第111章


    因唐菀怀了双胎,宫里越发重视紧张,多送了许多东西来。


    夏天的时候唐菀用不得冰,可是却热得难受,又不敢去湖边的地方去睡,免得潮湿水汽重,晚上的时候睡不着觉,凤弈就睡在床边的软塌上,一整晚一整晚地给她扇风。


    她哼哼一声,凤弈就会立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打从诊断出自己是双胎,凤弈比自己这个正怀孕的都紧张。


    唐菀觉得女子生孩子的确是很辛苦的,可是看着抿着嘴角,每天晚上都认真地给自己拿好大的蒲扇轻轻地扇风的凤弈,却觉得为了这个男人,自己遭受什么艰难都是值得的。


    她愿意给他生孩子。


    也愿意为了他辛苦着。


    因为他总是陪着她。


    好不容易把炎热的夏天给度过了,唐菀消瘦了一些,不过熬过了夏天到了秋高气爽的秋天,唐菀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人也精神了几分。


    只是凤弈已经不许她出门了。


    哪怕是唐菀想进宫,凤弈也叫她忍一忍,等生了孩子再说。


    一则是因为宫里进出不方便,走着进去累,做轿又太过张扬不是唐菀的性子。另一则,就是宫里又是罗嫔又是二皇子的,凤弈很担心这些蠢人不知轻重冲撞了唐菀。


    这样重视紧张,其实也叫京都一些人诟病,有人就偷偷说,清平王妃有那么金贵么?


    谁家女眷不是从生儿育女过来的。


    可也没见别人跟清平王妃似的,被清平郡王这么小心翼翼的。


    这些话传不到唐菀的耳朵里,也没有人会特意过来说给唐菀听叫唐菀不自在。


    就连时常来看望唐菀的大公主也从不在唐菀的跟前说这些非议,而是只说一些京都之中有趣的事。


    比如长平侯府如今越发热闹,长平侯那刚刚纳了的美貌妾室跟长平侯夫人斗得正欢,仿佛因为受宠得很,今天不是要金首饰,明天就是要宝石绫罗的,偏偏长平侯被迷得晕头转向,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就叫长平侯夫人快要气死了。


    不仅是因为长平侯这宠爱妾室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正妻放在眼里,更是因为长平侯府一向不过是面上光鲜,实则没什么银钱了。赔偿了二房的家产,再叫唐萱大婚的时候带走了厚厚的一笔,侯府的账上哪儿有那么多的银子给长平侯怎么挥霍。


    可长平侯又不管这些,一旦少了什么长平侯夫人不给,顿时就是一连串的妒妇毒妇地骂上去。如今长平侯府天天都跟打仗似的。


    唐菀听了不由转头对今天也来照顾自己的怡和郡主好奇地问道,“嫂嫂之前怎么从没有跟我说过。”


    怡和郡主是个细声细气的温柔性子,见大公主眉飞色舞地跟唐菀八卦,她也笑着给唐菀端了温温的水来喝,柔声说道,“你哥哥说这些事宣平一定愿意跟你说,叫我别说得多了,叫宣平没有了谈资。”


    她笑眯眯的,其实当初与唐逸说的时候,夫妻俩都觉得不愿意叫唐家的事脏了唐菀的耳朵。


    只是大公主一向与唐菀亲密,与她说话都百无禁忌,唐菀也不在意听唐家的八卦,她自然不会说脏了唐菀耳朵之类的反倒叫大公主没面子。她自从嫁过来就从来没有摆过长嫂的架子,性子也柔和娴静,与唐菀相处得极好。


    大公主从前身居冷宫的时候并没有与怡和郡主认识过,等皇帝登基以后,虽然也见过几面,不过也没有说过什么亲近的话,如今见她与唐菀相处得不错,便也多了几分亲近,笑着问道,“还是怡和知道我。对了,你最近没有回唐家吧?”


    “没有。”怡和郡主便笑着说道,“还是阿菀对我更要紧。”


    她还忙着照顾唐菀呢,怎么有空去长平侯府看那些人的嘴脸。


    虽然性子温柔,不过怡和郡主跟在太康大长公主的身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一想想长平侯夫人三番两次想给唐逸塞女人,怡和郡主就怕见到长平侯夫人,先抓烂了她的脸。


    她很喜欢自己的夫君。


    斯文又温柔,就算是从前她没有身份,又被人忌讳出身的时候,他也对她那么好。


    她觉得能嫁给唐逸,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甚至怡和郡主想象不出来,若是自己嫁给别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不是。阿菀最要紧了。如今你是双胎,皇祖母与母后在宫里都关心极了。”如果说别人有了双胎是大喜事,可唐菀的双胎就叫人有些忧虑了。


    太后与皇后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生育的风险。


    且瞧着凤弈的那股子一心扑在唐菀身上的劲儿,太后就已经偷偷地跟太医说了,务必要保证唐菀的身体安稳,至于孩子……太后自然是喜欢极了的。不过如果唐菀因为生孩子受到什么损伤,太后不提,只担心凤弈从此对这个孩子都会心生芥蒂。


    至于什么若是生产的时候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种话,太后都懒得吩咐。


    那必然是要先保住唐菀的。


    没有孩子,过继就是。


    可唐菀却只有这一个。


    因太后如今在刚刚欢喜之后也紧张起来,大公主这时不时地过来,每回从王府出去都会回宫里,被太后与皇后详详细细地问唐菀的情况。不过这些大公主也不会告诉唐菀,免得唐菀更加紧张愧疚,此刻摸了摸唐菀的手,指尖儿温暖柔软,并没有气血两亏的症状,大公主便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唐菀继续笑着说道,“你只要好生养着,就是对皇祖母与母后最大的孝顺了。”


    她低声对唐菀说道,“太子妃还说,若是你月份重了,觉得养念哥儿劳累,不如送到东宫去。”太子妃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唐菀一下子警惕起来,瞪圆了眼睛呆呆地说道,“不给!”


    她就知道她的念哥儿人见人爱,太子妃觊觎好久了。


    大公主和怡和郡主都笑了起来。


    “瞧你这小气的样儿。”大公主点了点唐菀的额头,笑嘻嘻的。


    然而瞧见凤弈从外面走进来,大公主默默地收回了欺负唐菀的手指。


    凤弈在大公主的身上一晃而过,哼了一声。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儿,因此也不走近唐菀,站在一旁对唐菀温和地说道,“我先去收拾收拾。”他打从知道唐菀双胎以后就一直都在忙着礼佛,对于礼佛越发虔诚。只是每一次从佛堂出来,身上沾染了檀香味,就决不靠近唐菀,一定要沐浴更衣,身上没有了味道才到唐菀的跟前。


    见他对唐菀说话的时候眉目舒展温柔,俊美的脸仿佛一下子软化了冷硬,对旁人的时候却如同冷冽的寒冬,大公主心里哼了一声这堂兄也有今天,便对唐菀低声说道,“你看,如今没有人敢来给堂兄做妾室吧?可见这所谓纳妾,都是男人的错处。”


    就跟长平侯一般,如今世人都说她那个新鲜的小妾是个狐媚子,狐狸精之类的,可是如果长平侯自己不动心,难道那小妾还能强迫了他这个大男人不成?


    虽然看见唐家的乐子叫人权当看戏很是有趣,可大公主也不介意骂长平侯两句。


    这种玩意儿活该病痛入骨。


    “是呀。大伯父就不是个东西。”唐菀点头说道。


    什么权贵必须得有妾室,不然就是没面子,会被人嘲笑。


    那凤弈与太子的身份不比长平侯高贵?怎么他们就没有呢?


    “不过我们二房的男人都不是会纳妾的坏东西。”唐菀就对怡和郡主骄傲说道。


    怡和郡主看着唐菀微笑起来。


    唐菀这样可爱又善良的小姑子,叫怡和郡主只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就像是做梦一样。


    她不知怎么,每每看到唐逸对自己好,看到唐菀对自己好,就会觉得心里酸涩,又觉得心里欢喜。


    仿佛挣脱了命运,摆脱了伤害,那些心里总是不安与对未来的惶恐全都被这兄妹俩给抚平了一般。


    “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起纳妾的事儿了?”唐菀好奇地对大公主问道。


    “这不是……有人说要给太子纳侧妃么。”大公主见怡和郡主也露出几分关切,便对唐菀说道,“都说东宫空虚,宫中也空虚。太子应该纳几个美人充盈东宫,也别叫太子妃一个人侍奉太子太疲惫了。”


    这话就格外没有道理了,唐菀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就算是纳妾,也是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事,用得着别人来建议么?太子妃才进门多久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这么着急呢?”


    她虽然上一世的时候已经经历过有人要给太子纳妾,可是这种事每听说一次就难免不高兴的,见她十分不高兴,大公主便笑着安慰她说道,“你别担心东宫的事。太子已经驳了这话,说自己身子弱,如果东宫过于充盈,唯恐自己精力不济,宠爱妾室太过,不小心心力交瘁,怕是得英年早逝。”


    这话说的。虽然太子仿佛只是拿自己的寿元开个小小的玩笑,可是谁还敢再提给太子纳妾的事啊?


    一旦劝太子纳妾,就仿佛是不顾太子的身体,希望他赶紧英年早逝似的……这不是佞臣,简直就是乱臣贼子。


    因此,京都霍然安静了下来。


    唐菀这才弯起了眼睛。


    见她高兴起来,又问大公主与怡和郡主最近在家里都如何,大公主便觉得唐菀这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笑眯眯地也不说唐芊奉凤樟的命令在唐逸成亲没多久就窈窕万千地往靖王府去了,要拜见怡和郡主这个“嫂子”,却叫怡和郡主给拒之门外哭哭啼啼回去的糟心事,只说自己自从嫁了南安侯,别人不说,只南安侯府的那些族人长辈就对大公主十分感激。


    都以为南安侯老大不小的都不肯成亲,这只怕是有点毛病怪癖。


    谁知道大公主挽救了南安侯府可能绝嗣的危机,南安侯竟然成亲了……那些族人长辈如今当大公主是仙女,把大公主捧上了天去。


    唐菀听得羡慕极了,连连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你是仙女。如果没有你,侯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呢、“她还跟得意洋洋的大公主同时唏嘘了一声,都觉得仿佛权势赫赫的南安侯娶妻艰难似的。


    怡和郡主只笑着忙她们端茶,一边笑着听着。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温暖得叫人不想动弹。


    “对了,”唐菀跟大公主说笑了一会儿,这才对怡和郡主问道,“嫂嫂,家里没有人去叨扰你吧?”


    “没有。”怡和郡主笑着对她说道,“我清净得很。”


    她从不说那些糟心的话给唐菀听,不过倒是一一都记着这些,想等唐菀生了孩子再给她八卦……有一个习惯八卦的小姑子,叫怡和郡主这样温柔安静的性子都如今成了耳报神一样,用心地把京都里每一个八卦都用心收集起来等着日后跟唐菀分享。


    唐菀就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柔软的屋子里一般,只听到一些有趣的八卦,却也不知外面的什么风风雨雨。她一路安心地到了快生的时候,天已经冷下来了,可是唐菀却觉得自己的屋子还是暖烘烘的。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因为肚子大得很,坐卧起居都不方便,也辛苦,凤弈每天都陪着她。


    虽然他没有负担生育,可是唐菀却觉得他是十分辛苦的。


    无论是照顾自己睡着,还是夜半惊醒的时候给她按摩抽筋的小腿,听到她的声音就要醒过来看一眼,还是照顾她沐浴,扶着她到处走动,一个丈夫能为有孕的妻子做的事,唐菀觉得凤弈已经做了全部。


    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憋屈的事,心情很好,大概影响得身体也康健,太医也说孩子很好。


    等到了临盆的那一天,清平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文舅母与广陵侯夫人都来了,太后与皇后不好出宫,就叫太子妃与大公主一同出来。唐菀被许许多多地人给围着,觉得自己生个孩子就像是被紧张得不得了似的。


    她疼得厉害,可是一想到自己被许许多多的人宠爱着,又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身边是凤弈握着她的大手,就算是生产的时候他也依然在,唐菀就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度过的了。


    只是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地用力给自己生孩子的笨蛋,看着她本就纤细羸弱,如今小小的,仿佛苍白的纸一样浑身都疼得汗水淋漓,凤弈却只能握住她的手,他这一刻,并不感觉到快乐,反而感觉一向冷硬的心都酸涩,连带着眼角都泛起微微的红。


    他从不喜欢流泪,认为那是懦弱的表现,却看着在产床上拼命地想给他生儿育女的唐菀,眼角慢慢地有湿润的痕迹。


    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正忙着唐菀生产的两个宫中产婆看见清平郡王死死地握着王妃的手安静地红了眼眶,眼睛只落在妻子的身上,充满温柔的样子,完全想不到这是刚刚在门外低声叮嘱她们“若不能两全,只保王妃”的那个冰冷的人。


    不过看了凤弈一眼,这两个产婆也记得宫里传出话,叫她们只听从清平郡王的吩咐,不知怎么,看着咬着牙一声不吭,明明疼得浑身抽搐却不哭不闹的清平王妃,看着她单薄又羸弱,明明是很娇气的模样,却不肯哭叫吵闹叫清平郡王难过的样子,又觉得那些京都里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是很没有道理的事。


    清平郡王宠爱王妃怎么了?


    清平王妃不也是认真地珍惜着清平郡王么?


    什么清平王妃金贵娇气之类的话,在这产婆的眼里都更像是嫉妒得红了眼罢了。


    不过就算是心里感慨,可是产婆们也没有忘了帮唐菀生产。


    也不知是清平王妃十分坚强,还是孩子知道折腾母亲回头会被清平郡王给收拾,这两个叫人都十分紧张的孩子生下来虽然艰难,却并没有过于折腾人。等唐菀听到“儿女双全”这句恭喜话,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就算是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她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一睡就是整整两日,等到了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清清爽爽的了,连屋子也已经干净温暖,没有半点血腥味儿。


    她听到身边有声音,一转头,便见凤弈正撑着脸颊睡在她的身边,床边有两个小小的围起来的小床,往里头看去,就能看见两个小得不得了的小家伙儿在睡。她艰难地抬起手臂,先去摸了摸凤弈俊美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抚摸,觉得这张脸那么好看。


    下一刻,凤弈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对自己紧张地笑了起来的唐菀。


    “我饿了。”唐菀不知怎么,想要撒娇了,见凤弈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娇气地说道,“还疼得很。”


    凤弈看着跟自己撒娇说疼的笨蛋。


    既然那么疼,那生孩子的时候怎么一声不吭?


    咬着布条,疼得满头是汗,宁肯咬碎了牙也不肯哭着跟他诉苦。


    “对不住。”他低声对唐菀说道。


    “这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呢?我心里欢喜得很。”唐菀俨然是还没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弯起眼睛小小声地说道,“我就喜欢给你生孩子。”这话叫凤弈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想到那天产床上刺目的鲜血,凤弈的手微微动了动,点头说道,“我都知道。”


    只是他这两天其实十分自责。


    若不是他不能忍受欲望,没有想过叫唐菀的身子骨再多长几年,那唐菀也不会这样遭罪。


    他摸了摸唐菀的头,便起身先叫人去给唐菀做产后的吃食,一边把两个小东西拿到唐菀的身边给她看。


    “念哥儿呢?”唐菀先问道。


    她才不要做有了小儿子就冷落大儿子的母亲。


    “佛堂呢。”凤念不知何时也学着凤弈在礼佛,凤弈便叫人也去叫凤念过来。没多一会儿,凤念已经快步多来。


    他养在清平王府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不复刚刚到了京都时的消瘦,此刻吧嗒吧嗒进来,见唐菀靠在床头看着自己笑眯眯地招手,凤念顿了顿,红着眼眶爬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没有撞到孩子,轻轻地靠着唐菀低声说道,“王婶好好的就好。”


    他的生母就亡故于生育的时候,因此凤念这些天都在祈求,希望唐菀能好好的。平安地看着他长大,好叫他能孝顺她。


    “我好着呢。这是念哥儿的弟弟妹妹。以后念哥儿就是哥哥了。”


    “我知道。以后保护妹妹,教养弟弟。叫弟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能护着妹妹。”凤念急忙点头。


    唐菀笑眯眯地听了,又觉得怪怪的。


    她片刻之后嘴角抽搐地对凤念问道,“念哥儿更喜欢妹妹么?”


    “怎么会。念哥儿不是偏心的兄长。”凤念一张小脸格外严肃地说道,“只是妹妹要娇养,要宠爱,要保护珍惜。弟弟是支撑王府门楣的支柱,小男子汉!当然要好生教养磨砺,冬天读书夏天习武,叫他快快地变成大孩子。一起保护妹妹。”


    他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说道,“这样才能好好地爱护妹妹呀!”他这么一副严肃的样子,两个小家伙儿就在一旁一边呼呼大睡一边吐泡泡,唐菀便笑眯眯地逗了逗两个孩子,对凤弈问道,“是兄妹还是姐弟?”


    “兄妹。”凤弈垂头看了看两个皱巴巴跟小猴子似的的婴孩儿,嫌弃地说道。


    他与唐菀都是美人。


    怎么生出的孩子皱巴巴的,丑得不能直视?


    只是都说父母不嫌儿女丑,更何况这是唐菀生的,凤弈端详了这龙凤胎片刻,觉得这是最美的小婴孩儿。


    “这小子以后就是清平王府的世子。”凤弈点了点其中一个,顿了顿,便点了点另一个对唐菀说道,“这丫头被陛下已经封了郡主。运气倒是好。”


    刚刚出生就封了郡主,这自然是十分荣耀的事。


    唐菀忙问道,“那是不是要去宫里谢恩啊?”


    “那也是等你出了月子以后。”唐菀生了孩子辛苦得很,如今脸色都是白白的,她自己不知道,凤弈看着在一旁都觉得难受,只叫唐菀吃着补品,不必想太多。


    唐菀一举生了龙凤胎,长子落地就封了清平王世子,长女又被封了郡主,一时之间荣耀至极。


    只是清平郡王却并不为此欢喜,反而憋闷地发现,自己曾经担心的事发生了。


    有了儿女,他真的失了宠。


    第112章


    或许是母亲的爱是这世上比任何感情都要真挚认真的。


    凤弈就发现,打从唐菀生了两个孩子,就似乎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哪怕是有乳母喂养孩子,可是唐菀也要时时刻刻都要孩子在身边。


    哪怕是凤弈在她的身边,她也时不时去笑眯眯地摸一摸孩子的小脸儿。


    两个皱巴巴的小猴儿很快就变得白白胖胖起来。又圆润又白胖,看起来胖嘟嘟的了。


    因这两个孩子一下子变得漂亮了,凤弈在心里虽然也很喜欢,可是又觉得更看不顺眼这两个总是哼哼唧唧赖在唐菀身边的小鬼。


    唐菀如今也更在意这两个,除了这两个小鬼,也只有凤念能得到几分看顾,至于凤弈……他如今才明白家中如果儿女成群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或许是打从这一天开始,清平王府的战争就被打响了。


    他隐忍不发,不敢在唐菀的面前露出嫌弃小鬼们的样子,一心一意仿佛好父亲一样陪着唐菀照顾孩子。


    更何况凤弈也在想,唐菀更在意孩子是因为孩子幼小需要照顾。


    等孩子长大一些,或许就好了。


    唐菀见他这么喜欢孩子,就觉得心里欢喜起来。


    “等以后再给他们添几个弟弟妹妹。”她便对凤弈与凤念说道。


    “不着急。”


    这一次,凤弈与凤念叔侄两个第一次异口同声了。


    凤弈一向冷情,说一句不着急倒是唐菀能理解的事。


    可是凤念从前多么喜欢弟弟妹妹啊,一直都希望唐菀多给他生几个亲近的弟弟妹妹,这一次改了口风,叫唐菀觉得十分疑惑。她便好奇地摸了摸凤念的小脸儿问道,“念哥儿不是最喜欢弟弟妹妹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慈爱依旧,凤念慢慢地把小身子蹭到了唐菀的怀里,软软地依偎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小声地说道,“念哥儿喜欢弟弟妹妹。可是念哥儿更喜欢王婶。”他会很爱很爱自己的弟弟妹妹,可是想到那一天唐菀的产房里被端出来的一盆盆的血水,还有唐菀此刻还有些苍白的脸,凤念就想,他其实不想要很多的弟弟妹妹。


    他想叫他的王婶能好好地,健康地陪着他和王叔,能不要经历那么多的痛苦还有危险。


    他抱着唐菀的手臂小声说道,“王婶,念哥儿以后孝顺你。”他愿意给王婶做儿子,所以,还是不要多生许多的孩子了吧。他软软地靠着唐菀,抓紧了这最后属于他的母亲一样的人。


    唐菀愣了愣,心里生出几分柔软,见凤弈冷哼了一声,便笑着点头说道,“那就不着急。”反正她也觉得,既然已经生了两个了,就好好养一养,养好了以后再说吧。儿女是缘分,她不再强求,不过如果到来,她也会感到高兴。


    这话一说,凤弈与凤念都松了一口气。


    凤弈看见凤念欢欢喜喜地去亲近两个小东西,便对唐菀说道,“他们两个养得好。倒是你叫人担心。”


    “我好好地补着呢。”唐菀忙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


    哪怕她一向都是很干净的人,可是这么久不沐浴,都觉得自己脏兮兮的。


    凤弈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久在军中,条件不好的时候久不能洗澡的时候多了。


    他的王妃比他洁净多了。


    “等我出了月子,一定得先好好洗洗。”唐菀却是一个喜欢干净的性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出了月子,她好好地沐浴了一番,就得到了宫中的召见。太后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把她给宣召进了宫中,且还一叠声地叫她一定要带着家里的孩子们。


    因宫中对唐菀这段时间这样看重,唐菀也不是不知好歹的,知道太后这是给自己脸面,便带着凤念兄妹三个还有凤弈一同进了宫。


    等进了宫,唐菀就觉得自己仿佛越发得宠了,太后十分关心地叫她坐在身边,细细地询问她的身体,知道她如今安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不然,你小小的人儿一下子生了他们兄妹,我们在宫里都担心得很。”她叫乳母把孩子们抱上来,见是软软雪白的两个小家伙儿,便笑着对唐菀问道,“取了名字没有?”唐菀一下子尴尬了。


    她和凤弈竟然还没有记得给孩子们取名字呢。


    “没有。”她偷偷扯着凤弈的衣摆惭愧地说道。


    她是忘了。


    可是凤弈怎么也没想起来呢?


    他那么聪明,竟然在这件事上忘记了。


    “不如叫皇帝取名吧。”太后便笑着说道。


    皇帝今日也在,见太后把两个小小的襁褓塞进了自己的手臂上,他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唯恐自己摔了碰了孩子。


    见此刻两个小家伙儿仿佛浑然不在意自己在天子的面前,依旧呼呼大睡,小小的拳头缩成一团,皇帝的目光不由柔软了许多,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就叫凤慈吧。”这听着倒是与凤念像是亲兄弟似的,正被太子妃拉着揉脸的凤念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蹭了蹭笑眯眯的太子妃的手说道,“慈哥儿是念哥儿的弟弟。”


    他这么高兴,皇帝也忍不住笑,又看着软软的小姑娘,看了唐菀一眼便笑着说道,“我之前赐了她郡主的爵位,就封她做和静郡主。”他没有给闺女起名,这就是想叫唐菀这做母亲的给女儿取名字了,唐菀得了闺女的封号已经十分高兴,如今是真的感激皇帝了,忙谢了皇帝。便见皇帝仿佛爱不释手一样,左手臂一个,右手臂一个,一副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


    太子在一旁看着,也笑着问了唐菀的身体,便对凤弈说道,“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福气。”凤弈冷哼了一声说道,“阿菀如今更喜欢他们。”


    他这话醋劲儿十足。


    太子看着这突然变得十分矫情,还跟自己抱怨在自家王妃跟前失了宠的堂弟,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微笑着把目光转移开了。


    也对。


    想必这世间的男子都会遇到这样的选择与难题。


    是生了孩子叫妻子更宠爱儿女,还是独占妻子却暂时不需要孩子呢?


    太子就看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正垂头与仰着头十分乖巧的凤念说话。


    只是太子的目光十分醒目,太子妃抬头询问地看了他一眼,太子便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太子妃无奈地看了太子一会儿,这才抱着凤念和唐菀说话说道,“那天真是吓坏了我。你啊……也不知什么时候倔强成这样。”那天唐菀一声不吭地生孩子,的确把太子妃也吓坏了。


    太子妃在娘家郑国公府做姑娘的时候也见过妇人生产,那女子生育的时候疼得哭叫嘶喊她也见过许多,可是唐菀那一声不吭地生孩子却叫太子妃觉得心里更害怕几分。她一边说,一边给唐菀的腿上盖了一件柔软的毯子对她说道,“你虽然年轻,可是也不能仗着年轻就懈怠了。要好好保养。”


    她是一个十分温和的性子,或许是做惯了长姐的,看着唐菀这娇滴滴的妯娌跟看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分别。大公主的性子强悍,自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唐菀就不同,弱弱的,软软的,这要是没有人看着护着可怎么办呢?


    太子妃总算是懂了为什么清平郡王丢不开唐菀了。


    这软软娇娇的性子,怎么丢得开呢?


    “太子妃放心吧。我知道了。”唐菀乖乖地答应。


    她这么乖,太子妃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唐菀的头发。


    太子突然咳嗽了一声。


    凤弈冷眼看着太子。


    醋劲儿这么大,怎么还好意思说他呢?


    “不过说真的,慈哥儿与和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了。比凤樟家的那个漂亮多了。”大公主今天也在,陪着唐菀与太子妃在说话,探头,见皇帝抱着两个小东西不肯撒手,一副喜欢得不行的样子,只肯给太后与皇后多看了两眼罢了,太子想要抱一抱都不答应,便不在意地说道。


    她说的当然是凤樟府里明月生的那个孩子。


    明月有孕比唐菀早,已经生了,倒是幸运得很,生了的是个儿子。


    因这是个儿子,凤樟大喜!早就跟宫里禀告过了,还正张罗着给明月请封皇子侧妃,就是为了能叫自己的庶长子的身份高贵一些。这种给小妾请封的事,宫中一向都不会插手的,倒是唐菀听说了这件事,就觉得唐萱的心里已经觉得被逼得透不过气来了。


    一个有了庶长子的侧妃,可比没有儿子的正妃稳当多了。


    而且……唐萱也不是二皇子正妃呀。


    唐菀想到太后曾经的话,脸色有些奇怪。


    她生孩子之前就知道凤樟有了庶长子这件事,只是因为在家里不出去走动,也没有见过,便好奇地问道,“你见过么?”


    “见过。他抱到宫里来了。”大公主如今连一声皇兄都不叫了,见唐菀好奇,便笑了笑说道,“还想求父皇给赐名呢。父皇没答应。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一个无爵的皇子,生了一个庶子竟然还敢叫皇帝赐名,怎么脸这么大呢?


    皇帝一口拒绝,并且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宫里也没什么表示与赏赐,一副冷淡得不行的样子。只是如今凤樟也是不屈不挠的性子,时常抱着这孩子打着看望罗嫔的旗号来往宫中,大公主就见过两回。


    其实她的话有失偏博,凤樟虽然生得不及凤弈俊美,倒也是个十分俊秀的人,且那明月也是一个美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漂亮呢?只不过是大公主不喜凤樟,因此看孩子的时候也多少多了几分冷淡。


    倒是大公主有一件事并没有心存偏见。


    “那孩子生得黑乎乎的。”她对唐菀说道。


    明月给凤樟生的这庶长子不及其他皇家孩子那么雪白,反而生得跟小黑猴儿似的。唐菀嘴角抽搐了一下,却觉得这也不算什么。


    明月当初不过是个丫鬟,是广陵侯太夫人当初连着她们兄妹一块儿从便宜的人牙子的手里买来的,说起来,不是过不下去,谁会卖孩子呢?


    或许是因为家境没有皇家养尊处优,多少像是外家人吧。


    唐菀不会把对凤樟与明月的不喜欢迁怒到孩子的身上,也不会去说一些嘲笑孩子的话,却也不会对凤樟的孩子心生喜爱怜惜,不怎么提到便也罢了。倒是大公主这话叫一旁老老实实,如今摆出一副低头做人的罗嫔气坏了。


    罗嫔从前挨了皇帝的训斥,已经多少知道,皇帝早就察觉了她与李家的事,这段日子在宫里格外老实安分,小心谨慎的。她老实低调起来,可是心里却觉得酸酸的,见皇帝疼爱凤弈的儿女更甚于凤樟的,不知怎么,她觉得心里难受。


    凤樟家的大哥儿才是皇帝的亲孙子。


    可是皇帝碰都没碰过一下,更别提这样喜欢疼爱地抱着了。


    明明不过是旁支,可是却被皇帝偏心成这样,又是亲手抱着,又是赐名赐爵位,陛下又把她生的皇子放在何处呢?


    最近凤樟为了讨好罗嫔,也因他有了儿子,罗嫔对凤樟改观了许多,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抵触,正想着凤樟的这庶长子反正也是庶子,无法继承凤樟的爵位,不如给太子夫妻过继了算了,听到大公主在太子妃面前这么寒碜孩子,不由多了几分不悦,沉着脸对大公主说道,“你知道什么!不过是孩子小,没有长开而已。等长大了,大哥儿一样生得俊秀漂亮,雪白雪白的!你,你小的时候也黑得跟猴子似的!”


    她这话叫大公主勉强笑了笑,唐菀也抿嘴笑了,倒是罗嫔,见唐菀生了龙凤胎,心里其实嫉妒得眼红,只恨唐萱不争气,早早地大婚,却不能给自己儿子生下嫡子来。


    她从前就听凤樟隐晦地提过后悔了的事,如今想想,当真是娶错了唐萱。


    如果是娶了唐菀,那如今被皇帝疼爱入骨抱在怀中的龙凤胎就是凤樟的了。


    那太子的嗣子也一定是会过继凤樟的了。


    那时候,她也用不着低头做人。


    “也不知你姐姐什么时候能生一个出来。”罗嫔就对唐菀感慨地说道。


    她从前十分看不上唐菀,也嫌弃她嫌弃得不得了。


    可是如今看着唐菀美丽的脸,罗嫔却觉得唐菀真是一个有大福气的姑娘。


    若没有福气,怎么会生出龙凤胎,怎么会得到宫中那样的疼爱呢?


    至于唐萱……晦气倒是不少。


    她儿子前程尽毁,如今破了相都是她干的好事。


    一想想唐萱竟然毁了凤樟的前程与自己的指望,罗嫔真恨不能休了唐萱算了!


    这话罗嫔说着的时候带着几分殷切,唐菀犯不着跟罗嫔说什么,还是笑了笑,谢了太子妃递给自己的一碗补品埋头默默地吃着。


    若不是撞到她恼火的事,唐菀的性子一向是十分柔顺的,罗嫔见她乖巧的样子,便感慨了几声,又忙对唐菀问道,“你还没见过阿樟家的那个孩子吧?别听宣平胡说八道!那孩子可爱得很。不如改天,叫明月抱着孩子去拜见你,你们都是做母亲的,也好亲近。”


    她又叹气说道,“阿樟也就罢了,阿穆才叫我操心。他如今也没有成亲,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后。”


    这些话唐菀听得头都大了,太子妃见她目瞪口呆,便笑着说道,“阿菀才生了龙凤胎,正是要静养的时候,叨扰太多反倒疲惫。广陵侯的婚事,娘娘也不必操心,有广陵侯太夫人张罗着。”她笑容温和,可是一双眼睛却带着几分威严,罗嫔怕太子妃更甚于畏惧皇后。


    如今后宫都被太子妃掌管在手中,皇后养病一向不管,太子妃把后宫给打理得井井有条,罗嫔也要在太子妃的手下讨生活。


    从前大公主管理宫中的时候,罗嫔好歹仗着自己是大公主的生母因此轻松自在。


    可是如今在太子妃的面前,她就有些惧怕了。


    太子妃管理皇帝这有名无实的空荡荡的后宫轻松得很,到底是大家族出来的嫡长女,这点后宫在太子妃的眼里简直再容易不过,还不如在娘家管家时劳累,因此太子妃打从大婚以后是丰腴了几分。


    罗嫔瞧着太子妃丰腴了些的模样,那沉稳的劲儿瞧着就是一位皇家正妻令人尊重。


    再想想唐萱那楚楚纤腰的样儿,心里憋闷,难免口不遮掩,对太子妃讨好地说道,“太子妃顾虑得对。清平王妃的确得养养不好叨扰……那不如叫明月与大哥儿时常去陪太子妃吧。”


    她这一副目的昭然若揭的模样,急吼吼就想把凤樟的庶长子过继的样子,笃定了太子妃是生不出来了。太子妃也不在意罗嫔这都显露在脸上的野心,笑着说道,“还是叫明月好好养着吧。”她拒绝得干脆,罗嫔就有些失落。


    大公主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沉默片刻才说道,“不过是个侧室,生了个儿子难道就觉得自己是个功臣?也不瞧瞧自己母子的身份配不配得上。”


    唐菀总觉得大公主这话说的不仅是明月,其实说的也是罗嫔与凤樟。


    不过罗嫔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她只是十分不喜大公主对亲侄儿这样冷淡,本想说什么,却如今也怕了皇帝对自己的冷淡,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坐在一旁。


    太子含笑听着。


    凤弈却觉得罗嫔这种总是搅事的东西就不该被放出来。


    他脸色冷淡着,俊美的脸面无表情,且见皇帝都抱着两个小东西许久也舍不得撒手,便觉得皇帝没见过世面。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闺女漂亮,令人爱不释手,可是喜欢得不撒手可不行。


    “要不……叫孩子们在宫里住两天?”太子便与他低声说道。


    凤弈先是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顿了顿,又生出几分意动。


    把小鬼们留在宫里,他与唐菀夫妻之间就又是只有彼此了。


    他沉吟片刻,不过想到晚上的时候儿子要哼哼着要自己抱,闺女要唧唧歪歪要他晃晃,凤念还要他亲亲他的大脑门才能睡觉,凤弈心里十分遗憾不能把他们留在宫里,便淡淡地说道,“不行。”


    他拒绝得这么痛快可不是刚刚嫌弃孩子们的样子了。


    太子在心里嫉妒了一番,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叫你先养着他们吧。”他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凤弈警惕地看了太子两眼,只低声说道,“自己去生。”


    太子顿了顿才说道,“现在就生,太子妃心里只怕也要没我了。”


    有凤弈这样的前车之鉴,谁还敢早早地生个孩子呢?


    只怕孩子落了地,就是自己失去妻子目光的时候。


    太子觉得自己还是别着急生孩子什么的。


    反正看起来京都里也没有人替他着急这个。


    凤弈不由越发鄙夷太子的小家子气与小心眼,只是等快出宫的时候,好歹还是把自己的胖闺女给太子抱了一会儿,叫他满足一下做长辈的幸福与充实。只是等抱着孩子们从宫里出来,凤弈却又后悔了起来,只后悔没有把小鬼们塞在宫里叫宫里养活。


    这种纠结的心情一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已经下过两场雪,两个小家伙儿越发地长大了,胖嘟嘟沉甸甸的,还都是十分稳当的性情,谁来抱都不在意,随便抱。很有大将之风的样子。


    凤念就跟唐菀说,觉得弟弟妹妹以后没准儿是大将军。


    唐菀深以为然,觉得做大将军是很好的。


    她的郡王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多叫人敬重喜欢呀。


    不过看着这两个小东西那胖嘟嘟的样子,唐菀又觉得有点够呛。


    大将军可没有这么胖的。


    凤念却觉得胖点儿怎么了?胖胖的大将军,又有福气又有威风呢。


    他如今是兄长眼里出西施,这世上再没有比弟弟妹妹更可爱的了,围着两个小家伙儿转十分殷勤,日子过得有盼头极了。


    却不知道在东山王府里,东山王妃脸色憔悴苍老地听着东山郡王要将爱妾唐芝过年的时候带着在京都到处赴宴,她看着唐芝妩媚多情的面容,还有东山郡王那疏远与警告的眼神,看着高大英挺的锦衣男人揽着柔软婀娜的美貌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便眼底露出几分凶狠。


    她当初能除了凤念的生母,如今自然也能除了唐芝。


    这个敢于与自己争夺东山郡王宠爱的女人,是决计不能留了。


    想着这些,东山王妃不由回了自己的屋子,从一个不起眼的箱底取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冷笑了一声。


    这一天过后,清平王府突然被紧急地叩响。


    东山郡王身中剧毒,怕是要不好了。


    第113章


    唐菀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下子听到这个,都吓醒了。


    她坐在床上揉着眼睛,一边去看睡在床边的两个小家伙儿。


    见两个小东西呼呼大睡,完全不为这点惊扰吵醒,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在外面禀告不敢进来的下人道,“东山王府传来的消息?念哥儿呢?”她清醒过来以后顿时就感觉这件事有些不妙了。


    毕竟东山郡王是凤念的生父,如果当真是有了什么病痛,凤念但凡耽搁了,只凭东山王妃那狠毒的性子,能不编排凤念么。因此,唐菀便关心地问道,“是真的不好了么?到底不好到什么程度?”


    她一边说,一边想要下床。


    “你下来做什么。”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东山王妃一定会叫念哥儿回去。我不放心叫念哥儿一个人去东山王府。”那王府跟龙潭虎穴似的,唐菀能放心叫儿子一个人回去么?


    只是东山郡王莫名其妙地就身中剧毒,这怎么想都叫她觉得奇怪。


    如果说一个皇家郡王那么容易就会中毒,那先帝贵妃还用是使出那么多的手段来收拾皇帝么?


    早就把皇帝一家在冷宫里给毒死了。


    可见这下毒对于皇家来说,本来就不是一件很容易达到的事。


    她如今倒是庆幸凤念跟着自己过日子,不然,东山王妃还不把这件事推到凤念的头上去?只嚷嚷一句什么世子等不及要继承王位,谁管凤念才是一个四岁大的单纯的孩子呢。也或者这东山王妃心肠狠毒,直接毒死了凤念也说不定。


    当然,唐菀不知道凤念想毒死东山郡王很久了。


    可就算是知道,唐菀也只会说儿子做得对。


    所谓先下手为强么……


    她如今急忙下了床,也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见凤弈也下床给自己穿衣裳,便抓着凤弈的手轻声说道,“我得陪着念哥儿去。东山王府咱们要去的地方必然是后宅,只怕你也不好在后宅耽搁。”


    后宅里都是女人,凤弈一个男子在里头只怕会叫人说一些闲话。


    而且跟女人争执,凤弈连给几个耳光自然是大快人心,可是一些女人的毒计之类的,还得唐菀出面。她认真地担心着凤念会吃亏,又扯着凤弈的衣摆说道,“你也跟我们俩一块儿去吧,哪怕在前院等着咱们也好。没有你在身边,我一个人怕得很。”


    这话弱弱的,仿佛离开了凤弈就不知所措了,凤弈却柔和了眉眼,先得意地看了看那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小鬼,这才亲了亲唐菀的眼角说道,“我就知道你离不得我。”


    唐菀的心里,遇到大事还是先想到他。


    可见他在唐菀心中是如何重要。


    这么重要,哪里是几个小鬼能撼动的。


    虽然他们夫妻忙着换衣裳出门,可因为中毒的是东山郡王,因此倒也没有过于担心。


    唐菀先把凤念给叫了起来,凤念正睡得香喷喷的,窝在小被子里撅着小屁股说梦话流口水,被唐菀叫起来说了这件事,他呆呆了一会儿,又砸进了自己的小被子里哼哼唧唧地说道,“父王中毒也不找一个白天。”


    这……这说的是人话么?这叫东山郡王听见只怕一口气上不来就得直接归了西。


    怎么着,中毒还得挑一个叫不耽误长子睡觉的良辰吉日么?


    不过唐菀却认同地点头,叹气说道,“他真是一个给大家找麻烦的人呢。”这母子俩先是嫌弃了东山郡王中毒也不知挑一个白天的时候,大晚上的这不是折腾人么,凤念滚在唐菀的怀里撒了一会儿娇,这才从小被子里爬起来对唐菀说道,“我去瞧瞧去。”


    他没有半点心疼担忧的样子。


    如果不是碍于京都物议,他真的不想去看望什么东山郡王。


    见他这么说,唐菀便摸着他的小脸说道,“我陪你去。”


    凤念愣了愣,见唐菀身上已经穿戴好了,便拧起了小眉毛对唐菀说道,“别去叫王婶看着烦心了。王婶好好地陪着弟弟妹妹就好。大晚上的不睡觉,身体不舒服。”他如今十分紧张唐菀的身子骨儿,见唐菀摇头非要跟着自己一起去,越发地觉得东山郡王这中毒的时间十分讨厌。


    为了速战速决,赶紧叫唐菀回来休息,凤念也不耽误,也没有精挑细选什么精致漂亮的衣裳,胡乱地披了一件衣裳就要下床。唐菀拦着他说道,“怎么穿得这样凌乱。”


    “凌乱才是我的好处呢。”凤念笑嘻嘻地蹭了蹭唐菀的手心。


    唐菀愣了愣,看着凤念那越来越晶亮漂亮的眼睛,不由抿嘴笑了。


    她儿子比她聪明多了。


    “那至少披一件衣裳。”到底是雪夜,外面天冷,唐菀给凤念披了一件斗篷,一起出去,便见凤弈早就等在门外。


    看见自己有事,把凤弈与唐菀都惊动了,凤念呆呆了一会儿,扑过去抱住凤弈的腿蹭了蹭他的腿,这才跟凤弈与唐菀一同去了东山王府。


    东山郡王在京都居住的这处王府是十分奢华的,不过唐菀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且见东山王府的一些下人来来往往地进出着后宅,显然东山郡王如今是在后宅被放着,唐菀就握了握凤弈的手轻声说道,“我和念哥儿先去看看情况。”


    可别叫凤弈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那就说不清了。


    毕竟这大晚上的,谁知道东山郡王中毒之前都在做什么呢?


    她这顾虑得很对,可凤弈是决不能答应叫她跟凤念离开自己眼前,便对一旁跟着来的一个侍卫说道,“去后宅收拾好了,我要过去。”他吩咐了一声,那侍卫便大步往东山王府的后宅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便回说道,“已经架好了屏风。”


    凤弈便拉着唐菀与凤念一同去了东山郡王躺着的地方。


    唐菀见他们去的并不是王府的正院,而是去了一个十分静雅的偏院,一进了屋子就是浓艳的香气,屋子里仿佛女子的闺房一样,不由抿了抿嘴角。


    她看见一扇巨大的屏风将房间切割开,屏风后头是许多的丫鬟下人晃动的人影还有女子的哭声,外头隔开了,就是给太医诊断的地方,便叫凤弈坐在了屏风之外,不必撞见东山王府的女眷。才要抬脚去屏风后头,便听见凤弈已经对诚惶诚恐上来请安的东山王府管家冷冷地说道,“这是什么味儿,臭得要死!开窗,开门!”


    “可是我家郡王……”这么冷的天开窗开门,不是要人命么。


    “你们郡王中着毒,还弄这一屋子的熏香,熏死他还差不多。”凤弈冷冷地说道。


    也不知这话叫谁的心里不舒坦了,屏风后头的哭声更大了。


    凤弈充耳不闻。


    “可不是。父王如今中着毒,只怕需要更新鲜干净的空气。这熏香这么烈,叫人怎么喘气儿呢?冷的话,多烧些碳就是。难道王府还少了碳火不成?”凤念便对那连连点头的管家说道,“只怕父王也憋得慌。且……”


    他顿了顿,声音稚气地说道,“父王还喘气儿呢,哭得这么厉害,晦气得很。”


    他是东山王世子,这东山郡王如果今天晚上运气不好,过不去这个坎儿,明日凤念就是王府的新主人了。管家自然不敢怠慢了凤念的吩咐,急忙答应了一声,叫人小心地开了窗户与门,添了好几个炭盆,一转眼,冷冷的风进来,卷走了屋子里那熏香的味道,唐菀觉得胸口都舒服多了。


    凤弈见唐菀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勾了勾嘴角,坐在座位里一声不吭,也不关心东山郡王的死活,摆明了只是来给唐菀与凤念撑腰。


    东山郡王的死活,跟他清平郡王有什么关系。


    他格外漠然,这些管事自然知道清平郡王的大名,也都不敢惹他,惶恐地将唐菀与凤念请到了屏风后头。


    唐菀看了床上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眼睛。


    床榻上全都是喷溅的鲜血,东山郡王一副死人样躺在那儿,还没有清醒,她没什么好看的。


    她看的是正跪坐在床边哭着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哭得悲悲戚戚的东山王妃,她血红着一双眼睛,正怨毒地看着委顿在地上的一个生得姿容绝色的美貌女子,她的身边还摔着一碗燕窝,上头还有已经发黑了的血迹。


    看见那个正是自己的堂妹唐芝,唐菀动了动嘴角,看着唐芝如今大冷的天只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抹胸,露出雪白臂膀,脸上残存的妆容也格外精致漂亮,她多少就知道,这应该就是唐芝在东山王府住的地方。


    显然东山郡王是十分宠爱唐芝的,这屋子里的陈设摆件都是极好的,只是多了几分浮华轻佻,看着有点春色满园的样子。她顿了顿,便对正看着东山郡王的凤念低声说道,“去看看你父王吧。”


    也不知道东山郡王会不会直接被毒死了。


    至于谁下的毒……


    唐菀正皱眉的时候,却见唐芝已经哭着扑到了她的跟前来想要抱她的腿,可怜兮兮地哭叫道,“二姐姐救我!有人要杀我,要杀了郡王!”她大概是嫁了人,因此声音也愈发地婉转,娇滴滴的,此刻声音可怜楚楚,叫唐菀都觉得骨头里酥酥麻麻的。


    她没有想到唐芝在经历过被凤弈挂在王府门外以后还敢来跟自己说话,下意识地抬脚,一下子把要扑到自己跟前的唐芝给踢到一旁。


    当看着唐芝惊叫了一声被自己踢开,唐菀也愣了愣,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自动就踹了出去的脚,又心虚地急忙收回来。


    怪不得总是说近朱者赤。


    跟凤弈夫妻做久了,她竟然无师自通,也学会这一招了。


    不过唐菀觉得这一招不坏。


    对付唐芝这样的人,踹她一脚是应该的。


    不然还要她和唐芝姐妹情深不成?


    打从唐芝想要攀附凤弈的那一天,她就是唐菀的大仇人。


    “放肆。”凤念小身子拦在唐菀的面前,瞪着哭哭啼啼捂着肩膀的唐芝训斥道,“卑贱妾室,怎敢攀扯皇家王妃!”他小小一团,可是此刻板起小脸,竟然叫人觉得十分畏惧。


    唐芝却只觉得自己在东山王府要活不成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急忙爬到了唐菀的面前说道,“二姐姐,真的有人要杀我!这碗燕窝里有毒,本是端来给我吃的。只不过是郡王想尝尝,才叫郡王替我受了这样的伤害!”


    她吓怕了,正要跟唐菀说自己是怎么被下毒的事,一旁的东山王妃却已经跳起来说道,“贱人!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别人下毒,明明就是你对郡王不满,要毒杀了郡王!你竟敢谋害郡王,国法家法都容不得你!”


    她这么一下子跳出来,唐芝仿佛是与她素日里也经常这样吵闹的,转头便说道,“我得郡王宠爱,荣华富贵还享受不过来,有什么理由谋害郡王?倒是姐姐你,如今失了宠,容颜憔悴跟怨妇一般,在郡王的心里比不得我,早就不承宠了。心中怨恨郡王,怨恨我,要毒死我夺了郡王的宠爱,我看都是你做的好事!”她生得美,用讥讽的样子说东山王妃早就不承宠的时候,雪白的胸脯都骄傲地挺了起来,顿时把东山王妃气得吐血。


    唐菀却懒得在意这些妻妾争锋,反正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她只垂头把凤念的眼睛遮起来,免得看见这两个女人难看的一面。


    凤念乖乖地叫她遮着眼睛。


    “二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唐芝见东山王妃被气得脸色惨白,转头便对唐菀叫道。


    东山王妃的脸色越发惨白,可是唐菀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因为失宠就想毒死东山郡王的样子。


    如今东山王府已经有了世子,如果唐菀是东山王妃,为了自己与凤含的荣华富贵,只会叫东山郡王长命百岁。


    不然,一旦东山郡王死了,凤念袭爵,他们母子就要在继子凤念的手里讨生活。


    那日子过得必然不会如眼下这么舒服。


    至于唐芝更不会下毒。


    她连个子嗣都没有,东山郡王死了,她就要妙龄守寡,还没有儿女,傻子也不可能下毒啊。


    不过东山郡王中毒这种事,唐菀觉得为他去想这么多事实在无聊,跟儿子一样板着脸说道,“你们也不必在我的面前哭闹。我管不着什么国法家法。断案是衙门的事。叫衙门的人来办就是。”


    她的目光落在魂不守舍的东山王妃,还有眼底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唐芝,看着这妻妾刚刚在东山郡王中毒的时候还在相争的丑态,唐菀心里不由唏嘘了一声。


    这男人啊,好好儿的时候贤妻美妾,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可是遇到了这样的事,妻妾大概心里更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前程还有未来。


    凤念站在唐菀的身边,没有过去看东山郡王一眼的意思。


    他知道,为了表示自己是孝顺的儿子,为了叫人都知道自己并不无情,与东山郡王父子和睦,应该过去,哪怕是伪装也要挤出两滴眼泪,哭着叫两声父王。


    明明这是最应该做的事。


    从前,凤念也不是没有在外人的面前伪装过对东山郡王的亲昵孝顺。


    可是当东山郡王当真此刻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凤念却觉得自己做不出那虚伪的样子了。


    他哭不出来。


    也不想装作哭出来,为这个男人流一滴哪怕是骗人的眼泪。


    他也不想做出一副父不慈子却孝的样子来。


    他安静得过分,甚至有些无动于衷,仿佛过来看望东山郡王一眼就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


    这样冷漠的样子,自然叫东山王妃想说什么。然而唐菀却觉得既然凤念不愿意关心东山郡王也无所谓。东山郡王早些年没有关心过凤念和他的母亲,那有什么资格被凤念真正地关心呢?


    她揽着凤念看着东山王妃问道,“你们郡王中毒这件事,是你自己去报与宫中与衙门彻查,还是叫宫里发话?”


    这才是最重要的,什么父子之情,都赶不上谁是下毒的凶手。东山王妃的脸微微扭曲,看着唐菀艰难地说道,“必然是唐芝这贱人。”她一心一意要把这件事推到唐芝的头上。唐菀才懒得管呢,便撇嘴说道,“这话你也跟衙门里的人说去。”


    “二姐姐,你不管我了么?”唐芝见唐菀对自己无动于衷,不由慌了。


    “我管不着你。”唐菀抬脚就准备出去。


    唐芝一双妩媚多情的眼里多了几分怨恨,正想扑上来扯着唐菀嚎哭,却听外头又传来女人的哭声“我可怜的阿芝,是谁要害你,谁要害了郡王啊!”。


    一转眼,唐菀就透过屏风看见外面乌泱泱许多人进来,头一个冲进来的妇人一下子就撞倒了屏风,看见唐芝眼睛一亮,爬过去抱住了唐芝相拥而泣。这屏风一倒下来,东山王妃吓了一跳,却见外头当头就是凤樟与唐萱,还有唐三老爷与唐芊。


    见长平侯府来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给唐芝撑腰,东山王妃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在京都的势单力薄,脸色却微微发沉地看着凤樟问道,“殿下来做什么?”二皇子纳了唐芝的亲姐姐做妾,这不是来给唐芝撑腰又是什么?


    见凤樟也在,凤弈就更不需要出去等着什么了。


    他坐在一旁对唐菀招手。


    唐菀便拉着凤念一同过去。


    她倒是好奇地看了唐萱一眼。


    不是说唐萱在二皇子府失宠了么。


    怎么又蹦跶出来了。


    难道是凤樟还想要一个嫡子?


    “听说堂兄中了毒,我过来看看。”凤樟跟东山郡王的关系最近一向都很紧张。别看纳了唐家三房的一对姐妹花,也算是连襟,可因东山郡王如今在太子的跟前十分得宠,时不时就出入东宫,明摆着还打着过继的主意,凤樟对东山郡王早就心中越发痛恨。


    对他中毒,凤樟并没有觉得多么焦虑,反而像是来看看……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直接被毒死叫他放心的样子。


    他面容俊秀,眼睛上的伤疤却狰狞,瞧着叫人有些畏惧,东山王妃下意识地把目光略过他的眼睛,看着唐家这群人只觉得喘不过气,又觉得心生惶恐。


    为什么……明明东山郡王是一向都不喜欢吃燕窝的,可却吃了唐芝的燕窝。


    她只想毒死唐芝罢了。


    反正只要唐芝死了,她跟随东山郡王这么多年也知道,只要这人死了,东山郡王性情凉薄,哪怕一开始伤心,会怨恨她毒死了唐芝,可是时间久了,他也会把唐芝丢到脑后去。


    就如同当年……明明知道她在凤念生母生产的时候动了手脚,才叫凤念的生母生产的时候亡故,可是东山郡王之后不也是没说什么么。


    女人之间的争斗哪怕是你死我活,他也不会在意。


    他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风流快活,自己的开心罢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东山郡王竟然吃了唐芝的燕窝,如今代替唐芝躺在了病榻上,奄奄一息。


    那毒……也不知会不会要了东山郡王的命。


    如果叫人彻查到这毒是她下的,那她只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如今,也只能拼命地把这件事嫁祸到唐芝的头上才行。


    唐芝是服侍东山郡王的贴心人,燕窝也是她给了东山郡王的,只要自己咬死了她,她绝对不会轻易脱身。


    心里想着这些,东山王妃已经准备破釜沉舟,便对唐三太太抱着唐芝哭视而不见。


    倒是一旁的几个太医,看着这母女二人哭得泪人儿似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想跟凤弈禀告,见凤弈不感兴趣的样子,便只能对看过来的凤樟说道,“郡王这毒有些厉害,剂量不小,只怕打着要人毙命的主意。”


    这话叫东山王妃身上一抖的时候,太医又说道,“不过好在叫人及时,郡王的命保得住。只是……”他顿了顿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只是只怕是要缠绵病榻了。”这缠绵病榻是十分委婉的说法,唐菀听着这话,应该是这人被毒伤害了身体,以后就不能从病榻上爬起来,成了废人的意思。


    她想了想,看着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的东山郡王,都想知道知道东山郡王心里会怎么想了。


    无论是妻还是妾干的这事儿,反正是妻妾争宠不小心祸害了他。


    宠爱了这么久的心肝儿下的毒毒翻了他,他会原谅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深爱着他,是因为爱才会下了毒。


    这样的真心,又都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东山郡王应该能明白,能原谅的,是不是?


    第114章


    唐菀觉得东山郡王一定会原谅对自己投毒的人的。


    无论是东山王妃还是唐芝。


    投毒都是因为爱他。


    东山郡王只会感到幸福的吧。


    为了爱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因为这样想,这样爱他就要毒死他……的爱情,叫唐菀都觉得有些羡慕东山郡王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可惜的……本以为东山郡王如果被毒死了,她儿子就能继承王位。


    谁知道祸害遗千年,东山郡王面对这样残酷的爱情竟然还能活着……她便垂头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儿小小声地说道,“念哥儿别为你父王担心,他死不了。”这话说的……凤念急忙点头,努力不要叫自己露出遗憾的样子,乖巧地对唐菀说道,“是啊。只是父王如果卧病在床,那谁来照顾他呢?”


    母子俩的目光都看向东山郡王的女人们。


    至于凤念,才四岁大,还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呢?


    他自己尚且需要照顾。


    唐菀看了一眼正脸色同样遗憾,也在遗憾东山郡王没死成的凤樟,便在一旁说道,“既然郡王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东山王府如今这么混乱,连照顾孩子的没有。同是皇家宗亲,咱们王府在这时候自然要挺身而出,帮着东山王府解决一些问题。就叫念哥儿继续留在王府,时不时过来看望他父亲。这操心费事养孩子的许多的麻烦,我们王府暂且先帮衬着吧。”


    她声音软软的,却一副替清平王府拿主意的样子,只是这话不是应该叫凤弈这个王府主人来说么?


    东山王妃心里嫉恨交加地看着唐菀这样随意地做主的样子,急忙去看凤弈,哀哀地说道,“只是若我们郡王卧病,这王府之中就没有做主的人呢。还是叫念哥儿回来,也好当这个家,叫王府有个主心骨啊。”


    既然已经惊动了宗亲,只怕东山郡王中毒这件事必然要彻查。如今东山王妃倒是庆幸宫中的神医没有叫东山郡王被毒死。只要东山郡王不死,她就算是被查出是下毒的主谋,那罪过也未必很大。


    若是东山郡王真的只能缠绵病榻,那子嗣上只怕也只有凤念与凤含两个儿子。


    趁着这个时候把凤念给叫回东山王府,如果凤念死了,那凤含就是王府唯一的继承人。


    至于谋害东山郡王……到时候舍出一个府中的下人背了这黑锅就是。


    东山王妃心中急转,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想到了更多的事。


    凤弈敏锐,见她竟然听说东山郡王死不了就又想要算计凤念,见这女人不知死活,他便冷冷地说道,“凤念只有四岁,做什么主心骨。他不过是中毒,又没有归西。这世上没有生父尚在,世子就要当家的道理。”他见太医已经忙着给东山郡王施针用药,只转头对几个王府侍卫说道,“去叫衙门与宗亲管事都过来,就算人没死,可毒杀郡王,罪无可赦。别以为人没死,自己就能活着。”


    他看都不看脸色微微一变的东山王妃说道,“也少拿下人顶缸。以为谁是傻子不成?从前不跟你们计较,是懒得计较。如今,本王不想放过真凶。”他凌厉的目光看了东山王妃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至于你,无论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堂堂郡王妃,竟然叫自家郡王在府中被毒杀,可见你就是个无能的废物!无论谁是歹人,你都犯了失察之罪。把她先给本王捆了。”


    他抬了抬下颚的功夫,清平郡王府的侍卫压根就对这些皇亲国戚完全没有半分畏惧,答应了一声上前利落地把东山王妃给捆了起来。


    这样无情顿时叫东山王妃吓得惊叫起来,凤弈却眉头都没有动半点,淡淡地说道,“先捆着。”他正想要说等东山郡王醒来给他看一眼自己被捆起来的女人的时候,东山郡王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张开了还有些茫然的眼睛。


    他只觉得浑身都剧痛无比,那是融入了血与骨的剧痛,疼痛得叫身体无力,甚至呼吸之间都泛起了血气。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与娇笑连连的爱妾打情骂俏的时候被喂了一口燕窝上,此刻茫然了片刻,他虚弱地转头,却看见自己的面前一片乱象。


    看到凤樟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东山郡王都惊呆了。


    他跟二皇子之间势同水火,他竟然还上了他的门?


    “堂兄,你没事吧、”凤樟见东山郡王那茫茫然的虚弱的模样,心里自然高兴,此刻做出一副关心的嘴脸便对慢慢露出了警惕的东山郡王说道,“你中了毒,我们过来看你。”虽然看起来小心翼翼的,可凤樟就把刚刚太医说的那些话说给东山郡王听。


    东山郡王此刻虽然不至于奄奄一息,可是浑身的剧痛还有心口每一次呼吸都泛起腥甜的血腥味道,还有那颤抖着想要动动手指都无力,顿时叫他惊慌起来。他听懂了,是王府之中女人争风吃醋,连累他中了毒,因这毒十分凶险,他日后只怕也只能这样躺在床上。


    这叫正是盛年的东山郡王怎么能承受?


    他还是最强壮的盛年,正是最好的年华,还有无数的野心与抱负。


    太子对他那么温和,假以时日,未必不会重用。


    哪怕被太康大长公主扣在京都,暂时没有了权势,可他依旧是身份高贵的皇家郡王。


    大好的日子都在等他过,他却以后只能以废人的姿态一直躺在床上?


    这叫心高气傲,雄心勃勃,还想享受人生的东山郡王无法承受。


    他听到这里,哪里还有心情去听唐芝的哭声,反而将不敢置信,又带着怨恨的目光看向被捆在地上,目光躲闪的东山王妃。


    如果说旁人不知道是谁下的毒,那东山郡王太知道对他下毒的可能是谁了。


    这王府上,他的女人之中,也只有东山王妃是敢于下毒的。


    当年……他早就知道她是个会下毒,手里有这样东西的。


    凤念的生母因何过世?


    有被他冷落的心力交瘁,有王府的产婆的怠慢令她血崩,也有东山王妃当年下了毒。


    东山郡王全都知道,可是却没有在意。


    她之所以下毒,都是因为太深爱他,想要拥有他,成为他的妻子。


    深爱他,这有什么罪过呢?


    为了他愿意去杀人,这是怎样的深爱与眷恋。


    甚至因为这样,东山郡王更加怜爱为了自己对凤念生母下了毒手的东山王妃,觉得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当年,凤念的生母死了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娶了下毒的女人进门。


    可是如今,她再一次动手,却叫他成了受害者,感受到了凤念生母当年遭受到的一切的痛苦还有绝望。


    甚至更加绝望。


    凤念的生母死的干脆,感受不到多少痛苦。


    可是他却要从此眼看着岁月的流逝,就这么在自己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躺在病榻上,每一天都数着日子艰难地感受着东山王妃对自己的深爱了。


    他此刻看向东山王妃的目光再也没有了半分感情与感动,反而慢慢露出了怨恨之色。


    虚弱地动了动嘴角,他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一片腥甜,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最后只能努力地只抬起了一只手臂,无力地指了指东山王妃的方向就再一次把手臂摔在了被褥里。


    这样虚弱无力,甚至连一条手臂都不能抬起,不仅吓坏了东山郡王自己,也吓坏了正在一旁跟唐三太太抱头痛哭的唐芝。她一张刚刚还妆容精致的脸此刻一片惨白,看着形同废人的东山郡王,她顾不得这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扑上去抓着上了年纪的太医问道,“郡王这是怎么了!?”


    东山郡王那么有力强壮的臂膀,怎么就抬不起来了?


    她看起来惊慌极了,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露出了慌张,也顾不得自己穿得清凉单薄。


    唐三太太的脸色也难看极了。


    如果东山郡王废了,那唐芝这样的美人岂不是被耽误了?


    那太医上了年纪,被唐芝摇晃得骨头都要散架,觉得东山王府不知礼数。


    他这样的年纪辛辛苦苦夜半而来救了东山郡王一条性命,东山郡王的小妾不知感激,反而还来叨扰他。


    不过是一个小妾,怎敢如此放肆呢?


    “郡王中了的毒实在厉害。虽然性命都能保全,可是日后这身子骨儿……”太医欲言又止。


    “就是说,以后都好不了了?都是现在的样子了?!”唐芝尖声质问。


    此刻她绝色姿容早就不见了踪影,露出了几分扭曲。


    那太医艰难地点了点头。


    东山郡王也竖着耳朵在听,听到这里,只觉得被命运抛弃了一般,露出深深地绝望与怨恨。


    他心中绝望,又觉得此刻凤樟这仇人站在自己面前看见自己最无力的这一面令人心都要炸裂了,或许这样的憎恨令他竟然爆发了力量,哪怕喉咙剧痛,也依旧奋力地再一次指了指东山王妃的方向,声音沙哑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她……对本王……下毒!”


    他这苦主亲自指认,东山王妃本还想东山郡王会顾念夫妻之情救自己于水火,却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刚刚醒来,竟然就是将下毒的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顿时尖叫起来,“郡王,我没有!”


    东山郡王呕出一口血,呼吸急促死死地看着她,眼底充满了厌恶。


    太医急忙又给他用了针,好容易叫他的气息平和起来。


    “既然他已经指认,送她去天牢。”凤弈完全没有把一个郡王妃丢到天牢里会感觉同情怜惜。


    太子都能送景王妃去天牢,他为什么不能送东山王妃过去。


    “郡王,你,你不能这么狠心!”自己这般柔弱高贵的郡王妃,如果被送到天牢去,怎么可能经住那里头的风吹雨打与肮脏。东山王妃看见清平王府的侍卫领命就过来要抓捕自己,顿时哭叫了一声,哪怕是被捆着也一下子撞到了东山郡王的病床之前哭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做错了。”


    东山郡王知道她的为人,她隐瞒也不能隐瞒过去,她如今只有痛快承认博东山郡王的怜惜,只哭着赔罪说道,“我只是嫉妒郡王不理我,嫉妒唐氏比我得宠,因此才不择手段!我只是因为太深爱郡王了。郡王只看在我的深情还有含哥儿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哭得可怜极了,再也没有刚刚到了京都的春风得意,东山郡王却已经对她憎恨无比,闭着眼睛许久才艰难地说道,“毒……妇……”这话说出来,东山王妃只觉得锥心之痛,她看着显然是要追究的东山郡王,慢慢地眼里露出恨意。


    东山郡王若是执意追究,那谋害郡王的罪名之下,她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


    如今,他是想要她的命!


    想到这些年为了他付出那么多,给他生了儿子,为了讨好他作小服低,可是他却翻脸无情,一点原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旧日的夫妻恩爱弃之如敝屣,东山王妃再想想刚刚清平郡王对唐菀的纵容与宠爱,不由怒上心头,挣扎着尖叫道,“我是个毒妇?那郡王你呢?!当年,还不是你兴高采烈地爬上了我这个毒妇的床,连自己的原配都不肯要了?!不过是我把你侍候得舒服了罢了。如今才说我是毒妇?那你呢?当年,你不也是害了凤念的生母?!我是毒妇,你就是无情无义的贱人!”


    她这样的话叫东山郡王越发气怒交加,看着疯狂地被清平王府的侍卫拖走,远远地还在叫骂的东山王妃,他再想想刚刚她说了什么,顿时又气血翻涌。


    太医觉得太难了。


    他久在宫内宫外行走看诊,什么样的皇家反目没见过,东山郡王夫妻反目,恶语相向并没有叫他觉得开了眼界之类的。


    他犯愁的是,明明中了毒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如果东山郡王气性这么大总是气怒,这身体就要更坏了。


    时不时地呕出血来,这是给太医添麻烦啊。


    更何况,这更不利于日后的静养。


    心里哀怨,他便与同僚就忙着把已经开始翻白眼的东山郡王好一阵地用药,见他总算又活过来了,这才抹了一把汗,犹豫了一下,见清平郡王显然对东山郡王的死活完全不在意,正垂头给自家王妃与东山王世子两个整理衣裳,免得受了外面的雪夜冷风,另一则二皇子虽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嘴角微微勾起,心情愉悦,也没有为东山王妃难过的意思。


    他想来想去,便对东山郡王如今唯一的女人唐芝轻声说道,“还请夫人好生照顾郡王。郡王再也不能动怒了。若是再动怒,心力憔悴,哪怕不能要了性命去,可是体内的余毒会越发地融入身体,身体会更加败坏。”


    如今,也只有这位唐夫人能照顾东山郡王了。


    他也隐约记得这唐夫人与东山郡王那震动了京都的爱情传言,才想叮嘱唐芝如何照顾东山郡王,却见唐芝脸色苍白地又问了他一句说道,“郡王当真是没有半分希望康复了么?”


    这话问得并不算奇怪。


    毕竟家里人问问真实的情况是理所当然。


    太医便缓缓点了点头。


    唐芝怔怔了一会儿,一双哭得血红的水眸看向了东山郡王。


    如今,当被东山王妃背叛,恶语相向之后,东山郡王唯一的藉慰就是唐芝了。


    这个年少绝色的美人与他情投意合,与他生死相信。


    他们经历过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她时常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动地说他从景王的手中拯救了她,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而如今果然。


    东山王妃对他无情无义,可是至少他还有唐芝陪在身边,好歹也能叫日后无数的时光拥有一些快乐。


    东山郡王努力地用柔情的目光看向唐芝,却见她看了他一会儿,晶莹令人怜爱的泪珠儿从脸庞滚落,转身突然扑到了凤樟的面前,哭着说道,“姐夫救我!”在凤樟尚且没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她已经可怜楚楚地抱住了凤樟的腿哭着说道,“姐夫,我好冤枉啊!明明,明明我与景王爷情投意合,连太子殿下都知道,祝福了我与王爷的!可是郡王他见色起意,不服人伦将我强抢入了王府,令王爷蒙羞,也令我……从前没有人来救我,我不敢说。如今姐夫来了,求姐夫救救我吧。哪怕我已经不清白了,可是也不愿继续被郡王这样强迫。我,我还是愿意嫁给景王爷的!”


    她正是最美好的时候,容貌娇艳绝色,本该享受的是男人的宠爱还有怜惜,还有荣华富贵,日后还要生下儿子母以子贵,怎么能把自己这样珍贵的美好与美丽,浪费在一个只能缠绵病榻,再也不能拥有权势,也不可能与自己同床共枕享受男欢女爱,不可能带给自己儿子的废人身上呢?


    凤樟与东山郡王有仇,又是她的姐夫,唐芝不敢去央求唐菀,唯恐再被这变得凶残的堂姐踹开,便直接求助与凤樟。


    她说什么都不要给东山郡王守活寡。


    作为绝色美人,怎么能糟蹋了自己的美丽。


    她宁愿嫁给景王去争宠,也不要在东山王府服侍一个活死人。


    唐菀这一回看着这突变的情况,惊呆了。


    她抱着儿子,呆呆地看着唐芝一转身就成了被强抢的可怜民女,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是同情被这样毫不犹豫抛弃的东山郡王呢,还是……同情一下跟她情投意合的景王呢?


    景王……可才病好了些。


    可别再被气到病床上去。


    凤樟也呆呆地看着抱着自己哭诉起来的唐芝,抬头,看了看猛地瞪圆了眼睛的东山郡王。


    东山郡王已经没有别的反应了。


    妻子下毒好歹也能说一句想要得到他的独宠,可是爱妾这反戈一击,顿时叫东山郡王无力承受。


    柔情蜜意尚且在眼前,他就成了横刀夺爱的了。


    她还哭着喊着要回去和景王在一起。


    东山郡王如今已经如血泉一般,大口大口地吐血,那几个太医虽然见识过了不少皇家王府与宫中的稀奇古怪的事,却也没有见过唐芝这等匪夷所思的事。竟也都呆滞了片刻,才匆匆忙忙地去挽救东山郡王的性命去了。


    这兵荒马乱的,大概只有凤弈最为镇定。


    他撑着脸颊不耐地看着唐芝哭诉着自己与景王之间那得到景王妃认可的关系,看着唐三太太愣了一下就也哭着去求凤樟为自己可怜的女儿做主,再看见唐家的那几个女人围着凤樟作态的样子,他便起身,没有多关注东山郡王的意思,只垂头对凤念说道,“你还小,把自己好生照顾长大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孝顺。至于你父亲,还有王府下人在。”


    他如今说凤念还小了,可不是说他是个大孩子的时候了,凤念看了两眼吐血的东山郡王,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半分不觉得心疼,反而凑过去蹭了蹭凤弈的腿说道,“念哥儿知道。以后也要叫王叔和王婶费心替父王照顾念哥儿了。”


    虽然说东山郡王活着自己没法继承王爵,不过凤念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相反,看见东山郡王如今被下毒,妻子反目,小妾嫌弃,他觉得心里很解气。


    他那么嫌弃他的母亲,巴巴儿地把毒妇给娶进门。


    如今,遭了东山王妃的毒手,这不是活该么。


    当年他嫌弃他的母亲,如今,全都回报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便认真地披上了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免得生了病叫凤弈和唐菀担心,且见这王府里乱七八糟的,他急忙催促唐菀说道,“咱们快回去吧。王婶累了一天,又奔波了半晚上,多累啊。”


    比起东山郡王如今的样子,他自然更心疼唐菀因为这些破事一晚上没睡。


    这样乖巧孝顺,唐菀心里感动极了,急忙摸了摸凤念的小脸儿说道,“念哥儿今天也受惊了。”


    一件披风落在她的肩膀上。


    凤弈给她披上了暖暖的披风,转过来,修长的手指将她身前的披风带子系好。


    他俊美的脸板起来,目光专注地给唐菀系披风,仿佛在他的眼里,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唐菀牵着儿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只由着凤弈这样照顾自己。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她的郡王罢了。


    第115章


    感受到唐菀的目光,凤弈抬眼看了妻子一眼。


    这么爱慕深情的目光。


    可见在唐菀的心里,他是多么重要。


    他垂头便看了看凤念。


    小家伙儿仰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困。”他抱着自己的王叔的腿揉着眼睛说道。


    凤弈心里冷哼了一声,觉得这小子几天不打就敢上天,心里想着明天多叫他习武累成狗仔儿,一边俯身把这小鬼抱起来。冷冷地说道,“回家。”


    这个“回家”,叫唐菀弯起眼睛,凤念把眼睛里的眼泪静静地揉进自己的王叔的肩膀上。


    王叔总是很冷淡的样子。


    可是他却庇护着很多的人。


    “回家。”他伸出小手抱紧了凤弈的脖子,又转头去看着唐菀开心地说道。


    东山王府从不是他的家。


    所以,他也要离开了。


    “二妹妹!”就在唐菀答应了凤念一声,抱住凤弈抬起的手臂就要一家子高高兴兴地回家去的时候,后面唐萱突然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过来。


    她的眼神少了几分明媚,多了几分疲惫,那张总是快活的小脸儿如今也多了几分晦涩,只是面对唐菀的时候,唐萱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她不想叫唐菀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是长平侯嫡长女,唐菀在她的面前本不是应该小心翼翼的么?


    这打小的优越感叫唐萱看着唐菀努力笑了一下,之后带着几分哀伤地问道,“二妹妹许久不见,变了好些。”


    “你也是。”唐菀耿直地说道。


    这话又不是客套话。


    唐萱的确变得不那么明媚可爱了。


    虽然依旧美丽,可是却少了快活的模样。


    不过谁叫她嫁给了凤樟这么一个坏东西呢?


    唐菀一点都不同情她,也不想再理会她。


    “二妹妹,听说你生了龙凤胎,真的恭喜你了。”唐萱见唐菀看都不看自己,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看着清平郡王站在她的身边冷冷看来,仿佛保护的模样,再想想如今自己为何会被凤樟给放出来,不由红了眼眶,委屈地对唐菀说道,“二妹妹得了龙凤胎,这是极大的喜事。可是如今,我连两个孩子的面都没见过。二妹妹,咱们是姐妹呀,你就这么绝情,叫我这个姨母见孩子一面都不行么?”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仿佛是警惕地去看凤樟,仿佛跟凤樟并不是夫妻一心似的。


    唐菀没空跟她说话,却见一旁,正跟唐三老爷说话的凤樟也转头看来。见唐萱缠着唐菀,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唐菀此刻站在这里,柔弱美丽,那么美好。


    唐萱怎么还敢去玷污这份美好。


    “你在做什么?”他沉着脸走过来看着唐萱问道。


    那冰冷厌恶的模样,叫唐萱单薄的肩膀微微瑟缩,唐菀也有些诧异。


    上辈子凤樟夫妻反目到了两看两相厌都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


    这辈子怎么这么快。


    “我,我只是想和二妹妹说说话。”唐萱对凤樟小声说道,“好歹也是姐妹,难道还有过不去的仇恨不成?”她在二皇子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能被凤樟放出来也是另有缘故,这段日子她不知被凤樟如何厌弃,如今却不愿意叫唐菀看到自己被凤樟嫌弃的样子。


    早些的时候,也不过一年的时光,她还春风得意地挽着凤樟的手站在唐菀的面前做出胜利者的姿态,叫唐菀看着自己与二皇子恩恩爱爱。


    可是一转眼,哪怕是京都皆知她已经失了宠,她唯独不想叫唐菀看见自己失宠于凤樟的样子。


    她不想叫唐菀看到自己的失败。


    “与清平王妃说话?你觉得你配么。”凤樟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看着唐萱厌恶地说道。


    他厌恶她溢于言表,就仿佛当初他深爱她的时候满面深情。


    唐萱被这样的羞辱惊呆了。


    唐菀却没耐心看着夫妻俩在自己的面前反目。


    唐萱倒了霉她很高兴看到,可凤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贱人。你们两个都是。”唐菀便不客气地对凤樟与唐萱说道。


    她很少会说这样刻薄的话,不过这样的一个评价,却叫凤樟摇摇欲坠。


    他怔怔地看着唐菀,看着曾经对自己那么好,总是很温柔的唐菀说出这样冰冷的话语,只觉得万箭穿心了一般。他怔怔的,哪怕告诉自己不能露出痕迹,可是这些日子,每每想到唐菀,想到凤慈与和静郡主,凤樟都觉得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他一念之差,被唐萱引诱,如今,可爱的嫡长子是他的,可爱的郡主闺女也是他的,宫中那么疼爱他们,叫凤樟恍惚地想着,若是当初他没有被唐萱引诱,那如今是不是已经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了?


    哪怕他跌落尘埃,可是她和孩子们依旧对他不离不弃。


    “菀菀,你,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凤樟看着唐菀,心口剧痛,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唐菀看着这自说自话的二皇子,觉得他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阿奕,打他。”唐菀转头指着凤樟说道,“太恶心了。”这真是才养好了伤就敢在她的面前胡说八道。唐菀厌恶得不行,也不知道凤樟如今是怎么了,她自然不知道凤樟是被最近破相之后的打击还有龙凤胎给刺激的。


    倒是凤弈得了她的指挥,单手抱着儿子,一脚不客气地把凤樟踹翻在地,在唐萱惊恐的尖叫声里,他都不必将儿子放下来,有力的长腿直接踏在凤樟的身上,抬手,一旁侍卫捧起一条马鞭,他一鞭下去,凤樟捂着自己的嘴便惨叫起来。


    凤弈冷笑了一声,抬脚踹在他的脸上。


    片刻之后,凤樟嘴里全都是鲜血,趴在地上吐出几颗雪白的牙齿,呼吸都急促起来。


    太医们刚刚忙过了东山郡王,一转头,却见二皇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不由觉得太医院越发不好干了。


    再没有什么比连轴转更叫人痛苦的。


    他们一边心里埋怨二皇子自己找打,一边一拥而上上前照看二皇子,却听见清平郡王趁着这个时候,一脚踹在二皇子的下腹上……便听见二皇子一声凄惨的叫声,那声音比东山郡王中毒还要惨烈,捂着下腹缩成了虾米。


    做了这等惨绝人寰的事后,清平郡王竟眉头都不皱,只看着二皇子淡淡地说道,“下次再叫本王听见你敢说这样的话脏了王妃的耳朵,本王就送你进宫去做太监。”他看起冷静,实则这样狠毒。


    堂堂皇子,皇帝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竟然几乎被他废了最要紧的地方,太医们都不敢高声说话。


    反倒是清平王妃,这一向温柔可爱的美人正弯起眼睛欢欢喜喜,仿佛没看见二皇子那惨烈扭曲的模样来,只挽着自己的郡王高兴地说道,“打得越疼才叫他知道教训呢。阿奕,你真好。”


    几乎废了二皇子,这就是好人么?


    在太医木然的目光里,清平王妃一副更爱自己的郡王的模样,抱着自己的郡王的手臂无忧无虑地走了。


    她完全没有把二皇子差点被废了当做一回事。


    自然也不会看到唐三老爷夫妻与唐萱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样的人,光是打他一顿,他好了以后就不长记性。就得来个狠的,叫他知道厉害。”唐菀回了家,等送凤念去睡觉了,便抱着凤弈回了屋子里。看见胖闺女儿子都还在睡,完全不在乎屋儿里进进出出的有脚步声,唐菀忙拉着凤弈一起去躺进被窝里,长长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寝衣上,她心里火热热的,看凤弈的眸光都泛起了水色。


    她早就出了月子了,不过最近忙着照顾孩子,因此也没有时间与凤弈多么亲昵。


    可是今天,看见凤弈这样收拾了凤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慢慢地滚烫起来,难得主动,黏黏糊糊地趴在凤弈的怀里,撑着他的胸膛探身去亲他精致的下颚,小小声地说道,“阿奕,你抱抱我。”


    她有些羞涩,可是却多了几分热情,凤弈微微一愣,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垂头去亲她的眼睛。只是亲到一半,他突然僵硬了起来,顿了顿,抱着唐菀藏进锦被里,闭上眼睛说道,“明天还要进宫。别累着你。”


    “阿奕?”唐菀本觉得他的吻灼热得不得了,可是一下子他却又只抱着她睡觉了。


    他都忍了快一年了。


    早前总是用充满忍耐的目光看着她。


    可是怎么她出了月子,他却不想要她了呢?


    她歪着头躺在被窝里,一脸茫然可怜的样子,凤弈抿了抿嘴角,探头去亲她的嘴角,又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今天你累了。”


    东山王府闹了一晚上,唐菀的确有些劳累,她想了想,觉得凤弈是在怜惜自己,倒也就罢了。


    不过她还是抱着凤弈乖巧地说道,“阿奕,我已经出了月子了。”


    这话谁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凤弈想到自己那么快就叫唐菀有孕,还一生就是俩,心里就格外郁闷。


    他怕自己这么龙精虎猛的,唐菀很快就会再有孕。


    他仓促地点了点头,含糊地说道,“我真高兴。”


    他果然是高兴的,唐菀便也开心地笑了。到底今天累了,就与凤弈一同睡了。等到了第二天,因为凤弈踹了凤樟,虽然不至于叫凤樟断子绝孙,不过也有些过分,唐菀就忙着往宫里去,免得凤樟与罗嫔恶人先告状。


    果然,她到了宫里的时候,罗嫔正在太后的面前哭。


    “太后娘娘,清平郡王这一回太过分了。”罗嫔今天早上听了人说凤樟差点被凤弈给踹得断子绝孙,连牙齿都给踹飞了好几颗,哪里还受得住,只想求太后给凤樟做主。此刻已经对没有说话的太后拿着帕子擦眼泪,哭着说道,“陛下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太子……”


    她顿了顿,便对太后继续哭着说道,“谁不知道如今阿樟得为陛下开枝散叶呢?堂兄弟们有争执,吵架,打闹,我也不说什么。可怎么能这么狠毒,踹阿樟的……若是阿樟子嗣有碍,那清平郡王就是皇家,就是陛下的大罪人!”


    如今皇帝想要延续血脉,都指望着凤樟呢,可清平郡王口口声声要把凤樟给送进宫当太监,就算罗嫔如今低调了很多,也不能承受这样的事。


    她觉得皇帝也不能允许清平郡王这么嚣张。


    她哭诉着自己委屈的时候,唐菀恰好进来。


    见唐菀进门,罗嫔抬眼看了唐菀一眼,又垂头哭了起来。


    都是为了这个狐狸精!


    在清平郡王与二皇子之间挑唆得兄弟反目成仇。


    她因昨晚的事,对唐菀又生出厌恶,就算唐菀再能生,她也不喜欢了。


    太后却看见唐菀与凤弈进来,只对罗嫔的哭泣置若罔闻,笑着叫唐菀跟凤弈到面前来,见凤弈给唐菀解了披风放在一旁,唐菀俏生生,虽然生了孩子却依旧纤细婉转,便笑着问道,“怎么孩子们没进宫来?”


    唐菀这次只怕亏空不少,多少的补药吃进去,竟然都没有长胖,太后心里越发怜惜唐菀几分,对罗嫔的哭诉就已经很不耐烦了。


    唐菀就当没听见罗嫔的哭声似的,对太后忙说道,“念哥儿今天难受得很。我瞧见了心里怪不忍心的,毕竟东山王府的事……”她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慈哥儿和和静陪着哥哥呢。”她一说这个,太后哪里还管什么二皇子,只关心地问道,“念哥儿心里不好受吧?”


    东山郡王没死成,的确叫人心里怪不好受的,


    唐菀心里嘀咕了一声,便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念哥儿昨天也受了惊吓。您也知道,他才四岁呀,还是个孩子呢。”


    “东山王府这一回有些过了。”东山王妃竟然在京都,在宫里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当皇家都是死人不成?太后便沉了脸说道,“当初见她伶俐乖巧,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竟是这样狠毒的妇人。”


    她提都没有提东山王妃生的那个凤含以后怎么办,倒是罗嫔,见唐菀一进门太后就把二皇子撇在脑后,哪里还顾得什么,急忙说道,“太后娘娘!我家阿樟他……”不管怎么说,也得给她的儿子一个交待吧?


    不能就叫这件事轻飘飘的过去,哪怕训斥清平郡王夫妻一句也好啊。


    “他不是没有事么。”太后看着罗嫔不耐地说道。


    “什,什么?!”罗嫔呆呆地看着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太后。


    “太医刚刚不是说了,就是疼得厉害,要静养个一个多月,除此之外并无大碍。可见阿奕也是有分寸的。”昨天太医就跟自己禀告了这件事,等知道这是凤樟自己犯贱,缠着唐菀不放,太后心里已经充满了恼火。


    凤樟这看似情深,可是把唐菀与凤弈当成什么了?


    以为谁都喜欢跟他一般在京都闹什么风流的传言么?


    这样要毁了唐菀的名节,叫清平王府成为旁人眼中的笑料,叫太后说,凤樟就算是被打死也不为过。见罗嫔依旧不依不饶的样子,太后便冷冷地说道,“若他不是二皇子,若阿奕没有顾念他是陛下膝下仅有的皇子之一,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被打死。”


    “您不能……”不能这么偏心啊。


    罗嫔才想哭嚎,却见太后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道,“就如同若是此刻,你那个李大人深情款款地叫你的闺名,皇帝能不能如阿奕一般宽宏大量饶了他的性命?”


    这话一出,罗嫔的脸顿时惨白一片。


    “太,太后娘娘?”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所以,日后都在我的面前闭嘴!”


    太后淡淡地说道。


    当年的事,不管怎么样,逝者已矣。皇帝既然懒得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太后也懒得计较。


    可就算是懒得计较,也不代表着太后要去宽容罗嫔,还允许她在自己的面前拿着二皇子犯贱的事去指责清平王府的每一个人。


    罗嫔却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我和李大人没有私情。”她好半天才为自己争辩说道,“他只是,只是世交而已。我心里只有陛下的!”


    “如今你自己都说不清,就应该知道这种事对女子的伤害有多大,又怎敢叫二皇子这样去污蔑阿菀?同样是女子,你就应该知道女子跟这样的事攀扯上关系,名誉有损是多么难过的事。”太后看着一副百口莫辩委屈得不得了的罗嫔平静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受不了我这一句半句的,以后就少叫二皇子去这样攀扯阿菀。阿奕与阿菀这一次没做错什么,二皇子也该修身养性。一个一个女人抬进皇子府里,他是想做什么?!”


    这话已经十分不满,罗嫔不敢反驳,却还是低声说道,“他纳妾也是为了陛下开枝散叶。”


    “用不着。”太后不屑地说道。


    如唐家女人养出来的孩子,有还不如没有。


    “出去吧。二皇子行事这样卑劣,最近叫他闭门思过吧。你也是。”太后看着罗嫔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是谁传话给你。”罗嫔如今被放出来,因为好歹也是后宫嫔妃,皇后又是宽容的性子,因此她娘家罗家的几个姑娘便时常来宫里陪伴。


    如凤樟被凤弈毒打这件事,就是罗家的姑娘知道了,今天进宫说给罗嫔。


    太后对这些罗家的姑娘也厌恶得不行,尚且闺阁女子,就喜欢嚼舌根子,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这叫她心里多了几分不悦。她挥手叫罗嫔出去了,这才对唐菀温和地说道,“你别怕。这件事是二皇子的错,与你无关。”


    唐菀忙谢了太后,又问道,“东山王府的事怎么样了?”东山郡王不是亲口指证了东山王妃么?


    “她已经招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在天牢里撑过一晚上么,东山王妃昨天就招了,说的的确确是她下了毒。只不过不是为了毒杀东山郡王,而是为了毒死唐芝。


    太后脸色有些异样。


    女人嫉妒起来真是了不得。


    不过也活该东山郡王自己瞎了眼,欢欢喜喜娶进门的女人就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


    “好在东山王府的封地那里早就不用他来管理。”朝廷早就派了人过去了,太后便对唐菀说道,“他就在京都好生养着就是。”东山郡王日后也不会缺荣华富贵,只不过是得在病榻上享受了。


    太后倒是觉得这样更清净一些,便对唐菀笑着说道,“宗亲已经有人向皇帝请旨说,东山王妃这样狠毒的妇人,竟敢谋害亲夫,无论到底是想毒死谁,可这样的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祸乱王府后宅,必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不严惩不行啊,东山王妃这一出下来,皇族有不少都怕了,都担心自家后院里也有人有样学样,回头也把他们这些最喜欢左拥右抱的混账东西给毒死。


    “那怎么处置呢?”唐菀关心地问道。


    “废了她的郡王正妃之名,施断指之刑,逐出王府,命她与她所生的儿子回归本家。”太后说道。


    这就是要休了东山王妃了。


    唐菀对断了她的手指并不感兴趣,倒是知道休了东山王妃心里很高兴。


    一则是因为东山王妃蝇营狗苟这么多年,抢走了凤念生母的一切,如今,自己也成了一个皇家弃妇,苦心争夺的正妃的位置到头来一场空,自然很叫人高兴。


    另一则,就是凤念的头上没有了继母,也少了很多的辖制。


    至于凤含也被东山王妃带回娘家,唐菀并没有为凤含求情。


    她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


    不叫凤含跟着生母,难道叫他留下来成为凤念的麻烦么?


    说她心肠冷酷也好,说她不知同情也罢,可是唐菀却更在意自己的儿子。


    “她既然承认了下毒,好歹也算是给东山郡王报仇了吧。”唐菀与太后这样轻松地说着,仿佛东山王府的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似的,然而却不知道,此刻尚且是朗朗晴空,北风凛冽,一个披着长长的披风,生得姿容绝色的年少女子已经哭着伏在了景王府的门口,哀哀,如凤凰泣血一般哭着说道,“王爷,我是阿芝,你的阿芝啊!当初的诺言,王爷都忘了么?王妃,王妃都带我进宫,愿意许我名分了。王爷,我回来了呀!”


    暖暖的景王府之中,此刻却仿佛冰窟一般,景王捂着心口翻着白眼,颤抖地对脸色扭曲的景王妃指了指门口。


    二皇子害了他!


    他抖了抖嘴唇,往一旁歪倒,闭目不醒。


    唐芝这一次闹得这样厉害,不仅令景王府震动,连皇帝在宫中都听到了。


    “无法无天!”皇帝听了这些外头的笑料,几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唐家把皇家当成什么?!丑态百出,寡廉鲜耻!叫长平侯给朕滚到宫里来!”


    长平侯既然不要脸,那这侯爷也别做了!


    第116章


    皇帝这一次是真的恼了。


    他一向是个温和宽厚的性子。


    就算有臣子在京都闹腾,可是只要不闹得过分,皇帝大多不会追究。


    他愿意给旁人一些退让的空间。


    只是长平侯府这一次真的叫皇帝再也忍不住了。


    京都豪门无数,每个人家都有无数的糟心事,肮脏事,因此家族之中出几个不肖子孙,皇帝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是被人家的糟心事都出在家门里头,大多关起门在家里闹腾闹腾也就罢了。


    哪怕有一二不肖子孙闹得京都闻名,可也不是一出接着一出儿,仿佛唱戏一般没有个完的。


    就如当初罗嫔的娘家罗氏,妄图迎娶大公主,罗家大公子做了那些恶心事,皇帝也只不过是将涉及这件事的人赶出京都,而没有波及整个罗家。


    可只有长平侯府,打从长平侯长女横夺妹妹的婚事开始,接二连三地闹出这种令京都嘲笑沸腾之事,不仅把自己的家里闹得乌烟瘴气,还叫皇族跟着一起丢脸,从上到下,皇帝没有一个不厌恶痛恨的。


    景王,二皇子,东山郡王……


    皇帝有时都怀疑,唐家把京都,把他这个皇帝当成什么了?


    为什么就胆子这么大,就在皇族的面前敢这么么嚣张。


    皇帝忍了长平侯府很多次了。


    无论是唐萱与凤樟的事,还是长平侯那几个兄弟做的污秽的事,还有长平侯夫人霸占唐菀的家产的事,这一系列的事,如今到了唐芝效法自己的姐姐哭求二皇子那般地去哭求景王,就已经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叫皇帝彻底失去了耐心。


    长平侯府这些事闹得皇帝都觉得恶心了,他觉得不能忍了,自然叫长平侯与景王还有二皇子滚到宫里来。这样雷霆之怒之下,后宫很快就得到了风声,太后微微一愣,看了唐菀一眼,沉吟片刻才叫人去给皇帝传话说叫皇帝一定要秉公。


    “已经由着唐家闹腾太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皇族。”太后便对唐菀说道。


    不过是个破落了的侯府,竟然就敢在京都,在皇家这么闹腾,谁给长平侯府的勇气呢?


    二皇子么?


    这京都之中不知多少的豪族勋贵,朝廷里多少手握权柄的重臣,人家家里也都没有长平侯府这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在京都可以兴风作浪。


    这话叫唐菀说,活该。


    她才不会为长平侯去求情,更不会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长平侯被皇帝处置了才好呢。


    她就对太后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唐芝也闹得太过了。”本就名声不好听,又跟景王和东山郡王之间闹成这样,当真以为是生得美,就可以做这样恶心的事情么?


    人家真正人美心美的姑娘可不会乐意去给一个已经有了妻子的男人做小妾去。


    她摆出一副对长平侯见死不救的样子,其实心里还很高兴,毕竟看见长平侯倒霉这怎么能不叫人开心呢?她脸色容光焕发的时候,正是长平侯浑身发抖,脸色惶恐地进宫给皇帝请罪的时候。


    说起唐芝这件事,长平侯其实冤枉得很,并不是他叫三房的唐芊唐芝在京都里闹出这么多丑事的。


    可是他的唐家的当家人,皇帝不找他找谁啊。


    长平侯心里把闹事的唐芝骂上了天,进了宫去了皇帝的面前,浑身发软,一声不吭地扑在地上给皇帝磕头。


    “陛,陛下……”


    他的身边已经跪着脸色同样苍白的凤樟。


    凤樟看见长平侯满头是汗地进了宫,再抬头看看皇帝那冰冷的眼睛,不由摇摇欲坠。


    他疼得很。


    昨天才被凤弈给踹到了要害,他本是应该在床上静养的,谁知道皇帝竟然为了唐芝发了雷霆之怒,不管他的身体就叫他滚到宫里来。此刻心里又是害怕,身体又是疼痛,连牙齿都还落在皇子府里没装上,满面伤痕,凤樟不明白,当初唐芊跪在他的皇子府门前哭着诉说对自己的爱恋,皇帝也没说什么。


    怎么他才想靠着唐芝打击一下东山王府的清誉,皇帝就这么恼火?


    对于凤樟来说,男人的风流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虽然唐芝闹得厉害,可是好歹她生得那么美,就算景王收了她进王府,也不吃亏啊。


    又不是正妻,需要好名声。


    不过是纳妾,纳妾……那有美色就足够了。


    “逆子!”见凤樟此刻目光闪烁,皇帝操起龙案上的茶盏用力地砸了下去。


    凤樟迎面看过来,就见茶盏砸过来,不敢躲开,硬生生地在本就鼻青脸肿的脸上挨了这一下,脸疼,要害也疼,只是看着皇帝不复对自己的慈爱宽容,他心下更加惶恐,急忙匍匐在地上说道,“儿臣有罪!”


    他倒是承认错误承认得快,皇帝顾不得收拾长平侯,只看着凤樟带着几分严厉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有罪?你的罪过在哪里?!”他这样问,凤樟顿了顿,才惶恐地说道,“儿臣不该怜惜唐家五姑娘,叫她去和景王叔公然吵闹。这件事,本该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他觉得大概是唐芝闹得声势过大,然而皇帝却看了他片刻,脸色格外失望地说道,“你错的并不是这件事。”


    “父皇?”凤樟抬头看着皇帝,露出几分茫然。


    “昨日在东山王府,知道唐家那贱妾竟然嚷嚷出那么没有羞耻的话,你竟不知阻拦训斥。朕知道你与东山郡王有仇,看见那贱妾对东山郡王嫌弃排斥,你觉得打击了东山郡王,觉得心里得意,是不是?”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刺入凤樟的心底。凤樟被他说中了心事,自然不能反驳,讷讷了半晌说不出话,却见皇帝已经继续说道,“你觉得那贱妾再去侍奉景王,东山郡王只会越发痛苦受伤,被人嘲笑威严扫地,是不是?”


    凤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可是沉默却已经代表了一切。


    皇帝深深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同为皇族,朕不在意你与东山郡王有私仇旧怨,暗中争斗。可是当这件事会羞辱到整个皇家,羞辱到朕的脸面,你作为朕的皇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训斥那贱妾,叫她不敢肆无忌惮,在皇家亲王郡王之中由得她兴风作浪。你是皇子,是维护朕与皇族面子的时候,私仇难道比得上皇家的脸面?比得上朕的脸面?朕真是对你失望。”


    只知道那点小小的仇怨,小心机,可是却不知先保住皇家的面子,反而忙着去折辱一个已经病倒在床榻上的同族。这叫其他皇族怎么想皇帝?叫京都的勋贵怎么去想整个皇家?如果是太子,或者是李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唐芝给捆了,叫她不要丢人现眼。


    至于背地里怎么气死东山郡王,那都是各凭本事的事。


    而不是如如今这样,令整个皇家成了京都笑柄,都是香艳故事。


    景王丢脸,皇帝难道也很有面子么?


    二皇子对病榻上的东山郡王落井下石,传出去了会不会叫封地上的皇族对皇帝心生不满?


    “儿臣那时候也是急了,并未想到。”凤樟听到皇帝对自己失望的那语气,心里一紧,哪怕是下腹疼得厉害也不敢吭声,忙着给皇帝磕头说道,“只是那时候没有人提醒儿子。清平王兄也……”


    “阿奕只是皇族旁支,可你却是朕的皇子。”皇帝见凤樟要攀扯凤弈与唐菀,眼底不由越发失望。


    他宁愿凤樟此刻诚惶诚恐地请罪,不要推脱旁人,倒是还能有几分真诚与承担。


    可是这一张嘴就要把事情推到旁人的身上,叫皇帝越发失望。


    他看着凤樟慢慢地问道,“阿奕昨夜也在东山王府,他捆了东山王府那毒妇,养着东山郡王的世子,仁至义尽,你还想叫他做什么?难道你叫他什么都承担,把你作为朕的皇子,朕的代表都承担?如果是这样,那不如叫阿奕给朕做儿子,你把皇子之位拱手相让。那朕绝对不会再训斥你半个字。”他心里生出几分疲惫,看着伏在地上的凤樟,很久之后才冷淡地说道,“景王与那贱妾之事,都是你做的好事。如今皇族面上无光被人嘲笑,也都是你的过错。”


    凤弈只是个郡王,又是皇族旁支,能捆了东山王妃,养育凤念已经叫皇帝觉得足够。


    如果该做的事都叫凤弈做了,那还要二皇子做什么。


    二皇子连夜赶去东山王府,难道就只是看笑话去的么?


    皇帝顿了顿,脸色微微扭曲地看向大气都不敢喘,只希望皇帝不要留心自己的长平侯。


    “至于你……”皇帝就奇了怪了。


    长平侯府到底是个什么家族,怎么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知廉耻。


    二皇子府里的那两个唐家的女人就已经足够不要脸,如今这个唐芝竟然青出于蓝。


    说起来,倒是只有唐菀成了这唐家的清流,仿佛烂泥潭里的白莲花似的。


    或许是有一个靠谱的母族吧。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长平侯。


    “臣,臣也有罪。”长平侯见皇帝看向自己,急忙磕头说道,“都是臣管家不严,叫家中出了这等孽障。臣日后一定好生敦促,绝不敢再闹出这样的丑事。”他这么说的时候,皇帝却冷冷地说道,“你们唐家不过只有五个姑娘,如今都闹得不像话,你还想去管谁?唐家那几个贱妾不知羞耻,只怕都是你的言传身教。”


    他本来不会说得这么严厉,可是看见长平侯就觉得心里恼怒。见长平侯战战兢兢,完全没有半分侯爷的体面,皇帝顿了顿便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能承担侯府的重任,不如退位让贤,让于旁人。”


    这是什么意思?


    长平侯不敢置信,霍然抬头看向皇帝。


    什么叫做不如让于旁人?


    皇帝这是想夺爵么?


    其实……唐家几个姑娘闹得这么丢脸,还牵扯了皇家的几位王族,叫皇家成了笑话,皇帝夺了他这个管家不严的长平侯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长平侯如今只有爵位在身上。


    日子还能过得这么舒心,还能在家里奢侈享乐摆谱,都不过是因为头上的侯爷的头衔。


    若是被夺爵,那他就真的成了地上的泥了。


    长平侯被皇帝这话给吓得浑身突突的,忙跪在地上嚎叫起来叫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臣日后再也不敢了,求陛下给臣改过的机会!”他拼命地想着那些事,见皇帝没有吭声,便叫道,“臣也知道唐家的事令陛下厌恶。只是臣真的是冤枉的!当初臣女夺夫,都是,都是家妻与二殿下的主意!”


    他也顾不得一旁的凤樟用怎样惊愕恼火的目光看着自己,向着皇帝的方向爬了几步,这才继续说道,“唐芊与唐芝这两个丫头,也是因臣弟野心勃勃,想要取臣而代之。臣四弟的丑事,都是他背着家里人干的,臣心中也十分厌恶。还有臣子未婚妻子逃婚那件事,臣,臣也只不过是抹不过去家妻的面子,因此才纳了她的侄女儿!”


    他一连串地把家里的丑事往外说。


    皇帝尚且不知道他竟然还纳了长平侯夫人的侄女儿,姑侄同侍一夫,此刻听到,已经目瞪口呆。


    这长平侯府当真是烂泥潭不成?


    “你……你竟然做出这样无耻之事,罔顾人伦。不知廉耻的东西!”皇帝指着长平侯骂道。


    长平侯哪里敢说话,缩着头只听着皇帝对自己的训斥,露出可怜的样子。


    “父皇,我当初与阿萱……”听到长平侯这岳父竟然反咬自己一口,凤樟心都凉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唐家毁成这样。


    曾经深爱不顾一切也要求娶的女人坏了他大位的指望,曾经尊重的岳父,大难临头,就将罪过也推到他的头上。


    “无耻之尤。你这样的东西若是还做长平侯,朕岂不是瞎了眼。”皇帝只觉得从未见过长平侯这样的无耻之徒,且想到长平侯提到那唐家三房四房的各种恶心的事,他的眼角都在蹦跳。


    唐三老爷教养出唐芊与唐芝那两个不要脸的,皇帝半分都没有被那所谓的什么爱情感动,相反已经恶心透顶。


    且再想想斯文败坏的唐四老爷……皇帝眯着眼睛看着长平侯说道,“若不惩处了你,国法家规都成了笑话了。”他正要再说,便见外面奉命去传景王进宫的內侍进来,低声说道,“陛下,王爷被气病了。”


    “气病了?”被唐芝在大门口这么哭闹,景王是那么要脸的人,丢不起这个脸病了也是理所当然。


    皇帝都觉得自己都差点气病了。


    见那內侍欲言又止,他便皱眉问道,“叫太医去了没有?景王还好吧?”好歹也是他仅剩的弟弟之一,而且在这件事里,哪怕景王从前跟凤樟走得近,蹦跶得多一些,可好歹这件事也是受害者,皇帝自然对景王多几分关心。


    內侍听他问起景王的情况,下意识地看了也急忙抬头看着自己的二皇子,便对皇帝说道,“气怒攻心,太医看了,说是不太好。”景王这一次丢了大脸,闹得京都没有不笑话的,气怒攻心也是应该的。


    皇帝叹了一声摆手说道,“叫太医好好看着就是。”


    景王非要跟二皇子走得近,如今被连累得脸上无光,他还能说什么?


    说一句景王活该么?


    皇帝自认自己是个厚道的人,只会在心里说一句活该,嘴上不会说出来。


    只是看见凤樟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他便沉着脸说道,“都是你与那几个贱妾做的好事。”


    凤樟觉得自己冤枉。


    唐芝闹成这样的确丢脸,可他都说了,不过是纳妾,纳妾纳颜,又不是明媒正娶,景王收了就罢了,有什么好上火的。


    “景王叔就是爱面子的人。”他低声说道。


    皇帝看着到了现在还这样嘴硬的凤樟,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谁不是要脸的人?怎么,什么时候不要脸到成了理所当然了?你若是觉得这件事唐家那贱妾没有毛病,都是景王小题大做。那也好。”


    皇帝忍着气看着垂头,瑟缩着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凤樟,心里倒并不同情,本想说把唐芝那贱妾直接送到二皇子府里算了。


    只是想到如果这样,那二皇子横刀夺爱,趁着东山郡王与景王卧病在床就抢了人家的心上人,成了三人争美,这只怕是要遗臭万年,因此忍了忍,到底没说把唐芝直接赏给凤樟,也瞧瞧凤樟还会不会觉得景王小题大做,沉着脸说道,“把唐家那贱妾送回东山王府!一日做了东山王府的妾,一辈子都是东山王府的人。”


    “父皇?若是叫她回去,她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凤樟还想为唐芝求情。


    东山郡王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唐芝如果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那还不如叫唐芝回归唐家。


    “从前与东山郡王柔情蜜意,那如今也该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至于要不要把她发还长平侯府,那是东山郡王这个夫主的事,朕不管一个妾的安置。”皇帝漠然地说道。


    他对所谓的绝色美人没什么好怜惜的。


    见凤樟为了一个东山郡王的小妾上蹿下跳,他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至于景王,既然上了凤樟这条船,如今因为凤樟成了这样,那也是他们叔侄之间自己的官司。皇帝并不会理睬。


    皇帝只对凤樟失望。


    当初刚刚认回凤樟的时候,他曾经多么的高兴,对凤樟寄予厚望。


    他本以为他会和李穆一同成为太子的臂膀,兄弟齐心协力,将这天下延续下去,甚至还想,等凤樟与李穆都有了功劳,他就把他们兄弟赐予显赫爵位。李穆是皇家养子,哪怕不能封王,可是以广陵侯的爵位也可以令他成为勋贵之中的翘楚。


    至于自己的二皇子,初封郡王,到了太子登基,就叫他做一个如景王安王一般的亲王,也能保证罗嫔与大公主日后的地位。


    只是如今看着凤樟,皇帝就觉得什么封王还是别想了。


    打从凤樟刚刚得志就抛弃陪着自己吃过苦的未婚妻子与养母以后,皇帝就根本不想封他任何一个爵位。


    他看着一无所觉,只为了自己慢慢变得平静的样子而松了一口气的凤樟,眼底晦涩。


    这样愚蠢……若是不封爵位,少几分野心,或许还能有个好些的结果吧。


    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疼爱了。


    看了凤樟片刻,他再看向一脸忐忑地偷偷查看自己脸色的长平侯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地露出皇帝的威严。


    “至于你,祸乱京都,污秽皇族,朕不能饶了你。”不然,日后岂不是什么人都敢在皇族与他的脸上踩一脚?


    见长平侯一下子趴下来了,皇帝不再看他,叫人拿了圣旨来,书写片刻盖了印,丢到长平侯的面前说道,“你不配做长平侯。今日,朕夺了你的爵位。长平侯爵位……”他沉默地看着霍然想要叫嚷求情的长平侯,困难地在唐家那几个无耻的东西里挑选很久,才挑出一个叫自己满意的,说道,“交予怡和郡主之夫。”


    长平侯怔怔地看着皇帝。


    怡和郡主之夫,那不就是过继给了二房的唐逸么?!


    唐逸如今成了新的长平侯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唐芝的一次令京都震动的笑话与风流之事,竟然叫他丢了爵位。


    不仅是他丢了爵位。


    而且这长平侯的爵位,甚至都不能再留在长房,没有交给他任何一个儿子,而是旁落于二房之手。


    落在了被他丢到了二房的庶子唐芝的手里。


    他想说什么来求情,也想去骂家里的那些连累了他的混账东西,更后悔这些年来,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家里那群混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令唐家无法无天,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报应。


    可是下一刻,长平侯便觉得眼前发黑,晕倒在了地上。


    这自古被夺了爵位的,大多都会晕倒。皇帝也不惊慌,叫人把他拖走,叫脸色同样变色的凤樟跟着离开,继续处理政务。


    他夺了长平侯府的爵位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事。


    然而对于在太后面前,听到了这件事后的唐菀来说,却仿佛是在做梦一样。


    她甚至揉了揉自己白生生的小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


    长平侯的爵位,给了唐逸了?


    二房竟然得到了长平侯府所有人都很觊觎的爵位?


    “哥哥他……如今是侯爷了?”唐菀呆呆地问道。


    唐芝……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呀。


    第117章


    唐菀觉得长平侯被夺爵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京都闹了这么多的丑事,还把皇家联系在丑事里,这还是皇帝宽厚。


    若不是皇帝厚道仁慈,只怕如今长平侯府的爵位都没了。


    别说什么让唐逸继承爵位这样的话。


    来一个厉害一些的皇帝,能叫整个唐家成为平民百姓。


    皇帝还能把长平侯的爵位给唐家留着,已经是十分仁慈的事了。


    唐菀心里越发地觉得皇帝是个好人。


    倒是她觉得景王怪倒霉的。


    不过是招惹了一下二皇子,想要一个从龙之功,到底是怎么走到几乎身败名裂的地步,几次三番卧病在床的呢?


    哪怕知道景王与唐芝的那些风言风语都只不过是外头传播的流言,唐菀都忍不住有一刻怀疑景王是不是跟唐芝真的有一腿了。


    不然,唐芝为什么会揪着景王不放呢?


    她怎么不去纠缠别人呢?比如二皇子……


    唐菀觉得自己都有些不相信景王的清白,那些只知道看热闹的怕是更不可能相信了,景王这一次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可皇帝倒是对这个活着的弟弟还算有些同情,至少没有把唐芝赐给景王,叫景王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


    她心里想得这么多,再听说皇帝把凤樟也召见进了宫,想想凤樟受的伤,那得疼成什么样儿啊,就觉得心里快意极了。


    因为是唐逸袭爵,唐菀自然喜上眉梢,太后也欣慰地笑着说道,“你哥哥是个极好的。太康皇姐的眼光是真的好。”太康大长公主到底是怎么能在唐芝不过是长平侯府一个没有功名的寻常庶子时候,就慧眼识珠,挑中了唐逸呢?不过太后觉得自己的眼光也很好,能当初在满京都闺秀之中挑中了唐菀给凤弈做王妃。


    她高兴的时候半点都懒得想当初是凤弈主动要求娶唐菀,只心安地把这赐婚当做自己的功劳,很有些洋洋得意地对唐菀说道,“我的眼光也很好。”


    唐菀明白太后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时常感激您把我赐婚给阿奕呢。”她感激地说道。


    凤弈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看在上辈子太后的确眼光很好,把唐菀给了他做妻子还护着她平安喜乐,凤弈决定不拆穿太后。


    不过对于唐逸袭爵,唐菀高兴之余又皱了皱眉,便对太后说道,“只怕唐家不答应。”


    “这是皇帝的旨意。唐家如果不答应,那就滚出京都去,”太后淡淡地说道。


    唐家不答应爵位的事有什么用。


    对于皇家来说,唐家的态度本就不算什么。


    她显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也只不过是提了一句就也不在意了,倒是唐菀,先是觉得二皇子被皇帝喝骂出了宫中很高兴,之后又有些为唐逸担心。毕竟唐逸就算是得了皇帝的维护袭爵,可却是晚辈,上头太夫人,她大伯父……如今得叫唐大老爷了。


    这么多的长辈压在头上,唐逸就算成功做了这个长平侯只怕也十分艰难不是么?


    但凡有一点行事踏错,就成了他苛待长辈,小人得志了。


    再想想太夫人与唐大老爷夫妻的德行,唐菀难免感到忧心,等出了太后的宫中便拉着凤弈小声说道,“袭爵自然是好的。可是都是长辈,哥哥可怎么办啊?而且,难道叫哥哥与嫂嫂搬回侯府去么?”


    如果怡和郡主生活在太夫人与唐大太太的眼皮子底下,那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不得三天两头地被添堵啊。


    她忧心忡忡的,凤弈想到唐逸那聪明人,便安慰说道,“你小看了他,他不会吃亏。更何况还有我。”哪怕唐逸处置不来唐家那几个糟心的东西,凤弈也能收拾了。


    他这样保证,唐菀自然心里格外安心。她轻轻地把头枕在凤弈的手臂上,低声说道,“阿奕,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变笨了。”她总是依靠他,什么都不必自己来想办法,所以变得笨笨的,少了很多的聪明劲儿。


    凤弈抿了抿嘴角。


    这笨蛋难道以为自己聪明过么?


    她不是一直都这么笨么?


    “你不笨。”他慢吞吞地说道。


    如今尚且还有几个小鬼争宠,他当然不能说实话,免得彻底失了宠。


    等他重新成为唐菀心中的独一无二,他就叫她知道她其实是个笨蛋的残酷真相。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人觉得自己很聪明感到欢喜的呢?


    唐菀一下子眉开眼笑起来。


    她牵着凤弈的手就一同往宫外去。


    因皇帝今天动了真怒,唐菀自然也不好留在宫里添乱,与凤弈也没有闹什么风波地想回家去。走到了半路,却见远处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生得十分娇艳动人的年少美人。这美人娇艳婀娜,娇滴滴的美貌,看过去叫唐菀隐约有点眼熟的样子。


    只是那美人似乎是想着什么美事,嘴角带着笑,也没看见凤弈与唐菀在远处走过来,自己就上了停在宫门外的一架车子扬长而去了。唐菀看了那美人的背影片刻,突然想到这美人有点像谁了。


    那不就是像罗嫔娘娘么。


    只怕这就是最近传闻罗嫔时常召见宫中的罗家姑娘吧。


    唐菀对这姑娘不感兴趣,倒是因这姑娘想起来一件事。


    “怎么了?”凤弈见她看着那罗家的马车出神,便垂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唐菀摇了摇头,跟凤弈一同上了自家王府的车,车厢里只有凤弈与自己的时候才对凤弈说道,“想到二皇子身边的那几个小妾了而已。”她突然提到凤樟,凤弈是聪明的人,哪怕唐菀十分含糊,他却明白了。


    只是对于前世的事,凤弈从不多问唐菀半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该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唐菀突然提到二皇子的小妾,还是看着罗家的车子,只怕上一世二皇子纳了罗嫔的侄女做侧妃。只是却不知是罗家的哪一个姑娘罢了。倒是罗家的姑娘,哪怕全都给二皇子做妾又跟凤弈有什么关系,他带着唐菀回了王府也就罢了。


    唐逸与怡和郡主很快就到了。


    “已经接旨,咱们往宫里去被陛下磕头了。”怡和郡主见龙凤胎都蹭在凤念的身边,三个小家伙儿一块儿在睡觉,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对唐菀说道,“这爵位来得突然,不过不管怎样,好歹这是爵位。当然是很好的。”


    她不过是个空头郡主,说起来体面,可是郡主的儿子又没有爵位,其实并没什么实惠。


    可是长平侯的爵位不同,唐逸继承了爵位,这代表着他与怡和郡主的嫡长子就会成为侯府世子,日后爵位傍身,怎么能不叫怡和郡主欢喜?


    她自然是欢喜的,可唐菀却有些忧虑地说道,“唐家的女眷可不是好惹的。”


    怡和郡主性子柔和温婉,当初唐安很喜欢怡和郡主的性子,觉得与唐逸过日子很好。


    可面对太夫人与唐家那几个太太姑娘的,如果脾气好,那不是等着被欺负么?


    到时候怡和郡主只怕气都要被气死。


    “这倒是没关系。我是皇家郡主,如今陛下正恼着他们,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就怕暗箭难防。面甜心苦。”唐菀太知道唐家人的德行了,便无奈地说道。


    “好歹还有你哥哥呢。更何况,哪怕是为了夫君,我也不会由着他们踩在我的脸上。”怡和郡主虽然为人和顺,可是跟着太康大长公主长大,再和顺的脾气面对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也小不了。


    她便对唐菀笑着说道,“你放心就是。我和夫君已经和陛下说了,虽然继承了侯府的爵位,可是我们暂时不搬回侯府去。如今长辈俱在,大老爷刚刚被夺爵,哪怕是罪有应得,可是只冲着咱们对长辈的尊敬,难道还能把大老爷从侯府正房里赶出去,自己住到长房去?那叫人于心不忍。”


    唐逸在皇帝的面前十分诚恳地说不能搬回去叫唐大老爷为难,那诚恳又善良的样子,叫皇帝越发觉得唐逸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小人,对他越发地满意,便也答应了。唐逸与怡和郡主能留在靖王府不去跟唐家的人住,自然也省心不少。怡和郡主便笑着说道,“至于管家……大太太既然愿意管着,那就管着。只是侯府的账册我是要每隔十天就对账罢了。”


    唐菀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嫂嫂。


    怡和郡主来这出儿,不就是把唐大太太给当成一个管事的婆子么。


    素日里婆子做事自然是极体面有权柄的,可是每隔十天主子对一次账,好了坏了的,都是主子对她的考评。


    “也,也好。”唐菀呆呆地说道。


    她觉得怡和郡主能有这样的手段,她还担心什么呀。


    “如果哥哥与嫂嫂不回侯府,那就极好了。”唐菀便对怡和郡主说道,“那府里乌烟瘴气的,何苦看见了心烦。”她觉得唐逸不搬回侯府去,一则是叫人觉得唐逸虽然袭爵,从伯父的手中拿到了爵位却依旧对长房十分温和恭敬,并没有把长房赶走,十分仁义。另一则倒是她也放心一些,那什么唐家的各种不好的名声不能沾染到如今正在翰林的唐逸的清誉。


    她见唐逸正笑眯眯地跟脸色冷淡的凤弈说着什么,便好奇地问道,“哥哥在和阿奕说什么?”


    “都是翰林院的那些事。他如今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看见谁都要得意地炫耀一番。”怡和郡主一边笑,一边小心地给凤念扯了扯盖在身上的小毯子,低声对唐菀说道,“而且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夫君袭爵是很好的事。”


    “什么事?”唐菀关心地问道。


    “就是三妹妹的婚事。”


    “是了。哥哥袭爵,三妹妹的婚事就好说了。”


    唐菀便点头说道。


    唐艾的婚事,说起来,唐艾生父嫡母俱在,哪怕唐逸要给唐艾说亲,可一个隔房的堂兄哪里比得上她的父亲嫡母?


    想要插手唐艾的婚事,唐逸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唐菀本想着等唐逸要给唐艾说亲的时候,自己带着清平王府的侍卫们往唐大太太的面前一站……逼着她答应了唐艾的婚事也就行了。


    如今唐逸成了长平侯,就是整个唐家也是说了算的,他给唐艾一个庶出的隔房堂妹说亲,其实算得上是唐艾脸上的光彩,唐大老爷心里不乐意也不能说话。见怡和郡主微笑,唐菀忙问道,“哥哥想给三妹妹到底说谁啊?”


    “是他的一个同窗。今年也中了,中在二甲上。”怡和郡主笑着对唐菀说道,“比你哥哥年长几岁,从前一心读书,因此没有成亲,也没有婚约。家里虽不是什么显贵门第,不过却也十分富庶。难得的是家风清白,人口简单,四个兄弟都是同母所出,十分友爱。他不是长子,也不必娶一个能干的妻子做长媳,只想娶一个性子和顺的妻子。倒也不在意嫡庶之分。”


    这听起来倒是很好的婚事了,唐菀连连点头说道,“三妹妹本就更喜欢读书的人。什么时候叫三妹妹去见见那人是什么样儿,如果相中了,咱们就再说别的。”她对唐艾的婚事还是很上心的。


    “我也是这么说。咱们自己个儿说得这么好,怎么招人喜欢,其实都没用。得三妹妹自己去见了,觉得自己愿意跟他过日子,心里是欢喜的,那才叫美满。”怡和郡主说道。


    她这么有经验,唐菀便好奇地问道,“嫂嫂从前也是这么相中我哥哥的么?”


    太康大长公主邀请唐逸去过大长公主府。


    那时候怡和郡主是觉得见到唐逸,心生欢喜,愿意托付终身,因此太康大长公主才越发地善待唐逸的么?


    怡和郡主在唐菀清澈的目光下红了脸,有些羞涩,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啊。那时候第一次看见他,我就觉得心生欢喜。”她轻轻地说道。


    那时候她远远地藏在秀楼里看着那笑若春风的俊秀少年迎面而来,看似柔和良善,可是却目光清明,对身边服侍自己去拜见大长公主的美貌丫鬟温和却并不多看,也对大长公主府的金碧辉煌欣赏却无艳羡,她就想,那人真是一位君子啊。


    被君子所喜,一定是很幸福的事。


    看见他的第一面,她其实就愿意嫁给他了。


    不过对小姑子说这样的话,于怡和郡主的教养不太一样,她很不好意思。


    唐菀跟她的性子差不多,倒是也明白这种不好意思。


    她不过是心里想到才问了这一句,见怡和郡主脸红了,便也不多问了,转而去问别的事。


    等唐逸夫妻从王府走了,唐菀今天心情真的美滋滋的,且见凤念与两个小家伙儿都醒了,本着东山郡王乃是凤念的亲爹,她便把东山王妃母子的处置,唐芝被发还给了东山郡王的事儿告诉了凤念。


    凤念脸色毫无异样,倒是欣慰地对唐菀说道,“陛下隆恩呢。若是含哥儿与他母亲都回去娘家了,那父亲身边岂不是没有服侍的人了?把唐氏还给父亲,父王也能有个照顾他,陪伴他的人,不孤单了。”


    他并不对凤含要跟生母回归母族有什么心疼的。


    东山王妃在大牢里的时候承认自己当初也对他的生母下过毒。


    她是杀了自己母亲的凶手。


    还能叫凤念对凶手的儿子有什么兄弟之情呢?


    更何况凤念总是觉得,这同父不同母的兄弟之间,兄弟之情有点像是笑话一样。


    还真以为这世上有那么多妻妾和睦,娥皇女英不成?


    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也知道一个男人如果有了很多的妻子,那无论妻妾还是那些孩子就几乎都是仇人,更遑论是在皇家。


    他对凤含要可怜兮兮被赶回母族毫不心疼,并未理会。


    因他也才四岁,寻常人也不能用宽容大度来要求他,因此,对于东山王府闹出这么大的一件事,东山王妃母子被休回娘家这件事,凤念一声不吭,也没有人来责怪一个小小的,尚且需要长辈照顾的孩子。


    然而除了东山王府这件事之外,闹得最叫人侧目的就是长平侯府爵位更迭之事。


    因皇帝对唐家的所作所为厌恶透顶,因此将长平侯的爵位交予唐家二房嗣子唐逸这件事,旁人不过是说一句这怡和郡主下嫁的夫君实在是运气好,过继到了唐家二房成了嗣子,迎娶郡主,有一个做了郡王妃的妹子,如今自己也袭爵了。


    至于唐大老爷失了爵位,那也是自作孽。


    没见景王被气成什么样了?


    如今还倒在病榻之上。


    唐芝那一天那么么哭闹,简直成了京都的大笑话。


    可旁人觉得唐家成了笑话,事不关己嘲笑两声也就罢了,长平侯府却已经震动不休。


    唐大老爷从宫里被拖出来就头痛欲裂,在病榻上翻滚了好几天,等他好一点了的时候,木已成舟,唐逸早就已经往宫中谢恩,拿到了爵位。


    如今他倒彻彻底底成了白身。


    不说如今与皇帝禀告不愿在长辈尚在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住侯府的唐逸,唐大老爷心里早就没有这个敢跟自己争夺爵位的逆子了。在他心里,唐逸竟然欢天喜地是接了爵位,而不是惶恐不敢接受,苦求皇帝把这爵位还给长房,就已经大逆不道。


    只是最近唐逸虽然也时常来侯府请安,可因太夫人恨毒了唐逸抢了儿子爵位,闭门不见,因此唐逸这几日也只不过是在京都众人异样的目光之下在侯府门口磕个头就走了,并没有进来。


    唐大老爷找不着唐逸出气,自然也要发泄,他就找上了唐三老爷。


    如果不是唐三老爷夫妻在东山王府上蹿下跳,撺掇着唐芝在景王府门外丢人现眼,皇帝怎么会动怒夺了他的爵位?


    唐大老爷才好没多久,就跟唐三老爷闹起来了。


    唐大太太知道唐逸袭爵以后,已经吐了好几回的血了。


    在侯府经营了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可是如今却便宜了二房与唐逸,几十年的心血成了一场空,甚至连诰命都丢了,成了白身妇人,唐大太太能忍得了么?


    无论是想到唐逸日后做了侯府的主人自己的下场,还有对唐萱的冲击,甚至二房的得意,只说唐大太太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些侯府的公中的金银家产,竟然一夜之间就被唐逸与怡和郡主摘了桃子,白白管家这么多年,一切都成了给别人积攒操心的,唐大太太就不能忍受。


    她恨不能生吃了唐家三房的每一个人,难得与唐大老爷夫妻同心,男人杠上男人,女人就杠上女人。


    “下流的娼妇,不知廉耻的贱人!”她冲着唐三太太破口大骂说道,“害了唐家,害了整个侯府,还有脸活着?你这个做娘的也是!养的丫头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也不是什么清白干净的!”


    她气势汹汹,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妇人的贵气与矜持。


    若说从前唐三太太还怕她这个当家的侯夫人,可如今这嫂子也不过是个白身罢了,她怕她做什么?三房虽然也得罪过二房,可也没有跟长房一样得罪得那么深,几乎是生死之仇。


    她也跳起来指着唐大太太冷笑着说道,“下流的娼妇,不知廉耻的贱人?大嫂子这是在说谁?说的是大丫头吧!下流不知廉耻,勾引妹夫,暗中苟且,不就是她这个长姐以身作则么?要不是她做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坏了唐家姑娘的清誉,我的女儿们被她连累嫁不出去,能落到如今不得不攀附权贵为人做妾的地步么?我不清白干净?大嫂,你更是不清白的下流货!”


    “你说什么?!”


    唐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想不到唐三太太竟然敢跟自己闹起来。


    她怎么敢这么不心虚,不畏惧她这个长嫂?


    “我说什么?我说你才是那最下流不知廉耻的,把大丫头养成个连二皇子都厌恶的毒妇,贱妇!”唐三太太便冷笑了两声,抚掌大笑这说道,“如今我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在皇子府里摆侯府千金的款儿。”


    她的阿芊好歹是二皇子宠着的,至于唐芝……唐三太太心里觉得惶恐,可是也不能叫唐大太太知道啊!心里藏着不安,可唐三太太还是要把唐大太太给打压下去,便恶狠狠地说道,“日后少在我的面前充侯府夫人的德行!你可不是侯夫人了!”


    不是侯夫人了。


    这句话如万箭穿心,硬生生地扎在唐大太太的心里,她眼前一阵阵地恍惚。


    她机关算尽,呕心沥血,如今却什么都不是了。


    第118章


    唐大太太病了,听说病得很沉重。


    唐逸知道这件事,并没有专门去看望,毕竟侯府大门并不为他打开。


    太夫人都已经嚷嚷起来,说她才是侯府里能做主的人。


    就算唐逸得到爵位,可是她不叫他进门,不承认他,他就永远别想回到长平侯府。


    好得很。


    正中下怀。


    唐逸本来也没想回长平侯府去。


    那么一家子人,整日里面对打交道,不累死他与怡和郡主才怪。


    太夫人既然这么贴心地不叫他回去受罪,还叫京都那些看热闹的不会指责到他的头上,唐逸也就贴心乖巧地表示不敢叫老太太看见自己生气,只客客气气地请了太医府给唐家送过去,自己就再也不管了。


    就算是这样,京都之中也都觉得新任的长平侯是个极为和气的人,没见明明是侯爷,却把自己的家拱手相让给了其他房的长辈,并无怨言,甚至如今还委委屈屈地住着妻子的娘家么?就算是被长辈排斥厌恶,也还以德报怨给寻太医呢。


    也因为这样,京都之中便有些觉得太夫人一家有些咄咄逼人了。


    皇帝的旨意都已经下了。


    唐家却置若罔闻,把还正经的皇帝册封的长平侯给赶出家门,这是想干什么?


    靠的是谁的势?


    二皇子么?


    把侯爷赶走,自己占据侯府,这不是鸠占鹊巢么?


    怪不得当初能干出霸占二房家产的事。


    从前或许还有人觉得这里面有误会。


    可是如今看看唐家人这做事的手段,还有二房的退让,大家都觉得长平侯与清平王妃实在是可怜。


    因这件事,京都之中对长平侯府的议论就不绝于耳,连带着对唐家那三房的人也多了几分避忌与冷淡。


    不说长房唐大老爷的几个庶子,就是三房四房的嫡子庶子的出门去,也会被人嘲笑一二。唐三老爷焦头烂额,一边忙着自己的次女唐芝如今在东山王府被东山郡王折磨,短短几日就已经花容惨淡,还要忙着扭转唐家的风评,实在心力交瘁,不得不往清平王府门上来了,想跟唐菀谈谈。


    好歹是一家人,血脉相连,难道二房当真要把他们都给逼死不成?


    若是传出去坏了二房的名声,唐菀难免会受连累。


    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唐菀没有叫唐三老爷进门。


    想当初伤害她与唐逸的时候,唐家也没想过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更像是笑话。


    更何况明明是太夫人摆出长辈的架势不许唐逸回家,怎么还成了唐逸咄咄逼人呢?


    唐菀觉得唐家倒打一耙十分讨厌,便叫侍卫去跟唐三老爷传话,叫他少打着一家人的旗号威逼她。她如今已经生了清平郡王的龙凤胎,把王府已经站得稳稳的,如今一点都不担心坏了名声。


    她最不怕的就是坏了名声了。


    这样一块铁板,毫不受人威胁,唐三老爷踢得脚疼,脸色苍白地走了。


    等他走了,唐菀这才对今天来看望自己的文舅母说道,“最近唐家闹出好些事,真是叫人看了许多笑话。不过哥哥能得到爵位,我心里也开心极了。”她便对正坐在一旁垂头逗弄胖嘟嘟的外甥女的文妤问道,“表妹今天心情很好么?”


    她闺女就喜欢颜色鲜艳的玩意儿,文妤拿着一个精致漂亮的荷包逗弄她,这小家伙儿哼哼唧唧地弱弱去抓。一旁,凤慈依旧呼呼大睡,睡得香甜极了,仿佛什么动静都不能耽误自己的睡眠。


    “快过年了么。”文妤便笑着说道。


    她如今在京都过了一阵子御史家姑娘的身份,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神采飞扬的。


    唐菀就喜欢她的精神劲儿。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特别好看呢。”唐菀歪头看着文妤问道。


    “是她要定亲了。”文舅母今天真是春风得意,脸上红光满面,好一副苦尽甘来的模样。唐菀微微一愣,继而露出几分惊喜问道,“是谁家公子啊?”她最近也没听文妤说自己结识过其他人家的公子,除了李栋。


    不过为了不叫人觉得自己早就知道文妤与李栋之间有什么,她便多问了一句。


    文舅母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对唐菀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对门承恩公府的阿栋啊。阿菀,你记得他的是不是?”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喜悦,显然是对李栋格外满意的。


    “我记得他。不过之前不是管表妹叫大姐头么?我以为……”


    “阿栋这孩子又乖巧又细心,还喜欢陪着阿妤,这叫大姐头也是亲近的意思。”文舅母没有半点从前操心文妤婚事时的哀怨了,还觉得大姐头这个称呼不错,忙对唐菀笑着说道,“更何况还是一个明事理懂事的孩子。知道咱们文家与唐家不和,他还是非分明得很。”


    见文妤微微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完全没有半分羞涩娇羞,文舅母见唐菀娇弱弱地看着自己,又柔软又乖巧,哪里跟自家闺女一般像是女大王似的,心说李栋这个冤大头可得抓紧了,不然错过了李栋,还有哪个傻子愿意娶文妤这么一个女土匪呢?


    她便对唐菀说道,“你还记得唐家老四被弹劾的事情么?”


    这件事儿唐菀当然记得。


    唐四老爷被文舅舅几个御史一块儿弹劾,说是什么养戏子就被罢了官,还叫太夫人气怒晕倒,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因为这件事,唐四老爷如今还在家中躲羞,听说不怎么敢出门见人。


    只是文妤的婚事与唐四老爷被弹劾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就是阿栋挖出唐家老四养戏子这件事的。”对于这些龌龊,文舅母唾了一口,便对唐菀说道,“之前他瞧见唐老四偷偷摸摸地去了一处偏僻的宅子,就觉得鬼鬼祟祟的,留了心,跟了唐老四好几天,总算叫他给知道了这件事,才告诉了你舅舅。”


    她喝了一口水神清气爽地对一脸诧异的唐菀说道,“倒也不是因为他跟唐家对着干,咱们才喜欢他。而是我与你舅舅都觉得,他是真的把文家的事放在心里,真心愿意为文家出这口气,也不觉得叫唐家被罢黜可怜,所以才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这话叫唐菀心有所感,心里为文妤高兴,便问道,“表妹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呢?”


    她没有问文妤是不是真的喜欢李栋。


    以文妤的性子绝不是没鱼虾也好的。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李栋,她也不会因为什么嫁不出去这样的理由就随意寻个人嫁了。


    能看见文妤和李栋这辈子还能在一起,唐菀当然是很欢喜的,也想凑凑热闹,给文妤预备厚厚的添妆。


    “承恩公府已经请了中人上门说亲,也是给咱们一个重视阿妤的态度。不过说到下聘之类的事,就要等到年后了。”如今正是要过年的时候,到处都忙得很,自然也没有人急着把婚事定下来。


    文舅母喜气洋洋地来告诉唐菀这件事,见唐菀也很高兴,顿了顿,便想到一件事对唐菀问道,“我听说二皇子被陛下给罚了,如今闭门家中。那今年宫中过年,二皇子还进宫去么?”这一下子提到了凤樟,唐菀觉得有些疑惑,不知道文舅母怎么提到凤樟了,却想了想老实地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只是瞧着陛下的态度是不想见他的。怎么了?”


    皇帝现在非常厌恶凤樟,只怕过年的时候不会叫他进宫碍眼。


    “你不知道么?”文舅母便问道。


    “娘就爱卖关子。”文妤撇嘴说道。


    这就是回京都做了御史夫人以后的臭毛病了。


    从前她娘多爽快的一个人,现在还要文绉绉地来几句。


    有话不能直接说么。


    文舅母瞪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看见这死丫头好歹把李栋给迷得晕头转向,到底给自己寻了人家,她一定不能饶了她。


    “是什么事啊?”唐菀便问道。


    “我听说罗嫔之前在宫中谏言,说宫中家宴的时候,想邀请广陵侯太夫人与广陵侯进宫。她说要感谢广陵侯太夫人给自己养大了儿子……我就寻思着,当初皇家跟李家这真假皇子的事儿闹得这么大,罗嫔按理说应该是觉得尴尬的。就算自己不尴尬,也得为二皇子着想。知道二皇子别扭广陵侯的身份,怎么还总是把广陵侯往宫里叫呢?还是宫中家宴……二皇子如果一同出席,这桌面上怎么叫人?”文舅母对唐菀八卦地说道,“如今京都的小道消息都说罗嫔这是瞧着二皇子在陛下的面前荒唐得坏了事,就想把广陵侯重新认回来。”


    唐菀嘴角抽了抽。


    宫里并不是一个随意消息能出入的地方。


    如果罗嫔的话连京都里的夫人们都知道了,只怕这件事是有人刻意传播。


    八成是罗嫔自己干的好事,想叫李穆知道自己惦记他,叫李穆对她心怀感激。


    不过罗嫔想得也太美了。


    就算广陵侯太夫人母子进了宫,也不会跟她有关系的。


    罗嫔可别忘了,去年她还在冷宫吃粥的时候,人家广陵侯太夫人就已经是皇家家宴的座上宾了。


    皇家从未忘记广陵侯府,用得着她谏言示好么。


    “干娘都没跟我说这件事,可见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舅母也别担心。”


    不过唐菀是真的觉得罗嫔烦透了。


    叫她说,皇帝当初就不该心软,把罗嫔给从冷宫里放出来。


    哪怕是觉得罗嫔陪着自己吃苦受罪,如今于心不忍不愿责罚她,可是皇帝是不是也该想一想,当年陪着他吃苦受罪的不止罗嫔一个?


    皇后,太子,大公主,李穆,哪一个不是跟他一路艰辛地走过来的。


    罗嫔恶心了宫里那么多人,总是叫她蹦跶叫人心里不开心。


    如今唐菀就觉得……皇帝这老好人的性子虽然叫自己觉得很好,觉得心生亲近,可是有的时候宽容厚道还不如凤弈的冷酷无情呢。


    她嘴上没说什么,只是高高兴兴地跟文舅母与文妤说话,知道承恩公府张罗这门婚事很积极,承恩公非常高兴这门婚事,觉得李栋能叫文家姑娘点头婚事很有出息,便更放心了。


    承恩公府的态度自然就是宫里太后娘娘的态度了。


    唐菀张罗着给文妤翻腾出来了许多的绫罗绸缎还有首饰,恨不能把文妤打扮得花容月貌。就算文舅母再三不答应,可是她也厚着脸皮把许多的漂亮锦缎都塞到了文家回去的车子上。她是很喜欢看到别人家的幸福的,倒是等一个人回了王府,见凤弈与凤念一同沿着走廊逆着风雪回来,不由愣了愣。


    从长廊上走过来的那父子俩,一个修长俊美,另一个小小一颗,看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无论是身上的气质还是什么,都叫人觉得他们就像是亲父子一般。这大概就是因为相处得久了,因此才会这样相像。


    不知不觉,凤念已经来到她身边一整年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数着日子过,觉得日子有些难熬。


    可或许是因为这辈子太幸福,时光一下子就过去了,叫她都觉得太快了。


    她愣了愣便见凤弈从长廊之下走过来,抬头看了看开始飘雪的天,解开了大氅,把虽然披着披风却依旧纤细羸弱的妻子揽进自己的怀里,皱眉说道,“怎么不多穿点。”


    “也没怎么冷。”唐菀蹭了蹭他的脸,见凤弈没说话,揽着自己毁了屋子,便叫凤念过来。


    凤念正在一旁的暖炉上暖着手,等把手暖了,又擦干净自己的手,爬到了唐菀的身边先去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如今每天来唐菀这儿都要先看看弟弟妹妹,唐菀也习惯了,叫他靠着自己跟仿佛感觉到哥哥的气息,一下子从呼呼大睡到睁开大眼睛的凤慈玩儿去了,这才对凤弈高兴说道,“舅母今天说,表妹要跟李栋成亲了。”


    她很高兴的样子,凤弈却对文妤嫁给李家的小子听过便算,点了点头对唐菀说道,“那是你喜欢的表妹,添妆这种事都随你的心意。”他不怎么在意别人的婚事,倒是看着唐菀脸上的表情半晌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


    唐菀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明显么?”


    她是什么感情都表现在脸上不懂掩饰的,不过此刻心里不开心却并不会叫人看出来,凤弈却是察觉到了一些,见她抿了抿嘴角,便问她道,“怎么了?”


    “我只是听舅母提到罗嫔娘娘,心里有些不痛快。”唐菀垂了垂头,见凤弈看着自己没说话,便有些紧张地小小声说道,“阿奕,我竟然大逆不道,心里埋怨陛下了,是不是这样不对?”


    她重活一世,一直都很感激前世今生皇帝对自己的庇护还有照顾,也一直都觉得皇帝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更感激皇帝几次三番地维护了她,而不是维护二皇子凤樟。


    直到如今,唐萱连宫门口都摸不进来,这都是因为皇帝的态度。


    还有唐逸的爵位,还有怡和郡主回归皇族,还有大公主的婚事……她知道皇帝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再也没有人能比皇帝更公平公正了。可是或许人心不足的缘故,她大概是被宠坏了,就觉得一点点委屈都不能接受,抵着凤弈的肩膀轻声说道,“陛下是念旧情的人,我都知道。可是罗嫔……打从冷宫里放出来,其实还是无法无天的。陛下虽然也训斥她,责罚了她,可是却不疼不痒的,她并没有收敛。我就想,陛下跟你是不一样的人,有很多顾忌,不能相比。可就算是这样想,我也会总是想着,若你设身处地在陛下的位置上,会这么纵容罗嫔与凤樟么?”


    “我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凤弈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看,我就是被你宠坏了。因为你会这么做,不知为什么,我就希望陛下也像你这样做,多想想皇后娘娘的立场。陛下没有做到,我就觉得不开心。为了小妾庶子委屈了妻子,这怎么可以呢。”唐菀蹭了蹭凤弈的肩膀。


    他把她给宠坏了。


    一点点的委屈都不能忍受,也见不得敷衍与温和。


    这叫她有点不知所措。


    “罗嫔这件事上,陛下本就不对。你不是不知足,也不是被我宠坏,而是陛下的态度叫人心里并不满意。”见唐菀诧异地抬眼看向自己,凤弈抬手揉了揉唐菀的发顶皱眉说道,“陛下性情宽厚,总想着不愿辜负身边的每一个人。可如此,却是每一个人都辜负了。”


    皇帝拼命地想要补偿每一个人,努力做一个付出的人,可是不得不说,皇帝在罗嫔的身上优柔寡断得凤弈都看不下去了。


    若罗嫔是他的小妾……他当然不可能会纳妾,不过是处于皇帝的位置罢了,凤弈就想,罗嫔与凤樟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早就宰了他们了。


    凤樟接二连三地为了太子不能生育,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如果不是太子另有考量,只凭着他觊觎皇位,谋算东宫,还有罗嫔那一副太子不能生拼命举荐自己的孙子的小人样子,不弄死他们三个来回都不算完。


    见唐菀诧异地看着自己,凤弈不以为然地说道,“陛下这件事做得有失偏博。”


    纵容罗嫔母子,其实就是伤害皇后母子。


    皇后……懒得跟罗嫔计较是一回事。


    可是皇帝纵容不纵容罗嫔却是另一回事。


    凤弈自然不怎么能看得过去。


    “这么说,我这样想是没错的么?”唐菀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然没错。罗嫔母子本就招人厌恶。”凤弈便对唐菀说道。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啦。”唐菀心里有些紧巴巴的感觉一下子就放松了,又急忙笑着扑进凤弈的怀里去小小声地说道,“其实我还是很喜欢陛下的。陛下对我很好,我都知道,也很感恩。可是,我,我就是为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觉得有一点委屈而已。”她又是喜欢皇帝,又是喜欢皇后太子的。凤弈郁闷得不得了,只恨宫里那许多人变着花样疼爱唐菀,令唐菀的目光总是会被这些人夺了去。他便冷哼了一声。


    “可我还是最喜欢阿奕。果然,阿奕才是我最喜欢的人。”唐菀甜甜蜜蜜地说道。


    正逗弄弟弟的凤念抖了抖小身子,没有转过身去,唯恐叫他的王叔看见他脸上的嘲笑,明天把自己累成一只狗仔儿。


    “甜,甜言蜜语。”凤弈微微偏头,坚决不叫唐菀去看到自己眼底的笑意。


    “那你说,过年的时候凤樟会进宫么?”


    “不会。”


    “为什么?”凤弈这么斩钉截铁,唐菀好奇极了。


    “他还得养他的命根子。如今,他能指望的不就是他的那二两东西了么。”凤弈勾了勾凉薄的嘴角,冷笑着说道。


    这话叫唐菀脸红。


    不过她却觉得凤弈没说错。


    凤樟能指望的也就是他比太子能生养了。


    如果不把命根子养好,他岂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想到凤弈踹的凤樟满地找牙,唐菀这罪魁祸首忍不住扑进凤弈的怀里偷偷地笑了。


    她觉得幸灾乐祸。


    凤弈却格外烦恼。


    他如今抱着娇滴滴的妻子都觉得身体在发热。


    更何况如今每天与香甜娇软的笨蛋同床共枕,她还总是黏黏糊糊地凑过来,凤弈忍得辛苦得很。


    不过再辛苦也得忍着。


    “别闹,还有孩子在。”凤弈义正言辞地对唐菀说道。


    这么正人君子,仿佛回到了唐菀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唐菀都呆了呆。


    凤念都忍不住扭着小脑袋回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王叔。


    最喜欢腻歪着他王婶的难道不就是王叔么?


    如今这一副坐怀不乱的是谁啊?


    “阿奕,你没事吧?”唐菀呆呆地问道。


    她又呆又乖巧地看着自己,凤弈顿了顿,转头抚着心口咳嗽了两声,转头对唐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最近有些受寒,恐过了病气给你。”他是最强壮的武将,不过是天冷就会受寒了么?唐菀一下子紧张起来,唯恐凤弈这是提前跟自己圆了房,没有养好身体,叫身体败坏,忙赶着过年之前在家的这许多天,整日里敦促着厨房给凤弈连翻滋补。


    凤弈本就默默地忍耐着身体的躁动,如今一碗碗滋养的补品喝下去,身体热得要炸裂。


    这一天,他躲在小佛堂面无表情地把鼻血擦干净,觉得这样还是不行。


    不能忍着。


    可是不忍……他如今正是盛年,与唐菀夫妻恩爱,只怕唐菀又会很快有孕。


    给唐菀喝什么避子汤,凤弈想都没想过。


    是药三分毒,他不会拿唐菀的身体开玩笑。


    可是别的法子……


    凤弈顿了顿,微微皱眉。


    是了。


    太子大婚一年了,东宫尚且没有孕事。


    太子是怎么做到的?


    第119章


    可凤弈也讨厌拿这样夫妻的事去问别人。


    就算是太子,他也不想叫他知道自己与唐菀之间的事。


    他也不想知道太子的。


    凤弈便想着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他总不能总是这样与唐菀分开睡。


    不然,没准儿更要失宠了。


    这样想,凤弈觉得时间更加紧迫、


    好在如今已经是要过年了,唐菀忙忙碌碌的,又是往宫里去,又是给各家年礼,还要去串门,总之忙得脚打后脑勺,倒也没有时间想得这么多,凤弈好不容易喘过来一口气,又觉得为难。


    他这样忍耐着一直到了过年的时候,宫里有家宴,他自然得带着唐菀与三个小家伙儿进宫。唐菀一进宫,正和太后说话的广陵侯夫人眼睛微微一亮,露出几分笑意。太后见她对唐菀这样喜爱,不由也笑着叫唐菀到了面前。


    唐菀上前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见皇后的脸色还好,心里放心了,便把自己的胖闺女往皇后的跟前一塞。


    小家伙儿吧嗒着小嘴儿滚进了皇后的怀里。


    皇后对和静郡主爱不释手,喜欢得不得了,转身从一旁一个笑容满面的宫女手里拿出了一件十分精致漂亮,绣着粉嫩嫩的荷花的小衣裳来,慈爱地摸着和静郡主的小脸儿笑眯眯地说道,“等你好些天了。”


    她就把小衣裳在小东西的身上比划了一下,重新放到一旁,对目瞪口呆的唐菀说道,“最近宫里给和静做了好些衣裳,等你出宫的时候都带回去。女孩子,总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可跟臭小子不一样。”她觉得女孩子就应该穿得美美的,唐菀倒是也认同。


    只是看着自家胖闺女那一团胖团的样子,她又觉得……怪不得最近皇后都不给她做衣裳了。


    原来皇后早就变了心。


    唐菀第一次感受到了失宠的感觉。


    “母后张罗好些天了。如今有了和静,咱们俩是没有立锥之地了。我就想着幸亏你只生了这么一个闺女,若是来日,太子妃也生几个,那这宫里哪里还有咱们站脚的份儿。”大公主跟唐菀咬耳朵说道,“咱们就是那色衰爱弛的。”


    她小声说着,唐菀忍着笑容听着,见皇后跟太子妃一同逗弄几个小家伙去了,心情很是不错,也并没有因为最近京都乌烟瘴气的有什么不开心,她心里放心了,笑眯眯地坐在太后与广陵侯太夫人的身边说话。


    她一副孝顺乖巧的样子,广陵侯太夫人过年之前已经和她吃过一次团圆饭了,也不觉得想念她,便叫她自己跟大公主说话,自己便跟太后诉苦说道,“阿穆的性子您知道,也不知他的姻缘在哪里。”


    唐逸成了亲,听说文妤也要与承恩公府的公子定亲,如今唯独只剩下一个李穆,广陵侯太夫人愁得慌。


    她这一年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到处在京都勋贵人家走动,也见了不少性子好,人品也不错的姑娘家,只是但凡回来跟李穆提一两句,李穆都只会说一句“背地里谈论人家姑娘,对姑娘家的清誉不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完,李穆总是能在把嫡母堵得哑口无言以后施施然地走掉。


    广陵侯太夫人心里郁闷得很。


    她这样与太后提及李穆的婚事,也是想着,太后若是能管管李穆就好了。


    只是太后也是管不住李穆的。


    “儿孙姻缘由天定。由着他去吧。”太后便叹了一口气说道。


    见李穆阴沉着脸坐在太子的身边,一副阴郁无比的样子,太后揉了揉眼角。


    每天为孙子孙女的婚事发愁,她真是没享几天福啊。


    “我只是想着,叫个好姑娘多陪着他,他的日子能比只看着我这只喜欢板着脸的母亲松快。”广陵侯太夫人说了这一句,正坐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罗嫔眼睛一亮。


    她觉得皇帝对自己还是有情分的,毕竟自己建议皇帝今年召见广陵侯太夫人母子进宫,皇帝也都听她的答应了下来,对她并不是已经绝情。她早就忘记去年皇家家宴的时候李穆母子就是在宫里过的,不过这也不重要……听到广陵侯太夫人发愁李穆的婚事,她顿时找到了话题,眼睛一亮急忙点头说道,“可不是。阿穆打小就受苦,正应该有个极好极好的姑娘来爱惜他,照顾他,与他相伴呢。”


    她今天打扮得十分华美,此刻贸然说话,广陵侯太夫人根本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见广陵侯太夫人并不与自己说话,罗嫔的脸上露出几分怒意,然而想到自己对李穆用心良苦,也顾不得对广陵侯太夫人的恼火,陪笑着对太后说道,“娘很别怪我多事。阿穆打小就是被我养大的,我做养母的也是关心则乱了。”


    她见太后垂眸看过来,急忙说道,“说起阿穆的婚事,我心里倒是有个极好的人选。与阿穆也并不是毫无关系,以后在一块儿了,也能更熟悉亲近。”


    她说话的时候,宫殿里突然寂静了下来,唐菀想不明白为什么罗嫔总是“下次还敢”这样的态度,不过见皇后正逗弄和静郡主,她抿了抿嘴角。虽然知道本不该与罗嫔闹什么冲突,可是她是谁啊。


    她是广陵侯太夫人的干闺女,是李穆的干妹妹,这时候不说话,难道她是死人不成?


    更何况她背后还有凤弈。


    她还有儿子闺女。


    她怕谁啊。


    唐菀觉得心里有勇气了,便在一旁拧着眉梢儿小小声地说道,“可是……哥哥的养母明明是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成了罗嫔娘娘了?”


    “你说什么?”罗嫔诧异地转头。


    皇后无声地笑了笑,看向唐菀的目光带着几分柔和。


    唐菀却理直气壮起来。


    她看着罗嫔,看着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貌的脸还一副诧异的样子,便认真地说道,“哥哥又不是罗嫔娘娘您生的,您怎么可以成为哥哥的养母呢?”


    “可他当初是跟着陛下与我……”罗嫔恼火地说道。


    “这就更不对了。哥哥不是皇子,当初跟着陛下长大,可就算是那样,也只有认皇后娘娘做养母的道理。与罗嫔娘娘您何干呢?罗嫔娘娘,您不也只是一个……”唐菀的话没有说完,可是罗嫔却一下子听懂了。


    看着唐菀那清澈善良的目光,想想她刚刚的话,罗嫔气得浑身发抖,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唐菀的意思太明白不过了,她不过是个小妾,怎么好意思在正室元嫡皇后尚在的时候,就把一个养在皇家的孩子视作自己的养子?


    就算是人家养子的的确确是被皇家养大,可也只有认嫡后的,再没有她这么一个嫔妾的份儿。


    这仿佛一闷棍砸在了罗嫔本来春风得意,又带着几分慈爱的脸上。在安静的宫殿里,罗嫔只觉得唐菀那带着几分关切的目光就像是刀子,把自己的脸皮一寸一寸地割下来。


    她只是个嫔妾,没有资格做别人的养母。


    是这个意思么?


    罗嫔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唐菀。


    李穆不是她生的,她当然没有办法反驳唐菀的话,不然,岂不是在皇帝的面前和皇后作对?


    只是不管怎样,罗嫔却急忙含着眼泪求助地看向沉默不语的皇帝。


    皇帝顿了顿,并没有看向罗嫔,平静地说道,“阿菀说的没错。”


    这一句话刺中了罗嫔的心,仿佛被皇帝否定了她的全部。


    “陛下!”


    “大过年的,你鬼叫什么。阿菀说得没错,阿穆……的确是皇家养子,只是却是皇后的养子,不是你的。你也没有资格插手阿穆的事。”太后见罗嫔气势汹汹地去看唐菀,便沉着脸说道,“不过是个嫔妃,你莫非还敢训斥一位纠正你错处的郡王妃?如今你的胆子越发地大了。”


    她都知道罗嫔会给李穆说什么亲事,果不其然,罗嫔受到这样大的羞辱,只是想到自己的想法,到底忍了,跟皇后与没吭声的广陵侯太夫人赔罪,之后拧着帕子低声说道,“我也只是关心则乱。阿穆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娘家有个侄女儿,生得闭月羞花,性子也极好的,与阿穆也不算是毫无瓜葛,因此才想着……”


    “是养外室以后又把那美人给了弟弟的唐大公子的妹妹么?”大公主突然问道。


    罗嫔突然说不下去了。


    亲女儿拆台,她不知所措。


    “宣平,你表哥是表哥,表妹是表妹,他们两个不……”


    唐大公子就是被大公主给坑了,坏了事,令罗家一蹶不振。


    如今罗家靠着几个不成器的公子是起不来了,只能想着用女孩儿联姻权贵世族。


    李穆是广陵侯,是如今太子信任的人,与罗家联姻,罗家起码在太子登基之后也会继续显赫下去。


    罗嫔十分想把罗家的女孩儿说给李穆,一则是为了罗家,另一则,有一个罗家女做妻子,整日吹枕边风,李穆也会和她更亲近。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多说两句,就接二连三地遭到了唐菀与大公主的打击。


    “一家子养大的,人品性情有什么不一样的。更何况,就算是给阿兄说婚事,也轮不着母亲你。”


    大公主便淡淡地说道。


    她如今对罗嫔十分失望。


    拿罗家女去算计李穆的婚事……这叫大公主觉得都对不住李穆。


    罗家那样的人家,配得上李穆么?


    罗嫔只为了自己就要把罗家女塞到广陵侯府去……她好歹看着李穆长大,难道就没有半分慈爱与对李穆的真心?只是她才这么一说,广陵侯太夫人已经平静地说道,“我绝不答应。”


    见罗嫔诧异地看过来,广陵侯太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只觉得有些可笑。这么愚蠢的一个女人,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可是却迷住了她丈夫的一颗心,叫她彻头彻尾地做了十几年的傻瓜。


    看着罗嫔这么蠢,广陵侯太夫人意兴阑珊。


    死了的那个男人,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只看着女人的一张脸而已。


    虽然对那个死了的混账东西并无留恋,可广陵侯太夫人对于自己这十多年傻瓜的生活还有罗嫔此刻看着自己的那一副十分矜持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儿的眼神却十分厌恶。


    她不在意那个男人了,可是却不能忍受罗嫔此刻一副优越感十足,战胜了自己,把自己当做手下败将一样去鄙夷。她便看着罗嫔淡淡地说道,“我的阿穆,妻子可以平凡,也可以寻常,却不能娶一个道德有问题的人家出来的姑娘。娘娘你此刻如跳梁小丑丑态百出却不自知,只怕你相中的姑娘与你一般性情。我不能糟蹋了我的儿子。”她虽然不苟言笑,可从不会说这么刻薄的话,唐菀呆呆地看着广陵侯太夫人,又觉得她这样不要忍气吞声是对的。


    罗嫔看见广陵侯太夫人都不心虚,那广陵侯太夫人为何要忍气吞声。


    “你放肆!”罗嫔见一个寡妇竟然敢这么嘲讽自己,顿时大怒。


    广陵侯太夫人拍案而起,大步上前就给了罗嫔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下子,不仅罗嫔捂着火辣辣的脸傻了,唐菀都傻了。


    这……没有预兆的呀。


    “你,你……”


    “我在宫中放肆,自然会在娘娘们面前请罪。可你一个嫔妾也敢在宫中放肆,我却看不过去!”广陵侯太夫人才不会说李大人跟罗嫔如何如何,那不是叫皇帝脸上无光么?她儿子以后还得在皇帝的手下做事,只是她这些年的委屈,不给罗嫔两巴掌实在不能解恨。


    她可不是罗嫔那样软玉娇花一般的人,性子最是强硬,不然,也不能守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家产抚养儿子。此刻一张脸板得死死的,她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在罗嫔的脸上,冷冷地说道,“把罗家那种女人说给阿穆,你当我这个母亲是死的不成?!”


    她声色俱厉。


    罗嫔被这两巴掌与此刻这个脸色刻板的女人的疾言厉色吓得一下子哭了起来。


    怪,怪不得当初李大人不喜欢这个女人。


    这种夜叉星谁敢喜欢啊!


    “陛下,陛下……”凤樟今天没有被皇帝召见,罗嫔便哭着向皇帝求救。


    皇帝闭着眼睛揉着眼角,很久之后看着罗嫔问道,“朕亏欠了你什么?”


    “陛下?”罗嫔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


    “若朕没有亏欠你,为何你要这样叫朕不能有片刻清闲?”皇帝见罗嫔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傻了一样,便冷淡地说道,“自从回宫,朕觉得最轻松的时候,竟然是你在冷宫的岁月。”这话有点叫人觉得惶恐,罗嫔直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又觉得皇帝的脸色有些许改变,却见皇帝又沉默很久才说道,“你的事,朕已经容忍太多。由着你在宫中吵闹,由着你野心勃勃,本记挂着的是当初的情分。只是如今想想,所谓情分像是笑话。”


    他知道罗嫔最近时常把凤樟的庶长子要送到东宫是想做什么,那时就明白,自己的纵容其实并不是厚道,而只是在厚颜无耻地要求皇后厚道。


    看着皇后笑了笑,皇帝心里难免生出几分疲惫,对罗嫔摆手说道,“朕累了。你作祟这么久,朕真的不想再看下去。”


    一个作祟,叫罗嫔肩膀一抖。


    “陛下?”她顾不得脸疼了,急忙跪下哭着说道,“我不回冷宫。”


    皇帝的目光晦涩。


    他只淡淡地说道,“朕对你仁至义尽,只是你却人心不足。不去冷宫……那就送你去浣衣局。”


    唐菀在皇帝这样说话的时候竟然都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觉得皇帝没开玩笑。


    可是浣衣局,那不是给苦力宫女做事的地方么?


    罗嫔也哭哭啼啼地看向皇帝。


    “如今二皇子已经成家立业,宣平也下嫁南安侯。”皇帝见南安侯坐在大公主的身边,眉眼都不动,完全没有给自家岳母求情的意思,就觉得罗嫔这人缘真是绝了。


    亲闺女亲女婿都不求情,她这做母亲的能不失败?


    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帝便对罗嫔说道,“今日,宫里就再也没有罗嫔。只有宫人罗氏。”这一句话就是彻底地把罗嫔打落尘埃了,唐菀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把罗氏给一下子废到了底儿,却见皇帝平静地说道,“如今,朕顾忌着最后一点情分,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回冷宫享受锦衣玉食,只是从此不许你踏出冷宫半步。要么,你就去浣衣局,做点宫人应该做的事。”


    他完全没有留情的余地,罗氏却已经光彩黯淡下来,仰头怔怔地看着皇帝,流着眼泪说道,“陛下,你怎能这样狠心?我,我陪伴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


    “陪伴朕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帝淡淡地说道。


    罗氏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打击到了。


    她摇摇欲坠,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委顿在地哭了起来。


    大公主依旧没有吭声。


    唐菀犹豫着握紧了她的手。


    如今,大概也只有大公主还能为罗氏感觉到一点难过了。


    可是大公主却心里并不十分难过。


    皇帝并没有要罗氏的命,而且罗氏进了冷宫,依旧锦衣玉食,不会被人怠慢,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唯一难过的,不过是看着罗氏给李穆说亲才愕然地发现,罗氏大概对自己与李穆都没什么疼爱。


    她只不过是把自己与李穆当做是巩固罗家权势的工具而已。


    不然,若是但凡对儿女有半分真心,怎么会把罗家的那些恶心东西说给自己的儿女。


    一想到这,大公主就没法为罗氏感到难过。


    “今天过年,本该高高兴兴的,罗氏哭成这样,陛下当然心里不舒坦。”皇后便温和地对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宫女们说道,“送她出去吧。”看罗氏的样子也是宁愿去冷宫也不去浣衣局干活儿的。


    只是若是这样,正说明罗氏也并不是把冷宫当做是龙潭虎穴么。她淡淡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对罗氏温和地说道,“你也别哭了。晦气得很。去吧。”她当然不会对如今已经跌落尘埃的罗氏落井下石,皇帝不由露出几分愧疚说道,“叫你跟着烦心。”


    “我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怎么能算是烦心呢。”


    皇后笑着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背,十分温煦。


    她总是这样温和而且大度,皇帝迎着皇后真心这样认为的眼睛,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


    他看了皇后片刻,见皇后叫人把罗氏扶下去,动了动嘴角,又觉得自己想说什么都十分可笑。


    他从未听过皇后抱怨,只记得皇后与他在冷宫之中夫妻互相扶持,看她照顾每一个人。


    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得到荣光,她总是站在他的身边,与他携手。


    只是不抱怨,别无所求……她对自己这个丈夫竟一无所求,又是不是早就对他没有了半点希冀?


    她从不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能置身事外,宽容大度,心无嫉妒地照顾罗氏。


    受了多少委屈,罗氏母子闹成什么样,她都能温和地在一旁宽容。


    皇帝头一次感觉到,总是不在意这些,有广阔的胸襟的妻子,叫自己手足无措。


    “吃饭吧。”他心里生出惶恐。


    皇后越是真心大度,他就越惶恐。


    这么多年,他能离开所有人,却唯独离不开与自己相濡以沫的皇后。


    她就像是他的骨血,与他不能分离。


    是他离不得她,而不是她离不开他。


    宫中不再广纳嫔妃,那个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是……不想再睡在除了皇后身边任何一个女人的身边而已。


    可是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皇帝的脸色有些慌乱,太后在一旁看到,心里叹了一口气,对皇后笑着说道,“可不是。闹了这一出,谁不饿啊?和静与慈哥儿只怕也饿了。”她一笑,宫殿里的气氛轻松多了,皇后便笑着说道,“给他们预备着乳娘呢。饿不着。”她摸了摸和静郡主那胖嘟嘟的小胖脸儿,满目慈爱,把她交给了急忙起身的唐菀。


    唐菀便对太后告退说道,“我先带孩子去吃奶。”她抱着闺女,凤弈起身抱着凤慈就往后头去了。


    凤念本想跟着,被笑眯眯的太子妃捏住了命运的小脖子,一副乖巧可爱的孝顺侄儿的样子,依偎在格外满意的太子妃的怀里。


    “念哥儿最喜欢太子妃啦。”他甜甜蜜蜜地说道。


    太子妃便笑着垂头亲了亲他的脸。


    唐菀回头看见,见宫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好了,便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茫然。


    她觉得刚刚皇帝的脸色一瞬间古怪得很。


    这是为什么呢?


    第120章


    不过对于罗妃娘娘成了罗嫔娘娘,又从罗嫔娘娘一下子成了罗宫人,唐菀觉得对自己的冲击不大。


    罗氏也没有在她的身上有什么便宜好占的。


    可是这件事对于罗家来说却如同灭顶之灾一般。


    罗氏得陛下隆恩宽容,一直在宫中做着风光的娘娘,得到的是后宫嫔妃最好的礼遇,这是罗家在京都立足的根本。


    二皇子与大公主因为这些年与罗家并没有什么往来,感情不深。


    罗家能指望的也只有罗氏一个。


    有罗氏的荣宠还有根基,还有罗氏对大公主与凤樟的影响力,才能叫罗家在京都之中有几分光彩。


    可是如今罗氏却被皇帝给废了,这叫罗家顿时大乱。


    还没等把这个年过去,罗家就如同没头的苍蝇似的在京都到处打转,想要为自家争出一条活路来。


    如承恩公府这样的太后的娘家,就得到了罗家的拜见。


    文舅母过来跟唐菀商讨文妤的嫁妆的时候都快要气死了。


    “我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与唐菀之间的感情极好,因唐菀真心尊敬她,把她当做自己亲亲的长辈,文舅母也对唐菀无话不谈,有些话在别人的面前没法说,遇到了唐菀,她就把心里的话都给说了。


    一边捶着胸口气了半晌,她便对唐菀说道,“带着自家的公子姑娘就往承恩公府去了。一脸要跟承恩公府联姻的样子。看见了咱们阿栋,还有个丫头上赶着娇滴滴地叫哥哥,往他的身上缠。”


    唐菀正喝茶呢,听到这里差点把嘴里的茶水都给喷了。


    “她怎敢这样!”


    “罗家快衰落了,当然就不要脸了。就跟唐家似的……这京都之中正经显赫,后继有人的勋贵豪族,大多都会爱重羽毛,绝对不会做下三滥的事。可是家族一旦衰落,就为了自家的荣光,反正要么就败落,还不如不要脸一次。”


    当初唐萱下手争夺二皇子毫不在意所谓的名声清誉,不也是因唐家不过是中流的人家么。


    文舅母见唐菀抿着嘴角皱眉,便对唐菀宽慰地说道,“不过还好。阿栋虽然平日里笑嘻嘻的,瞧着是个和气的脾气。不过遇到这样不要脸的,他倒是冷淡。”


    “冷淡么?”唐菀这才露出笑容。


    “不仅是冷淡,说是学他表姐夫呢。直接叫那丫头滚。”文舅母笑着说道。


    李栋的表姐夫。


    那不就是凤弈么。


    唐菀认真点头说道,“这个好。叫他好好地学。别的不说,我家郡王对女子的态度,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学学。”她也没想到总是喜欢围着文妤打转,一向都笑容满面的李栋会在这件事上跟凤弈学。


    不过这是好事,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倒是她想到罗家这么着急,便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没见罗家来找我们王府。”


    只在承恩公府外头打转,难道不来拜清平王府的码头?


    她这话叫文舅母脸色怪异了一下,这才看着唐菀脸色扭曲地说道,“罗家哪里还敢来招惹你。你忘了?嫡庶有别,广陵侯的养母是皇后娘娘这话不是你说的么。”清平王妃是一心一意维护皇后的地位的,罗家还来寻她做什么?


    再在罗氏的身上踩一脚么?


    罗家如今只求能与承恩公府联姻。


    承恩公是太后娘娘的兄长。


    只要承恩公府愿意联姻,承恩公只要在太后的跟前求求情,没准儿罗家的荣光就回来了。


    因知道清平王妃是向着皇后的,还格外在意嫡庶,罗家就没敢上门碰钉子。


    罗家甚至都没有去求大公主。


    大公主自从罗氏被废到了冷宫,这段日子一点为罗氏奔走求情的意思都没有,冷淡到了极点。


    对亲娘都这么冷淡,还指望她帮衬曾经想要坑她婚事的母族?


    可别看见罗家更加生气,再来一个落井下石就坏了。


    因这样那样的顾虑,因此,罗家如今一门心地求承恩公府答应联姻,听说愿意把自家的嫡出姑娘嫁给承恩公府的庶子,或者愿意以嫡子迎娶承恩公府的庶女……不过承恩公觉得就罗家这上不得台面儿的,就算是以家中庶出联姻都是抬举了罗家。


    更何况承恩公年老成精,当初先帝宠爱贵妃的时候,他一个被贵妃视做眼中钉的外戚竟然能安安生生地活着平安到了新皇的朝堂,难道当真是个傻子不成?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已经对罗氏再也没有半分宽容,也知道自己更应该选择的是维护皇后与太子。


    所以罗家上门了几天,承恩公就已经不许罗家再进门了。


    虽然罗家不能再去叨扰承恩公府,可文舅母还是跟唐菀抱怨了一两句说道,“也不知陛下当初怎么会宠爱这样的女人。”哪怕李栋态度坚决,心中只有文妤,可是文舅母却还是讨厌看见有女人想要攀附自家女婿。


    唐菀肯定能明白这种心情,急忙好生安慰文舅母,又问文妤有没有不开心。


    “她嘴上没说什么。”文舅母含蓄地说道。


    “那背后呢?”唐菀在文妤的事情上格外机灵。


    文舅母咳嗽了两声,这才对唐菀说道,“跟李栋背地里去抽想要把妹子举荐给李栋的罗家公子了。拿鞭子抽的。”


    唐菀不由偷着乐。


    她觉得这像是文妤能做的事。


    不过这种想要抽人,一旁还有人给贴心地递鞭子的感觉真的很好的。


    她觉得很高兴看到文妤跟李栋的感情这么好,等文舅母与她商量了一番什么时候和承恩公府把这婚事给落实,回去了。她回头就跟凤弈说道,“没想到李栋平常笑呵呵,不像是个厉害的性子,做起事来倒是很干脆。”


    李栋看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很平常的世家子弟。有修养教养,生得不坏,出身也跟显贵,被家族养得细皮嫩肉的,还带着几分豪族公子的小脾气的样子。


    可是当真干脆的时候,他倒是能当机立断。


    唐菀夸了李栋,凤弈心里哼了一声,一边把因过年又吃得好睡得香,肥了一圈儿的小家伙儿们丢到唐菀的身边,看见凤念还好,凤慈那白胖的小脸儿圆嘟嘟的,脖子都不见了,叫人真心愁得慌。


    这一副襁褓之中只知道吃吃睡睡的样子叫凤弈看不顺眼,也不在意一旁的闺女也在呼呼大睡,只叫唐菀靠过来对她说道,“罗家也不过如此。蹦跶不起来了。”


    罗家本来就没什么出息人。


    凤弈也从未把罗家放在眼里。


    倒是见罗家这么叨扰承恩公府,凤弈便有些不满。


    承恩公也老天拔地的了,上了年岁的人,别叫罗家折腾出什么毛病。


    不过如今京都之中谁也不把罗家这热锅上的蚂蚁当回事儿。


    除了凤樟以外,罗氏被皇帝废为宫人并不会影响京都的任何人。


    只是凤樟却有些左右为难了。


    不说罗氏是他能在宫中的有力的帮手,只说他是罗氏的儿子,罗氏有了事,他这个罗氏生的皇子自然会受到影响。


    大公主不过是个皇女,又已经下嫁南安侯,罗氏被降位对她影响不大,反正南安侯对大公主依旧珍爱入骨,那些南安侯府的族亲别的都不在意,只在意大公主能叫南安侯成亲就已经把大公主当成仙女儿。


    至于罗氏,南安侯府那群人压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罗氏放在眼里,自然如今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对大公主的看法。


    只有凤樟,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凤樟眼神晦涩地看到因被承恩公府拒之门外沮丧地来求自己的罗家族长,许久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先摸了摸自己的后槽牙。


    因被凤弈给踹断了牙齿,他觉得自己最近的牙口都不怎么好了,甚至连自己的脸都瞧着有些变化。


    牙没了,脸自然也有些改变。


    虽然说要害的剧痛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可是凤樟却还是不怎么敢动弹,一动,也不知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就疼得厉害。


    不过想到一件事,凤樟又觉得自己的心里生出几分野心。


    太子大婚一年了,太子妃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宫中与京都都无人催促,显然都已经默认了太子不能生育。


    如今东山郡王已经成了废人,能有机会把儿子过继给太子的还能有谁呢?


    凤樟放眼京都看了一圈,就觉得还是自己的机会更大。


    虽然为明月请封皇子侧妃的封号已经下来了,可明月不管怎样,出身都只不过是个丫鬟,凤樟担心太子会看不上明月的血脉。


    他虽然如今不能宠爱府中的女人,可是也在考虑着,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先忍着恶心跟唐萱生两个嫡子了。


    不过这件事还有的考虑,他并不着急,只不过是如今与景王渐行渐远更叫他心中烦闷。


    也不知景王是怎么了,自从出了唐芝这件事以后,景王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从此对他避而不及。就算是今年,他叫人给景王府送年礼,景王府下人远远地见到二皇子府的管事,竟然转身就跑,吓得大门摔得砰砰作响。


    凤樟就很奇怪了。


    不过是唐芝影响了清誉罢了,景王府为什么突然对二皇子府态度大变,看见了都要害怕。


    他也曾修书给景王,却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景王这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叫凤樟觉得失去了臂膀,此刻看着自己这罗家舅舅,好歹也算是个帮手,凤樟就对他说道,“既然承恩公府不愿意联姻,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殿下,娘娘在宫中被打落尘埃,这也是要影响殿下你的。无论从前如何,可是罗家的殿下的母族,与殿下休戚相关,罗家好了,才能给殿下更多的辅助。就如朝堂上的事,还有这宫中内外的事,若殿下没有个帮手,又如何成事呢?联姻承恩公府,太后娘娘也会对殿下另眼相看。”


    罗家族长这话叫凤樟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自己的确是少人手作为自己的帮手的,罗家族长也的确是说中了自己的心坎儿。眯了眯眼睛,凤樟一边小心挪动自己的身体,一边轻声说道,“承恩公府虽然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可也并不是只有他家一家能说得上话。”


    “殿下的意思是……”


    “舅舅难道忘记了广陵侯?”见罗家族长尴尬地看着自己,凤樟露出了宽容的笑容说道,“舅舅不必顾忌我的心情。说起来我与广陵侯之间并无龃龉,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我本还应该感激广陵侯这十几年代我受过。”


    他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罗家族长心里嘀咕二皇子实在够无耻,一边忙问道,“广陵侯怎么可能帮衬罗家?”广陵侯只怕都恨死罗家了。


    虽然他无能,不过也知道好歹,罗氏当初坑得广陵侯成了假皇子,广陵侯怎么可能不记恨她。


    “空口白话自然不可能帮罗家。只是舅舅难道忘了,母亲被废之前,本想将罗家表妹说给广陵侯。”


    凤樟想到罗氏竟然想叫罗家女跟广陵侯联姻,心里就郁闷得跟火烧一样。


    不过想到罗家女最近奔走想要联姻承恩公府,这名声也不好听,凤樟的目光便闪烁起来。


    只要李穆娶了罗家的姑娘,不管是罗家的哪个姑娘,他跟罗家捆在一起,就与罗家有了联系。


    如今李穆得宫中喜爱,他若是能通过罗家影响李穆,那在东宫面前好歹也算是影响力更大了吧。


    用一个名声不怎么好听的罗家表妹联姻李穆,他总不是吃亏的那个。


    凤樟就叫罗家族长想一想联姻之事。


    说起来,这婚事罗家并不会拒绝。都愿意以嫡联姻承恩公府的庶出了,那李穆堂堂广陵侯,罗家怎么会看不上呢?


    罗家怕的是广陵侯看不上罗家的姑娘。


    不过好在罗家的姑娘都有好相貌,罗家族长见凤樟并不以罗家曾经妄想联姻广陵侯府恼怒,相反还乐见其成,松了一口气,回家继续张罗这件事去了。


    等才出了正月,外头的雪开始慢慢地花了,唐菀趁着这个时候回了文家,见承恩公府郑重地给文家下了聘,给文妤插戴,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这门婚事是极好的。


    因文舅母这些年只生养了文妤一个闺女,文舅舅又并不是一个非觉得只有儿子才能延续香火的世俗人,他就算回到京都重新为官,也不准备再纳年少的小妾生养,因此文家到了文妤这一辈,只有文妤一个女孩儿。


    若是文妤出嫁到了别人家,那文老大人夫妻还有文舅舅夫妻得多想念啊,倒是承恩公府,就在对门,离得近一些。


    早前文舅母本是跟唐菀说,等自家的宅子整理好了就搬出去,如今因文妤嫁到了承恩公府,唐菀就越发地拦着文舅母不叫文家搬走了。


    文舅母不是一个占便宜的人,虽然的的确确舍不得文妤,不再说搬家的话,不过却把家里的一处被皇帝重新赏赐下来的大宅子还给了唐菀。


    那宅子本是朝中对文家老少受罪这么多年的赏赐与补偿,唐菀本想拒绝,可文老夫人却叫唐菀收了。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那宅子虽然好,其实也赶不上咱们现在住的。已经占了王府的好处,却不能再三地心安理得受用。这是不行的。”文老夫人经历这么多的波折,老了却依旧天真纯善。


    然而所谓的天真却并不是不知好歹,只知道索取。


    见唐菀身边儿女环绕,容貌越发娇艳,便笑眯眯拉着她对她说道,“更何况你表妹出嫁以后,咱们这几个老的本来也用不上那么多的宅子。就当做是跟你换的。”她格外慈爱,唐菀见文老夫人也没有想叫文家延续香火给文舅舅纳妾的,再看看外头风风火火张罗着给文妤收拾嫁妆的文舅母,到底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收下了。”


    “这才对。”文老夫人顿了顿,便对唐菀轻声说道,“日后你们表姐妹,还有阿逸,要相互扶持啊。”


    唐菀认真地点头。


    “您放心,表妹是我和哥哥一辈子的表妹。我和哥哥就是表妹的娘家。”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表妹是家中独女,日后文家也不会添丁进口了,虽然说嫁得舒心,可也得有娘家兄姐亲近着,这心里才踏实。”


    文老夫人这句话,就是表明了态度。


    她虽然是婆婆,可是却不会因为儿媳无子,就压着儿媳纳妾了。


    “好。”唐菀也明白文老夫人的意思,依旧轻轻点头。


    文老夫人便笑了笑,对唐菀说道,“这儿子闺女的,只要是咱们家的血脉,无论男女,都是香火。”她已经年纪很大了,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掷地有声,唐菀怔怔地看了文老夫人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当初哥哥还没有过继,我就想着,我就是父亲与母亲的香火。其实生儿子生闺女的,只要血脉在,区别不大。”


    她其实这话是为了文舅母说的,文老夫人便平和地说道,“在我的心里,你舅母与亲闺女没什么分别。”


    当年被抄家,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变成了彪悍的活土匪,抱着小小的女儿一心一意地跟在他们这些被抄家戴罪的犯官的家眷后头,她看着她变得彪悍,学会了抄家,学会了嬉皮笑脸,学会赛音字,只为了能求押解他们的差人多给他们一碗水。


    她拼命地把嫁妆塞给差人,好不容易才能叫差人答应两个老东西坐在板车上,不必千里跋涉,戴着镣铐走到关外去。


    板车那么小,坐不下人,她把孩子往他们的怀里一塞。自己跟在他们的车子后面走,磨烂了脚。


    文雅的后宅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双脚鲜血淋漓,却一脸若无其事地凶巴巴地叫他们老东西们少看没用的。


    或许是文妤都要成亲了,文老夫人就忍不住想到了曾经的很多事。


    儿媳这么多年没有再生养,也是因那时候的艰难坏了身体。


    从那以后,她就想,就算文家只有阿妤一个也无所谓。


    什么孙子香火的,文家能活下来没有跟那些同样年老的老人一样死在被流放关外的途中,如今的日子都是捡回来的。


    这样一想,就真的不重要了。


    她只是感到庆幸,唐菀与唐逸是这样好的孩子,日后与文妤总是能同心协力,把日子过得更好。


    文老夫人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


    安稳又轻松,等日后文妤和李栋成亲了,有了孩子,还可以看见重外孙,多好啊。


    她这样高兴文妤定亲,唐菀也忍不住高兴,回了王府跟凤弈提及文老夫人对女儿儿子的态度,凤弈倒是有些另眼相看。


    能不在意儿媳没儿子的可不多。


    不过文老夫人这样的态度却是叫凤弈十分敬重的。


    “日后如果你愿意,就把两位外祖请到王府来照顾奉养。”凤弈对唐菀说道。


    “还轮不上我呢。舅舅与舅母怎么可能答应叫外祖父外祖母住到我这儿。”唐菀最知道文舅舅小心眼了,哼了一声也就罢了。


    她只觉得文舅舅是个小心眼儿。


    可是却不知过不了多久,最小心眼儿的,就站在自家侯府门外,脸色阴郁地看着正对自己露出妩媚与爱慕的笑容的罗家姑娘,片刻之后,阴沉沉的脸上露出一个叫人背后发凉的笑容。


    李穆的笑容连对面自诩容貌娇艳,自信会被人倾心怜爱的罗家姑娘都背后发凉。


    “你说你想嫁给我?”李穆顿了顿,清秀的面容闪过一抹阴沉,许久之后才慢慢地问道,“二皇子给罗家出的主意?”


    “不是,是我真心……”


    “就算算是他也无妨。我正等着罗家的女人上门。”李穆打断了正要辩解的话,看着手足无措的罗家姑娘,眼神叫涉世未深的姑娘家觉得遇到了饿狼。


    他也的确等罗氏女上门,等凤樟主动先来算计他很久了。


    这么久以来,凤樟带给他嫡母,唐菀,还有所有人的伤害,他得慢慢地跟他讨回来。


    李穆便冷淡地说道,“就算嫁给我也无用。我不过是个瘸子,空有爵位却无权柄。与其嫁给我,误了你的韶华与前程,不如嫁给二皇子。”他见罗家姑娘诧异地看着自己,勾了勾嘴角缓缓地说道,“你是二皇子表妹,与他血脉相连。别忘了,长平侯府爵位易主,唐萱已经不是侯府嫡女,她这样的身份,怎么有脸安居正室之位。”


    凤樟想要算计他的婚事,他就把凤樟后宅的火烧起来。


    这可是凤樟先动的手。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