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罪恶的拍卖会
莉莉斯透过生锈的铁栅栏,瞥见窗外的最后一抹即将落下的夕阳。远处盛大的弥撒合唱声被秋风送到这里。她知道这一天是9月8日,一年一度的圣母诞辰节。也就是说,她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尽管位于大海中的威尼斯城没有一寸良田与牧场,九月仍然是丰收的季节。夏末初秋,来自东方的香料、丝绸船队陆续到港,从北欧来的金属、木料与羊毛也会在这里结算。纵使共和国与米兰公国的战事还在继续,但不妨碍聪明的威尼斯商人开发出了绕开战区的新商路,相应的,汇兑商路也能继续流通运行。
然而,这一切早就和莉莉斯没有了任何关系。
在那场摧毁一切的大火烧光了她的家之后,她趁乱被几个陌生的男人掳走,用沉重的镣铐禁锢住她的身体,将她带到了下令纵火的罪魁祸首面前。
在一间阴暗潮湿的暗室里,她看见一个身着黑色披风,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正在向自己走来。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并不是那个她在苏黎世遇见过后又反复在梦魇中重现的男人。不仅是面具的颜色和款式对不上号,更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身材比较矮小纤细,只是比莉莉斯高出一点点而已。
走近时,莉莉斯看见了他挽在身后的栗色长发。是洛伦佐无疑了。
洛伦佐也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在她面前伪装的必要,他这身行头本身也不是为了见她才准备的。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摘下面具,隔着一层铁栅栏坐在了莉莉斯的面前。
“我想通了。比起在法院上跟你扯皮,给你留下反击的余地,不如就像你当时一样,简单粗暴地放一把火,问题便解决了。”
“现在你也实现了你的目的了。”莉莉斯冷笑道,“你重创了我的事业,烧掉了我的房子,杀死了我的亲信,害得我再也无法见到他们,这不比你的安东尼奥可怜多了——”
“安东尼奥是陪伴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我的大学同学!你的那几个出身微贱的杂种奴隶,哪配和我的安东尼奥相提并论!?”洛伦佐突然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指着莉莉斯的鼻子,“你害得我和安东尼奥在长辈面前丢尽了脸面,这些报复都是你应得的。”
他眯起眼睛,仔细地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这个被摁在地上的女人。妖冶的红发上覆满了烟灰,裙摆被火苗烧得残破不堪,连那张总是得意洋洋的脸上都沾着厚厚一层尘土。她这副落魄潦倒的样子,比起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更像是一个任人欺辱的下贱娼妓。
“你打算杀了我吗?”莉莉斯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不。我不会杀了你。”洛伦佐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变态的想法,“你既然那么宝贝你那些奴隶朋友,不如我就让你去陪伴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什么!?”
“杀了你也太浪费了。”洛伦佐露出心满意足的恶劣笑容,“你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就意味着你还有没被榨干的价值。和你一样,莉莉斯,我是一个商人,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希望你能卖出去一个好价钱。“
说完后洛伦佐便轻飘飘地拂袖而去。莉莉斯手脚上都套着厚重的镣铐,被两个男人用布团堵住嘴巴,粗暴地塞进一个陈旧的木箱子里去。他们麻利地用几片木板把箱子封锁起来,像是运送货物似地把她搬上一艘小船,向未知的港口驶去。
她知道自己会被送去哪里。位于威尼斯本岛以南的奴隶岛,自从奴隶贸易被立法禁止在潟湖进行后,那里便成了亚得里亚海一代最大的奴隶交易所。她曾无数次到访过——以客人的身份,她买回了塞西莉娅、塔塔、伊万卡和海因里希。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商品的身份被送进这里。她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些她曾多次光顾的店家在看到她时会露出怎样惊讶而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想到自己将要被挑三拣四,明码标价地送去给人挑选,她就恨不得立刻死去,但又猛地想起来,对于这些人贩子来说,连尸体都是不会放过的商品,更何况是一具刚死去不久、器官齐全的女尸。于是她立刻又打起精神来。
不行,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
忽然,一股烧焦的味道透过木箱的缝隙飘进了她的鼻腔。是火,是大火的气息。她透过缝隙往外看,看见远处的岛屿上竟然烧起了熊熊大火,比那场毁灭了她的别墅的火更加炽烈。有数不清的奴隶在岛上四散奔逃,那些瘦弱的身躯拼尽全力地冲上停靠在码头上的小船,抢夺着最后一丝生还的希望。
这对他们而言究竟是地狱的业火还是重返自由的救赎?莉莉斯不知道。但是运送她的船夫显然把这幅景象当作了一个巨大的噩耗,一边怒骂着一边立刻调转船头,害怕那些在大海中互相追赶的亡命徒攀上他的船舷。
莉莉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箱子中四处寻找漏风的地方向往张望。忽然,她看见不远处向威尼斯主岛回程的另一船上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她记得他高挑的身段和宽阔的肩膀,与她梦境中的形象一模一样。距离上次在苏黎世与他共舞已经过去了太久,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自己脑海中臆想出来的形象,而不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到底是谁?他与这场大火有什么关系?
莉莉斯当然无法知道问题的答案。没过多久,她就被运送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似乎是在卡斯特罗区的一个阴暗小巷中。运送她的箱子被人拆开,有几个人端着烛台凑近过来看,却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上哪
儿弄来的尖子货。”
“他妈的,这可得压一段时间,送进九月的拍卖会去,从那帮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手上好好赚一笔。”
“这可千万得好生养着,得卖个好价钱。”
紧接着,她就被人贩子扯着锁链关进了一个等身高的铁笼子里,像是对待一只不通人性的牲畜。四周恶臭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想要呕吐,但她的单人牢房已经是比其他那些多个人挤在一起的奴隶要好得多的待遇——她看着她们互相争斗,如同野兽般怒骂撕咬,只为了争夺碗里一点发馊的饭菜。
那些堪堪能被称为是食物的东西,最开始莉莉斯根本无法下咽,却始终无法抵挡住生理性的饥饿,不得不在其他奴隶艳羡的目光中吃完那些酸臭的东西果腹。
原来他们以前经历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莉莉斯突然想起了她的伙伴。
塔塔……她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她并没有变得怯懦而软弱,反而坚强、活泼而善良,不惜为了女主人的幸福而被引上了一条错误的不归路。
伊万卡呢,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她有没有成功地从火灾中跑出来,有没有逃脱得了洛伦佐的魔爪……莉莉斯根本不敢细想。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她从不相信上帝,此时此刻却下意识地在胸口画上了十字祈祷伊万卡的平安。
塔塔和海因里希已经为了她而死,哪怕只有伊万卡,哪怕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她回想起了海因里希在火海中临死前的告白。当时情况过于混乱,她只记得“我爱你”和“好好活着”,其他还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不是仆人对主人应该说的话。他当时叫她“莉莉斯”,不是他平常称呼的“夫人”,甚至也不是她的大名“莉莉安娜”,而是那个被用来羞辱她、她自己却十分喜欢的名字“莉莉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称呼她,就像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对他而言,爱究竟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完成她布置的任务,是不断在遇险时挡在她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还是在她痛苦无助时叼着鞭子像狗一样哄她开心?
莉莉斯这才发现海因里希对她的付出早就已经超过了他原定的工作范围。他本身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难道这就是因为爱吗?
可他却从未对她表现出过那些普世意义下男性对女性“求爱”时的行径,也就是对于她身体的渴望和痴迷。是的,他抱过她,甚至与她同床共枕,但那都是莉莉斯的命令,他不得不遵从,但他从未有所主张。既然如此,他对她的爱到底是什么?
莉莉斯不禁反思起了自己对海因里希的感情。她很难说自己“爱”他,因为她始终对这种感情的界定拿不准主意。
但她很喜欢他。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喜欢与他拥抱,喜欢靠在他的身边,甚至幻想过和他一起做更亲密的事。她享受着那些和他一起相处的时光,为他的无私奉献而感动,在与他并肩作战时热血沸腾。他是她最信任、最可靠的伙伴,只有在与他对话,望进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时,她能感觉到他或许真的懂得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胸口竟开始控制不住地一阵阵绞痛,因为他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命是海因里希舍命救下来的,她必须得好好珍惜,好好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好塞西莉娅……她现在远在罗马,如果赶回威尼斯后知道了莉莉斯如今的境遇,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拯救她的。所以莉莉斯必须得活下去,即使落到了现在的境地,她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终于,她等到了人贩子口中的“拍卖会”,就在9月8日,圣母诞辰节当天的午夜里。
她被送进了一个仿佛是妓院的地方,一个老女人用冰凉的水把她全身上下洗干净后套上一条松松垮垮的白色纱裙。紧急着,另一个年轻些的女人为她穿又在她的脸上画上艳俗的妆容,用厚厚的白粉掩盖掉她因营养不良而泛黄凹陷的脸颊,用难闻的劣质香水装点她干枯泛黄的红发。
没过多久,她被黑布蒙上了眼睛,提着锁链拉进了一个没有霉味的小房间。人贩子说了一段冠冕堂皇的介绍词,接下来她就听见有男男女女举牌喊价格的声音。
“五十。”
“一百。”
“一百五。”
“三百。”
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莉莉斯下意识转过头,可是她被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三百五。”
“五百。”
又是那个低沉的男声。莉莉斯倒吸一口冷气。她不希望成交价那么高,这样的话,等到时候把自己赎回去的时候价码还会继续上涨。一个多月过去,她对现在克纳罗银行的经营状况早就一无所知。
“五百一次,五百两次,五百成交。”
莉莉斯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小房间里,她仍被蒙着眼,感受到沉重的铁链被松开,转而取代的是薄薄的缎带,但仍旧绑得很紧,死死固定住了她的四肢。她再次被装进一个木头箱子里,只是这次盖子只不过堪堪盖上,由丝带绑上,并没有再用钉子封死。
她被当作货物搬上了贡多拉,由于眼前一片漆黑,她毫无知觉自己被送去了哪里。
等箱子被人拆开,蒙住眼的黑布被解开时,她看见了那位曾无数次造访她的梦境的男人。帽檐下的阴影里是一片黑色的巴尔塔面具。她看不见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马后炮式预警一下,本章节是整篇文中莉莉斯社会意义上境遇最糟糕、最惨的一个章节了,也就是说到此为止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过其实,她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海因里希也都曾经历过(甚至比她的经历糟糕得多),也算是让她为从前作过的恶受到了一点点的惩罚……但她很快就会重新崛起的!!希望没有雷到大家!!
以及,本文是非常纯净的身心双洁双处,也不会有任何强制爱或者女主服务男主的情节!在这一点上请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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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活着的丈夫
莉莉斯呆呆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男人——把她买走的“主人”,在她的梦中阴魂不散的魔鬼。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那场摧毁一切的大火,可怖的梦境又一次变成了现实。她感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明明在被绑走的那一刻她都没有那么害怕,还在仔仔细细地琢磨着以后要怎么东山再起,可此时此刻却慌乱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漂亮人偶似的愣在原地。
男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他慢条斯理地向她伸出一只被黑色皮手套覆盖的手,示意她现在可以从箱子里爬出来。
莉莉斯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应该害怕。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梦魇,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花了五百杜卡特把她买回来的男人。尽管她是这场交易中的商品,但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长了嘴巴的人。她仍有机会与对方谈判,仍有机会利用她此前配置在威尼斯以外的资产赎回她的自由。
“您好,先生。我记得您,我们在苏黎世曾经见过面。”莉莉斯鼓起勇气,
握住了对方的手,优雅地站起身,从箱子里走出来,提着裙子向对方行礼。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十分破败的小阁楼里,房间简陋的陈设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有钱能随手掷出五百杜卡特买奴隶的富商之家。或许他并不是长久居住在这里吧。
“……居然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双在阴影背后死死盯着莉莉斯的眼睛突然闪过了一抹泪光,面具后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有些不稳,仿佛带着些哭腔,“你怎么会被带去那种地方……我的上帝……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可恶。我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吃……”
他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莉莉斯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迅速收了回去,好像在害怕。紧接着,他端着烛台开始焦急地翻箱倒柜,最后只翻到了一块外壳梆硬的白面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面包递给莉莉斯,却被她一把接过,狼吞虎咽地撕扯起来。
莉莉斯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新鲜的面包了。麦子的香气夹着柔软内馅中甜丝丝的口感,好吃得她几乎要流眼泪。等她反应过来口渴的时候,看见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为她端来了一杯白葡萄酒。
“谢谢您。”莉莉斯一边咀嚼一边道谢,“您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你,你是莉莉安娜,‘放贷的莉莉斯’。”
或许是看到莉莉斯在食物的款待下放松了警惕,莉莉斯察觉到对方声音中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的咬字习惯令她感到熟悉。这似乎是德语母语者的发音习惯,海因里希说意大利语时也有类似的口音,但他的声音很清澈,与面前男人低哑的嗓音大相径庭。
“那您想必也了解过克纳罗银行了。”莉莉斯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对她的底细有所了解,或许谈起条件来能够更加容易。她放缓了啃面包的速度,找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尽量让自己显得矜持些。
“我的银行不仅在威尼斯开展业务,还在苏黎世、佛罗伦萨和罗马开设了分行,吸引了高达数十万杜卡特的资金。我之所以沦落到这里,完全是遭到了奸人陷害。那个可恶的家伙……害死了我重要的同伴,烧毁了我的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是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用五百杜卡特金币买回来的奴隶。”戴着面具的男人在莉莉斯面前一把做工精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莉莉斯落魄如乞丐的衣装,这幅装束衬得她说的话有些滑稽。
“是的,没错,但是!”莉莉斯深吸一口气,眉飞色舞地为他介绍起了自己的提案:“我想与您做一个交易。如果您能把我带去佛罗伦萨、罗马、或者费拉拉,再不济去苏黎世也行,带我去投奔我在那里的朋友和下属,我愿意出双倍的价格赎回我的自由!这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而且我会永远记得您于危难中出手相助的恩情。”
“可是我买你回来,并不是为了做生意。”男人叹了口气,“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我希望能好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欺负你。”
莉莉斯的笑容忽然凝固。万一这个男人不贪财只好色怎么办?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她眨了眨眼睛。既然利诱没用,那就试试看威逼吧。
这个男人有德语口音,曾经到访过苏黎世,那他就算不了解克纳罗氏,应该也听说过施密德尔家族的威名……
“您认识我……那您应该也知道,我除了银行家的身份以外,还是海因里希施密德尔的妻子。就是那个在法兰克福一带的子爵家族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海因里希!虽然我的丈夫已经死了,但若是施密德尔家知道他们的儿媳妇竟被别的男人所占有,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您肯定也不想与他们结仇……”
“我不在乎这些。”戴面具的男人打断了她,“但我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有关您与海因里希施密德尔的这段关系。”
“我的心一直忠于他,爱敬他,将他当作我此生此世唯一的丈夫——”
“那太好了。”
莉莉斯紧紧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劲。
“因为我就是你的丈夫。”海因里希施密德尔突然将身体前倾,凑近到莉莉斯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未婚妻,“我就是海因里希。”
莉莉斯下意识害怕地向后倒,没想到椅子不稳,差一点就往地上翻了过去。她的丈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粗暴地拽进自己怀里。
“你没能杀死我,我活下来了。”他凑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所以我来找你了,莉莉斯,不要再离开我了。”
莉莉斯使出全身力气猛地甩开他,却一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头磕到了柜子,撞得后脑勺一阵阵嗡嗡发疼。他果然是一只阴魂不散的厉鬼,要来找她追魂索命。
既然他知道了她下手杀他的真相,那她也没有继续演下去的真相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竟忍不住疯疯癫癫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刚刚其实一直在想,”莉莉斯笑得停不下来,毫不留情地用最尖酸刻薄的语气嘲讽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戴着那副黑漆漆的面具,从来没见过你脱下来,搞得神秘兮兮,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现在算是知道答案了。如果我长成了那幅画像上的样子,肯定也每天戴个面具把脸藏起来,绝对不好意思见人了。难怪你抓紧了我不肯放手,像你这样丑陋的男人若不是仗着家世与人联姻,哪个姑娘能看得上你——”
还没等莉莉斯笑完,她就突然被狠狠捏住了下巴,疼得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男人冷冷地警告她,语气却在发抖,“这是你对丈夫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莉莉斯毫不示弱地狠狠瞪着他,正盘算着如何继续反击。忽然,她瞥见了对方左手无名指外配戴的蓝宝石戒指——正是她亲手送给海因里希的那一枚,怎么会流到他的手里去?
“你从哪里得到的这枚戒指?!”莉莉斯厉声问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戒指。”她的丈夫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应她,“这是我为我们的婚姻定制的婚戒,我为什么不能戴?”
“你根本不配戴海因里希戴过的戒指……”莉莉斯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海因里希在火海中与她告别时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处竟像被人狠狠揪住了似得泛起一阵阵绞痛。如果海因里希还在她身边的话,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绝对不可能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
“海因里希?”
“我给一个五十杜卡特买回来的奴隶起了和你一样的名字。”莉莉斯露出了极其恶劣的笑容,“但是你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因为他是我信任的伙伴,重要的朋友,而且他比你要好看得多——”
说着,莉莉斯突然站起身冲到丈夫的面前,猛地抬起手掀开了他的面具。黑色的帽子也被一齐掀翻在了地上,还没等莉莉斯看清楚他的脸,她便被他猛地推开,又一次跌倒在了地上。恍惚间她看见了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发红的阻生与挛缩变形的皮——那几乎都无法被称为是一张人的脸,比画像上狰狞的面目要恐怖得多,仿佛他真的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我的上帝。”莉莉斯被吓了一大跳,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上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你现在满意了吗?发现我没按照你的意愿被你杀死,便要先狠狠地羞辱了我一顿,再来揭开我的伤疤,嘲讽奚落我的脸。”她的丈夫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悲凉。
莉莉斯小心翼翼地歪过头再看了一眼,发现他正用一只手捂住左半张脸,单膝跪在地上弯下腰,把被她丢在地上的面具和帽子捡起来。暴露在外的右半张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与血痂,崎岖的皮肤闪烁着液体的反光,不知道是尚未凝固的血还是他的眼泪。
看到那样的一张脸之后,饶是恶毒如莉莉斯都为自己刚才的恶语相向感到了一丝抱歉。与妈妈生活在贫民窟的时候,她曾经见到过许多丑陋而畸形的脸或身体。他们或是父母□□生下的冤孽,或是做苦力时不慎出了意外,最后沦落到以乞讨维生的境地,大多都活不过开始流浪后的第一个冬天。
可这
并不是他们的错,却不得不因命运的不公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像是作为私生女的莉莉斯一般。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她的哥哥出生就能继承家产,而她却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往上爬。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莉莉斯于心不忍地看着他默默转过头去重新戴上面具,用黑色的帽檐压住一头浅金色的短发,“起码……你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像阳光一样。哦对了,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女巫,她的药或许能让你的伤口好一点。我为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向你道歉。我会帮助你的,只要你能够放我自由。你已经见识到了我是一个多么恶劣多么糟糕的女人,甚至差一点就让你命丧黄泉,为什么还要执意让我和你结婚呢?放我走吧,你一定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妻子——”
“我不会放你走的。这是为了报复你。我原本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与赫尔穆特串通,先是买凶杀害了我的亲信,然后又设计害死了我的父亲。你现在被我剥夺自由……也是罪有应得。”男人平静地陈述着,声音很轻很轻,“但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会尽全力对你好,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受苦的,请你相信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说着说着,他居然跪倒在了莉莉斯面前,扶着墙面自顾自地埋头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剥夺了一切,丧失自由,沦为奴隶的可怜虫——
作者有话说:会治好的(即答)。
海因里希身上的伤口与其内心中受到的创伤基本上成正比,所以无论是身心都会治好的!
其实本人作为新人作者首次入v之后焦虑到手脚发冷浑身发抖好几个小时啊啊啊……很担心入v之后大家就不来看了……可是我很想上夹子让更多人有机会看到我的文,因为我自己真的很喜欢我写的故事!我一定会努力写出不负大家期待的作品的……!衷心感谢每一位订阅的老师[可怜][可怜][可怜]我爱你们……
下次更新在周一!
第63章 唯一的妻子
莉莉斯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看着她的丈夫在隔着一层面具崩溃大哭。
“我没有做过你所说的那些事,至少有一部分没做过。”莉莉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引起对方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明明他现在才是那个掌握主权的上位者,为什么会动不动在她面前精神崩溃呢?难道她刚刚说的话就那么伤人吗?那么这家伙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对付一些。虽然有些难以沟通,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无法沟通。
“海因里希,“她试图让自己习惯着用这个本属于他的名字来称呼他,“我确实派过人去杀你,是的,我害得你的亲信全部死于非命,是我亲口下的命令。但我与你父亲的死毫无瓜葛。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赫尔穆特。我最初听到他的名字,就是听我的父亲在安排这桩婚姻时提起过几次。后来再一次有所交集,就是他发来你父亲讣告的时候了。
“而且……虽然这么说或许也无法让你感觉好受一点,但在那之后,我的亲信也一个又一个死于非命。或许也是一种报应吧。”
这回换做是他哑口无言地僵在了原地。他呆呆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海因里希,你确实与我无冤无仇。我当时确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实在不想离开威尼斯,我在这里有我的事业,有我的朋友,有我所需要的环境……我根本就不想嫁到德国去。可我当时在家族中太渺小、太卑微了,我无法采取任何正常的途径来左右我的未来,这是我唯一能够反抗命运的途径……”
“唯一的途径……就是牺牲我的生命。所以你直到现在,都仍旧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毫无悔意吗?”男人咬牙切齿地问道,愤怒显然已经压过了悲伤,“你根本不知道我为我们的婚姻做出了多少努力……我拼了命地为家族事业奔走,就是为了攒下钱来给你挑选最好的宝石来做结婚的礼物。我每天练习意大利语和拉丁语,现在才能在你面前用你听得懂的语言和你说话……”
“所以说,现在我在尝试和你沟通……”
“沟通?只有在落到了我的手上之后,你才能够意识到还有沟通这个途径吗?已经晚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早就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变成了这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样子……一切都回不去了。但是你别怕,我没有你那么丧心病狂。我不打算杀你来报复你。我只是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很快就会把你带走的,我们会一起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
“当然是回家,回到我们的家。我们会举行盛大的正式婚礼,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莉莉斯察觉到对方竟也露出了一丝犹豫,“至于你的亲信……并没有全都离开你。伊万卡,那个波兰人女仆,她并没有死,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已经把她送去了最好的疗养院。等她伤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威尼斯,你也不会担心没有合口味的好吃的……”
“你简直是在拿伊万卡当作人质威胁我。”
“不,莉莉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恶毒。我只是想对你好,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只想要自由。”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无比坚定,仿佛能够击穿那层薄薄的面具戳进对方的心。
“……你现在需要休息。”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明天再说吧。汉娜会进来照顾你。她听不懂意大利语,手里也没有房间的钥匙。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从她身上下手。”
“无论是明天,后天,几个月,几年,我的想法永远都不会改变。我想要自由。你如果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狠狠折磨你,你一旦放松了警惕,我就会找机会亲手杀了你。留我这样的一条毒蛇在你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的丈夫不再作出任何回应,仿佛不敢面对她似的匆匆离开了那间逼仄的小房间。代替他走进来的是一名陌生的金发女仆。她推进门了一架置备了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的小推车,然后随手关上了门,门被从外面反锁。
莉莉斯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推车前打量了一眼。镶着蕾丝花边的乳白色丝绸长裙,质感确实比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这条舒服得多。卸妆油与香氛都是她熟悉的工坊里常买的款式。
或许是伊万卡告诉他这些细节的吧。他确实很用心,但无论怎么对她用心都没有用,她的立场是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而改变的。
不过,东西既然送上门来,莉莉斯便也没有不去使用的道理。今晚睡个好觉,明天醒来后才能想出更好的对策。
入睡前,她躺在床上仔细思考着刚才与未婚夫的这段对话。里面无法解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既然他一直都没有死,那么他从两月到现在这半年时间是在做些什么?莉莉斯当时雇佣的杀手是在潟湖一代动的手,那他为什么又会与莉莉斯一同在苏黎世出现?他脸上的伤痕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形成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所有的这些疑问中,她最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就
是他们明明只有过一面之缘,为什么还要一直口口声声地重复着说他很喜欢她,他爱她,他想要保护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真的就有那么大的“爱情”魔力吗,还是当初在舞会花园时的一见钟情?他明明都知道了她曾亲自派人下手杀他,甚至还误会她与他的杀父仇人有勾结。那么大的血海深仇,他明明能杀了她,或者对她的悲惨遭遇袖手旁观,为什么又要出钱买走她,执意要求她嫁给他?
难道是为了想要像洛伦佐一样羞辱她吗?那这么做的代价也太大了。而且,他含着泪抽泣着说的那些话,却又怎么都不像是假话,反倒像是呕心沥血说出来的肺腑之言。他好像真的很爱她。
这更加令莉莉斯感到费解。难道爱是囚禁与牢笼的代名词吗?莉莉斯认为不是的。她爱着她的朋友和她的伙伴,因此她从不会对朋友的生活指指点点,也会给她买来的每一个奴隶以工作的机会来赎回他们的自由。爱应该是自由。要是海因里希施密德尔能够理解这一点就好了。
海因里希……莉莉斯用被子蒙住脸,默念着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对于属于她的海因里希而言,爱究竟是什么?是情愿去死也要换得她能够活下去的牺牲吗?
她的脑海中再次闪回海因里希被压在火海中向她告白的那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情难自抑地泛出眼角。她突然非常非常想他,想要让他抱着她为她读睡前故事,想要像对待宠物一般胡乱地揉捏他总是梳理整齐的金发,想和他一起骑马,一起划船,一起去远方探索未知。她想要他来救她,带她离开这里——但她知道这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属于她的海因里希已经死了,她现在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决定现在好好睡觉,明天再努力去说服一番未婚夫。如果还是无法以友好的途径达成协议,那她就只能采取另外一种方法应对了。她的未婚夫毕竟没有像奴隶贩子一样用铁链子拴着她,既然如此,她就有能够逃脱的机会。
走廊的另一端尽头,“另一位”海因里希把自己锁进了另外一件同样简陋而狭小的卧室。他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确保没有人能够看见之后,他脱下帽子,摘下那枚被眼泪浸湿的面具。
他站在镜子前迫使自己仔仔细细地审视着这张连自己也不敢面对的脸。从右侧的额头开始一直延展到脸颊处纵横交错着化脓的伤口、凝固的血痂与刚刚新长出来的粉红色的肉。只有透过仍旧完好的那左半张脸才能看出来他是谁。与右半张脸上毁灭性的烧伤相比,左脸眉骨的一道刀疤简直无伤大雅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崩溃地转过身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还好她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他绝对不能让莉莉斯知道这个丑陋而暴戾的未婚夫是谁……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她口中“信任的伙伴与重要的朋友”……
他感到胸口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过去的海因里希曾无数次幻想过向莉莉斯复仇成功的时刻。他以为自己会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海因里希与海因里希就是同一个人,向她戳穿他一直以来的忠诚与顺从都只是虚与委蛇,然后逼迫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时间会抚平她的伤口,怨恨会变成爱意,就像是遇到莉莉斯后的海因里希一样……他原以为自己会恨极了她,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爱意已经膨胀到无法再让他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了。
更不要说那个天大的误会,促成他决意向莉莉斯动手的契机——他一直深信莉莉斯与赫尔穆特串通,是使他父亲丧命、母亲改嫁的帮凶。可其实他根本没有证据,也根本没有刻意去考证过。
转念一想,能佐证她并未下手的证据倒是不少。比方说他们去苏黎世的时候,莉莉斯对赫尔穆特的代理人帕斯卡保持的高度警惕,以及她平时对待威廉友善的态度。如果她真的与赫尔穆特沆瀣一气,又为什么会让威廉为她工作,而不是除之而后快?甚至,莉莉斯其实都不会德语,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会德语的亲信。就凭她那个不出三句话便开始词穷的词汇量,要怎么与赫尔穆特进行密谋呢?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对莉莉斯的爱促使他义无反顾地冲进火海去救她,融化的油画颜料烧坏了他的脸,黑烟呛坏了他的嗓子,还好威廉及时赶到把他救走她才捡回来一条命。等他的伤口开始愈合之后便又迅速开始走访整座威尼斯城为了找到她。他买通了洛伦佐的手下,得知了莉莉斯被卖给奴隶贩子的消息,于是立刻乘船前往奴隶岛。
他派人杀光了岛上的每一个奴隶贩子,烧光了所有罪恶的囚牢、刑房与交易所。他放出了每一名可怜的奴隶,在里面寻找莉莉斯的身影,却最终一无所获。他发了疯似地走访遍了整个威尼斯的黑暗世界,终于在那场拍卖会中找到了她。
从他看到莉莉斯凹陷的脸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对自己做出过的一切复仇行径追悔莫及。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样子,可她仍旧坚强不屈而落落大方地与他谈判,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强大、更坚定,更了不起。可是他太喜欢她了,他不想放她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他当初没有背着莉莉斯培植自己的势力,没有暗中作梗影响她的决策为后来的事埋下隐患,或许她与莉莉斯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他还能继续做她“信任的伙伴与重要的朋友”,他能够笑着同她说话,能够抱着她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正变成了彼此的仇敌——
作者有话说:海因里希破碎度90%……
上完夹子直接500收了……好感动好感动……特别感谢老师们的支持……不知道这本完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够千收呢(做个梦吧)
下次更新在周三,掉码倒计时!!!
第64章 纯白的长裙
或许是因为被子上的味道令她感到莫名的熟悉与安心,也或许只是太过疲劳,昨夜莉莉斯睡得非常好。梦中她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她熟悉的海因里希坐在她的床边为她讲故事,生活一切如常。她撒娇地在夜深人静时扑进他的怀里,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与朋友告别时的晚安吻。
直到灿烂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间隙射进室内,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才意识到一切不过是个梦。
那名叫汉娜的女仆似乎坐在床边的桌椅上守候了她一整夜。看到莉莉斯醒了,她立刻摇了摇门边的铃铛,过了一会儿,另外一名女仆推着一架子新衣服、洗漱用的薄荷水、她惯用的化妆品与一大捧鲜花走进房间。
衣架上约莫有四五件款式、材质各异的白色长裙。它们全部是按照莉莉斯从前做衣服时惯用的尺寸定制的,但是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后,这些裙子倒显得有些太宽松了。朝阳照在那些洁白的布料上反射出此言的光。
莉莉斯一眼看穿送来这些白裙子的人是什么心思。不就是变相地在逼迫她穿上婚纱吗?真是幼稚死了。她随意从衣架上挑了一条不那么夸张的裙子,在女仆的服侍下穿好,随后也肯不梳头发也不肯化妆,只是洗了把脸后便要求对方把海因里希请来和她谈判。
结果这名女仆和汉娜一样不会说意大利语,也听不太懂莉莉斯的三脚猫德语,只能遵照主人的命令一动不动地待在房间里,寸步不离。莉莉斯眼见沟通无望,只好穿着日装裙躺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用枕头蒙住眼睛挡太阳,过了一会儿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还不起床吗?都快到午饭时间了。”
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仿佛在责怪她。莉莉斯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看见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或许是昨天夜里哭花了,今天海因里希换了一张白色的巴尔塔。
“谁叫你不派一个会说意大利语的女仆过来。我说要出门找你,她又不放人!你不也是这个点才想起我来吗?”莉莉斯忿忿不平地回怼,故意慢吞吞地爬起来。
“我已经在你旁边看着你睡了两个小时了,你一直没醒。”
“你不叫我我怎么会醒?”莉莉斯翻了个白眼,“怎么,午饭烧好了?今天吃什么,总不和昨天晚上一样只能给我吃白面包了吧。”
“当然不是。跟我下楼吧。”
莉莉斯不情不愿地被领着下楼走进餐厅,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该怎么让执拗的未婚夫改变非与她结婚不可的想法。餐桌上做了简单的布置,莉莉斯一落座,女仆便把作为开胃小菜的芝士火腿拼盘送到她面前。
“还算合口味吗?”
“凑合,勉强能入口。”其实非常好吃,莉莉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了,激动得恨不得立刻全部塞进嘴里。但是她还得继续端着仪态与对方谈判,绝对不能顾此失彼。
“那送去的衣服还喜欢吗?”对方见莉莉斯不喜欢自己准备的食物,似乎有些坐立不安,赶紧换了个话题。
“你自己看看觉得合身吗?大了那么多,肩膀这里一直在往下掉。而且我不喜欢白色的裙子。明天送点黑的来。”
“好吧……那,送去你房间的花……”
“俗不可耐。”莉莉斯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黄色红色绿色紫色,竟是一些鲜艳的颜色,互相争抢,分不清主次,难看极了。你的审美真的有待提升。唉,有这个功夫给我买花,不如省点钱装修一下你这个破房子,天呐,墙皮都在掉渣。如果你真的那么缺钱的话,我劝你还是接受我之前的提案——”
“新房子很快就要装修好了。”海因里希打断了她,“本来想当作惊喜送给你的……唉。既然你说到了你的提案,那我现在就和你重新谈谈条件好了。”
“怎么?愿意答应了吗。”
“我可以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首先,你想要留在威尼斯,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其实,昨天我坚持要带你走有两个原因。第一点是,我看到你那么憔悴的样子,实在是太生气,太难过了,恨不得赶紧带你逃离这里。我承认这确实是我没有克制好情绪,我为此向你道歉……”
“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莉莉斯不耐烦道,“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更加现实。与米兰公国的战争虽然没有蔓延到潟湖,但疾病抢先一步到访了。我想带你在瘟疫彻底蔓延开来之前离开这里,也是出于一种安全的考量。但是,如果你执意不想走,我也能尊重你的意愿,在家中储备好足够的粮食应付潜在的危机。另外,关于你的银行的……”
“我的银行现在怎么样?”莉莉斯皱起眉头。过去了这么久她都无法得到任何有关银行或者埃莱娜、塞西莉娅等人的消息,她根本不敢想她的银行现在是什么状况。能够活下来都已经是万幸,银行的事情也得等到重新获得了人身自由再做打算。
但她也不相信这位海因里希能给她什么可靠的信息。她甚至无法确定他口中的瘟疫究竟真的存在,还是为了要变相地逼她留下来顺从他的谎言。
“我会努力帮你重新掌控它的。”海因里希采取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辞,并没有透露具体的情况,“以后你也可以继续经营你的银行,但是,作为这一切让步的交换,我还是希望你能嫁给我……”
“哦,所以你还是不打算放我走。”
“莉莉斯,我……”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激动地站起了身,“我是真的希望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烦死我了。”莉莉忍无可忍地大喊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就算再喜欢,我也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不喜欢这种关系!我想要自由。为此我可以付出很多代价,例如金钱,例如劳动,甚至是我的生命。”
莉莉斯突然举起餐刀抵在自己的喉咙上,吓得海因里希差点晕过去。他痛苦地抬起颤抖不止的右手,扶住额头长叹一口气。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把刀放下来,求求你,别吓我。”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现在就放我走,不然我绝对不放。”莉莉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死死地盯着海因里希面具背后的眼睛。忽然,她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抗的蛮力迅速地擒住了她的手腕,餐刀被抢去,她的双手被反身锁在背后,一动也不能动。紧接着,她感到有绳索绑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本不想这样对你。”海因里希的话音中满是悲伤。他站起身,走到莉莉斯的身侧,“但是,既然你不愿意好好沟通,我也就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了。”
“无耻!恶心!禽兽!”
“你还有脸说我。”海因里希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盛了一勺南瓜奶油浓汤,喂到莉莉斯唇边,“别怕。等吃完饭就给你松开。不过你现在既然用不了手,那就让我来喂你吧。”
莉莉斯把银勺上的热汤含进嘴里,然后对着海因里希的脸毫不犹豫地喷了上去。橙黄色的液体一下子弄脏了白色的面具。
“算了。”海因里希闭上眼,感到头疼欲裂,“不想吃就别吃了。汉娜,带她回去。”
“我永远不会妥协的。”莉莉斯尽管肚子还饿着,仍旧不肯低头,信誓旦旦地对他喊道,“无论你开出再好的条件我都不可能嫁给你。绝对不可能。”
海因里希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紧接着,莉莉斯感觉到有人揪住了她的胳膊把她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提起来。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转过身,看见那名叫汉娜的女仆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继续捏着她的胳膊带她上楼。她拼尽全力甩开了汉娜的手,用勉强拼凑出的散装德语告诉她她自己也能走。
忽然,莉莉斯在楼梯上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威廉。她这才反应过来威廉是海因里希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施密德尔家的次子。
“威廉!”她叫住了他。
威廉急忙转过头。他看到瘦得几乎脱相了的莉莉斯也不禁吓了一跳。昨天夜里哥哥痛哭不止的动静与莉莉斯现在被绑住双手的处境让他大概猜到了哥哥和嫂子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于是他只好担忧地皱起眉头走到莉莉斯的面前。
“嫂子。”威廉惺惺地低下头。
“放肆。”莉莉斯毫不留情地喝道,“我是你的老板。才过去一个月,你就连这都忘了吗?”
“我没忘。”威廉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
“我和你说话,总能把这个跟在我后面的烦人的家伙屏退了吧。”莉莉斯瞥了一眼汉娜,对威廉要求道。
“好吧。”威廉只好用德语转告汉娜,让她暂且离开。等汉娜走后,他再次开口道:“抱歉,虽然我是您的下属,但我也是哥哥的弟弟。尽管昨夜哥哥向我澄清了您与父亲的死并无关联,但我还是做不到站在您这边……”
“哥哥的弟弟。”莉莉斯默念道,“可是威廉,你不会不甘心吗?”
“什么?”
“明明你那么优秀,在克纳罗银行工作的短短几个月里,就掌握了整个威尼斯城最先进的会计知识,成为了不可多得的骨干成员之一。你的成长我有目共睹,一直对你青眼有加……”红发女人绿色的眸子里泛出了锐利的光,“可施密德尔家只有一个儿子能继承子爵的爵位,你就这么甘心屈居于哥哥之下,一辈子都做‘哥哥的弟弟’吗?明明你也有能力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
“我的上帝,”威廉一下子领会了莉莉斯话中的意思,吓了一大跳,“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和哥哥感情很好,我绝对不会做出叔父赫尔穆特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好吧。”莉莉斯讪讪地别过头去,倒有些羡慕海因里希能有这么要好的手足,“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其实我认为您和我哥哥之间也有些误会……”威廉紧紧皱起了眉头,为哥哥和嫂子
的未来相处担忧不已,却又不得不按照哥哥的吩咐守口如瓶,不能告诉她海因里希就是曾经陪伴着莉莉斯的那个海因里希。
“什么误会?我想最大的误会就是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一个杀他未遂的凶手如此执着。”
“这我也不清楚……但,哥哥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我而言他是非常负责的好哥哥。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贪玩,不小心弄坏了家里的花瓶,哥哥都会主动站出来说是他不小心碰倒的,替我们去受罚。还有一次,我和哥哥一起去骑士训练团历练的时候,他因为给被大贵族霸凌的同伴撑腰,差一点就被人用暗箭刺瞎了眼睛。”
“那么爱逞英雄。”莉莉斯不屑地闷哼,“那么他脸上的疤,也是因为这种原因造成的吗?”
“哥哥脸上的疤,是因为您造成的……”威廉忽然神情十分严肃地垂下头,开始在走廊里不安地来回踱步,“他本不用遭受这些的……但他因为您……不行,我不能说……可是,我想想该怎么措辞……”
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莉莉斯竟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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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瘟疫的彼岸
塞西莉娅回到威尼斯的时候,港口上是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景象。当她看到路人都戴着装有滤芯的面罩掩住口鼻匆匆走过的时候,她意识到这座拥挤的小城已经再次被瘟疫所造访。
不过,令她真正感到担忧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杳无音讯的莉莉斯。
自从七月底塞西莉娅从罗马往威尼斯发信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又十分担忧地接连寄出了十几封信,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后来才知道米兰公国和威尼斯共和国在帕多瓦发生了冲突。再后来,她收到了埃莱娜的回信,告知她自己已经前往佛罗伦萨避险,而莉莉斯仍在威尼斯。
战争虽然没有波及到潟湖,但是伴随着战争的商路阻断与债券违约足以让一家经营健康的银行被扼住喉管。更何况战争往往会带来城市暴乱与恐怖的瘟疫……塞西莉娅实在放心不下,只好暂且搁置罗马未完成的工作,于九月中旬乘船前往威尼斯。
等她抵达威尼斯的时候的时候已经是九月末了。夏末的余温中病毒在潮湿的角落里滋生,广场上有人在燃烧染病死去的尸体,滚滚黑烟将蓝天都熏成了灰色。塞西莉娅出发前也寄出了告知她将于今日登岛的消息,仍旧无人回复,因此码头上也并无人相迎。
她愈发感觉不对劲,于是在下船后便直奔里亚尔托大桥广场附近的银行一条街。受困于疫情的影响,各大银行的话事人都纷纷前往意大利本土的乡下别墅避难,市场上一片萧条。克纳罗银行的大门如其他银行一般被沉重的锁链牢牢锁上,无人问津。
塞西莉娅扑了个空,只好往莉莉斯的小楼走去。或许莉莉斯已经带上了塔塔她们一起去索菲亚在费拉拉的庄园避难,但塞西莉娅起码还有家里的钥匙,可以先回家休整一番,联系上莉莉丝之后再启程去找她。
可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
白色的石墙被浓烟染成了灰黑色,原本铺着玻璃花窗的窗户现在全成了一个个漆黑的洞,像是骷髅头深邃的眼窝。倒塌的横梁与碎片堆积成山,周围一带都被拦了起来,像是一句惨死在路边却无人敢为其收殓的尸体。
塞西莉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约莫半年前她离开威尼斯的时候,这里还是她精致而温馨的家,装点着鲜花、香薰与厚重华丽的绉稠帷幔。她的女主人即是银行雷厉风行的银行家,也是需要她照顾的小女孩。可是她现在在哪儿?海因里希、塔塔和伊万卡又到了哪里去?
塞西莉娅立刻奔向了索菲亚的私人宅邸。厨房的烟囱里冒出白色的烟火气,看来仍有人居住在这里。她连忙叩响大门边仆从通行的小门,开门的是一名腿脚不利索的老嬷嬷。塞西莉娅认识她,这是索菲亚的乳母,从小照顾她长大。年纪大了以后,孤身一人又身体不好,索菲亚便念及旧情让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看来索菲亚带着贴身的仆从去乡下避难,把这位嬷嬷留在这里看家。
“我是施密德尔夫人的女仆塞西莉娅,您还记得我吗?”塞西莉娅焦急地问道。
“别着急,我认得您。施密德尔夫人确实在我们这儿,她常常提起您,说您也是一名了不起的银行家呢。您快请进来吧。”
塞西莉娅在老妇人的带领下快步穿过庭院走进索菲亚的宫殿。老妇人并没有将她引上楼去到莉莉斯常住的客房,而是把她带向了厨房。还没走进去塞西莉娅便闻到了一股鱼腥味。
她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洗褪色的旧裙子的女佣人正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清洗一条金头鲷。于是塞西莉娅小心翼翼地提起由上好的丝绸制成的长裙裙摆,生怕被溅起的污水弄脏。
那位老妇人带她来这里干什么?塞西莉娅十分不解。直到那穿着旧裙子的女人抬起头,塞西莉娅才看见那张许久未见的脸与被压在头巾下的红头发,这就是莉莉斯,塞西莉娅再也不顾什么弄脏裙摆了,热泪盈眶地冲过去想要抱住她。
“夫人……您怎么了?您还好吗?您怎么在做这些事?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您怎么那么憔悴,瘦了那么多……海因里希他们在哪儿?”塞西莉娅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莉莉斯,她几乎认不出来这还是从前那位神采奕奕的贵妇人。她瘦弱的身体与陈旧的衣物倒衬得塞西莉娅才像是女主人。
“其实最近半个月我胖了一点了。”莉莉斯终于再次见到塞西莉娅,开心得简直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对她傻笑,“你还好吗?在罗马还一切顺利吗?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西莉娅哭得根本停不下来。莉莉斯只好洗干净双手,回抱着塞西莉娅拍了拍她的背。
为了不弄脏索菲亚会客室里名贵的定制家具,莉莉斯领着塞西莉娅在佣人的休息室里坐下,将她们分别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她。去往苏黎世的路上遭遇的多次袭击与苏黎世分行的大获成功等事已经在从前的往来信件中提起过。战争爆发之后的汇兑影响,地下放贷与遭遇指控则是此前没有机会与塞西莉娅交代的事。
再往后,塔塔的背叛、毁灭一切的大火、为救她而牺牲的海因里希、洛伦佐的陷害与沦为奴隶的经历则让塞西莉娅愈发泪流不止。莉莉斯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继续说下去。她说到奴隶岛的覆灭、拍卖会的一掷千金、戴着面具的毁容未婚夫以及他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还有最后她靠着支开女仆,扰乱威廉的注意力成功逃脱。
在那之后,她便长期住在了索菲亚的家里深居简出,平日里都束起红发压在头巾后面,以女仆的装束示人。由于老嬷嬷腿脚不便,莉莉斯便时不时帮她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反正瘟疫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结束,就这样有一个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落脚点,倒也比之前被逼婚的处境要好多了。
“更何况,现在你回来了……你在罗马,一切都好吗?”
“很好,分行的发展很顺利。埃莱娜小姐非常信任我。威尼斯的处境太危险了……或许您可以在瘟疫结束之后和我一起到罗马去。”
“不行的,塞西莉娅。”莉莉斯冷静地分析道,“我哪儿也不能去。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克纳罗银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为了我可能已经崩塌得什么都不剩下的信用,我得留在这里,等疫情情况好转
之后立刻开始复工……只不过不是现在。现在市场都关闭了,我甚至无法找到可靠的人来获取信息。以及,获取食物也是个问题。那条金鲷鱼是我自己钓上来的……还好那些大贵族们拖家带口离开这里之后,潟湖安静得就像个池塘……”
“没事的,我回来了,我会帮助您……”塞西莉娅伸开双臂,想要再一次抱住她,却在触碰到莉莉斯的那一刻,她被从胸腔中涌出的一串剧烈咳嗽给打断了。塞西莉娅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站起身后退好几步,用手帕捂住口鼻。
“夫人……请您离我远一点!”
“别怕,别怕,塞西莉娅,我会为你去请医生。说不定你只是旅途劳顿太累了,说不定这不是瘟疫……别怕,别怕,索菲亚这里房间很多,你先去好好休息,我会好好照顾你。”
莉莉斯语重心长地说服了一阵塞西莉娅,她才终于没有直接夺门而出,而是选择了留下。索菲亚家有常备的药物,但食物的紧缺确是莉莉斯无法启齿的难题。索菲亚家原本储备着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在内河中钓鱼也只能碰个运气,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得想办法去外面弄点东西吃。
于是莉莉斯在安置好塞西莉娅后,背着一个麻布袋子出了门,向最邻近的教堂走去。外面夕阳西下,天已经快黑了。她知道这时候教堂门口每天都会分发救济面包,还有瘟疫医生在那里值守。于是她加入了由乞丐、流浪汉和盗贼组成的长队,想要去为塞西莉娅领一些新鲜的面包。
排到莉莉斯的时候,她先是询问了一番如何能请到医生,修士不耐烦地告诉她医疗资源紧缺,医生派不到她那里去。莉莉斯见对方态度冷漠,又不敢得罪这尊分面包的大神,只好将两枚格罗索银币塞在手心里递给他。修士这才识趣地又往她的麻袋里塞了两个面包,却还是绝口不提医生的事儿,匆匆忙忙地赶她走。
这一幕被旁边的乞丐们看在了眼里。他们偷偷摸摸跟在莉莉斯身后,等莉莉斯拐进了无人的小巷之后如饿狼扑食般涌了上来。莉莉斯只能疯也似地抱着面包往前跑,跑着跑着,她突然一脑袋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抬起头一看,是一名身披黑色斗篷、戴着鸟嘴面具的瘟疫医生。
“他们!他们要抢走我的面包!”莉莉斯大声呼叫道。瘟疫医生是教廷的人,按道理对这种乘火打劫的行径不会坐视不理,“请你们救救我!”
几个乞丐发现这小女孩竟找到了有人撑腰,也不敢再造次,连忙四散奔逃。莉莉斯长舒一口气,赶紧对那名医生道谢连连:
“真是太感谢您了!我家中正好有一名得了咳嗽病的病人……请问能请您去帮她看一看吗?”
“很抱歉,我无法为她看病。但是我可以为您请到合适的医生与照顾病人的护士。只要您能够答应我一个请求。”
莉莉斯感觉到原本将她护在身后的手臂忽然伸向了她的胳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暗觉不好。
“莉莉斯,是我,海因里希。”面具背后的人用近乎乞求的姿态对她说,语气柔软而温驯。
“放开我!”莉莉斯大喊道,“放开我!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阴魂不散的魔鬼!都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你还是不打算放过我吗?你是一定要我死在你面前才肯罢休吗?我不会嫁给你的,绝对不会!”
“我的请求就是,请你好好听我说话。我想清楚了,我不会再逼迫你和我结婚了。你想要的是自由,不是我。比起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更应该尊重你的意愿。”海因里希轻轻松开了一些握住莉莉斯手腕的手,但仍然不敢完全松开,怕她没听完他说话便又急匆匆地跑开。
“真的假的?”莉莉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想明白的?”
海因里希这才松开手,试图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对莉莉斯说话:“因为我爱你,我不忍心看你难过。那天你为了从我身边逃走,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进潟湖,万一生病了或是摔坏了该怎么办?我真的太担心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对你的……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请你原谅我。”
“海因里希,”莉莉斯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还不敢完全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话,“你说能帮我安排医生是真的吗?哪怕我不愿意嫁给你?”
“是的,当然,我仍然愿意为你效劳,就当作我曾经做下的错事的赔礼道歉。”
“那麻烦你先请一位医生吧,请他到索菲亚丹多洛埃斯特夫人的家中。那里有我的一位朋友出现了咳嗽的症状。”
“没问题。”
海因里希领着莉莉斯回到教堂门口的广场上,那名修士见了他突然变得十分恭敬,立刻派出了另外一名医生直接往索菲亚家的方向走去,并承诺会将看诊的结果与账单直接送到施密德尔家的宅邸去。莉莉斯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那名医生把她领来的面包一起带回去,她可能还得和海因里希施密德尔再谈一谈。
“施密德尔家的宅邸?就是那栋破房子吗?”
“不是的,是另外一个地方。其实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并不准确,但是,它以前确实也被叫做施密德尔家的宅邸。”海因里希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有些不知所云,“我本来想把那栋宅子作为我们的结婚礼物送给你。虽然我现在不愿再强迫你和我结婚了,但毕竟是为你定制的,我也不可能自己留着,所以还是打算送给你的。”
莉莉斯皱起眉头,听得云里雾里。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海因里希提出邀请,“正好我们坐下来,我还有些没来得及说的话要对你说。等瘟疫结束后,我就要离开威尼斯了。我希望在我走之前我们能把一些话说清楚。”
“好吧。”莉莉斯半信半疑地答应道,“我跟你走。”
于是海因里希领着莉莉斯向河岸边走去。他熟练地从码头跳上一艘贡多拉,向莉莉斯伸出手邀请她登船——
作者有话说:我朋友之前说感觉塞西莉娅是这个故事里的琴酒,伊万卡是伏特加,我真不行了……好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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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面具下的真相
莉莉斯十分意外地看着他,满脸疑惑地问:“你会划贡多拉?”
“从前有人教过我。”海因里希看天已经全黑了,掏出火石点燃玻璃灯罩里的蜡烛,熟练地将灯挂在船头上,随后回到船尾拿起浆板,“放心吧,不会让你掉进水里去的。”
“你以前掉进过水里吗?”
“是啊。”
“那你是不是也会骑马?”
“我当然会骑马了。不然我怎么从法兰克福来到这里找你?你如果实在不信任我的划船技术,你来划,或者我们走路过去也行。”
莉莉斯半信半疑地坐上船。海因里希松开绑在码头上的绳索,将小船向未知的方向驶去。凉爽的夜风轻拂过她的脸颊,她惬意地把头枕在座椅沙发的靠枕上,熟悉的触感令她恍惚间发
现这好像正是自己从前的那一艘船。
不对,并不是同一艘,因为沙发上用的皮料明显更新,但从配色到装饰的浮雕到材质却又都和自己从前的那艘船如出一辙。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毕竟威尼斯城里也就只有两三家贡多拉作坊,做出来的船也差不多……莉莉斯悻悻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望向远处的风景。疫情笼罩下的威尼斯形同一座鬼城,入夜后岸上房子的窗户里毫无灯光,仿佛天空与大海合上了眼,让夜晚归于一片原始而寂静的漆黑。乌鸦手中的的船桨轻轻划过幽深的海水,将莉莉斯送往一片陌生而未知的世界。
暗夜中的小巷与河道仿佛迷宫,贡多拉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拐了好几个弯,莉莉斯终于看见远处有一个明亮的暖黄色光点。她的视野中逐渐出现了一幢白色的小楼,窗里透出暖洋洋的灯光,温柔得如梦似幻。莉莉斯揉了揉眼睛,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栋房子与她被烧毁的家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海因里希把小船停靠在岸边,握住莉莉斯的手带她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绉稠帷幔、新鲜的花卉、绘制着繁复暗纹的精致墙纸——若不是莉莉斯身上还穿着有鱼腥味的女仆制服,她几乎以为自己大梦初醒,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她仍旧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仍旧是“放贷的莉莉斯”,塔塔会在听到门开的声音时冲到门口来迎接她,伊万卡会准备好美味的料理,而海因里希,海因里希……
莉莉斯将目光投向楼梯口处空空如也的墙壁,那里曾经挂着未婚夫的画像。就是那幅可恶的画像害死了海因里希,她喜欢的那个海因里希,那个独属于她的海因里希,而不是……这个海因里希。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是什么样子?”莉莉斯怔怔地望着他,心中萌生出一个疯狂而荒诞的猜想。她甚至觉得能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或许是疯了,十分可笑。
“我问了伊万卡,你的女仆。”她的未婚夫淡淡地解释道,仿佛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门边,故意与莉莉斯保持着好远的距离,声音越来越轻,几乎都要听不见,“生日快乐,莉莉斯。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新的一岁能够自由、幸福、快乐。”
“生日快乐?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莉莉斯恍惚间才意识到今天是9月29日,真的是她的生日。
“因为你曾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会记得你的生日。”海因里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蛋糕。”
他领着莉莉斯走进餐厅。她十分自然地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来,看着对方将一块点缀着樱桃的小蛋糕摆在她的面前。
“我本来想带着你回德国去吃的。你喜欢吃甜食,肯定会喜欢这种樱桃、樱桃酒与奶油的搭配……这是我买来食材和食谱之后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他不会是想要毒死她作为报复吧?应该不至于,如果他想要她的命,有很多很多机会都可以动手。但是保险起见,她还是切了一块放在干净的盘子里递给他邀请他一起去吃。
“我就不用了。”他拒绝道。
“为什么呢?”
“这片面具不像巴尔塔面具能够戴着用餐。我的脸太可怕了,如果看见了那样一张脸,你肯定吃不下去了。”
“我倒也没有那么以貌取人……”
“你就是非常以貌取人。算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实以貌取人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愿意面对那样一张恐怖的脸。不说这些了,请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尝尝看吧。”
“好吧。谢谢你。”莉莉斯咽了咽口水,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奶油送进口中。手工打发的奶油浓郁而甜蜜,香草荚与樱桃酒的香气与柔软的蛋糕胚融在一起,好吃极了。莉莉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意外得好吃诶。谢谢你,海因里希,我还以为你们德国人只会做生猪肉泥之类的东西呢。海因里希,你吃过猪肉刺猬吗?”
“我吃过。”他想起来以前在苏黎世喂鹅时逗莉莉斯玩的场景。那时候他们还能够像朋友一般轻松自在地相处。可现在……他却亲自毁掉了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你喜欢吃吗?我倒有些想尝尝看了。”
“这儿没有这种东西……不过如果你没吃饱的话也别担心,这里储存了非常多的食物。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差人送一些到塞西莉娅那里去。不过我的厨艺没有那么好,要是伊万卡在就好了……”
“塞西莉娅?”莉莉斯挑眉,看见对方如此稀松平常地称呼着她的亲信,那个荒诞的想法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于她的脑海,“你怎么会认识塞西莉娅?”
“威廉告诉我的,他为你工作过,因此我知道克纳罗银行的所有主要成员。她的船今日到港,我恰巧得到了消息。”
“所有成员?”莉莉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位海因里希吧。怎么,威廉对他是什么评价呢?哦对……威廉甚至是他招进来的呢……”
“他没怎么提起过他。”
“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他是我十分得力的手下。可惜他在苏黎世的那段时间总是闭门不出,不然你一定会在那场舞会上碰见他。”莉莉斯一边问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可面具掩盖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窥探不出来。
“先不说这个了……”海因里希尴尬地转移话题,“想要上楼看看吗?”
莉莉斯只好扶着楼梯栏杆向上走,一路走到顶楼的自己的房间。她轻轻推开门,里面点着她熟悉的香薰,书桌上是崭新的羊皮纸装订的账本、信纸与笔记本。梳妆台上精致的首饰盒里放着她的那条绿宝石项链和红宝石的戒指,还有其他一些别的首饰。她打开衣柜,是清一色的黑裙子,她喜欢的黑裙子。但最令她惊讶的,是静静坐在床头的兔子玩偶。
莉莉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说不出话来,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这太不对劲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有伊万卡的指点,按照他的说法,伊万卡仍旧在疗养院养伤,又怎么有空来指导这些装潢上的细节,又怎么能够一比一地复刻出海因里希亲手为他缝制的玩偶?
最离谱的是,她的未婚夫到底为什么要对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名义上的妻子付出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求任何回报呢?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爱你。不……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想要说服你嫁给我的意思。你走后的这些时间里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应该……”
“海因里希,你到底为什么爱我?你觉得爱是什么?是婚姻?是肢体接触?还是无条件的付出?”
“我不知道。我前不久才意识到婚姻或许并不是爱情的答案……但我确实渴望着肢体接触,渴望着拥有你……可我又更希望看到你开心快乐。当我看到你愤怒、悲伤或是无助的时候,我的心会随之绞痛不止,所以我才想要保护你,可是我想明白了,其实你根本不想要我的保护不是吗?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他说着说着,竟又控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莉莉斯突然走到他的面前紧紧握住抓住他的双臂,抬起头认真地问道,“海因里希,你到底是谁?”
“我……”
莉莉斯踮起脚尖猛地伸出手揭开他的面具——在那半张宛如怪物一般被毁容的脸旁边竟是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蓝色眼睛,眉毛上静静躺着一道醒目的刀疤。
世界突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莉莉斯屏住呼吸,无法相信那个可笑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她的脑袋里一乱糟,或者说是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还是一个比梦更荒诞的现实。但如果这是梦的话,她有些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对不起……对不起……莉莉斯……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海因里希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莉莉斯的面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哭声中满载着愧疚、歉意、苦涩和悲哀。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卑微地对上莉莉斯的眼睛又移开,看见她的脸上也流下了两行清泪。
“对不起……我做了那么多违背你的意愿的事……我隐瞒了我的身份陪在你身边……我为了复仇暗中阻碍你的事业……我在找到你之后逼迫你与我结婚……莉莉斯,我错了,你想要怎么报复我都行,杀了我都可以……我这样对你……根本就不配活着……”
莉莉斯慢慢地弯下腰坐在地上,目光空洞而悲悯地望着这件被自己弄坏的艺术品,望着那张为了救自己而被烧伤的脸,望着那个因为她而一次一次差点死去,因为她而扭曲而破碎的人。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抚过海因里希受伤的右半张脸上凹凸不平的皮,抚过未脱落的血痂与柔软的肉。忽然,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将自己的唇轻轻覆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短暂却有力的吻。
“海因里希,别说话。”
她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失而复得的喜悦、剧烈难忍的痛苦与无法言说的迷失裹挟在一起填满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失去理智,只是疯了似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细细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又在他的唇角留下细细碎碎的吻。她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海因里希,还好你没有离开我,我很想很想你。”
“莉莉斯……”海因里希不知所措地愣住了,竟有些不知道是否该要伸出手回抱住她。莉莉斯的反应令他过于意外,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海因里希,吻我。”
“可是……”
“不要可是不可是。你不是说你渴望身体接触吗?海因里希,吻我,在梦醒之前。”莉莉斯又一次抬起头,用勾人的语气邀请他与她一起坠入一场深不见底的甜梦,沉沦进欲望的深渊中疗愈这一切,“现在我想要你吻我。”
回应她的是一个过于激烈而强势的深吻,他将舌尖探入她的口中疯狂地搅动,像是要把她吃掉似地用力。吻着吻着,他用手护住莉莉斯的后脑勺让她平躺在地毯上,然后压在她的身上继续吻她。他被她口中暧昧的的声音撩拨得再也无法抵抗,于是害羞地覆在她的耳边问她可不可以继续下去。
“温柔一点,不要弄疼我。”莉莉斯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海因里希不知道过一会儿该如何才能判断是否把她弄疼。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要不要转过去呢?或者我去戴上面具,我怕这张脸吓到你,亲爱的……”
“你是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我想要看着你的脸,看着你的眼睛。”莉莉斯又一次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为他抚去泪水,“海因里希,我想要你。别说话,做你想做的事吧。”——
作者有话说:啊哈哈终于掉码啦啊哈哈哈哈哈,明天继续更新!!
以及我终于想好了下一本大概写什么了于是开了个预收求收藏[可怜]是西幻背景下血族莉莉斯被一大一小两个恶魔海因里希切片纠缠不休的故事。作者写这俩人写出感情了下本还写他俩但是写个轻松狗血感情流的!
第67章 注定会醒来的梦
海因里希小心翼翼地把一杯白葡萄酒递给半躺在床上的莉莉斯帮助她补充水分,身上穿着之前穿过一次的那条白色丝绸睡裙,布料堪堪遮住她的身体,可脖子上与耳后根还是留着粉红色的吻痕与咬痕。
她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造成这一切的海因里希,他的情况比她更加糟糕。背上原先交错叠加的刀疤与烧伤以外又叠加上了指甲嵌进去留下的抓痕。可是他似乎乐在其中。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留下疼痛的印记了,他早就习惯了在痛苦中感受爱。
“明明答应了不会弄疼你,最后还是弄疼了。”海因里希从她手里接过喝完的空玻璃杯放上床头柜,然后温柔地把莉莉斯横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对不起,莉莉斯,你实在太美,太可爱了,我从没想过能有机会与你做这样的事……第一次没有经验……没有克制好……”
莉莉斯捧着他的脸在上面留下一个吻。她还是有些懵,欢愉的剂量过大,早就已经盖过了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痛苦。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海因里希挪开被子,把被她弄湿的床单收起来,换上新的干净床单。
等他换好了,莉莉斯便勾了勾手指让他凑近过来,然后猛地扑进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口上。他身上的味道令她感到安心。
“怎么了?还感觉疼吗?”海因里希十分担心地皱起眉头。
“其实还好,没有特别疼……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吗?我很开心。而且比起我在你身上留下过的伤痕,这根本就什么也不算。”
“可是你不需要为了我做这些……”
“海因里希,我发现你是真的听不懂人话。你都在我身边那么久了,还听不懂意大利语吗?我都已经说过多少遍,这是我自己想要的。我自己想要试试看,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想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还好你还活着。”
莉莉斯反身把他压住,露出了恶劣的笑容。虽然嘴上说着责备的话,但她好喜欢看海因里希在自己面前患得患失的样子。这能够让她感受到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是奴隶还是未婚夫,是伙伴还是仇人,他的心都被她牢牢地掌控在手里,唯她马首是瞻。
“你之前说要带我回来说要回来和我谈谈……你原本打算和我谈些什么?向我摊牌你其实骗了我大半年,待在我身边和我玩主仆游戏吗?”她趴在海因里希的臂弯里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原本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一切。因为你曾经把我当作重要的朋友和信任的伙伴,可是现在……我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像一个怪物。你以前总说我长得很好看……”说着说着,海因里希竟又开始流起了泪水,他别开脸,还是不敢让她看到他的伤痕,“之前还想瞒着你逼迫你嫁给我,我真是……”
“海因里希,”莉莉斯用宽大的袖口为他抚去眼泪,“可是你现在决定放手了不是吗……?其实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想明白,你明明一早就知道我曾经差点杀了你,你后来能有那么多机会置我于死地……为什么不动手?”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当我决定要向你复仇的时候你曾经亲口告诉过我,对你来说结婚比死还要可怕……所以我想……或许用这样的方式来复仇更加残忍一些吧。”
“好坏啊。”莉莉斯伸出双手,象征性地掐住他的脖子,“威廉之前还跟我说你以前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想法?”
“那不是和您学的吗,夫人。您可比我坏多了。”海因里希委屈巴巴地握住她的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喜欢你,莉莉斯,我太喜欢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明、能干、勇敢、了不起的女孩子。而且你那么漂亮,还对我很好很好……”
“因为你骗了我,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夫,不然我不会对你那么好,我只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
“莉莉斯,”海因里希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如果现在仍然想要我死掉,我会愿意为了你去死的。”
“不要,海因里希,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她忽然用力地捏住他完好的那半边脸,愠怒地斥责道,“我不想要你死。我想你……”
永远陪在我身边。莉莉斯没有说出最后半句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她不想要作为奴隶,对她言听计从的那个海因里希离开她,可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他真实的身份是施密德尔家的爵位继承人。
哪怕是他在与她解除婚约之后,也绝对没有以下属的身份继续留在她身边的道理。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一定会找一名门当户对的妻子为他延续家族的荣耀吧。可是……
她望向海因里希的眼睛。那双眼泪汪汪的蓝眼睛里满溢着爱意与倾慕,仿佛她就是他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她就是他的一切。可是他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的,他明明可以做高高在上的贵族,甚至除了妻子以外再养几个情人。哪个贵族男人不是这样呢?
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伤疤而自卑,即使是半张脸被毁容了的海因里希也比那些或是大腹便便或是歪瓜裂枣却又自信满满的男人要好看得多……至少莉莉斯是这么认为的,更何况那是为了救她才留下的。如果敢有人因为他的伤痕对他评头论足,莉莉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她有什么能力,有什么立场去维护海因里希呢?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也不再是他的女主人了。但他如此爱慕自己,或许会在和别人结婚之后也来和她继续做这些事吗?可这样真的好吗?
她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海因里希的身体。不行,绝对不行。无论是对莉莉斯而言还是海因里希未来的妻子这都很糟糕,特别是对后者而言极不公平,几乎是一种剥削。所以她和海因里希以后是必须得分开的。既然他已经同意不再坚持要和她结婚,也不打算再追究过去发生的事,那他们之间的恩怨是否可以到此为止,一笔勾销,以后各过各的生活,再也不互相打扰?
可是……莉莉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呼救似地尖叫。它跳得太快了,以至于莉莉斯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只能紧紧地靠在海因里希的怀里无助地流眼泪。炽热的泪水蹭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海因里希才注意到莉莉斯又哭了。他赶紧端着她的脸蛋在脸颊上亲了又亲,手忙脚乱地抚过她的后脑勺轻轻拍她的背。
“怎么了?莉莉斯……我的莉莉斯……我的宝贝……我的女主人……”海因里希惊慌失措地问她,“是我哪里又做错了惹您不开心了吗?”
“不是的……海因里希,你很好……”莉莉斯靠在他怀里抽泣。一想到这片宽阔的胸膛以后不再属于自己,她就感到又委屈又生气又难过。就像是小时候她亲手给自己做的最喜欢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即使再做一个新的也是不一样的,旧的那个再也回不来了。
更何况海因里希比一个玩具要复杂得多。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海因里希出色的才能与高超的学习能力并不完全归功于是他的天赋异禀,在这背后还有他作为家族爵位继承人一直以来获得的优良教育与重点栽培。这也是为什么莉莉斯会觉得与他合作非常愉快,因为他的认知远远超出一个普通的奴隶能够有机会接触到的范围。还有他们阴差阳错的相遇,他作为奴隶被她肆意羞辱的夜晚,他对她爱恨交加的感情,他们并肩携手共渡难关的经历,还有他暗自生长的偏执与野心……是这一切加在一起才组成了现在的海因里希,独一无二的海因里希。她就是喜欢着这样的海因里希。
但他其实也做过那么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不是吗?她从前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他确实故意出过馊主意为了让她冒更大的风险,确实在暗中使坏影响她的银行发展,还曾经打算对自己实施报复,虽然是以一种莉莉斯自己都意想不到却又确实有用的形式。莉莉斯很难说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她还能像从前一般信任海因里希了。这样一想,分开也并不是坏事不是吗?
不行,不行,不行!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哭得愈发厉害。她就是不想要离开他。她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她再也不想要离开他了。她不想结婚,她只想把他绑在她身边,让他继续做她的奴隶,做她的下属,做她的一条乖乖听话的狗,适逢她、服侍她、取悦她、臣服于她……
可是那样做的话他就没办法继续他自己的事业,去完成他自己想要完成的目标了……尽管莉莉斯还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但她可以想像那一定对他而言也很重要,就像是她的银行一样……
而且,海因里希本质上是关不住的不是吗?就像是她被海因里希关起来后也会使尽一切办法抵抗一样,海因里希从前被她当作奴隶的时候,不也背着她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吗?他们彼此都无法真正禁锢住对方的脚步。这一点海因里希已经意识到了,莉莉斯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情感上不愿意承认。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再主动邀请海因里希和她一起做那样难以启齿的事了。尽管海因里希很明显是乐在其中的,但他好不容易才想清楚愿意放手,这不是又把他拉回到了一个纠缠不清的泥潭里来吗?他们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莉莉斯无助地哭着,求救似地对上海因里希的嘴唇与他交换了一个柔软的深吻。她现在知道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能够安慰她破碎的心。让这场梦再继续做一会儿吧,哪怕她知道他们注定会醒来。
“海因里希,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可是刚刚才……”海因里希有些担忧地问。
“我想要!我想要!我现在就要!给我,海因里希,这是命令,我想要你。”莉莉斯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遵命,夫人。”
海因里希轻声回应道,俯下身再次含住她的嘴唇,吻着吻着,正打算继续下去,忽然听见有人敲响大门的声音。他们这才想起来刚才派去索菲亚家的那名医生差不多该回来复命了。莉莉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看着海因里希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戴上面具,拿着钱下楼梯。
莉莉斯也赶紧穿好了裙子下楼,靠在楼梯口里听他们的对话。万幸,医生说塞西莉娅只是旅途劳顿累坏了,加上听了坏消息心力交瘁才开始咳嗽,并没有感染上可怕的瘟疫,只要隔离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海因里希付完看诊与药物的钱之后,又嘱咐他去向威廉捎个口信,再去派一位能干的女仆带上充足的食物送到索菲亚家里去照顾她们,还不能忘了告诉塞西莉娅她的女主人现在一切安好,请她切勿担心。
等他处理完这些后回过头,发现头发乱糟糟,穿着睡裙的莉莉斯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注意到她赤着脚没有穿鞋——是他的疏忽,没有为她准备好在家里穿的舒适的鞋子。他赶紧弯下腰把莉莉斯横抱起来,抱着她走上楼梯。
“等塞西莉娅病好了,就把她接过来好不好?”莉莉斯问。
“当然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塞西莉娅总要回来照顾你的。”海因里希调整了一下莉莉斯在自己怀里的姿势,“但是在此之前……你还愿意继续做刚刚我们没做完的事吗?”
“嗯,海因里希。”莉莉斯甜甜地笑着,给出肯定的答复,“现在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接着更!!!
第68章 期间限定的恋爱
莉莉斯打了个哈欠,坐在厨房的小木桌面前,用小刀切开一块蜡封起来的干奶酪,再把奶酪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三角,送进嘴巴里就着白葡萄酒一起嚼嚼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一只偷零食吃的小仓鼠。
海因里希戴着一片巴尔塔面具站
在她的旁边。虽然莉莉斯说过不介意看到他的伤痕,但他并不愿意面对那样的自己。戴着面具能够让他好受一点。
他把全麦意大利面放进锅中煮好的开水里,用木勺缓缓搅动着。厨房的橱柜里储存着油浸凤尾鱼罐头,他还切了一些洋葱准备和橄榄油一起炒香,过会儿浇在煮好的意大利面上调味增色。
“你怎么还会烧这些?”莉莉斯对他的厨艺水平感到十分讶异。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吃掉了好大一块芝士,于是放下小刀好奇地凑到海因里希身边,从背后抱住了他,趴在他温暖的背上。
“也算不上会烧吧……只是能把煮熟的面条和按照配方调好的酱料拌在一起而已。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包意大利饺子的那个夜晚吗?当时是我第一次进厨房。”
“……你确定要由你来做饭吗?”
“从那次以后,我就会在帮夏洛克处理完账务之后主动去厨房给伊万卡和塞西莉娅打下手,所以才学会的。那时候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要把你带回法兰克福去,你肯定吃不惯我家乡的食物,我得学习一下怎么伺候你的口腹之欲才行。”海因里希转过身,手上沾着食物不方便回抱她,只好笑着对她眨眨眼睛。
“夏洛克……他的死不会与你有关系吧?”莉莉斯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松开了抱住他的手臂。当时她派海因里希去调查了夏洛克的死因……尽管他提供的调查结果和后来的许多证据都确实指向了洛伦佐,但现在莉莉斯开始对她从前以为是真相的所有事产生了怀疑。即使她刚刚与海因里希一起度过了非常愉悦的夜晚,因为他们在性上非常契合……但并不代表她就会抛弃理智无条件信任他。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就是你冤枉我了。”海因里希见莉莉斯立刻收回手感到有些委屈,只好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一边解释道,“我承认我为了复仇做过很多很过分的事……但我向你保证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
“你杀了他,既可以嫁祸在洛伦佐身上,又可以顺势夺取首席会计师的职位……”
“说实话,”海因里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才好,“我当时在忙别的事,首要的目标根本与他无关。同时打两份工已经很累了,夏洛克的离开给我增加了巨大的工作量,对我而言也是沉重的打击。”
“那你赶紧仔细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坏事。”莉莉斯皱着眉头撅着嘴巴,虽然语气咄咄逼人,但是神情却透着一丝失落。她坐回到厨房里备餐桌前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瘫软在椅背上。
“那我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讲起吧,我们从头到尾把所有的事梳理一遍。”海因里希一边搅动着意大利面一边说道,“从你派人杀我的时候开始。很显然他们没有杀成功,我掉进了海里游了好久好久,在力竭淹死之前被奴隶贩子从海里捞了上来。”
“然后被我买走了,被你的未婚妻。”
“是啊。我被你买走了,你还记得你给我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吗?”
莉莉斯反应了一会儿,太久以前的事,她给海因里希布置过太多任务,她早就记不清了。
“你给我布置的第一个任务是让我去杀那个受命去杀死我的满脸麻子的强盗,他认出了我,所以我从他嘴里得知了真相,原来你就是杀害我身边所有亲信并使我沦为奴隶的罪魁祸首。”
“然后你就开始策划对我复仇了是吗……”
“还没有。我最开始的任务甚至不是复仇……只是活下来。我当时希望在博得你的信任之后向施密德尔家传递消息,起码让他们再派点人过来把我接走,先保证生命安全要紧。”
“那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你在面对毛罗的挑衅和玛利亚的暗箭。”
“然后你救了我,在毛罗面前,还有在面对那些强盗的时候……以及最后与毛罗对峙的时候,你带来了那位赌场老板。”
“因为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你了。”海因里希低下头,用叉子把煮软的面条摆放进漂亮的陶瓷盘子里,“感情是一个很糟糕的东西,我根本控制不了。哪怕理智上知道我应该向你复仇,可是感性上我就是喜欢你。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帮你,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从毛罗的事情以后,我们在厨房里一起包饺子的那个夜晚。你肯定不记得你都对我说过什么话了。你说,你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对你产生过威胁的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面前的。这句话点醒了我。”海因里希把焗好的酱汁浇在面条上,最后磨上一点点黑胡椒作为点缀,摆在莉莉斯的面前。
莉莉斯突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她一句无心的话居然被他记了这么久……她竟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吃面前的食物了。
“但这并不是最终的导火索。使我下定决心的是威廉的到来。我原本以为他为我带来的是家族的援助与希望,谁知道是父亲死去的消息。”
“请节哀……但我想说,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
“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海因里希递给莉莉斯干净的刀叉,自己也拉开椅子坐在莉莉丝的对面,“但当时的我因为一些阴差阳错,误以为你也是导致父亲死去的始作俑者,所以我就决定和威廉合作一起复仇。”
“所以你就开始给我出馊主意,让我去烧康达里尼家的仓库?”
“这确实是一部分。我让你去做这些事原本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能够让我自己来掌握你的一些把柄,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塔塔就已经在给康达里尼家递消息。不过这就是后话了。当时我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给你使绊子,而是培养我自己的势力,才能为了日后与你抗衡。”
“所以你去找到了富格尔家族对不对?”莉莉斯眨了眨眼睛,迅速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事,忽然想起来她曾听到过富格尔家族的名字被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放在一起。
“是的。”海因里希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在德意志地区便长期与施密德尔家敌对的钢铁世家。他们为了与施密德尔家争夺在威尼斯的贸易份额,特意将长子送到这里来进修会计学,试图在这里建立他们的银行。可是,在威尼斯人生地不熟的富格尔家根本不知道如何经营一家银行。”
“但你知道,因为你真的在银行里工作过。”莉莉斯一边把面条送进嘴里,一边紧紧皱起了眉头,“所以你把我的银行的整套商业逻辑全部偷了过去让他们照着抄?”
“是的,”海因里希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我去跟他们谈条件,让他们给我在银行中相当大的股份,并让我成为银行的实际管理人,帮助我从叔父的手中夺回家产和爵位。作为交换,我需要从零开始帮助他们组建团队,教会他们团队里的每一个人基础会计学,有时候甚至还得辅导一些意大利语……所以你可以理解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忙了吧,夏洛克的死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根本不需要所谓首席的虚衔。”
莉莉斯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继续吃面。
“再后来我们就遭遇了洛伦佐那边给到的压力,开始了前往苏黎世的路。由于事出突然,我便说服了富格尔家族的人,让他们允许我在苏黎世与他们的代理人接头,在那里也设置一个富格尔家族的办事处。但是苏黎世与威尼斯不一样,那里遍布着赫尔穆特施密德尔的爪牙。”
“所以你就戴上了巴尔塔面具隐藏你的身份。然后在我差一点摘下你的面具时暴力地敲晕了我。”
“……是的。”海因里希坦白道。
“那么,那个翻译的死……”
“也是我做的。”海因里希无奈地扶额,“我承认这件事我确实……做得太过了。但我看到他站在你的身边,我就嫉妒得发狂……那时我已
经隔了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我特别特别想你……”
“打住。”莉莉斯冷静地打断了他,“继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回到威尼斯了。在我与你一起旅行的时候,威廉也在帮我做完了富格尔银行开业前的最后筹备工作。甚至可以说,这个银行虽然套着富格尔家的名字,但实际上完全由我们所掌控。富格尔家族的掌权者更像是为我们提供资金的客户。但银行并没有如期开业,因为回到威尼斯不久后就遭遇了战争,再后来便是洛伦佐揭露塔塔背叛的时候了。”
“其实,”莉莉斯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既然海因里希似乎很真诚地向她坦白了,那她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的,更何况她刚刚才吃过海因里希亲手为她做的生日蛋糕,“在我意识到塔塔也背叛了我之前,我一度怀疑是你在害我。你还记得那块你没有吃下的生日蛋糕吗……”
“我的上帝。”海因里希倒吸一口冷气,“那里面其实下了毒?”
“是的。”莉莉斯托着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以说洛伦佐的出现反而救了你一命,那时候我的心里太乱了,一下子为你洗清了所有嫌疑,才没让你吃下蛋糕。”
“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已经完全信任我了。”
“几乎是的。但坏事做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我也没有那么愚蠢……虽然还是很愚蠢,几乎是一直在被你骗得团团转。所以那些理解,那些保护,那些说要永远陪着我的诺言,其实都不过是哄我相信你,逢场作戏的假话罢了。”
“莉莉斯……”
“海因里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很冷,像是锋利的刀刃,眼角却渗出了泪珠,“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刚刚跟你做了那些事就意味着我改变了主意,不要妄想我接受了你的礼物就意味着我妥协了、愿意接受你的求婚。你骗了我那么久,这简直是我应得的赔偿!别以为我听说了这些我就会原谅你……我根本不需要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是啊,你说的没错。”海因里希平静地回应道,“你那么优秀,那么聪明,那么坚强,当然不需要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了。真正离不开你的其实是我。我剽窃了你的商业构思,还欺骗了你隐瞒了你,还逼你和我结婚……只是因为我太无能,太懦弱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是错的。所以请你放心,等疫情结束之后,我就会马上离开这里,绝对不会再打扰你了。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去做。塞西莉娅和伊万卡都会回来照顾你,你也会再招募到贴心而忠诚的下属,不会再遇到我这种糟糕的货色了。”
莉莉斯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胸口堵得难受,一阵一阵发疼。
“但是在此之前……让我再陪着你几天好不好?莉莉斯,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整个人生中度过最幸福的时光。”
“……难道不应该是你和你父母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吗?”莉莉斯难以置信地问。
“和他们在一起时同样幸福,但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无时无刻都在迅速地成长,哪怕会被你的锐利割出伤口,伤口里也会长出新的肉来填补上空缺。所以请让我最后再和你待几天好不好?求求你……”——
作者有话说:好甜好甜呀[加油]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啊哈哈哈
下次更新在周三!之前虐虐的,所以还会继续发糖一段时间[星星眼]!
再来推推预收,改了个名字现在叫《恶魔?搞一只尝尝咸淡》,19世纪背景的架空西幻,初版文案随时可能会改,等我写完这本之后再细化!
第69章 爵位继承人的过去
“我知道了,我允许了。”莉莉斯故作冷静地回答,“那么,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是时候回一趟法兰克福了。”海因里希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我要去结束赫尔穆特的暴政,保护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然后呢?”
“我需要熟悉一下领地的事务,获得主教的支持,顺利承袭爵位之后重新整理一下家族势力,剪掉赫尔穆特残存的党羽,这估计得耗上一段时间……”
“你会结婚吗?”莉莉斯有些突兀地问道,“虽然解除了和我的婚约,但其实你还是得要结婚的吧……为了继承人之类的,重新找一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
“我不知道。”海因里希陷入了沉思,“但我不想结婚。”
“为什么?”
“莉莉斯,如果没有办法和你结婚的话,我情愿一辈子就不结婚算了。不……这并不是为了给你压力,请千万不要误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反正爵位也不一定得是我自己的孩子来继承。如果威廉或者其他弟弟妹妹有了孩子,让他们来继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相信你说的话。”莉莉斯叹了口气,“算了,除了这些以外,我还想知道,我的银行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洛伦佐原本正打算趁你遇险失踪的时间收购克纳罗银行,但是被我抢先了。这事也多亏了威廉出力。我那时候每天能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有他出力的话我恐怕做不成这件事。”
“……应该很痛吧。”莉莉斯想起那些从他的脸上一直蔓延到肩颈的烧伤痕迹,丑陋的扭曲的皮肉令人触目惊心。
“现在已经不痛了。”海因里希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瘟疫结束,商业活动可以如常继续进行的时候,我会把原属于你的银行重新转交给你的,算是我对过去做过的错事的补偿。”
“好吧。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莉莉斯眨了眨眼睛,“我记得我听到富格尔银行开业的消息,就是在我的家被烧毁之前。那时候战争已经开始了,除了洛伦佐依托保险业务赚到了钱,其他依赖汇兑业务的银行都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让富格尔银行赚到钱,以至于你现在能像这样疯狂地挥霍?”
“给你花钱怎么能算挥霍呢?”海因里希自嘲道,“其实是因为施密德尔家的钢铁贸易与克纳罗银行深度绑定的缘故。在塔塔离世、你与我相继失踪之后克纳罗银行有一段时间彻底陷入了瘫痪。
“当时施密德尔家的订单无法交付,而富格尔银行与其他的钢铁贸易商则一起合作,迅速开辟了新的运货路径,几乎寡头垄断了意大利北部的金属与武器市场。战争期间钢铁需求激增,所以我才靠运气赚到了一些小钱……
“不过,如果我之后可以顺利地重新控制施密德尔家族,我肯定还是不会放任家族事业凋敝转而给别人的荣誉添砖加瓦,现在的打压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履行从前的合约。”
“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就算你把现在的克纳罗银行交还到我手上,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去经营它了。”莉莉斯紧紧皱着眉头,“银行不是一块农田、不是一个工厂,银行是一团复杂的人际关系。农田荒了还可以重新开垦,工厂关停了还可以重新开启,但银行失去了客户的信任,就没有办法继续经营下去了。我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市场上应该不少小道消息会说我已经带着家仆卷款跑路了吧。”
“情况应该不算那么糟糕。我在完成收购之后把银行交由了克拉拉修女全权打理。只是因为疫情隔离的缘故,她把重要文件都带去了修道院,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既然克拉拉老师介入了,那么应该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莉莉斯长叹了一口气,“对了,洛伦佐对我的指控在法律程序上应该也仍旧悬而未决吧。”
“是的。法院因为你的失踪与疫情蔓延的缘故延后了开庭。洛伦佐那边或许会撤诉吧,毕竟他应该以为自己已经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了。”海因里希站起身,把自己和莉莉斯吃完用过的盘子和餐具收起来。
“他对我进行的是刑事指控,已经移交给检察官了,就算他想要撤诉也是行不通的。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应对了……”
“你一定可以解决妥善处理好这一切的。但是在此之前,”海因里希洗干净手,回过头,“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去休息。已经很晚很晚了,你累了一天,早点睡觉好不好?”
“是啊。我好累,还不都是被你害的……”莉莉斯打了个哈欠,“走不动了。我要你抱我。”
“遵命,夫人。”海因里希笑着拦住她的腰把她横抱起来,一路上楼走到卧室里。接着他帮她准备好洗漱用的温水,等睡前的一应准备工作全部做完后把她温柔地放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将兔子玩偶塞进她的怀里。
“海因里希,”莉莉斯在他准备端着烛台离开时叫住了他,“不要走。”
“要我留下来给你读故事吗?”海因里希愣了一下,“抱歉,我没来得及去买故事书,之前读到一半的故事还没读完……”
“那就给我讲讲你自己的故事。”莉莉斯扯住了海因里希的袖子,示意他躺到床上来和她一起睡,“留下来陪我。”
“我自己的故事?”海因里希手足无措地被莉莉斯拉上床,还没等他开口讲话,便感受到莉莉斯的唇又一次凑上了他的脸颊,在上面留下温柔的吻。于是他捧着她的脸对上嘴唇,将舌尖探入她的口腔,黏糊糊湿漉漉地亲了又亲。
“海因里希施密德尔的故事。”莉莉斯抱住他的一条胳膊,顺势摘掉他的面具,把兔子玩偶塞在他们中间,“严格来说,我还不太认识你呢,尊敬的‘冯施密德尔’先生。”
“‘冯’不是这么用的,”海因里希笑着纠正到,“von在德语中的意思类似于意大利语中的di或者da,是来自的意思。硬要用到这个词的话,我在受洗时的名字是海因里希施密德尔冯法兰克福奥美因,咱们的婚约上写的就是这个版本的正式名字。”
“……”莉莉斯沉默地白了他一眼,“真不愧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领主大人。我在受洗的时候还是未被承认的私生女,不能冠上克纳罗家族的姓氏,所以名字就只是‘莉莉’而已。”
“不是莉莉安娜吗?”
“这是父亲嫌弃只有莉莉太小家子气,给我加上的后缀。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这个后缀。太死板了。他们一方面想要给我套上一个‘正统’的名字,实际上却还是把我当作私生女来对待。而且莉莉安娜难道就是什么好名字吗?百合花,再怎么纯洁高雅,不也还是任人采撷?真把我当回事怎么不给我也起个类似‘海因里希’这样寓意是一家之主的名字……你看我失踪了这么久,我父亲或者马西莫那边有发出过哪怕一封信件来询问我是活是死吗?”
“据我所知,他们在战争刚开始时就出城避难了。”
“呵呵,怕死的老东西,要去避难的时候也根本不会想到我,让我支付分红的信件倒是每个季度都没落下。还好现在账目上仍旧一直做的是亏损,免得被他们捞了好处……唉,海因里希,你的家庭肯定就不是这样的吧,不仅是婚生子,还是长子,还有敬仰你尊重你的弟弟妹妹……”
“我的童年生活确实比你过得要舒心适意很多。”海因里希紧紧抱着莉莉斯,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长发并在一侧防止自己压到她,“我的家族并不是历史悠久的传统采邑贵族,是靠着商业积累财富买来的爵位和领地。所以我的父亲很注重我的教育,想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正直而强大的一家之主。”
“你都学过些什么?”
“神学、德语、拉丁语、算术、冶炼技术、马术、剑术还有格斗。每个礼拜从周一到周五排满了不同家庭教师的课程。到了周末,父母会抽空带我一起去郊游、参加社交活动或是去打猎。秋收或是逢节庆的时候,则会去与领地的居民们聚在一起庆祝,一起喝啤酒。有一个节日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是什么?”莉莉斯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凑近。
“四月末的圣沃普尔吉斯之夜。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村庄中会点起篝火,装扮成魔鬼与女巫的样子一起围在火边跳舞。”
“听起来好有趣……”
“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有趣的部分总是少数,大多数时候都挺枯燥的。而且课堂中能学到的很多东西都只是理论,离现实世界太远了。即使后来年纪大一点被送去骑士团接受训练,即使条件艰苦了一些,本质上也还是过家家式的操练。所以过去的我其实一直活在象牙塔一般的乌托邦式幻想里,对现实世界根本没有准确的认知。”
“然后你就到了威尼斯,遇到了不能更现实的我,遭到了现实残酷的当头一棒,体验了象牙塔以外的生活。”
“是啊。虽然过程有些太痛苦了,但我确实成长了许多。”
“从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一般的少年变成了擅长伪装的恶魔。”
“毕竟生活不是童话,我爱的女人也不是善良纯洁的公主,是一个狡猾而强大的女巫。在经历了她对我的训导之后,我才终于能够有把握去回到法兰克福与赫尔穆特对抗。”
“……会很危险吗?”莉莉斯蹭了蹭他的胸口。
“应该也不会比在这儿更危险了。”海因里希轻笑道,在恋人的额头上留下温柔的晚安吻,“好了,更多的故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说的。现在我们该睡觉了,晚安。”
莉莉斯很快就在海因里希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一夜安眠。
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莉莉斯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发现海因里希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梳头,稍微打理一番后推开门去厨房找到正在为她准备早午饭的海因里希。
她悄悄靠在门边窥视着海因里希的动作。说实话,他做的饭味道一般般,但是料理过程却很专业很精准,像是炼金术士在做实验,看着很有趣。或许他在家乡为家里的事业帮工时,做冶金与锻造的工作也是这幅派头吧。
她突然想起来海因里希明明有好几个能够烹饪或是照顾生活起居的女仆。为什么不叫过来帮忙而非要自己做这些事呢?她们听命于他,总不至于贸然闯进她的卧室来打扰主人的二人世界。除非……海因里希希望这栋房子的所有空间都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于是海因里希在端着烤好的面包走进餐厅时看见了惊人的一幕,吓得他差点把面包撒了一地。莉莉斯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裙,高高翘起腿坐在餐桌上,裙摆下是一双赤足。她手里握着他的腰带,柔软的皮料被绕成圈整理成适合击打的长度。
“跪下。”莉莉斯得意洋洋地笑着,勾起裙摆后缓缓分开双腿,“好好服侍我吧,乖~”——
作者有话说:下次更新在周五,爱你们呀[加油]
这俩人黏黏糊糊好几章了,下一章要让他们干点正事了。再甜一会会儿再发刀,嘻嘻嘻。
第70章 危险的男人
迷乱的早晨结束之后,莉莉斯匆匆换上出门穿的裙子,在海因里希的陪伴下乘船向索菲亚家的方向驶去。为了掩盖脖子上暧昧的痕迹,莉莉斯特意选了一
条高领的黑色长裙,只是不知道是否还应该像以前那样在披散的红发外面戴上寡妇的黑纱了。毕竟她的未婚夫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跟在她的身后,而她也没那么希望他去死了。
不过海因里希还是为她戴上了黑纱头饰,顺便为她戴上了一个小巧一些的鸟嘴面具,长长的鸟喙里填了棉花与草药,据说能够过滤有毒的空气。尽管是否有效仍尚未可知,但这幅打扮能够帮助她伪装成与瘟疫医生一同出行的护士,尽量降低被执法官盘问的可能。
即使已经派去了帮忙做杂役的女仆和能够维持生计的生活物资,莉莉斯还是放心不下塞西莉娅,决定领着海因里希去看望一下她。何况莉莉斯就这样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塞西莉娅若是知情了估计也会很担心,忧思过度以影响病情恢复就不好了。
来开门的女仆是汉娜。她先用德语向海因里希问好后,随后在他的指令下切换成了意大利语,向两人汇报家中的一应状况。
“所以汉娜其实是会说意大利语的。”莉莉斯走进家门后便摘下面具,十分不悦地瞥了一眼海因里希,“之前你故意要求她来骗我呢。真是太坏了,海因里希,你这样对我,以后你说的话我到底还有哪句话敢相信呢?”
“当时实在是……”海因里希本想解释个两句,一对上莉莉斯愠怒的尖锐目光,立刻决定还是向她服软,“我错了,夫人,莉莉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不要怪我好不好?”
虽然汉娜已经大概猜到了海因里希和莉莉斯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她亲眼看见那位以往一直对下人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男主人跟在莉莉斯的身后像个奴隶似地哄着莉莉斯,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带着两人匆匆向塞西莉娅的房间走去。
“塞西莉娅,是我。”莉莉斯敲了敲门,“你感觉怎么样?我可以进来吗?”
“哦夫人,请进,我感觉好多了。”塞西莉娅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感觉精神还不错。莉莉斯推开门,本打算让海因里希等在门外,却被塞西莉娅一眼便瞄到了一个陌生的黑影,警觉地问她那是谁。
“他啊……是我的未婚夫。”莉莉斯有些难为情地躲闪着眼神,“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夫人,他对您做了什么??”塞西莉娅注意到了莉莉斯滑落的领口上堪堪盖住的红痕,大惊失色地坐起身来,猛地握住放在床头柜上的匕首。
“不是的不是的!”莉莉斯红着脸打断了她,让她把武器暂且放下,“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您不会是为了给我请医生看病,才去委身于他……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你放心你放心,”莉莉斯拍了拍她的背,“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是我自愿的。其实我之前就想过去尝试做这些事,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
“那也不能是和这个才刚认识几天的混蛋!哪怕是和熟悉认识的人,也比陌生男人好一点!”塞西莉娅愤怒地指责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逾矩了,赶紧改口道,“抱歉,夫人,我失言了,我不该对您的选择指手画脚。请您原谅我的鲁莽,只是我实在担心您的安全……”
“我已经是一个经历过结婚丧偶的成熟女人了,不是什么坠入爱河后便丧失理智的小女孩。”
“只是……您从前说过您不愿意和任何男人结婚,我不希望您因为形势所迫去做您本不愿意做的事。”
“我并没有要和他结婚。我只是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只是……暂时和他住在一起,之后他就会回德国去,不会来打扰我们了。我之前和他有一些误会,其实他还是个蛮不错的人……塞西莉娅,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做我本身不想做的事情的。我并没有因为和他相处了一个晚上就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我还是我,你所认识的莉莉斯。”
“夫人……”塞西莉娅轻轻握住莉莉斯的手,为自己刚才的过激情绪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莉莉斯虽然年纪比她小,但也是一个清醒而独立自主的成年人,并且是她的女主人。她本不应该去质疑她的判断能力和选择。只不过……她再次抬起头看了眼那个戴着乌鸦面具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完全放心呢?
“总之,多亏了这位施密德尔先生,我又有地方可以住了,可以在疫情结束之前把房子还给索菲亚。等你病好了我就把你接回去。哦对了,他还告诉了我关于银行的事。”
“银行现在怎么样?”
“洛伦佐曾经试图趁乱收购我的银行,被施密德尔先生制止了。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是由克拉拉修女在代管,所以或许应该不会太糟。我等过两天风声没那么紧了,就去一趟修道院探望她,顺便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说实话比起银行的状况,我现在更担心的是洛伦佐又发了疯似的使出什么阴招。不过你先不用操心这些,把病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莉莉斯又坐在床边和她寒暄了一会儿,嘱咐了汉娜要如何照顾塞西莉娅与索菲亚家老嬷嬷的生活起居之后便和海因里希一起离开了。她灵巧地提起裙子率先跳上贡多拉,突然主动提出要她来划船。
“反正你又不可能把这艘船运会法兰去,肯定是留给我的嘛。那既然是我的船,不如让我划一下试试手感。”
海因里希只好把架在船上的船桨递给她,结果还没站稳,就被莉莉斯抄起船桨的木柄狠狠捅了一下腰,差点跌倒进河里去。莉莉斯看着他踉踉跄跄猛地跪倒在地的样子捂着肚子狂笑。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莉莉斯得意洋洋地松开将船绑在码头上的绳索站在船尾上。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海因里希整个人都懵了,不知所措地捂着肚子坐倒在船舱里,狼狈极了。
“要你啃脖子!要你啃脖子!要你啃脖子!”莉莉斯恶狠狠地说,“不啃脖子什么事儿也没有!现在被发现了吧,被塞西莉娅嫌弃了吧,活该。”
“可是你也啃了我的脖子。”海因里希委屈地拉开衣领,“还咬出血了……而且你当时也没说不愿意,不然我肯定会停下来的……”
莉莉斯仔细一想,他说得好像也没错,竟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应对了,只好故意岔开话题:“你说我什么时候告诉塞西莉娅真相比较好?”
“不知道。”海因里希失落地回答,“塞西莉娅现在可嫌弃我了……”
“她不嫌弃你才怪。我也嫌弃你呢。”莉莉斯笑着瞥了一眼仍旧坐倒在船里缓缓爬起来的海因里希,他脸上的鸟嘴面具让他现在四仰八叉的样子看起来更滑稽了,像是一只被猎人的弓箭射落在地上的可怜乌鸦,“她也是关心则乱。还好她之前没有机会看过你的那幅画像,不然她估计更乱了。”
“果然,你说什么不在乎外貌的话都是骗人的。以前我好看的时候就说喜欢我,现在就说嫌弃我了。”海因里希失落地用斗篷裹住自己,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可是明知道你坏极了,我还是喜欢你。”
“哈哈。虽然但是,要是你的伤口长好之后不要留下疤痕就好了……或许伊索尔德知道怎么制作治疗疤痕的药,能帮你完全治好呢。不过要是治不好了也好,这样没有别人会喜欢你了,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了……”莉莉斯愉快地笑着,一边划船一边哼起了轻快的歌。小船驶离一条幽深的小径,进入宽大的河道,忽然看见有一名执法官站在不远处的码头上拦下了他们。
“现在是封禁时间,你们怎么在河道上行驶!?快回去!”
“我们有通行证!”莉莉斯给海因里希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递给莉莉斯一个袋子,“他是医生,我是载他去给病人看病的呀。”
说着,莉莉斯将一把银币垫在通行证底下,递进执法官的手里。
“快走快走!下不为例!”
莉莉斯迅速划浆,小船一溜烟地漂走了。等快回到家的时候,莉莉斯皱着眉头问:“要是封城管理那么严格的话,我们该怎么去找克拉拉呢。去修道院的路必须要经过大运河,执法官都守在那里等着收罚金呢。”
“那就
干脆等几日再去吧。你也先好好休息休息,千万不要生病了。”
“我没那么娇气。”莉莉斯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把船停靠在家门口的码头边,跳上岸去给船拴紧绳索,向他伸出手拉他一把,“既然没办法继续工作,那正好就再多玩儿一会呗。你来陪我玩。”
“好。”海因里希紧紧握住她的手便不松开了,跟着她一起走进家门。进门后莉莉斯立刻抬起手去摘下海因里希的面具丢在一边,拉着他向卧室里走去。
“你以前小时候会不会有悠闲、无所事事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你一般会做什么?”
“嗯……”海因里希回忆了一番,“我会和家里的小狗一起玩。“
“小狗?你养了狗吗?”莉莉斯突然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们家里有很多很多狗。”海因里希描绘着,“有牧羊的工作犬,有打猎时带上的猎犬,还有养在家里的宠物犬。我记得我十岁的那年,父亲将牧羊犬母亲生的一窝小狗里最健康可爱的一只送给了我做宠物。他的名字叫布里茨,是德语里闪电的意思。”
“你和布里茨会一起做些什么呢?”
“夏天我们会一起去湖里游泳、秋天一起去打猎、冬天就一起玩雪,在雪地里玩抛接球的游戏。后来我去骑士团接受训练要离开家好久,他就总是在我走的时候狂吠不止,好几次挣脱了拴住他的绳子要追着我和我一起走。”
“那你来威尼斯的时候没有带着他一起来吗?”
“还好没带他一起来。”海因里希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但是希望他在家还一切安好。赫尔穆特再怎么丧心病狂也没必要跟一条狗过不去。要是当初带着一起过来了,不就和我的亲信仆人一样命丧潟湖了吗。”
“唉。”莉莉斯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喜欢小狗的,但也一直没有机会养。威尼斯的街道太窄了,狗狗尤其是大型犬需要更广阔的地方来奔跑撒欢吧。或许生活在你家乡那样的地方对他们而言更快乐。”
“狗只有和主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而且,您明明已经养了狗了……”海因里希驯顺地跪在她面前,扑扇着一双大眼睛撒娇,“养了就要负责的。”——
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20章~按照现在一周五章的频率,应该差不多十月底就更完啦。虽然这周榜单要求是1w5,但还是更五章。
更新日程和上周一样,周五周六周日周一,然后周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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