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李穆一直避免与凤樟冲突,不是怕了他。


    而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不是皇帝的亲儿子,凤樟那畜生才是。


    就算皇帝对他疼爱愧疚,可是他也不会滥用这样的感情,去和一个皇子对着干。


    从前以退为进,默默离开,叫皇帝对他越发愧疚,广陵侯的爵位都赏给他。


    李穆就知道,自己退让一些好处更大、


    不过退让却不是忍气吞声。


    既然凤樟如今已经对他出手,李穆还怕什么?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那罗家的美人已经露出了忍耐着兴奋的样子。


    显然,比起李穆,她还是更想要嫁给身为皇子的凤樟。


    见了她这个模样,李穆心里就有数了,对她冷冷地说道,“那唐氏说起来,也不过是与二皇子之间暗中苟且,道德败坏,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位置。二皇子看重她,不过是看重她显赫的出身,是个侯府贵女。其实,奔者为妾,她与二皇子苟合,本没有资格做正妻。”


    不是唐萱这样的下作人,谁家贵女会跟凤樟有这样的私情。


    李穆心里冷笑了一声,见罗家那女子不说话,似乎在深思什么,便淡淡地说道,“罗家想要兴盛,更应该去选择与皇子联姻,而不是我这一个皇家养子。长平侯府爵位易主,唐氏自得的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只怕二皇子心中也会嫌弃几分。难道你这做亲表妹的,还赶不上一个名声坏透了,有没有娘家撑腰的唐氏?”


    若唐萱的名声清清白白,无懈可击,别人挑不出毛病,那就算是有人觊觎二皇子身边的位置,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如当年的唐菀,贫贱时不离不弃,如果不是遇到凤樟与唐萱这两个贱人,任何一个要脸有良心的,都不会抛弃她。


    可是唐萱自己就名声极坏,且家中没有根基,又凭什么不退位让贤呢?


    想到娘家没有根基,李穆便垂了垂眼睛。


    当初唐萱肆无忌惮地抢夺唐菀的夫君,凤樟肆无忌惮地抛弃唐菀,不就是因唐菀那时候没有根基依靠?


    如今,轮到唐萱落到唐菀那时的境地,他倒是要看看,唐萱有没有觉得这一幕格外眼熟。


    “那殿下真的会娶我吗?”罗家姑娘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放心。除了你,他也娶不到旁人。”凤樟如今在京都闹出这么多的丑事,只要是聪明些的豪门勋贵,就不会与二皇子府联姻。


    就算是凤樟如今后悔,抛弃了唐萱另娶别人,可是谁家贵女愿意嫁给他这么一个行事荒诞,抛弃过两个女人的皇子?


    更何况凤樟的目的昭然若揭,图谋东宫,只要是敏锐一些的家族,就不会将自家与二皇子府扯上关系,从而落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不过若是这时候还愿意与二皇子走动联姻的人家……李穆眯了眯眼,就想着,不是有些野心图谋的,只怕没准就是曾经先帝贵妃留下的党羽。


    他突然阴沉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叫罗家的姑娘觉得冷得打哆嗦。


    可是当看着李穆看着自己,她本能地想,果然还是嫁给二皇子更安全可靠一些。


    “二皇子真的会抛弃唐氏么?”她虽然从未见过李穆,可是如今却把李穆当做军师问道。


    “当然。他那么厌恶唐氏。”李穆谋算的不过是二皇子的心而已。


    前程被唐萱给毁了,面容有了瑕疵,如今凤樟最厌恶的就是唐萱。直到如今还对唐萱时常有些眷顾,不过是凤樟想要一个嫡子罢了。


    他的心里早就活动了,只是却没有人帮他想明白。既然如此,李穆就帮他想明白,给他提个醒儿,这生嫡子之类的,并不一定要跟唐萱生。抛弃唐萱,娶另一个女子做正妻就好。


    至于太后曾经不愿意凤樟迎娶正妻不过是怕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可如今凤樟都成了这样,好人家的姑娘必然不可能嫁给他,他要娶,娶的只能是罗家的姑娘。罗家的姑娘……嫁给凤樟也算不上是明珠暗投。


    只看罗家的姑娘敢在承恩公府跟李栋谄媚纠缠,又敢在这里堵住自己的道路诉说深情,李穆就觉得这罗家姑娘与凤樟十分般配。


    “夜长梦多,你最好别耽搁,免得若是唐氏趁着这个时候有孕,二皇子就舍不得她。”李穆见眼前的罗氏女脸色顿时惊慌起来,便慢慢地说道,“我这番话,你或许并不会完全相信。若是你觉得我心怀叵测,便将这些话说给罗家的长辈听。你们罗家自然会有决断。”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眼前年少美貌的女孩儿却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美眸之中闪过一道道的涟漪。她自然知道二皇子如今已经不能做皇帝了,可是她也听家中长辈提到,二皇子想将嫡子送给太子做嗣子。


    若是她能做二皇子正妻,生下嫡子,那日后岂不是贵不可言?


    这可比只做一个广陵侯夫人风光显赫多了。


    这样的选择,如果说给家中长辈,罗家长辈一定会愿意选择凤樟的。


    因此,这美人急急忙忙给李穆福了福,十分羞涩地说道,“多谢侯爷开解。我也发现,我对侯爷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无其他。”


    李穆嘴角讥讽地勾起。


    那美人并未看见,只撇清了与李穆的关系,转头匆匆地走了。


    见他走了,李穆才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不知死活。”


    不过也好。


    他就怕她怕死,不敢去招惹凤樟。


    等二皇子府后宅失火,凤樟为了女人焦头烂额,皇帝一提到二皇子只会想到他的风流事,而不是对他的疼爱补偿,不是对他的能力的认同,那凤樟就算是彻底地完了。


    “什么不知死活啊?”唐菀今天过来陪广陵侯太夫人说话,因为天慢慢地暖和起来,小家伙儿也能抱出来了,唐菀就带着孩子们来广陵侯府。


    见李穆一个人站在侯府门口冷笑着,她好奇地挑开车帘问了一句。


    见她过来了,李穆愣了愣,转头,便见车子被掀开了,唐菀红润的脸露出来。大抵是春暖花开,唐菀的气色可比刚生孩子那会儿好多了,李穆眼底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也不在意凤弈一脸阴沉地坐在车里,反正这个妹夫最近似乎心情气色都很差,他只对钻出车子的凤念凤含点了点头,对唐菀说道,“进去说话。别吵了孩子。”


    “舅舅!”凤念叫。


    “舅舅!”凤吕也跟着叫。


    从开春一口,安王妃瞧见唐菀已经把身体养好了,就不得不把闹着要跟凤念在一块儿的长孙重新送回了清平王府。


    如今小兄弟俩穿着一样的衣裳,瞧着倒是真的跟亲兄弟似的。


    因他们俩叫了起来,车里正被凤弈抱着的两个小家伙儿也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总是安静的广陵侯府门前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孩子稚气的声音不绝于耳,满满的都是人气。


    李穆觉得有些吵闹,不过听着这样的吵闹,却叫他觉得这样的感觉也不坏。


    他对凤念与凤吕点了点头,带头进了侯府,等唐菀抱着孩子被凤弈从车上扶下来,进了广陵侯太夫人的屋子,这才对广陵侯太夫人说道,“罗家的一个姑娘刚刚求见我,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他把遇见了罗氏的侄女的事跟广陵侯太夫人说了。


    广陵侯太夫人听说罗家竟然贼心不死,在罗氏被废以后竟然还敢来围堵李穆,便拍案怒道,“不要脸的东西!”她一想到罗家对李穆不死心,想把那样的姑娘说给李穆,心里就恨极了。倒是李穆,因素日里就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这如今看起来倒是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只说道,“我叫她去嫁给凤樟。”


    广陵侯太夫人愣了愣,继而缓和了脸色微微点头说道,“都说表哥表妹好做亲事。罗氏那么挂念自己的娘家,知道自己的侄女嫁给凤樟,一定会很开心。”


    只是也不知罗氏如今还有没有心情顾着自己的娘家了。


    唐菀见李穆把罗家这姑娘推给凤樟,一时都觉得这真是夙世因缘了。


    上辈子凤樟就娶了罗家的姑娘。


    她本以为这辈子他俩没缘分呢。


    谁知道,竟然这辈子也不会分离。


    唐菀如今是真的相信缘分二字了。


    无论是她与凤弈,还是文妤与李栋,如今更是凤樟与这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并不是罗氏做主叫凤樟迎娶的罗家的姑娘,哪怕其中的经历已经不同,可该是谁的姻缘,谁都无法斩断呢。倒是唐菀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对。


    她跟凤弈,文妤与李栋是天作之合,至于凤樟与这罗家的姑娘,说一句缘分都是糟蹋了美好的缘分二字。


    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有趣,最近没有很八卦,便觉得难得二皇子府又要闹出八卦,叫她多少有了几分兴趣。广陵侯太夫人却是一个十分见不得龌龊的,对李穆沉着脸说道,“就算是你已经打发了,以后来往也小心。多带着几个侍卫小厮不离左右。这罗家这么不要脸,以后叫自家女孩儿过来诬陷你,说是与你这个那个的,那岂不是令人恶心?”


    罗家可不是只有一个女孩儿,这个嫁给二皇子,那个还想嫁给李穆可怎么办?


    广陵侯太夫人迫切地对李穆絮絮叨叨地说道,“你看,这就是你不肯成亲才会这样!若是你早日成了亲,那罗家的丫头还好意思过来叨扰你不成?”她絮絮叨叨,李穆十分痛苦地沉着脸听着。


    他的脸能阴沉得滴出墨水来。


    看见他这样可怜,唐菀多少于心不忍,急忙贡献出自己的龙凤胎给广陵侯太夫人。


    两个小家伙儿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广陵侯太夫人看看这个,白胖可爱。看看那个,憨态可掬,两个小家伙儿都摸了摸,便对李穆叹气说道,“多可爱的孩子。若是你也有儿女,只怕也是这样可爱。你瞧瞧,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她又念叨起来。这一次唐菀有气无力地垂着头不敢吭声,都不敢去看李穆看向自己的阴沉的目光。


    倒是她的胖儿子是十分胆大的,胖嘟嘟的小脸儿冲着李穆哼哼唧唧半晌,见他沉着脸把自己抱在怀里,便在这舅舅的怀里蹭了蹭,钻进他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他睡得这么香甜,显然觉得李穆的身边格外安全,一旁做妹妹的羡慕坏了,也哼哼唧唧叫李穆抱她。


    李穆一手一个抱着两个沉得坠手的小东西,觉得孩子真是这世上最麻烦的存在。


    他一动不敢动,哪怕知道这两个小东西睡起来不会被吵醒,可是还是不敢动一点。


    “哥哥看起来冷情,实则有一颗柔软的心呢。”唐菀便对广陵侯太夫人说道。


    “光有心有什么用。好人家的姑娘看见他那张脸就吓跑了。”李穆的容貌是很俊秀的,不过那浑身的气质真的是绝了,阴沉得不得了,小小年纪已经如此,长大了还了得?岂不是令人闻风丧胆?


    不趁着还年轻水灵骗个好姑娘回家,等再两年,怕是没有姑娘乐意嫁给他了。


    广陵侯太夫人想想这大概是冷宫里给憋出来的,又格外心疼,舍不得数落李穆,只是对他说道,“我也不是念叨你。也不是催着你给李家延续香火。”


    那死鬼男人骗了她那么多年,跟罗氏之间的事儿说不清,广陵侯太夫人可不在乎什么李家的香火。


    只是她在意的是,想叫李穆能高兴幸福。


    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这会叫每一个男人都觉得家庭的幸福与温暖。


    广陵侯太夫人这样说,李穆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母亲对我的心意。”


    他看起来有些敷衍,广陵侯太夫人心里恨了一声油盐不进,便撇开这小子跟唐菀说话。


    唐菀如今养得好了,容色娇艳,就跟刚刚嫁到王府的时候差不多。


    只是广陵侯太夫人觉得凤弈似乎气色不怎么好。


    她就对唐菀低声问道,“郡王怎么瞧着脸色发青?”


    “昨儿太医来了,说了许多什么火气重之类的,还叫最近不要给他进补。只怕是我的错。之前恐他身体亏空,因此给他多炖了些补品。这补过头只怕也是不好的。”唐菀在这件事上觉得自己十分鲁莽,给凤弈进补也没想着问问太医,胡乱进补,闹坏了凤弈的身体可怎么好呢?


    这件事叫唐菀已经知道了教训,自然不敢给凤弈再滋补了。广陵侯太夫人听了这话便点头说道,“太医的话很有道理。”她一向都很相信太医的样子,唐菀自然也十分相信,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给凤弈再滋补了。


    她专心地等着听二皇子府的八卦。


    不过二皇子府却没有动静,仿佛李穆想要二皇子府后院放把火没成功。


    难道凤樟与唐萱又情比金坚了?


    唐菀心里疑惑了一下。


    不过她只是想看看二皇子府的热闹与八卦罢了,却不会整日里关注二皇子府的事,只不过是见罗家没有再去叨扰李穆,便也就罢了。


    这时候文妤与李栋成了亲,文妤就嫁到了承恩公府上去。


    她与李栋自然琴瑟和鸣,而且因承恩公府就在文家对门,出入也方便,也能叫她平日里多多陪着文家的长辈。承恩公府对于文妤自然是十分满意的,一则文妤的出身不错,好歹文舅舅是御史,文妤怎么也算是清流家的姑娘,自然清贵几分。二则文妤的性子爽朗泼辣,却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为人热情,在承恩公府与妯娌们小姑子们相处得很好,有些酸酸的话说她,只要不是坏了底线的,文妤大多笑笑就过去了,也不会争吵叫嚷。


    当然,一旦过了分,那文妤的性子也是十分厉害的。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文妤很好打交道,也没有闺阁女子的一些心眼儿,承恩公府上上下下很喜欢她。


    见她在承恩公府过得好,文家自然也放心了下来。


    唐菀还在宫里撞见了文妤几次。


    因承恩公府觉得文妤是不错的新媳妇儿,便乐得送到太后的面前也给太后高兴高兴,文妤便时常出入后宫。


    唐菀见她在宫中也很讨太后喜欢,又知道李栋如今被太子召到了东宫做事,就知道文妤的日子坏不了。


    太后虽然不会跟罗氏一样为了娘家不顾及皇家的一切,可是到底也是挂念娘家的。


    太子对承恩公府本就格外亲厚,素日里对承恩公就格外尊重,如今对承恩公府的表兄表弟也开始倚重,这自然能叫承恩公府更加兴盛。


    其实唐菀后来也觉得,罗家想要联姻承恩公府是一件很有眼光的事。


    若是罗家联姻承恩公府,承恩公府但凡有点野心,或许也愿意与二皇子往来,那二皇子的盟友不就来了么。


    只可惜承恩公不爱参合那些皇位的事儿,罗家才会被拒之门外。


    如今,承恩公府已经倒向东宫,自然更没有凤樟什么事儿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这段时间的心情也极好,养着孩子,每天到处散散心,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叫她唯一有些疑惑的是,如今都已经春天快过去了,可是凤弈却依旧跟她单纯地一同睡觉而已。


    她觉得疑惑得不得了,本想问问,不过却总是被凤弈不动声色地错开话题。她哪里是凤弈的对手,三句两句就把自己想问的事给忘了。等她都已经快要默认了这样的情况的时候,这一天晚上,凤弈揽住她的腰。


    唐菀精致的里衣被慢慢地解开。


    凤弈垂头,轻轻地亲了亲她雪白的额头,眼底闪过一抹光亮。


    他垂头轻轻地亲了亲她,见唐菀呆了呆,习惯地揽住了他的脖子,便俯身,咬住她的嘴角。


    唐菀觉得这一天自己要累死了。


    她哭了一整个晚上,本以为自己已经身经百战,才发现原来在凤弈的面前,自己还是一个没用的人。


    本以为她已经养得白白胖胖,不怕凤弈的热情,可是当再一次面对凤弈的热情的时候,她却发现,凤弈还是那个叫自己又怕又喜欢的大魔王。


    想想自己从前还疑惑凤弈为什么不来拥抱自己,还主动去引诱她,唐菀哭得缩在被子里,悔不及初。


    “骗子。”她抽噎着钻进被子里说道。


    不是说身体不舒服的么?


    没想到他还骗她。


    都已经生了孩子,他还骗她。


    “你乖。”凤弈从她的背后伸出手,把缩成小小一团的笨蛋抱在怀里,垂头亲了亲她雪白圆润的肩膀,带着几分餍足地说道,“以后就好了。”


    他总是这样骗她,唐菀都觉得自己不能再相信他了。


    只是想到昨夜的有些异样的感觉,她便好奇地问道,“你是用了什么么?”她用单纯清澈的眼睛问着这样的话,凤弈血液都在发烫,只是见唐菀此刻声音都有些沙哑,到底忍了忍低声说道,“不过是寻常的东西。”


    他没去问太医要什么法子,不过这段时间看过很多的书籍,倒是找到了一种法子。


    唐菀抿嘴想了想。


    “你不想我生孩子了么?”她便看着凤弈问道。


    凤弈沉默了片刻,紧了紧怀里的唐菀,到底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唐菀却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么生气,反而乖乖地问道。


    她总是乖乖的,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也认同什么。


    凤弈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见唐菀专注地听着,便说道,“生育儿女过于危险。”


    “可是这是每个女子都经历的呀。”


    “有三个孩子就已经足够。”凤弈便对唐菀说道,“还是你更重要。”


    他不想看见她大着肚子经历难熬的盛夏寒冬,也不想看见她挣扎着流着血给他生孩子,还要听太医的话去回答叫他很厌恶的保住孩子还是保住王妃这样的话。


    这样的问题,凤弈不想再听到。


    他握了握唐菀如今变得温暖起来的指尖儿。


    比起冰冷的指尖,他还是喜欢如今的温暖。


    唐菀安静地缩在凤弈的怀里,透过外面已经蒙蒙透进来的光,看着凤弈的脸。


    这张脸近在咫尺,俊美得不可思议,可是最叫她感到欢喜的,却是他此刻心疼自己的样子。


    虽然凤弈这件事之前没有跟她商量过,可是唐菀却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我愿意生孩子,是因为孩子的父亲是你。”唐菀依偎在凤弈的肩膀,抱着他小小声地说道,“因为在我的心里,你也是最重要的。”


    她的话娇娇软软的,凤弈的眼睛灿若星辰。


    她说在他的心里,他是最重要的。


    那岂不是说比起儿女,他才是她心里最重要不能割舍的那个人?


    ……这小骗子……不会又是在骗他吧?


    第122章


    不过被她骗,他愿意。


    凤弈想通了这些,心安理得地抱着唐菀睡了回笼觉。


    等唐菀累得不得了,在丫鬟们闪烁的目光里被扶着去吃饭,凤弈走在一旁,觉得如今的春光都明媚了起来。


    他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这笑意当看到了凤念兄妹几个的时候,已经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炫耀。


    凤念就觉得今日的王叔仿佛是一个胜利者一般。


    看他们的目光都带了几分优越感。


    这是为什么呢?


    凤念歪了歪小脑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过瞧着唐菀今日与凤弈的气色,却隐约地觉得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他乖巧地没有问,小尾巴似的跟着唐菀说话,鞍前马后地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十分有兄长的样子。


    一旁的凤吕见他十分喜欢凤慈与和静,便觉得凤念真是一个好兄长。再想想自己,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小身子小声说道,“以后我也要这样做兄长么?”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不需要做可靠沉稳,照顾弟弟妹妹们的那个。


    “当然。不然我们为什么是做哥哥的呢。”


    凤念很习惯地说道。


    做兄长的自然要照顾弟弟妹妹了。


    难道这还用得着说么。


    他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令凤吕若有所思。


    等凤吕过了几天回家去没多久,安王妃就来与唐菀说话,笑容越发真切,拉着唐菀的手说唐菀是个贤惠的好王妃。


    唐菀一脸疑惑地问道,“王婶这是何意?”


    “是你教得好。”安王妃笑容满面地说道。


    凤吕是安王的嫡长孙,是安王府最尊贵的孩子,受尽溺爱长大,虽然没有养歪,性子一向都很好,可是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脾气,比他的几个堂弟还要像是弟弟的样子。


    这一次回了王府,凤吕竟然会照顾弟弟们了,而且还越发地友爱手足,家中的姐妹也越发地亲近,他小小一颗对堂弟或者姐妹们亲亲热热地关心着,安王妃看着都觉得欣慰。这一个王府,若是日后继承王府的孩子能知道维护家中的兄弟姐妹,这才是王府的福气。


    安王妃不在意那些什么京都内外的流言蜚语,只在意的是唐菀对凤吕的确有了很好的影响。


    听说唐菀的母族乃是御史出身。


    怪不得会有这样的贤惠客人。


    只是可惜了,明珠暗投,落到了唐家,差点被唐家那群不要脸的给逼死。


    一说到唐家,安王妃的脸色就格外复杂。


    她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妯娌景王妃,觉得景王妃看人下菜碟那一套有点过了,也见不得景王妃跟红顶白,踩着不如自己的去谄媚权贵,看不顺眼景王妃很多事,可不管怎么说,她与景王妃做了妯娌这么多年,哪怕关系不好,可是也唇亡齿寒。


    之前凤樟默许唐芝在景王府外头哭闹,嚷嚷自己与景王之前如何如何,不仅气病了景王,连景王妃的脸都被丢进了泥土里,颜面扫地。看着景王府如今大门紧闭,景王妃都不愿意出门了,安王妃从心里厌恶生出这许多事端的唐家与二皇子。


    景王无论怎样,当初对二皇子是真心辅佐。


    可是二皇子却毫不在意景王的心情还有脸面,叫那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去景王府门前闹,没有半分阻止。


    在二皇子的心里,为他用心筹谋的景王竟然也不过如此。


    如果二皇子的性子这样凉薄,那日后二皇子一脉如果上位,还有他们这些皇族立足之地么?


    岂不是到时候二皇子想怎么羞辱他们,他们都只能默默地受着?


    只在二皇子对景王这么凉薄,安王妃就觉得不能叫二皇子当真手握权势。


    至于唐家的无耻,特别是唐家姑娘们的教养,安王妃都懒得说了。


    唐芝有胆子去景王府哭闹,这不仅是她自己不要脸。


    如果没有家中长辈的默许,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


    可见唐家的那些长辈都不怎么样。


    如此,皇帝夺爵,将爵位给了怡和郡主的夫君唐逸,安王妃觉得皇帝很有眼光。


    凤吕也时常在家里念叨他的唐舅舅。


    那亲热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唐逸是凤吕的亲舅舅呢。


    安王妃却很高兴。


    安王府虽然有亲王爵位,可是却并无权势,安王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从前被先帝贵妃吓破了胆,只想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把王府传承下去。他时常叮嘱家中儿孙的就是不要生事,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类的,安王妃时常担心王府的日后。


    可是如今看见凤吕小小年纪就已经学着做兄弟姐妹的顶梁柱,又慢慢地变得出色,还交往了广陵侯长平侯这样的年少的朝中的新贵,安王妃便觉得王府的日后不必担心了。她再想想景王府如今的生活,便拉着唐菀越发慈爱起来。


    她这么慈爱,唐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有些奇怪。不就是养一养凤吕么,凤吕就算再出色,可至于对她这么亲热么。


    “就算从前不这么觉得,如今瞧瞧景王府也都明白了。”大公主回头就跟唐菀说道。


    “我最近没有听说景王府的事。”唐菀好奇地问道,“景王府怎么了?”


    “听说景王叔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还虚弱着,你没见过年那会儿宫中家宴,景王府没有人进宫么?一来是躲羞,不想去听那些乌糟糟的流言蜚语,一来就是王叔的身体不怎么好。”


    大公主脸色有些异样地对唐菀说道,“只怕王叔如今也回过味儿来了。我听说他如今对凤樟避之不及。太子……”她顿了顿,唐菀便理所当然地说道,“太子知道景王叔病成这样,应该很担心吧。”


    太子那么宽厚的人,叔叔病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大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坑得景王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每日恐惧的不就是太子么?


    正是景王明白过来了,如今才知道太子的厉害,才绝不敢再跟凤樟有什么牵扯。


    听说景王还往东宫修书呢,如今对东宫十分迫切,希望能与太子叔侄亲热起来。


    不过见唐菀拿太子当大大的好人,大公主知道自己说太子的坏话唐菀也不会在意,她觉得太子实在狡猾,撇撇嘴,便对唐菀说道,“不过没了景王叔,凤樟还有罗家当臂膀呢。我听说罗家最近与他走得很近。”


    凤樟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先是景王,又是罗家,都是不叫人放在眼里的废物点心。


    只是一提到凤樟,大公主忍不住就想到凤樟竟然唆使罗家的丫头去与李穆勾勾搭搭。她脸色一沉,忍耐着心中的怒意,对唐菀说道,“父皇还不如狠狠心,把他也给废了。”


    把凤樟直接废了算了。


    唐菀没吭声。


    她只是觉得大公主的气色瞧着有些不太好,容光黯淡,便关心地问道,“你最近没休息好啊?”这关心的话叫大公主听了,竟脸红了一会儿,才靠过来对唐菀小声说道,“我前阵子不舒服,恶心,想吐,就叫太医给我看看。”


    虽然她并没有直接地说,不过这话却已经算不得是含糊的话了,唐菀顿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有孕了么?”她十分惊讶的样子,大公主抽了抽嘴角问道,“我有孕是一件很叫人震惊的事么?”


    除了太子爱搞自己能不能生的话题,大公主完全没有这个兴趣。


    她花朵儿一样的姑娘,南安侯也正是盛年,大婚都一年了,有孕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唐菀急忙说道,“当然不是震惊。是惊喜呀。”她想到上辈子大公主跟南安侯之间的事,到了自己死了都没有看到大公主的孩子出生,便觉得曾经的遗憾在此刻全都化为乌有,弯起眼睛对大公主嗔怪地说道,“你之前怎么不说呢?既然太医都诊断出来,就应该往宫里报喜呀。”


    她欢欢喜喜,比自己有孕了那会儿还高兴,大公主笑着看着唐菀真心为自己感到高兴,抬手摸了摸唐菀的脸说道,“我是想着亲自进宫跟皇祖母与母后报喜。而不是通过太医的嘴。”她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很重视的,唐菀想了想,也觉得这样的喜事亲口对长辈说才更欢喜,便对她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进宫?”


    “过两天吧。等我再稳当一些的。”大公主便对唐菀说道,“到时候,我也会去冷宫告诉母亲。”


    她有孕了,无论罗氏对她曾经做过什么,,可叫罗氏知道自己即将做外祖母,也是大公主的义务。


    哪怕罗氏并不稀罕她的外孙。


    “冷宫里可还好?”唐菀在宫里从不打听罗氏的事,此刻便好奇地问道。


    “父皇对她这样绝情,她能好过么?我过去看了她两次,她的头发都白了一半儿了。”大公主说这些的时候不见半点心疼,相反十分平静,只对唐菀勾了勾嘴角说道,“更可笑的事,她被废已经这么久了,凤樟竟然一句为她求情的话也没有在父皇的面前说。他推说养伤……可是身上受了伤,难道手也残废了不成?就算是送一份求情的书信给父皇,也是他对母亲的一点孝顺。这都没有。罢了,他对养母,生母都这样绝情,谁还敢指望他呢?不过是个没心的人罢了。”


    头也不回地回了宫里,把广陵侯太夫人丢在脑后不闻不问,一心只认罗氏了。


    可是罗氏出了事,他也头也不回,与罗氏彻底断了关系一般。


    唐菀听大公主提到凤樟便蹙眉说道,“既然你知道他没心,就别为他生气了。有孕在身,得心平气和呢。”她还把自己有孕的时候的一些经验分享给大公主,跟大公主小小声地咬耳朵说道,“阿奕那时候天天陪着我,我的心里踏实得不得了。你在屋儿里给侯爷也预备个小床吧,别叫他睡书房了。”


    她觉得女子有孕的时候丈夫的陪伴十分重要,大公主认认真真地听着,觉得唐菀这些的确是十分重要的经验。果然,等到了晚上唐菀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大公主就张罗着把库房里的一个软塌搬出来,放在自己的床边给南安侯预备着。


    这一天,南安侯惨遭抛弃,没有爬上公主的御榻,委委屈屈地缩在了软塌上。


    他彻夜难眠,心里再想自己跟清平王妃是不是前世有仇。


    不是有仇,为什么要叫他跟公主分开睡?


    睡在一起不暖和么?


    谁要睡书房了?床铺这么大,一块儿睡,他小心些不就行了。


    南安侯不是一个会和女子计较的人,他只想找清平郡王算账,只是凤弈早就对他格外警惕,唯恐儿子被南安侯的风采所迷直接拜师去,清平王府的大门对南安侯也不是十分友好。南安侯忍耐着在软塌上憋了两天,大公主觉得自己的身体安稳了很多,给他放上大床才罢了。


    这才叫南安侯觉得幸福了起来,等大公主往宫里去报信,太后与皇后毫不含糊地将宫中的许多的嬷嬷宫人送出来,与当初对唐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看重,自然叫前一阵子皇帝废了罗氏的事并不对大公主生出影响。


    倒是等大公主告诉了罗氏自己有孕的消息回来,南安侯就往清平王府来了。


    凤弈紧急把儿子们都藏好,才叫南安侯进来。


    他以为南安侯是来挖自己的儿子的,南安侯这一次却是来寻唐菀的。


    “寻我做什么?不是才从宫里出来么?”唐菀也从宫里刚回来,因出宫前已经在宫里说了好些亲密的话,如今南安侯上门要请她去侯府,她当然很奇怪。倒是南安侯,脸色有些难看,只对唐菀含糊地说道,“去了冷宫心情不好。”


    他一向都对罗氏不怎么尊重,不客气地说道,“说了些混账话。”


    一说起罗氏跟大公主说了什么,南安侯就觉得恼火。


    唐菀哪里顾得上去埋怨在冷宫还能作祟的罗氏,忙着去了南安侯府,便见大公主脸色淡淡地靠在榻上,眉目有些清冷。


    见了唐菀匆匆而来,她有些诧异,之后眼里露出了然。


    “我就知道他肯定得去找你。”


    “你心情不好啊?”唐菀便跟她一起靠在榻上关心地问道。


    “也不是。只不过是……我觉得好歹自己在母亲的心里算是有些地位,还想去告诉她要做外祖母,却原来我是自作多情而已。”大公主便嘲讽地笑了笑,对唐菀轻声说道,“知道我有孕,皇祖母,母后还有太子妃都为我高兴,赏赐了那么多的补品珍品,堆了外头满满的一院子,更不要说服侍的人。”她枕着身后软软的垫子对抿嘴看着自己的唐菀笑着说道,“就算是为了关心我的长辈,我也不会叫自己的身体坏了去。只是母亲叫我心寒。”


    唐菀便握住大公主的手。


    她不知自己怎么安慰大公主。


    大公主在冷宫大概受到罗氏的冷淡了吧。


    欢欢喜喜去告诉罗氏自己有孕,哪怕对罗氏再失望,可看到罗氏对自己有孕无动于衷也会觉得伤感吧。


    她不好说离间母女的话,只小小声地说道,“心再寒,可看见侯爷忙着去王府把我给请过来,心也暖和了吧。”


    大公主噗嗤一笑。


    南安侯见她心情不好,就忙着亲自往清平王府去请他最近恨得咬牙的清平王妃,这当然是真心关心她了。


    “是啊。所以以后母亲的事我都不会再在意了。这一回是真的。如今我才明白父皇的心情。失望透顶以后,就真的不再期待什么,就真的放下了。”大公主心气平和地对唐菀说道,“去了冷宫,知道我有了身孕,却只叫我趁着父皇知道我有孕龙颜大悦,一定会重赏我,看重我,不忍心驳斥我的机会给她求求情,把她给放出来……不仅我是工具,连我的孩子都成了她能利用的工具。”


    她平静地说着这话的时候,唐菀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


    大公主那时候得是什么心情啊。


    果然,皇帝把罗氏给废了真的是太好了。


    罗氏那样的母亲,就应该永远被关在冷宫里不见天日才好呢。


    “她说完这一句,我就出来了。”大公主摊手对唐菀笑了笑说道。


    她怕留在冷宫,就要对罗氏出言不逊了。


    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见唐菀没说话,便叫外头的人给自己端两碗银耳羹来,推给唐菀一碗含含糊糊地说道,“今天留在这儿吃饭吧。咱们吃点好的,也庆祝一下。”她可不会为了罗氏的那点事去叫自己的心情坏了,伤了自己的孩子,倒是兴致勃勃地对唐菀说道,“我倒是羡慕你的龙凤胎。如果这一次只生一个,那我就接着生。”她心胸一向开阔,郁闷了一下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唐菀见她跟当初自己似的雄心勃勃地想多生孩子,脸突然红了。


    凤弈如今时常闹她。


    夫妻之间的事,叫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你说得对。”她到底跟凤弈留在府里吃了饭,等吃过饭想要回家去,出了南安侯府的门,便听到车外面传来了人声说是二皇子府上的。


    她十分好奇地挑开车帘往外看,见送他们夫妻出来的南安侯正脸色冷淡地将一封拜帖丢到地上去,看都不看面前赔笑的一个小厮转身就回了侯府,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那小厮垂头丧气地捡起拜帖走了,唐菀看了两眼,便不再在意了。


    只是没过两天,宫中就传来消息说冷宫中的罗氏不知怎么惹怒了皇帝,被皇帝裁了冷宫中服侍的人。


    说起来罗氏虽然被废为宫人,可是皇帝看在最后的旧情,冷宫里已经是有好些宫人服侍罗氏。


    除了不能离开冷宫,罗氏的日子依旧是十分舒服的。


    可是这一次,皇帝动了怒,连罗氏身边的人都给裁减了。


    唐菀没进宫只窝在凤弈的怀里小声嘀咕说道,“莫不是她跟陛下提了公主有孕,应该宽恕她的事了吧?”罗氏的脑子,叫唐菀说也并不精明,连她这样的笨蛋都知道她会做什么。


    罗氏在大公主的面前碰了钉子,不屈不挠地要去给皇帝添堵,皇帝能不生气么?


    只是罗氏被关在冷宫,难道皇帝又去冷宫见罗氏去了?那皇帝对罗氏莫非还是不能割舍的真爱不成?


    唐菀心里腹诽的时候,凤弈便对唐菀说道,“陛下裁减她身边的宫人,只怕就是因这些宫人给她传话了。”罗氏出不来冷宫,可是她身边的宫人却总是会有些法子的。或者是修书,或者是传话,总之罗氏的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就恼了。


    宫中不仅是裁减了罗氏身边的宫人,而且如今冷宫里的宫人都不许放出来了。


    甚至外头的宫人也不许与冷宫里的人说半句话。


    可见皇帝这一次真的被罗氏气得不轻。


    想想也不奇怪。


    正常的人对罗氏这种行为都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唐菀伏在凤弈的怀里听着,安静了一会儿,听说冷宫已经被封起来了,便哼了一声说道,“这样也好,省的她总是闹得人心里难受。那这回二皇子求情了么?”


    大公主是肯定不给罗嫔求情了,那凤樟呢?


    当然还是没有。


    凤樟见罗氏彻底失宠,已经被皇帝厌恶,哪里还敢出头引得皇帝迁怒。


    他巴不得皇帝不要想起来自己是罗氏生的皇子。


    因此二皇子府最近十分低调,唯一的不低调就是罗家族长时常来往二皇子府上,为二皇子积极奔走,拉拢一些京都之中零散的朝臣。他这动作并不十分严密,凤弈没过几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见凤樟这是一心往死路上走,凤弈也懒得去把他拉回来,因天气渐渐炎热,就拉着唐菀带着几个小家伙儿往京都外头的避暑山庄去避暑。


    去年唐菀有孕,山庄里过于阴凉,他们一家没过去。


    今年倒是赶着去了。


    等夏天快过去,天气凉快起来,凤弈才又带着家人一同回来,唐菀当然高高兴兴地去宫里。


    虽然他们一家住在山庄上,可是也时常回京都给宫里请安,这一次进宫跟从前一样儿熟悉地往太后的宫中去了。


    热闹了一场,又把几个孩子往太后的面前一塞,唐菀便跟着已经渐渐显怀的大公主在宫里慢慢地走动散散心。


    见大公主康健,就算有孕也闲不住,能自己遛弯,唐菀羡慕极了。


    当初她可是在床上躺了好些时候。


    “太医说我这是一个,自然跟你当初怀了两个不一样。”大公主正对唐菀笑着说道,目光落在前头,脸上的笑容慢慢冷淡了起来。


    唐菀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


    对面一个畏畏缩缩,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纹路的女人从灌木后头怯怯地出来。


    唐菀当然认得她。


    那是罗氏。


    可是曾经娇艳美艳的美人,怎么成了如今满头白发,面容衰败了的模样了?


    更叫她吓了一跳的不是罗氏的衰老,而是罗氏哭着对大公主说了一句话。


    “宣平,我,我想出宫,和你皇兄一块儿住。你帮我说句话吧。”


    第123章


    罗氏的样子令大公主也有些意外。


    自从上一次罗氏要大公主打着有孕的旗号在皇帝面前求情以后,大公主就没见过罗氏。


    可是这也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罗氏此刻的苍老还有憔悴,大公主觉得仿佛一下子过去了很多年似的。


    她看着一脸惊慌的罗氏很久,才慢慢地问道,“母亲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皇兄一起住。”罗氏头上的白发叫唐菀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吓人,她此刻脸上越发可怜,看着大公主央求说道,“叫我见见陛下……不,叫我见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娘娘,娘娘对我一向是好的。”


    她虽然看起来憔悴沧桑,可依旧是这样的性子,瘫坐在地上哭着说道,“叫我见见娘娘。娘娘不会对我置之不理的。”


    从前在冷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多护着她呀。她对她那么好,那么照顾她,在她害怕的时候经常给她打气,叫她不要害怕。


    皇后对她那么好,一定会保护她,答应她的请求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皇后娘娘对她一直都很宽容,她才敢在宫里放肆。


    皇帝是靠不住的人。


    可是好歹还有皇后娘娘呀。


    她只是不想再在冷宫过凄凉的生活,想去儿子的府上做宝塔尖儿而已。


    罗氏呜呜地哭起来,嘴里叫着皇后娘娘。


    唐菀目瞪口呆。


    她没见过哪个故事里的嫔妃想要求情,不去求皇帝,反而去求皇后的。


    “这……”其实若是罗氏真心想要出宫跟凤樟一起住,叫唐菀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罗氏不在宫里了,正好叫皇帝再也想不去她。而且,就算罗氏在二皇子府里重新威风起来,那倒霉的只不过是凤樟的妻妾们,跟别人也犯不着关系。不再宫中,皇后娘娘也眼不见心不烦。


    她细细地看了罗氏两眼,见她是真心想要求见皇后,真心把皇后当做救命稻草,便转头迟疑地看着大公主小声问道,“你觉得应该答应么?”她十分纠结,大公主却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沉吟片刻,摸着自己已经凸起的小腹对罗氏缓缓地说道,“嫔妃出宫被奉养,大多都是龙御归天。”见罗氏惊慌地看着自己,大公主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合规矩。只是若是母亲一心想与凤樟住,那我也可以求母后答应。”


    日后叫凤樟头疼罗氏的事,这有什么不好。


    既然母子情深,那如今也该奉养自己的生母。


    而且大公主也想着,罗氏时不时就要在宫中这样吵闹的话,还不如直接叫她出宫去吧。


    至少在二皇子府,她还是凤樟的生母,不管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凤樟与他的妻妾们都不敢怠慢。


    “那你叫我见见皇后娘娘,娘娘一定会帮我这件事的。”罗氏忙说道。


    看着大公主此刻冷淡的样子,她觉得心里越发委屈。


    她是很想出宫的。


    从前在冷宫里住着,日子过得倒是还算是舒服。


    可是自从她激怒了皇帝,皇帝裁减了她身边服侍的人,罗氏的日子就很不好过。


    甚至冷宫里那些侍奉的人都不与她说话,把她视若无物,短短时间,罗氏就觉得自己受不了了。


    她想离开冷宫,可也知道皇帝不能答应她重新回到从前的住处,那还不如出宫,跟儿女住。


    罗氏怕极了南安侯,不敢去跟大公主住,只能选择凤樟。


    哪怕凤樟是个混账东西。


    一想到凤樟这么久以来对她被废无动于衷,一封书信都没有往宫里来,更别提看望她安慰她,罗氏就觉得心头在滴血。她舍弃了李穆,那么一个知道维护她的儿子,却挑了凤樟这么一个白眼狼做自己的儿子,这叫罗氏心中情何以堪呢?


    碍着广陵侯太夫人的强悍,罗氏现在不敢再去寻李穆了,不过好歹看在孝道,凤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外头又还有她的娘家做臂膀。难道罗家,她最关照,为之数次忤逆皇帝,与大公主离心的罗家还会不帮衬她,反而去帮衬凤樟,为凤樟说话来挤兑她这个生母不成?


    罗氏在冷宫想了好久,才觉得出宫去是自己最应该做的选择。她十分焦虑,只觉得自己留在宫中的日子度日如年,期待地看着大公主与唐菀。


    “王妃,你也跟宣平说说好话吧。”她第一次对唐菀这么低声下气的。


    唐菀没吭声。


    就算对她再低声下气,可是她也不会为了帮助罗氏就去左右大公主的意思。


    倒是大公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你答应了?”唐菀便问道。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母亲愿意出宫……只是若是出宫以后,母亲就不能重新回到宫中,再也不能以父皇的嫔妃自居惹人闲话,就此与皇家无关,母亲也愿意么?”一个正是风华正茂的嫔妃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出了宫,如果还能重新往返宫中,那话不好听。


    若是罗氏出宫,那她从此只能是一个被放出宫中的宫人的身份,而不是以皇帝的身份离开后宫,不然皇帝的脸面不好看是一则,另一则……罗氏出宫去,那就能见到许多的外男,如果京都有些流言蜚语涉及皇帝头上是不是变了色儿,这也是不好的。


    宫里可以放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却不能送出一个嫔妃。


    好在罗氏本来就已经被废成宫人了。


    罗氏的眼睛微微一亮,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回到宫中,忙问道,“那我还算是你和阿樟的母亲么?”


    大公主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想到罗氏刚刚回宫时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垂眸说道,“您是我与凤樟的生母,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只是您不再是父皇的嫔妃罢了。”


    罗氏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大公主与凤樟还是她的儿女,她以后就还是有大把的荣华富贵的。


    名分不名分的,又算什么呢?


    “我答应。”她忙不迭地说道。


    大公主见她答应了,没说什么,转身带着她就去太后的宫中。


    唐菀跟在后头,见罗氏迫不及待的的样子,歪了歪头。


    上辈子的罗氏虽然被废,可是却并没有嚷嚷着出宫去,在冷宫的日子也没有这辈子这么可怜。


    也不知道她去了二皇子府,能和凤樟过成什么样儿。


    赶巧在皇后也在太后的宫中,大公主带了一脸畏畏缩缩的罗氏进来,罗氏急忙跪在地上给脸色淡淡的太后与露出几分诧异的皇后请安。皇后便将怀里抱着她哼哼的凤慈放在一旁,探身问道,“罗氏怎么头发都白了?”


    她咳嗽了两声,恐过了病气给孩子,忙将凤慈给了一旁的宫女抱。


    只是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顿时叫罗氏的心里都烫了,顾不得别人,哭着扑到了皇后的脚下抱着皇后的腿哭着说道,“这世上也只有皇后娘娘才心疼我了。皇后娘娘,我的日子过得难过极了。”


    她抱着皇后放声痛哭,仿佛皇后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大公主嘴角抽搐地看着抱着皇后哭得打嗝儿的罗氏,很久之后才对微微皱眉的太后说道,“母亲说想要以年长宫人的身份离开宫廷,跟凤樟住去。”她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叫太后与皇后都十分诧异。太后自然也听懂了大公主的意思,脸色格外复杂地对大公主说道,“只怕会影响你。”


    “母亲出不出宫也都只是宫人的身份,不会影响我。”大公主见唐菀过来搀扶她,便笑着跟唐菀坐在一旁稳稳当当地说道。


    “皇后怎么说?”太后其实是乐意叫罗氏出宫的。


    若不是罗氏曾经在冷宫与皇帝同甘共苦过,太后早就不想看见罗氏在宫里兴风作浪。


    如果罗氏愿意离开宫中,太后觉得这后宫都清净很多。


    只是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她虽然是太后,却也尊重皇后的意思。


    皇后垂头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罗氏,见她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叹了一口气。


    “你是真心要出宫么?”她温和地对罗氏问道。


    这样温柔的语气,关切的目光,是罗氏打从被废以来第一次得到。


    皇帝厌恶她,大公主对她失望,凤樟更是白眼狼,如今皇后的温煦叫罗氏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世上,也只皇后娘娘是最好最好的人。


    罗氏便哽咽了一声,抱着皇后的腿抽噎着说道,“我愿意出宫去。皇后娘娘,您帮帮我,去求求陛下吧。我不想留在宫里,不想再在冷宫里了。”冷宫里的宫人对她越发敷衍,笃定了她是肯定失宠了,就对她不理不睬的,那样的日子太难熬。


    比起冷宫,她更乐意去二皇子府摆婆婆的谱儿,那日子岂不是过得得意些?


    见皇后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认同自己,罗氏越发抱着皇后的腿,把自己的脸抵在皇后的衣裙上红着眼眶说道,“我是舍不得皇后娘娘的,只是娘娘,我,我……”


    “我都明白。既然你觉得宫外更好,那就出宫去吧。好在你如今不过是宫人的身份,出了宫也无妨。”皇后理解地说道。


    这样理解她,善待她,甚至问都不问一句更多,也不为难她。


    罗氏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皇后的感激。


    “多谢皇后娘娘。”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在皇后的面前委屈成了一团。


    唐菀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转头看了看太后,太后脸色平淡。再看看大公主,大公主似乎也没觉得什么,便小小声地问道,“这样哭真的好么?”罗氏为什么会把皇后当做是自己的靠山似的哭?妻与妾……不觉得尴尬的么?


    “母亲从前在冷宫的时候常这么跟母后哭。”大公主冷静地说道。


    罗氏一向不是坚强的性子,在冷宫受了委屈,感到害怕了,或者单纯想哭的时候,大多都是皇后劝慰。


    皇后虽然身体单薄,可是为人坚毅,陪伴支持皇帝,看顾罗氏,照顾孩子,都是她在努力。


    唐菀不觉得罗氏在皇后面前哭成这样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她就觉得皇后有点可怜。


    叫罗氏这么黏上,天天听她哭得魔音灌耳的,还得费心劝慰她,皇后娘娘多辛苦啊。


    皇后身体又不好。


    她心里腹诽罗氏就是知道皇后好说话才敢在皇后跟前总是这么放肆,却见宫殿门口,皇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看着罗氏抱着皇后哭个不停,脸色似乎格外难看。


    她急忙戳了戳坐在自己身边抱着闺女给她喂羊乳的凤弈,凤弈不感兴趣地抬眼看了皇帝一眼,便垂眸,无动于衷地继续给胖闺女喂奶了。这么无视了皇帝,皇帝也顾不得被凤弈冷淡,只慢吞吞地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坐下来,看着罗氏皱眉说道,“这是什么样子。”


    罗氏知道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了珍惜,便也不敢说什么,只抱着皇后小声哽咽。


    皇后不舒服地动了动自己的腿。


    皇帝便叫人把罗氏给拉扯到一旁去。


    他摸了摸皇后的手,低声问道,“没事吧。”


    “没什么事。只是刚才罗氏跟我说了一件事。我也替陛下答应了。”皇后就把罗氏要出宫的事跟皇帝说了。皇帝微微一愣,目光复杂地看了罗氏很久,在罗氏紧张防备的目光里生出几分释然,说道,“既然皇后答应了你,那你就出宫去。只是若是你出宫,你与朕就再也没有半分瓜葛,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这说明日后皇帝不会承认她是自己的嫔妃了,然而罗氏如今对这些也不那么在乎了,点头,又哭着去抱皇后的腿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替我求情。”


    皇后其实没为她求什么情。


    罗氏这么感激她,叫她倒是有些失笑了。


    对罗氏宽容,只不过是她并未造成损害。


    若罗氏当真妨碍了她的儿子,她早就收拾她了。


    少了罗氏在宫中上蹿下跳,她清净,她儿媳太子妃也清净。


    她答应罗氏,也并不是为了她。


    “都是陛下仁慈。”皇后便温和地说道。


    “没有没有。都是娘娘慈爱。”罗氏忙摇头说道。


    皇帝皱眉看着罗氏巴巴地与皇后亲近,却下意识地看向皇后。


    看着皇后对罗氏的温煦宽容,所谓母仪天下,心胸开阔,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都十分看顾照顾,说的就是皇后吧。


    他嘴里有些发苦,又觉得罗氏此刻粘着皇后的样子叫自己十分不喜。


    “不管是谁仁慈也好,无情也罢,叫阿樟进宫把她接出去。”他对皇后说道。


    皇后沉吟片刻,才缓缓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她从前宫中的金银细软都趁着二皇子还没进贡的时候收拾收拾。虽然是跟着儿子一同住,可也得手头宽裕,才心里不慌,能自在体面地过日子。”


    她这是为罗氏最后的考虑,很公正,也并未小气,毕竟,和一个已经不是自己对手的人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罗氏一旦出宫,这后宫就更没有凤樟的什么事,皇后也不至于为了在最后的时候刻薄罗氏污了自己的名声,叫人觉得自己这个做皇后的小气。只是她这样大方地为罗氏着想,罗氏已经哭得止不住了,皇帝却觉得心里更是难受。


    如果皇后此刻要为难罗氏,与罗氏斤斤计较,他会觉得很欢喜。


    如今皇帝才明白,什么叫做举案齐眉却意难平。


    他与皇后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从未红过脸,是多年相互服侍的感情。


    可是举案齐眉,妻妾和睦了才会更叫人在有的时候明白,之所以会举案齐眉,那也说明她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


    只是夫君而已。


    却少了更多的东西。


    皇帝下意识地伸手握了握皇后的手,皇后急忙探身问道,“陛下的手怎么有些冷?”她是真心关心他,在意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


    皇帝动了动嘴角,到底说不出什么,只轻声说道,“来的时候吹了风。”


    “陛下也要小心身子骨儿啊。”皇后便将一旁的薄毯盖在皇帝的腿上柔声说道,“这已经入秋了,陛下也该小心点才对。”她又叫人上热些的茶水上来给皇帝暖着。这是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做,因此浑然天成,十分自然的事。


    皇帝也一向都习惯了的,只是这一次却觉得有些憋得慌。他忙也把薄毯往皇后的身上扯了扯说道,“皇后也是,别冷着了。”这样互相关心的夫妻俩,瞧着多叫人觉得幸福啊。唐菀却觉得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觉得这已经不止一次见到皇帝的脸色怪怪的了。


    上一次是罗氏被废,这一次是罗氏要离宫。


    太后是不管这些的,也不及唐菀那样在意。


    大公主看见了,觉得这是在冷宫的时候皇帝与皇后就是这样互相关心的,都习惯了,也没觉出什么,见唐菀蹙紧了小眉头似乎有些犯难的样子,便好奇地问道,“你想什么这样入神?”她似乎因为罗氏要出宫所以心情不错,唐菀怎么可能会胡乱说皇帝与皇后的八卦,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若是要收拾东西的话,得快着些。不然二皇子就要进宫了。”


    她这话提醒大公主了,大公主因有孕不方便,太后就叫罗氏回了她从前居住的宫所去,整理从前做嫔妃的时候得到的无数的金银细软。


    唐菀觉得光是这些,就足够罗氏在宫外过得很好很好了。


    宫里少了一个娘娘,她也觉得更为皇后感到高兴。


    太子妃也管理宫务的时候也少了几分顾忌,也会更轻松的。


    她觉得罗氏出宫是好事,然而对于凤樟来说,罗氏出宫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宫里的內侍来传召他进宫,凤樟本为了皇帝终于重新宽恕他,叫他进宫感到十分喜悦,进了宫就挨了皇帝一闷棍。


    “父,父皇,您说什么?”凤樟没想到皇帝叫自己进宫是为了叫他把罗氏给接走,一时磕磕绊绊地问道。


    內侍都是宫中最有眼色,跟红顶白的人,知道凤樟不得宠,就乐得看他的笑话来讨好与他有仇的清平郡王。罗氏出宫这样的大事,內侍能不知道么?可是到了二皇子府,到这一路上,內侍一声不吭,完全没说皇帝为什么叫凤樟进宫,就是为了叫凤樟欢天喜地地进宫,再被一棍子敲下来。


    这叫凤樟完全没有心里准备,心中暗恨,连拒绝的话都一时想不出来,只看着皇帝许久才艰难地说道,“儿臣担心母亲舍不得离开父皇。”罗氏如果离开后宫,那他这个罗氏生的皇子成了什么了?


    罗氏在冷宫里待着,好歹也是皇帝的嫔妃,好歹是有身份的。


    可一旦罗氏出宫,皇家就不会再承认罗氏的身份,那他这个皇子的分量就越发地尴尬了。


    “恰恰相反,是她主动要求离开宫中,跟你住。”皇帝见凤樟满脸错愕,因一时突然,脸上难掩不情愿,不由皱了皱眉。


    罗氏好歹也是凤樟的生母,凤樟这一脸不愿意养他母亲的什么意思?


    怎么,不想养养母,如今连生母也不想养了?


    皇帝一时对凤樟的人品都生出几分怀疑。


    “你不愿意?”皇帝冷了声音问道。


    “儿臣怎么会不愿意奉养母亲。只是想着母亲与父皇夫妻多年……”


    “她不是朕的妻子。从前不过是妃妾,如今更只是宫人。就算曾经有过几分情分,这些情分也被她自己作践没了。”皇帝淡淡地说道。


    他又觉得对凤樟格外失望。


    连后宅女眷都知道妻妾之分,怎么凤樟总是张嘴就是他与罗氏夫妻多年。


    他为凤樟的话十分不快,脸上自然也沉了下来,凤樟心生惶恐,忙不敢吭声了。


    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奉养罗氏。


    一个皇子如果沾上不孝的名声,那就真的翻不了身了。


    如今他正是要紧的时候,罗家已经很卖力地给他拉拢了不少朝臣,都以他马首是瞻,他还想回到朝中影响朝堂,自然不能触怒皇帝,只能忍着心中的郁闷答应了。


    想想这是罗氏自己主动出宫,主动坏了他的地位与尊荣,那一刻,凤樟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时运不佳。


    他抛弃了对他一心一意,贫贱时不离不弃的唐菀,娶了唐萱,被唐萱坏了容貌,失了入主东宫的大好前程。


    他抛弃了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广陵侯太夫人,认回了罗氏的膝下,却被罗氏坏了自己的位置,还要奉养她。


    这生母与妻子,难道都前世与他有仇不成?


    第124章


    凤樟心中苦闷。


    可是咬着牙也得把罗氏带出宫去。


    他如今不敢违逆皇帝了。


    倒是等罗氏要出宫的时候,大公主便要起身送她出宫门,好歹送送。


    她眼下正有着身孕,赶过来陪她的南安侯怎么舍得叫她操劳,便站起来跟着凤樟与战战兢兢的罗氏一同往宫门口去了。


    他是罗氏惧怕的人,罗氏在他的面前根本不敢说什么。然而对于凤樟来说,这倒是好不容易与南安侯亲近说话的机会。


    说起来,大公主有孕的时候,他就叫人上门示好,只是南安侯根本就没有回应,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是别人,


    凤樟只会恼火一句狗眼看人低,再也不理会罢了。


    可是如今凤樟得罗家还有一些簇拥自己的朝臣的教导,就慢慢地明白了南安侯的重要性。


    比起大公主驸马这个身份,南安侯自己手中的权势才是最至关重要的。南安侯管束京都禁军,这宫里宫外都是南安侯说了算,这样的权势,如果能为他所用……凤樟的眼神微微一闪。


    宫中与东宫都靠着南安侯在保护安危。


    他好歹是南安侯正经的舅兄。


    如果南安侯与他亲近,他的分量就更重要一些。


    清平王府是绝不可能与他交好,如今他最应该拉拢的就是南安侯,甚至罗家族长提醒过他,别因为大公主的冷淡就疏远了南安侯。


    凤樟可以与大公主交恶,却不可以与南安侯交恶。


    因想到这件事,凤樟便想要把握这难得与南安侯相处的机会。


    见罗氏已经带着许多的金银珠宝怕得不得了地先走一步,他落在后头,与面无表情的南安侯温和地套交情说道,“母亲要出宫,多谢你送她一程。到底是父皇信重的人。”见南安侯依旧无动于衷,凤樟咬了咬牙才继续赔笑说道,“我知道你与母亲有些误会。说起来,从前宣平与罗家的婚事,我本就不大认同。只是母亲与我家阿萱劝着我,把我劝得心里活动,才委屈了你与宣平。”


    南安侯目光直视前方,片刻之后,看了凤樟一眼。


    “把过错都推到女人的头上,是最令人不齿的事。”


    如果凤樟有承担,只说是自己的错处,南安侯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格。


    不过凤樟张嘴就把所有的事都推到罗氏与唐萱的身上……当然,这两个女人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货色,可难道凤樟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不过都是一路货色而已。


    他的脸色冷淡,眼底的鄙夷都毫不遮掩,凤樟气得肋骨疼,却还是要死死忍耐,许久之后才勉强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因宣平迁怒于我。”他顿了顿,也说不出来更多的话,只能干巴巴地继续说道,“不过你我之间也是姻亲,何必这样疏远。宣平有孕,我要做舅舅了,我心里难道不会高兴不成?可我想着,为宣平高兴的人太多,却少了几分顾念你的。我听说宣平直到如今还并未为你预备服侍的人?”他试探地看向南安侯。


    南安侯已经停住脚,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他的脸色冰冷,也看不出有什么,只是凤樟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是不是宣平嫉妒?她与清平王妃相交莫逆,清平王府没有妾室,只怕她也是学着清平王妃的。与你也太辛苦了一些。虽然我是她的兄长,可是也不忍心见你这样辛苦地苦熬着。”他越说话便越发流畅起来,南安侯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下三滥,别人就与你一般无二?”


    凤樟对他示好,竟然是想拿女人塞给他。


    给自己的妹夫塞女人。


    南安侯此刻看着凤樟的目光多了几分杀气。


    凤樟急忙说道,“我只是关心你……说起来,阿萱有个庶妹正是花期,我……”这是之前唐萱为了讨好他,求他回头的时候给他出的主意。因唐萱如今已经不再是长平侯嫡女,长平侯府已经成了唐逸的天下,她越发小心,也想着好好讨好凤樟稳固自己的地位。


    对于唐艾这个不听话,坑得她几乎不能翻身的庶妹,唐萱自然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只想着若是给凤樟出了主意,把唐艾送到南安侯府上去,看唐艾还怎么口口声声不愿意做小妾。


    唐艾不就是想做正室嫡妻么?


    唐萱偏偏不叫她如愿以偿。


    叫她成为自己最不愿意成为的小妾。


    大公主的性子本就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能容得下唐艾?


    到时候,大公主如果刻薄唐艾的话,那唐菀这个口口声声疼爱堂妹,又与大公主相交往来亲密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不管帮衬那一方,她都会不好做人。


    到时候也叫京都都看看清平王妃嘴上一套做事一套的虚伪嘴脸。


    因这件事是一石数鸟之计,又能讨好凤樟,唐萱就将这件事对凤樟提起过。


    只是之前凤樟意动,本送了书信给南安侯府,南安侯却把拜帖给砸了回来,并未理会,本以为这件事要不成的了,谁知道凤樟今日有了好机会,自然要提一提唐艾这件事。


    只是他刚刚开口,本着一片好心,南安侯却冷笑了一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低声说道,“到底是清平郡王做事爽快。”他一拳头砸在凤樟的脸上,不过一拳头,就把凤樟整个人砸飞了出去。


    “谋算宣平,你当我是死人?说出这样的话,从此我与你不共戴天。”


    凤樟被砸得摔落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头都不属于自己了,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片血红模糊,看着正眼前模糊了的高大的身影,不敢置信。


    他不过是好意,为何受到这样的殴打。


    “你!”


    “宣平于我,比我自己更重要。你算计她,比直接来算计我更令我痛恨。”南安侯缓缓地走到了趴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凤樟的面前,垂眸看着他冷声说道,“你以为男人都跟你一样管不住自己身上的那二两肉?舍弃有孕的妻子自己风流快活,为了自己的快活叫妻子独守空闺,左拥右抱,这是畜生才做的事。既然娶了她,就该珍惜她,如同珍惜自己。心里有这个女人,为了她,又有什么熬不住?”


    如果男人都觉得左拥右抱没什么,那为什么不叫女子也同样享受左拥右抱。


    不过是男人给自己的风流快活想到的理由罢了。


    且凤樟竟然提到的是唐家的姑娘。


    南安侯虽然对唐家的女人不感兴趣,不过也听唐菀跟大公主闲话家常的时候提过一嘴,说她如今只剩下一个庶出的堂妹待字闺中,即将说亲,性子与嫡出的唐萱完全不同,是个清白的姑娘。


    这凤樟左右别人的人生姻缘是一回事,在一个男人的面前提到这个姑娘,又将这个姑娘的尊严与清誉当成什么?看见凤樟这么一个无耻小人的模样,南安侯就觉得凤弈喜欢把他打得起不来床真的是一件很正确的事。


    他这些话都叫凤樟呆住了,仿佛没有想过,一个大权在握的侯爷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唐萱……可害死他了。


    可是如今也来不及凤樟后悔了。


    南安侯俯身又是几拳头,把凤樟打得哼都哼不出来,这才仿佛丢死狗一样把奄奄一息的凤樟丢在地上,看着周围二皇子府的几个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的下人说道,“送他回去。真是脏了我的手。”他转身就走了,也不在意凤樟到底是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不过皇帝的女婿打了皇帝的儿子,还是在宫里,这件事怎么也得有个交代。


    南安侯不是会叫人觉得自己跋扈的性子,又觉得自己也应该在皇帝的跟前告凤樟一状,免得凤樟反倒成了受到迫害的。他面无表情地对皇帝说,“二皇子要我纳妾,别为了公主憋着。被我打了。”


    皇帝一愣,继而气得半死。


    “这混账东西!”大公主是他的亲闺女,皇帝能愿意叫女婿纳妾么?


    宠着女婿却不顾女儿的死活,叫其他的女人跟女儿抢夫君,这不是做父亲,这是脑子有问题。


    皇帝万万没想到,给南安侯提这种狗屁建议的不是别人,反而是与大公主一母同胞的凤樟,脸都气得微微变形。


    哪怕之后二皇子府有人来哭着禀报说二皇子被南安侯给打了,太医都在围着救治,可皇帝也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拍着椅子扶手对一旁的內侍大怒说道,“叫他们都给朕滚出去!你去二皇子府传话,就说是朕的话。他自己做事下作,挨打都是少的!亲妹妹都不顾,这没人伦混账!”


    他气得不清,便激烈地咳嗽起来,皇后见了不由十分担心,忙扶着连连捂着胸口咳嗽的皇帝说道,“就算是要骂他,你也小心自己的身体。怎么动这样大的火儿。”她自然更关心皇帝,便也叫太医给皇帝看病。太后也气得不得了,围着皇帝转了。


    大公主忙着心疼她父皇,也顾不得凤樟。


    不过大公主没有对凤樟竟然想给南安侯纳妾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


    等从太后的宫中出来,大公主才猛地沉下来脸,露出几分怒火。


    “我与凤樟决不罢休。”大公主便对唐菀冷冷地说道。


    从前,口口声声罗家大公子纳妾没关系。如今,还想给南安侯纳妾。


    他以为他是谁?


    “你不是早就与他反目了么。”唐菀便软软地哄大公主不要生气。她性子柔软,哄得人生不起气来,大公主嘴角微微勾起,倒是看了南安侯一眼说道,“他倒是老实。”


    南安侯直接把凤樟给打了,拒绝纳妾,心里只有自己,这是多甜蜜的事啊。


    大公主甜蜜了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对南安侯问道,“他既然要给你纳妾,那一定会说要送你个美人。是什么美人叫他觉得能配得上你呢?莫非是罗家的美人?”不过如果是与南安侯有仇的罗家的美人,南安侯早就在皇帝的跟前提一句了。


    南安侯看了唐菀一眼。


    唐菀无辜地看着他。


    “说是唐家庶女。”南安侯便说道。


    唐家庶女?


    长平侯府五个姑娘,只有一个庶女,就是唐大老爷的庶女唐艾。


    唐菀顿时瞪圆了眼睛。


    “是我家三妹妹?”


    “应该是。”正因为这,他才没有在皇帝的面前提二皇子要给他送谁家的姑娘,只含糊了一句二皇子要给他纳妾。南安侯觉得,既然不是那姑娘刻意攀附,那就不应该去败坏人家姑娘的清白还有未来。


    他点了点头,见唐菀气得花容变色,小脸儿都扭在一处,便提醒唐菀说道,“如果这姑娘尚未成亲,你得抓紧些。免得夜长梦多,再叫二皇子与那不要脸的唐家把她送到别人家去。”


    二皇子既然起了将姨妹送权贵为妾的心思,哪怕南安侯拒绝了,他也可能把唐家这姑娘送给别人家去联姻。


    唐萱是那么狠毒的人,不可能看着庶妹春风得意。


    这句话提醒唐菀了,她忙点头,郑重地谢过了南安侯对唐艾的维护还有对自己的提点,风风火火地跟凤弈一同出了宫去。


    她到了家里,便急着请唐逸与怡和郡主来家里,隔夜都不愿意。


    凤弈见她着急得不得了,便把仿佛感受到母亲怒气所以格外乖巧听话的双胞胎送到隔壁的小榻上去,叫凤念帮着管着。如今他倒是觉得有一个聪明懂事的长子是多么省心的事了,如今看孩子的事儿都是凤念的活儿,叫凤弈觉得十分轻松。


    他毫不为奴役了一个小狼崽感到羞愧,只握着唐菀的手轻声说道,“不必着急。就算是凤樟动了这样的心思,我也不会叫他如愿以偿。”


    “我只是觉得……他与唐萱把别人的一生当成什么了?从前,是不顾我的死活。如今,是不顾三妹妹的死活。可是我们又何尝不无辜?我们凭什么受这样的作践?”唐菀今日气得不得了,并不仅仅是因为凤樟与唐萱对待唐艾这样无耻,而是因为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想到刚刚被退亲的时候自己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人生晦涩无亮,浑浑噩噩都不知怎么活下去的那种感觉,就越发痛恨凤樟与唐萱这样左右别人人生的践踏。


    她抱着凤弈,抱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低声说道,“阿奕,我遇到你是这样幸运。如果没有你,大概我是不能活着的了。”


    不需要唐大太太逼死她,她自己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如果不是凤弈前世今生地护着她,她的未来大概也得如唐艾一般吧。


    会在某一天凤樟面对权贵的时候笑着说一句“我有一个姨妹……”,从此命运都不由自己了。


    她遇到凤弈是这样幸运的事。


    她把自己缩进凤弈的怀里,才觉得自己的心里安稳了很多。


    凤弈修长的手落在她的肩膀,轻轻地握了握。


    “我也很庆幸遇到了你。能护着你好好地过日子。”他垂头亲了亲唐菀的发顶。


    如果他没有遇到过唐菀,唐菀该多害怕,多么无助,未来的命运也不知该会如何。


    凤弈只庆幸自己遇到了她,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能够护着她过安稳的生活。


    夫妻俩静静地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凤念从小屋探出一颗小脑袋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缩回头去,捧着脸看着小榻上对自己傻笑起来的弟弟妹妹。


    他凑过去,亲了亲弟弟妹妹的大脑门儿小小声地说道,“要一直一直这样在一起就好了呀。”


    他希望他们永远都会如现在这样,一家人,有王叔王婶,有弟弟妹妹,还有他在这里。


    就算是不会每天都很热闹,可是只要一直都有这样不能分开的感情在,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见两个小家伙儿已经学会爬过来亲自己的脸,更高兴了,带着弟弟妹妹在小屋里玩儿。


    长兄如父呢。


    外头唐逸与怡和郡主就到了。


    “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么?”唐菀匆匆把唐逸夫妻叫来,叫唐逸十分好奇。


    唐菀虽然在兄嫂面前不好与凤弈卿卿我我,可还是与凤弈挨在一块儿,摇了摇头对唐逸问道,“哥哥之前跟我说,要给三妹妹说亲。亲事怎么样了?”她突然问到这件事,唐逸便笑着说道,“已经见过一面,三妹妹很喜欢我那同窗的样子。”


    唐艾虽然是个乖巧的姑娘,可是对于自己的人生大事却并不害臊含糊,见过那人以后,怡和郡主问她中不中意,她也没有羞答答地叫人猜,反而跟明确地说很中意。既然这样,唐逸当然心里有数了。


    他同窗也很中意唐艾。


    虽然说唐家的姑娘名声都不怎么好听,不过他的同窗却十分信任唐逸的人品。


    能被唐逸愿意亲自说亲的姑娘,品格上一定错不了。


    至于名声倒都是其次的。


    名声是最不能相信的东西了。


    不然,从前还都说唐家大姑娘明媚可人,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呢。


    如今看看二皇子府那乌烟瘴气的样儿,京都谁还相信这样的传闻呢?


    对于这双方都愿意的婚事,唐逸当然不会马虎,也就是唐菀之前跟凤弈不怎么在京都住,反而去了外头的山庄避暑,他就没有把事儿详细地说给唐菀,只想着等这亲事尘埃落定告诉唐菀一声,叫她直接准备添妆也省心。


    如今见唐菀问,唐逸便对唐菀继续说道,“你嫂子最近就忙着这件事,已经回了好几趟侯府。大伯父是愿意了的。”


    唐大老爷如今连爵位都没了,当然更想要一个进士女婿,好歹也算是能给自己增添光彩。虽然对唐逸袭爵愤愤不平,可是对于唐艾一个庶女能嫁给两榜进士,唐大老爷还是很自得的。他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怡和郡主已经开始叫男方上门提亲了。


    因婚事都快尘埃落定,唐逸也放了心。


    唐菀听说婚事已经差不多了,松了一口气,又更生气了。


    把唐艾送给权贵为妾,这必定是唐萱跟唐大太太的主意,不然凤樟怎么会突然想到唐艾。


    罗家如今依附凤樟,罗家嫡出庶出好些姑娘呢,要给权贵做妾,罗家才与凤樟更亲近一层。


    唐艾本是轮不上的。


    能被凤樟想到唐艾,谁干的好事一目了然。


    她便将今天凤樟在宫中对南安侯说了什么可恶的话跟唐逸说了。


    唐逸一愣,眼底生出几分阴沉,却只安慰唐菀说道,“既然是唐萱做的好事,我只有我如今去二皇子府走一趟了。不叫她知道厉害,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兴风作浪。”他如今可是长平侯,可不是从前面对凤樟无力的唐家庶子。


    唐萱既然敢在凤樟的面前谋害唐艾,激怒了兔死狐悲的唐菀,他当然不能放过。


    他叫怡和郡主陪着唐菀说话,自己就直接往二皇子府上去了,直接拜见了被太医好不容易包扎好了脸,十分狼狈的凤樟,笑了笑问道,“殿下是想与我这长平侯为敌么?”


    凤樟如今对唐逸这牵扯着长平侯府,清平王府与太康大长公主府的旧日友人十分复杂,不过却也知道如今是惹不起唐逸的,听他这么说,顾不得头疼,忙问道,“阿逸这是何意?”


    “我刚给三妹妹说亲,婚事就要落定,殿下却要将三妹妹另许旁人,难道不是打我的脸,令我这新袭爵的长平侯威严扫地?”唐逸的脸色冰冷,看着目瞪口呆的凤樟冷冷地问道,“还是殿下依旧对陛下赐我爵位心怀怨恨?”


    这话了不得了,不仅是怨恨唐逸,还是怨恨皇帝。


    凤樟今日已经得罪了一个南安侯,再见唐逸也上门质问,头都大了,忙说道,“并非如此。我并不知三妹妹已经说亲。若是知道,怎么会越俎代庖?”


    “可是大妹妹明明知道我给三妹妹说亲的事,难道她没有给你提起。”唐逸便皱眉说道。


    凤樟顿时一愣。


    送唐艾去做妾,是唐萱的主意。


    这主意不仅叫他挨了南安侯的打,还直接得罪了长平侯……


    想想唐萱那狠毒的心思,凤樟仿佛明白了什么,恰好在此时,唐萱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走进来哽咽地说道,“殿下,娘娘她,她欺人太甚……”她才要哭,却见凤樟已经霍然起身,眼底带着怒火,劈手就是一耳光抽在她的脸上!


    “毒妇!你还有脸来!”


    唐萱挨了这一巴掌,双耳嗡嗡作响,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当着唐逸的面就给自己一巴掌的凤樟。


    何等屈辱。


    唐逸却只看着她笑了笑。


    都说夫妻一体。


    二皇子既然都挨了打,二皇子妃也得挨两下厉害的,夫妻整整齐齐才好。


    第125章


    二皇子暴跳如雷。


    长平侯但笑不语。


    只有唐萱捂着自己的脸看着凤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就算是京都皆知她已经失宠,二皇子对她已经彻底厌倦,可是她是二皇子正妃,二皇子在外头好歹也给她保留最后的颜面。


    可是为何今日却在唐逸的面前打她的耳光?


    凤樟知道唐逸和她的关系么?


    一个是长房嫡女,身份尊贵。一个是长房庶子,抬不起头来。


    凤樟如今在一个庶子的面前给她耳光,这叫她情何以堪?


    只怕日后唐逸都要十分得意,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了。


    哪怕唐逸已经过继二房成了长平侯,可是在唐萱的眼里,他还是长房庶子。


    此刻看着凤樟铁青着看着自己的样子,她带了红痕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地对凤樟哭着说道,“殿下为何打我?!不分青红皂白,殿下就对自己的妻子动手,这像话么?是体面的人做的事么?殿下的教养呢?传出去了,殿下还有脸么?!”她匆匆而来,本是想抱怨罗氏的。


    那罗氏都已经宫斗落败,被皇后赶出宫廷成了无根的浮萍,到了二皇子府还敢在她的跟前摆架子,仿佛当真要在二皇子府做说了算的人。


    而且,罗氏偏爱凤樟的庶长子,也更喜欢那小畜生的生母明月一些,便将她这个正牌的儿媳看得可有可无。


    不仅是对她冷冷淡淡的,还抱着孙子说阴阳怪气的话,叫她别占着茅坑……说来说起都是如果不能给二皇子生儿子,那就别拦着别人给二皇子生之类的。


    她还专门提了提清平王妃的好福气,进门才一年,龙凤双胎,清平王府人丁顿时兴旺起来。


    看着明月在一旁得意的目光,还有唐芊那嘲讽的眼神,唐萱只觉得站在罗氏的面前犹如被乱箭刺心了一般。


    这京都谁不知道她与唐菀的纠葛。


    罗氏张口闭口都是清平王妃如何如何,将她置于何地?


    罗氏不仅拿孩子与唐菀的事羞辱她,还要求这要求那,要了最好的院子,就要更多的丫鬟。要了丫鬟,还要皇子府的管家的权利。这权利如今不在唐萱的手上,在凤樟的几个小妾的手中,可是罗氏却不冲明月与唐芊为难,反而说她是个废物,明明是个正妃,本该操持家中,却叫侍妾受累,自己安享太平尊贵。


    听了罗氏的这许多的为难,还有那好些无礼的要求,再想到凤樟对罗氏本也没什么感情,她这才想过来求凤樟为自己做主。


    可是谁知道凤樟就给了她一巴掌。


    “为何打你?你说呢?”凤樟听了唐萱的建议举荐唐艾,在宫里挨了南安侯的殴打,回了府里又叫长平侯找上门,此刻心中怒极。


    他也顾不得想这件事里他也不是十分清白,如今只知道把怒火发泄在唐萱的身上,额头上青筋毕露十分骇人地怒声说道,“都是你在其中挑唆,才叫我与南安侯生出误会。还有,三妹妹明明已经有了婚事,为何你要瞒着我,叫我在阿逸的面前这样丢脸?!”


    唐萱不知道唐艾有没有许了人家,凤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唐大太太最近病恹恹的,唐萱已经回了唐家好几回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唐萱明明知道唐逸为唐艾做主许婚,却还要背地里搞事,令他在唐逸质问的时候哑口无言,凤樟被气得半死。


    他的眼睛都是红的,唐萱瑟缩了片刻,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唐逸。


    她自然知道唐艾的婚事是唐逸做主,只是那时候只想着唐逸这人性情凉薄,对唐艾也没什么兄妹之情,比不上与唐菀之间感情深厚。哪怕是唐艾的婚事有了变故,可唐逸也未必会为了唐艾出头,才想着左右唐艾的婚事。


    谁知道唐逸竟然当真为了一个唐大老爷的庶女来跟凤樟对质了。


    她觉得心里发冷,又觉得此刻唐逸此刻嘴角浅淡的笑容叫她无力,眼下这些却不能承认,红着眼眶哽咽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哥哥给三妹妹说亲,父亲母亲只怕不能答应,怎么能说三妹妹已经许了人家呢?”


    “大伯父早就答应这门婚事。如果皇子妃非要这么说,不如我们回唐家去问问大伯父。”唐逸可不是见了唐萱可怜就会心软的。


    早些年,他被唐大太太打压不能出头,想读书都不能的时候,唐萱也没有对他可怜过。


    他笑着看着凤樟。


    凤樟的脸忽青忽白,看着唐萱那哭得可怜兮兮的脸。


    那张不再快乐明媚的美人面,此刻总是哭哭啼啼,哭得叫人心烦。


    见凤樟眼底多了对唐萱的厌恶,唐逸便在心里唾了一口。


    唐萱固然令人恶心。


    不过凤樟这种喜欢的时候捧上天,如今后了悔又只觉得都是女人自己过错的玩意儿,也真是叫他恶心得想吐。


    若是凤樟坚持与唐萱情深义重,好歹还算是有些坚持。


    可如今……


    身为男人,唐逸觉得凤樟完全没有男子的承担,简直就是男子中的耻辱。


    “我只问你。当初你对我举荐三妹妹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阿逸给三妹妹说亲?”凤樟脸色铁青,因满脸是伤格外骇人,见唐萱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目光闪烁,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明白了还不够,得叫南安侯与长平侯知道他是无辜的……凤樟沉默很久才对唐萱说道,“这件事是我误了三妹妹。无论你是什么居心,可到底坏了三妹妹的事。我与你一同回侯府去,给三妹妹赔罪。”


    他如今也学聪明了许多,也知道如何退让,如何赔礼才能叫这件事揭过去。


    唐萱却不答应,含着眼泪摇头说道,“我是一心为了殿下呀。就算三妹妹有了婚事,可是也比不上殿下在我心里重要。殿下拉拢南安侯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殿下的前程,舍出三妹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一副为了凤樟能豁出庶妹的样子,唐逸听了一会儿,便笑着问道,“这么能豁得出去,怎么你不去侍奉南安侯。”


    唐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什么叫她去侍奉南安侯?


    唐逸便温和地说道,“既然为了殿下的前程什么都能舍出去,那自己的清白算什么。叫我说,南安侯只怕不能纳妾,他与宣平公主可是老夫少妻,紧着公主,哪里顾得上看一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四个字一说出来,唐萱已经摇摇欲坠了,凤樟的脸色也铁青起来,唐逸却当没有看到一般施施然地继续说道,“不过我听说殿下最近时常与朝臣一同往来,只怕这男子聚饮也十分无趣。皇子妃这么愿意为了殿下付出,不如也去侍奉侍奉来了皇子府的各位权贵大人,为了殿下的前程着想啊。”


    他十分诚恳,可是这是人话么?


    把二皇子府当什么了?秦楼楚馆么?把二皇子妃当什么了?


    那二皇子又成什么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唐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顿时哭着说道。


    “这话难道有什么不对?难道只许你豁得出三妹妹,却豁不出你自己?那你对殿下的感情也不是很真挚啊。”


    唐逸在翰林院当差。


    都是最优秀的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最锻炼的就是一张嘴。


    不是有人说文人的嘴如刀么。


    此刻一刀一刀仿佛切割在唐萱的身上。


    凤樟见唐逸虽然在笑,可是却还是恼火,心里叹了一口气,瞪了唐萱一眼,这才对唐逸客气地说道,“阿逸不必再与她多说。咱们这就去侯府给三妹妹赔罪。三妹妹这件事,是我们夫妻的错。我愿意给三妹妹添妆。”


    他摆出对唐艾的歉意,也是为了叫南安侯与大公主夫妻俩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无心的,也是为了给妹妹妹夫赔罪。所以他忙着叫人预备了一箱子的珠宝首饰就准备跟唐逸去侯府,然而还没出门,就见哭哭啼啼的罗氏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了凤樟的怀里。


    巨大的力量撞得凤樟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罗氏抓着他的衣裳哭着说道,“我原是没用的人,可也轮不到阿猫阿狗来羞辱!我如今还活着干什么!儿媳都不孝顺我,儿子也不管我的死活,这皇子府里都看不起我,我白生了你一场啊!”


    唐萱竟然只给她预备了四个丫鬟,这是在看不起谁?


    听明月添油加醋地说唐萱自己使奴唤婢不知多少服侍的人,却只给她这一个婆婆四个丫鬟,这是下马威,意思是叫她以后老实点,不然饿死她,罗氏觉得心寒。


    她的儿子儿媳都这么不孝顺,她如果不哭闹起来,日后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就算是在冷宫,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也没有这么委屈过我!四个丫鬟,你打发要饭的呢?!”


    罗氏出了宫,顿时觉得天都蓝了,不必再战战兢兢的了,人也厉害起来,扯着头昏脑涨的凤樟用力地抓他的脸。


    凤樟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泼妇。


    在宫中的时候好歹还是个端庄体面的娘娘。


    怎么一出了宫,竟然成了这种泼妇?


    一想想这种哭闹得叫人眼前发黑的泼妇就要跟自己一辈子生活,自己还要小心翼翼地孝顺,凤樟是真的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


    他忍耐着没有摔倒,罗氏又是他的生母,不能反抗,只能连声说道,“母亲听我说。若是母亲觉得服侍的人不够用,只管……”


    “我是只因为四个丫鬟的事么?我是见不得你对我没有孝心!我可是你的母亲,你怎能不孝顺我?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罗氏如今才知道在儿子府上过日子是比在宫里舒服的,只是若是不一口气压住凤樟的气焰,她也唯恐日后晚景凄凉,见凤樟不敢忤逆自己,便越发凶神恶煞起来对他叫道,“堂堂皇子府,你们夫妻锦衣玉食,却要我过可怜凄苦的生活,你以为我要忍气吞声么?你敢薄待了我,我就去宫里告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她理直气壮的。


    唐逸看着此刻二皇子府一团乱,再聪明的人此刻也惊呆了。


    他竟不知是不是应该笑出声儿来。


    “母亲仓促出宫,我难免侍奉得不周到。母亲只管提自己想要什么,我一定满足母亲。”凤樟忍着心中的郁闷与恼火对罗氏说道。


    他觉得二皇子府不能待了。


    又是唐萱又是罗氏,这二皇子府还能住人么?


    只是他不由又想,若是性子良善温柔的唐菀,一定会帮自己把罗氏照顾得很好吧。


    他眼神恍惚的时候,唐萱已经躲在一旁不吭声了,倒是罗氏看着凤樟对自己退让了,方才一边抹眼泪一边松开手,挽了挽自己散落的花白的头发小声说道,“还不如阿穆呢。怪不得广陵侯太夫人那么喜欢阿穆,却不喜欢你。阿穆比你孝顺无数倍!”


    她明明得了自己的孝顺,却还要在他的面前说李穆更好,凤樟气得呕血,终于知道为何皇帝要把这女人给赶出宫了。


    他气得双手都在哆嗦,可是却又不能跟打唐萱一般给罗氏一耳光,许久之后才忍着心口隐隐作痛僵硬地说道,“母亲教训得对。”


    唐逸看他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样子,转头噗嗤笑了一声。


    他觉得有点可惜了。


    唐菀如今最喜欢八卦,如果叫她看见二皇子府里这一幕,那起码一个月都能过得十分高兴了。


    到底他是个厚道人,只笑了一声,这才对铁青着脸的凤樟温和地说道,“今日殿下这样繁忙,若是不能与我回侯府,那也就罢了。”


    “不用。”凤樟急忙说道。


    只有今日就将这件事补救,才能叫大公主夫妻与唐逸都看到自己的真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片刻,这才对瞪着自己的罗氏轻声说道,“我今日在宫中说错了些话,得去唐家赔罪。母亲先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只管去与明月和阿芊说去。”唐萱就在身边,可是凤樟却对她这个正妃置之不理,叫罗氏去跟两个小妾提要求。


    唐萱的脸苍白一片,觉得自己的脸都是冷的,忙叫了一声凤樟。凤樟却没有时间理睬她,见罗氏这才心满意足地仰着头走了,看着罗氏的背影,他心里有很不好的感觉。只是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叫人拿了厚礼就去了长平侯府。


    巧的是唐菀与怡和郡主也到了长平侯府。


    唐菀觉得唐逸去了二皇子府压住凤樟也就罢了,却也不能叫唐大太太这心如蛇蝎的在这时候对唐艾做什么,便直接到了唐家。


    凤弈叫凤念这个做哥哥的在家里看小孩儿,自己便轻松地与唐菀出来。


    有个懂事的儿子倒是也不坏。


    虽然也与他争宠,却会照看弟弟妹妹,很能干。


    他理直气壮地使唤大孩子。


    等唐菀一路进了唐家,便见两个诚惶诚恐的丫鬟上前请她去太夫人的院子。


    她和怡和郡主也不在意这件事在哪里解决,顺路去了太夫人的面前,太夫人此刻已经苍老很多了。


    唐菀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夫人了。


    记忆里凶巴巴,总是高高在上的太夫人,竟然变得格外苍老,坐在上头看起来老迈了许多。


    唐菀心里有些疑惑,觉得太夫人这老得也太快了,只是她又不是什么孝子贤孙,便也没有多问。


    太夫人看起来气色恹恹的,虽然不像是生病,可是脸色却有些难看,看着唐菀的时候虽然依然很厌烦,可是却多了几分无力的样子。


    唐菀便问道,“老太太叫我与嫂子过来做什么?”


    “我有事与你说。”太夫人扶着一个急忙上前的丫鬟,振作了些精神,之后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唐菀说道,“侯府……我可以叫阿逸回来!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见唐菀看向脸色奇异的怡和郡主呆住了似的,太夫人冷哼了一声,这才沉着脸说道,“第一,你要叫你三叔与四叔重新回到朝廷里去。第二,你叫阿逸回归长房,这样继承侯府也能更名正言顺。”


    她这又是要求又是施舍的,唐菀呆了半晌,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她还笨的人。


    “老太太最近没看过太医么?”


    “你这话何意?”太夫人脸色不好看地问道。


    “我担心您病坏了脑子。”唐菀看着太夫人说道,“哥哥继承爵位是陛下的旨意,老太太答应不答应的不重要。难道你不承认,我哥哥就不是长平侯了不成?换句话说,陛下旨意都在,老太太却抗旨不尊,这是要杀头的呀。”


    而且,谁想回侯府跟这群无耻的人一起住了?


    哪怕是唐家跪着求唐逸夫妻回来住,他们都不可能答应,又怎么会答应什么莫名其妙的条件。


    唐三老爷兄弟重新做官,还有唐逸回归长房这种事,太夫人莫不是在发梦。


    她声音软软的,可是太夫人这听出她话中的鄙夷与轻视,一时指着唐菀许久脸色苍白起来。


    “你要忤逆我?”


    “是啊。”唐菀干脆地说道,“我可是清平王妃。”


    她靠山稳稳的。


    凤弈可不是会尊老的人。


    凤弈顺着她的话,在一旁冷笑了一声。


    太夫人顿时不敢说话了。


    她想到清平郡王几次在侯府的凶神恶煞,自然是畏惧的。


    只是想到被御史弹劾不得不辞官,如今为了京都那些嘲笑自己的人整日里酗酒在家的唐四老爷,太夫人到底忍不住对唐菀说道,“那可是你的亲叔叔啊。”


    唐菀脸色漠然。


    想当初她受苦的时候,叔叔们可没有想到她也是他们的亲侄女儿呢。


    她的脸色冷淡,怡和郡主便在一旁温和地说道,“我不答应。”


    她用温柔的语气说着强硬的话,太夫人看着这个靖王府的遗孤,一时说不出话来。


    怡和郡主便笑着说道,“行事无德因此被罢官辞官的无耻之徒,怎么还能入朝为官呢?别说阿菀性情正直不能答应,不愿叫朝中与这等人同朝为官牵连清名,就是我身为长平侯夫人,哪怕都是唐家人,可也不能叫唐家惹人笑柄。”


    她还记得那时候唐家还想把唐大太太的庶女许给唐逸的时候,自己心里的伤心还有难过。


    如果唐家看得起她,把她当做一回事,怎么敢厚颜无耻地提出把那庶女给唐逸做妾?


    既然唐家对她这样狠毒,她当然不会对唐家和气。看见太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怡和郡主便笑了笑,柔声说道,“至于这侯府,本就稀烂。我也不稀罕回来住。难道我的靖王府不华丽阔气么?”


    唐菀转头闷在凤弈的肩膀上笑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太夫人哪里被这么忤逆过。


    嫁进唐家的女人,从唐大太太开始,就没有人敢对她这样忤逆,不给她面子。


    “你这是什么教养……”


    “要问我的教养,你只能去大长公主府了。”怡和郡主悠然地说道。


    提到太康大长公主,太夫人一声不吭了。


    她当然不敢去质问大长公主。


    就是这样难耐的寂静里,唐菀叫人去叫唐艾与唐家长房的人都过来,才见唐艾脸色茫然地进来,后脚唐逸与凤樟夫妻就到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凤樟与唐萱也回来了,不过唐菀最不畏惧的就是当面对质,也不客气,当着唐艾的面,把凤樟今天在宫里干了什么好事说给唐艾听。


    唐艾本笑着,听到这里,脸色慢慢地苍白起来。


    她本来最近觉得很欢喜幸福,因为知道自己要嫁人,而且嫁的是令人喜爱的人,能去做堂堂正正的正妻。


    可是今日晴天霹雳,才知道凤樟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把她给卖了。


    也就是人家南安侯是个正人君子。


    不然,她这一辈子不是都毁了么?


    唐艾急促地呼吸,眼睛里慢慢变红,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疯狂了起来。


    她只想老老实实做人,嫁个愿意善待自己的夫君,过简单安稳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凤樟却敢左右她的人生?


    他是在要她的命,要她姨娘的命。


    “三妹妹你听我说,这件事都是误会。都是阿萱的错,是她建议我……”凤樟见唐艾用赤红的眼睛仇恨地看着他,只觉得那眼神令人发寒,忙说了一声。


    可唐萱是贱人,二皇子难道就不是贱人么?


    唐艾突然尖叫了一声,毫不理会唐萱,葱管一样的手指用力地挠向凤樟的脸。


    “你不想叫我活,那就大家都别活了!”


    谨小慎微如果都不能活着,那就跟二皇子同归于尽。


    第126章


    总是小心翼翼的唐艾突然闹了起来,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除了唐菀。


    她想,若是自己当初也身处于唐艾的位置,当自己的幸福即将到来,却差点被凤樟夫妻给葬送了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绝望也是不能压制的。


    只是如果唐艾伤了凤樟就不得了了。


    凤樟又不是普通人。


    他是个皇子。


    不管凤弈与南安侯能怎么殴打他,可唐艾一个长平侯府的庶女是没有办法对一个皇子以下犯上却全身而退的。看见唐艾扑到了凤樟的面前,唐菀顿时叫了一声,一旁唐逸急忙把唐艾给扶住,掩在身后,与挣扎着哭了起来的唐艾说道,“别为了这人坏了你的一辈子!”


    唐艾的婚事有他和唐菀做主,绝对不可能会发生波折,何必为了一个二皇子就赔上自己一辈子呢?


    只是阻拦唐艾是一回事,在把唐艾抓住与她纠缠的时候,唐逸的手不小心地砸在了呆滞的凤樟的脸上几下。


    凤樟被这几下子给砸醒了。


    他有心恼怒唐艾一个庶女也敢在自己面前蹬鼻子上脸,可是到底自己理亏,看着已经哭着趴在唐菀肩膀上的唐艾,许久之后才捂着被唐逸打到的脸说道,“三妹妹也是一时激愤,我不怪你。”


    “你有什么资格原谅三妹妹。难道不是你先对不起三妹妹的么?”看见凤樟一脸宽宏大量的样子,唐菀就觉得心里恼火起来。


    她瞪着凤樟。


    凤樟在她厌恶的目光之下竟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他才对唐菀艰难地说道,“我只是受人蒙蔽。”


    “什么受人蒙蔽,别把自己说得这样无辜。就算有奸人作祟,可在宫里说出这样无耻的话的是你本人,你难道还能否认不成?背后把三妹妹送出去做妾的难道并不是你?那作祟的奸人可恶,你却更加无耻,畜生。”


    唐菀是郡王妃,自然不需要谨言慎行。她一边揽着趴在自己肩膀放声大哭的唐艾,一边对凤樟轻声说道,“从前,我只以为你是个小人。没想到你还是个畜生。”凤樟不仅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同样也是个畜生。


    想到这儿,唐菀便看向一旁急忙要去看凤樟安好的唐萱。


    “三妹妹,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陛下与太后娘娘不会饶了你!”唐萱转头对唐艾气势汹汹地说道。


    她露出了咄咄逼人的嘴脸,完全没有从前总是在姐妹们面前的天真与单纯了。


    唐菀笑了笑,拍了拍微微颤抖的唐艾的肩膀。


    “你别怕。她吓唬你呢。”


    “二姐姐?”唐艾看着唐菀如同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她哽咽着对唐菀赔罪说道,“二姐姐,我给唐家惹麻烦了,对不住。若是当真有惩罚,二姐姐不必为我说情求宫中谅解。宫中若是震怒,总是要来问个究竟,到了那时候,我只说被二皇子逼得活不下去就罢了。”


    她不想给家里惹麻烦,也总是很小心地生活,可是这一次竟然怒从心头起,差点伤了二皇子。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会给家里带来麻烦。唐逸与唐菀已经很照顾她,她愿意受到宫中的惩处,只是也要将二皇子的恶形恶状转达宫中。


    她不想唐菀再为了自己求情了。


    二皇子再不好,也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就算不喜欢二皇子,可也不会喜欢有为了冒犯二皇子的人求情。


    她这样懂事,唐菀呆了呆,忙说道,“我不会为你求情的。”


    这样无情的话,却叫唐艾一下子放心了。


    唐菀却在继续说道,“因为她根本没法进宫告状,宫中怎么可能知道外头的每一件事呢?她口口声声把你的罪过告到宫中,是往脸上贴金呢。她知道宫门往哪儿开么。”


    唐萱是不是忘记了,那宫里不是她能进去的地方,如今只不过是能吓唬吓唬唐艾罢了。


    她这话叫唐艾瞪圆了一双流泪的眼睛,唐萱却已经面上涨得通红,指着唐菀大声说道,“你竟敢羞辱我!”


    “是啊,我就是在羞辱你啊。”清平王妃有恃无恐地说道,“你不就是送上门叫我羞辱的么。”


    凤弈无声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看着笨蛋神气活现的得意样子。


    唐萱看着唐菀,几乎找不到从前那个低声下气的堂妹的影子。


    “你……”


    “大姐姐如今脸上还有伤痕,难道是被人打了?只怕羞辱大姐姐的另有其人,并不是二姐姐。”看着唐萱色厉内荏的样子,还有她紧张地对凤樟嘘寒问暖的谄媚,凤樟却十分冷淡,唐艾福至心灵。


    想到唐萱那么恶毒,想要把自己送出去做妾,她心里狠了狠心,突然开口对脸色微微一变的唐萱说道,“大姐姐脸上受了伤,怎么不赶紧再用老太太给你寻来的那敷脸的方子,免得脸上留下伤疤红肿,不被殿下喜欢了?”


    她吸了两口气,见凤樟也疑惑地转头看过来,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唐萱脸上用的伤药的事,便看着唐萱轻声说道,“大姐姐还是不要讳疾忌医吧。从前,你挨了陛下的惩罚脸上都快烂了,不也是那伤药给你医治好了么?如今怎么不用上一些呢?还是那药还没有配好?我记得仿佛是得有新鲜的童子尿做药引吧。”


    唐菀呆住了。


    凤樟都看着唐艾呆住了。


    “你,你说敷脸的药里有什么?”


    “有童子尿啊。”唐艾天真无邪地说道。


    她天真明媚地看着浑身发抖的唐萱,慢吞吞地继续说道,“还有几样儿仿佛是蝙蝠粪之类的,我不过是服侍老太太的时候看过一次那药方,如今才会担心大姐姐脸上骤然受伤,没有来得及预备。”


    她这样单纯地说着可怕的话,唐菀倒是没觉得什么。


    她隐约地记得人家蝙蝠粪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夜明砂,也的的确确是可以入药的。


    可是叫夜明砂叫人觉得还好一些,叫唐艾直接叫了蝙蝠粪,她只看凤樟的脸色就知道,二皇子殿下一定是恶心到了。


    不过又是童子尿又是夜明砂的,唐萱当真是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脸上来。她也不知道这药方是不是正确的,会不会药性冲撞伤身。


    不过既然唐萱的脸好了,可见好真的挺有用。


    凤樟已经扶住一旁的椅子想要吐了。


    “殿下!”唐萱见唐艾这是要把自己置于死地,顿时慌了,忙上前要搀扶凤樟。


    凤樟却被她扶着都觉得恶心,用力地推开她。


    “走开!”他如今看见唐萱那雪白美丽的脸就觉得想要吐出来了。


    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原来是用那样的伤药很快治好。


    一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地亲吻在这张美丽的脸上,自己的嘴唇也曾经触碰过那些污秽的东西,凤樟觉得自己真的受不住了。


    “你,你怎敢!”他虽然也知道有很多药方里会有这些东西,童子尿之类的也并不算是污秽,可是再看唐萱美丽的脸,他却只想吐了。


    他果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唐艾心里解恨,只恨不能看见他们夫妻相残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见太夫人怒视自己,她便往这时候大步进门的唐大老爷的身后缩了缩,低声对唐大老爷低声说道,“父亲,大姐姐知道您不是长平侯了,就敢不把你放在心里。今日卖了我不要紧,日后,您的儿女只怕都要被太太与大姐姐给卖了,换她的大好前程。”


    她做庶女的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唐菀见了,见她并没有束手待毙,还有余力应付,便也没说什么。唐大老爷才进门,听到唐艾这话一愣,继而见二皇子正对唐萱怒目而视,顿时就知道唐萱这死丫头又激怒了二皇子。


    比起一个失宠了的嫡女,唐大老爷犹豫片刻,怒视匆匆而来的唐大太太。


    “看你教出了什么小畜生!”


    唐大太太扶着丫鬟抱病而来,见此刻屋子里唐萱已经被二皇子厌恶,不由流着眼泪对唐大老爷说道,“阿萱好歹是老爷的嫡女,老爷为何对阿萱这样训斥?难道要为了这么一个卑贱的庶女,就连自己的嫡女都不要了么?”


    唐艾这样的下流种子算得了什么呢?


    唐大太太只恨南安侯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不然,唐艾早就死在大公主的手里了。


    她最近身体不好,此刻仓促而来,气虚体弱的瞧着可怜,唐大老爷对她病成这样却只觉得十分解恨,并不体谅,更不心疼,冷冷地说道,“你把我的女儿都当做卑贱的人,可见你这个正妻是多么的不慈不贤。”他也半分没有给唐大太太面子,又不想对抢了自己爵位的唐逸说话,只能对怡和郡主笑着说道,“你这个做嫂子的倒是用心。”


    “若是没有别的,咱们还是把三妹妹的婚事早日定下来,免得京都再谣传三妹妹的闲话,大伯父就要受人嘲笑。”怡和郡主见凤樟与唐萱争执起来,唐萱哭哭啼啼的样子,眼底十分冷淡。


    这事儿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就可以所以践踏旁人的命运。如今自己着了报应,倒是知道哭了……


    她对唐萱没什么可怜的感觉,见唐大老爷连连点头,便对唐大老爷笑着说道,“到底是大伯父当机立断。将三妹妹许给清流读书人,这可是大伯父的风骨。不然,将女儿许给权贵做妾,好处未必得到,那名声就要坏透了。”


    唐大老爷听到这话心有戚戚。


    怡和郡主这话没错。


    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前程都在后头呢,他日后没准还要靠着女婿在京都立足。


    可若是将女儿许给权贵做妾,如唐三老爷似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了二皇子与东山郡王,得意一时,可是便宜没得到,也没有官复原职,如今却已经成了京都笑柄,为人不齿。


    他觉得怡和郡主格外贤良,又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笑着说道,“郡主说的没错。我做父亲的也心疼三丫头。这婚事我答应了。”


    “老爷!”若是唐艾嫁到好人家去,唐大太太岂不是输给了一个庶女?


    她叫了一声,唐大老爷却转头冷冷地看着她。


    “你既然病了,就不必出来了。三丫头的婚事,我就请郡主操持。你好好养病。”这就是不许唐大太太以嫡母的身份主持唐艾的婚事。唐大太太已经摇摇欲坠,眼前发黑,却见怡和郡主脸上带着温柔贤惠的笑容,看自己的眸光却冰冷冷的,仿佛在看自己被丈夫厌倦和失势后的笑话。


    她一口气上不来,指了指怡和郡主就往后头倒去,那一刻,唐菀看见在长平侯府作威作福这么多年的唐大太太就这么无力地倒下去,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向唐大老爷。


    如果唐大老爷也一起倒下去,那就好了。


    这对夫妻,她完全挑不出对哪一个更厌恶一些。


    都叫人生厌。


    “还不把大太太扶下去?没眼色的东西。”唐逸含笑说道。


    他与怡和郡主如今才是侯府的当家人,哪怕太夫人执拗着嚷嚷这侯府不是唐逸的,可是这府里的下人却不敢不把他们夫妻当主子。


    如今见唐大太太竟然被怡和郡主三句两句就给压得透不过气,再傻的人也知道如今该投靠谁了,也不在意唐萱的惊呼还有阻拦,两个力气大的丫鬟拖着唐大太太就走,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对唐大太太诚惶诚恐的模样。


    更何况若唐大太太已经不再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她也不过是个要靠着唐大老爷在侯府立足的寻常后宅妇人。她虽然是嫡妻,可又不得宠,与唐大老爷早就夫妻反目,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这样的地位,若有侯夫人的身份多少叫人还知道敬畏。


    如今,却再也没有人把唐大太太放在眼里了。


    甚至也没有人想到对唐大太太更温柔照顾几分。


    唐菀看着那几个丫鬟对唐大太太态度的改变,就知道唐大太太的日子不好过了。


    当初,她之所以在侯府里连下人都敢轻视,就是因为她在侯府之中毫无地位,空有主子的名义,却没有半分靠山,也没有援手,自然被下人看不起。


    如今,唐大太太被唐大老爷厌弃,独女又已经彻底失宠,二皇子此刻的厌恶已经明晃晃地摆在脸上,那些下人又怎么还会对唐大太太如从前一般恭敬?


    她看了唐大太太的身影一会儿,也不管凤樟此刻正怎么与唐大老爷赔罪,只管和怡和郡主商量唐艾的婚事。


    唐艾知道自己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是因唐菀与唐逸夫妻的帮扶,再三道谢,如果不是唐菀拉着她,她都快要给她跪下来了。


    唐菀觉得自家姐妹,也用不着这样。


    她只是重活一世,想要那些曾经的遗憾都不要再一次发生罢了。


    至于唐艾的感激,她得到感激当然很欢喜,不过却并不想唐艾这样把自己当做大恩人似的。


    见她和怡和郡主都不叫自己道谢,唐艾心里记住这些恩情,却不再做叫她们为难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唐逸很快就和同窗商议好了成亲的事。


    自然,二皇子这件事唐逸并没有隐瞒,毕竟若是唐萱不甘心,将这件事揭破的话,到时候再有变故就太伤害唐艾。他这样坦诚,他的同窗也并未在意这件事,相反,对于唐艾不肯做权贵小妾这样的风骨格外赞赏仰慕,越发地愿意这门婚事。


    等下聘的时候,唐菀就陪着怡和郡主一块儿招待人,见了未来妹夫一面。


    斯文白净,文质彬彬,瞧着就是一个正经读书人。


    凤弈嘴角抽搐了一下,等回了王府,才对打从下聘以后就对未来妹夫念叨着的唐菀问道,“读书人还有正经与不正经之分?”


    什么叫正经的读书人。


    “人品正直守信,风骨凛凛,这就是正经的读书人。至于不正经的读书人,你看看凤樟就知道了。别忘了,他也是个秀才呢。”唐菀狡辩对凤弈说道,“亏他还是读过书的,礼义廉耻什么都不明白,也不知道害臊的。做夫妻的,好的坏的都要包容理解不是么?”


    虽然说唐萱养伤那会儿用的那药方的确叫人有些惊讶,不过唐菀也知道,明明人家也是很正经的药材呢。药材又有什么罪过,叫凤樟那样嫌弃呢?凤樟听说回了皇子府竟然还吐了……


    唐菀就觉得,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哪怕知道她曾经用了这些东西,可难道就要嫌弃不成?


    难道不是应该先感激这些药材治好了自己心爱的人的脸么?


    唐菀小声哼了一声,觉得凤樟的为人十分叫人鄙夷。


    凤弈见她似乎对凤樟嫌弃这药方不以为然,想到她刚刚听到这两样的时候有些诧异,之后就不再在意,并无偏见,便摸了摸她的头。


    “你说的对。药材是没有罪过的。嫌弃它们的才不对。”他温和地说道。


    他也曾经在沙场上经历过肮脏,甚至征战的时候粮草短缺还吃过许多不怎么像话的东西,因此见唐菀不在意,他心里很欢喜。


    “不过我也吃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凤弈便说道。


    “吃过什么?”唐菀好奇地问道。


    “田鼠,蚱蜢……”凤弈垂头看着唐菀的眼睛。


    唐菀呆了呆,凑近了一些对凤弈问道,“可以吃的么?”


    “饿极了,当然有什么就吃什么。”凤弈摸了摸唐菀的脸说道。


    唐菀觉得十分心疼,趴在凤弈的怀里低声说道,“饿极了……你在外饿过肚子么?”她蹭了蹭凤弈冷硬的脸小小声地说道,“以后别饿肚子了。最好,最好还是吃好好的粮食吧。”她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不能吃的,却不愿意凤弈饿肚子。


    只有饿肚子了,才会迫不得已吃这些。


    凤弈顿了顿,伸手揽着唐菀的肩膀带着几分笑意地说道,“回头给你尝尝。”其实蚱蜢倒是味儿不错,听说民间也有小孩子当零嘴儿的。凤弈兴致起来了,便寻了个时间叫王府里的人收罗了不少田里的蚱蜢,拿滚烫的油炸了,端给唐菀跟呆呆地看着他的凤念与凤吕。


    唐菀看着炸得酥脆的蚱蜢,夹了吃了,觉得味儿还是很不错的。


    蚱蜢这么可以入口,她有好的当然要紧着儿子,推给凤念和凤吕。


    凤弈坐在唐菀的身边漫不经心地拿了一个递给小脸儿僵硬的凤念兄弟。


    凤念跟凤吕默默地吃了。


    兄弟俩眼睛一亮,对视了一眼,抱着整整一盘子的蚱蜢跑了,一根蚱蜢腿都没有留给凤弈与唐菀。


    凤弈见他们俩撇开小短腿往王府前院跑,就知道这是又要祸害皇家的小孩子们去了,哼了一声抱着唐菀对她说道,“别吃得太多。你锦衣玉食惯了,仔细胃疼。尝尝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叫侍卫们跟着小家伙人们,免得他们吃多了肚子疼,唐菀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了,又对他说道,“等慈哥儿他们长大了,叫他们也尝尝。叫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父王为了天下吃过什么样的苦。”


    她其实是心疼的。


    凤弈是天潢贵胄,本该锦衣玉食,可是却吃过这些东西。哪怕再美味,唐菀也觉得心疼极了。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凤弈的脸颊。


    凤弈顿了顿,修长的手覆盖在她落在他脸颊上的手背上,片刻之后握紧,垂头轻轻地亲在她的指尖儿。


    他轻轻地往下压住她。


    唐菀见他大白天的就要胡闹,哪怕是在自己的屋儿里没有下人也吓坏了,忙推他说道,“别叫孩子们看见。”


    “他们去玩了,能看见什么。”凤弈难得与唐菀没有狼崽们的叨扰,俯身把她压住,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嘴。


    唐菀经历了一场白天的胡闹,大晚上的又被凤弈纠缠,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更叫唐菀觉得自己可怜的是,第二天宫中召见她,说是镇守着关外十几年的重将河东郡王一家子卸了差事回了京都。


    河东郡王也是皇家旁支,与清平王府比起来,和皇帝母子的关系并不算十分亲密,反而是与先帝的关系更好些。


    不过虽然与先帝君臣相得,可当初河东郡王也是阻拦先帝废太子的一人,因此被先帝贵妃记恨赶出京都去了关外,兢兢业业地看守关外十几年,令关外的那些蛮人都不敢冒犯。


    因镇守的是边关重地,皇帝登基那一年皇族群聚京都,河东王府不能擅离职守,只来了河东王世子夫妻,皇帝十分礼遇。


    如今河东郡王老迈,因此拖家带口地将兵权交还皇帝,直接回了京都养老。


    这位老郡王辈分高,当初又有维护皇帝的情分,自然格外受到重视。


    第127章


    因宫里传召,唐菀哪怕腰疼也马不停蹄地就与凤弈带着孩子们往宫里去了。


    她叫凤念与凤吕一同进宫,巧的是今日有小伙伴来寻他们俩,两个小家伙儿身后带回来好些小兄弟来见她。


    都是皇家子弟,与凤念凤吕小哥俩的年纪差不多,因昨日同吃了蚱蜢,正在十分自豪的时候,唐菀见他们小脸儿红扑扑的,仿佛为了吃了蚱蜢格外骄傲的样子,嘴角抽了抽看着凤弈小小声地说道,“也不知道他们回家说没说。这要是叫他们父亲母亲知道他们吃了虫子还了得啊?”


    仿佛吃了蚱蜢的才是英雄好汉,才是可靠的大孩子,这群小东西就当真鼓起勇气吃了。吃了还想吃……味儿真的不错。唐菀心虚了一下,凤弈不在意地说道,“以后丢到军营里叫他们吃草。”


    唐菀回头看着一连串摇摇摆摆跟着自己进宫的小东西,沉默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蚱蜢没准儿以后还算是荤腥。


    “你怎么带了这些孩子进宫了?”太后正在宫里与皇后年纪相仿的中年贵妇。


    这一身华贵绫罗的妇人的身边坐着几个生得闭月羞花的美貌的女孩儿,都是十分美貌的。她们都坐在下头,只有太后与太康大长公主坐在上头垂头听那毕恭毕敬的贵妇人在说话。唐菀见那妇人正是去年与河东王世子来了京都的河东世子妃,自然也十分熟悉地上前见过,叫了一声“婶娘”。


    她生了孩子以后因为进补丰腴了几分,如今被凤弈养得极好,河东世子妃见了唐菀便笑着说道,“侄媳妇瞧着气色极好。”她看向下头,见凤念与凤吕嘻嘻哈哈带着几个小家伙儿给太后请安,凤弈的怀里还抱着两个,不由对唐菀笑着说道,“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人。”


    她那年在京都自然也是见过东山王府的纠葛的,如今看见凤念小脸红扑扑的,神采飞扬,显然被唐菀养育得很好,便知道唐菀还真不是伪善,而是真心疼爱凤念。


    因看出唐菀性子良善,河东世子妃对唐菀便亲近了几分。


    今日她算是主角,唐菀便坐在下作陪,与大公主坐在一起看着对面的几个起身给自己请安的美貌少女问道,“这是几位妹妹么?”


    “是。”河东世子妃便笑着将这几个美貌少女介绍给唐菀。


    唐菀旁人倒是没有在意,目光只多落在坐在最下头的一个极美貌漂亮的姑娘的身上几分。


    这姑娘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生得白皙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漂亮清澈,弯起来像月牙儿,旁的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笑容甜得不得了。


    那笑容甜甜的,一笑露出小小的两颗小虎牙,娇憨可爱。看见她,就会觉得叫人打心里高兴起来,烦心事都没有了。


    且见河东世子妃刚刚的笑容,唐菀便扭头对她说道,“几个妹妹都是极好的性子。”


    这刚刚第一眼看不出什么,倒都是十分娴静的。


    不过是有几个拘谨一些,有的如那笑容甜甜又清爽,目光也干净的姑娘大大方方的。


    她听了刚刚的介绍,知道这叫人眼前一亮的姑娘是河东王世子的嫡女,小名叫阿香,因不过是世子嫡女尚未有爵位,王府之中都叫一声三姑娘。


    她觉得这名儿挺好听的。倒是一旁的其他几个姑娘,又是河东王世子的庶女,又是河东郡王其他儿子生的嫡庶之女,唐菀见了一圈的美人,觉得眼睛都花了,看着满目的美貌妹妹,她心情不错。


    因河东王妃已经过世,如今王府里都是世子妃在操持,她便将王府从边关回来的情况都跟太后与太康大长公主说了。


    听说河东郡王老迈,在途中还犯了旧伤,太后忙叫太医去给河东郡王看病,世子妃便笑着道谢说道,“多谢娘娘记挂。父王这伤本想瞒着。您也知道,父王性子刚硬,不是一个喜欢说自己伤患的性子。倒是咱们做儿女的担心,才厚颜来跟您说,想着父王不敢驳斥了宫中的太医。”


    她说得倒是极体面,太后却明白是怎么回事。


    河东郡王性子刚硬不假,可不在乎自己的伤患却肯定不是真的。


    只怕他是担心回了京都就传召太医,叫人觉得是给皇帝看他的脸色,倚老卖老,炫耀自己的战功与功劳,因此才透过女眷来提一提自己受了伤,赶紧派两个太医来保他的身子骨儿。


    这也能叫皇帝展现他对老臣,对皇族的隆恩,两全其美。


    “你们是孝顺的,如果他日后这样倔强,你们就算不能及时来宫里,那就去大长公主府去。他就不敢不听了。”太后笑着说道。


    河东世子妃见她格外温煦,顿时松了一口气,对太后道谢说道,“有您这句话,父王一定不敢不答应了。阿弥陀佛,家里好些劝着他看太医的,父王都不当一回事儿。咱们又不敢违逆父王,唯一敢与他说几句忠言逆耳跟他为了看病吵闹的,也只有阿香了。”


    她提到了正坐在下头跟太子妃恭敬地说话,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的女儿,阿香忙先与太子妃赔罪,之后歪头笑着对太后说道,“不是我敢忠言逆耳,而是祖父的酒坛子在我的手里。如果祖父不看太医,我就不给他酒喝。他就会和我我讲道理了。”


    她一脸天真,太后听得忍不住笑着对太康大长公主笑着说道,“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一句夸赞,唐菀见虽然王府里的其他姑娘有些不满,却并没有十分嫉妒。


    阿香也并不对姐妹炫耀,只是笑着说道,“也是祖父慈爱,心疼我们这些儿孙才会让着我罢了。不过我也不是最讨喜的,大姐姐之前给祖父做了好些鞋袜,二姐姐还给祖父读书,免得祖父喜欢看书熬坏了眼睛,四妹妹还下厨给祖父炖补品。只有我……”


    “只有你更淘气些。”太后喜欢阿香这样不娇纵,愿意在宫中举荐自家姐妹而不是一枝独秀的姑娘,看着阿香不由露出笑意。


    她与太康大长公主接下来赏给河东王府这些姑娘的赏赐,就一般无二,没有半分不同。


    阿香笑得更甜了。


    “这么一路赶回来,十分辛苦吧?”大公主扶着自己的肚子对阿香笑着问道。


    她似乎也对阿香格外看顾一些。


    唐菀有些疑惑大公主对阿香这样另眼相看,毕竟眼前的这几个王府贵女都是大公主的堂妹,虽然出身不同,可大公主也不是那种看人出身的,难得对阿香倒是格外亲昵。


    不过见大公主似乎很喜欢阿香,唐菀也觉得自己很喜欢这姑娘,每次看见她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的娇憨模样,心里就忍不住也想要笑一笑。


    她一边把桌上的点心给眼前的几个姑娘都推了推,见她们都对自己乖巧地道谢,忙说道,“用不着这样多礼。说起来,我也是你们的嫂子呢。可惜了的,那年你们没有来京都,不然咱们早就认识了。”


    她虽然是郡王妃,不过性子温和,几个女孩儿见她并不是不好相处的,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跟她说话。莺声燕语的,太后的宫中十分热闹,太子妃往一旁去叫人张罗今日在宫中宴请河东王府一家的事,另一旁,世子妃看着趴在太后的小炕上如小狗儿一样仰头看着自己笑的凤慈与和静郡主,忍不住垂头摸了摸这两个小东西的脸笑着说道,“生得极好,叫人瞧着怪眼热的。”


    她十分喜欢孩子的样子,太后想了想便温和地问道,“我记得阿香的哥哥尚未成亲?”


    太后问的正是河东王嫡孙,世子妃生的嫡子。世子妃便急忙笑着说道,“他在军中跟着父王忙前忙后,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如今都老大不小的了,拖到这时候,我都着急了。”她与太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旁人,唐菀听在耳朵里,隐约记得河东王这嫡孙似乎也很出色,年纪轻轻在边关军中很有一些威信,是河东郡王十分骄傲的王府继承人。


    因河东王世子虽然没有大毛病,可是也没什么大出息,又没有从军,河东郡王是看不上这个嫡长子的。唐菀还记得上辈子京都隐隐有些传闻说,河东王世子能安稳地坐着世子之位,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


    不然,以河东王世子文不成武不就而且还平庸的性子,河东郡王从前并不想将王府交到这么一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点心的手里。


    河东王世子下头还有好几个弟弟,虽然没有兄弟阋墙夺爵的意思,不过也觉得河东王世子不能叫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信服。


    后来还是嫡孙出色,横空出世,在年纪不大就跟在河东郡王的身边,得到祖父的看重与喜爱,河东王世子靠着儿子才稳当了。


    河东郡王嫡孙与阿香一母同胞,不过上辈子唐菀与河东王府没有太多的接触,只记得阿香与兄长当初留在了关外,并没有来京都。


    如今,世子妃带着儿女来了京都,这与上辈子并不相同。


    不过这不是唐菀在意的事,她也不会拘泥于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成为这辈子的阻碍,听了世子妃的这话,如今唐菀也算是在宫中历练过几分,倒是隐隐听出了世子妃的意思。


    这应该是想求太后帮忙给儿子挑个好姑娘吧。


    她一边听上头长辈说话,一边见大公主对阿香越发亲昵,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皇帝过来了,她就与凤弈一同去拜见河东郡王。


    河东郡王生得高大威严,花白的胡子修得只剩下短短的胡茬,扑面而来的气势,不苟言笑,与凤弈这样军中的人的气质差不多。


    河东王世子就在一旁被他亲爹与几个同样高大强壮的弟弟给映衬得相形见绌。


    不过还有一个与凤弈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生得虽然不是十分英俊,可是目光锐利,双目有神,走在河东郡王的身边,应该就是河东郡王的那位嫡孙了。


    唐菀见他的几个叔叔无声无息地把河东王世子挤开,却默默地跟在河东郡王嫡孙的身后,不知怎么突然想笑。


    可见河东王府并没有争夺爵位的意思。


    相反,还是河东郡王的儿子们看不上没出息的大哥,却对侄儿另眼相看。


    河东王世子也不是一个脾气厉害的,被挤到一旁,弱弱地跟在最后头。


    唐菀垂头忍笑。


    她觉得河东王世子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不过这是人家家的家事,她也不会多管。只是等和河东王府的人都见过了,吃了一顿饭,皇帝很赏脸地请河东郡王跟自己去前头宫殿说话,河东郡王只带着嫡孙跟着皇帝走了,看都没看河东王世子一眼。


    唐菀咳嗽了两声,见孩子们都困了,便与太后告辞出宫,先把几个今天混到宫里的小家伙儿挨个儿送回家,这才带着自家的孩子跟大公主一同回去。她就疑惑地问大公主,“你今天怎么只和阿香说话?只怕那几个妹妹心里不高兴呢。”


    “你觉得阿香如何?”大公主反问唐菀。


    “挺好的姑娘,性子娇憨活泼,又不是小心眼儿的。最要紧都是笑得好看,不拘束。”唐菀说了好些阿香的好话,见大公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你觉得阿香与我阿兄合适么?”大公主见如今带孩子的成了凤弈,几个小家伙人都滚在凤弈的怀里呼呼大睡,心里记住了,记得以后也叫南安侯带孩子,一边对唐菀问道。


    唐菀一愣。


    “你想给哥哥说亲?”她纠结了一下,对大公主才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婚事这种事,你跟哥哥提一句倒是好的,可最后还是得叫哥哥自己拿主意吧。”她从不是打着为了谁谁谁好就去折腾人家意愿的人。


    就算是广陵侯太夫人总是唠叨着李穆的婚事,唐菀也的确着急,可是她大多都只是笑眯眯的听着,而不是一同去逼迫,或者去给李穆逼婚。


    她想了想脸色阴沉却为人极好的李穆,再想想阿香的娇憨快活,其实觉得蛮合适的。可是合适不行呀,得李穆自己愿意成亲才好。


    不然,仓促地逼着成亲,就算是成了亲,那也是对姻缘和人家姑娘的不负责任不是么?


    不成亲就慢慢儿来。


    她觉得被逼婚逼得不得了,那也怪可怜的。


    “你就说他们合适不合适。”


    “哥哥生得俊,阿香也是个美人。而且阿香的性子是很难得的,如果能成亲,那是天作之合。”唐菀公允地说道。


    “不仅如此。虽然叔祖已经解甲归田,将兵权交还父皇,可是他在关外十几年,在军中影响极大,阿香的哥哥跟着他在军中声势不小,以后就算不会回到关外经营,可是在军中也必然有一席之地。阿兄能娶了阿香,自然也有这门姻亲……”


    大公主见唐菀呆呆地看着自己,显然想得并没有这么多,便对唐菀坦然地说道,“我与阿香刚刚认识,自然考虑更多的是为了阿兄。不过我是真心喜欢阿香这姑娘,如果不是觉得她与阿兄合适,哪怕是个公主,我也看不上她做阿兄的妻子。”


    她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


    唐菀就不得不提醒她说道,“你就是个公主。”所以,还是别十分看不上公主了。


    大公主嘴角抽搐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对唐菀无奈地说道,“我的私心不少。也是因阿香的性子活泼单纯,心胸开阔。阿兄打小吃了许多苦,冷宫那窄窄的天,这些年憋的人心情压抑。就得快活又讨喜的姑娘陪着他,才是极好的。而且,阿香虽然如今没有爵位,可她是河东王府的嫡女,以后必然会有爵位,八成会封个县主。出身皇族的王府县主,阿兄娶了她,就不再叫人觉得他与皇家毫无瓜葛。”


    她心心念念为李穆着想,自然是兄妹情深。


    唐菀歪头想了想,觉得大公主的确为李穆很费心。


    不过姻缘这样的事,可以帮着牵线,帮着在人耳边多说好话,说双方的优点,却不能帮着催促逼迫。


    旁人的期待也不能叫夫妻俩幸福地过日子。


    好歹得有缘分,能看对眼呢。


    她堂妹唐艾成亲之前,还和未来夫君见过,彼此有意才说亲。


    李穆与阿香自然也该这样。


    唐菀就出主意说道,“若是什么时候你能不着痕迹地叫哥哥与阿香遇到一次。如果彼此有缘分的话,那自然他们自己心里都会对彼此有些感觉。还有,别和干娘提,不然只怕哥哥要被念叨得不敢回家了。”她叮嘱了大公主几句,大公主想了想便笑着说道,“也用不着我来。阿香最近应该会时常进宫,阿兄也时不时在宫里打转,他们自己遇到了,自己随意就是。不过我倒是很喜欢阿香。”


    唐菀听了也抿嘴笑。


    其实她也很喜欢阿香。


    她因有孕,唐菀不敢叫她十分熬着,见她已经有些疲惫了,便送她与南安侯回了家,自己与凤弈回了王府。


    等回了王府,唐菀便好奇地问道,“叔祖回来京都了,那关外那头如今是谁去接管啊?”河东王嫡孙这辈子竟然毁了京都,那关外岂不是群龙无首?


    她这样好奇,是因为上辈子完全没有在意过这里面的事。


    凤弈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暂时叫副将接管几年,然后……”


    他顿了顿,唐菀却福至心灵了。


    “然后陛下会叫你去关外,对么?”因凤弈这辈子活着,所以皇帝只会把关外的兵权交给自己信任的凤弈。


    凤弈看着唐菀轻声问道,“这两年我会在京都养伤。至于日后,若是陛下命我去关外,阿菀,你和孩子当真……”


    他还没有说完,唐菀已经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在哪儿,我们就都在哪儿。我们一家永远都在一块儿。”她轻轻地说道。


    凤弈的眼底生出细微的笑意。


    他垂头,亲了亲唐菀的嘴角,又轻轻咬她的耳朵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多看了好几眼那小子?”他问的自然就是河东郡王嫡孙了。唐菀被咬得浑身发软,只觉得抱着自己的这是好大的醋精,一边小声哼哼,一边说道,“就是十分好奇。想要瞧瞧是怎样的人,叫叔祖能爱孙儿更超过爱儿子呢。”


    凤弈又咬了咬她的耳尖儿。


    唐菀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河东王府的事,软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在乎了。


    其实说起来,河东郡王回了京都,交还了手中兵权这件事并没有带给旁人什么。


    叫人说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实权王府回归京都罢了。


    倒是河东世子妃给唐菀下了几次帖子,请唐菀去河东王府吃茶。


    这位世子妃是个人品不错的人,唐菀便也不拒绝,来往得多了,世子妃便对唐菀更加亲热,对唐菀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亲切。


    她不仅对唐菀好,也对唐菀带来王府的几个孩子很好。


    记得跟凤念结伴儿的是安王嫡孙,她便也时常请安王妃来说话,看着小家伙儿们在王府里热热闹闹的,世子妃难免露出几分羡慕。


    她显然急着抱孙子,可是儿子似乎并不着急。


    看着她那么着急的样子,唐菀觉得跟广陵侯太夫人太像了,日后如果这两位撞在一块儿,或许很有些共同语言。


    不过她也知道这位婶娘并不是一个不懂眼色的人。


    因她到了京都这么久,只亲近几家王府的女眷,唯独却没有邀请景王妃。


    虽然说景王最近的确不怎么在京都走动,可宫中并没有什么景王失宠的传闻,世子妃能疏远了景王府,叫唐菀默默地想……难道景王的那些叔侄情深之类的风流艳事,已经连边关都知道了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景王也太凄惨了一些,叫人想到景王曾经围着凤樟打转的意气风发,很是唏嘘呢。


    在她而言,不过是唏嘘了一声风水轮流转,害人先害己之类的,可是对于景王府来说,景王府的门庭冷落,还有写给东宫的书信石沉大海,都叫景王觉得惶恐。


    他觉得自己得付出一些投名状,才能叫太子谅解了。


    想到自己当初是干了什么好事才叫太子记住了自己,景王思前想后,突然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没有等太久,就在大公主生下来南安侯长子后,朝堂上突然有人提到了太子子嗣的问题。


    皇帝膝下儿女三人,年纪轻轻的二皇子与大公主都有了子嗣,可太子都已经大婚两年,为何还没有子嗣?


    东宫无子,朝中只怕要动荡不休。为了稳固超纲,群臣建议东宫迎入新人,绵延子嗣。


    这个议题一出来,群臣沸腾,景王只觉喜极而泣,忙不迭地跳了出来,指着那些要求太子纳妾的朝臣斥责为佞臣。


    东宫尚未有嫡子出生,却叫太子纳妾生下庶子,过于操劳坏了东宫的康健,安的什么心?


    不仅是佞臣,还是奸臣,乱臣贼子!


    景王在朝中为了守护元妻正统对这些乱臣贼子破口大骂。


    唐菀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惊呆了。


    背后谋划了这一切,意图逼迫东宫承认不能生养尽快过继的二皇子也呆了。


    景王……


    怎么窝里反了?


    第128章


    这件事超出了凤樟的预料。


    他没有想到景王竟然会跳出来,在背后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朝中掀起叫东宫纳妾这件事,是他与罗家族长的主意。


    叫太子纳妾并不是最重要的,反正太子也生不出来。


    更重要的是为了引申出朝中众臣对东宫没有子嗣的担忧。


    东宫没有子嗣,这天下的未来就是说不定的事,难免令人忧虑日后。


    只要太子过继嗣子,东宫后继有人,自然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忧虑。


    如今太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如果要过继,就只能过继他生的庶长子了。


    凤樟本想得已经十分圆满,还与一些最近投靠过来的朝臣遥相呼应在朝中兴起了这件事,谁知道太子还没有开口,已经病了许久的景王却一下子坏了他的好事。


    想想景王坏了自己的好事,凤樟气得不得了,在皇子府里勃然大怒,只觉得景王是不是生病生成了傻瓜,竟然会为太子解围,如今太子也不必展露出自己的意愿,这件事已经被景王驳斥了回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下了朝,景王眼底下乌黑一片,满面病容地在皇帝的面前依旧十分激忿填膺地斥责着朝中那些挑起东宫之事的乱臣贼子。他这么突然改变了态度,皇帝都觉得十分疑惑,不过见景王的气色不好,皇帝是个厚道人,还得安慰他别为了这件事上火生气。


    见皇帝对自己依旧温煦善待,景王再想想笑里藏刀的太子,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更何况,陛下是要长命百岁的。如今就有人嚷嚷皇家后继无人,把陛下置于何地?”景王含泪对皇帝说道。


    他真的希望皇帝长命百岁,慢点叫太子继承皇位。


    不然若是太子登了基,他只怕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了。


    他皇兄比太子仁厚太多。


    皇帝见他竟然是真心劝自己康健,虽然也曾经恼怒于他与二皇子走得近,不过见景王如今回转过来,听说最近对二皇子府敬而远之,到底看在是自己的弟弟的份儿上没有再记恨。


    他只是安慰了连连点头的景王,又赏赐了不少的赏赐,叫人把景王送出了宫。


    景王见他对自己这样好,并无芥蒂,感动得不得了,还隔了一天叫满脸赔笑的景王妃去了东宫试探,果然见到了太子妃的招待。见东宫仿佛也对自己不再计较,景王安心地躺回了病床继续养病。


    他前段时间又是害怕太子,又是因唐芝带给自己的那些污名恼火,这身体一直都没有完全康复。


    如今已经安了心,唐芝在东山王府据说日子也不好过,景王高兴了,便踏实地养起病来。


    唐菀听说景王府得到宫中的谅解,倒是觉得景王难得的聪明了一回,竟然知道支持东宫不纳妾。


    不过这件事还是叫她有些不高兴,在大公主出了月子得意洋洋地带着胖儿子进宫炫耀,她们一起去了东宫,一边逗弄软乎乎的小家伙儿,见自家的几个小东西都围在这小表弟的襁褓旁好奇地看着,觉得有趣极了,一边对大公主说道,“你瞧着身体比我那时候好。”大公主并没有身体不好的样子,相反补得红光满面的。


    听说因她生了孩子,南安侯有了血脉,南安侯府的那些族人喜极而泣。


    大公主就笑了。


    “我又没跟你似的柔柔弱弱的。”她拧了唐菀的脸颊一把,见就这么一下,凤念兄妹三个别管年纪多大,都同时看向她,盯着她,那小模样儿关心得不得了,仿佛请她别欺负唐菀似的,便伸手笑眯眯地摸了摸凤念的小脸儿道,“以后念哥儿要带着你表弟一起玩儿啊。”


    唐菀把孩子养得白白嫩嫩,教养也都是好的。不说凤念本就是个漂亮规矩的孩子,就说凤慈兄妹,小小的小家伙儿看见谁都甜甜蜜蜜地笑,还亲热,叫人觉得心里都快活。


    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唐菀也看向凤念,凤念已经点头说道,“我是做大哥的,当然要护着弟弟妹妹。”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大公主想到东山郡王那府里的倒霉事,再看看凤念,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朝中之前那些事?”见太子妃十分喜爱自己儿子,大公主低声问道。


    唐菀一愣,见大公主看着自己,便点头说道,“听说了些。不过听说也不成气候。不是景王叔驳斥了那些话么。”


    “叫我说,这怕是凤樟在背后捣鬼。他这路是越走越深了。”大公主皱眉说道,“也不知是谁撺掇的他,叫他公然在朝中发起这件事。”


    她觉得这里头似乎还有些文章的样子,唐菀并不是一个对前朝十分敏锐的人,当然也想不明白,也不敢胡乱说什么,只安慰大公主说道,“不管是怎么回事,前朝的事陛下与太子殿下一定能想到的。只是别的不说,我只讨厌那些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就叫人纳妾的。一则难道女人只是用来生孩子的么?这也太看不起女子了。另一则,公然叫嚷这些,把太子妃置于何地?”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旁人来插手。


    哪怕太子的地位不同,至关重要,可是也用不着朝臣们来指手画脚。


    如果太子需要纳妾,那还有宫里太后与皇后娘娘们做主。朝臣们又是哪根葱,由着他们起哄呢?


    特别是仿佛一个女子不能生育,就是罪大恶极,就要退位让贤,这又算什么道理呢?


    唐菀觉得那些朝臣只有一句话能形容。


    那就是狗拿耗子。


    大公主听唐菀这样护着太子妃,太子妃正笑着看过来,显然是听见了,便笑道,“你说的没错。”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妇人之见罢了。”唐菀想,自己这些想法只拘泥于后宅,大概比不上前朝的大人们的广阔的胸襟眼光吧。


    不过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小气一些又怎么了呢?


    这么一想,她就理直气壮起来。


    太子妃在一旁听见了,虽然不能公然说唐菀说得对,也不能如大公主那样当面认同唐菀,不然一个不贤的帽子就要扣在她的头上,却还是握了握唐菀的指尖儿笑着说道,“谁说妇人之见就是拘泥的?那可是太看不起咱们阿菀了。”


    这笑吟吟的话叫唐菀的脸都红了,扭着裙边红着脸躲到大公主的身边不说话了。


    她虽然不说话了,太子妃却开始问了唐菀一些王府里如今如何养孩子的事。


    唐菀虽然疑惑太子妃为何突然提起这些,按理说,东宫不着急生孩子的,却还是跟太子妃说了。说到孩子,唐菀就有点惭愧,对太子妃说道,“其实素日里我也没做什么。有乳娘养着他们,他们平常最喜欢睡觉了用不着我操心陪着,就算是醒了要玩儿,也是念哥儿和吕哥儿在看着。”


    凤念小小年纪,还嘴上念叨着长兄如父,认认真真地养两个小家伙儿呢。


    凤慈兄妹也亲近他,见了大哥就开心得不得了。


    唐菀自然是省心了,天天被凤弈缠着。


    如今太子妃一提起来,她难免心虚了。


    太子妃忍俊不禁,垂头看着凤念问道,“这么喜欢弟弟妹妹?照顾弟弟妹妹累不累?”


    “大孩子了。不累。”凤念严肃着小脸儿说道。


    他正一副有承担了的大孩子的样子,恰好在这时候,河东世子妃便带着王府的几个女孩儿来跟太子妃说话。她是旁支长辈,太子妃也不会怠慢,忙请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看着下头几个羞答答的姑娘笑着说道,“几位妹妹如今在京都调养了一阵子,越发气色好了。”


    河东郡王的这几个孙女不管嫡庶,都是很美貌的,梅兰竹菊各有春秋。


    又因是同宗,也不可能嫁到东宫,太子妃自然对她们更喜爱几分。


    听太子妃这样夸奖自己,几个女孩都红着脸谢了太子妃的夸赞。唐菀也和她们一一打过招呼,她不知怎么,隐约地觉得其中一个女孩儿对自己似乎不愿亲近,又不敢得罪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


    记得这姑娘是河东王世子的庶女,在河东王府行四,唐菀素日里都叫她四妹妹的。


    只是从前这女孩儿在她的面前恭恭敬敬,态度十分规矩,如今却多了几分不情不愿又不敢开罪她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她觉得凤四姑娘仿佛对自己有点怪怪的,便低声对大公主小声问道。


    大公主正忙着与阿香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阴差阳错,阿香到了京都时常得宫中召见进宫,却从未与李穆遇见过。


    大公主心里急死了,因前些时候肚子大了,也不敢胡乱张罗,因此忍耐着,只忍得出了月子才又跟阿香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许了人家。


    因阿香如今还没有许婚,大公主心里有些奇怪,毕竟阿香也正是花期,身为河东王世子的嫡女,怎么还没有说亲事呢?她心里奇怪却没说什么,听唐菀问自己,不由也看向凤四姑娘,果然见凤四姑娘眸光闪烁,对唐菀虽然恭恭敬敬,却总是缩着脖子,欲言又止地咬着红唇不知该怎么说。


    “是啊。怎么这么奇怪。”她也才出了月子,当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若说别人家的姑娘可能是觊觎凤弈,可凤四姑娘是凤弈的堂妹,怎么也不可能是嫁娶之事,


    除此之外,唐菀一向与世无争,怎么会有人仿佛有些排斥她呢?


    见她这样的态度,大公主便心存疑虑。


    阿香坐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


    她有心想说出缘故,却担心伤了自己姐妹的清誉,自己又不是一个爱说闲话,跟人在背后鼓捣是非的,便觉得把事儿说出来不好。可若是不跟唐菀与大公主解释,唐菀这位堂嫂又有些无辜茫然,这大多都是河东王府的错罢了。


    因自己不好多说,她忙求助地看向上头的河东世子妃。河东世子妃正跟太子妃笑着爱惜了一番几个小家伙儿,又说了一些家常,不动声色地拿寻常话对太子妃暗中表达了,河东郡王并不认同要东宫纳妾,东宫现在就过继子嗣的事,将老郡王的意思传达明白了,这才见阿香小虎牙支起来,正对自己拼命眨眼。


    看见庶女正在唐菀的面前笑容僵硬,世子妃微微一愣,继而脸色也有些不好。


    关于阿香为难的事,她身为嫡母却并不为难的,只对凤四姑娘温和地说道,“你不是说给南安侯小世子做了小衣裳么?快去拿出来,给他在身上比量比量。”


    这话叫凤四姑娘如蒙大赦,她急忙答应了一声,也知道这是嫡母叫自己露脸,便捧出自己做好的针线去了太子妃的面前侍奉。世子妃便坐在唐菀的身边歉意地说道,“那孩子年纪小,有些事想得不周到,我替她给你赔个礼。”


    “哪里至于如此了。我只是觉得四妹妹仿佛疏远了我,正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叫四妹妹对我有些误会。”


    “是她的错。”世子妃犹豫了一下,觉得务必得跟唐菀解释解释,免得叫唐菀觉得河东王府对她有什么意见,便对唐菀温和地说道,“是她年纪到了,要说亲了。我和她父亲都不是耽误孩子的人,正张罗着给她说亲。她父亲也是脑子糊涂了,竟想把她说给广陵侯。”


    她便叹了一口气对唐菀说道,“这事儿叫我给拦住了。广陵侯这样的身份,一个庶女说给他,这不是羞辱广陵侯?”


    就算广陵侯瘸了腿,可好歹也是少年侯爷,又是皇后养子,也不可能只配一个庶女。


    河东王世子异想天开,觉得广陵侯瘸了腿,既然娶不到京都贵女,那不如娶一个王府庶女,岂不是谁也不嫌弃谁?


    这事儿叫世子妃给断然拦住了。


    再没有这样羞辱人的。


    就因为广陵侯跛了脚,就觉得人家只配得上一个庶女,也不怕广陵侯翻了脸。


    若说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那也就罢了,可既然是说亲,怎么能厚着脸皮直接给一位少年显贵说个王府庶女?


    若是给广陵侯说个王府嫡女还差不多。


    河东世子妃因说到这里,便对微微一愣,与大公主交换了眼色的唐菀说道,“只是虽然我拦了这件事,可这孩子还是听说了她父亲要给她说给谁。因此……”


    “四妹妹不愿意嫁给我哥哥啊。”唐菀便缓缓地说道。


    世子妃忙对唐菀说道,“她也是年纪小,年轻气盛……”她并没有叫庶女得罪清平王府与广陵侯府的意思。


    虽然并不是十分真心疼爱庶女,可是世子妃也并不是一个刻薄的嫡母,不会陷害庶女。


    “婶娘多虑了,这嫁娶婚姻之事都是双方的事儿,四妹妹不愿意也就算了,我只知道为何四妹妹疏远了我的原委也就是了。”唐菀也知道世子妃身为嫡母难做,虽然心里郁闷得不得了,却还是对世子妃说道,“而且我哥哥也未必愿意成亲。婶娘不知道,京都给我哥哥说亲的人把广陵侯府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我哥哥都是婉拒的。”


    虽然说说话柔和,可是这话还是叫世子妃心里苦笑,知道唐菀是有些不满的了。


    温温柔柔的少年王妃虽然语气柔和,可是也是在告诉她。别以为就只有这庶女嫌弃她哥哥。


    她哥哥也未必看得上河东王府的庶女。


    这样绵里藏针,世子妃却不能反驳什么,毕竟是河东王府理亏。


    谁家妹妹听说自己的哥哥被人嫌弃是个瘸子,为了不嫁给他就摆出一副疏远惶恐的样子来心里高兴呢?


    特别是河东王府已经把这件婚事给拦住了,凤四姑娘对唐菀还是疏远着的,自然叫人心里越发不满。


    “你说的对。其实说起来,广陵侯也是少年才俊。”河东世子妃便对唐菀笑着说道。


    唐菀不会对无辜的世子妃发脾气,更何况这位还是长辈,刺她一句,给李穆讨回颜面就行了,便岔开话题好奇地问道,“四妹妹都要说亲了么?那阿香妹妹呢?”阿香可是嫡女,既然身为庶妹的凤四姑娘都说亲了,那阿香的婚事又怎么说呢?


    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世子妃便忍不住笑着说道,“也有了章程,说的是我娘家侄儿,她的表哥。虽然尚未定亲,不过也都有了默契。”


    世人都喜欢把自己的女儿嫁回娘家去,只为了能叫女儿以后嫁人还如同在自家里一样自在。这是做母亲的一番慈心,阿菀听了一愣,心里陡然格外失望。虽然她口口声声说阿香跟李穆之间还得由着他们自己,可是听说阿香都快要说亲了,怎么都觉得可惜了。


    大公主沉不住气地问道,“可是我之前问阿香的时候,她说没有说亲。”


    世子妃便笑着说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呢。是我心里的想法。也是担心她知道了以后要嫁给她表哥,这段时间与她表哥相处不自在,放不开。”


    虽然这是世子妃一个人的意思,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大公主仿佛当头挨了一棍,动了动嘴角,与唐菀对视许久,才干笑着说道,“婶娘的眼光错不了。您娘家的侄儿一定是极好的。”她心里苦闷,等转过头来避开了别人,跟唐菀偷偷咬耳朵小声说道,“都是我有孕耽搁了。早知道,就先与婶娘提一提阿兄的事。凭谁也好不过阿兄去啊。”


    她倒是真的喜欢阿香,唐菀虽然并没有逼着阿香跟李穆怎样,可是只单论阿香的为人也是十分喜欢的。此刻见阿香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偷偷去摸凤慈的小手,并不在姐妹们簇拥着跟太子妃说话的时候与姐妹们争抢,相反独自跟小家伙儿玩也很怡然悠闲,等太子妃空闲了才和太子妃高高兴兴地说话,便忍不住也小声说道,“可不是么。多好的姑娘呀。比她妹妹强!”


    虽然也知道人家姑娘不乐意嫁给瘸子是人家自己的权利,可是想到凤四姑娘对李穆避之不及,唯恐被唐菀看中了说亲的样子,唐菀心里还是郁闷几分。


    她便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李穆也是少年显贵,生得又好看,虽然跛脚,可是不比凤樟那伤在脸上格外狰狞强多了?


    凤樟都能三妻四妾,李穆却还是孑然一身,也不着急成亲。


    她与大公主忍不住多看了阿香几眼。


    河东世子妃本来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瞧见了大公主与唐菀的目光流连在阿香的身上,先是心里得意几分,觉得自己的闺女人见人爱,之后再想想刚才的话,陡然冒出一身冷汗。


    她倒没有嫌弃广陵侯的腿脚,只是阿香的亲事,她已经与娘家说得差不多了,阿香的表哥也的的确确是品貌双全,为人温柔体贴,并不是个纨绔或者行事不堪的人。正是因为格外看重侄儿的品行,她才会许之爱女。


    既然阿香要说亲,就最好不要与别家男子生出纠葛,不然日后成亲了也是麻烦事。


    因为看出几分大公主与阿菀的意思,世子妃嘴上没说什么,却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出了东宫准备出宫去,她到底忍不住对阿香低声说道,“日后该更加端庄娴静才是。”


    阿香正回头高高兴兴地跟唐菀与大公主告辞,闻言回头,疑惑地看着世子妃,见世子妃拉着她落到后头单独说话,不由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世子妃迎着闺女迷茫的脸,无奈地说道,“你是个大姑娘了,总是每天笑嘻嘻的,难免不庄重。宣平与阿菀对你亲近自然很好,可是你也别忘了,他们还有个哥哥没成亲。那广陵侯……”


    “广陵侯?”阿香眼睛突然一亮,急忙问道,“母亲的意思是,堂姐与王嫂可能想把我说给广陵侯么?哎呀,怪不对堂姐问我有没有人家了,王嫂还拉着我那么亲切。”她捧着脸,笑得甜甜的,尖尖的小虎牙露在外头。


    看她美滋滋的,世子妃心里咯噔一声,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忙拉着小脸红扑扑眼睛都亮起来的爱女连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嫁给他?你认识广陵侯?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你,你不能……你与广陵侯又不亲近,他哪里比得上你二表哥知根知底……”


    她慌了,在宫里都忍不住语无伦次了。


    阿香呆了呆,看着一脸着急的母亲,疑惑地问道,“母亲为何提到二表哥?二表哥不是与四妹妹情投意合么?还说要亲自来请求母亲不要把四妹妹嫁给广陵侯,而是嫁给他呢。我不做坏人姻缘的事。广陵侯还没有成亲,母亲,四妹妹不愿意嫁他,可我愿意呀。您帮我去问问这门亲事吧。”


    她期待地看着河东世子妃。


    河东世子妃踉跄了两下,不知自己该震惊哪一件事。


    是女儿倾心广陵侯,还是庶女跟她给阿香看中的侄儿情投意合。


    第129章


    河东世子妃气得不得了。


    她做嫡母的从未刻薄过庶女,可是庶女在背后捅刀子,竟然敢对本想说给阿香的夫君下手。


    还有她的娘家侄儿……


    在阿香的面前胡说八道,简直可恶。


    这把阿香当做什么了。


    “怪不得当初表哥来跟我说与四妹妹的事。我本来还以为是表哥和我兄妹情深,因此把自己的感情说给我听,原来不是兄妹情深,是别叫我自作多情啊。”因对这位母族表哥并没有什么感觉,阿香只不过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便没有格外气愤了。


    她这样满不在乎,都没觉得被羞辱了,河东世子妃气得要命,却顾不得那该死的庶女了,只拉着阿香的手连声问道,“广陵侯是怎么回事?你和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阿香若是喜欢广陵侯,那她却茫然不知,乱点鸳鸯谱,如果当真叫阿香与她表哥成亲,那才是要命的事。她急切地看着阿香,阿香犹豫了一下才垂头小小声地说道,“我在偷偷地在心里喜欢他。本想慢慢儿来,也担心母亲当他是个登徒子。”


    “那广陵侯……”


    “他还未必记得我呢。只不过是惊鸿一瞥……母亲。如今我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阿香眉开眼笑地说道。


    河东世子妃已经看着捧着脸十分欢喜的女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动了动嘴角,许久之后揉了揉眉心。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她疲惫地问道。


    “我跟大哥说了。大哥说既然我觉得广陵侯好,他就与广陵侯走动走动,先看看广陵侯的人品还有心意。若是广陵侯有了婚约,有了心上人,那我怎么能横刀夺爱,从中插一杠子呢?大哥也是最近才与广陵侯问得详细了,知道他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婚约,才告诉了我。我才想着好好与广陵侯府走动。”


    阿香扶着沉默不语的世子妃往东宫外头走去,追上了前头的姐妹们,仿佛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出什么芥蒂。


    不过她再进宫的时候,唐菀也在,唐菀明显感觉到她和她的庶妹凤四姑娘之间的关系冷淡了下来。阿香依旧十分活泼,凤四姑娘却时不时地要去看自己的嫡姐两眼,眼底含着几分晶莹,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的样子。阿香却又决计不会理睬她,一句话都不多与她说。


    这样的态度叫唐菀好奇了起来。


    阿香的性子很大方的,怎么对凤四姑娘突然疏远了起来。


    她虽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对别人家姐妹的事,因阿香的口风极严,问也不会说,唐菀索性不问,只跟今日在太后的宫中奉承的几家皇家女眷一同说话。因太子妃也在,唐菀厚着脸皮把自家的几个小家伙儿与大公主的幼子都往太子妃的面前一塞,两个人就在宫里逛了起来。


    瞧见大公主还有些为阿香可惜,唐菀抿嘴劝她说道,“其实世子妃的选择也没错。咱们虽然知道哥哥是个极好的人,可是并不知根知底的,世子妃只怕更愿意选择叫她安心的娘家侄儿做女婿。”


    这也是河东世子妃的慈母心情,唐菀虽然劝着大公主,却忍不住叹气说道,“只是见过阿香,我就觉得旁人家的姑娘都少了点儿什么。”大概是都没有阿香身上那快活开朗的劲儿吧。


    她垂着头顿了顿,见大公主也唏嘘了起来,也不好叫大公主十分遗憾,急忙问道,“罗娘娘在二皇子府还好么?”


    她还能称罗氏“娘娘”就是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了。


    总不能在大公主的面前就叫“宫人罗氏”。


    大公主知道她的心意,闻言便笑了笑对唐菀说道,“好得很。一哭二闹三上吊……父皇与母后不惯着她,可是凤樟敢么?”


    罗氏最出色的技能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每两天哭一场,骂凤樟不孝。每五天再哭一场,说凤樟想要逼死她这个生母,自己不如先去上吊。


    如果是在宫里,无论太后还是皇后都不会看她这么闹腾,关起来,饿几顿,罗氏也就老实了。


    可凤樟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如果敢关了罗氏,敢少给罗氏吃一粒米,少喝一滴水,回头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头上,凤樟的前程就完了。别说东宫之位,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皇子位还是两说。


    因不能拿罗氏如何,罗氏越发知道凤樟是个软柿子,捏得开心,但凡不如意就要折腾,把二皇子府闹得叫苦不迭。说起罗氏把凤樟逼得受不住,大公主便笑着对唐菀说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凤樟也有今天。”


    这……


    说自己个儿的生母是恶人不大好吧。


    唐菀拼命忍着不要笑出声来,板着脸说道,“你高兴就好。”


    “胆小鬼。口是心非的。”知道唐菀是尊重自己,才不愿去说罗氏的坏话,大公主心中大悦,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她们俩的关系一直都十分亲密,也不在意一些小小的玩笑,唐菀就跟大公主也说了一些长平侯府的事,如唐艾婚期已定就要成亲了,又还有她和凤弈的计划,等凤弈养好了身体,就要接班河东郡王,往关外去了。


    她柔柔弱弱地说着会带着孩子们与凤弈一同过去关外,大公主愣了愣,便对唐菀轻声说道,“听说关外十分艰难清苦,而且时常要抵御关外的人,战事也频繁。你打小就在京都,那样的环境只怕不好过。”


    其实夫君在外征战,妻子留在京都抚养儿女,这也是正常的。大公主心疼唐菀日后要去吃苦。


    “没有阿奕的地方才会叫我不好过。阿奕与我是夫妻,是我的孩子的父亲,我们怎么能离开他呢?”唐菀却很自然地对大公主说道,“而且,就算是关外的环境不好,可是我们一家人也应该一同经历。你放心就是。我外祖一家也是从关外回来。我也不会怕与阿奕一同去关外。”


    文舅母当年也是文弱的内宅女子,不也是能够千里迢迢地跟着自己的夫家往关外去?那时候还是流放呢,也没见文舅母说一句困苦。唐菀去关外好歹还是有人服侍的,又有什么不能够的呢?


    她的确很喜欢京都的奢华安逸,可是比起这些,却还是比不上凤弈。


    她就对大公主歪头问道,“若是如今侯爷要去戍边,你会愿意留在京都么?”


    “怎么会。我自然和他在一处。”大公主干脆地说道。


    她看着唐菀笑着说道,“我也是白心疼你。”她正跟唐菀说话的时候,便听见另一条被树荫遮蔽的小路上传来了女孩儿有些急切的声音。虽然说两边的人都被树荫给挡住,看不见对面的是谁,可是听着声音却是凤四姑娘。


    她似乎是与谁拉拉扯扯地往这边来了,嘴里还叫着“三姐姐,三姐姐听我解释”。之后,便又有阿香的声音由远及近问道,“你叫我做什么?”她的声音是很疏远的,凤四姑娘仿佛格外委屈,细细索索还有裙摆的声音,哽咽地说道,“三姐姐这几日怎么不理我了?我不知三姐姐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是我对三姐姐一向都很敬重,从没有想过冒犯你。”


    她从前倒是真的与阿香姐妹之间关系不错。


    虽然是嫡女庶女的身份不同,可是阿香也不是会欺负庶妹的人,凤四姑娘与阿香之间一直相处得不错。


    如今阿香不理她了,她自然有些惶恐。


    阿香却沉默了起来。


    唐菀在这时候有些尴尬。


    她不知道该不该拨开树荫叫这两位堂妹知道自己和大公主也在。


    这显然是姐妹俩之间有了矛盾躲到无人的地方争执,她如果不出头,仿佛像是听壁脚的似的。


    还没等唐菀开口,阿香却已经认真地问道,“你当真不知为何我不理你了么?”她声音脆生生的,可是难得少了嬉笑,多了几分认真,凤四姑娘仿佛被她吓住了,支支吾吾片刻,才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二表哥的事?三姐姐,我,我和二表哥是情投意合,可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三姐姐。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三姐姐,可是我与三姐姐保证,只要让我嫁给二表哥,日后我一定把三姐姐当做菩萨。三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二表哥,我只对不起你这一次,好不好?”


    她十分无助的声音,又十分真诚地赔罪,阿香却依旧格外认真地问道,“你与二表哥两情相悦,为何叫二表哥来我的面前说这件事,而不是你来与我说起?你我才是亲姐妹,你如果和他好,亲口告诉我,难道我会棒打鸳鸯与你争抢?你宁愿这件事叫旁人对我提起,却不来亲自和我说,又是为了什么,你自己的心里明白。”


    那些心机,何必说得清楚明白呢?


    阿香虽然人大方,可是却并不是一个傻子。


    庶妹叫她表哥来对她说这件事,用意她如今一目了然。


    风四姑娘便忍不住惊慌了起来。


    “我不是不想与三姐姐亲口说,可我只是一个庶女,我怕母亲她……”


    “这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又何必来骗我。”阿香干脆地说道,“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我日后就绝不会当你是姐妹,由着你在背后捅我刀子。十几年的姐妹情深,换来你如今对我这样耍心眼,弄手段,亏得我从前还对你那么真心相待。”


    她如今就很不客气地说道,“也别说只对不起我这一次的话。一个人如果抢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这样的保证,我是不能相信的。与其每日里担心你还会害我,不如咱们从此两不相干。你要与谁情投意合,我管不着,也不会做阻挠这样下作的事。由着你们自己罢了。”


    她是个开朗,心宽的姑娘,可是一旦有人对自己做出伤害她的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不是选择原谅。


    她对庶妹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姐姐!”风四姑娘却急忙拦着她说道,“求三姐姐再帮我一次吧。我和二表哥……他家里是不能答应的。求三姐姐去求求母亲,叫母亲回去说几句好话,叫我能和二表哥成亲吧!我,我一辈子都感谢三姐姐……”


    她哽咽地哭着,听那声音仿佛是要给阿香下跪,阿香却更干脆地说道,“当初你与二表哥两情相悦的时候,当真不知道母亲有意将我许给二表哥?四妹妹,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姑娘,父亲喜欢你超过喜欢我,也是因为你机灵聪明,父亲才会为了你筹谋许多。若说我眼大心空看不出母亲的意思,可你看不出,那就奇了怪了。明知我有可能嫁给二表哥,你却做了那些事,你又有什么脸面叫我与母亲舍下脸面回去为你说话?既然你一心要嫁给二表哥,你们感情这么深,也用不着母亲出面使劲儿。只叫二表哥回家里说一声只想娶你不就行了?他能跟我说你们感情好,难道就不能回家说了?更何况,还有父亲呢。四妹妹不如求父亲更快一些。他那么疼爱你,还想给你说给广陵侯,如今你喜欢二表哥,他也会为你筹谋。”


    说到这里,她便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很高兴你拒婚了广陵侯。你放心,你肯定不会嫁给他。至于二表哥……你叫父亲去说亲,二表哥也回家好好央求,这婚事差不多能成。”


    她摇了摇头,脚步轻快地走了。凤四姑娘似乎又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也抽噎着走了。唐菀与大公主听了这么一场姐妹之间的话,咳嗽了两声,唐菀才突然小小声地说道,“这么说,阿香现在没有人家了?”


    “是啊。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大公主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奇遇。


    不过凤四姑娘的的确确是个美人,素日里行事也没有大毛病,少年公子会喜欢她也并不奇怪。


    大公主眼睛转了转,对唐菀说道,“阿香真是难得。虽然为人开朗,也不爱争风头,可是却并不是一个心软的。”若是个老好人的性子,总是原谅这个原谅那个的,大公主虽然觉得那一定是个好姑娘,可是却未必合适小心眼儿的李穆。


    如今见阿香知道庶妹干了什么好事,也没有宽容她,反而直接就断了情分,这样的性子叫大公主越发地满意。只是她俩满意没用,还得李穆自己的意思,大公主沉吟了片刻,等与唐菀回了太后的宫中,笑着对太后建议说道,“今日难得您的宫里这么热闹,不如把太子大哥与阿兄都叫过来一块儿陪您吧。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她想叫李穆与阿香见一面,无缘也就罢了,万一是缘分呢。


    因李穆是被皇家养大,自然也算不得外人,太后眼睛微微一亮,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笑着叫人去把在东宫议事的太子与李穆都叫过来。见大公主那得意的样子,凤弈便一边握着唐菀的手,一边低声说道,“只怕又有什么阴谋。”


    他一副看穿了大公主的样子。


    唐菀不好把自己偷听别人说话的坏事说给凤弈听,只见阿香已经坐在太子妃的身边说话,没见半分异色,倒是凤四姑娘的眼眶都是红的,垂着头不敢靠近,免得叫人看出端倪的样子。


    大公主提到李穆的时候,凤四姑娘顿时抖了抖单薄的肩膀,飞快抬眼露出几分惶恐地看向河东世子妃,仿佛很担心世子妃在广陵侯到了太后宫中以后就把她许给广陵侯似的。


    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凤四姑娘知道嫡母一定会震怒,从前没答应叫自己嫁给广陵侯,可如今就算是为了直接解决了她这么碍眼的人,未必不会将她的婚事给定下来。


    至于阿香说不会叫她嫁给广陵侯,可她也怕嫡母出手,因此不能安心。


    她的心里十分恐惧,脸都白了,把李穆当做洪水猛兽似的,等李穆跟着太子一同进了宫殿,她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阿穆了。除了你,几个丫头之前都没见过他,日后只当做是自家兄弟走动就是。”太后便叫李穆上前给河东世子妃请安。


    李穆人虽然阴沉,不过却是个对长辈十分尊重的人,上前给世子妃请安。


    世子妃一边笑着扶起他,一边细细地打量他。


    从前各地皇族汇聚京都的时候,因真假皇子的事,她关注过这广陵侯李穆,见他依旧眉眼俊秀,身姿如松,从前不过是看热闹,如今细细地看过,倒是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笑着对太后说道,“广陵侯是少年才俊,不知如今可成亲了?还是定了谁家姑娘?”


    她这话头叫凤四姑娘越发担心,太后却并没有在意,反正这两句话是内宅妇人最喜欢问的,摇头笑着说道,“和你家大郎一样,都没有婚约,愁得慌。”一提起孩子们的婚事,太后跟世子妃同时唏嘘了起来。


    李穆眼底露出几分痛苦。


    没想到会被逼婚到了宫里。


    只是下头一双不能忽视的炯炯的目光叫他下意识看过去。


    见河东世子妃身边坐着一个生得娇憨美貌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红了脸,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仿佛叫他见到了自家外甥凤慈见到自己的讨好的小狗脸。


    李穆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转移。


    黏在他脸上的目光越发亮晶晶的了。


    “这是你的几个妹妹。”太后便指着河东王府的几个女孩儿对李穆说道。


    李穆与几个女孩儿彼此见过,便坐在太后的身边,拎起一旁探头探脑的凤念问他的功课了。


    他并不是圆滑的性子,太后也不在意,河东世子妃觉得李穆仿佛有些不解风情,不由看了正偷偷偷看李穆的爱女两眼。


    这么一个为人冷淡,不知怜香惜玉的人,阿香到底看中了他什么。


    阿香却已经顾不得世子妃了,几次想与李穆说话,却叫凤念的小脑袋挡住,只能失败又羡慕地看着李穆面前的凤念。


    唐菀与大公主正十分关心地看着,看到这里目瞪口呆。


    她觉得李穆这辈子大概是娶不上媳妇了。


    “难啊。”大公主也叹气说道。


    她们两个十分忧愁的样子,李穆眯着眼睛看过来,阴沉着脸考虑这两个妹妹又在算计他什么,一时凤念想到自己偷听到大公主之前说看中了阿香的事,缩了缩小脖子,偷偷去看阿香,却见阿香更羡慕地看着自己。


    不过更下头,凤四姑娘那紧张得透不过气,时时关注着世子妃,仿佛很担心世子妃会把自己许给李穆的样子,却叫凤念更看不顺眼一些。


    他并不觉得自家舅舅有什么值得被人这样避之不及的地方,就算是拒婚,也别把嫌弃人家显露得这么明白是不是?凤念坚定地把小脑袋拦在李穆的面前,意图叫河东王府知道,他舅舅还有他呢。


    “舅舅,念哥儿最喜欢你啦。”他甜甜蜜蜜地对李穆说道。


    龙凤胎已经会开口说话了,咿咿呀呀地在一旁叫道,“最喜欢,舅舅!”


    这甜甜蜜蜜的三个小东西叫李穆的脸上露出细微的笑意。


    他抬手揉了揉凤念的小脑袋,龙凤胎本在另一侧,见了,瞪着小胖腿飞快爬来,仰着小脑袋叫舅舅摸他俩。


    凤弈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小鬼,冷哼了一声说道,“小骗子。”


    昨天晚上还窝在他的怀里亲他,说最喜欢父王。


    不过是一个晚上,就变了心。


    他冷哼了一声,小家伙儿们仿佛听到了,同时扭了扭,转头乖巧地看他。


    “瞧瞧,怎么这么机灵。”河东世子妃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这么伶俐可爱的孩子,如果是她的孙子孙女该多好。


    想想家里那个没成亲的长子,世子妃觉得如今的年轻人真的太叫人头疼了。


    广陵侯对女孩儿冷冷淡淡,她那个儿子也是一副不着急成亲的样子。


    “他们就是喜欢与哥哥亲近。哥哥也是真心宠着他们俩。”唐菀便对世子妃笑着说道,“哥哥对家里的孩子都十分耐心。念哥儿如今跟着哥哥读书呢。”


    她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河东世子妃也笑着点头,又真心地夸了李穆两句。太后自然十分高兴,等招待了她们一整个下午,这才放她们离开。等李穆与唐菀夫妻一同出宫的时候,却听见后头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及近,“侯爷请留步。”


    唐菀一转头,便见阿香从后头追了过来。


    她眼睛晶亮,看向李穆的眼睛带着光,唐菀看了看李穆,又看了看阿香,突然恍然大悟了。


    阿香不是心仪李穆吧?


    她忙拉着家人站在一旁不去给人碍事,却见阿香小跑过来,脸颊红扑扑的,眼底璀璨生辉,对李穆问道,“侯爷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还记得你。我……”她红着脸看向李穆,张了张嘴角说道,“我叫阿香,今年……”


    后头不用听都知道。


    又一个想嫁给他的。


    阿香话音未落,却见李穆已经脸色痛苦地转身,脚底生风地走了。


    第130章


    唐菀第一次知道,李穆可以跑得这样快。


    从前,广陵侯太夫人说的时候她多少不相信。


    她哥哥多么稳重的人呀。


    可是现在看着李穆那很快消失的背影,唐菀呆了呆,转头看向被李穆撇在身后的阿香。


    阿香对她龇牙一笑,福了福,追着李穆跑了。


    “这样热情的姑娘呀。”唐菀转头对凤弈说道,“说不得哥哥对她印象不是很坏。”


    如果是李穆厌烦的姑娘,早就一脸不耐烦地给骂走了。虽然李穆看起来并不像是记得阿香,


    可是或者是本能的身体反应也会叫人看出他的态度,唐菀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和凤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也不认识凤弈,凤弈也不认识她,甚至对她也没有什么觊觎之心,可是凤弈那时候却已经本能地会维护她了。


    “叫我想到当初的我们。”唐菀甜甜蜜蜜地牵着凤弈的手弯起眼睛说道。


    至于李穆与阿香日后会怎样发展,李穆是会动心,还是觉得自己与阿香无缘,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她只希望李穆得到他需要的幸福和人生。


    凤念牵着她的另一只手走在一旁,仰着小脑袋问道,“王婶也是这样追着要嫁给王叔的么?”


    凤弈扯了扯嘴角。


    笨蛋那时候可不就是非君不嫁么。


    为了嫁给他,她还骗婚呢。


    “是我看中了你王婶,求太后赐婚。”凤弈便对凤念说道,“日后你也该如此。遇到喜欢的女子,若是她也倾心于你,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你也要先去求赐婚,不要叫她有片刻的不安。”


    他垂头揉了揉狼崽的小脑袋,凤念歪着头,看见他俯身,手臂里的凤慈正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不由笑着说道,“念哥儿记得了。等以后,我也记得这样告诉慈哥儿,如王叔一样,做一个不会叫心上人等待,流泪的人。”


    他想成为如王叔一样的男子,而不是像是他的父亲东山郡王那样。


    说起来,凤念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到过东山郡王。


    自从中毒倒在病榻上,东山郡王仿佛就在京都之中彻底没有了消息,没有人记得他了似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记得他。


    唐三老爷记得他呢。


    实在是有个女儿留在东山郡王府,唐三老爷虽然是个对功名利禄十分看重的人,可唐芝好歹是他的嫡女,唐芝如今在东山王府过得生不如死,那唐三老爷每天听妻子在耳边哭诉,心里头也不好过啊。


    只是作为一个小妾的父亲,东山王府虽然衰落,却也不必将他给放在眼里,唐三老爷几次想要登门看看女儿的情况,东山王府都将他拒之门外,只有买通了一些下人透出一些风声,说东山郡王从前多么宠爱唐芝,现在就有多么憎恨她,每天都打骂折磨,把好好的一个美人折磨得消瘦不堪。这叫唐三老爷有些着急了。


    “还是得叫阿芝回来。”他便对唐三太太说道。


    唐三太太自然也希望叫唐芝回到身边,不要受东山郡王的折腾,听到他这么说,眼睛微微一亮急忙点头说道,“老爷既然这么说,那就叫阿芝回来吧。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阿芝,做什么要在东山王府过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呢?还有阿芊……”


    她生的这对绝色的女儿,打小就被她放在心肝儿上宠爱,本以为她们都会嫁给皇家权贵,嫁给皇家至尊,可是如今唐芝不过是嫁给了一个以后都不可能康复的旁支郡王,唐芊早前虽然得二皇子的宠爱,可不知怎么,最近也有了被冷落的迹象。


    听说罗氏赏了二皇子一个身边的丫鬟,二皇子最近宠着这个丫鬟,也不大往前头的几个妻妾面前去了。


    以唐芊姐妹的美貌,却混得这样可怜,唐三太太能受得了么?


    唐三老爷却有自己的心事。


    唐芝虽然如今消瘦得容颜憔悴,可好歹也是个极美的姑娘,只要能从东山王府救出来,好好养一养,那美貌依旧。


    哪怕是做过郡王妾室,不可能再嫁入皇家,可若是养两年,等风头过来,再去嫁一个权贵人家做继室填房,到时候依旧可以看顾唐家三房。


    更何况,谁说再嫁之妇就不可能再嫁权贵呢?


    给已经成了废人的东山郡王做妾,实在浪费唐芝的美貌。


    唐三老爷因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便想着把唐芝给救出来。


    只是他自己是无能为力,想要求长房,长房如今也没有爵位,无能为力。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求助于唐菀与唐逸兄妹。


    不过唐逸好见,整日里笑眯眯的见了面十分体贴,却光答应没有一个准信,不及女孩儿心软。


    唐三老爷忍了好几天,等到了唐艾成亲的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了将唐家人都拒之门外的唐菀,等唐菀高高兴兴地陪着唐艾一同等着花轿临门,他便叫唐三太太往唐菀的面前来了,哭着就给唐菀跪下说道,“我求求王妃,救救我的阿芝吧!王妃,阿芝如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不管从前有什么龃龉,可阿芝好歹是王妃的妹妹,王妃如果见死不救,看着她死在郡王府,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么?阿芝才多大,就要送了命。王妃,你不救她,她真的就要死了!”


    她伏在唐菀的面前放声痛哭。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唐菀看了看正羞涩地坐在一旁,此刻诧异抬眼看向唐三太太的唐艾,抿了抿嘴角,这才看着唐三太太缓缓地问道,“今日是三妹妹的大喜之日,三婶这样哭闹,坏了三妹妹的喜气,又有没有将三妹妹的喜事放在心里?更何况,要了她的命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良心不安?难道良心不安的不应该是东山郡王么?那才是要逼死她的罪魁祸首。”


    唐三太太口口声声自己不救人就都是她的错,唐菀觉得这话八成是唐三老爷教的。


    唐家的男人最会这一套了。


    “可是,可是阿芝是王妃的妹妹呀……”


    “我没有口口声声要服侍我一辈子的妹妹。”唐菀脸色冷淡地对哭哭啼啼的唐三太太说道,“自从她在我的面前说要侍奉我一辈子,我就不把她当做是我的姐妹。东山郡王是她自己勾引到手的,既然当初是她这么主动,那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咎由自取。我也不会救她……”


    唐菀垂头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对唐三太太笑着说道,“当初,我一点忙都没帮上,她都要侍奉我一辈子了。如果我再对她伸伸手,那景王府的昨天,就是我们清平王府的明天吧。”她提到了景王,这话就带了几分嘲笑。


    今日难得跟着凤樟出来的唐萱见唐菀此刻端坐上首,眉目温婉却带着皇家贵气风流,她开口的时候,太夫人在上头都不敢说话,哪怕说出再刻薄的话也无人反驳,便偷看了凤樟一眼。


    见凤樟的眼睛在唐菀的身上恋恋不舍,唐萱咬了咬嘴角,便在一旁露出几分天真地说道,“可是五妹妹好歹与咱们是姐妹呀。若是二妹妹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吧。不然,见死不救……传出去了,对二妹妹也不好呀。五妹妹虽然从前犯了糊涂,可二妹妹是做姐姐的,当真要跟做妹妹的计较不成?”


    “大姐姐既然这么体恤五妹妹,怎么不亲自出手把她带回你的府上?”唐艾没想到唐三太太在自己成亲的时候闹腾,心里已经生恨,见唐萱开口,她便忍不住说道,“大姐姐这么关心五妹妹,那就把五妹妹救回去吧。我就知道,大姐姐打小就是我们姐妹之中最善良的人,怎么能对五妹妹见死不救呢?这以后传出去对大姐姐也不好呀。反正大姐姐都已经海纳百川,接纳了四妹妹,姐妹情深为京都佳话,又为何容不下一个五妹妹呢?”


    她因为已经确定能嫁人,不会再被长房左右人生,想想自己的夫君并不是一个听信谗言的人,顿时就厉害了起来,敢对唐萱这么不客气了。


    唐萱似乎没有想到唐艾才要嫁人就已经敢对自己这样无礼,正要说话,凤樟已经沉着脸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你闭嘴!”他今日其实并不想来长平侯府。


    如果不是唐艾与唐菀交好,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登唐家的门。


    这段日子,凤樟与罗家族长还有几个朝中大臣反复地思量景王为何对自己态度大变。


    甚至在景王训斥群臣又卧病在床以后,凤樟曾想去看望景王,问问这王叔到底是怎么了,却连景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景王拒绝见他,而且摆明了态度,没有半分转圜,连一点表面的脸面都不肯给他。


    凤樟不明白景王为何会这样决绝,甚至一点情分不讲,将他拒之门外叫人都看见他们叔侄的决裂。


    等回头再想想,他才与众人想到,他与景王之间有了嫌隙,就是从唐芝开始。


    从唐芝先是与景王闹出纳妾之事,又去侍奉东山郡王以后,景王就对他日渐疏远。


    等到了唐芝从东山王府跑出来哭着与景王之间如何如何之后,景王就越发地离他远远的了。当初,凤樟不大在意这件事,可是如今想想,一切的嫌隙还有心结只怕都是因唐芝而来。


    这唐家的姑娘坏了他与景王之间的联盟,坏了他过继的大事,凤樟心里怎么能忍耐。


    他早就厌弃了唐萱,而一想到罪魁祸首唐芝是唐芊的妹妹,就连本还宠着的唐芊也不怎么喜爱了。如果唐艾不是与唐逸唐菀兄妹感情好,他是不会出现在今日的婚礼上的。自然,凤樟也不能叫唐萱扰了唐艾的大喜之日,叫唐艾与唐菀记恨自己。


    他转头脸色阴沉地看了唐萱片刻,唐萱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个动作顿时叫凤樟露出厌恶的表情。


    唐艾当日的那几句话,叫他一看见唐萱的脸,就想到她为了尽快恢复容貌都做了什么。


    因见唐菀高坐,越发美貌,气度高华,唐萱却变得多了几分瑟缩,凤樟心头剧痛,只对唐艾笑着说道,“阿萱也是关心则乱,三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三婶也该起来了。”


    他警告地看着唐三太太,唐三太太见他目光如利箭一般,心中一慌忙爬起来,却还是对唐菀哭着问道,“王妃当真要不念旧情么?”唐菀听了这话都差点笑了,看着唐三太太问道,“我们有什么旧情?”


    她这话叫唐三太太哑口无言。


    从前,唐家把唐菀得罪得太狠了。


    唐菀长大的那么多年,唐家没有给予她半分温情,反而还霸占了二房的家产,夺走了她的姻缘,把她逼上绝路。


    唐家三房虽然没有那么可恶,可是却也对她的遭遇冷眼旁观。


    唐菀说一句没有旧情,竟然叫唐三太太都无法反驳。


    一想到这里,唐三太太不由含恨去看太夫人。


    如果不是太夫人作践唐菀,压迫唐菀,把唐菀欺负得连丫鬟都可以踩在她的头上,唐菀怎么会对自家姐妹这么无情呢?


    她抽噎了一声坐在一旁,唐菀也不理睬她,也对凤樟对自己笑着安慰的话充耳不闻,只给唐艾重新理了理妆容衣裳,见越是快到了要出门子的时候,唐艾越是紧张,手指都紧张得冰凉了,便安慰她说道,“那是二哥哥看中的人,一定不会出错。”


    能在二皇子送唐艾做妾的时候只骂二皇子不是个东西,知道怜惜唐艾,敬佩她的风骨,而不是如一些世俗人一般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无辜的女子的头上,唐菀觉得这就是一个正经的读书人。她觉得唐艾嫁给这样的人会幸福的,唐艾也用力点头,不知怎么,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滴落在唐菀的手背上。


    “二姐姐,多谢你。”她想说一辈子都记得唐逸夫妻与唐菀夫妻的恩情,却觉得所有的话都在唐菀的笑容里格外无力。


    一只小胖手凑过来,给她擦了擦眼睛。


    “三姨母,笑,更好看。”凤慈用水水的大眼睛给唐艾擦眼泪。


    他小小一颗,还得趴在凤念的怀里,却探出胖嘟嘟的小身子去怜香惜玉,嘴里念念有词,唐菀看着胖儿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这胖儿子不是她真真正正生出来的,唐菀都觉得自己可能抱错了孩子。


    除了那一双凤眼像极了凤弈,凤慈与凤弈的性情天南海北一般。


    凤弈冷峻,对人格外冷漠,凤慈却笑得格外甜。


    “也不知随了谁。”她小小声地说道。


    一旁,她的胖闺女哼哼唧唧地在自家父王的怀里打滚儿,蹭了蹭凤弈的手臂,伸出小胖胳膊要凤弈抱她。


    唐菀看见这个,也不知随了谁。


    她也不是这样黏人的性子呀。


    凤弈却觉得这兄妹俩与唐菀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如果……唐菀打小儿就受到家中的宠爱,如掌上明珠一般长大,大概也会跟凤慈兄妹一般,又甜又黏人吧。


    当然,如今唐菀已经很黏人,很会甜言蜜语地哄人了。


    垂了垂眼睛,凤弈伸手把闺女抱在怀里,垂头叫她可以笑嘻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玩耍,眼底带着几分纵容。


    这样一家和睦的样子,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


    凤樟甚至看着坐在唐菀身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凤弈,不由想,若那时候自己没有退婚,那此刻儿女双全,悠然地抱着女儿,由着她撒娇,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的会不会就是他了?他眼睛都舍不得从龙凤胎的身上转移,也不得不承认,凤慈比他家里的大哥儿漂亮多了。


    因皇帝不肯给他的庶长子起名,凤樟又心有不甘,便只管那孩子叫大哥儿,盼着皇帝什么时候回心转意,再给他儿子取一个好名字。


    看着白白胖胖,一笑格外灿烂的凤慈,凤樟哪怕知道后悔无用,心也隐隐作痛。


    唐萱嫉恨交加地看着凤弈那么宠爱着唐菀生的龙凤胎。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哀怨地看向凤樟。


    凤樟从前还为了早日能生下嫡子,就算再厌恶她也会来她的房里。


    可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凤樟连这一点点忍耐都没有了。


    没有凤樟的宠爱,她怎么有孕,怎么生下皇子府的嫡子,在皇子府站稳脚跟呢?


    这房子里人心各异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了动静,片刻之后,吉时到了,外头花轿也到了,唐菀便先把大红盖头盖在唐艾的头上,扶着她起来,唐逸和怡和郡主也笑着进来,一边一个牵着唐艾的手把她给送出了长平侯府的大门。


    这样的一场婚礼,虽然比不得当初唐萱与唐菀的十里红妆夸耀京都,可是却也热热闹闹的。


    一场郑重的婚礼,又何尝不是一个男子对自己妻子的怜惜还有喜爱呢?


    外面传来的什么斗诗的,应该就是唐逸的同科同窗同僚了。那是跟嫁入皇家完全不同的气氛,唐菀觉得也很热闹高兴。不过等门口的热闹随着花轿离开,唐菀心里的心事放下了,转头就对凤弈说道,“咱们也回家吧。”


    “阿菀!”唐三老爷躲在一旁听了唐菀刚刚的那些话,见她当真无情,急忙走出来说道,“阿芝的事,从前是她糊涂。她也知道她错了,我替她给你赔罪。”


    “东山王府与清平王府同为皇家郡王府,我们没有资格去插手东山王府的事,爱莫能助罢了。”唐菀平淡地说道。


    “能帮也不帮。”凤弈冷冷地开口。


    唐三老爷看着凤弈惊呆了。


    “郡王,你,你……”


    “咎由自取罢了。自作孽不可活,死了也跟别人没关系。”凤弈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小家伙,见凤念拉住了唐菀的手看着自己,便对他说道,“走吧。”


    唐三老爷看见凤念眼睛一亮,急忙又唤道,“世子,郡王他……”


    “做儿子的,怎么能管束父亲的房中事。传出去不好听呀。”凤念乖巧地对唐三老爷说道,“刚刚三姨母说得有道理。您不如求求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呀。那是急公好义的好人,一定不会拒绝您的。”


    他一副十分孝顺东山郡王,不敢忤逆东山郡王的样子,唐三老爷看着这小鬼瞠目结舌,却见凤念已经不理他,仰头对唐菀乖巧地说道,“王婶带念哥儿回家,累了。知道东山王世子累了还不叫他回去休息,这是要坏念哥儿的身子骨儿,以庶谋嫡呀。”


    他跟个小妖怪似的,这么聪明,唐菀觉得喜欢极了,唐三老爷却怔怔地,直到看着唐菀忍着笑牵着他走了。


    看着唐菀一家冷漠的背影,唐三老爷脸色忽青忽白,霍然转头,怒视在唐艾成亲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太夫人。


    “母亲到底要害我们兄弟到什么时候!”他冲着太夫人大声质问。


    这一声质问,叫太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她今天看着唐菀过来,看着唐艾春风得意地成亲,心里并不痛快。


    如果不是清平郡王在,她一定不会叫这两个死丫头好过。


    可就算是不敢招惹清平郡王,她今日一声不吭,也算是为难了唐艾,正心里有些满意,却没有想到一向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唐三老爷竟然会开口指责她。


    这样的指责叫太夫人一时回不了神,身为长平侯府的宝塔尖儿,她这辈子一直都在儿子们的孝顺还有顺从之中生活,几个儿子都对她很听话,儿媳们很畏惧她,不敢忤逆她。可是看着唐三老爷此刻厌恶与仇恨的眼睛,还有唐三太太看过来的目光,太夫人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她看着总是对她孝顺着,此刻却骤然翻脸,对她这样大声不敬的儿子。


    “老三,你胡说什么?”她急忙说道。


    “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母亲就不顾我与四弟的前程,害了我们的前程,害了我们的儿女,母亲,你为何这样恶毒,你还有半点慈爱么?我与四弟对不住母亲什么,为什么要被母亲这样祸害?!我们孝顺母亲,可是母亲是怎么对我们兄弟的?!”


    唐三老爷早就对太夫人不满了,今日见唐菀无情,半分也不心软,积累的那些对太夫人的不满已经不能叫他装出孝顺儿子的模样,对脸色苍白的太夫人激烈地说道,“我为何会只因为家教不严就丢了官位,四弟为何被御史弹劾,如今还在家中酗酒。我们前程无望,连累得我们的儿女也跟着没有了前程,难道不是母亲作恶,叫我们来承担么?”


    唐四老爷是被文舅舅弹劾的,文舅舅为何要弹劾姻亲?


    还不是因唐菀的母亲文氏死在了太夫人的威逼之下。


    唐菀为何对唐家没有半分温情?


    还不是她就算做了王妃,太夫人也依旧叫嚣着不把她放在眼里。


    唐家沦落至此,都是太夫人的过错。


    太夫人看着脸色恼怒的唐三老爷,看着他们夫妻对自己的厌恨,再见此刻留下的儿孙,她曾经得意洋洋地压住的儿孙们都对她露出冷淡疏远的样子,苍老的脸一片惨白。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