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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协议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


    这天晚上李婉晴让余自新送媛媛来李家, 她和嫂子买了媛媛爱吃的酱肉和黑森林蛋糕,还要了两根小蜡烛,真的搞了个小庆祝会。


    送余自新回家时, 李婉晴说, “方悦棠是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看到吴岚的B超和病例后没有一丝愤怒或难过, 只有淡淡的惋惜。她从前多爱方悦棠啊……他到李家时, 她和现在的媛媛差不多大,一直叫他棠官哥哥,到了十五六岁情窦初开, 突然有一天再也叫不出“哥哥”那两个字,一看他就脸红。


    现在——她有时偷偷看着他, 怀疑眼前这方悦棠是妖怪变的,他吞吃掉了她藏在心底那少年,变化成他的样子,但渐渐终于掩盖不了原本面目,一天似一天狰狞,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他口里的血腥气。


    也许, 这妖怪名叫时间。


    把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她也不再是那个会脸红的少女了, 不是吗?方悦棠看她,没准也会怀疑眼前这眼角有皱纹眼神冰冷的妇人是吃掉他“妹妹”的妖怪。


    余自新忧愁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婉晴笑笑,“不办。不是我的事。”


    这是方悦棠惹的事,当然要叫他去处理。


    但这个叫吴岚的女孩去接媛媛,还锁上车门?她想干什么?


    呵。敢用她的女儿威胁她,这就不止是他方悦棠的事了。


    小余还是年轻单纯,她都没想到,吴岚开着车, 要是起了坏心,会把媛媛送到哪儿去?她会对媛媛做什么?幸好这女孩胆子还没这么大。


    这次媛媛是走运,下次呢?


    她不允许有下一次。


    李剑晴深夜才回到家,李婉晴拿出病历,“媛媛上了车才发觉不对,车开着,她能怎么办?要不是小余偷偷送给她一个手机,谁知道这女人要把媛媛送到哪儿?要对她做什么?”


    李剑晴和魏蓝对视一下,脊背发凉。就在几年前,海市出了件惊天惨案。一个小女孩被父亲的情人骗出学校,一瓶硫酸浇上在头上脸上,双眼失明。这孩子后来几次手术李剑晴还参与了。


    “这婚必须离了。”李婉晴两眼里闪着冷冷寒光,是一头炸开毛的护崽母兽,“这个吴岚,和英琪见到的还不是同一个。”天晓得还有多少女人以为她们是上位阻碍,要除之而后快。


    李剑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去找他说。婉晴你就继续专心复习。”


    第二天中午,方悦棠听秘书报告李剑晴来了,还挺诧异,“哥,你怎么来了?”


    李剑晴勉强一笑,“很久没来你这里了。”


    这间办公室能将整个海市的风光尽收眼底,听说,他们在浦东的办公楼就快竣工了,到时风景更胜一筹。


    李剑晴在落地窗边向外眺望片刻,把一个纸袋放在方悦棠桌上,“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方悦棠打开纸袋吓了一跳。是很多照片,失去了毛孔和皮肤质感的脸,扭曲得勉强能看出手指的手,全是一个小孩的,这孩子的脸更可怕,像溶化的蜡像,耳朵鼻子嘴唇通通失却形状,眉毛早不见了。


    李剑晴挑出一张照片,“这是她原本的样子。”


    方悦棠震惊,她?这原来是个小女孩?


    “你应该也记得这案子,当时很轰动。我给你看的是她植皮治疗几次后的样子。我一直参与手术。”李剑晴又扔给方悦棠一个纸袋,“有个叫吴岚的女孩昨天开着你的车去媛媛学校接她。还给了媛媛这个,让她交给妈妈。”


    方悦棠面无表情。


    李剑晴转身就走,他在门口前停一停,“现在和婉晴离婚,你还是李家的人,再继续闹下去,不好看。”


    方悦棠粗重地呼吸几次,解掉领带,按键叫张秘书,“让吴岚过来。”


    吴岚怯生生推开门,方悦棠在打室内高尔夫球,握杆击球,一声轻响,小球准准落入洞中。


    她这时才敢出声,“什么事呀?”


    方悦棠对她笑,招招手。


    她走到他面前,仰起小脸,睫毛长得垂在眸子前,鼻尖微微发红,像刚哭过。


    方悦棠捏着她的下巴欣赏,“小白兔似的。”他说完,一巴掌打的吴岚摔倒在地上。


    吴岚又惊又痛,她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和对她温柔小意的是同一个人么?她设想过很快会东窗事发,设想过方悦棠质问她为什么不先告诉他却直接找上他妻女,她想好了怎么应对,可从没想过他会打她!


    方悦棠抡起高尔夫球杆往吴岚身上一下一下砸,他控制着力道,让她非常疼却不会受重伤,他压低声音质问,“你这个贱人。想算计我?谁让你停药怀孕的?你停药多久了?说!”


    吴岚惨叫,“没有!我没停药!是意外!是意外!我真的每天都按时吃药了!”


    她抱着他的腿,“医生说这是个男孩,是男孩!悦棠,你有儿子了!”


    方悦棠蹲下来,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来,“儿子?你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你吃药么?你有什么资格怀我的孩子?你还敢绑架我女儿,要挟我?”


    他忽然笑了,吴岚吓得全身发抖,“我、我、我没有!我真的没这么想过!我不敢!你应该知道的呀悦棠!我真的不敢!”


    方悦棠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是谁叫你这么做的?你父母?还是你的同学?朋友?”


    吴岚胆裂心寒,拼命摇头,“没有!没人叫我这么做!全都是意外!”


    “B超单子也是意外?你叫我女儿拿给我太太看,说是我让的?”方悦棠笑着扇了吴岚几个耳光,她鼻孔流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米灰色地毯上,他厌恶皱皱眉。


    吴岚哭着抓他衣襟,“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怕——”她颤抖着哀求,“悦棠,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他是个男孩……”


    “它只是一块烂肉。你以为我会为了你离婚?以为我会娶你?以为你会母凭子贵?哈。”方悦棠甩开吴岚的手,走到桌边抽纸巾擦掉手上的血迹,“你乖的话,就去打掉它,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你不想打掉它,也随你。”


    他冷笑,“你可以试试,没结婚,大肚子,没工作,走在弄堂里,看你那些邻居还会不会把你当弄堂公主。或者,你可以找个老实男人结婚。我说不定还会让人给你送份礼金。”


    他把沾着血的纸扔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快点决定吧。我的时间很宝贵,十五分钟后还有一个会议。如果你不想打掉它,我就叫张秘书带你去办离职手续!”


    吴岚用力摇头,“不——”她不敢想象没了工作她会怎么样?她一个人怎么把孩子生下来?不!不行!


    她低声哭着,抖得像卷进漩涡里的落叶,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儒雅英俊的男人转过头会是这副面孔?


    她说的都是真话啊……为什么他不相信她?


    她真的每天按时吃药了,真的是意外,绑架他女儿?不,她根本没想过!她只是、她只是……


    吴岚的心凉了。她只是存了一点不该有的妄想。


    方悦棠看看腕表,“想好了么?”


    吴岚揪着地毯,低声说,“我愿意……打掉它。”


    方悦棠轻蔑地笑一声,让张秘书去安排。


    他就知道吴岚会这么选。这种女孩,他见得太多了。


    那些以校友聚会名义办的宴会上每次都有大把和吴岚一样的女孩。除了年轻漂亮的脸蛋和一张F大的文凭,她们还有什么呢?


    能去参加“聚会”的女孩,哪里会舍得每个月两万块的零花钱?更舍不得在他公司做白领的身份。


    不过,吴岚平时很乖的,怎么突然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就凭她?想当他方悦棠的太太?她也不想想她那对父母是什么德性?配不配和他坐一桌吃饭?


    吴岚长了副聪明面孔,没想到是个笨肚肠。


    也许,他该找个更聪明点的女孩子解闷。


    吴岚搞出的这场闹剧,最终以方悦棠和李婉晴暂时达成分居协议结束。


    方氏企业和李家是没法一下分开的。就像两棵长在一起的树,盘根错节,想要一下分开,必然两败俱伤。


    即使真要离婚,双方律师准备协议都要几个月时间,这还是假设两人对对方提出的要求没有大的异议的前提下。


    李婉晴对方悦棠提出的条件几乎全盘接受——她本来也从没想过要通过离婚分割方悦棠的企业。她也知道,假如她表示出对金钱之外的兴趣,比如控股,比如参与公司决策,方悦棠是绝不会同意离婚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控制狂,想要他周围一切的人和事都听命于他,按照他的意志运行。


    她只要方悦棠保证两件事:第一,不再干涉她求学,第二,不再威胁她的朋友。


    至于媛媛的抚养权,双方共同享有。方悦棠也更放心把女儿交给李家养。


    如果一切顺利,三年后媛媛上高中他们再办离婚手续。


    这给双方都留足了旋转余地。


    最主要的是给钱效云和老李留了接受事实的时间。


    签好协议那天晚上,李婉晴叫余自新出来庆祝。两人到阿香居酒屋一醉方休,在余自新的小家胡乱睡了一晚。


    第二天是周六,李婉晴和余自新却都早早醒了。


    李婉晴望着窗子,“像是要下雪。”


    余自新喃喃,“姐,现在还不到九点呢,太阳没出来,天当然灰蒙蒙的。”


    海市往往要到最冷的一月二月才会意思意思下一场两场,十二月下的总是雨夹雪,小雪珠子打在雨伞上沙沙响,还没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又潮又冷。


    李婉晴沉默一会儿,问余自新,“你能陪我去见个人么?”


    余自新欣然答应,“行啊。谁?”


    “吴岚。”


    吴岚几天前做了人工流产。在海市最好的妇产科,最好的医生,全麻。没有什么痛苦。


    就像来了次月经。


    甚至还没平时来月经那么疼呢。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李婉晴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原先准备的那些话现在全用不上了,而且,现在还谈什么呢?


    但她还是决定赴约。


    李婉晴约在静安区一家酒店的咖啡厅。


    吴岚全副武装,香奈儿包包,最好的首饰,精心画了妆遮住苍白的脸和嘴唇。


    可李婉晴穿的很普通,头发用黑丝绒橡皮筋绑在脑后,面前摊开着考研资料,上面用两种颜色的笔写着注释。


    她抬头对她笑,“坐吧,你想喝点什么?这里的黑森林蛋糕很好吃。”随意得好像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吴岚忐忑坐下,等着李婉晴开口。


    李婉晴只想知道一件事,“是谁教你去学校接我女儿的?”


    吴岚冷冷道:“没人教我!我也没想过要害她!我只是——我……”她突然哭了,“我害怕呀。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一直都有吃药的,怎么会怀孕呢?”


    李婉晴暗暗叹气。


    吴岚23岁,大学毕业一年,根本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怕呢?


    “我和方悦棠已经协议分居了,办离婚手续比较麻烦,大约两三年后能办妥。”李婉晴忽然苦笑,“我还得谢谢你。让我终于有了一个理由,结束这场婚姻。”


    吴岚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咖啡杯里,“对不起。”


    李婉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吴岚再次痛哭,“我,我把自己给毁了。”


    李婉晴递给她几张纸巾,“哪有这么严重。你年轻漂亮,又是名校毕业,让方悦棠帮你弄几份优秀的推荐信,再让他出钱送你出国念个研究生,到时是要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全凭你自己做主,谁会知道你的过去?”


    吴岚眼睛红红,“可以这样么?”


    李婉晴微笑,“你好好考虑这个建议。我还约了朋友在这儿见面,就不留你了。”


    吴岚走后,余自新从背后的卡座转过身,和李婉晴交换个眼神。


    吴岚走出酒店,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夹雪,冰冷的小雪珠子不停被风吹起,一颗颗打在她脸上。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一个女孩问她,“岚岚姐,你在家么?我妈做了酒酿圆子,给你送一碗来吧?”


    吴岚冷得缩着脖子,“好呀。谢谢你,邹玲。”


    邹玲挂了电话,笑着把两片药片研磨成粉倒进酒酿里。搅拌好了,她尝了尝味道,漱口,又在碗里加了一勺糖。


    哼,戆脑,吃避孕药是伐?加了抗生素避孕药就失效了,侬不晓得吧?


    嘻嘻,你不打胎,不失宠,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出头呢?


    第172章 远航计划   争取把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做……


    2001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来的比以往更早一些。


    雪花从海市上空落下那天,余自新终于收到了日化厂送来的香氛样品。


    她没忘了飞机上那些高中生给新新提的意见——喜欢精致生活的人冬天也有香氛需求!


    可是新香氛的诞生并不顺利。


    回国后她联系了G市和海市日化厂的人,但技术人员听她讲完想要什么香味后要么直摇头, 要么一头雾水, “你再讲讲, 要什么?不是桂花?是桂花酱?糖桂花?”


    也难怪技术员们发懵, 余自新回国前逛遍了巴黎的香水柜台, 只有一款叫“天使”的香水符合她的想象。


    她还请教了许多香水销售,这次知道木质香、花香、动物香是最传统的三种香调,人们也最容易接受。这些香精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人工制作技术, 意味着它们的成本相对更低,和高级的天然香精之间的距离已被尽可能缩短。


    除了这三种香调, 近年来新生了一种“水生调”,主要成分全靠人工合成,让人联想到大海边带着咸腥味的飞沫和海浪,湿润沙粒在脚下的触感,但这种香调目前的接受度还不高。有的顾客试香后会“晕”。


    余自新看太了解这种“晕”是怎么个难受法了!她晕一种茉莉花空气清新剂。偏偏海市好多出租车司机喜欢用这个气味的香水座。明年她最首要的目标之一就是学会开车!


    她欣赏的“天使”算是美食调香水的开山鼻祖,1992年推出至今, 还没有能与之比肩的替代品呢。


    花都巴黎尚且如此, 国内更不用说了。


    最后还是海市日化厂在李婉晴劝说下接了这项订单,余自新送给技术员们一人一瓶天使香水的小样,再次登门时还提了鲜橙苹果,刚买来的蛋糕,还现场冲泡了几倍热巧克力热咖啡,当然,也少不了糖桂花和炒栗子,她努力跟大家解释美食香调的概念, 新新想做的,是充满“年节味道”的冬季香氛,让人一闻就有温馨浪漫暖融融甜蜜蜜的感觉。


    李婉晴说,其实自古以来中国人民就很喜欢美食香调啊,冬季放的佛手、各种柑橘就是嘛!


    还有,清末德龄格格写的慈禧太后生活的《御香缥缈录》中也提过美食香调,宫中冬季会专门放些水果取香味。


    她小时候家里还有一种镂空大瓷罐子就是用来装一种小苹果的,这种苹果就叫嗅果,不是吃的。


    余自新见技术员们都不知道美食香调,有点怀疑香氛做出来受众不多,听了李婉晴这番话又坦然了,对啊,G市那边每年过年也喜欢摆金桔佛手。


    最后的成品除了桂花酒酿和糖炒栗子,还有一款是圣诞派对。


    前两种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年节气味,圣诞派对用了浆果、香草味道。这一款是李婉晴主创的。静安希尔顿每年的圣诞派对就是这种气味。那时候媛媛还小,他们一家三口去吃平安夜大餐,一进门服务员就给媛媛戴上一顶红色圣诞帽,缀着一个白色毛球,她站在巨大的圣诞树下让他们拍照,像个洋娃娃。


    《追忆似水年华》里主角闻到玛德琳蛋糕的气味就想起童年,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除了能喷在身上的香氛,余自新还订了香蜡烛。


    香蜡烛这个玩意在2001年的中国可太罕见了。蜡烛都多少年没人用了,香蜡烛?而且,蜡烛点着了,香料被加热成分就不稳定了,还能香么?一支蜡烛的燃烧时间是多长?一次用不完的话,暴露在空气中香料也会变质呀。


    香蜡烛比香氛还难做呢,香氛虽然用的味道奇怪,但至少大家有经验,香蜡烛?


    不过这东西做出来之后大家都说好。


    李婉晴拿了几个回家,魏蓝说临睡前点着,她和李剑晴睡眠质量都变好了。


    蜡烛放在红色烫金小玻璃杯里,小小一颗,从纸盒里拿出来就很香,点亮后红光摇曳,杯子上的金色烫花也跟着温暖的火苗轻轻跳动,关上灯,先不说香料够不够高级,氛围感瞬间就拉满了。


    样品一下被同事们瓜分殆尽。


    孙娜娜提议,“新新,咱们是不是准备个礼盒,送一些到跟我们合作的这些公司呀?再来个会员抽奖,先给这两款产品打打广告?”


    余自新一想,对啊,这不就是后来的公关礼盒么?B站那些美妆类UP主常常会做开箱视频的就是这一类。


    不过,香蜡烛就别参加新新官网的会员抽奖了,高校宿舍里禁止明火,别得罪校园管理者,要是万一造成意外可更糟糕了。


    余自新坚持做香蜡烛主要是想销售到欧洲市场。


    她前阵子去义乌定做城市拟人纪念品的时候才知道,商家们每年9月开始就全力以赴为圣诞节加工各种圣诞树挂饰、小串彩灯,各式各样的礼品包装……


    人家根本没空接别的单子。


    走了几个厂子,余自新大略估算,就这个小镇光是圣诞节这一宗生意就得有几百万。


    这说明什么啊朋友们?


    闪闪发光的金山就在眼前啊朋友们!


    她想走出去。想走得更远。


    被方悦棠这渣人刁难后,二姑用转型来应对,这让余自新深受启发。既然都是钱,为什么不能也赚外国人的钱?


    她给艾伯特寄了香蜡烛和香氛,客气地说希望他能给些意见。


    第一场雪根本就没积雪就化了,但这场雪似乎是命运给余自新发出的某种暗示,她接连不断收到好消息,两个电视台前后把选秀节目的广告分账付了;她通过了所有自考科目的考试,很快会收到正式的毕业证,从此学历就是大专了,再接下来专升本,选择可就更多了!


    圣诞节前两天的周末举行了考研考试。


    李婉晴考得不错。


    她叫余自新和芭芭拉到阿香居酒屋庆祝,这次还专门带上了媛媛,给她也点了一杯清酒,“媛媛已经是大人了。”


    李婉晴想让媛媛知道,她的支持对她很重要。


    但再怎么说,带着孩子还是要早退的。


    这场酒没能尽兴。


    余自新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开一瓶红酒,倒进小搪瓷锅里,加上桂皮和一点陈皮煮,尝了尝觉得甜度不够,又大方加一勺红糖。


    她把屋子里所有的台灯打开,开开电油汀,再点上香蜡烛,裹上毛毯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整理这一年拍的照片,仔仔细细插在相册里。这一年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她给秦语写电邮,“圣诞快乐。”


    原以为这次又要等上几天才收到回复,没想到她看了会儿别的东西再一刷新,他已经回信了。


    余自新觉得好笑,既然在线,为什么不用企鹅或者其实实时通讯工具呢?


    秦语一板一眼回答,我很老派,从前还要手写信呢!


    2001年的最后几天,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但是办公室里充满欢乐气氛。


    新新的香氛和香蜡烛意外受到楼下美容健身顾客们的青睐,纷纷跟前台打听这是什么,于是娜娜赶紧在年末回馈顾客大抽奖的礼品中也加上这两样。


    仙姬的广告也在这两天正式播出了,一经播出立刻引起轰动。


    许多人刚看到广告的时候以为这是哪个电影的宣传片——仙女们从壁画中飞出来,反弹琵琶,轻歌曼舞,天花乱坠,彩带飞扬,直到听到“仙姬伴您寻找永恒之美”的广告语,才如梦初醒——是广告?!


    广告成片只有四十秒,但无论是氛围,特技,仙女们仙气飘飘的服装和造型,还有宏大而缥缈配乐,全都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美么?很美。但震撼才是第一印象。


    在此之前人们从没想过广告可以高级到这种程度,这群仙女的舞蹈不比任何一个央视春晚的舞蹈节目差啊!还有效果!怎么做出来的呢?她们怎么从壁画上飞出来的?其中还有一个细节,有位小仙女从壁中飞出时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她回头拉了一下飘带才继续飞,飘带有一段留在壁画上了!这到底怎么做的呢?


    广告播出不久好多县市的电视台截取了广告,放在收费点播台上,跟小品、猫和老鼠的动画还有周杰伦新歌的MV一个待遇,还给这段“点播节目”起了个名字——仙姬飞天群舞。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大家都有利的事双方默契不提就好。


    带上这个标志着时予新文化传播制作水平的作品,圣诞节一过,余自新和雯雯带着大批员工到了北京。他们的展览会开始了。


    展览会的主要目的一是宣传推广,招揽新顾客,二是吸引毕业生,招揽人才。


    开展之前程欣在北京各大高校论坛广撒英雄帖,这次展览既是展出,也是招聘现场,有意者请携带简历和作品或者电子档案来会场。


    开展第一天,金姐还请了几位巨佬和领导来捧场。


    其中有位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导演,他看仙姬的广告看了好久,又问了余自新很多问题,余自新叫来雯雯和楚健还有其他几位骨干,认真回答他的问题。还把常真导演和田欣的名片也给他。


    大导演问:“你是怎么想到用飞天的?”


    余自新说:“仙姬是国产品牌,自然就想到用我们自己的仙女形象了。还有什么形象比飞天更动人么?”


    他若有所思,跟余自新握手,“以后一定多多交流。”


    余自新顿时冒汗,不敢不敢。


    有位领导也很喜欢仙姬的新广告,“你们这帮年轻人很有想法啊!弘扬我们的传统文化,很好,很好。”


    金姐当下笑着说,“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挖掘传统文化的宝库,争取把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做大做好!”


    哎唷,听听,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来北京几个月,金姐普通话水平大大提高,官话套路一套接一套。


    当晚本地民生新闻播放了领导们参观展览,高度评价新时代新青年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弘扬。


    隔天余自新还听金姐说,有位大领导看了广告,说时予新这个公司的审美水平高。


    余自新又冒汗了。我的天!这位……这可是巨佬之佬!


    万万没想到。


    “那他对其他广告有什么意见么?”


    金姐笑了,“妹妹,我也是听转了几转的消息,哪里知道啊?”


    除了仙姬这个让众人跌破眼镜大呼好看的新广告,时予新来北京还展览了一系列他们制作的广告,logo,网站等等,还有几次“寻找新新女孩”选秀活动以及酷乐校园歌手大赛的策划资料。


    展厅是品字形两边一边是招聘投简历的,一边是为潜在客户准备的。


    这次时予新还顺便播放了他们为新新官网庆祝圣诞节和新年制作的特别抽奖活动,访客们在现场也可以点进页面参加抽奖小小游戏。


    游戏人物是新新现有的几位的卡通形象,霜霜、小紫、青青等人,选好人物还能选择戴上圣诞小帽子、鹿角、红鼻子等等来个性化自己的形象,装扮确定后进入正式游戏,打雪仗、堆雪人、滑雪……


    游戏时会随机掉落小礼物,正滑着雪橇,突然就从天而降一堆礼盒,接着世界频道宣布:会员XX133获得一份神秘礼物!


    点击小礼盒,就弹出一个新页面,填写身份地址联络电话,几天后新新会把礼物寄过去。


    这个小游戏可不只是为了让会员们开心,或者增加官网注册人数,余自新想要试试看邮购渠道的成熟程度。再过几年,电子商务平台和邮购就会崛起了。她要赶上早班车。


    金姐发现,展厅播放的所有广告,包括从前制作的,这一次全在广告结束时出现了一个手握一团光明的小女孩,这是时予新的新logo。


    这次展览非常成功。


    接到了不少订单,还收到了很多份简历。还收获了一堆巨佬的欣赏!


    但也非常累。


    到了12月31号,展览正式结束,所有人嗓子都哑了,胖大海菊花茶都没用。


    原本说好跨年这晚大家去大吃一顿,再唱卡拉OK,要是还有力气就直接去长安街看升旗,结果,楚健来了句,“要不咱回酒店吃顿烤鸭得了?”


    全票通过。


    第173章 2002年的春节   宋家宝要是真知道错……


    2002年的大年初一是2月12日。


    余自新一直忙到除夕那天中午才坐上去G市的飞机。


    从北京回来后她有很多亟待处理的工作, 时予新目前最大的金主爸爸酷乐的最新广告细节都要做最后确定,春节和情人节紧挨着,广告要两方面都照顾, 也算是个小挑战。


    还有, 在北京得到的新顾客, 代表的时予新展现北上开拓的野心, 万万不可有失, 一定得照顾好了。


    不少顾客对新新推出游戏类的小广告很感兴趣,受众可以参与,彼此还能有点互动, 还有“世界频道”,能弹出新窗口, 这些在当时全都很新奇,有的顾客也想在自己的官网或者产品广告上用类似的效果。


    大姐来接她,说起家里的事,宋家宝老老实实上学,李桂香平时也不惹事,但说了几次想让她们姐妹出钱, 给宋家宝也贷款买个房子, 这不就不用花房租了吗?长远算下来,还更合算呢。


    李桂香和宋家宝来G市几个月了,天天耳濡目染,周围的信息源跟原先在村里可不一样,很快搞明白了贷款按揭买房的门道,只这主意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大姐拒绝了。说她已经贷款一套民用几套商用房,厂子周转也要钱,每个月光还利息就得上万, 没能耐再买。


    李桂香还不死心,又跟二姐啰嗦,二姐也一口拒绝,说她马上要开店门,没这闲钱。


    李桂香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没敢再像从前那样破口大骂,还学人做了粤式糕饼,煲汤,隔三差五给两个女儿送去。她看见她们雇了钟点工阿姨,又说了点酸话,意思是自己这个老娘还得每天买菜打扫,两个女儿都雇着人伺候了。


    两姐妹只当没听到,到了下个月该发钱的时候,大姐告诉她,雇一个阿姨做饭打扫一个月是五百,不然,就让李桂香回老家吧,每月一千的生活费直接交给宋家宝管着,要是他自己愿意打扫,或者干脆在学校食堂吃,住宿舍,那租房的钱也省下来,都存他名下的存折里!


    李桂香嗷地一声就哭了,拽着大姐的手喊屈,“你这个丫头,你要把我送回老家,你是想要妈的命么?你不知道你那个该死的爹是啥德行?在老家的时候,咱们娘们儿挨了多少打?你忘了吗?”


    李桂香这次是真哭。跟她从前送三个女儿外出打工那种扯着嗓子嚎的哭不一样。


    她过了几十年动辄挨打挨骂的日子,只觉得谁叫自己连生了三个闺女呢?命苦。村里还有媳妇比她过得还苦的,忍忍也就算了。到了G市之后没多久宋大明就被遣返了,李桂香突然间发现,日子还能这样过!名正言顺不用伺候死鬼男人,还有零花钱,女儿们每过一阵子就给她买新衣服,她还学着对门琳琳的妈妈剪了头发,烫了头,连小宝都说她好看洋气了。


    哦,现在叫她回去?宋大明看见她过得滋润不得发狠打她?老子遭罪的时候你挺享受嘛,还烫头呢?请你吃顿竹笋炒肉看你还享受不享受!


    李桂香哭的大姐也难受起来,“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呗,非要三天两头作妖!弄得人人厌弃。我们姐俩亏待你了吗?你自己说说。”


    李桂香生平头一次跟女儿低头服软,“只要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作妖了。”


    大概是为了向女儿表忠心,她偷偷出卖了宋家宝,“买房那事,都是你弟叨叨的。他班上同学知道他租房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大姐笑,“不中听的话多了,他要句句都往心里去,那就别读书了,回老家吧!他就回学校住宿舍嘛。”


    二姐又说,“我和大姐不也是自己攒钱买下的房么?你常说宋家宝比我们姐几个加起来还强一倍呢,他这么能耐,也自己攒钱买房吧!”


    余自新听得拍手笑,两个姐姐这算是把李桂香拿捏透了。


    可笑过之后,又不知哪里有点悲哀。


    李桂香这样的女人,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自己站直了。离开了乡村,离开了打骂她的丈夫,她还是要靠儿子靠女儿。对门琳琳的妈妈也是来陪读的,琳琳学小提琴,要考星海,提前来拜师,她妈妈每天给她做饭接送,后来干脆搞了小托管中心,负责另外三个学琴的小艺术生的接送和两餐饭,晚上放学后监督他们做作业练琴,这样一个月就有快两千收入了。


    琳琳妈问过李桂香要不要帮忙买菜做饭,一个月给她两百,李桂香不想干。她只管着儿子一顿晚饭就行了,自己逍遥自在,闺女们还给她零花钱,干嘛还要伺候别人?


    在她脑子里,干活儿,劳动,就是伺候人。伺候自己儿子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伺候别人?凭啥呀?一个月才给两百。


    当晚三姐妹跟李桂香宋家宝在饭店订了个包间,吃了顿年夜饭。


    几年没见,宋家宝长高也长壮了,也不再留郭富城头了,看着也懂事多了。只是,他给三个姐姐敬酒时特别跟余自新说,“三姐,你也是大老板了,怎么瞒着家里人?上次你公司在G市办选秀,我听同学说了才知道那是你的公司。”


    “啥?三丫头——”李桂香筷子都差点掉了,三丫头啊,可真是个有心眼的坏东西!这是防着他们呢。


    “家里?那是我的家吗?”余自新微笑着看宋家宝,“从前我吃个鸭蛋你都敢用筷子敲我手,怎么,现在知道我是老板了,你就给我敬酒了?”


    宋家宝脸一阵红一阵白,“那、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姐,我错了。来,弟弟敬你一杯,正式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宋家宝要是真知道错了,就该有点自尊心,别再想着从姐姐们身上榨钱了!


    人家楚健是独生子女,还是城市孩子,可没宋家宝这么娇气。上大一的时候他就去麦当劳肯德基打工、当家教,后来替人写代码,再后来去时予新,每天这么忙学习也没落下,年年都拿奖学金,从大二起就没要过家里的钱,还给爹妈买礼物呢。


    不指望你宋家宝跟人一样出息,G市大学生能找到的零工很多啊,这小子一点没想打工,来了开口就要笔记本电脑,还想要房子?!做梦去吧。


    回到二姐家,余自新给俩姐姐又讲了一遍要小心宋家宝这狗东西,这货呀,他要是混得一般还好说,他要是得了势,哈哈!他一点不会感激咱们,怕是还要踩人呢。


    两个姐姐早想明白了,从去年8月到现在,半年工夫,姐俩给他买了多少衣服鞋子?学校宿舍他嫌不习惯,人多睡不好,开学了也一直租着房子,每个月还给他两百零花钱,他一句谢谢也没说过。仿佛天经地义。


    钟点工阿姨知道她们今晚有应酬,临下班前煮了一锅鸭汤,姐仨围坐在小餐桌前喝着汤聊天。上次余自新来G市忙着选秀的事,二姐去香港出差,大姐和宝珠去考察生鸡生意,姐仨没能好好说说话。


    这一年来,三姐妹的事业学业各有进步,余自新拿出崭新的自考毕业证炫耀,“三月份考法语雅思TEF,然后申请学校,先上个五个月的彩妆课程,再接下来,新新就要出彩妆系列了。”


    大姐羡慕地摸了摸证书,“明年我也能考下来了。”她基础差,时间管理的也没小妹好,去年还挂了两科,不过没事,原先她计划的就是五年内考完,不急,稳住。


    二姐说的“要开店”是真的,今年花市她也摆了摊子,但是这次摊位挂上了招牌,衣服全都缝上商标,她和同伴们决定在越鑫商厦开一个店面。


    越鑫商厦和小商品批发城隔着两条马路遥遥相望,也搞批发,不过里面的商品更上档次一些,是很多大学生和白领“捡漏”的宝地。


    店址选在这里,和二姐现在服装的定位是匹配的。


    大姐这一年就专心把速冻丸子送上G市几家连锁超市,“五福丸子之家”的口碑是彻底立住了,接下来嘛,宝珠提议也像两大火腿肠品牌那样,搞专卖店,她们增加一些品种,再加上速冻生鸡,整间小门店都是冰柜,就卖这些。


    大姐去考察了才知道生鸡生意里门道也多,假如一只整鸡出厂价二十元,分割成鸡脚、鸡翅根翅中、大腿前腿、鸡胸肉、鸡柳等部位分开卖,总价就会翻一倍,这就是加工赚到的钱。


    如果再细分到鸡骨架、鸡关节、鸡肝、鸡胗等等,价钱还能再往上涨,在这基础上再进行深加工,卤鸡翅、鸡脖子,去骨五香凤爪,或者专供大排档早茶的凤爪……一只鸡的总价就会再翻几倍。


    鸭子也是一样。


    除了鸡鸭,G省传统家禽还有大鹅,这可是年节时必须出现的传统美食,拜神的隆重仪式必需的,老饕们年底必要吃上一只。


    烧鹅卤鹅都是好生意,最近有个乡的农户成功培育出一种“狮子头”大鹅,头上的肉冠特别大,肉质Q弹,至于鹅的“掌中宝”,价格可比鸭掌凤爪贵得多。


    大姐说的兴致勃勃,“哎呀我怎么一直吸口水,明天请你们吃狮子头烧鹅!真的特别好吃。唉,卖火柴的小女孩想象的烤鹅大概也就这水平了。”


    余自新觉得食品加工是个能做的生意,中国人什么时候都得吃啊,而且人民生活水平越来越好了,对肉制品的需求会不断增长,但她隐约记得,千禧年之后几年,来了次禽流感,扑杀了好多家禽,但那是哪一年呢?


    唉,上辈子在工厂呆的太久,真正的坐井观天,别说世界大事了,国内的好多大事她也记不清。想帮忙规避风险都做不到。


    跟方悦棠这渣渣正面杠上之后,余自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应对这种等级对手的经验。


    袜子装肥皂,钱包塞硬币当流星锤这些根本用不上,人家随身携带的是彪形大汉。


    她认真画了几次思维导图,还暗搓搓问秦语要是遇见等级比自己高的坏人怎么搞,他问她知道阿基里斯腱么?阿基里斯出生时被母亲抓住脚踝浸入冥河,除了脚踝全身刀槍不入,后来被射中了脚踝,死了。


    余自新有点明白了,想干倒方悦棠,她得找到他的阿基里斯腱。


    后来去北京看到金姐和巨佬们交谈,她忽然想到,李家已经无可避免地渐渐远离权力中心圈,他又和李婉晴离婚,想要自己的商业版图继续扩大,势必要寻找新的权力后台,她是没力量去干翻方悦棠,但是,之后这几年落马的高官可不少,要是方悦棠搭错了船,哈,泰坦尼克那电影里,船要沉了,老鼠们惊慌跑动,最终难逃一死。


    可惜,她上辈子离开工厂前坐井观天,后来好长一段日子每天能保障自己和女儿的温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根本不知道落马的巨佬都有哪些,何时落马的,更无从思考怎么让方悦棠踏上一条注定要沉的大船。


    不急。从现在开始关注时政,应该能想起一些蛛丝马迹,等渣男和李家彻底切割后再搞他。


    余自新在G市好好过了个春节,享受了难得的假期,一回到海市就跑去二姑家送大姐强推的狮子头卤鹅。


    二姑一家这个春节还是跟去年同样的配方,不过,今年初三刘老太一家到老宋家做客,差点吵起来。


    宋大明被遣返后每天被看得死死的,宋大伯宋老爹从前见他喝酒还骂,现在睁一眼闭一眼,喝醉了最多摔摔打打,踢踢家里的鸡鸭,还能干啥?可比他清醒着扒火车再跑去G市要好。


    不过,李桂香留在G市伺候老宋家的金孙宋家宝了,谁伺候宋大明呢?


    过年的时候二姑听她大嫂抹泪抱怨,“一天三顿饭在这儿吃也就算了,衣服铺盖也叫我洗?他要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长嫂如母,那我也不说啥了,他多大了?丢人不丢人呀!恶心!”


    饭桌上,宋老爹提出一个他觉得绝妙的主意,让宋大明跟着二姑一家去海市,在洋洋的装修队干个活儿。这样大儿媳妇也不整天指桑骂槐了,小儿子也有去处了,在外甥的装修队,那能受啥罪?


    刘老太太一听,好险没指着宋老爹鼻子臭骂,但那话也很直白了,“亲家爹呀,你这小儿子都会干啥?会批灰?抹水泥?贴瓷砖?还是会干木工活儿?”


    宋老爹讪讪的,刘老太太哼一声,“我娘家侄儿也想去洋洋那儿干活儿,我也是这么问的,他一听,羞得捂住脸。说自己啥也不会,四五十的人了,就是叫他现学,可也得问问师傅收不收这么大的学徒呢!我就又问他,那你想去洋洋那儿,是想干活儿赚钱啊,还是想去端个表叔的款去白拿钱的?”


    说这话的时候,刘老太一直盯着宋老爹,宋老太和桌上几个亲戚打圆场,总算把这局面给糊弄过去了。


    临走前,宋大伯把刘家两老送到门口,刘老太还回头瞥宋大明一眼,“小舅爷今天喝得也不少啊,还能走直道儿不?”


    宋大明很给宋老爹面子地打了个酒嗝。


    亲戚们一走,宋老爹回手给小儿子两烟锅子,“少喝点你会死?!”


    第174章 2002的春天和夏天   这么做,值得不……


    春节过后不久考研成绩就出了。


    虽然国家复试线还没最终确定, 但李婉晴考得相当不错,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如果没意外是绝对考上了。


    余自新说要给她好好庆祝一下, 李婉晴说不了, 等最后录取吧。春节时全家人聚在海南, 唯独方悦棠没来, 李剑晴悄悄跟他爸妈说了吴岚的事, 钱效云终于感到后怕了,再提起女儿女婿分居的事,依然是愁的, 但是没再呼天抢地了。


    大概是老头老太太对女儿和媛媛感到歉疚,又担心女儿将来终身无靠, 他们拿出钱在海南买了套小别墅,跟周阿姨的房子挨着,跟儿子说这是给李婉晴将来养老的,是个保障。


    房子什么的对李婉晴来说都是小事,她一年也不一定来海南一次,父母态度的转变终于让她感到松了口气, 背腹受敌的感觉太难受了。


    媛媛这帮小孩子最近正流行塔罗牌算命, 她假模假式地给李婉晴和余自新都算了一次,“你们两个今年的运气都特别好!你们身边的女性运气也会很好。”


    也许还真有几分准。


    春节期间,田欣参与拍摄的那部古装剧终于开播了。


    她在戏里演的大唐公主虽然是个配角,但是扮相明艳娇憨,性格又讨喜可爱,迅速获得大一票观众的喜爱,纷纷打听这个演员叫什么?还演过什么?


    还有许多观众在田欣一出场的瞬间就认出她:这不是从画壁上飞下来的小仙女嘛!啊啊啊好美呀!


    田欣也感到命运女神在眷顾自己,自从仙姬新广告播出, 她收到了很多工作邀约,但都不算太理想,就在这个节骨眼,电视剧上星了。


    虽然她只是个小配角,但剧情动人,服化道全都审美一流,配乐摄影、导演全是经验丰富的实力派,剧红了,她人也跟着红了。


    金姐也觉着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哈哈哈,谁能想到田欣的戏会这时播出呢?田欣在剧中大唐公主的扮相和仙姬广告里的很有几分相似,化妆造型都借鉴了同一时代嘛!观众们一看到公主就想到仙姬,这不等于没花钱天天在好几个卫视上打广告了嘛!


    这次新广告播出的时机,占足了天时地利人和。


    田欣红了、仙姬红了,时予新也红了。


    从二月末开始,在全国四十多间TR连锁酒店的电梯里都能看到时予新的广告,液晶屏的像素低,但特别适合播放flash动画和经过电脑制作的视频,每次广告播放完,屏幕正中都会出现手捧一团光芒的小女孩logo和时予新的联系方式,有些电梯广告还配着广告语:“时予新文化传播点亮梦想播种未来”,小女孩这时会举起手中的光团轻轻一吹,点点亮光像蒲公英飘散。


    在这次的仙姬广告播放前,时予新出了海市没多少人听说过,花了大价钱办展览也只能说是小有名气,但TR酒店遍布全国几十个大中城市,连最偏远的几个省份都有,选择住在TR的都是商务人士,这些广告就像是时予新展示实力的小型展览,只短短两个月时间,时予新的客户群扩大到了全国。


    余自新这时真要谢谢去年决心买别墅的自己了,哈哈,等三月份别墅就装修好了,小院里再安些健身器材,六月新员工来报道就正式把时予新的总部搬过来!


    李婉晴也觉得媛媛还真算得挺准。


    三月复试线确定,她顺利过了复试,正式通知书四五月就能收到了,而且,她从余自新那儿得到反馈,欧洲的批发商很欣赏新新寄去的香氛样品,尤其是她调制的“圣诞”那款。


    李婉晴信心大增,她还是第一次以“创作”的思维来看待自己的工作,并非只有配方和成分,这也是一份需要灵感和一定艺术性的工作。


    她又调了几款适合秋冬用的香蜡烛和香氛。


    正赶上金姐来海市主持仙姬专柜的周年活动,金姐试了试其中一种香氛,问宋诗远的意见,“我们的新晚霜用这个香气怎么样?”噱头也想好了,慈禧太后从前喜欢的香味,德龄格格的书里写过的!再配个玉石碾脸棒,做成豪华礼盒。最近仙姬的客服接了不少土豪咨询,她们知道仙姬在G市和香港有美容会所,可是没法去啊!于是纷纷咨询还有什么保养秘法。


    金姐就萌生了再做一款贵妇晚霜的想法。


    宋诗远仔细闻了,又提议,“礼盒里要不要再加些燕盏?这样就是内外兼修了嘛。”礼盒价钱也会翻番。


    李婉晴笑着说,“既然要内外兼修了,那再加点服用的珍珠粉。德龄格格书里写老佛爷服用珍珠粉写的还挺详细呢。”


    余自新跟李婉晴借过这本书,女人,为了美容真是用尽了办法,书里她印象最深的,不是慈禧做香皂吃珍珠粉,而是老佛爷染头发每次把头发染黑又不得不忍气那一段。


    李婉晴这次调出的几个香味有些适合新新的定位,简单,清新,成本有控制,但另外几个完全是她即兴创作,金姐看中这款雍容华贵,成本也高,不是学生能接受的。


    自己的创作得到赏识,李婉晴当然很高兴,金姐顺便邀请她,“我们这次在海市停一停就要去韩国考察,那边的护肤品牌近年来发展很快,他们国家又懂得宣传,我想在韩国也找个代工,或者是愿意和我们合作的研究室。”


    日本那边的面膜代工厂合作了几年,依旧想要牵着她们走,G市的日化厂倒是也想技术革新,但谈何容易。革新,就意味着要把你从前辛辛苦苦一点一滴积累的东西破坏、推翻、重建,伤筋动骨是难免的,建新实验室,研究新技术、新配方,搞不好生产技术都要升级,要花这么多钱,可是前途未卜,一个不走运,伤筋动骨就变成苟延残喘了!


    国营大厂谁愿意冒这种风险。


    李婉晴跟领导一报告,厂里还真同意了。当初放走了仙姬,现在人家做的这么好,领导们后来都后悔过。这次没准能跟仙姬合作个副线呢?


    于是几个女人一起去了趟韩国。


    余自新想去考察的,是韩国年轻女性对护肤和彩妆产品的消费习惯。


    去年遇到的恩熙和她、花子年龄相仿,但是一看妆容就能判断出是韩国人,余自新和她们做过室友,大家互相使用过常用的东西,听恩熙说,韩国女孩子可舍得在脸上花钱了!


    余自新心想,那可不,韩国后来还发展出了整容经济,成了整容大国,她跟媛媛还看过一部专门讲整容女孩的韩剧呢。


    恩熙这时刚好在韩国。今年日韩两国合办世界杯,经济受到刺激,恩熙找到了个薪水不错的工作,干脆回国工作一段时间攒点钱。


    她们在韩国五天,恩熙介绍了两个华裔朋友当导游陪她们参观。


    余自新发现,韩国的护肤品和彩妆这时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市场细化,年轻女孩用的,年轻男孩用的,贵妇们用的,有了些年纪的家庭主妇用的,职业女性用的……全都有。


    临行那天恩熙下班后到酒店找余自新喝点小酒,她有男朋友了,是个爱尔兰小伙子,这次她去爱尔兰两人就订婚,然后为她申请身份。


    余自新感想很复杂。不仅是恩熙和花子,语言学校的同学们,还有楚健和他那些去米国的同学常会讨论的话题之一就是拿身份、移民、定居。


    单凭一个外国人,拿学生签证到异国,等毕业,找工作,申请工作签,再申请移民……这是一条漫长而艰苦的路,最快也需要七八年,在欧洲国家可能要十年或更久。


    与当地人结婚,成为配偶后拿身份,再求学,学费压力都小了好多,工作也更容易找。


    可是,这值得么?


    移民后能适应么?


    但她不是恩熙,她不知道她男朋友为人如何,也不知道他们共同经历过什么,感情到什么程度,对未来都有什么计划。


    她只能紧紧握了握恩熙的手,“祝你,一切顺利。”


    2002年好像过得特别快。


    转眼间日韩世界杯也结束了。巴西夺冠。同组的中国队一球未进,提前结束了第一次世界杯之旅。


    办公室里几个男孩子从最开始的兴奋变成沮丧,有人鼓气说:“没事!四年后再来!”


    只有余自新知道,没戏。


    六月,对于有意出国的学生而言是收获通知书和签证的季节。


    再接下来,联系学校安排住宿,跟学校前辈打招呼,在论坛上疯狂看前辈们写的攻略,在兴奋和忐忑中开始准备行李。


    楚健最终选了普林斯顿大学。


    余自新给他买了个同款电饭锅,不大,但能煮三四个人份的米饭,还有个小蒸笼,能馏饭菜,等他点亮烹饪技能后还能蒸包子馒头呢,玻璃盖子容易清洗,朋友来了还能煮个火锅。


    她还写了几份最简单的“一锅熟”菜谱,“别图省事吃快餐,在超市买牛奶的时候多花点钱买贵的,便宜的奶里鬼晓得有什么,喝了爆痘痘!”怕这孩子不听,她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听说,是奶牛打了雌性激素……”


    新一轮寻找新新女孩的选秀还没结束,楚健就要飞了。


    他临走前反复检查了服务器和各种线路,还写了份维护指南交待两个接班的新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就联系我。企鹅上给我留言。”


    真可惜,大别墅办公室终于装修好,他屁股没坐热呢,就要走了。


    楚健飞那天,余自新和雯雯,还有他几个朋友去机场送他。李英琪本来也要来的,临时出了点事没来成。


    楚健背着包就要进安检了,又突然跑回来,余自新还以为他要交待什么重要的事呢,他突然一个熊抱抱住她,声音有点哽咽,在她脑袋边说,“你怎么不是个男的呢!”


    你要是个男的,那一切就简单多了。


    余自新给了他一拳,“小赤佬!我本来很感动的。”


    第175章 达则兼济天下   我已经完成重生的使命了……


    2002年对重生的余自新意义相当重大。


    这一年的开始意味着她成功修改了媛媛的命运,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重生还能帮助到谁。


    李婉晴媛媛母女、二姑一家,她和自己的两个姐姐, 都一定会有比上辈子更精彩的人生, 那么, 她重生的使命, 就已经完成了么?


    也许还没有。


    二姑决定转型后, 先推出了涉外保姆,又搞了育儿和照顾长期病患的服务,也找老师来教。


    托管中心每天晚上和周六日安排的课程满满当当的。


    今年春节前, 再就业服务中心的人通过王姐找到她们,请她们搞个下岗职工再就业培训。


    二姑和张阿姨欢喜得晚上睡不着, 这可是组织的信任啊!她们兴冲冲编了教学材料,结果培训那天,领导们参观完了,拍了照,来培训的下岗女工们也纷纷走了。


    二姑疑惑,有人说, “阿拉是答应了人家做人情才来的。”


    还有人说得更直接了, “我炒炒股票一天小菜钱就出来了呀,干嘛要去给人家刷马桶?”


    还有个阿姨哭了,“我侄子前天看到我在市场卖东西假装没看到我走掉,要是知道我来学刷马桶,以后见到我头都要抬不起了。”


    她一哭,另外几个阿姨也跟着流泪。


    有人讲,“要是我以前就是扫大街的,端盘子的, 喊我来刷马桶我也认了,可是过去我们在车间里那都得被喊师傅的,现在让我们干这个?”


    另一个阿姨感叹,“过去国企职工多风光啊,找对象大家都想找国营大厂的,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啊?没人要了!”


    二姑和张阿姨这才回过味来。就要过年了,领导们把人随便先塞在哪儿都比让人在他们到办公室闹事强。要是上面有人问,哦,我送她们去职业培训了,是她们自己不要学呀!我们尽力了。


    二姑能理解这些女工的感受,但没法陪她们哭。


    不想打扫办公楼,做家政嫌丢人,摆摊又怕亏本?那怎么办?要是股票每天都能赚钱,怎么还有人赔的要跳楼啊?


    再说,有几个人能顺风顺水过一辈子的?跌倒了不要紧,赶快爬起来继续走,一直坐在泥坑里哭有什么意思呢?要是下雨下雪了,那不还被埋泥巴坑里了?


    晚饭时她跟余自新雯雯说起这事,“她们好歹还享受了十几年国企员工的待遇呢,要是像我托生成乡下女人呢?不怕你俩笑话,来海市之前我连卫生纸都不舍得买,纸得给雯雯省着,我怎么擦屁股?破的不能再穿的衣服剪成布片放在厕所里,用完了洗一洗再用!来月经就用灰包,烧过的草木灰塞进布包里兜在月经带里。难受不难受?没办法呀!我一年到头,没有一天闲着,可从来没谁给我工资!我怎么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


    二姑放下筷子叹气,“刷马桶怎么了?家里这些人拿正眼瞧我,就是从我到海市刷马桶挣钱开始的!”


    这事二姑和张阿姨很快放下了,但余自新想到,这是个好的方向。要是能跟妇联或者再就业办公室真达成合作,从此再有什么人想来找事,总要忌惮几分,而且,也许真能帮到想来学技能、再就业的人。


    从G市回来,余自新也拎了一只大鹅,去找王姐。


    能找到王姐他们职介所的人肯定都是真正想再就业的,让她们先到王姐这儿报名,再去二姑那培训。


    王姐听了也挺激动,“小余,咱们要是真能把这个事情办下来,可是积大德的。不过嘛……这事我出头不好,我们去找找蒋老师,让她牵线。”


    王姐说着,眼圈红了,余自新大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就在年前,王姐被举报了!


    这次还真跟方悦棠没关系。


    自从蒋老师女儿订婚余自新提醒她给女儿买房子,再接着邱莉莉的妈妈和王姐也买了房,三个人尝到了买房的好处,常带熟人去买房,这几年着实卖了不少房子。


    卖出一套房子开发商给五百佣金,但这事吧,要不是王姐她们领来的,自己去买还未必能拿到团购价,况且王姐她们给人介绍房子从不敢胡乱说,开发商做过哪些楼盘,资质什么样,小区周围将来有什么商业配套,公交医院,这些她们都托人查过了才好说呀。


    要让余自新说,王姐她们相当于提供深入的商业调查,五百可一点不贵。海市也不是没有烂尾楼!


    但当然了,还是有人觉得你介绍房子给我是应该的,你还拿佣金?哼。举报你搞副业,看你的公职还保不保得住!


    王姐兢兢业业几十年,再有几年就要退休了,突然被这么一搞,还被领导私下批评,被吓到了又觉得心寒。


    佣金是开发商给的,她还帮人拿到了团购价呢。


    她说着想哭,“我老公也说我们再别管这些闲事了,也给憨都儿子买上两套房了,熬到平平安安到站退休吧。”


    邱莉莉的妈妈去年退休了,蒋老师是老干部返聘,没人敢动她,就捏王姐一个。


    蒋老师听了两人提的想法,跟王姐思路又不一样,“这个事情我可以牵头,但是你必须表现表现!这就有护身符了呀!小公务员也要讲政绩的嘛,我们把这件事搞好,明年给你评个先进,哈哈,再有人举报,就是跟领导过不去了。”小王两口子人蛮好,就是心眼直,这个年头可不讲究做好事不留名,不仅要留名,还要大声吆喝到所有人都知道!都敬你一尺!不然什么瘪三都敢打你黑棍。好心没好报。


    余自新又学到了。


    蒋老师带王姐风风火火联系好了市妇联、市工会和美香劳务合作的事。


    这次算是办成事了。


    几天工夫有一百多个人报名,分配好时间来上课。


    教的人用心,来学的人也珍惜机会,学得认真。


    每天托管中心还没关门就有阿姨捧着书本站在门口复习等着去上课了。


    有些家长来接孩子还说,这学习氛围多好!


    可也有脑子瓦特的,指着阿姨们训孩子,“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得下岗!重新来上学!”


    二姑隔天就叫洋洋在托管中心墙上刷上几个红字:活到老 学到老。


    时予新现在客户遍布全国,新新在海市知名度很高,跟日化厂和电视台都有合作,倒不怕方悦棠再作梗,但余自新看到来上课的阿姨们找到工作后重新发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新的使命。


    她不仅要帮助认识的人、见过的人,也许,还可以帮助那些素昧平生,可又急需帮助的女性。


    她想起二姑用草木灰布包当卫生巾事,又想起上辈子的大姐的经历,十几年后“散装卫生巾”还上过热搜,到了那时,依然还有人用不起卫生安全的卫生巾。


    趁着三八妇女节,余自新跟公司里的女员工们开了个庆祝会,买了好几种卫生巾让大家自选带走当福利。


    她记下最受欢迎的几种卫生巾,问小伙伴们,“我们是不是也做点慈善?”她想给农村女生送卫生巾。


    李霖提议,“可以做些前期的准备和调查,等今年新新女孩选出来,搞个送卫生巾下乡的活动?”


    娜娜管财务这块,立即想到慈善捐献可以抵扣税额,然后,“新新也可以请时予新再做个慈善广告。”这不就是一个饼三个人都能吃上了?


    女孩子们各抒己见,又提了好多建议。


    散会后,张欣悦闷闷不乐了好久。余自新瞧出她情绪不对劲,“谈谈?”


    两人到了天台,张欣悦低着头说,“我们能不能在高校做个专门给女生的性教育宣传?印一本小册子,或者做个可爱的flash?”


    她还没说完,眼里就蓄满了泪。


    余自新搂住她肩膀拍拍,“这想法很好。我们好好想想怎么做。”


    送卫生巾下乡就不一定能顺利做到,印刷性教育小册子就更难了,也许会受到抵制,搞不好还会被有心人扣个大帽子。


    就别说现在了,十几年后也还有人认为“性教育会促使年轻人更随意地去尝试性”“买避孕套的女人肯定是妓|女”呢。


    这事要从长计议,也许,送卫生巾的时候或者今年新新女孩选秀前可以放出几个打着公益宣传旗号的擦边视频。


    不过娜娜的提议让余自新想到,她可以用时予新和新新的名义“赞助”下岗女工和其他想要学习家政技能培训改变命运的妇女。


    蒋老师一听,这主意太好了!再就业办的人当然也乐意社会和企业帮扶。


    余自新跟海市电视台也有几分交情了,这件事能帮助下岗工人,领导们脸上有光,当然要拍新闻宣传报道嘛。


    二姑和余自新的公司接连上了报纸新闻,没几天从前一家跟二姑解除合同的大厦管理又想跟她们合作了。


    余自新再想起蒋老师的话,这做慈善就得大张旗鼓!也许能给其他企业起些示范作用呢。


    相比姑姪俩,洋洋和姑父的装修队可没法这么搞。


    从去年开始,装修队频频被举报。


    一会儿说他们的工人无证上岗,一会儿又说安全证有效期过了。


    起初是方悦棠作梗,后来眼红的人注意到,那举报的名目就更多了。他们公司要价比别家高一成,客户还排着队等工期,可不让人恨么?


    洋洋倒是能稳得住,那就趁活儿少了抓紧时间进修呗,可工人稳不住。基本工资是照发,但工程少了,从前一个月能拿三四个完工红包,就没歇的时候,有时忙起来干脆住在毛坯房里,可拿到钱心里美呀!


    从三月起,陆陆续续走了几个人。


    到了9月,原本二十人个走的只剩十二三个了,其中一个是两头干。


    洋洋还心大呢,“等他们发现还是咱们厚道就会回来了!”走了也好,刚好省下基本工资了。


    刘家成愁但也不敢在老婆孩子们面前说。难道要一家子坐在一起哭啊?


    前几天又被举报了。


    这次理由是违反安全,有火灾隐患。


    说的很严重,其实呢,就是小区房子改成职工宿舍了。


    那肯定比一家四口的要吵一点嘛,但工人早出晚归,装修可不论周末,一天家里都没人,卫生也做挺好,可架不住有人故意挑刺啊。


    小区物业也挺为难,有人投诉到消防部门,“我们也难做。”


    刘家成生气,“你们卖房子的时候也没规定一间屋子住几个人啊!”


    这件事要真查起来他们确实不占理,民宅不能改造成集体宿舍。


    那怎么办呢?难道把工人分成两批,分开住?


    父子俩一商量,算了,不如在郊区买个厂房改造成宿舍,现在就有一辆九座的客货两用车,每天早晚接送工人呗。


    一打听,正有一座郊区厂房要出售,老板世界杯的时候赌球输了,连地带房子卖了还债。


    父子俩一去看,房子是简陋平房,但能住人,刚建好,窗户还没封上呢,地可不小,还能再加建,价格也公道。


    结果要签合同的时候,介绍人带来房东,几个人都愣在当场——竟然是吴胖子和他的小舅子。


    洋洋当即把笔一扔要走,他现在还记得被这两个混蛋欠薪羞辱,赶出工地的情形——他和父亲靠在墙根下等表妹来接,路边尘土飞扬,经过的行人频频侧目。


    吴胖子哭丧着脸拉住刘家成,“他叔,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我老婆带孩子回娘家,他们就跟去我丈母娘家闹!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们,你看在咱们是老乡面上帮帮我吧!你也有儿有女的,可怜可怜我吧。”


    刘家成心软了,又觉得这下可扬眉吐气了,再一个,房价比别的还低一些,就劝洋洋,“生意归生意。”


    洋洋还是不愿意,“这就不是个实诚人,谁知道他是不是暗中也卖给别人了?或者抵押了?”


    刘家成吓住了,中介急忙拿出各种证,“证都是真的,就是抵押人家呀得扣下呀!你们肯定也打听过的,我做这行多久了?没点门路我敢做这个?我怎么可能为了他砸我自己招牌?我都不认识他。”


    最后还是买了。


    手续刚一办好,吴胖子就跑了,中介还纳闷呢,“他到底欠了多少呀?”这下他也担心吴胖子用了什么手段把房子押给人了,还找朋友打听,确实没有啊,难道是虚惊一场?


    结果爷俩带着工人去量门窗尺寸时被堵在那儿了,房子是盖好了,还没跟施工队结尾款呢!


    刘家成愁眉苦脸好多天。


    洋洋给他留面子,不说这事,可他心里憋得难受啊,只能偷偷跟余自新说,“我真不该占这个便宜,这可上了大当了!”好说歹说,给人家了十万,但是门窗还有最后刮大白啥的也让他们弄完。


    大家都不容易。


    余自新笑,“别气别气,吃亏就是占便宜!”


    这一大片几年后拆迁了,政府给的赔偿绝对会让吴胖子后悔得肠子青。


    第176章 2002的金秋   创造条件当拆一代


    金秋时节的海市很美, 法国梧桐的叶子长得像放大了许多倍的枫叶,由浓绿变成金黄、橘红,落在地上散发出一种清清瑟瑟的香气, 和不知哪条巷子飘出的桂花香混在一起, 下过一次雨后, 香气里又混入一点泥土腥气。


    刘家成在自己家和余自新的院子里都种了树苗, 据说有泡桐丹桂, 还有两棵紫藤,但现在树苗太小,光看叶子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


    他还在辟了一块地, 用红砖砌了个抬高了的菜畦,种了上海青、小水萝卜之类的菜。


    二姑逗他, “提前实现你的田园梦了。”


    刘家成讪讪笑。


    他办错了事,虽然老婆孩子们都不说什么,新新还摊开地图安慰他,“姑父,这片地将来肯定要开发呀,不然地铁怎么换乘怎么连起来?你就等着当拆迁户吧!”——可他还是心疼那十万那!


    要叫二姑说, 这钱丢的及时。


    这几年家里越过越好, 一家四口都赚钱,还都赚不少,刘家成有点飘了。


    他偷偷借出去的钱二姑估摸着也得有三四万最少,他还好面子,今年过春节时要不是刘老太豁出去脸把亲家宋老爹都得罪了,他没准还再领来几个老家的人。


    这些人辈分比洋洋还高,怎么管理?干得马虎说不说?你不说,房主收房的时候说!


    他们最近这一年接的活儿大多是民房, 民房装修很多时候是邻居带邻居,口碑坏了那可完了。


    刚好,趁这个机会让该走人的都走了吧。


    有些人走了还要说几句风凉话,老家都传吴胖子赌球跑路,临跑前坑了刘家成一把,越传越夸张,现在已经传成被坑几百万了。


    这也好,恐怕好久不会再有人来找工作了。


    再这么财大气粗下去,万一有人动了坏心要偷要抢,要绑架,老头老太太怎么办?


    七月的时候刘老太打电话来,不知谁扔院一块有毒的肉,把家里的大狼狗毒死了一条。


    刘家成吃了这个大亏,终于静下心了,也不为儿子的公司发愁了,活少就少干,多学点东西,把该考的证都考了,该办的资质都办了,赶明儿他也去集体宿舍住几天,收拾好,在院子里也种上树,种上菜,再搭个篮球架子乒乓球台。


    余自新担心姑父真受打击,又跟雯雯洋洋摊开地图说了一遍拆迁的话。


    洋洋有几分信,他干商业装修时跟搞工程的老板们打过交道,大家都说过拆迁的事,不然吴胖子也不会大老远在那儿建房,但什么时候拆?拆的时候怎么赔付?那可没人敢保证。


    雯雯是不怎么信的,杨浦这边喊拆迁喊多久了?别人不说,就娜娜李霖两家,眼睛都盼枯了也没拆啊。


    她半开玩笑,“要不,咱们也买块地,盖个摄影棚?”


    仙姬新广告的拍摄方法打穿的不仅是目前的广告行业的天花板,还有影视电脑特技制作的天花板,来寻求合作的人很多,但目前只定下了一单。


    这可没达到余自新当初革新技术的目标。


    为什么心动的人多,最后定下的人少呢?第一,搞这个价格可不低。每秒钟样片报价就上万。注意,是样片。此外还要收制作工时费用。


    这么贵,制作周期长,没看到样片之前不知道最终效果是否如意,更让人不放心的是,时予新展示的只有仙姬广告制作过程的图片和视频,没有实物,这让来的人回去怎么交待呢?


    余自新这才想到,现在才2002年,CGI技术太少见了,许多传统的公司才不管你用的是电脑技术还是什么,就是更认可实物。眼见为实嘛。


    她立刻认真了,“行,咱们就买块地搞个绿幕摄影棚!特制的道具全可以再利用。技术可以保密,有人来参观就拉来。”


    这届新新女孩选秀进入决赛前,时予新在洋洋那块地旁边买到了一块地,原先是个养牛场,早就荒废了。余自新跟小伙伴们去看了,她觉着谷仓牛栏啥的都可以留下,房顶再咨询下常真导演和摄影师们怎么采光好,再重建。


    签合同那天余自新硬拉雯雯他们来拍照。有纪念意义啊!


    前一天下了雨,地上全是泥巴糊,余自新问隔壁施工队借了几双胶鞋,大家站在老牛栏前面,几个人捧着牌匾“时予新文化传播电脑特技制作基地”龇牙咧嘴拍了照。


    照片发给楚健,他嘲讽,“我才离开多久,你们就混成这样了。”


    在北京办展览、把别墅装修成办公室、买地,接下来还要盖影棚,把去年选秀赚的广告分成全花完了,影棚盖好了还得装修,还要买器材呢。


    孙娜娜吸气,“预算超支了!”


    余自新不在乎,“没事!这不眼看今年选秀的广告分成就快到手了嘛。今年肯定比去年更多。”


    第二年G市海市两地选秀,玩法保留了原先最有趣的部分,还增加了一个大受欢迎的新环节——场外观众投票!


    2002这一年,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终于握手言和,两家可以互通短信了,彩铃、短信订阅等等服务也立刻跟上,那短信投票还不赶快跟着搞起来?


    手机、固话、小灵通全都可以参加短信投票,费率不大一样,有的一块有的五毛,但这可是真金白银。去年买新新产品参与抽票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新选秀投票规则一公布,线上线下热闹翻了。


    讨论最多的当然是“花钱选秀?这公平么?”当然更多人认为是公平的,只要票数和规则公开透明,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五毛一块的算什么?你喜欢她你连一个投票短信都不给她发你喜欢个毛线!


    初赛两轮后,G市那边的数据反馈回来,文娟连夜打电话给余自新,“我都有点害怕!这么多钱!”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真人秀会这么受欢迎。


    余自新叫她尽管放心,“咱们只是拿个零头,大头是电视台的。”


    可惜海市至今不通小灵通,不然收入还更多。


    雯雯忍不住说:“新新,你这钱总是没捂热就全花出去了。接下来还要送卫生巾,唉。”你也给自己留点呀。


    李霖摸摸雯雯脑壳,“你这小囡没学政治经济学呀,现代资本主义最神圣的原则就是要把利润拿出来投入再生产!晓得伐?”她又笑嘻嘻说余自新,“阿拉余总已经是个合格的小资本家了。”


    海市总决赛那天,田欣作为特约嘉宾来了。还和几位“仙姬”一起表演了一段舞蹈。


    G市的导演对这个安排耿耿于怀,可也无可奈何。田欣是海市人,总不好得罪海市电视台的吧?只能跟金姐吐槽几句。


    金姐心里乐翻了,田欣越红、越受欢迎,带给仙姬的红利也就越多。她假惺惺安慰,“那你给人家安排上节目嘛!”


    导演不吭声了。G市电视台能给人家安排什么节目?没那种能力。听说田欣也许要上今年的春晚呢。


    唉,就新新女孩选秀,也是占了地利人情才在G市办的。


    听说临省电视台也动心思要办选秀了,正偷偷招兵买马呢。新新该不会转为跟他们合作吧?那今年的分成可得利索地给了。


    决赛结束,田欣穿着仙姬服为六强颁奖,主持人请她为新一届新新女孩和一直支持她们的观众们讲几句话,田欣美目流盼,像有隐隐泪光,“祝福所有的女孩都能像新新女孩一样自信、勇敢、坚强。”


    “仙姬田欣几欲落泪美绝了”“田欣最新出炉美图16P”“田欣美图合集”——决赛现场直播当晚,类似标题的帖子在论坛首页居高不下,热度几乎高过新出炉本届十二强。


    无可置疑,2002年,是属于田欣的。


    庆祝决赛结束的宴会上,田欣找了个空跟余自新谈了谈。


    “……经纪人叫我和仙姬终止合同,哪怕打官司也不怕,下家会负责赔偿,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田欣微微蹙眉,“小余,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余自新听说过“红气养人”这种说法,也许真有道理,现在的田欣一颦一笑都散发光芒,她已经是颗打磨好的宝石了。


    璀璨宝石自然会吸引到欣赏的人。


    花想容的主要竞争者丽莲最近向田欣伸出橄榄枝,想请她当新系列口红的代言人,不仅有全国范围的宣传,还会跟世界各地的代言人一起登上国际版大海报,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相当难得的曝光率。


    在田欣之前,丽莲请的代言人全是资深大花,拍过电影,甚至拿过国际影后的。


    但田欣跟仙姬签的是排他性合同。为仙姬服务期间她是不能给同类的护肤品、彩妆产品拍广告的。


    她很犹豫。


    漂亮女孩的青春比普通女孩更短暂。她今年已经大四了,很快就要毕业,可手里只有一部年初播完的电视剧,她演配角。新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播。仔细算了算,最出名的作品还有仙姬广告。唉。


    说实话余自新挺佩服田欣的学习能力,自从去年拍广告,田欣在BBS发各种帖子扩大自己的知名度,颜狗纯享的花痴贴,还有名目繁多的安利贴,还学会了制造反差萌,荧屏上田欣是仙姬、是大唐公主,生活里田欣是纯情校花,喜欢穿白衬衫的阳光男孩。


    要知道,这可是“流量”这个词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代,她只是给了个提示,田欣自己摸索出了制造更高的人气和热度的法子,只要不大翻车,她应该会大红的。


    在余自新看来,仙姬给田欣的合约很厚道,很多演过好几个电视剧的二线小花也就这个价位了,田欣找她“商量”,一是想试探一下仙姬的态度,会好合好散?还是会跟她撕破脸?二是,她确实有些犹豫。


    仙姬和田欣目前可说是最理想的双赢状态,每次仙姬广告在各大电视台,在机场,在高级酒店的电梯间播放,何尝不是在为田欣宣传?这笔广告费可是仙姬出的。


    丽莲虽然家底大,毕竟是美国公司,中国面孔模特上了国际版大海报,欧美经纪公司最先看到的也不会是她。


    最让田欣纠结的是,要跟仙姬解约,就得罪了发掘自己的伯乐,经纪人说这样也好,打官司也是一种宣传啊,但她不愿意。她是想更红,有更多工作,更多认识她的观众,但她不想为了这些什么都不顾了。这次是解约,下次呢?如果有煤老板说,你做我情人,我送你女主角当,她要不要也答应?


    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慌又这么真实。身边同学有人已经找到了工作,有人进了剧组,她每天看到练功房的熟悉的脸孔越来越少。


    两个女孩谈了很久。


    余自新问田欣,“你设想一下,如果有天你决定不当明星了,或者接下来十几年只能当龙套配角,你要怎么办?怎么生活?”


    田欣认真想了想,“我是不愁生活的。仙姬给我的那笔钱,我听你说的,都买成房子了,我爸妈,阿婆他们将来也都有退休工资,我又有跳舞的本事,如果当不了明星,我可以……可以开个舞蹈学校,就做艺考的考前辅导也能养活我自己了!”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唉,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我已经拥有这么多东西了呢?说实话,我喜欢拍戏,可是也挺喜欢跳舞,跳舞的时候我心里可欢喜了。”


    余自新也笑了,“那你还愁什么呢?”


    她拉着田欣的手,“你等我。明年新新也会出彩妆线。到时,你就是我的代言人。”


    田欣用力跟余自新握握手,“好!一言为定。”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余自新又跟田欣讲送卫生巾的公益活动,“你愿意参加的话,那就更好了!我们正需要一个有知名度的人帮忙宣传。不过,没钱拿哦!”


    田欣郑重说:“我一定参加!我刚说了,我已经拥有很多了,应该开始学习分享、帮助别人了。”


    第177章 巴黎的第一场雪   寒冷是一味珍贵的调料……


    2002年10月, 余自新再次来到浦东机场。


    她这次去巴黎要一直呆到明年三月。


    虽然去年在法国呆了快两个月,回来后也一直努力学,但她这次的TEF成绩只能算差强人意, 相当于雅思考了5.5分, 日常生活没问题, 学业上可能会吃力。


    余自新认真考虑, 又和李霖雯雯她们商量了很久, 最终决定报彩妆学校五个月的教程。学时长,如果有什么没学会还能再练再问,三个月的教程着实太紧迫了。


    小伙伴们都叫她放心, 现在新新和时予新都不是当年的小作坊了,各个部门和规章制度都建起来了, 照章办事即可,出不了大事。


    再说,圣诞和新年时学校会放差不多一个月的假,刚好在学期中间,余自新可以赶回来处理一些事务。


    真要遇到急事,那就只能请假当空中飞人了。


    辛苦么?


    这种生活是她主动选的, 即使辛苦, 也是充满成就感和期待的。


    上次去巴黎时是夏天,衣服轻薄,这次去可要过冬了,二姑怕她冷,硬要她把鸭绒被防寒服电热毯都带上,至于热水袋各种药片、杭白菊枸杞子那更少不了,甚至还有几包小学门口常年热销的“防治近视”特效药包。


    出发这天,一众亲友簇拥着到了机场, 车都来了好几辆,行李大包小包,搞的余自新有点御驾亲征的味儿。


    她一会儿跟李霖娜娜交待手头的工作,要继续联系液晶屏制造厂,一会儿又跟二姑雯雯说话,丝毫没注意就在几排柜台旁边,吴岚也在推着行李车去办托运。


    吴岚形只影单,没有人送,远赴重洋后也没人接。她从方悦棠的高级公寓搬出来后,才发现这一两年收获的不过是几件衣服几个包,可她付出的,不止是尊严和梦想,她那些毕业后认真找到工作的同学现今还是一千出头的工资,可是都学了不少新东西,她呢?专业知识生疏了,办公室里的人情往来也没真弄懂。


    幸好李婉晴没有失言,她让方悦棠帮她办留学。


    方悦棠的人给她几个选择,美国,或者香港。不然澳洲和新西兰也行。他负责学费,生活费嘛,你自己照照镜子吧。


    吴岚没有选任何方悦棠给的选择。她选先拿现金。


    留学生涯漫长,第二年没学费了难道还回国找他?


    钱一到手,一半拿去买了房子,另一半换成美金——这也是李婉晴教她的。现金比男人的承诺可靠。


    然后她自己申请,最后选了瑞典。瑞典是留学冷门国家,遇到熟人的机会就少。学瑞典语还有机会申请奖学金。


    爸妈知道她辞了工作申请留学,开始还有怨言,后来见她铁了心,她又骗他们已经申请到了奖学金,只要瑞典语过了初级就可以走,便也不再啰嗦了。


    他们一向是这样,没多大见识,都只有初中学历,当初高考报志愿是她自己拿主意,现在也只能还让她自己拿主意。


    吴岚花了大半年时间养身体,学语言,申请学校和奖学金,除了没住宿舍,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但她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难怪出了事后他们都追问她,是谁叫她这么做的,她从前真是个小白兔一团粉。看到邹玲搬进她从前住的公寓,她才后知后觉回过味。


    邹玲家跟她家住一条弄堂,比她小两三岁,什么都要学着她,跟她比,她学舞蹈,她也去,她考F大,她也去。至于她怎么认识方悦棠的,哈,估计她也去了那几个贱人办的校友会。


    浦东机场繁忙极了,飞机不停轰鸣升空,不停轰鸣下降。几乎同时震颤升空的两架飞机中,一个女孩默默跟过去的自己道别,一个女孩脸颊红红兴奋期待未来。


    十几个小时后,余自新又到了戴高乐机场。


    她等行李的时候给手机换上SIM卡,刚一开机秦语就打过来:“你到了么?旅途顺利么?”


    从过海关到到达大厅,余自新看到秦语和帕斯卡太太,大力跟他们招手。


    秦语带她去一家很老的粤式酒楼吃点心,算是洗尘。


    余自新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小蒸笼流水般端上,都是久违的G市风味,她随意拣了两样,秦语和她说起城市拟人系列纪念品的销售情况,笑吟吟的,“明天你走到街上就能看到它们到底受不受欢迎了。”


    他看出她没什么胃口,叫侍者打包了几样她喜欢的点心,“先送你去公寓,明天十点帕斯卡太太会带你去银行。”


    这次要在巴黎住上快半年,学校在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又贵又难找,学校提供的宿舍在她犹豫时也定完了,秦语仗义借给她一间闲置的公寓。


    余自新本来还想推辞,可转念一想,要是秦语要在海市住半年,找不到房子,她当然也会慷慨借出自己的房子,于是大大方方接受。


    公寓在一座有两百年历史的老建筑顶楼,还没电梯,但楼梯间有新艺术时期的彩色玻璃窗,街灯一照,彩光投射在边缘磨出月牙的台阶上。


    小小的一居室公寓,看得出专门清洁过,床也铺好了,但能闻到一股久无人居的房子特有的气味。


    秦语领着她在室内走了一圈,告诉她电器和电灯开关的位置后跟她告别,她送他到门口,他看着她微笑,头顶上的走廊灯是小小白玉兰花苞形状,挂在黑色铁枝上,灯光从他头顶落下,照得他眉眼深邃,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下,她不由自主仰望着他笑,向他走近一步,老太太就在这时咳嗽一声,“您早点休息吧。”


    她这么说,余自新只好放弃和秦语再说几句话的打算。


    他有点歉意地笑,向她趋近,她以为会得到个拥抱呢,两臂都张开了,没想到他跟她像商务伙伴似的握了下手,“晚安。”


    余自新有点失望有点茫然。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在公寓周围转了一圈,楼下就有面包店和小超市,还有几家小咖啡店,附近住了不少学生。她冰箱里其实提前装满了食物,但她买了一个牛角包当早餐。


    她走了一会儿看到颜色奇怪的水顺着路边流,好奇这是什么,逆水走了一会儿发现一家花店,店员在门口放了几个红塑料桶,白色的菊花插在桶里不一会儿给染成蓝色、紫红色还有淡淡的绿色。


    余自新大开眼界,还能这样。


    十点钟帕斯卡太太准时到了。上次余自新来暑假学习用的是旅行支票和国内信用卡,这次呆的时间更久久,没有本地银行账户实在不方便。


    但在法国银行开个账户实在不容易,要一堆材料,护照、学校的录取信,还要有房东的信和电话账单以证明这个地址的真实性。


    法国银行的效率也不高,这么点事搞了一个多小时,接着又要午休了,下午不到四点就不再接业务了。


    办好账户余自新请帕斯卡太太吃午饭,老太太摇摇头,“我得赶快回赛巴斯那儿去,他下午要和爱尔兰人开商务会议。”


    赛巴斯是秦语的法语名字。


    这样也好,余自新下午也要去学校报到。但她觉的,老太太好像对她没以前友好了。


    她再见到秦语是一周后。


    两人都忙,只有周六中午能约个饭。


    余自新跟秦语抱怨,“有位老师讲话像机关槍一样,哒哒哒哒哒!我根本跟不上他的语速。”


    班里十五个同学中一小半同学是外国来的,有个叫凯特的美国姑娘和余自新坐在一起,上到一半苦脸问,“你听懂了么?”


    没!再一问,就没人听懂。


    秦语建议她去投诉。多找几个人一起去。


    周一余自新真叫上凯特和另外几个母语不是法语的同学找教务处老师投诉了。


    一个月学费要一千多欧元,狗屁听不懂,跟学生零交流,这样的老师不行。


    投诉还真有用。


    老师语速慢了,也跟大家主动说话了。


    余自新这时想起无国界法语课本里有一课就是专门讲“投诉和不满”的。原来如此。


    可惜,不满老师的教学方法可以投诉,有些事,要跟谁投诉呢?


    时隔一年多又见面了,秦语的态度又回到了第二次和她一起去奥赛宫之前的样子,亲近,但不亲热,更和亲昵不沾边了。


    这和余自新设想的不一样。


    他每次来找她吃饭,聊天,去参观,都会带上帕斯卡太太。


    老太太显然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总会在某种暧昧气氛滋生时严肃哼一声,像在提醒秦语不可逾距。


    这是在干什么啊!


    巴黎街头的树叶凋零殆尽时,余自新渐渐适应了彩妆学校里每位老师的语速和教学方法。


    这所学校确实有不少有真本领的老师。本事大,脾气也大。有位老师让学生花一个小时整理化妆箱,把绒布粉扑蘸上粉再用指尖揉匀,一上午就只干这个。


    余自新好几次都不耐烦地想到鲁班学艺、达芬奇画蛋那些假故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肥羊宰了,可每次她刚这么一想,这些老师就会给模特画出或惊艳或惊悚的妆容打她的脸,告诉她——一个月一千欧元一点都不贵!


    除了彩妆,有位老师还擅长特效化妆,能把模特画得像精灵魔怪,令余自新叹为观止。


    每次上完课,她和同学都会热烈讨论,有时互相当模特实践。回家后她赶快把一天所学记录下来,有时画各种妆面灵感画到深夜。


    不知不觉间,巴黎越来越冷了,外出时羊绒衫外还要加上厚外套,很快又要再加上围巾帽子。


    巴黎的冬天比海市好过的一点是每家都有自己的暖气。账单放一边,至少不怕冷。


    每当学到深夜饥肠辘辘,余自新在小厨房里锯一片法棍面包,再切一片奶酪,放在烤箱里烘一下,伴着一杯热茶吃下肚,再回到书桌前又精神抖擞,继续又写又画。


    她像一块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知识。


    十二月的第一天,巴黎下雪了。


    余自新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重生前十几年都呆在海市,重生后先在G市又到了海市。


    雪花飘飘悠悠落下,古老城市里那些地标性建筑物很快披上一层白袍。


    圣诞节就快到了,几乎所有街头店铺都挂上了绿松枝红绸带金色铃铛装饰,窗口喷上雪花,店员戴上小红帽……


    可这些都没有一场雪增添的节日气氛浓厚。


    路过广场上的圣诞市场时,余自新不由想起自己和姐姐们还有徐山平在G市圣诞市场卖发夹的事。


    一转眼,都过去五年了。


    第178章 平安夜   她是一个小猎手


    欧洲许多城市在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四晚上会点亮广场上的圣诞树灯饰。


    余自新和凯特还有一群同学仰望着挂满金色灯泡的巨大圣诞树, 周围一片欢呼。


    和G市一样,巴黎的圣诞市场分成一个个小摊子,卖什么的都有, 德国香肠意大利披萨西班牙海鲜饭当然还有法国薯条和可丽饼, 卖各种小玩意小饰品的也很多, 还有几家卖画的。


    余自新和同伴们走了一圈, 发现有几个摊子在卖她做的城市拟人纪念品, 娃娃、钥匙扣、徽章。


    这次是试水,她只做了巴黎和罗马两个拟人的Q版娃娃,巴黎娃娃是女孩子, 白衣蓝裙,拿着调色板和画笔, 头戴红色贝雷帽,罗马娃娃是个士兵,戴着公鸡冠子一样的头盔,手里拿了个相机邪魅一笑,罗马城里的景点随处可见穿成这样的人,游客拍照时他们就凑过去, 这就算合影了!不给钱?别想走。


    在巴黎又住了几个月, 余自新现在要再设计巴黎娃娃,估计会让她手里拿个法棍面包。


    这批产品是七月开始售卖的,秦语没想到罗马娃娃在巴黎买的也很好,再一问过罗马的同事,巴黎娃娃在罗马也买的不错。


    为什么呢?


    余自新一听就懂怎么回事,欧洲十国游嘛!不止是中国游客喜欢搞这个,她年在乌菲兹美术馆门口排队,她听见一家美国人也是这么计划旅游路线的。


    还有啊, 他们去梵蒂冈那天,一大早就见一辆辆巴士车排着队停在路边,里面的游客全是韩国人,跟下饺子似的被导游领进圣彼得广场。他们也要十国游!


    一个娃娃卖八块两个十五——几乎所有小摊贩都会这么做生意,于是娃娃们在客场也一样好卖了。


    余自新看到小摊上卖自己设计的娃娃,心里骄傲极了。


    无论是新新的护肤品还是时予新的广告、选秀,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唯独城市拟人娃娃和最初的彩珠项链是她自己设计出的。


    娃娃的诞生一波三折,去年十月定稿了要拿去做样品,没想到周边的厂子都在赶圣诞的货,根本没人要接。今年三月终于做出了她满意的样品,秦语公司下了订单,整个六月份她只要有空就去跟出货、报关、审批,边问边学,再加秦语提醒指导,整套流程全是她自己跟下来的,外贸是怎么回事,里面大概有哪些坑,哪些人需要打点,她都清楚了。


    余自新正偷偷开心呢,忽然一怔,等等,不对啊!这什么鬼?娃娃酒瓶起子?还有娃娃抱枕套?她没做这些啊!塞上抱枕芯娃娃脸都变形了。


    她愣了愣,突然间明白了——被山寨了!


    山寨货品种还不少,还有指甲钳、马克杯和肥皂盒,她挑了几件,一边砍价一边跟摊主套话,在哪儿批发的呀?批发多少才有优惠啊?除了这几样还有没有其他的啊?只有这种么?有没有更便宜的?质量更好点的呢?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以为大主顾上门了,急忙要打电话问自己老板,余自新赶紧制止,“我现在买不了那么多。我先买一些样品,跟室友商量一下再来。”谁知道大老板什么势力,她人生地不熟的。


    到了周六秦语例行带余自新出来吃饭,她提着山寨货去了。


    这次秦语安排的地方是一个高级酒店,自助早餐相当有名,要提前一两个月定位。


    可惜一进门又看见帕斯卡太太了。


    自从抵达巴黎那天到现在,每次和秦语见面,帕斯卡太太必然会出现。


    这次,老太太也像只负责瞭望的老乌鸦一样忠心耿耿盯着他们。


    余自新起初觉得老太太是盯她的,后来发现她盯的是秦语。但凡他对她笑的时间长了点,或者说了什么语气暧昧的话,老太太就会端起咖啡杯哼一声。


    这究竟要干什么!


    余自新还没法质问。


    老太太是秦语雇的,他请她吃饭,带个秘书,也很正常。


    帕斯卡太太又是两朝老臣,从前辅佐秦语他爸,秦语都对她让三分,余自新哪敢对人家无礼。


    她有心说秦语,你这样,干脆别叫我出来了!


    可他明明每次安排得又很用心,每周出来吃什么,看什么,老早就做了细致计划,用餐的时候还会跟她讲背景资料,比如今天这家饭店有多久历史,是什么建筑风格,具体好在哪里,曾有哪些大人物下榻,二战时期可可香奈儿女士和她的德国朋友们常在此出入……他娓娓道来,有趣极了,连老乌鸦太太都听得入神。


    这种方式,如果是照顾家中晚辈无可挑剔。但余自新不想当秦语的晚辈。


    她拿出那些山寨货跟他商量对策,秦语一点不担心,“法国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要大得多,我们的产品形象都注册过,杀鸡儆猴罚几个就没事了。交给我处理吧。不过,这些小工厂的生产能力真是让我惊讶。”


    他看着肥皂盒笑,“真不敢相信,所谓的世界工厂,其实是一间间小作坊,兼职工人比正式工人还多,不管是绒毛娃娃还是针织衫,都是工厂发给村妇们,她们带回家做好再拿回去厂子的。”


    余自新想起她去厂子那几次,确实,整个村就像个大工厂,人人都是工人。


    秦语说,“我担心的不是山寨货,国外卖的人少了,自然他们就不做了,我比较担心有人会拿‘童工’做文章。”


    余自新笑,“童工?不只是在工厂里的才叫童工,我不到十岁就要砍柴做饭、喂猪喂鸭,打水洗衣……”她闭上眼睛摇摇头,还好,都过去了。


    就在这时,帕斯卡太太又发出乌鸦警告:哼。


    余自新赶快睁开眼,只见秦语低着头,两手按在餐桌上,像在认真研究桌布上的花纹。


    她忽然间感到很挫败,站起来,“抱歉,突然想起来约了同学,我先走了!”


    秦语迟疑一下,跟上追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余自新摇摇头,闷不吭声走了。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失态。


    路上她给凯特打电话,约她来家里玩。


    凯特住学校宿舍,冷得像冰库,正愁没地方打发时间,欣然来了,还带了瓶红酒。


    余自新打开小瓦斯炉,酒倒进小搪瓷锅里,切片老姜再加罐可乐,煮了一会儿小公寓里全是甜香,煮好的酒倒进马克杯里,一人一杯窝在沙发里看欲·望都市的影碟。


    看完一季天都黑了,余自新煮了一大锅红酒炖鸡,食物做得太多了,干脆再叫来几个同学。


    这些人又一人带来一瓶红酒。


    音乐开着,大家吃喝玩笑,再讲讲老师的坏话,热闹到后半夜才散。


    第二天余自新揉着宿醉疼痛的脑袋打扫屋子,收拾出十几个红酒瓶,浴室里扫出一堆烟蒂,还丢了一瓶满堂红香水。


    那瓶香水她不好意思用,只有晚上自己在家才舍得喷在手腕上一点点闻。


    她倒在沙发上,发誓再也不要这种热闹了。她又不是真的二十出头,搞这种聚会干什么呀?秦语又看不到。


    突然间她猛地坐起来——秦语昨天说什么?世界工厂其实是一间间小作坊,村妇、童工是兼职工人。


    他怎么知道?


    之前余自新以为江浙这边的厂子和G市深圳的厂子是一样的,但不是!这里乡镇企业更多,家家都是小作坊,整村搞加工,村子就是大工厂,车间分散在各家各户。


    秦语他……去过江浙的工厂!


    她委托生产娃娃的那个村镇企业有两条线,一条生产针织衫,老板还说他们的货都销到意大利。


    没有去过他绝不可能知道这个细节。


    那点宿醉彻底没了。余自新认真思考,秦语继承家族事业后根本用不着再跑中国市场,只需在欧洲大本营坐镇,拟人系列说实话对他无足轻重,无论如何不需要他跑去监工,那他为什么要去?什么时候去的?为什么不知会她?这和他再次改变对待她的态度有关么?


    她第一反应是直接问他,但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不行。她得计划周密些。不能直接问他。


    周一中午,余自新向帕斯卡太太求助,说她提款输错密码,卡被吞了。


    帕斯卡太太很快来给她送现金。


    余自新请老太太喝咖啡感谢,闲聊几句后,她不经意问,“三月海市的樱花很美啊,你们看了么?”


    帕斯卡太太哼哼,“我们去的时候都四月了,哪有樱花……”


    她突然意识到上当了,责备地看着笑嘻嘻的余自新,“你可真是个狡猾的孩子。”


    余自新这时心花怒放,哪里在意这种小批评,“你们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还要瞒着我?”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他来找过她!可他为什么没联系她呢?


    老太太烦透了,为什么?因为他顾虑太多,可是又忍不住,像只被灯光吸引的飞蛾,又怕被烫伤。可怜的赛巴斯,被这年轻女孩折磨得这么久,她还一脸无辜问为什么呢。


    她盯着罪魁祸首看了一会儿,“这次你那位小朋友又会来看你吗?”


    余自新疑惑,“我的小朋友?”没听错吧?小朋友这个词在法语里可还有情侣的意思。


    “一个高高瘦瘦的漂亮中国男孩子。”帕斯卡太太提醒她,“去年夏天,赛巴斯本来要跟你去佛罗伦萨的,不然为什么买了两张票?来给你送票那天,刚下过雨,我们看见你和那个男孩在车站。怎么,他不是你的小朋友么?”


    余自新懵了。


    她没想到这么凑巧秦语会看到李英琪,会误会,更没想到他其实会在意。


    他其实,是在意的。


    帕斯卡太太摸出香烟点燃,“不止是四月,六月还去了一次呢——硬拉着我!”


    余自新更震惊了。六月?那不就是她跑出货流程的那段日子?


    帕斯卡太太狠狠吸一口烟,“我受够了。等他从卢森堡回来我就辞职,我早该退休了……”


    “别别别!”余自新赶快阻拦,“您千万别辞职。我保证,我会处理好的。还有,那个男孩子不是我的小朋友。”


    老太太很委屈,“你是不是还在心里骂我这可恶又多事的老巫婆?你以为我喜欢像个老鹰似的盯着你们?”


    余自新赶紧否认,“我从没这么想过!”


    老太太哼一声,“说什么只有我能管住他帮助他!这是需要别人管的事么?他可不再是七八岁了!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照做的话,又怕再被他拉着坐毫无意义的长途飞机。”


    余自新听到这儿,尽管极力克制可还是喜形于色,他来找过我!两次!他每次见我都要带上帕斯卡太太是怕他管不住自己!哈哈,哈哈!


    老太太立刻又老鹰似的盯住她,“你高兴什么?知道他这么在乎你,你很开心嘛!”


    余自新忍不住笑意,小声反问,“我喜欢他,现在知道他在乎我,我不该开心么?”


    老鹰吐口烟雾,“应该。”


    接下来两周,余自新都跟秦语说自己忙,没见他。


    转眼就要圣诞节了,整座巴黎城都笼罩在盛大欢乐的节日气氛中。学校也放假了。


    余自新坐在书桌前常能听到行李箱轮子在古老的石砖路咔咔塔塔的声音,学生们都回家了。街道上行人都少了许多。


    平安夜这天秦语又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她再次拒绝了,说自己要去学校组织的留学生聚会。


    聚会倒是有,可她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换身衣服,拢好头发,打开化妆箱,余自新对着镜子呼口气,到了检验她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晚上十点多,秦语突然接到余自新的电话,她很简短地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下来,我们谈谈。”


    秦语飞快下楼,但在门房没看到人。


    他走出公寓大门,四处张望,马路对面一个拄着红色拐杖的老太太对他挥了下手,颤巍巍走来。


    路灯下,这老太太一头银丝,满脸皱纹,弯腰驼背,他再仔细一看——不是余自新是谁?!


    秦语赶快走过去扶住她,惊讶之余又有点想笑,“你……这衣服是跟谁借的?帕斯卡太太?”


    余自新做个停止的手势,仰头看着他,认真问:“我现在看起来有多大年纪?”


    秦语忍笑,“比英国女王的妈妈还要大几岁。”


    余自新点点头,站直挺胸,“现在呢?”


    “跟帕斯卡太太差不多。”


    她又摘掉假发,“现在呢?”


    秦语忽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意也收起。


    现在,从外貌上看,她是个老妇,而他正值壮年。


    去年夏天,她曾经问过他,如果她已经三十岁,他还会在意两人相差十四岁的年龄么。


    那么,现在呢?


    他仔细看着她。不知她是怎么化的妆,额头眼角上的皱纹,下垂的眼袋法令纹,还有老年斑,全都像真的。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如晨星,如慕如怨。


    她轻轻说,“帕斯卡太太都告诉我了。你来了两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我跟你联系你还装着是在法国?”


    他忽然间莫名感到一阵酸楚,像被人一拳打中鼻子。对啊,为什么。在遇见她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年纪还做出种种冲动不理智可称之为愚蠢的事。坐了十几小时飞机,到了目的地,却无功而返。还不止一次。


    可他有别的选择么?他已经尽了全力了。


    她却仍不放过他,追问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只能默认。


    她小声欢呼,脸上的皱纹跟着笑容变形加深,仰望着他,“那,现在呢?”像是怕他还会犹豫,她急匆匆补充,“我——”


    他没等她再说下去,用力拥抱住她。


    最近夜晚的气温接近零度,他的外套蹭在她脸上起初凉凉的,渐渐变得温暖。


    街上还有一群群不知去哪儿聚会的行人,吵吵嚷嚷经过,但像是谁也看不到他们。


    秦语忽然感到有一滴凉凉的小水珠落在眉心,他抬起头,漫天小雪花轻轻飞落。


    余自新拉拉他衣襟,“我带了伞!”


    她示意他退开一点,他这才发现那支拐杖其实是把长柄雨伞,她“砰”一声打开伞,举起来,眉眼弯弯。


    他一看,又笑了,红色的大伞里果然另有玄机,挂了一支槲寄生,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这时才恍悟,她是个小猎手,做好了全套狩猎的准备才来的。圣诞节的平安夜,槲寄生,老太太的装扮……立志要将他捕捉。可她应该知道啊,他早就束手就擒了。


    他接过伞,轻轻拥住她肩头,垂首靠近,她笑着,两手伸到他颈后,踮起脚。


    巴黎街头白雪悠悠飘落,落在那把红色的大伞上。


    第179章 2003年来了(二更)   办法总比困难……


    从圣诞到新年这段日子余自新过得快乐极了。


    原来, 那些在少女漫画、欲·望都市里看过的情节并不是过度美化,真的存在。


    原来,接吻并非为达目的潦草敷衍的过场, 这件事本身就值得一再探究, 尽情享受。


    秦语为她打破了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性之一事绝非女性的奉献, 更不是某些女性理解的“给予”、“牺牲”或者“质押”, 如果是跟对的人,它可以是比接吻更美好的事。而一个女性,也一样可以当享受者, 男人,同样也能做奉献者。


    有了这种领悟, 她觉得自己更自信了。


    仔细想想,本来就该这样呀,一个人倘若连自己喜欢谁,和谁接吻上床,如何获得并享受性都无法控制在自己手中,又谈什么自由, 什么独立呢?


    她前所未有的自信很快被周围的人发现了。


    楼下面包店的女孩首先发现, “你变漂亮了。”


    余自新大笑,“是么?”


    然后是二姐,两人通话时她忽然察觉小妹说话声音比平时大,虽然看不到人,但立刻能想到她此刻在笑着。


    宋诗远心猛一颤,试探问,“你和秦先生……”


    余自新自豪说:“啊,我把他拿下了!”


    宋诗远僵立, 龇牙,拿下?什么意思?是我理解那意思么?


    她压低声音,“你……你好好看我给你那书了么?知道怎么、怎么……咳。那啥。吗?”


    小妹似乎一点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全措施嘛。我知道呀。”她还嘻嘻笑,“我还发现几个好玩的小玩具,等我回去给你和大姐一人带一套。”


    宋诗远心虚地回过头看大姐,有种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小妹的共犯的错觉,这事还是先别跟大姐说吧。


    每到年底大姐的厂子就忙得很,几乎要昼夜连轴转,生家禽这一块她和宝珠没敢立刻全部上马,只开始做狮子头大鹅的整鹅加工,产品分两种,真空袋开袋即食和冷冻的。


    大鹅生意在年底和春节前后特别好,不仅G市周边订单爆满,香港深圳也都订了许多。


    宋秋凤说起自己的生意也是喜滋滋的,跟小妹啰嗦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妹,你每天煮些姜水喝。昨天我跟宝珠姐出去饮茶,一个朋友是顺德那边的,听人讲最近有人得了感冒就转成肺炎了,你自己在异国他乡的可得小心……”


    余自新“嗯”了一声,突然间心头像打了个炸雷,等等,肺炎?


    她愣了愣,翻开日历,2003年1月。


    天哪,她怎么把这个大祸事给忘了!是好日子过得人失去警惕了么?


    余自新立刻严肃地叫两个姐姐去买口罩、医用酒精还有板蓝根,她故意把事态说的严重,“这边也听说了,好像是有人吃果子狸还是蝙蝠之类的野味,得的怪病!会传染的!你们都小心点吧。”


    她还特意提醒宋诗远,“丧彪做生意喜欢请人到处乱吃,你可提醒点他!”想了想,她又叫大姐跟家里钟点工阿姨商量,要不要这个月暂时不来了,工资照样给。钟点工到处走,她们家消毒了,谁知道别的雇主家什么情况?


    两个姐姐都觉得她小题大做,但也答应多小心。


    挂了电话,余自新翻开笔记本,想多回忆一些关于那时的情况,可脑子里乱哄哄,想来想去,只记得这场病来的吓人,G省和香港是重灾区,北京还建了临时医院,但去的也快,到了五月份天热起来了,病毒突然消失无踪。


    其他的,再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


    上辈子这时候,她正跟罗志安这个渣渣谈婚论嫁。


    宋大明和李桂香在老家给她张罗了一个对象,比起罗志安更糟糕,只念过小学,家里因为靠着县里的国道开个小商店生意也还好,不务正业不说,喝醉了连他老娘都打。大姐悄悄打听了给她写了信,叫她春节千万别回家,男方家里已经备好了彩礼,只等她一回家就定亲。


    要是没这出,她是不是就不会急慌慌跳上贼船?不知道。


    上辈子二十出头的她太弱小了,就算躲过了罗志安,相信还有叫李志安张志安的豺狼虎豹等着。而她那些所谓的家人,也在帮着这些狩猎者挖陷阱套网子,围猎她。


    现在嘛,她可不再是人人都能咬一口的猎物了。一转眼,罗志安这渣渣在监狱呆了四年多了。不知道他的肝病发病了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减刑了。


    余自新想了一会儿又给二姑雯雯,李婉晴媛媛她们打电话,叫她们注意卫生,囤点板蓝根。然后又打给娜娜,让她叫后勤先买些医用口罩和消毒液。


    娜娜迷茫,“什么口罩?”


    余自新这才想起来,这时药店很少有卖喷熔布口罩,大多是好多层纱布叠在一起的棉纱口罩。厚墩墩,用绳子绑在耳后。


    她叹口气,“不管是什么样的,先买些,给员工一人发两个让他们换着用,还有,会所美容师服务的时候必须要戴!还要跟清洁阿姨说,一天两次,用消毒水擦扶手、电梯门、开关这些地方。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我有不好的预感。”


    娜娜听她说得慎重,不敢大意,“行!我这就开个会,把任务发下去。”


    余自新想了想又说,“你和李霖先支应着,我改机票,明后天就回来。”


    她原本是打算和秦语去一趟瑞士再回国的。


    秦语听她改变计划,“出了什么事吗?”


    余自新找个借口,“要去一趟海市日化厂。”她有些抱歉,“对不起……”


    秦语知道她今年要出彩妆新产品,“没关系,你的事更重要。我们去瑞士只是滑雪而已。”他还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要是平时她可能就答应了,可现在她觉得未来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阴影,她不愿带他冒险,“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秦语还贴心给她准备了两本书,一去一回,按照她现在的阅读速度刚好可以看完。可她哪有心看呀,在飞机上不停画思维导图,疫情会影响彩妆系列的推出么?要不要推迟计划?


    零售业肯定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打击,啊,对了,得赶快给金姐也提个醒。


    那时候海市封城了么?好像没有?可是又好像听说过封校,五一节黄金周肯定也取消了,对,高考还提前到六月了。


    还有什么?快想啊!信息越详细,对策才能越周密。


    她坐立不安十几个小时,一到海市,机场照样人头攒动,姑父开车来接她,不仅他身上,连车里都一股白醋味,“你姑可听你话了。不止你办公室,连洋洋那儿,还有她手下那批阿姨管的,全都这个味儿!”


    其实余自新至今也没搞明白熏白醋到底能不能杀病毒,但闻到这个味,她突然安心了。


    第二天她和李霖到海市日化厂签合同。


    她反复思考,最终决定按原计划推出彩妆系列。疫情五月结束,刚好赶上毕业季,而且,这次也是个试验官网邮购、网购能力的机会。只是订单量要减少。


    新产品一共这几样,两支口红,一个豆沙,一个玫瑰,还有眉笔和腮红。眉笔的颜色她要求是铅灰,做成细细的芯,能像小孩蜡笔一样拧出来,双头笔,另一边是个小刷子,腮红看起来像陶土红,更浅一些。


    几样产品她全都提前调出了颜色,在自己和不同肤色的同学脸上反复试验过。


    还准备了色卡,找到最接近的颜色给技术员做参考。


    现场又让两个女技术员做模特,给她们画了妆。


    这下,她要的质地,在不同光线不同肤色上的颜色全都说得很明白。


    讨论了一会儿技术组长说,“颜色倒不很难,但是眉笔的设计要做成这样,成本肯定要往上走。而且,我们没有现成的模子,要找包装厂商来。”


    余自新考虑到接下来还不知道运输会不会受疫情影响,“那就先做成普通的铅笔式样吧,不过,小刷子还是要的。笔身做小一点,还有,不要黑色灰色,要浅绿色。”她翻自己带的色卡,在几十个相近的绿色中挑出一个,记下号码和色号。


    几张色卡放在一起,技术员一看,“哇,好漂亮。”口红腮红和浅绿铅灰放在一起,和谐又温柔,还有种平静的力量感。


    李霖突然灵光一闪,“我们要不再做一个便携彩妆盒吧?把这几样产品压缩打包在一起,盒盖子设计也是现成的!”她指指色卡。


    于是合同上又加了一样产品。


    样品两周后交,余自新算一下时间,嘱咐李霖和技术组长一出样品分别空运给她。


    这一年春节是2月1号,眼瞅着没几天就过年了。


    余自新提前开了年会,给本年度优秀员工发年终奖,接下来跟小伙伴们开会总结上年工作。


    她离开的这几个月,液晶屏广告项目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可是个大好消息。


    程欣带着人找靠谱的液晶屏生产厂,终于找到一家名叫“地表最强”的厂商,供货还提供安装调试的人工。


    时予新又有二姑和附近办公楼物业打交道的关系,元旦时时予新的液晶广告网络已经覆盖景阳大厦周边CBD。时予新手里又有广告客户,从制作到投放,这条产业链总算完整了。


    只这一项,每个月收入几十万。


    余自新准备再给程欣批款项,继续招人,继续扩大,争取年中时把海市全部覆盖,下半年向北京和G市进攻。


    各项事业可说都在稳步上升,但慈善事业却屡屡受挫。


    去年选秀结束后,本来计划是田欣和新出炉的新新女孩们送卫生巾下乡的,但没想到阻力比设想中还大。


    她们首先选的是海市周边几个贫困县的中学,结果人家表示只要钱,不要东西,要不,你们把东西直接送来也行,什么搞讲座呀,宣传课呀,不要想。不可能。


    这怎么做?现在学校要放寒假了,依旧没进展。


    余自新在巴黎一直关注着这个项目。


    然后她突然注意到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


    国外很多公厕里有投币卫生巾贩卖机,一片卫生巾的单价不会比超市更贵,她还买过几片研究,卫生巾质量也可以的,而且超大。


    许多大学女厕所隔间门上贴着月亮杯的海报,打电话可以免费获赠一个,她没用过,但听用过的女孩说,硅胶月经杯很柔软,还有不同形状颜色可供选择。


    在超市里和卫生巾放在一起的还有各种牌子的卫生棉条,有直接用手指放置的,还有导管的,电视上有个广告是女孩把丝带放在导管上,丝带瞬间滑落,她买了一包,还没用上呢。


    只是,月亮杯和卫生棉条都需要更干净的厕所环境才方便使用。


    除了卫生产品更丰富,几个女同学还告诉她,一些国家卫生巾是不收消费税的。


    凯特还说,她曾经帮一个慈善组织募捐,为非洲的贫困地区女孩子捐赠能重复使用的卫生巾,从网上看像一个小马鞍形的厚毛巾,两侧有按扣,可以系在内裤上,上面固定一片吸水的垫子。这些小马鞍卫生巾是一些退休老太太缝制的,这也是一种慈善方式。这次她回美国探亲会带回来几个让她见识见识。


    反观国内,即使是海市这种大城市,有几个公厕里会有投币卫生巾贩售机?


    别说这个了,媛媛昨天跟她聊天还抱怨,学校小卖部没卖卫生巾的!


    有同学在校外小卖部买了,店家给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像见不得人。还有女同学不说来月经,叫“倒霉”了。她说了句月经,还被这个同学打了下手,小声提醒她不要这么说。


    为什么不能说?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么?几乎每个女性都会经历的自然生理现象,有什么丢人的呢?


    余自新揉揉额头,差距大呀。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只能慢慢来。


    “不然,我们先从海市的女中开始,在厕所放一个爱心卫生巾捐献箱?有需要的自取?”余自新问,“大家有什么想法么?”


    “这倒是个思路。”娜娜说,“不过,我觉着,直接捐献也未尝不可。问清学校的女生人数,做好财务报表,说了我们年底要上报的,再带个记者?”


    雯雯想的是从妈妈辈着手,“或者我们直接去村子,跟妇联主任说了,让妈妈们给女儿。”大妈们战斗力强呀,该给的福利没给到,一卷手纸一把葱她都能吵一天。隔天想起来还会念叨。


    人多力量大,讨论了一会儿拟定了一二三条办法,一样样去办,再看反馈,再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散会后余自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彤云密布的窗子,海市也要下雪了。


    第180章 新新彩妆   在风浪中前行


    余自新回国一周多, 几乎每分每秒都想用到极致。


    但其实公司已经上了正轨,伙计众多,其中不乏能力出众者, G市有文娟, 海市有李霖娜娜这群可靠的伙伴, 再者雯雯又是亲人, 能帮她监督一切, 实在没什么太可操心的。


    临走前她专程去见了李婉晴和媛媛,母女俩现在正式搬到大院住了,方悦棠每个周末会来探视一次。钱效云对外宣称是方便女儿念研究生, 但究竟如何,旁人未必不知道, 只不明说罢了。


    媛媛对父母正式分居这件事接受得比大人们预期得更快,她在企鹅上跟余自新说过,从几年前也是这样,她不明白现在和从前有哪里不同,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明显妈妈比从前快乐了, 可为什么外婆还会时不时掉眼泪, 生闷气。


    李婉晴现在又跟侄子是校友了,大院里的邻居们有时会开玩笑,但她不仅不在意,每次有人这么说她都笑。这一年来简直是她最近十年里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除了研究生的学业,去年六月从韩国回来后,她和金姐认真谈过,入学后,由她牵线, 仙姬和大学实验室、海市日化厂三方合作研发新产品。


    仙姬准备今年开一个新系列,暂名“太后”。听名字就知道了,是贵妇护肤品中的贵妇,全线以《御香缥缈录》中慈禧太后的养颜方为灵感基础,辅以现代科技精心制作。除了海市日化厂,可能还要在韩国做一些外包。差距是客观存在的,正视自己的不足,学习别人的长处,才能走得更远。


    李婉晴说起这些神采奕奕,余自新看着她笑,“婉晴姐,我说句实话,你现在比我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还要年轻呢。”


    李婉晴笑了,其实她自己也发现了。几年前的她,松弛,疲惫,颓丧,毫无生命力,现在,全都变了。


    她还是一周去三次健身房,练皮拉提,举铁,体重比原先还重了,可是腰身紧了几厘米,为什么?五公斤重的肌肉和五公斤的脂肪哪个占地大呀?


    她端详余自新,“你这次回来,也不一样了。变漂亮。”


    余自新笑,“嗯。我恋爱了。”她正式宣布,“我和秦语在交往。排他性的。”


    李婉晴暗暗吃惊。秦先生?当初去巴黎时带小余去美术馆的秦先生?人是很英俊帅气,可是比小余大至少十岁吧?


    她怔了怔微笑,“恭喜。”随即又想到,哎呀,英琪这下怕是要难过好久。这孩子去年从欧洲回来,精神和过去都不一样了。一听说小余回来了,喜色都藏不住。这下,怕是要空欢喜一场。


    李婉晴忽然醒悟,唉,小余这么郑重其事告诉她,恐怕就是想让她知会李英琪。


    翌日余自新飞回巴黎。


    秦语接她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她睡了几个小时又爬起来。学校今天正式开学,第一节 课就是她最怕又最服气那位老师的,万万不敢缺课。


    秦语送她去学校,开车门扶她出来,见她睡眼惺忪,忍不住摸摸她脑袋,又塞给她一个胖乎乎的保温杯,“记得喝。”


    余自新懵懵走去课室,打开保温杯,里面是红枣桂圆茶,还放了一丁点陈皮,暖暖的,一点不烫嘴,喝一口,甜到心里。


    凯特见她这样子,挑挑眉笑,“哟。你浑身散发恋爱的酸臭味!怎么回事?”


    余自新只对她笑。


    余自新回巴黎一周后,G市宣布发现新型感冒,中央的专家组也来调查了。


    G市电视台一姐朱姐家里有亲戚在G市军区总后医院,悄悄告诉亲友,从顺德、清河来的病人就住在总后医院,之前看过他们的医生护士也有被传染的,大家小心吧!


    朱姐和宋诗远关系好,又悄悄告诉她。


    宋诗远一听吓得背后直冒冷汗,她和大姐,还有金姐,原先都觉得小妹是小题大做了,现在可不敢再大意了。


    金姐赶紧跟手下开会,怎么办?


    暂缓北上的计划,零售业肯定会受打击,提前跟日化厂减第二季度的订单……还有什么?啊啊——美容院和专为明星服务的会所!还有香港的买手店、健身房。这病要是能传染,美容院健身房哪里还有人敢去?


    金姐还有好几间酒楼酒店,原本还打算跟TR合作,在海南建个度假村,地点都看好了,三面环海,沙滩雪白,一面沙滩长着高高的仙人掌,大树一样,开艳粉色花朵,果实也是一样颜色,浑身长缝衣针那么粗的刺,不怕有人偷窥,最适合明星要人了。这下计划怕是全要推迟。


    办妥了这些,金姐打电话给余自新,“妹妹,好难哦。”今年怕是要蚀本。不知道疫情会持续多久,八月的妙手花容大奖赛今年还能开么?她都跟田欣说好当嘉宾了。


    余自新安慰金姐,“总不会比97、98年金融危机更难。”这次疫情跟后来的比破坏性还算有限,到了五六月时就结束了。


    谁知她一句无心的话提醒到金姐,她兴奋起来,“妹妹头,你说香港房价可会再跌?股市好不好抄底?”


    余自新喷笑,“阿姐,你有这心思永远能赚钱。现在先收收心,注意卫生,熬过这一波先。我寄些便携的洗手液给你,让小朋友带到学校用。”


    金姐叹气,“还不知学校会不会停课。”


    到了春节时,国内似乎没再有什么新疫情发展,国外也不见报道。


    秦语看出余自新紧张,可这个时候就算跑回去又能如何?她还有学业要完成,不能功亏一篑,只能多给家人打打电话,互相鼓励。


    他每个周末都安排些她从前没接触过的新节目,看歌剧,舞台剧,到跳蚤市场和拍卖行玩。


    有秦语领着,余自新快速学到了许多无用但有趣的知识。


    他们还去了瑞士一次,滑雪,顺便见了见他母亲和外婆。没想到秦语的外婆一个白人老太太竟然会讲沪语。


    余自新听伊说话跟讲故事似的,十月革命后一家子流亡到沪上,她当时五六岁,在百乐门附近一混好几年,之后找到门路,再重复一遍操作,钻石别针藏在胸衣和大列巴里带过关卡,先跑到波兰,又跑到瑞士,家里还有人跑去美国的,现在都不怎么联系了。


    这些故事大概跟小辈们讲太多遍了,余自新却很捧场,一直追问。


    秦语他妈还问他,“她们说的是什么中文?你能听懂么?”


    秦语摇头。他听粤语都要费劲,何况沪语,前两次去工厂简直鸭子听雷。


    老外婆已经快一百岁了,思维还很清晰,她没想到这次秦语带来的小囡会讲沪语,很喜欢跟余自新说话,余自新把她讲的故事都记下来,不知真假,但足够精彩。


    一老一少过了个周末,还成朋友了,回到巴黎余自新还每周给老外婆打个电话。


    外国人相处这一点小细节让余自新觉得舒服,亲近的直呼名字,不太熟的称某某女士/太太,秦语的外婆叫她余小囡,她叫她玛嘉,足矣。不像在中国,连钟美云那种烦人精还得叫一声钟阿姨,叫钟女士人家还觉得你阴阳怪气。


    唉,听洋洋说,钟阿姨最近老毛病又犯了,元宵节过后,学校刚开学她又来闹腾着要涨房租。


    不过,这次刘洋彻底不陪她玩了,退租。


    这几年电脑、宽带、网速,全都发展得飞快,隔几个月就更新换代,网吧设备太差没人来玩,刘洋觉得未来肯定人人一台笔记本电脑,功能强大,玩游戏不卡不掉帧,到了那时,谁还来网吧?


    大学附近的网吧收费一降再降,干脆关店吧。


    反正早就回本了。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搞样板间。郊区的地不能白买呀!给时予新的摄影棚装修时,刘洋突然想到,为什么不搞个像宜家那样的样板间呢?户型可以定期换一换,各种风格都做一些,把潜在客户拉过来参观,再招几个嘴甜会说话的销售。这不比他拿着电脑和图册讲解强太多了?


    顾客有签合同意愿了,再联系老主顾参观人家的房子。


    这一招果然有用。


    春节前他让销售在大商场大超市门口发传单,免费接送参观样板房,现场订合同八折优惠。


    整个春节假期,这一区冷冷清清,只有刘洋和时予新这两家门庭若市——隔壁时予新的高端摄影棚和展厅就是实景样板房啊,商用的。


    此外,还有龙博花园的别墅,也是实景,随时可以参观,有商用有住宅。


    这个假期,刘洋拿下的订单工期快要排到下半年了。


    春节过完,新新的彩妆样品也寄来了。


    品质非常不错,色号和质地全是余自新想要的。


    接下来就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这一次,新新要搞预售。


    预售广告在全国高校开学一周后上线。


    依旧是flash。


    打军体拳的文琳殊又回来了!


    Q版的文琳殊在寝室里准备面试,先穿上西服,再一丝不苟化妆,一阵金光闪过,动感音乐响起——文琳殊看着镜中自己的烈焰红唇蓝眼影大黑粗眉毛苍蝇腿睫毛,嗷地一声哭了!妆哭花了,更搞笑了!


    看到这里好多大四女生怒喊:拆掉我寝室里的摄像头!立刻!


    ——呜呜,这不就是我本人么?


    这时寝室门开了,田欣探出小脑袋,“你怎么没用新新的彩妆呢?”


    她给文琳殊擦净脸,帮她化妆,一阵金光闪过,动感音乐响起,文琳殊再次变身,脸还是原先的脸,但成熟了,看起来很可靠,能给公司赚十个亿的那种。毕竟,她头上闪着一个光环,上面写着“成熟可靠勤奋能干能给公司赚十个亿”呢嘛!


    准毕业生们狂笑嚎叫,好好好!这就去订。


    搞笑flash上线两小时后,文琳殊和田欣,还有第一批新新女孩们的访谈图文也在各大BBS求职版和首页发布。


    帖子里先回顾了一下第一次“寻新”选秀的情况,然后介绍几位女孩这几年取得的成绩,有人考研成功,有人准备留学,有人在找工作。


    接着以文琳殊为首,当模特,田欣教她们化妆。


    步骤详细,新新彩妆的四样产品都是什么,怎么用,什么场合用,写的清清楚楚,毫不吝啬配图。


    帖子最后,田欣说:“化妆,是为了取悦我们自己。让我们更自信,更从容。新新会一直陪伴我们。”


    然后放上六位女孩合影,和她们当年获得六强时的照片相比,青涩退去,每个人都成长了。


    帖子发出同时,官网预售也已开放。


    在这几天前,还进行了一次幸运抽奖,一批大四女生已经拿到了产品。


    这个时代还不流行晒新品,开箱,因为数码相机它还没普及啊!手机倒是能拍照了,像素低呀!


    这些“幸运儿”中大部分是安排的。


    余自新一直记得高中生用户们给她的反馈,连续两年的问卷调查中,一些用户对护肤品的要求和建议表达十分明晰,那当然要请她们参加线下活动和新品试用,参考她们的意见。


    这一次,李霖组织她们试用彩妆,试用会还请了专门的摄影师,用户们化好妆后拍照片,按照试用反馈帖子的要求发布试用感想。


    这些用户,就是余自新自己促成的第一批“美妆博主”。


    专业美妆博主和非专业的幸运儿们都按照新新的试用贴格式发布的自己的使用心得,依旧是图文并茂,甭管是什么拍的,像素高低,先放上产品实物照片,接着是每个人的主观使用感受,口红的颜色,香味,质感等等,然后是妆前妆后对比照。


    有些会化妆的女孩还发布了后续帖子,口红不是有两个色号么?可以先薄涂一层豆沙色再叠涂一点点玫瑰色,哈哈,这不就又多了好几种颜色?深浅大家可以自行搭配,这两个色号,不管你是什么肤色,一点不挑人,薄涂、厚涂、叠涂,总能选到让自己惊喜的颜色。


    眉笔和腮红也有惊喜。


    眉笔是灰色的,滋润度和硬度都刚刚好,不会画眉的妹子可以试试在眉峰上画两笔,然后用另一端的小刷子顺着眉毛长势轻轻刷两下,眉毛毛绒绒的,变浓了,人精神了,但是一点不会显假。


    现在市面上的眉笔,即使是大牌也只有棕色和黑色的,铅灰色很罕见。


    至于腮红,也超级好用。特别适合新手,Duang一下刷多了也没事,是有点像土豆泥质地的,可以揉匀,涂上气色立刻更好了。如果是老手,或者想要特别点的效果,还可以涂一点在眼皮上当眼影,陶土红不知为什么竟然能消肿。


    很多心得贴里都有“朝气蓬勃”“人更精神了”的评语,余自新看了不停微笑点头,这可不就是她要的效果嘛!


    从去年十月到彩妆学校正式学习化妆术,余自新眼界大开,见识和经验值、感悟力也飞速增长。难怪金姐去北京进修了几个月更上一层楼啊,高级进修真的有用!


    每次学了新技术,同学们先在自己脸上实践,再互相当模特,还不满足,干脆周五傍晚跑到拉丁区的大学校园,打着免费化妆的牌子,招徕准备去派对的大学生当模特。


    短短几个月受益匪浅。余自新从前的模特哪有这么多不同种族?白人黑人,北欧南欧,各国混血,什么样的骨相肤色,眼珠头发颜色都见识过了,心里给东亚女孩做的彩妆色彩质地也越来越清晰。


    两种口红,眉笔,腮红,虽然只有四样,但她试色,搭配,画妆面图,调色试用,在模特和自己脸上试验,不知做了多少次。


    看到第一批使用者的反馈,余自新感到很欣慰,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六位马上要毕业的新新女孩当然也都发了使用心得贴,田欣是认真在教大家怎么根据自己的脸型眉形和肤色化妆,文琳殊嘛,她再次发挥“沙雕”特长,搞了个三分钟搞定妆容教程。没想到还挺受欢迎。


    大家纷纷留言,“看完文琳殊这个教程我放心地去官网预定了。”


    “这么搞画出来都挺好看,我也有信心了。”


    “这套彩妆真的是新新专门给新手准备的,怎么画都不会出错!”


    “我准备再定一个彩妆盘,便携。”


    不少人表示不满——


    “为什么没出粉底或者粉霜啊?痘痘肌女孩哭了!”


    “也许接下来就有了呢?”


    “赶快到官网提意见!”


    两周后,官网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预售订单超过两万。


    这时支付宝还没诞生呢,连网银都没,那买卖双方怎么交易呢?


    许多邮购公司,比如在知音、读者上做广告的那些,用的是和邮局合作的方法,顾客到邮局填邮购单,把钱交给邮局,货款和邮资收到后,货物也由邮局寄给顾客。


    但余自新她们想到的办法是:电话卡。


    大学的每间宿舍里都有201电话,这种电话拿起电话就有语音提示,要买201电话卡,输入卡号和密码后才能拨打电话。


    现在,顾客们用201电话卡拨打新新官网的电话,听到语音提示后再输入订单号码,就会从卡中扣除相应余额。


    去年新新女孩选秀跟几大电话电信运营商都有合作了,这次合作比起选秀比赛那种一分钟收到上万条投票的要简单许多。不过,第一次搞这种扣除金额不等的,双方还是很谨慎,试运营了几天后确认没有纰漏才正式开放。


    这时也没有什么包邮快递,新新定的是消费八十八以上元免邮费,这么一来有不少人为了免邮费再买点别的,润肤露常年用,来一瓶!凑的最多的是十元一支的润唇膏。


    几周后娜娜兴高采烈跟余自新通话,说第一批网购的收入已经到新新公司账户上了。


    隔天,香港两大电视台同时报道:威尔斯亲王医院在过去的几天内有十多名医护人员出现发烧及上呼吸道感染症状。SARS在香港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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