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楚荷知道二婶一家要去京城, 学的时候也不敢放松,使劲儿的学着。楚家原本没打算高嫁女儿,做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用不着学这管家之类的, 一般人家家中上有父母的, 家中大事都是由婆母指挥, 哪里轮得上新媳妇的, 等些年头, 这新媳妇不用学也是懂了的。
但何家境况不同, 楚荷上头没有婆母应承,老太太年纪又大了, 定是要把大小事给放下来的。全家上下就指着楚荷学成了后管家了。
楚荷压力大。
米仙仙先教的是这府上各处的人手分工、住处,四时衣裳,月例等,这人手分工每一样都有出处的,比方这月例,一个丫头一月多少银钱, 那也不是张口就来的, 定多了家里吃亏,定少了下边丫头们心中不满。
还有这活计分工等,也不能凭白的点几个去, 得挑出来,有些会两手厨的,得调去厨房帮忙,会打理花草的, 得负责去修理园子,还有当主家的,得镇得住这些当下人的,不能让他们生了贪心,便是有那品行不好的,又该如何筛选等等。
一个家中,各房里的人手分工等是最基本的,也是能让这个家运转如常,若是其中一处出了问题,那家中运转必然会出岔子。
放下茶盏,米仙仙倒也没一咕噜的把所有的事儿都交过去,只道:“今日就先学这么多,我听说你也识得些字儿的,大房府中的花销账务你可带回去好生瞧瞧,看看门道的。”
她让人参递了本账册过去。
这府上的大小事说容易,但一桩桩的说起来,也足足说了好几个时辰才说完的,说完了,又留了个饭,米仙仙才让她捧着账册回去了。
“你们说,我说的这些她听进了没?”
人参几个摇头:“这奴婢也不知道。”
“不过想来少夫人聪慧,夫人说的这些她定是明白的。”
楚荷面儿上瞧不出甚来,带着丫头一回了大房,绷着的一张圆脸顿时垮了,她还问随行的丫头:“方才婶子说的,你可听懂了?”
丫头微微惊愕,随即摇摇头:“奴婢愚笨,只听了夫人提过一嘴月例的事儿。”
“这可怎的办!”楚荷顿时急了。
她没听懂,丫头也没听懂,那谁能懂?
她们正是新婚的时候,何安从书房转了过来,见她急切,忙上前关切着:“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楚荷摇摇头。谁能欺负她啊。
她拿了账册出来给他看:“这是婶子交给我的,让我先看看,婶子今儿还教了我不少府上的事,但我这,我这脑袋晕得很,婶子说的我都回想不起来了。”
楚荷觉得论长相她是比不过楚毓这位堂姐,但也是被人夸过她聪明机灵的,哪能想到,就这管家之事偏生就把她给难住了。
学之前,楚荷其实没怎么把这管家的事儿给放在心上,她娘那也是她楚家三房的管家娘子,她也并没见她娘有多劳累,无非是采买家中的吃穿用度,掌着家里的银钱,再就是送送礼甚的,楚荷跟着楚三娘子,自觉已经习过了这管家的事儿,并没有多在意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何家这等大户人家中,连一个小小的月例也有说法。
何安也被为难住了。
抽了一日,楚荷跑回娘家,跟楚三娘子说起了这事儿。
楚三娘子点了点她:“娘早就同你说过的,这大户人家管家的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这那还是简单的了,只跟你说了府上的事儿,还没跟你说这大户人家的人情往来,迎来送往的礼呢。”
“对了,我听说你家那婶子还掌着老家的事儿,每年还得给老家那头送礼接礼的?”
楚荷点点头:“是啊,说是老家村里还有个学堂,年节的时候婶子还会采买些笔墨纸砚的送回家,到了年底的时候,送回去的都是好几车呢,说是村里有人帮着修补房舍甚的,都给送了礼的。”
楚三娘子见她叭叭的说,忍不住问:“你婶子几个下年就要赶往京城去了,这天高路远的,送年礼怎么送?要我说,这事儿还得落到你头上来!”
楚荷瞪着眼:“不能吧。”
她连这管家的事儿都没理清呢,听说送往老家的年礼每年都是婶子亲自挑的,一样一样都是有定数的,连婶子身边几个丫头都好些没弄懂呢,她一个新进门的哪儿能轮到她?
“啥?婶子你说甚来着?”何府里,楚荷目瞪口呆。
米仙仙奇怪的看着她:“让你接管送往老家的年礼啊。”
她还能说甚么?
楚荷胸膛起伏:“不、不是,婶子,这年礼我也不懂啊,万一,万一弄砸了可怎么办啊!”
米仙仙拍拍她:“别怕,婶子相信你。”
关键,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婶子啊,这送老家的年礼还是你来吧。”
楚荷嫁来何家,她家中的人还有那提点她的,说叫她进门后赶紧把管家权给拿到手的,说甚叫她自己握在手中,总是好过让隔房的婶子一直在她家中发号施令的,何家大房那么多银两,谁知道花到哪儿去了?
真到这儿了,楚荷觉得还不如让婶子把钱花了呢,好歹这管家的事她就用不着沾手的了。
米仙仙瞧她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这往老家送年礼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儿,知道你一时也记不住,我都让人写出来了,你只要备年礼的时候按上边的备就是了。”
她重点要给楚荷说的,是关于这人情往来。
普通人家送礼,一般是送自己的亲朋,再有便是交好的街临,送礼也有旧例,别家送甚就跟着送是准没有错处的,若是家贫的,送少些也没甚,左右这亲朋邻里也都知晓难处,不会说甚。
但大家送礼不一样,不光得送礼,还得按着两家的交情往来送,若是两家交恶,这礼就得对应着增减,送甚也得讲究,不能送别人不喜的去,大家的夫人么,对人情往来如数家珍,这指的便是知晓各家的兴趣喜好,若是实在不知的,那送礼也送些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来。
只有这人情往来好了,两家的关系才会更好。
“可是,我要如何知道别家夫人娘子们的兴趣儿喜好呢?”她问。
“其实这也简单,你跟那些夫人娘子们多来往几回,多跟她们说说话,多看看,自然就知道的,还有些别的,长辈们自然也会跟你说说的。”
楚荷学了四五月,在入秋后,何安并着大饼几个要下场赶考时才学了个大概出来。
米仙仙让她可以试着接触接触管家后,楚荷绷了几个月的心才放下。
米仙仙这个婶子确实温婉,鲜少发脾气,但就是这么柔柔弱弱的,定定的看着人,却让每回楚荷不想学都说不出口。
尤其是米仙仙也不止教她一个,跟着她一起学的还有赵海棠。赵海棠比她小,但学得可比她认真,人家还能摸算盘算账,说起这每种物品的价格也是再清楚不过,有了赵海棠的对比,楚荷哪里还敢有怨言的。
科举前夕,米仙仙已经把心思都放到了几个饼饼身上。
大饼何越参加乡试,二饼何楠三饼何景参加院试,好在几个都是在这府城里考,米仙仙也不必陪着他们赶来赶去的。
几家书院里他们也不用去了,只等考完后便要去京城里。四饼如今闲赋在家,他街上那字画摊子倒是继续开着,只让几个同窗去,他却是不去了的。
这也是何平宴的意思,说他整日在街上,虽然是在写字儿上进步了些许,但在学问上却退步了,整日把精力都放在了字画摊上,与婆子们扯嘴皮子,人都油实了。
米仙仙见他闲不住,让厨房给烧了熟水,叫四饼端了去,充着书童,去给几位哥哥添茶倒水的。
何府上下一边在准备着几位公子赶考的事儿,一边开始收拾起了府上的东西来。赵海棠难得扭扭捏捏的找了来。
说是这回上京她不跟着去。
“我在婶子你家白吃白喝这么久了,不能再跟着去京城里白吃白喝了,我爹娘也说了,叫我留在家里。”
“可你家”到底在跟前儿养了这么久,米仙仙对赵家的情形也是知道的。
赵海棠拍了拍小胸脯:“婶子你放心,我识字了,还会打算盘,我去寻个营生就能养活我自己的。”
赵家前几日已经商量好了,等何家这边上了京,赵海棠就回赵家去,她有这一技之长,在府城里找个活计做不是问题,好歹把她这张嘴填饱,赵家父母那边,只要赵海棠有吃的,他们也就饿不着了。
还能隔三差五来何府给洒扫洒扫。
米仙仙认真问:“海棠,你当真不去了?”
赵海棠想想,认真点头:“婶子,我不去了。”
她已经想好了,米仙仙也不能强迫她,只得道:“既然你想好了,那婶子也不能强迫你,既然想回家那便回家吧,不过何家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的,有事也可以写信告诉我,别憋在心里的。”
赵海棠使劲儿点点头:“婶子放心,我会的。”
这事儿也没朝外说,毕竟几个饼饼跟赵海棠也相处了几年,都拿她当妹妹看待,得知她要走,难免会影响到情绪,不利于科举赶考,连四饼都没跟他说。
上辈子的事米仙仙很少会想起了,这些年她过得好,相公孩子陪伴在身边,生活如意,便再也想不起那些不好的。
但米仙仙很重视几个孩子的成长,生怕他们走上了歪路,落得跟上辈子一般的下场来,有一点苗头就掐灭。
说大饼懒,可她的大儿子如今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面如冠玉,温润君子,是整个府城都出了名儿的,如今不过十六七,已经参加乡试考举人了。老二馋,半大的少年认真努力,同三饼一起过了府考,成了童生,老三性子活泼,除了喜同弟弟四饼斗几句嘴儿外,是个非常明媚的少年,半点不见那泼,便是四饼聚起了三位哥哥的缺点,早前让米仙仙格外担心,这两年整个人也变得勤快起来。
早前四饼性子懒散,当着他的面儿米仙仙还能说事儿,如今他那小嘴儿包不住话,米仙仙也不敢让他知道了。
四饼一知道,这整个府也就知道了。
就是个大嘴巴。
正说着,他从外边进来,手里还提着个水壶,气哼哼的:“娘,你让别人去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吧,我才不去了,我又不是他们的小厮,指着让我跑腿儿都跑了一两时辰了,还让我给他们去外边买糕点糖果的,他们欺负我,你得给我做主。”
不等米仙仙问,他那小嘴儿就已经叭叭叭的说完了。
“他们这就是无理取闹!”他还给几个哥哥下了批语。
米仙仙没有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你确定你没有在一边调皮捣蛋的,这才让几个哥哥把你指使出去,就是不想你在跟前儿碍眼的?”
府上就有糖果糕点的,厨房还给备了羹汤温着,只要那边院子说一声儿就端过去的,哪里用得着专门去府外买的。
平日里几个饼饼待丫头小厮都很是客气的。
她一听那话就觉得是借口。
四饼气得跳脚,觉得他娘简直是侮辱了他:“怎么可能!我才没有调皮捣蛋,我就是给他们端茶倒水的,伺候得比他们的小厮还精心,我这样给他们当一回小厮,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比我跟精心的人了。”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可得了吧。”
三饼手头还拿了本书,抬着眼瞪他:“你这个小厮我们可用不起,你说说,你今日给我们添了多少回水了?”
四饼蹙着眉心在数。
“别想了,我告诉你,你今日两个时辰给我们添了十回水,还每回都要我们夸夸你。”
几位哥哥没好意思拒绝小弟的殷勤,硬是硬着头皮喝了整整十盏水,还有两碗羹汤,喝得肚皮饱圆,倒是往茅房里跑了数回不止,哪里能看得进书的。
别人是找小厮伺候,是享受,他们这是受罪。
晌午过后,四饼又提了水来,想依瓢画葫芦的劝他们继续喝水喝羹,他们哪里还会再干,不过碍着四饼的颜面。
对,四饼如今也是好面儿了。
知道他好面儿,兄弟几个也不好直接回绝人,只得想些理由把人打发去府外,让他买甚糖果糕点的不过是借口,就是想让他在府外多待会儿,最好待到用晚食儿的时候才回来的,却也没料,四饼直接喊下边备了个马车,没一会就买了回来,他们无法,只得继续哄着人。
他倒是还先不干了,跑了过来告状,可把三饼气得不轻。
听了他的话,米仙仙露出一个了然的目光。
四饼瞪圆了眼:“你们都是傻的么?”
他觉得这几个哥哥实在是傻兮兮的,一点也不聪明,甚么都不说,最后还是活受罪,他跑来跑去的也跟着受罪。
三饼咬牙切齿的:“你再说一遍。”
他们这一片拳拳爱护幼弟的心,竟然被说成傻,把三饼气得险些要吐血了。
这个弟弟实在是太糟心了!
还不如他懒的时候呢,好歹那会说话不气人。他都不说话的。
四饼往后躲了躲,躲到米仙仙身后撅着个嘴儿,抬了抬手上的水壶:“哼,你们不要小饼给你们添水,那就自己添吧!”
三饼抬手朝米仙仙福了个礼,冷哼着走了出去:“自己添就自己添。”
这个弟弟太精贵,他们是用不起这个小厮了,这才一日功夫就闹得他们险些人仰马翻的,再来两日他们都不用下场了。
兄弟两个这回不欢而散,四饼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坐下捡了两块儿点心吃了起来,吃完才见到赵海棠坐在一边:“海棠姐姐,你甚么时候在的?”
赵海棠是个实诚性子,回他:“你来之前我就在了。”
所以,他也见到方才那幕了?
四饼半点没有不好意思,他还问她:“海棠姐姐,你也看到了吧,你说说,我跟他们谁对谁错?”
赵海棠没有开口,四饼忍不住催促起来:“海棠姐姐,你快说啊。”
赵海棠:“几位公子有理。”
她定定的看着他,又解释几句:“不过小饼你说得也有理,几位公子应该直接跟你说的,不该拐弯抹角的。”
四饼:“”
他转头想找娘。
米仙仙都不知道该说他甚么好的。许是四饼跟海棠年纪相差无几,所以两个人关系更亲近一些,赵海棠也正儿八经把四饼当弟弟看,对他很是照顾,也正是把自己当成姐姐,赵海棠却不如下边的丫头小厮们嘴甜,喜欢顺着、哄着。
赵海棠就是直来直去的,她觉得是如何就是如何,经常说得四饼哑口无言的,但偏偏,赵海棠越是直,越是让他哑口无言,四饼就越喜欢找她问个对错来,是乎非要听到赵海棠说一回他是对的才肯罢休。
米仙仙是搞不懂了,这都碰了多少回璧了怎么还要碰的。明明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这种执拗的性子。
“找娘也没法子,你跟你哥哥们各错一半。”
她这个当母亲的,一碗水端得再平不过了。
入了秋,随着府城中往来的学子们增多,乡试和院试等相继开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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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2 章
知府府, 如今已是正三品大员府上的公子,何越是整个乡试中最受瞩目的一位。
他年纪轻,是乡试中最年轻的学子,更不提他这层身份了,几乎是他前脚才一踏入考场, 后脚便被无数人关注着。
二饼三饼院试, 关注的人便少了许多。相比起大饼何越有个惊才绝艳的名声在, 二饼三饼名声不显,如他们这个年纪身赋童生功名的学子不是没有, 也都当得起一句年少有为,若是这回院试他们通过, 成了秀才, 这才会让人高看一眼,正儿八经放在台前来敬着。
何安身上也只是个秀才功名, 这回是跟两个堂弟一块儿进的考场里。
考场外边, 楚荷是头一回送人进考场,整个人都绷着,手心紧紧拽着,嘴唇都有两分哆嗦。
楚三娘子见状不对, 赶紧拧了她一下。
“娘?”
“我看你是魔怔了, 不就是下场么!”楚三娘子说得大义凛然。
换了她自己, 其实也没好上多少的,往年看别的学子们下场楚三娘子还能跟别的婆子们一块儿说说笑笑的,如今她女婿下场, 她就坐不住了。
到底年长些,比楚荷却是要稳得下来些。
“老太太让你来送女婿赶考下场,你们二房三个人下场,你二婶就没动静儿的?”
楚三娘子等了半晌一直没见到人。
楚荷摇摇头:“二婶没来,说是几位堂弟都考了这么几回了,早就熟门熟路的了,用不着让人送了。”
何家上下都没把这赶考的事儿当一回事似的,如今都在准备着收拾箱笼准备要启程去京城了。
“这可是真放心啊。”楚三娘子随口念叨着。
“那要是你那几个堂弟中了,人这喜差往哪儿找人的?”
“二婶已经安排好了,提了个管家上来,专门管着府上,要是有喜差登门,只消让管家往京城里报个信儿就知道了。”
何府的丫头下人也不少,这回上京米仙仙挑了一大半带走,剩下的便在府上照看。
楚三娘子就忍不住感慨起来:“所以人这何家才是有家底儿的,上了京总得置办宅子田地吧,这都不说,这何家多宽敞的房舍说空下就空下,还留了丫头下人们照看着,这些都是白白的花的银子,你那二伯母前两日还跑来巴巴的问我,还想让我找你拿几件不要的首饰,她虽然没说,我一猜就猜到是要给你那个堂姐的。”
“笑死个人了,谁家会有不要的首饰的?”
不会戴还不会往下传啊,以后闺女媳妇总是要用到,贵重些的还能传下来当传家宝呢。
楚家老太太早前便攒了好几支金钗子,分家的时候还给几个儿媳妇一人分了一支,如今这支金钗楚三娘子还好生的放着呢,只有有大事的时候才带金钗,平日里都是两支银钗轮流换着的戴。
楚荷见她娘面儿上一脸的嗤笑,想告诉她,她二婶家里就有不要的首饰。
当日楚何两家结亲的时候,何家下的聘礼中有一匣子金银珠宝的首饰,楚家一根儿没贪,全让楚荷带了回来。
那一匣子,少说也得几十支了,楚家都没地方放的,就只好把那成堆的首饰放匣子里堆着,就这,楚荷觉得她都挑花了眼,觉得这几十支首饰这辈子都够用的了,等她到二房那边去后,见了二婶米仙仙的首饰才是好一阵儿没回过神儿。
米仙仙平日里不爱满头的戴首饰,又钟爱玉石类的首饰,多是挑上两支便作罢,那些几个箱笼的金银首饰都成堆的放着,有些还被她拿来打赏了人。
当日,见楚荷震惊,米仙仙还跟她解释过,说那些首饰,大半只是戴过一两回的,有好些甚至一直没戴过,她倒不爱买,只每月银楼的掌柜送来了便挑上几支新的,再便是二叔何平宴平日喜喊了各家掌柜来,让她挑布匹衣料的。
至于别的胭脂水粉就更不用提,都用不着去铺子里挑的,自有脂粉铺的掌柜喊了人送来,送的都是铺子里的上等货,这些还只是送来做人情的,主家要用,还能让脂粉铺单独做一份的。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胭脂铺单独给做,还得看人,只有大家的当家夫人们才有这待遇,余下各房的夫人都是没这待遇的。那脂粉铺先得请了大夫给把脉,根据身体情形开出药来,再用这药来做成面脂敷面儿。
有时一罐子面脂里的名贵草药等能多达十几种,做好后,光是这一罐面脂便是几十俩银子一罐,楚荷有回见有大夫在给二婶米仙仙把脉,还以为她身子骨不舒坦,过后才知,原来这只是胭脂铺给她做面脂之前特意请上门的大夫。
楚三娘子还在念叨,说起了二房那对母女的事儿,楚荷目光突然游艺到她娘脸上。楚家薄有小产,分家时分了些祖业来,她爹又有个正经差事,按理来说,楚三娘子儿女双全,不缺吃喝,日子又过得顺心,面目也是显年轻的。
但这只是跟普通的婆子们相比起来,若是跟二婶这等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相比,那可就差得太多了。
“我这头是回绝了她,下回若是你二伯母没脸没皮的来找你,问你要首饰甚的你可不能给了她知道么?楚毓那丫头从小就心高气傲,最后还抢了你大堂姐的未婚夫婿才嫁了人,如今才成亲多少日子,听说为了这首饰的事儿没少吵吵的。”
楚荷点头,说知道了。
她送了楚三娘子回楚家,赶往何府里。
米仙仙笑眯眯的招呼她:“今儿怎的来了?”
楚荷道:“知道婶子在收拾箱笼,便过来看看有没有甚能搭得上手的。”
米仙仙刚要开口,突然想了起来,招呼她进了房里,里边,人参正带着几个丫头们收拾:“这府上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归置起来却是不少,那京城里虽甚都有,但身边用惯了的得带着,还有几个孩子的东西,要入京,光是这箱笼只怕都得装个四五车了。”
房里,几个金光闪闪的箱笼大开着,里边尽是些首饰,米仙仙指了指那一堆,说:“左右要走了,这些箱笼只怕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全带了去,你看看里头有喜欢的没有,若有便挑些去。”
她这里的首饰,每一件都是值钱的,楚荷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忙摆摆手:“二、二婶,这不,不好吧。”
“拿着吧,海棠我也让他挑了些的。”米仙仙:“说来,其实这事儿本该由大嫂来操持,送首饰给儿媳妇的,不过大嫂如今是不在跟前儿,若是有机会,她那儿原也有些好东西的。”
楚荷这是头一回听人提及婆母张氏的事儿,话到了嘴想问,又想起她娘出嫁时再三交代的话,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楚三娘子交代过,她婆母的事儿在何家是个忌讳,许是上不得台面儿,叫她不要问。
楚三娘子的原话是妇人家被婆家给禁足,多是沾了些不大光彩的事儿,这事跟她一个小媳妇无关,若是刚进门就掺和进去,指不定还会被说她不害臊。
成亲时,她是见过夫君在暗地里板着个脸,跟爷奶几人关在房里谈话的,那房门关着,她是不知道到底谈了些甚,但总归是涉及家里的事儿的。
楚荷乖巧的点点头,去那堆箱笼里挑了些首饰让丫头拿着。
出了房门,往来的丫头手里都抱着些东西,还有怡然院那边几个饼饼的小厮也在收拾箱笼,有那拿不定的,便过来问问主意。
楚荷有些惊讶:“婶子不亲自去看着堂弟的院子么?”
“有甚么好看的,他们都有小厮,甚么东西放在哪儿比我可清楚多了,再说了,他们都长大了,有好些可不喜让我们当长辈的知道了。”
说起来,米仙仙见过好多在家里想当一言堂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婆子,最是想要拿捏着儿媳妇,在家里说一不二的,连用个饭都要让她先分分再说,做的工钱得如数上缴,等要用的时候还得求爹爹告奶奶的,非要通过这些来彰显自己在家中的权利。
这些婆子还不少,因为怕儿子跟自己离了心,便要把儿媳妇给掌控住,大到银钱,小到人家房里有甚都要清点过问,时日一久,当儿媳妇的心里有怨,当儿子的也不满,其实两头没落到好。
米仙仙见过不少,更何况她膝下四个儿子,早前在县里时,还有人打趣说她以后是等着享福的,四个儿媳妇伺候她。
伺候她?
她是没丫头下人伺候,还是自己没长手?
娶的儿媳妇若是心胸好的,自然是有孝心,要是没那份心胸的,她还能学着那些婆子似的指天骂地的骂儿媳妇,又闹又哭的,非要让儿子媳妇服软么?
米仙仙可做不出来。
她堂堂一个官家夫人,有身份有地位,可做不出来坐在地上拍腿哭喊的丢脸事,早在几个饼饼长大后,她便不再主动帮着去打理他们的院子了,都是让他们自己看着添置,连最小的四饼在去岁后,他房里的事米仙仙也不再清问了。
这回收拾东西,她也只让人抬了箱笼去,交代让他们把贵重的、常用的都放进去带到京城里去,不常用的放在府上也无事,有留了下人们打理房舍,去了京城后还能跟着再采买的,余下她便一概没管了。
楚荷听她说起以前的事儿,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家里的老夫人从昨日夜里便一直念叨着祈求上天保佑何家,保佑几个孙子能考中,让楚荷也大气不敢出,二房虽然形色匆匆,但半点没有忧心科举场上的事,米仙仙这个二婶更是说了好些几位堂弟幼时的趣事,打从入了二房起,楚荷就再也没有想起过还在科举场上的夫君来。
晌午用了饭,米仙仙亲自把人送了出去,还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了,安子苦读这几年,若真是考不中,你便是把这地给走穿了也无事,回去后好生歇歇就比甚么都重要了。”
“你奶那里,只要你不当着她的面儿欢天喜地的,她却也是不会管你的。”
米仙仙偷偷给她出了个主意。
婆媳多年,米仙仙早就把婆母刘氏的性子给摸清楚了。刘氏这人,只要她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会轻易为难人。
只要楚荷不在她跟前儿晃,在自己房里想怎么高兴都是随她。
楚荷刚嫁进何家没多久,上边的长辈只有刘氏老两口,这些日子都是小心翼翼的陪在刘氏跟前儿,一回都没有偷懒过,闻言,小嘴儿微微张开,都结巴起来:“这、这能行么?”
米仙仙含笑看着她。
楚荷便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了,二婶跟老太太婆媳多年,自是知道老太太性子的。
三日后,乡试、院试等相继考完。
一早,米仙仙便派了马车去考场外边接了他们,过了快两个时辰,才把人接了回来。
何家科举已经有经验了,等他们一倒,先让他们吃了口热乎的饭菜,给烧好了温水让他们洗漱,又让他们各自回房去歇息,等用晚食儿的时辰,相继就醒了来。
“快来,早就让厨房给你们备下了爱吃的饭菜。”米仙仙招呼他们。
满桌子的菜色确实都是几个饼饼爱吃的,给摆了半桌子,手边四饼嘟着嘴儿,他早就反抗过了,但他娘说了,他没去下场参加科举,就不能挑。
科举有甚么了不起的,他不下场只是没甚兴趣罢了,才不是他学问不够。
他们家没有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用饭时也说说话甚的,三饼问四饼:“小饼,人家柱儿又下场考童生了,你再不下场,以后柱儿可就甩在你前面了。”
四饼没上当,挺着他的小胸膛:“柱儿是我的好友,他考上了就是我考上了,三哥,你不要挑拨离间的。”
米仙仙忙问:“怎么回事呢,你们怎么知道柱儿又参加童生考了。”
上一回严柱儿就下场过一回,县考过了,府考没过。
三饼道:“是听县里来的童生说的,许是知晓柱儿跟我们家的关系,说学问的时候便顺嘴提了句,说柱儿读书很是刻苦,书院的夫子都夸他,说上回府考没过,这回府考定是能过的。”
米仙仙也是知道严柱儿为何要这般刻苦的。他有继母,继母还带了哥哥,他爹又因为他生母迁怒,待他不好,只是顾忌何家,只得送他去读书,又给零花等,就怕何家找他们麻烦,但何家又不在县里,想来平日里也少不了冷言冷语的。
他要是考中了童生,那便是有了功名,就是没有何家,也能给自己撑腰了的。
“既然柱儿下场了,又有把握能过,你们抽个空把平日里习的书给他寄一份过去,寄到书院里头。”
往日他们也是寄的,不然严柱儿也不能在这个年纪就府考了的。
几个都点点头:“娘放心,我们待会儿就去备一份。”
三饼还捧了捧他:“娘,那些从县里来的书生们还夸你和我爹了,说咱们爹是好官,清官,娘也是菩萨心肠,救苦救难,如今县里的人好些都会些周律了,说得头头是道的,有衙门的引导宣扬,还有那些大街小巷的婆子耳通,可不敢再有那等愚昧无知欺负良家妇女和弱小的人了。”
“就柱儿他那个继母和亲爹,因着在户薄上被登记过说他们俩一个待亲子不慈,一个待继子不慈,每年有这种人家的,衙门都会派人去做登记,敲锣打鼓的宣扬开了,让人知道这户人家的品行,再登门问他们可有改善,柱儿的亲爹和继母前几年倒是做得好好的,户薄上也一直登记着他们改了这坏毛病的事儿,结果柱儿下场前,有婆子听到他那继母阴阳怪气的说话,给一下告到了衙门里,又得了个打回原形的批语。”
针对这种有不良品行的,衙门也是有规矩的,若是不慈,便要每年登门,一直到弱小成人,若是不孝,便要一直追踪到父母过世等。
只要发现了这些情况,衙门首先便会把人带了回去,好生教训一番,责令他们改正,定期寻访,还有让婆子们多注意查看,若是放回去不改正,又得被带到衙门关上几日,等有了悔改之意再放回,若是再有,便要直接判去罚役了。
百姓怕官怕进衙门,不止是畏惧,更是丢脸,一进去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更何况那罚役也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罚役,可是苦罚,便是罚去开荒背石的,没有月例不说,还得被管教,被罚了役的回来整个人都脱相了,还没人敢跟他打交道的,有几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想去开荒背石的?家里再是贫苦那也是有房舍有田地的。
听三饼一说,桌上几人顿时笑开了。
这继母也是,分明柱儿不等几年便要长大了,偏生这会儿忍不下去,非得过过嘴瘾儿,忍上几年,等柱儿大了,怎么也得念她几分好,尤其这个继子还有功名,等他长大了娶了媳妇,还不得孝敬她几分么?
米仙仙一直觉得这些人真是半点不会想,非要展现自己的丑陋来作甚,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恶毒不成,好好待人,往后那才有福享。
用了饭食儿,几个饼饼回房里给柱儿备下了书籍,更多的是那些注释,都是几个饼饼学过的,被何平宴这个进士老爷给挑出来的。
送出去的时候,米仙仙想了想,还在里边夹了两张银票。
过了两日,米仙仙母子几个便要启程去京城了。
走的那日,交好的人家都来送了行,何家带了不少的丫头下人,还有一队护卫上了路,他们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光是箱笼就是五六箱。
米仙仙母子、庐月母女相继上了马车,往京城赶。
他们一行人众多,路上倒也安生,走了一日,过了平城,到了凉州地界儿,夜里找了个驿站歇息。
先前便有护卫前去驿站里定好了位,等他们下车,便有驿站的人出来把他们给迎了进去。驿站里边,除了他们外,还有另外两队人。
听说他们是平城府来的,赶往京城,家中那位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有个打扮利落的女子走了来,开口就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出了名儿的容不下人,从乡下来的何夫人。”
米仙仙:“”
乡下人怎么惹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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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3 章
秉持着好声好气不易得罪人的原则, 米仙仙忍着心中的不悦, 不想板着脸丢了相公的面儿, 丢了她堂堂正三品夫人的大度,端着她何夫人的矜持, 柔柔一笑:“你是谁?”
若不是因这个正三品夫人的高帽, 她定然张口就来一句, 你谁啊你?
张口就是出了名儿的容不下人, 还从乡下来的, 祖上几代都是贵人不成了?
米仙仙有顾忌,大饼二饼三饼身上有功名,都含着脸儿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跟一个女子计较,四饼没这顾虑,他只知道这女子的话实在难听,不是甚好话, 小脸一板:“你谁啊你,大晚上的没漱口是不是?你祖宗几代都是哪家的贵人啊,说来给我们听听?还瞧不上乡下人, 你祖宗要有乡下来的, 你是不是还瞧不起你祖宗了?瞧不起自己祖宗,你这是不孝,该天打五雷轰的!”
他小嘴叭叭叭的, 一张口就没个停歇。
那打扮利落的女子哪知道几个大人一句没开口,这个最小的已经骂了起来,还一口一句她不孝顺祖宗, 忍不住躁红着脸儿:“你、你胡说!”
“我乃国子监祭酒汪祭酒的嫡长女,你小子实在是没规矩,果真是乡下人,就是毫无教养可言。”汪明月头一回被人大庭广众的骂,气得恼羞成怒。
米仙仙脸一沉:“汪姑娘,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儿还年幼。”
就差明摆的指出来她一个年长的跟年幼的计较了。
几个大饼也一脸不虞的看着她。
四饼小声问旁边的三饼:“三哥,国子监祭酒是几品官?”
“从四品。”
从四品?四饼顿时得意了,他骄傲着头颅,指着汪明月说:“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而已,我还当是哪家的贵女张口闭口就瞧不上自己老祖宗是乡下人的,敢问你汪家几代清贵啊?”
真是反了她了,一个从四品官的闺女,她还敢在正三品夫人面前放肆!
“你!”汪明月一张脸红得都快要冒烟儿了,汪家一行,一个年长的妇人走了过来,正要开口,四饼已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这位夫人,你也是要来说你瞧不上乡下人么?”
汪夫人带笑的脸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抿唇笑了笑:“小公子真是会开玩笑。”
“我女儿并非是瞧不上乡下人,只是一时言语不当,夫人公子们莫要同她计较了。”
汪家祖籍凉州境内,汪夫人这回是带着两个女儿回乡里祭祖,赶回京城时恰好在这驿站里碰到了米仙仙母子几个。
见他们不接这个台阶儿,汪夫人眼里闪过一抹不高兴,本该示弱的话也变了几分意味儿:“夫人大度,想来也非京中盛传的那般嚣张跋扈,容不得人,那些传闻我一贯是不信的。”她招了招手:“明月,快同夫人陪个不是,夫人不会跟你计较的。”
她尽直安排着,全然没顾米仙仙同意。
何越正要开口,米仙仙朝他轻轻摇头,对汪夫人的轻视并没有上心,只开口问了句:“夫人和小姐这张口闭口就是我容不得人,嚣张跋扈,敢问夫人,我这头一遭进京,到底是如何嚣张跋扈?是如何容不得人了?”
汪明月抢先就说:“京城里都这么说!”
她要是个好的,怎么会人还没进京就有传闻了?
“如此看来,汪夫人和小姐是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到传闻了?”她张口就来:“我大周律法中有提,毁人清誉、污蔑清白者,若是事实,可被罚板子,如今汪夫人母女张口就说我容不得人,嚣张跋扈,不如回头我一状告到大理寺,让大理寺来审一审如何?”
说着,她又捂着嘴儿笑了笑:“哦,对了,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正是我家老爷。”
汪夫人被吓得背心都是汗:“哪、哪里如此严重的。”
她家老爷好面儿,又掌管着国子监,最是需要以理以德服人,作为国子监祭酒的夫人,汪夫人平日里出门也很是谨言慎行,轻易不与各家夫人们往来深交,倒是在京里薄了个好名儿,都说她端着得体,进退得宜,出了京城后,汪夫人难免放松了几分,再者,这何夫人的名声在京城也确实有些不好听,她们母女也确实没说错。
正三品大员在京城里也属大员了,是有一席之地的,且这大理寺掌管京城治安、刑狱,位九卿之列,一贯是由当今心腹担任。何平宴正值壮年,却一跃由小小的地方知府成了大理寺卿,几乎圣旨一下,各家就纷纷打听起来。
出身清贫,二甲进士出身,从一方县令、知府,又提拔成大理寺卿,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高升,前途一片光明。他被议论得多,随即的,便是米仙仙这个何夫人也不时被人提及。
出身乡野,村妇一个,定是大字不识,长相粗野,上不得台面的,各家夫人在说及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年少有为时,对他这个原配夫人便很是不屑,一副看不上眼的模样。
汪夫人母女便是这其中之一,觉得米仙仙出身乡下,哪怕成了官夫人,但一入京,在众人贵夫人面前还不知得多低下,她们是见过不少随着夫君上京后在诸位夫人里说不上话的夫人们,低着头,夹着尾巴溜了的,便是汪夫人自己,那也是数十年才得了如今的名声。
打从心里,她们就先给下了定义。
也就是因为这份打从心底里的轻视,汪夫人并没有把她看在眼里。这会儿子交锋,她已经知道了米仙仙不好惹,当下要张口,汪明月抢先道:“还大周律法,你一个乡下来的认字么,还口口声声提甚么大周律法。”
汪夫人心里一颤:“明月闭嘴!”
在汪明月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汪夫人不忍心的撇开眼,呵斥着:“你看你说的甚么胡话,还不快给何夫人道歉!”
米仙仙却很是大方的摆摆手:“不用了。”
汪夫人面上刚一松。
只听她又说了起来:“道歉就不用了,等回京了让汪姑娘多读点书吧,姑娘家甭管乡下人还是城里人,见识浅薄了都容易惹人笑话,还大庭广众的说出来,还是国子监汪大人的嫡女,说出去也实在是丢人了些。”
“对了,也不知道汪姑娘定亲了没有?若是定了,那更得好生读点书了,不然这丢的可不止是汪家的脸面,还有夫家的脸面了。”
她还似模似样的摇头叹了口气儿,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
汪夫人险些要晕倒。
米仙仙每说一句,汪夫人都觉得她的脖子被人给掐住一般难受,等她说完又见她还一副为她们好的模样,整个人都发晕,又恨不得上去挠她几下。
她就这一个嫡长女,张口闭口被她一个多读书给下了定义,以后哪里还能嫁个好人家,更何况,汪明月已经在议亲了,若是那家人听了这话,万一反悔了,她们汪家可就丢人丢大了。
堂堂国子监的嫡长女,谁都觉得汪明月承继父辈,才学过人。远超京城一众贵女,这也是汪夫人跟人议亲的资本。
但其实汪明月只是会认几个字罢了,她打小就不爱读书,许是承了汪夫人这点,甚么诗词歌赋更是不会,不过汪明月倒是学会了汪夫人粉饰太平的本事,多年来也没人发现,还在京城得了个才女的名头。
驿站大堂里,不少人都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儿。
他们还以为这大理寺卿家的正三品夫人是个软柿子让人拿捏的,没想三言两语就把汪家母女说得哑口无言,灰溜溜的回了汪家队伍里。
四饼还在母女身后高声说:“这位汪姐姐,我这里还有本周律,你要是不信尽可来拿去瞧瞧,相信你识字定然是能看懂的对吧!”
先招惹了他们,哪里这么容易溜掉的。
汪家母女背影一僵,走得更快了些。
汪家队伍受这母女两个也被人排挤,戏谑,也没好意思在大堂里多待,很快相继回了楼上房里。
赶了一整日的路,何家这边倒是吃得高兴,尤其是四饼,估摸着是吵累了,连着吃了几碗饭,大饼何越几个想安慰安慰他们都无法,只得看了一眼,也用了饭食儿。
次日,何家正要赶路的时候,大堂里除了他们一行便没人了。
“昨儿不是还见这驿站里都是人么,怎的这会儿没人了。”米仙仙慢腾腾的用着早食儿,旁边经过的驿站小二顺嘴答道:“夫人有所不知,昨儿却还有另外两拨人,一拨是赶往京城的,今儿一大早就赶路走了,另一拨儿是一家商贾家,在驿站里歇一晚,一早也赶回家了。”
汪家的事儿昨儿闹得大,那汪家许也是没甚脸面见人,又不想跟何家碰上,便早早走了的。
米仙仙闻言点点头,她是知道这驿站也不时会收容过往行人的。
汪家急着赶路,何家可不急。庐月昨儿赶路不舒坦,到了驿站就到房里歇息去了,汪家的事儿还是后边听四饼绘声绘色讲的,正想看看那汪家母女,汪家却先一步走了。
米娇娇这个小人还睁着朦胧的眼,坐在娘亲庐月怀里鼓着嘴儿,说要给姑奶奶报仇。
米仙仙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好好,姑奶奶等着。”
何家一行是天大亮了才出的门儿,米仙仙也不想再跟那汪家队伍遇见,还让人走慢一些,如今入了秋,天时凉了下来,只要赶在入冬前进京就行,也不用担心天寒地冻的了。
那汪家许也是打的这主意,连着好几个驿站都没碰到他们人,但为了跟何家错开,汪家上下就免不得吃苦,那汪夫人和汪明月都是娇生贵养的,不过几日就受不住了,几个庶女不敢喊苦,汪明月却是说甚么都不干了。
“娘,那家不过是乡下来的,你怕他们作甚的,搞得咱们灰溜溜的,我不要赶路了,你让我歇息一日吧。”
汪夫人往日都纵着她,哪怕是汪明月不爱读书也由着人,但这回她却红了眼,对这个女儿满心不满:“我们这样赶路为了甚,那还不是因为你!”
“你说你好好的发甚么疯,非得去招惹她一个乡下来的泼妇,还想歇息,你该庆幸这回只是在驿站里遇上,没人认识咱们,这要是在京城,你还有甚么名声可言?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汪明月被一顿骂,也红了眼眶:“我怎知道那泼妇如此小性儿的,看来京城的传闻果真没错。”
她去的时候汪夫人不吭声,如今却是都往她头上推了?
汪明月心里不忿,但这些话她却不敢明说。
汪夫人纵她,那是她有心纵着,她可不敢当真惹恼了她。
汪夫人心里也恨,恨米仙仙没而给她脸,让她下不来台,如今宛如那丧家之犬一样匆匆回京,原本他们应该优雅从容的返回京城的,还能得一句她辛劳了,但如今汪夫人冷眼看着,这些随行的怕是对她们母女已经有意见了。
这些随行的人,其中有大半都是老爷的人,并不太买她这个夫人的面子,这次的事他们是定然会给老爷如实说的,一说了,她这个夫人少不得要被责骂一番,至于明月,怕更是讨不到好。
汪祭酒这人最是在乎外边的风评,这事儿要是被她知道,还不知道得闹出甚么动静来的。
“好了好了,娘也不是怪你,若是早知道这乡下泼妇这么难缠,我们母女就不招惹她了,好在也是在凉州那地界的驿站招惹的,只要没人说,也没人知道。”
至于若是那何家人出去说,呵,依着那乡下泼妇的名声,就是出去说,那也没人信的。
两家人就这么互相交错着,汪家先两日到了京城,何家后两日进的京里,慢悠悠的,身后跟着四五车的箱笼。
放在平日,他们这一行人在各州都会引得人驻足观望一会儿,但京城的百姓往来其中,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仿佛是再平淡不过的了。
早就有何家的管家守在了城门口,见他们到了,表明了身份后,带着他们往置下的府宅走去。
京城的宅子贵,何家花了三千俩银子也不过置办了一座三进院子,这是因着何家宅子置办得急,若是时间充裕,寻个大些的也是行的,不过这三进院子,住他们一家也是住得下的。
马车行了一刻钟,在一处院子前停下。
管家跟在米仙仙身边跟她解释:“咱们何府这巷子叫明晏街,听说是因着以前出了个状元郎,好些人想沾着状元郎的容光,觉得这地儿好,便给取了个明晏街,是咱们春辉坊这一片第二大的宅子了,这一片里住的也都是在朝上的老爷们。”
他还指了指那瞧着就更庞大恢弘的大宅子,声音不自觉的都低了下去:“那些府上住的都是功勋们,有几家都传了好几代了,底子深得很。”
当然了,也有那二进院子、一进院子等,住的是也都是小官家的家眷们,且这是百官中最多的,能在春辉坊这片专是官老爷们住的地方住上三进宅子,那已经是因着他家老爷是正三品的大员的份上,否则还拿不下来的。
进了院子,这院子里便已经被洒扫了干净,这处房舍原先也是一位官老爷住的,只后边便一直空置下来,倒是不少人想买,但一来这价格不便宜,二来这户主也怕得罪人,便一直留了下来,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知道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何大人是当今的心腹,他上了京要寻宅子,户主正好把这烫手山芋扔过来。
因着空置了太久,里边很是收拾了一番,院子里洒扫、拔草,还有掉漆都得重新粉刷一遍,房里原本的家具管家问过何平宴后也通通扔了,重新购置了一批,这里里外外加上这买宅子的银钱就去了七八千俩。
“府里边,灵芝姑娘雇了个婆子做饭,三个丫头三个小厮帮着打理府上,老奴前两日还去城外瞧了下,这京城的庄子可真是贵,一个小庄子张嘴便是三四百俩,一亩田地要二十俩,庄子倒是能买得上,但这田地没甚多余的,零碎得很”
他还要说,人参先一步把他拦了下来:“陶管家,夫人连日赶路也累了,你让人赶紧去给各位主子们烧些水去,这府上光是置办了物事可不够,外边马车上的箱笼得使人抬进来,我们还得收拾呢,夫人惯用了的,没那些可歇息不好的。”
陶管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人参姑娘说得对,我这就让人烧水抬箱笼的,等夫人歇息好了再来报。”
人参微微含笑,看他脚步匆匆离去,正往里走,灵芝也带着几个面生的下人赶了来,便是才雇佣的几个,灵芝很是激动,带着人给她行礼:“夫人来了,可算把夫人给盼到了。”
何家赶路赶得慢,但在路上连着赶路十几日,米仙仙确实累得很,这会儿也没甚精神气儿,只淡淡说了两句,让灵芝带着玉竹当归等人,把带来的人和箱笼给收拾安排妥当。
她指了个丫头,让她带她们去正院,又让个小厮带几位公子过去。
人走远了,帮厨的婆子很是担心的问着灵芝:“姑娘,这夫人瞧着咋跟外边传的不一样,不大好相处似的,她不会明儿就把我们给辞了吧。”
婆子面儿上很是担心,这何家老爷的名声好,夫人的名声不好,连着她们进来做事也被人问东问西的,但架不住何家给的工钱高,瞧着便是大方的,她们还使劲儿的把这姑娘给捧着,便是想让她使使力的。
灵芝面儿上有些为难:“这,我恐怕帮不上甚忙啊。”
何家除了这等没人手的时候会雇些人来做些杂事,余下的时候可都是直接签的定契,不找人做事了的。
“傻姑娘啊,听说这夫人名声不好,没几家的夫人瞧得上的,要我说,长得也就那样吧,还是比不得姑娘你年轻的,你也是不小了,还是得该为自己考虑了。”
“你看我,家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等着吃,样样要用银子,你看你这手,你再看看我这手。”
灵芝是个丫头不假,但米仙仙大方,胭脂铺送来的胭脂水粉,像他们几个这种大丫头那也是有份的,随手就能赏好些下来。
她看了看婆子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你想想,老婆子我去做事去了。”婆子还以为把她说通了,也不再跟前儿晃了。
何家的下人原都是用惯了的,箱笼一抬来,主子跟前儿的铺床叠被,常用的很快就摆上了,房里还拿了香给熏了熏,不多时,房里就已然换了个模样。
别处也顺顺利利的,下人们各种寻了位儿,上头发了话,说赶路辛苦,让他们今日不必当值,好生歇歇,待明日再当值。
只有厨房遇上了难事儿。
常婆子插着腰:“老爷夫人和几位小主子的饭食儿都是我负责,你凭什么来插手的。”
另一个婆子也不让:“你不就多来了几日么,有甚么了不起的,我也是做了好几回饭食儿的了,老爷都夸我说我做得好,要我说,咱们京城这地界儿可不是你们这些乡下来的能比的,以为会都会两下子就能掌厨房了?”
“你说谁乡下来的呢!”
常婆子抬头,眼眸微眯:“老爷当真夸你了?”
“那是!”
常婆子顿了顿,撇了撇嘴儿:“那又如何,老爷夸你可不算甚么,在我们何府上,这是夫人当家,只有夫人说了算!”
她让两个丫头把人拉开,亲手操刀。
常婆子还不信了,她做饭几十年了,还有被人超过的一日!
“不,你不能这样,你放开我,你这个臭婆子,我可不是好惹的。”被拽着胳膊,婆子还在叫嚣着。
她骂常婆子,忘了自己也是个婆子来着。
同样在厨房帮忙的黄铃找了个布头把她嘴一堵,这才消停了。
何平宴才接手大理寺,忙得连府上都鲜少回来,知道米仙仙母子等人到了,这才抽空回来,还带了米福一起。
雇来厨房帮厨的婆子姓王,王婆子原本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一见何平宴的身影,眼一亮,顿时屁颠颠的想跑过去告状,被眼尖的黄芪给一把拦住。
衣决翻飞间,何平宴的身影已经很快消散不见了。
王婆子还有些愣神,怎么她见到的老爷一直是斯文淡定的呢,就没见过这么急切的时候。
黄芪板着脸训斥:“做甚么的,不知道老爷急着去见夫人么?都一把年纪了,该知道羞耻了,老爷可不是你这等婆子可以肖想的。”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婆子就要勾到老爷的衣角了,万一她不要脸非说老爷要对她做甚的,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
王婆子:“”
作者有话要说: ~
王婆子:有句话想说。
第 154 章
何平宴大步跨到正院里, 房外, 几个丫头正抱着衣料布匹在收拾,见了他, 忙福身行礼:“老爷。”
“夫人呢?”
人参是贴身大丫头, 听到动静儿忙从房里出来给他福礼, 何平宴抬脚跨过门槛:“夫人呢?”
人参回:“回老爷,这房里才置办妥当, 夫人累了, 这会儿正在歇息。”
何平宴这才想起这宅子才置办下来,他虽说是喊了管家把里边所有家具物事都给重新置换了一番, 但房里到底是空荡荡的, 他一个大男人,难得回来两趟也就将就着睡了, 仙仙习惯了把房里布置妥当, 不然睡不下,也是他疏忽了。
“我去看看。”他说着, 朝里边走。
米仙仙已经睡熟了,脸色有些白,眉宇还是精致得很,在何平宴的轻触下, 也只是不耐烦的蹙着眉心儿,一把把他的手给挥开,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被拦下来的王婆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气得跳着脚挠黄芪, 嘴里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小子,还敢污蔑老娘的清白!”
“老娘清清白白了一辈子,这身子出了我家老头子沾过就再没有旁人,谁不知道,我王婆子那可是清清白白的老婆子,这事老婆子跟你没完!”
黄芪不妨王婆子突然跳起来挠他脸,被抓了两爪,脸上火辣辣的,又迅速把王婆子给推开,鼓着胸膛:“这能怪我么,你自己突然跑出来,还往老爷身上扑,任谁也会多想啊。”
尤其那双眼,看着老爷亮得很,谁不误会的。
“放你的屁!”她那是扑么,她分明是要告状!
黄芪摆摆手:“行了,若你有事,直接同我说便是,我再跟老爷禀告,如今甚么事儿都比不得夫人。”
虽是误会一场,但王婆子也是有错的,她要是按规矩,规规矩矩的行礼说话,他也不会误会。黄芪跟着何平宴进京,身上可是带了夫人交托的重担的。
何平宴名声大,这京城多少人家知道他有个原配夫人,但都看不上眼,明里暗里的让他再娶一个进门,哪怕是做个妾也是好的。三品大员的小妾,若是得宠,娘家也能搭上这艘大船再进一步的。
当今不喜给人赐婚,但各家娶妻纳妾却是不会管的。
黄芪为了这事儿,没少操心,对靠近何平宴四周的人格外警惕,王婆子是正好撞了上来。
“跟你说,你一个当下人的,我跟你说了有屁用的!”王婆子插着腰:“你莫非还能做主不成?”
黄芪是何平宴的小厮,往日里何府上下谁不尊着敬着,左右的唤他一声黄芪哥哥的,这王婆子不过是雇来的婆子,都不是府上正儿八经的婆子,她还一副瞧不上人的模样,让黄芪心里也来了气。
“我是做不了主,但在老爷夫人跟前儿还说得上话的,王婆子,你可是何府雇来做事的,该做甚么牙行也早早告诉你了,你要是坏了规矩,可别怪把你送回去了。”
王婆子等人是签的雇契给何家,一日上工四个时辰,夜里便可以回自己家了,签了一月的契书,月银是二俩银,牙行在中间牵桥搭线给他们相互介绍,也是要中间费的,像王婆子这等有二俩银的便要抽二百文,算作跑腿费。
一月一俩多的月钱也算是不少了,能给家里添置不少了,何家请牙行介绍人来做活的时候,也是再三言明过,说要找那等老实勤快,动作麻利的,这动作麻利王婆子倒是有的,但这老实勤快黄芪是半点没看出来。
能直接往老爷身上扑,能指着他一个老爷身边的小厮骂,哪里是老实勤快,分明是胆子大得很!
这牙行竟然唬弄人的。
“这都夜里了,做完了活就该回去了,别赖在咱们府上了。”
他斜斜看着人,说完了,也回偏房寻妻子去了。
王婆子被他这一顿抢白给气得不轻,她看了看时辰也确实不早了,跺跺脚,只得趁着月色回家了。
王家离得不算远,王婆子走了两刻回了王家的小院子,四周有零星的烛火照着,这一片叫康平坊,跟旁边挨着的康秋坊都在西便,跟春辉坊那一片官家住的南便离得不远,这西边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各家的院子都是挨着的,可没有甚一进二进的称呼,都是修个院子并着好几间房舍住着就行。
王婆子推了门进去,里边黑梭梭的,只堂屋才有点光亮传来,院子角落里还搭了个草棚子,用来当着灶房用。
这周围的邻里们都这般做,家里人丁多,连房舍都不够用的,哪里会专门腾出来一间房当灶房的,都是在院子里搭个棚子,讲究点的买青砖来搭,不讲究的随意扎着茅草,做得厚实就盖着。
这会儿在草棚子里是王婆子的两个儿媳妇,见王婆子气哼哼的走了进来,两个儿媳妇也不敢惹她。都说天子脚下,但这京城居大不易,吃喝拉撒样样要钱,王婆子的工钱高,两个儿媳妇也只有把她供着的。
堂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王老头跟几个儿子说着话,等着王婆子回来一家子用晚食儿。
两个儿子正要给王婆子打招呼,刚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看了王老头一眼,王老头清咳两声:“老婆子,这谁给你气受了?”
王婆子在这康平坊那也是出了名儿的泼辣婆子,一般人都是奈何不了她的。
王婆子哼哼:“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何府上的,不过一个小厮,还指着我鼻子骂,有甚了不起的。”
“你们是不知道,今儿我伺候那家的夫人上京了,嚯,好一张脸,长得倒是不比那舒家小姐差,就是不带正眼看人的,按理来说,新来的都该赏个银子甚的,如今我那厨房的活计也被带来的人抢了,只怕过几日我就要被那家退了,那可是一月快二两银子的月钱啊。”
王老头跟两个儿子听着,半晌,王老头安慰她:“老婆子,你们可是签了雇契的,可不是他家想赶就赶的,便是不要你做工了,可银子也得照给的。”
“对对对娘,要我说不要你了更好,就是官家也得按律法行事,契书上说了是一月,如今一月还没到,他家要赶了人也得把所有银子给付了,不然咱们就去官府告他们,再说了,牙行也不是好惹的,背后可是有人的,白拿了钱还不用去做事,多好啊,娘你还能趁这些功夫接些别的活计,赚更多的银钱了,是吧二弟?”
王老二点头:“大哥说的对,这是好事来着。”
“好个屁!”王婆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的活计谁家工钱有这么好的?多是去一日给人洒扫搬抬的,累人得很,哪有这何家这般轻松。”
人家何家这会儿灯火通明,府上到处都是香风怡人,何家那位夫人带来的东西她也凑热闹去看过几眼,不说房里的人,便是院子里就有好些名贵花木摆着,她家的下人住偏房,房里是不大,只有几样家具,简陋得很,但房舍结实,一看就是上等的木料,还有吃食儿,她冷眼看着,光是下人一顿就有个荤菜两个素菜,还有个汤,吃的也是大米,连个最末等的丫头一月都是小二两的月例,四时还有衣裳,更不提她捧着的那位,一个丫头,身上金钗都四五支的。
她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也不过只攒了几支银钗。
王婆子捧着灵芝这么一个丫头,除了舍不得何家丰厚的月银外,还是她听灵芝那丫头说,何家这回上京,还留了人在府城,若是人手不够,便要寻人进府做活。
偏生何家那宅子不大,要寻人做活,住不开,想来也只有雇人做了,多的是人家这般,家中不用定契的婆子丫头,说转不开,专门签那雇契的婆子丫头上工,只在身边留几个签了定契的心腹作罢。
王婆子想留下,又怕这位新来的夫人不好说话打交道,便把主意打到了灵芝那一个丫头身上。
米仙仙是大夜里才醒的,厨房那边早早备好的饭菜已经热了几回了。几个饼饼身子骨好,歇息一两时辰就活蹦乱跳的了。
何平宴趁机考校了他们的学问,对他们下场做的文章也过问了几句,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四饼等了半晌没等到问他的,忍不住了:“爹,你还没问我呢!”
何平宴抬了抬眼皮:“不用问。”
四饼大惊,在几个兄弟的窃笑声中,气得双颊泛红:“你、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娘!”
都多大的人了还告状,何平宴刚无奈的摇摇头,就见四饼一下从椅上跑下来,拔腿就朝房里跑去。
何平宴脸色一变:“敬儿回来!你娘亲还未醒。”
四饼要是听话就不会让家里人头疼了,他充耳不闻,几步就跑进了房里,嘴里还一声声的喊着娘,声音大的何平宴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米仙仙被吵醒。
何平宴先几步把人扶了起来,瞪了眼小儿。
米仙仙捂着小嘴儿,眼皮还直往下垂,好一会儿才清醒几分:“怎么了?”
何平宴止住要说话的四饼,抢先一步回道:“没甚么,就是四饼整日大呼小叫的。”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米仙仙眼里满是困意,眼角都沁了泪珠儿,何平宴见状,又哄着人喝了半碗粥,垫了肚子,这才又扶着人小心躺下。
他把碗放到人参手中的托盘上,等人睡着了,这才把带了四饼出来,叫他几位哥哥把人带回院子里,还说:“你们快些把他带回去吧,不早了,该睡觉了。”
几个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米仙仙一直没醒,何平宴就让厨房给他们几个小的备了饭食。
四饼就被几个哥哥给带走了,路上四饼还撅着嘴儿问他们:“爹是不是嫌我太闹腾了啊?”
大哥二哥没好说,三哥看着他笑了声儿。
难得小饼还有自知之明了。可不是嫌他太闹腾了么。
米仙仙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醒来时何平宴已经去衙门了,她用了早食儿,只觉得神清气爽的,带着人参几个丫头在府上四处走走,看看这新府邸。
走了一圈儿,米仙仙点评起来:“比在府城的宅子要小上不少,不过也能理解,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同隔壁的邻里房舍也挨着,声音大了些别家就能听到了,这点可不好。”
她醒了来,管家又进来禀报这些日子府上的大小事了。毕竟这府上一切运转还得要米仙仙这个当家夫人来发号施令。
昨日,管家已经说过了这院子的花费,还有请的婆子丫头,城外庄子和田地的价格等,他今儿来,说的是城中铺子的事。
“城中铺子分有东南西北四处,东边住的是王孙宗室和顶级的勋贵们,西边和北边都是供老百姓们的铺子,老奴把这几处都跑了个遍,那东边的铺子倒是奢华得很,就是不敢下脚,另外两边真说起来,比东边可要繁华多了,铺子也稍便宜,一间半大的铺子二三百俩,咱们这边的铺子大小差不多,却要贵上五十俩。”
管教把这价格打听得很是清楚,米仙仙也知道要跑这么些地方,确实要花费不少的精力,对管家很是肯定:“陶管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陶管家很是激动:“能为老爷夫人办好差事,老奴高兴。”
米仙仙大方,当即就赏了陶管家一锭银子,陶管家还不收,被米仙仙态度强硬的压着给收下了。
好一阵儿,他才又说了起来:“其实还有件事儿要夫人做主,就是这雇来的婆子下人们,夫人看要不要把他们留下,签个长的雇契。”
米仙仙没摸着头脑,问:“这是为何?”
陶管家:“夫人有所不知,只因京城地贵,这宅子都偏了小,家里住不了这么多的下人,这春辉坊一片的家中都是给签雇契,请婆子丫头们上门来做活计的。”
何家从府城带来的人一住进来,府上便有些住不开了,要是再添人,便不能添定契的下人,只能雇人了。
米仙仙想了想,说:“要这么多人做什么?府城宅子大,要的人多,如今宅子小,咱们带来的人够了还添甚么?”
米仙仙捂着嘴儿,有些好笑。
陶管家被说得一愣,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是魔障了。
可不是么,宅子大人才多,宅子小用那么多人做甚的?
“那这些人?”他问。
米仙仙摆摆手:“咱们才到京城,就当给他们发赏钱了,叫账房给他们结了月钱,叫他们回家去吧。”
意思是银子照发,活计就不用他们干了。
这是善事儿,陶管家笑眯眯的:“夫人心善,他们知道了也定然会感激的。”
结月钱的时候,几个雇来做活的确实很是感激,捧着银子高高兴兴的走了,只有王婆子丧着个脸。
她就猜到要被退了,只是没料这么快!
王婆子不甘心:“我不要这月钱行不行,我还能继续干活的,这府上才搬了来,老婆子我对京城这地界儿熟,让我留下来多干些日子吧。”
账房笑眯眯的:“快把钱拿着吧,不是不让你们干活,管家都说了,这是夫人心善,给全例不让你们干活,你们还能趁这日子接别的活计呢,咱们府上的活计就不叫你们干了,人手已经够了,府上小,做活的都二三十,够了。”
这是实话,但王婆子却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坦。
那灵芝都说了,这府上还要招人的,如今又说不要了,分明是不想要她。她可不是区区几个银子就能被收买的。
但无论王婆子怎么说,账房都咬牙了不松口,气得她一把拽了银子,扭了身就走。
路过院子,瞧见丫头灵芝,王婆子本来是想狠狠骂她两句的,她自觉好声好气的把人捧着,说了这么多好话,就是想留下来,结果这好话是白说了。
刚要骂,王婆子又变了个主意,她这人惯是个小心眼的,谁得罪了她都能记恨上许久,寻了机会就要给下绊子的,这会儿走到灵芝那丫头跟前儿,还没开口,灵芝却不大好意思的说道:“王婆子,你说的这事儿是不成了,也是先前我们都想岔了,如今这宅子比不得在府城的时候了,也不需要这么多人的了,你还是回家让牙行重新给你寻个活计吧。”
王婆子点点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老婆子也理解。”
她理解个屁!
“不过姑娘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日子难过啊,活计说没就没了,还不知道牙行得寻到甚么时候才能给安排上呢,没有进项,回去可不得吃自己么,你还年轻,可千万别学了老婆子这条路啊。”
灵芝本来就被她哄得心里动摇起来,又见她说得可怜,想到自己往后也成了这般模样,越发恐惧起来。
实际上如今大周百年基业,休养生息,只要不是那懒汉,舍得做活的,怎么都能吃得上饱饭的,灵芝不知道,早前在入何府前,她也是别家小姐跟前儿的丫头,好生生的待在府里头,对外边的情形并不怎么了解,王婆子见天儿的哭穷,也就当真信了她。
“往后我出了府,估摸着是见不着你了,你可得好生为自己想想。”王婆子用粗老的手拍了拍她,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揣着兜里的银子走了。
灵芝好几日都魂不守舍的,甚至在米仙仙这个当家主母跟前儿当差都分了神,米仙仙没发现,却被人参看在眼里。
抽了空,她拦着人问:“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在夫人跟前儿当差还能分心的。”
灵芝眼神闪烁,不敢看她:“没、没甚么。”
她不敢说近日正在筹谋一件事儿,若是成功了,以后那就不必为奴为婢的了。
灵芝不想一辈子当个丫头。
人参见问不出来,只得告诫她,让她当差的时候专心些,倒是小丫头当归偷偷摸摸跟她说过,说这些日子灵芝比往日会打扮了,衣裳也鲜艳几分,早前这上京后,府上就她一个大丫头,发号施令甚的,怕是过了回威风的瘾儿。
人参眼眸微垂,她就怕这灵芝心大了,起了不该起的心。
何府的女主人一入了京,府上运转开后,四周的邻里们便知道了,不少人家的夫人娘子对米仙仙很是好奇,有人家还接连给下了帖子来。
何平宴那头让黄芪回来传了话,说有几位下属要来家中拜访,其中有两位是今年考中后分到大理寺的进士出身,过来认认门的,让家里置办一桌席面。
米仙仙让问了喜口等,叫人去请了个厨娘来,按这些口味儿挨个给做了两道可口的饭菜来。到了那日,下衙后,何平宴便带了几位下属来了。
米仙仙带着几个丫头只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回后院了,只让黄芪随时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儿,缺了甚么就来说一声。
用到一半,前院传来消息,说酒喝完了,让送壶酒去。
米仙仙让厨房那边送过去,黄铃带着酒刚要走到前院,被灵芝给喊住了:“嫂子,这酒我来帮你送吧,听说厨房那边又做了两个新菜,怕是忙不过来了。”
“这都要到地儿了”
灵芝从她手中把酒壶接了过去,笑道:“所以还是我帮嫂子你送吧,左右夫人跟前儿不需要伺候,我闲着也是闲着,你回厨房忙去就是。”
话都说到这儿了,黄铃只得把酒给了她:“行,你送吧,我回去忙了。”
黄芪看到灵芝时还很是惊讶,低声问道:“怎么是你来了,不是让厨房那边送来么?”
“忙不过来,正好我闲着没事。”灵芝撩了撩耳边的发,把对黄铃的说辞又对黄芪说了。
黄芪点点头,伸手要接:“行,你把酒给我吧,我给老爷们拿进去。”
灵芝手紧了紧,嘴角有些不自然:“不然我送进去就行。”
黄芪有些诧异:“这可不行,你又不是那些小丫头,再说了,里边都是几个大老爷们,不合适。”
灵芝无法,只得把酒给了他。
前院里吃酒吃到了夜深。烛火下,一个人影有些踉踉跄跄的,是今日随着何平宴一块入府的下属,个头算不得高,模样长得清秀,这会儿喝得多,脸颊泛着一圈儿红。
就着夜色,他寻摸到茅房里,刚提了裤子出来,就见前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突然倒在地上。
“哎哟,我倒了。”
接着,她转过头来,一张涂得艳红的嘴唇朝着他缓缓一笑。
“公子,麻烦你扶我一下。”
艳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在府宅挂着的灯笼烛火印照下,显得越发诡异。
一道尖锐划破长空。
“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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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5 章
一声尖叫, 让整个何府都振动了。
清早,何家四周的婆子们便聚集起来, 一个个的指着何家悄声说起昨晚那道尖叫声。还有人说何家刚搬来就遇上这事儿,怕是不吉利。
而罪魁祸首这会儿跪在门外,秋风寒峭,她一身单薄的白衣下瑟瑟发抖,脸上浓妆艳抹如今也脂粉糊了一大半, 脸上各种颜色都有,要不是白日,这一幕只怕又得让人放声尖叫了。
米仙仙在人参的服侍下用了早食儿, 问:“还跪着?”
人参道:“是, 从昨日深夜里一直跪着。”
人参是头一回见夫人发这么大火,也是头一回处罚下人,尤其这罚的还是自己身边的大丫头。她早就警告过让灵芝别起心思,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料到底是走了这一步。尤其是昨日夜里, 要不是他们反应快, 提前把人带走了,只怕如今外边早就传遍了,他们何家也要跟着丢个大脸。
当家主母跟前儿的大丫头做出这种羞耻的事, 岂不是让人质疑他们何家的规矩,便是他们才来几日,也知道外边不少传言对夫人十分不利,这种时候不上下一心, 反而出这种幺蛾子,不正让外边的人看笑话么!
昨晚那位大理寺的官员被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何家一团乱,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若不然,也不能趁机把人给带走了的,对外说的是那位大人喝酒喝多了看差了眼,没有甚么白衣女子,只是有块儿布料挂在了丛中,被那烛火给照着,瞧着像是个姑娘模样。
请了大夫后,何家把人给送了回去,又赔了好些好话补品才把事情给圆了过去。
用完了早食儿,米仙仙擦了擦手,淡淡道:“好了,把人带进来吧。”
“哎。”人参应下,很快把人领了进来。
灵芝在地上软成一团儿,满脸赃物,蜷缩着身子,见了米仙仙,眼里忍不住一亮,沙哑着声儿:“夫、夫人。”灵芝一脸的后悔:“夫人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都说女要悄一身白,她昨日一身白衣红唇,以为能引得那些大人们注意,谁知却把人给吓晕了去。
米仙仙寒着一张小脸:‘你怎么会有这个胆子的!勾引大人,还是老爷的下属,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们何家要给他塞女人的,要企图拉拢他,老爷为官清廉,向来不爱朋党结私的,你这不是要害我们于不义么。”
当然,这话严重了,丫头爬床,人们也只会笑何家教导无方,毫无规矩,自来都是下官给上峰送的,哪有上峰倒贴给下属的。
灵芝哆着嘴儿,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得越发狼狈:“夫人饶我一回,饶我一回,奴婢也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相岔了,夫人原谅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会有这歪心思了。”
“错了。”
米仙仙:“不想当将军的小兵那不是个好兵,你有往上爬的心本夫人也能理解,但是,你不该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身边的丫头早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按理也确实该婚配的了,米仙仙没给她们配这个小厮那个小厮的,都由着她们去,若是有那看对眼了求到她面前她也是应的。
当然了,若是这些丫头有本事高嫁个出去,米仙仙也双手赞成,她不赞成的,便是这些人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来。
当归捧了一摞书来,米仙仙翻了翻,随手扔在一边:“看看,看看,好歹是我身边的大丫头,看看这都是甚么书的?”
“悄丫头当上王妃、一百种往上升的办法”
米仙仙眉头皱得死紧,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甚么啊。”
灵芝的异常早前是有人报到了米仙仙身边的,只是她没当回事,觉得是开窍了,开窍的姑娘总是要会打扮些,花费在穿衣上,米仙仙也是过来人,对身边的丫头也格外宽容。
直到灵芝犯了这事儿,米仙仙才让人去她房里搜了搜,没料收了这些出来。
甚么悄丫头能当上王妃,那指不定是天仙下凡了吧,可这世上哪有甚么天仙,不过都是唬弄人的,这些丫头要是真当了真,以为一个丫头也能当上王妃,往日这日子怕是不好过的了。
“当归,你跟灵芝住一个屋,往前她可曾看过这些书?”
当归想了想:“回夫人,奴婢只瞧见这回上京后,她夜里会看这书。”
那也就是这上京以后才生的攀龙附凤的心思了?
米仙仙淡淡看过去,灵芝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夫、夫人容禀,奴、奴婢也是被那些婆子给怂恿的。”
灵芝老老实实的交代。说上京后,这后宅里说得上话的也就她一个,老爷不常回来,管家又忙着做夫人交代的事儿,灵芝大权在握,那些在她手下做事的自然捧着她讨好她,在她跟前儿不住的说着好话。
灵芝一个丫头,哪里抵得住这么些人的谄媚讨好,尤其像王婆子这般的,事儿经得多,哪里是她一个丫头能比的,回回都说到她心上。
这些书也是王婆子告诉她的,说是在京城里畅销得很,不见识见识就亏了,米仙仙身边的几个丫头本来就攒了不少银子,书一买回来,顿时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那书中所有的故事都是地位卑微的丫头巧遇各种天骄的故事,有王孙、勋贵世子、寒门权臣、商贾天才等,无一不是俊美之人,与丫头相遇后,一颗心渐渐放在了丫头身上,历经磨难,成功跨越了所有的障碍,被世人所祝福,丫头也从一个身份低位的人一跃成各家夫人们争相追捧的对象。
那书上的故事实在太有诱惑力了,看过的人无一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书中的丫头,最后成为人上人,富贵荣华一生。
“我看你是魔障了,一本子话本说的话你还当真了去!”人参低喝她。
灵芝咬着嘴儿不吭声。
米仙仙还特意挑她说的寒门权臣看了看,看完后,不置可否的放到一边,问她:“若说有这心我倒也能理解,不过老爷那几位下属,除了一位本是京城人士外,余下几位也都是从各州府考上来的,家中也算殷实,但京中居大不易,如今也都住在旁边坊巷中,指不定那房舍还是租赁的,只签个婆子做饭洗衣的,实在算不得贵,跟你这些书上的人比,身份可差多了。”
“符和这些的,怕是只有老爷一人了。”
这话她说得极慢。
灵芝顿时摇着头:“奴婢不敢有这等心思的,夫人待奴婢的好,奴婢都铭记在心的。”
这是实话,哪怕王婆子不断的挑拨让她爬主子的床,但灵芝却没生过这心思来,她见多了老爷和夫人相处的模样,又有这些话本的引导,便想着也要寻个一心一意的知心人去。
王婆子那些话,她多是没听进去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挑上了老爷的下属?”
灵芝抿了抿嘴儿:“上、上回老爷跟夫人说起几位大人的背景时,奴婢也是在场的,奴、奴婢觉得这几位大人条件好。”
不等问,她一口气儿的说了出来:“这几位大人虽家境算不得好,但有正经差事,又有学问,模样长得也不错,且这几位大人没有父母兄弟等在京城里,我要是嫁过去了就能当家做主,不必去婆母跟前立规矩。”
这些话本千好万好,但就是这点让她很是不满意。
那些棒打鸳鸯的长辈无一不是爱立规矩之人,把那些丫头可折腾得够呛。只这一条,就能抵个家世。
再说了,老爷也是寒门学子,如今正当壮年便是正三品大员了,连着夫人多威风啊,万一她也有夫人这运道,岂不正应了话本里说的,麻雀飞上枝头当上凤凰了么。
房里一时哑然无语。
米仙仙看下边那个还瑟瑟发抖的人,但说起道道来却是一套一套的,连一向能言善道的米仙仙都被她说得一时没话,再看旁边几个丫头,眼里也掩不住的错愕。
她不由得扶了扶额:“就算你说得有几分理,但也改变不了昨日犯下的大错!”
“从今日起,你就降为二等丫头,搬去二等丫头的房舍住吧。”
灵芝闯了祸,不敢再讨要面儿,她理亏得很,低低的下去了。
人下去了,人参捧了米仙仙句:“夫人真是心善。”她瞥见旁边那一摞书,迟疑了下方才问道:“夫人,这些话本可要奴婢拿去扔了?”
米仙仙看了看,突然摆摆手:“不,放着。”
这可是好东西啊,甚么俏丫头当上王妃,霸道王爷爱上丫头王妃、寒门权臣的小丫头等等,她方才可是看了,这其中大部分话本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能写出这么诱人的话本,把各种丫头都写了出来,必定是对丫头们了解深厚才是,米仙仙准备了解了解,以后碰上这写话本的,得好生问问,到底哪家的丫头当上了王妃的。
她好好一个丫头,就被这些话本子给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56 章
何家的事儿外边传了几日,见何家好生生的, 又揭过不提, 四周有几家的邻里给下了帖的,米仙仙一一让人回了帖, 送了礼去。
有几家相熟的妇人凑在一起说起此事, 不由得感叹了句:“都传说这家的夫人脾性小,容不得人,又上不得台面儿,可看看人家这回的礼,说是从老家里带来的,不过是一些府城里的点心瓜果并着些药品, 但件件精心,可见是精心挑选过一番的,送来的礼盒也包得好好的,哪有半点外边盛传的粗鄙模样来?”
春辉坊住了这么一位,米仙仙一住进来, 这一片都传遍了, 好些人说起的时候都撇撇嘴,他们这几户人家离得近,家中老爷都是三四品的朝中官员, 何家是正三品大员,又深得帝心,是如今京城里的新贵人家,总是要打交道的, 便试着下了个帖子去试探试探,若是何家不理,他们也不用打交道的,不料这何家也是极懂规矩的人家。
当下有人就说:“要我说,当初这传闻也不知道打从哪儿来的,人家何家的夫人还没进京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想诋毁人家的名声呢,也是说得言之灼灼的,让我们都信了。”
“可不,刚传来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咱们后宅妇人,大多也经历过这传言的事儿,便是京中这家那家的传言,大多不也是有人使出的手段么,这回咱们都信了,也是那传来的人家是跟上边沾亲带故的,那位地位高,辈分又长,谁能想到她”
几位夫人相互看了看,倒是有位夫人撇了撇嘴儿:“你们啊是有所不知,其实这些话倒不是那位说的,毕竟身份摆在这儿,她一个当长辈的总不好去诋毁后辈,这些话啊其实都是住在她府上的那位传出来的。”
“那位啊。”有人就撇起了嘴儿:“也不知道那位王妃娘娘看上她甚么了,不过一阶商贾之女,偏生把人带到京里不说,还给带进了府上,又逢人就介绍的,如今可倒好,整个京城都扬名了,说她才学一绝,文采斐然,硬是给压了官家小姐们一头。”
大周虽商贾地位不低,但让商贾之女压在一众官家之女头顶,这些夫人们哪里愿意的,不过是碍于那位王妃娘娘的地位,又兼之如今名声出去了,她们不好再出手,只得看着那商贾之女的名声越走越远的。
米仙仙上京后没几日,接到了一张帖子。是安郡王府给下的帖子。
安郡王府没实权,但是皇族宗室,地位也很是显赫,安郡王府办秋日宴,宴请了各家的夫人们,米仙仙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到了秋日宴这一日,人参一大早就给备下了好几套衣裳,颜色也多是往那鲜艳的挑。
“夫人这是头一回出现在京城的各家夫人眼中,奴婢可得把夫人给好生打扮打扮,让这些夫人们看个清楚,莫要小瞧了咱们才是。”
米仙仙从里边挑了身最素的出来,淡紫色,正适合如今这秋日临冬之季,头上也只插了两支玉钗,如平常一样清淡,很是低调。
“夫人,这般日子,不如再添两样首饰罢了。”她就怕这京城的夫人们都长了双势利眼,看轻了人。
米仙仙在头上两支玉钗上拂过,轻笑一声儿:“这头饰虽少,但这两样价值却不斐,总不能没那识货的吧。”
她摆摆手,不以为然。
府城里识货的少,不少夫人们为了装门面,在头上插一大把的金钗,一眼忘过去,一片金灿灿的,刺得眼里都生疼,米仙仙去了两回就不喜欢去了。
见人参还有些忧心的模样,她还开口劝诫:“放心吧,这京城可不是府城,安郡王府能宴请的夫人那必然都是大家的夫人们,不会放那等没眼色的进去,这些夫人甚么好货没见过的,才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
在她再三解释下,几个丫头也放了心。
可是,米仙仙怎么也没想到,在堂堂安郡王府里头,她还当真见到了这等子眼皮子浅的。
主仆几个是赶早来了的,一到了王府,便有丫头把他们往后院里带了去,安郡王府没有实权,府上便时常办宴,往来的夫人们大都是熟悉的,他们主仆这么面生的一被迎进来,当即就吸引了各家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还没到位置上,就有个梳着妇人头的走了过来,对着他们就开始冷嘲热讽:“哟,这是哪家从乡下来的不成,还懂没懂点规矩了,这里可是安郡王妃办的秋日宴,可不是乡下地方那随便走动的地方,穿这么寒酸这是想恶心谁呢,我要是你呀,我都没好意思出门的。”
妇人还回头朝着好几个相视而笑的人问:“你们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几个妇人自然说是,附和着她,打眼过来时眼里尽是不屑。
米仙仙还没开口,人参已经被挤兑得满脸通红:“你、你们太过分了!”
“瞧瞧,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连个丫头都这么没规矩,你呀你的,也不知道你家平日里是怎么教规矩的,这般没规没矩的丫头,我们家可不会有的。”
几个人一人一嘴的说了起来,引了好些人看过来,但那些夫人也大多一言不发,撇开眼当做没看到一般。
米仙仙身后的丫头急得很,突然,一道声音从外边传来:“怎么了这是?”
围着他们的妇人们顿时散开了一条路,露出说话的人。
这是一位瞧着端正大房的女子,梳得是姑娘头。
她朝米仙仙露出个笑:“这不是米姐姐么,当真是好些年不见你了。”
米仙仙同样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钟姑娘说的是。”
钟离夏没见到米仙仙被众人围攻后那副羞愤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高兴,转头同几位夫人说:“夫人们这是说甚么呢,米家姐姐这是头一回上京,又是头一回参加这等宴会,面儿生得紧,你们可得带着她好生熟悉熟悉。”
似模似样的说了两句后,她又朝着米仙仙很是大气的表示:“米姐姐,这秋日宴是我一手操办的,妹妹在这方面也算有些心得,办了好些回了,米姐姐家里要是需要办宴有甚不懂的也可以问问妹妹,妹妹定然知无不言。”
几位先前在米仙仙跟前说话的妇人一听钟离夏这话,顿时抿着嘴儿笑了起来:“姑娘放心,我们啊定会好好带带这位夫人的。”
这怎么带,自然是她们说了算。
钟离夏仿佛听不懂她们那话,反而松了口气似的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米姐姐你头一回来,这几位夫人也是王府里的常客了,有她们在,你就安心在王府赏花喝茶就是。”
米仙仙心里好笑。这可不敢,让她们带着,只怕是要带到沟里去了的。
不过她也当真有要请教的,米仙仙背着小手走了几步,在那几位夫人跟前儿打量了半晌,问:“钟姑娘,你说这王府的秋日宴是你一手操办,那这宴请宾客可是你一手操办的?”
钟离夏挺着胸:“自然。”
这是莫大的荣耀,不然,她一个商贾之女,别人凭什么给她面子?
“那就好,我说呢,安郡王妃堂堂王妃娘娘,岂会办出这种惹人发笑的事。”
钟离夏心里有些打鼓:“你甚么意思。”
米仙仙抿抿嘴儿,声音放大了些:“其实也没甚,我一个从乡下来的妇人家,原本以为这堂堂王府必然是门槛极高,往来穿梭的夫人们也必然是大家夫人们,最少那也是富贵无双的,如今看来,王府这门槛真是甚么人都能放进来了。”
她显然的意有所指,不止四周这些人听到,便是这后院里的夫人们听闻这一说辞也不由得看了过来。
钟离夏大恨:“米姐姐还请慎言才是,这里可是安郡王府,米姐姐还是莫要胡言乱语,发你的脾气才是。”
呵!
米仙仙一行上京也有好些日子了,外边的传闻来了后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府上都是他们从府城带来的人,倒是没人议论,但外边的风言风语总是会传些到耳朵里头。
一见到钟离夏,米仙仙就知道这外边的传言是谁传出去的了。
“钟姑娘的意思是这府上邀请的夫人都是大家夫人们?”
钟离夏跟米仙仙也是打过交道的,知道她不好惹,但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不能否认:“是!”又添了句:“府上邀请的夫人都是三四品大员夫人,甚至还有诸位诰命夫人们。”
她是想告诉米仙仙,她就是在狡辩也没用,安郡王府设宴,钟离夏敢操持自然敢保证这请来的都是说得出名号的官夫人们。
“比如这几位夫人,有通政司副使夫人、太常寺少卿夫人、太仆寺少卿夫人,哦,对了,还有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
她指着先前在米仙仙面前耀武扬威那几位,语气加重了几分:“这几位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官员家的夫人。”
几位夫人挺着胸,一副高高在上。
米仙仙噗呲笑出了声儿:“几位夫人这模样我还以为是一二品大员家的夫人呢。”
她随手抚了抚头上两支玉钗,“先前这几位从四品的夫人一口一个乡下人,我心里还很是惶恐,以为这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大员夫人呢,还说我穿得寒酸,钟姑娘家也是开商行的,你来告诉这几位夫人,我这一身可寒酸了?”
不等钟离夏来品鉴,已经有人说了。
“这一身可不寒酸,尤其是那两支玉钗,打造精细,尤其是那玉,都说看玉首先得看颜色,一般的为鲜绿色,最上品的是深绿色,二看透明,三看这是否均衡,最后是形状,夫人这钗厚实,各种都占了上品,想来一支也得上百两才能买下。”
钟离夏也不得不站出来:“夫人说的是,米姐姐这两支玉钗确实是难得的好物。”说完,她正要劝米仙仙,让她大度些,米仙仙已经捂着小嘴儿,很是好奇的朝几位从四品的夫人发问了。
“我们这乡下来的,头上也只戴得起这几百两一支的玉钗了,不知几位夫人头上戴的可是价值几千金的?”
她眨巴着眼,很是好奇。
一直没吭声的夫人们顿时轻笑出声。
被钟离夏介绍的那几位从四品的夫人更是恨恨的盯着米仙仙,吓得她不住的拍了拍胸膛:“几位夫人这么看着我做何?可是我说得不对,不是几千金,而是上万金了?”
“几位夫人家中可真是豪富啊,不知是何等人家,几代富贵才攒了这么多的银两来,让诸位夫人们花销不完,真真是让人羡慕呢。”
几位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有人忍不住喝道:“你胡说甚么呢你!”
米仙仙看过去,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怎么,又说得不对,莫非不是几代家产,而是”
她拖着音,话里暗示意味半点不掩饰,就差摆明了说他们家男人贪银子了。
气得这几位夫人恨不得过去挠她一顿。
钟离夏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劝道:“米姐姐,你便少说几句吧,这几位夫人想来也是无心的,你又何必跟她们斤斤计较呢。”
米仙仙很给她面子:“行吧,钟姑娘说不必跟他们计较那就不计较了吧,本夫人大度,向来也不爱跟那些爱搬弄是非的碎嘴婆子计较。”
她朝钟离夏摆摆手:“带我入座吧。”
简直是把钟离夏当丫头在使唤一般,十分自然。
钟离夏气得很,又怕她继续不依不饶的,僵着脸带她去了座位。
这位置倒也没有如米仙仙所料把她安排在角落里,很是靠前的位置,米仙仙眉目还带了两丝惊讶,她也如实的说了出来。
钟离夏险些绷不住笑:“怎么会呢。”
她把人带到了就要走,米仙仙却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不想笑就别笑了,几年不见,钟姑娘瞧着也生生老了一头了,你呀可得放宽心,不然比我还显老你太尴尬了。”
她笑着,入了座。
钟离夏脸上的笑已经绷不住了,脸皮耷拉下来,被同样来参加秋日宴的汪家母女看在眼里。
早前在回京路上,母女两个跟米仙仙一行闹了些不愉快,先前见米仙仙被人围着,母女两个还幸灾乐祸的,这会儿对视一眼,恨不得缩着脖子让人看不见她们才好。
米仙仙偏了偏头,与她们看了个正着。
她嘴边缓缓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
是的,钟离夏出场,但她戏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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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7 章
安郡王府举办的秋日宴上, 米仙仙一战成名。
甚至到最后, 连安郡王妃都出面来打起了圆场, 让她们握手言和,目光着重看着米仙仙的方向。
米仙仙自然出面儿表了个态:“王妃放心,钟姑娘也说过了,我这个人向来大度, 也不爱跟长舌的妇人们争辩, 此事便让它过去吧。”
米仙仙说得很是大度。
但那几位从四品的夫人却被一语定了个长舌妇的名头, 此回后怕是没甚么好名声的了。
但她这话听着又没甚错处,安郡王妃劝她莫要计较,她也当真没有计较了,不过是用了长舌妇三个字而已,安郡王妃也没法计较, 却也在心里对米仙仙下了个极为难缠的定义。
她先前一直没出来,其实也同旁人一样,心里没怎么把米仙仙这个正三品的夫人当回事的,觉得从乡下地界来,入了王府,心里指不定怎么惶恐呢, 那几位从四品的夫人其实是钟离夏一手安排的,有求于他们王府, 这才抢先着出面要给米仙仙一个教训。
秋日宴安郡王妃是全权交给了钟离夏操办,但府上的大小事她都知道,她在后边得了信儿也没阻止, 心里料定了米仙仙翻不出大浪来。
直到有丫头急急来报,说不止为难人那几个没讨到好,似乎连钟离夏都吃了亏。
安郡王妃很是温和,朝她客气的道:“何大人年轻有为,何夫人又如此貌美,莫怪多年来,何大人身边只守着夫人一人,今日本王妃也是头一回遇见夫人,往后夫人得了空,可时常来王府里坐坐,若是有甚要本王妃指点的,尽管说便是。”
米仙仙大喜:“既然如此,那便再此多谢王妃娘娘了。”
她还真有事儿。
也不等安郡王妃开口,米仙仙便止不住的翘起了嘴儿:“说来在座的夫人许是不知,我家老爷敬重我,何家的后院也确实不跟别人家乌泱泱的,我膝下有四字,除了幼子还年幼,前边几位老大前两年就过了院试,有秀才功名,老二老三过了府考,也有童生功名,原本该同我家老爷一块儿进京的,不巧几个孩子今年得下场赶考,这不才给耽搁了。”
“如今我家长子也十六了,若是诸位夫人有那合适的姑娘,只管给我说说。”
这才是米仙仙今儿来的目的。
大饼何越该说亲了。
何家名声不显,如今受到的都是些议论,若是要挨个挨个的去解释误会这未免太耽搁了,正好安郡王府下了帖子来,米仙仙正愁怎么帮着自己儿子宣扬宣扬,如今机会就来了。
哪怕这几位从四品夫人不来找事,米仙仙也要找事的。
她不找事,怎么在一众夫人中脱颖而出?
真安分低调了,怕是明日这京城就会说她这个何夫人果然是乡下来的,胆小怕事的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不少夫人看过来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人何夫人都说了,家中四个儿子,除了幼子外另三个都有功名,这可是实打实考出来的,若是今年下场考中,那何家不就是出了个十六的举人老爷了?
便是没过,何大人二甲进士出身,膝下几个幼子又是秀才又是童生的,年纪且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考取功名,与何大人父子几个同朝为官不过是时日问题,这般一门父子几个都是读书人的也称得上一句书香门第了。
京城的官家子弟众多,但多是走得受祖宗庇荫的路子,捐个小官当当的,若是家中富贵的,便是甚么也不做,也能保得一辈子吃喝不愁。
何家后院干净,没有甚小妾庶子庶女的,早前她们还觉得这何夫人确实小性了些,哪有后院里连个小妾都没得的,再是如何,也得放一两个装装样子不是?
可如今这一说,夫人们顿时眼前一亮。尤其是家中有闺女的那等,谁不想给自己闺女们找那等身家清白,后院简单的人家?
更疼爱些的,宁愿放低了门户,也不愿把人嫁去那高门大户里去。放眼整个京城,稍微有家底的人家,那些公子的后院里有几个没放人的?何家有正三品大员,看米仙仙这一身穿戴,那也不是穷酸破落户,很是有些家底的,后院干净,公子争气有功名,这样的人家只要一放出了信儿,多的是人家要上门探探口风的。
安郡王妃眼睁睁看着不少夫人朝米仙仙发出善意的笑来。甚至连那汪夫人都瞪了眼汪明月。
何家那几个公子她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早知道何家公子还有功名,她哪里会让汪明月去得罪人的。
汪家可不止汪明月一个女儿,便是汪夫人膝下都还有个嫡次女。
安郡王妃哪里能想到米仙仙借她的地儿来洗刷外边的传闻,今日来的夫人不少,只怕明日那些传闻就要不攻自破,反而会说她落落大方,毫不怯场,何家的公子又是如何的优秀了。
而跟她作对那几位夫人怕就是没甚好名声了。
好一个何夫人!这心思可当真不是一个出身乡野的妇人能有的!
下晌后宴会散去,安郡王妃等钟离夏送了诸位夫人回来,才阴着脸儿说:“你莽撞了!”
要不是她出手快,还当真会有一出座位风波被牵扯出来,到时候王府的脸面只怕都要被丢尽。
谁不知道她安郡王妃向来是个面儿上慈的?
钟离夏不紧不慢的,俯身认错:“王妃,这回都是我思虑不周,我也是太心急了,王妃也知道,我已经二十好几了,实在是等不得了。”
米仙仙说她老的话到底到底是如一把利剑一样插进了钟离夏心里头,让她惶恐得很,她原本以为这几年不见,再见了人,米仙仙早就是黄脸婆了,却不料米仙仙的容貌较之多年前,仍旧如同当年一般,反倒是她,多年来要讨好安郡王妃,又要操心各种琐碎的事,忙得心力憔悴的,反倒是显着苍老。
说着话,她忍不住悲从心来,泪盈于睫。
钟离夏知道安郡王妃的软肋在哪儿,果然,她一哭,安郡王妃仿佛又想到了多年王府的郡主跪在她面前,说要嫁给一个已有原配的人那般。
她顿时动容,把人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吧,本王妃知道你受苦了。”
跟她那早逝的女儿一样,都是痴情人。
“你说得对,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安郡王妃很快下了决心,让嬷嬷伺候她梳妆,递了个帖子往宫里赶。
不能等明日事情都传遍了再去,要是传到宫里,怕是连丁点机会都没了。
也是这几年钟离夏整天在跟前儿伺候,让安郡王妃当真拿她当女儿疼了起来,一见钟离夏被耽搁到现在,今儿还被这么欺负,安郡王妃也忍不住了。
看到钟离夏,她就想到了早逝的闺女,想让郡主当初没有得到的在钟离夏身上得到,也让她这个当娘的能安心。
身边的嬷嬷倒是想劝,见安郡王妃不容置疑的模样,又只得把话给咽下去,余光瞥见钟离夏那带笑的脸,心里满是不悦。
王妃看不出这钟离夏是个奸诈的,她却是能看得出来。
安郡王妃匆匆进了宫,钟离夏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笑,被嬷嬷给瞧了个正着,她哼了声儿:“别以为你把王妃给哄住了就能为所欲为了,我老婆子这双眼可是一直看着你的。”
“嬷嬷说笑了,我哪有这本事。”钟离夏不欲与她多说,回了句便走了。
安郡王妃进了宫,直接往皇后宫中去了,她也直,直接说起了来意,说想请皇后下旨给钟离夏安排个婚事。
“娘娘也知道她是个好的,痴情人,又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些年,一心就想着往那何家奔的,我劝也劝了,又实在是怕她奔了郡主的老路,好歹处了这么多年,也是当闺女疼的,她这人性子样貌也都是一等一的,京城里也有名儿,实在不好叫她孤身一人的。”
皇后是个端庄大度的,一直听她说完,这才露出几分为难来:“王妃啊,按说此事却是没甚么大不了的,但你可莫要忘了,当今可最是厌恶这等强迫之事,你说本宫若是下了懿旨,那何家若是不愿,本宫岂不是做了那坏人?”
安郡王妃哪里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很是固执的说:“可是娘娘,离夏那孩子你也是见过的,她已经蹉跎至今,你也不忍心让她孤苦一辈子不是?”
“不是还有你么?”皇后就着她的话回,却半点不肯松口:“有你在,有钟家在,怎么也能富贵一辈子的。”
哪里就孤苦了?
“王妃,凡事都得两厢情愿,不能强求。”这话皇后当年说过,如今同样没变。
安郡王妃当年还能听得进几分劝,不然也不能让郡主远嫁,只她听进去的后果却是安郡王府郡主早逝,这是安郡王妃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是怎么也听不进去,只一心要求个结果来。
皇后说多了,也有几分不耐了,身边的宫人忙递了清茶上去,待用了水,皇后口气已经不是先前一般劝说了,直接了当的说道:“王妃,此事莫要再说了,无论是本宫还是陛下,都不会同意你这般无礼的要求的。”
“于公,何大人是陛下的大臣,于私,这乃是家事,本宫与陛下都不会另臣下寒心的。”
皇后也最讨厌管这档子事儿了,别人家后院的事儿她着实没甚么兴致插手,何况早前陛下派了宣旨侍监去平城宣旨,回来时她也在。
当今当时问侍监,那何大人的妻室可确实如同传闻一般粗鄙,侍监可是说得一清二楚,人何家那位夫人不止不粗鄙,反而生得很是貌美,又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听说连那周律都是熟识的,早前在县里的时候还有些贤名,得当地的妇人们敬重。
当今原本还朝皇后说可惜了何大人清隽无双,有个出身乡野的妻室,但便是可惜,也没生出要换掉原配的事儿,或是给送几个美人儿甚的,听了侍监的话后就更是生不出这个念头来了,又听闻何家几个子弟都出息,承继了何平宴这个当爹的,个个在读书上都颇有些见数,听得当今当时便连连夸赞,说这等妇人才该是命妇典范。
一句命妇,便是要下诰命的了。
皇后甚至都生出了心思想要召见人来瞧一瞧,看看是甚么样的人才能惹得堂堂三品大员只守着她一人,还能养育出这么有出息的几个孩子。
至于外边的言论,皇后不屑得很。莫看这些夫人们表面上说甚么嫉妒不贤惠的,但说到底,身为女子,又有谁没有想过让当夫君的只守着自己一个呢?
这位何夫人,只是得到了全天下的女子都想要得到的。
话都说到了这里,皇后已经明白的表露出了态度,按理安郡王妃也该识趣了,但她这回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让皇后松这个口,就是不听。
眼见要到宫门上锁的时候,安郡王妃还是不肯走,皇后彻底没了性子:“本宫也不怕告诉你,今日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封何夫人为三品淑人,端庄贤淑、德才兼备,是为夫人的典范,你死了这个心吧,让钟家那位姑娘也死了这心。”
并非所有官员的家眷都能得到诰命,能得封诰命的夫人,其夫在朝为官必须做出贡献,且本人得必须德才兼备才能赐封。
当今旨意都下了,说她端庄贤淑、德才兼备,那她就是端庄贤淑、德才兼备,没人再敢有微辞。
安郡王妃所想的待明日原本的谣言会翻个个已经是用不到了,这道旨意一传下去,就已经粉碎了京中的所有谣言。
安郡王妃失魂落魄的出了宫,此时天已然暗了下来,京中一片灯火通明,安郡王妃带着丫头嬷嬷回了王府,正沉着脸,却见主仆几人一进府,府上伺候的丫头小厮们便躲躲闪闪的。
安郡王妃当即就觉得不对:“这是怎么回事?!”
她发问,脸上带着些不怒自威之色,被叫住的丫头结结巴巴的:“回、回夫人,是,是后院出事了。”
安郡王妃还要问,她陪房的嬷嬷已经奔了过来:“王妃,你可算回来了,钟离夏那个小贱蹄子,她不安好心啊,她早就起了坏心,一肚子的坏水,她竟然装着醉酒爬了老爷的屋里去了!”
“甚么!”安郡王妃大惊失色:“嬷嬷,你再说一次!”
“哎哟王妃啊,你快些回后院吧!”嬷嬷急得很。
安郡王妃扶着身边丫头的手,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好心为了钟离夏在皇宫中求人丢面儿,她竟然背着她爬了郡王的床!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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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8 章
安郡王府妾室众多, 安郡王妃并非是嫉妒成性的人,她只是无法接受钟离夏成为其中之一。
她可是当干女儿对待的!
“她、她怎么敢的!”安郡王妃恨得不行, 扶着嬷嬷的手快速向后院走去。
她们走得快, 很快就穿过了院落到了安郡王所住的正房,还没到门前儿,里边已经传了声音出来。
都是过来人, 还有甚么不懂的, 尤其是安郡王妃, 一听那细碎的声音,整张脸都变青了,钟离夏的声音她如何不认得的, 日日夜夜在跟前儿伏低做小的。
若说最开始安郡王妃没把钟离夏当一回事, 只是觉得她的经历与郡主差不多, 有几分怜惜外,那这几年下来是正二八经拿她当干女儿对待的,不然也不会让钟离夏一个姓钟的住在王府,让她操办王府的宴会,甚至动用王府的力量去帮她传谣言。
从宫中出来后,安郡王妃甚至在想,怎么动用王府的力量去帮钟离夏达成所愿,便是实在不行, 那她就给钟离夏找个好的,比何家那位好的。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 甚么俊秀没有,比何家那位优秀的实在太多。
她这么为她着想,就是这么被回报的?
安郡王妃往日对钟离夏有多好,如今这恨便有多强烈,简直是恨毒了她。
房中的动静儿半晌才停,大腹便便的安郡王开了门走出来,身上披着件外衣,脸上还带着过后的满足,瞧见院子里站着,一脸怒容的安郡王妃和身后不少的仆婢,饶是安郡王也忍不住脸皮讪讪起来。
“王妃回来了啊。”
安郡王自认不是那等不负责的,他都打算好了要跟王妃讨个人情的,但也不是现在这般被人当场堵住,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安郡王妃冷笑一声,眼里跟带了刀子似的:“是啊,我要是回来早了,岂不是打扰王爷你的好事了。”
在这么多仆婢跟前儿,安郡王有些下不来台,但这事儿他又确实理亏,明知道王妃拿人当干闺女对待,他却把人给收了房,实在是不雅得很,传出去还道他有多好色的,当下便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其实也是一场误会,王妃啊,这后院的事你做主,我外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匆匆离去,安郡王妃瞪了半晌,只得冷哼吩咐:“还不快去把那贱人给我拖出来,还等甚么!”
立时便有丫头匆匆进了屋里,拖着只身着里衣的钟离夏出来了。
钟离夏一到跟前儿便用着以前的招数,在安郡王妃跟前儿示弱哭求:“王妃绕我一回,并非是我的错,是、是王爷非要对我……”
“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反抗啊,王妃。”
安郡王妃哪里能听她狡辩:“无法反抗?你来我郡王府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王爷是甚么人你能不清楚?往日你怎么就能反抗了,如今我不过一会不在你就反抗不了了?”
钟离夏说不出口,只得呐呐的说:“不是,是、是我喝了酒。”
安郡王贪花好色,钟离夏生得明艳大方,早前的时候安郡王就打过她主意,每回都趁着王妃不在别有意味的看着她,不过钟离夏一直没从,相反,对此她是十分厌恶的,她不同意,安郡王也没法子。
直到今日,钟离夏接到信儿,说米仙仙被当今封为三品淑人,圣旨都已经下到何府去了,言之凿凿的,钟离夏心里也门清儿,这道圣旨一下,只要何家不愿,她是半分机会都没有了。
钟离夏不甘心,她蹉跎到如今,若不是有安郡王府这块招牌在,她那里有如今的日子,要是没了安郡王府,依她的家世怕也是嫁不到甚好人家的。
心一横,钟离夏干脆让人抬了酒来。
安郡王府的事米仙仙是不知道的,下晌回了府上,她可得意了,还跟几个丫头说:“看到了没,你们偏畏手畏脚的,下回出去可别怕,王府又不吓人。”
她这出去了一回,方才好些人家的夫人主动来找上她,说过些日子要亲自给她下帖子。
人参几个被打趣的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们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堂堂王府里边还有人当着面儿的找茬,这般不讲究的人家她们在府城里都鲜少见着,各家都规规矩矩的,何况这里还是皇城脚下,宗室王府府上。
“不过那个姓钟的也太过分了,要奴婢说,这些人指不定就是她安排来的。”
米仙仙这回去王府,身边带了人参当归两个,当归是最小的,这会儿她诧异的看她两眼,没料这丫头随口一说,还当真说对了。
米仙仙一见到钟离夏便知道那些来找茬的是她安排的人了,这事钟离夏不是没干过,当年还在县里的时候,就曾煽动过那些姑娘们来找她,让她发善心,让她夫君怜悯她一片深情的。
玉竹从外边回来,米仙仙见了,问她:“那位沈大人如何了?”
她问的是上回来何家拜访,最后却被吓晕过去那位。那位沈大人被吓晕后,回去生了场病,米仙仙便隔三茬五叫人送些药品补品去。
玉竹道:“奴婢瞧着已经快要大好了,雇来的婆子伺候得精心,没让沈大人凉着冷着,又有送过去的补品,连大夫都说,再躺两日就能下地了。”
“是我们对不住他。”
明明见着的是个人,却说成一块儿布料。
米仙仙:“沈大人没起疑吧?”
玉竹想了想,又摇头:“奴婢瞧应是不会,那晚这位沈大人喝晕了,本就看得不清,后边又晕了过去。”
沈大人原本有些怀疑,后边见都一口咬定是块布料,也就放下了,当真以为看到的是块布料,还对自己被一块儿布料给吓晕了过去很是羞赧,对何家隔三差五给送汤药补品更是过意不去。
还说过几日病好了要来登门道谢。
“道谢?”米仙仙摆摆手:“这就用不着了。”
本来就是他们御下不严,把人给吓病了一场,哪里需要人来道谢的。
玉竹也说:“奴婢也是这样说的,咱们府上当不得他这样谢的,不过沈大人不听,非说要来,奴婢也劝不住,只得随了他,后边又去了表少爷那去了一趟。”
米福上京后没住在何府,而是去西边康平坊里租赁了个小院子,庐月母女到了后,次日就被米福给接了过去,米仙仙便不时叫人过去看上几眼。
“那边如何了,可安顿下来了?庐月母女俩可还好?”米仙仙这个当姑姑的,对侄儿家也是很上心的,何况米福要跟着相公在衙门里跑,她也怕庐月母女照顾不过来。
若是那边忙不过来,米仙仙便准备遣两个婆子过去照顾着。
“好着呢。”玉竹抿唇就笑:“那院子里收拾得干净得很,错落有致的,表少爷也是心细的,怕娘子累着了,还特地给请了个婆子照看着,跟咱们老爷一样做事周全,表少爷不愧是在老爷跟前儿当差的,这做事就是不一样。”
她还拍了拍,一番话把何平宴跟米福两个都夸了一遍。
米仙仙心里高兴,嘴里却还说着:“哪有你们说得这样好的,也就是比一般人会来事罢了。”
主仆几个正说着,外边小厮跑了进来,说圣旨到了。
米仙仙匆匆赶了出去,宣旨的侍监还是上回那个,见了米仙仙便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米仙仙目光落在他手中明黄的圣旨上,神色一下恍然,指了指自己:“大人的意思,这是给我的?”
“是啊。”侍监:“何夫人在柳平县为那些妇人们请命做主,当今都已查明,夸夫人乃是奇女子,何大人有你这样一位夫人,那是他大幸。”
米仙仙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何夫人的位置,她可是劳苦功高的,当然,当着外人的面儿,米仙仙可是很谦虚的,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这才接了旨。
“封为三品淑人。”侍监报唱完,把圣旨递了过去:“何夫人接旨吧。”
米仙仙双手接下,恭恭敬敬朝着皇宫方向遥遥福了礼。侍监走后,米仙仙带着丫头们往回走,一路上的丫头们早早得了信儿,这会儿纷纷朝她福礼喊淑人。
今日是接连好信儿,米仙仙直接大手一挥:“行,今日大喜,所有人赏两月月银。”
“谢夫人。”
人参还问:“要不要给老爷那边去个信儿?”
“还是别了。”米仙仙一口否认。
“一个淑人,咱们要是巴巴的使了人去报信儿,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呢,正所谓一朝得志就狂起来,如今我们就得低调些,你也跟下边的丫头们吩咐吩咐,别到处去吹嘘,传旨大人来府上,这四周不知多少人早就盯着了,谁家不知的,何必我们上赶着说的?”
米仙仙早就瞧见了好些缩头缩脑的了。
人参几个没瞧见,不过没一会她就知道米仙仙的意思了。
因为这周边春辉坊一块儿,不少人家都派了人来送礼,便是有那消息不灵敏的,见这么多人往何家送礼,只要稍稍一打听也知道了大概,纷纷跟着效仿,压根不用他们出面去说,外边自是知晓了新来的这位大理寺卿家的正三品夫人被封了三品诰命淑人了。
安帝登基后,对这些名头赏赐很是吝啬,能让他主动封赏的十分稀少,这就更让这些名头让人趋之若鹜了。
米仙仙一家不过初初上京,甚至早前京中还流传着对她不利的谣言,如今不过几日,这春辉坊中,泰半的官家夫人们没得到的就被她收入囊中。
到了次日,京中的风向又是一变,再也没有人说她嫉妒成性、容不得人,反倒说她品德出众,端庄大方。
至于在安郡王府找茬的几位从四品的夫人,名声也臭在了大街上,都说她们刻薄尖酸,心胸狭隘,连带几位官老爷也没讨到好,上朝还被同僚们指指点点的,各个回去后很是发了顿脾气。
连着几日,何家登门的都络绎不绝。
米仙仙在何平宴父子几个面前可得意了,尤其是在四饼面前,她还拍了拍幼子的小肩膀,抬着头:“四饼别伤心,如今你父兄和娘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咱们家里也就只剩你没有了。”
“不过你别灰心,虽然你还是个白身,但努力努力也是会有的。”
“就跟你娘我一样。”
四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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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9 章
何家才上京不久, 四饼还没有进学,如今便是由大哥何越指点几位弟弟们学问。
何越身上有秀才功名,放在偏远之地, 都已经可以开个私塾教导子弟了,何况他今年下了场,若是考中,便是举人老爷。
考上举人, 在学业上便到了尽头,书院里头是已经无法在教导了,要想更进一步, 只有靠自己了。是以, 何越是不需要进学了。
二饼三饼有童生功名, 对这场院试也很有把握, 如今只等着喜信儿传来再择书院,何家如今, 只有四饼一个需要好生进书院进学的。
京城书院众多, 大儒林列,上还有国子监,可谓是百家齐放。
官家子弟一般走的是国子监, 这种依靠父辈祖辈官位入监的称为荫监,由当今特许入监的称恩监, 捐纳财物的称捐监,监生亦可参加乡试,走科举入仕。
何家正三品大员, 依着规定也可入国子监读书,不过何平宴没这个打算,监生可参见乡试科举,但到底没直接入学一步一步考上去来得稳重踏实,官家子弟生来便吃喝不愁,只要不犯事,一辈子也能富贵,这就造成了在国子监中泰半的监生们并不如外边的学子来得勤奋。
国子监里没有那等优异的学子么?
有的。不过这类学子少,多是由各地举荐而来的学子,与走荫监而来的官家子弟们不是一路,四饼何敬是官家子弟,聪慧机敏,若是勤奋努力只怕早早就能下场了,但他偏生性子懒散,如今读书进学都是被父兄给压着,若让他进了国子监,与那些荫监一起,学业上只怕更是没有进展了。
何平宴衙门忙,便让大儿何越操办着幼弟们进学一事。
这日,何越正从外边回来,见园子里他娘米仙仙正带着几个面生的夫人在喝茶赏花,他收回目光,正要抬步离去,米仙仙却远远的朝他招呼起来,叫他过去。
何越顿了顿,听话的走了过去,朝几位夫人抬手福了礼。
米仙仙看着清隽挺拔的儿子,眼里的骄傲都快溢出来了,她清了清嗓子:“几位夫人与娘上回在王府兴趣相投,这回是特意登门来说说话的。”
何越是知道上回安郡王府发生了甚么的,对他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不由得一顿。
按他娘的意思,上回分明是去呈威风去了的,甚至出门都是在诸位夫人的目光下抬头挺胸,昂首大步走回来的。
他嘴角噙着笑模样,当着没看到,见了礼后方优雅从容的说着:“娘与几位夫人好生说说,儿子便去回院了。”
米仙仙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
等他离去,这才不经意的摇摇头:“我家这个大儿,甚么都好,就是太负责了些,他爹衙门里忙不过来,这些年都是他教导几个弟弟们读书。”
夫人们都听出了她话里的自得,但都不可否认,何家这位大公子,确实生得清隽无双,温文尔雅,规矩礼仪都挑不出错来,如此年轻就有了功名,这功名还是一步一步考上来的,学问自是不必提。
有夫人捂着嘴儿笑笑,试探起来:“何夫人命好,膝下有几位给你争气的公子们,只是不知这何夫人挑儿媳妇,是打算如何挑的?”
这几位夫人登门本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这会儿又亲眼见了人,心里更放心了,也不迂回打转了,直接便问出来了。
其他几位也看着。
对儿媳妇,米仙仙是早就想过的,当即便说:“何家的儿媳妇,对这家世我家倒也并无过多要求,只要身家清白即可,只是你们也知道,这大儿媳跟小儿媳可不同,往后这掌家的事还得她们年轻人来,这主要还是得性子端庄,端庄大方,会打理家务才是。”
各家娶长媳要求其实都差不多,几位夫人也毫不意外,反倒点头应是。
赏了会花,米仙仙又带她们四处看了看,何家的下人都是经年做活的,各个动作麻利,规矩妥当,几位夫人对何家也了解了大概,又坐了坐,这才相继告辞。
看她们临走的模样,对何家是十分满意的。
何越等人走了后才去寻了他娘。见了他,米仙仙忙把几位夫人今日的反应同他说了说:“你放心,我瞧着不过几日就有信儿了。”
何越:“我不急。”
米仙仙当然知道他不急,全家上下只有她这个当娘的着急。
何越今日去打听了几个书院的事,家中几个幼弟还未进学,何越这个当大哥的着急,见天儿的往外跑去打听,这会儿正是来问米仙仙拿个主意。
“儿子打听了青云书院、华庭书院、庐山、蒿阳书院四家书院,这几家书院是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院长都是名家大儒,求学者甚多。”
二饼三饼有童生功名,若是这回下场考中,那便是秀才公,这几家书院都是进得去的,难的便是唯一一个还是白身的四饼。
“青云、华庭两家书院里边多是些未取得功名的学子,庐山、蒿阳两家书院倒是有功名的甚多,平日也多是交流,二弟三弟可择其一,小饼倒是可去青云、华庭两家,不过青云管束严厉”
“就这家。”米仙仙还没听完就定下了。
何越诧异的看了过来。
米仙仙很快反应过来,略过心里的心虚,语重心长的:“大饼啊,你也知道你弟弟这脾性,太过散漫了,平日里又不怕你们,你爹倒是能镇压得了他,可你爹忙,倒不如送去一个管得严的书院里进学,让他收收性子,要是书院太平和了,他不得更懒散了?”
“你们兄弟几个,除了他以外个个都有功名,如今他还年幼,上有爹娘,可以后我跟你爹老了,他还有一家人怎么办,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娘这也是为了他着想。”
一副为了四饼这个小儿子操碎了心的模样。
何越认真想了想,觉得他娘说得有理。
“如今入了冬,怕是再过不久书院要放假了,不如待开了春再送了小饼过去,这些日子,还是由我教导他学业吧。”
米仙仙当然同意,只是怕四饼闹起来,母子俩都没提前跟他说,只等开了春把人送过去就行。
没两日,有人送了几幅小像来。
“怎的都是四五品官员家的,这还有甚从四品从三品家的,夫人,这也太欺负人了。”人参替米仙仙铺开小像,在几幅小像边的小字上看过。
这些小字标了名讳,姓氏,父辈官职。
小像上的女子各个端庄大方,姿态优雅,瞧着便是那等极有规矩教养的女子,米仙仙倒是没注意那家世,再说了,前两日还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说家世甚的不挑,只要身家清白就行的。
“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咱们家正三品,娶的媳妇家世比咱们低也是正常的。”她不强求,也没那等决定自己儿子谁都比不上,就是娶公主都娶得的那般想法。
虽说他儿子在她这个当娘的眼里确实谁都比不得,但她家娶个公主来做甚,由她带着全家去给公主请安么。
官家结亲本就图个两姓之好、门当户对,何家新贵,家底跟那些真正的高官富贵之家还是很有差距,何家有个不过十六的秀才公,在外人眼中,除了说得上句年少有为外,在那些大家里,并不怎么看在眼里。
十六的秀才公虽少,但不是没有。
米仙仙朝几个丫头招了招:“你们快来瞧瞧,这些小像到底哪个好些。”
人参几个低头看去,也跟着挑花了眼,不由说了起来:“要奴婢们说,倒不如请了大少爷过来瞧瞧,瞧上哪个就定哪个,左右啊,这也是给大少爷挑少奶奶,总得要大少爷喜欢才好。”
米仙仙顿时恍然。“对对对,你们说得是,这媳妇是给他挑的,以后可是要跟他过日子的,我挑来做甚的,又不跟我过。”说着叫人去喊了大少爷何越来。
不过何越没来,只叫人来回了话,说让她看着挑便是。
这几幅小像便留到了夜里,米仙仙捧到了何平宴跟前儿,叫他从里边挑一副出来。
“你儿子又不挑,你这个当爹的就替他挑吧。”
看着面前的画像,何平宴很是无语。
他一个当公爹的,替儿子选媳妇是怎么回事?
“还是你来挑吧,你眼光好,定能给咱们儿子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来的。”
米仙仙被捧得高兴,很是得意的挺了挺小胸脯,随即她有垮了垮脸:“我这还不是怕挑来的儿媳妇不合越儿的意,以后要是处不到一块儿,还不得是我的不是了。”
“那你让他挑。”何平宴很是和气,又说。
“他又说让我挑,说随我意,只要我挑中就行。”
这就是矛盾之处了,儿子随她,她又怕挑了个不好的来。
何平宴蹙眉,把人拦在怀里,那些小像连一眼都没看过就尽数扔到了一旁,他是见不得她半点不高兴的,当即就说:“你放心,明儿我拿去让那臭小子自己挑。”
米仙仙想了想,仿佛家里这几个孩子确实比较听他的话,便点头应下,又叮嘱句:“那你好生跟他说说,他都大了,有些话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好说,还是得你当爹的说才行,最好让他挑个自己喜欢的,但你不许凶他。”
“知道吗?”
何平宴:“”
他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声儿。
何平宴说到做到,次日一早就提了小像到何越面前,颇有些不争气的瞪了大儿子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挑个媳妇还要你娘来操心,赶紧挑一副出来给你娘。”
他口气随意,仿佛挑个看两眼就能挑个媳妇出来一般。
何越一头雾水一般看着面前几幅小像,顿时觉得头疼得紧:“爹”
“叫爹也没用,你已经这么大了,爹以前就告诉过你,让你少让你娘操心。”
临走,他还让他待会把挑出来的小像拿过去。
至于仙仙说的好生说说,何平宴觉得他说了这么多,大儿子也已经这么大了,用不着殷切叮嘱,甚么都交代清楚的了。
何平宴去了衙门,留何越看着面前的小像发呆。
用过了早饭,米仙仙问在她这儿的四饼:“你大哥那小像选出来了么?你让他也别急,过几日给我就是。”
四饼摇头晃脑,手中捡着块儿糕点吃,小脸皱成一团儿:“我大哥可愁了,愁得连早食儿都没吃。”
那么多媳妇,是他也不知道该挑谁好。
他扭捏到米仙仙跟前儿,扯着他的袖子:“娘,以后给我挑媳妇,不用挑这么多,一个就可以了。”
米仙仙笑了声儿:“还媳妇?你要是一直白身,以后恐怕都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的。”
“不可能,娘你骗人。”四饼掰着手指跟她算:“我爹是正三品大员,以后家里不用给我娶高门媳妇,只给我挑低门的就行,肯定有人嫁给我的。”
他摆摆手,还跟她说:“听说那些高门里头出来的媳妇可凶了,最喜欢管着家里的老爷们了,她们家里还有背景,也压不住,我不喜欢别人管着我。”
米仙仙:“”
米仙仙:“你真的想多了,你大哥如今想娶高门媳妇都娶不到呢,更别提你了。”
还想管不管的,连被管都没这个机会。
四饼顿时又给他大哥抱不平了。他大哥这等人物竟然娶不到高门媳妇,这些人眼光实在太不好了,他大哥都娶不到,还有谁能娶到的?
四饼气哼哼的跑去跟何越告状去了。
人参进门,正见小公子气哼哼的出门,她手中拿着从平城寄来的信件,也顾不得多问。
“夫人,信到了。”
米仙仙母子等人上京时,府城那边就说了这回是等着放了榜得了信儿一起寄了家书来,他们从府城到京城,这一路慢悠悠的便走了差不多两旬,又到京都十来日了,按理,从放榜后寄信儿来是正好。
米仙仙心头一跳,从人参手里拿了信儿好一会儿没敢开。
人参问:“夫人?”
米仙仙没动,只让她叫人去喊了何越几个来。
何越带着几个弟弟过来,还以为他娘是要问他小像的事,正要说容他几日,却见他娘往他手上放了封信,还松了口气的模样。
“快,你快看看,这是府城来的?”
米仙仙自己到底不敢开。
反正这里边定是说了放榜的事,让他们兄弟几个自己看就是。
何越一想也明白了,他倒是不若米仙仙这般不敢开,很快拆了信展开,双目一扫,顿时嘴角带起了笑来。
米仙仙倾身,有些着急:“可是中了。”
何越轻轻点头:“中了,二弟三弟也中了。”
都中了!米仙仙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在几个儿子身上看过:“不错,娘就知道你们肯定能中。”
这是大喜事,米仙仙当即让人去衙门给何平宴报了个信儿,又让人去采买,要做一桌好饭菜庆贺庆贺。
何越考中举人,且还是乡试头名解元。
这事儿何家没瞒着,他们本就受人关注。很快,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何平宴何大人家的大公子高中解元,十六岁的举人老爷。
有人还有些质疑,十六岁的秀才也就罢了,十六岁的举人老爷怕是不大可能,后在知道平城知府是出身京城侯府的雷世子后,这种顾虑也打消了。
雷世子侯府出身,何家如今是京城新贵,但到底出身乡野,还没那么大本事能收买他的。
收到信儿没两日,何家又多了不少小像。这回可不止是三四品官家的千金了,甚至还有一二品大员家、勋贵人家所出的小姐们。
何越证实了自己的能力,那些高官勋贵们自然也看中了他这份能力。
米仙仙已经挑花了眼,她也撒手不管,叫人把所有小像都送到何越房里,由他自己挑选合意的就是。
她等着他挑了合意的,再请人探听探听,若是没问题,便能请了媒人登门提亲了。过了几日,米仙仙没等到画像,却等到何越只身在她面前说请她请了人去定亲。
那姑娘只是出身康秋坊的一普通人家的姑娘。
“你说甚么!”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60 章
康秋坊锦家是这坊中再不通不过的人家, 锦家里一大家人, 三房人都住在一块儿, 房里最不下, 便在院子里砌了好几间房才勉强住下来。
锦秋是二房闺女, 去岁刚过了及笄礼,如今锦家正在给她相看亲事, 媒人都登了两回门了, 说的人家也正是这康平坊、康秋坊的人家, 只等锦家这头应承下来, 便能见见人了。
锦家这两日正在商议着该答应谁家的好, 就见锦秋浑身湿哒哒的进了门,头发衣裳上还在滴水, 尤其是锦秋身上明显披着件男子的外袍。
锦家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 这可是男子的外袍啊,锦秋,你可是正在说亲的人啊!”
康平、康秋两坊人数众多, 丁点的小事都能被传个遍, 更何况是锦秋这个还没说亲的大闺女浑身湿透, 披着件男子的外袍一路走回来。
锦家二娘子只觉得脑子一晕,手撑着墙壁才没倒下去。
“你以后还怎的嫁人!”
锦秋手指紧紧扯着面前的外袍, 声音带着哭腔:“娘,我洗衣裳踩滑了,不小心掉了下去,是那何家公子救了我。”
锦家没有水井, 吃用水都得去挑,更不提洗衣裳了,正逢前两日下了雨,河边湿滑,河边洗衣裳的妇人倒是多,不过锦秋这人不喜跟那些大嘴婆子们待一块儿,便挑了个清净的地方。
她胆大,那些没人的地方便是寻常妇人都不敢去,除非是仗着水性的才敢踏足,她倒是去了,这一去,没一会儿就踩滑掉了下去。
她离得远,妇人们听到动静儿也赶不过来的了,也是巧,何越拜访了青云书院的夫子后正好从河边经过,见状便把人给救了起来。
刚救上来,那边洗衣裳的妇人正好过来,见他们抱成一团,这目光顿时就变了,更别提还有那认识锦秋的,当即便吼了出来。
这些婆子们嘴碎,最喜欢说长道短的,一人一句的一说,锦秋就说不出话来了,这本是一桩好事,但被抱在一处又被瞧见了,哪怕解释清楚了,只要有那长舌的,也会拿这事儿到处说,尤其锦秋还是个大姑娘,不是那等成了亲的婆子大方好意思,传久了,指不定还得影响她的婚事。
锦秋一想到她以后要被人给非议,当时就哭成了个泪人,何越见状,见她浑身都被水浸湿了,这寒冬腊月的,曲线毕露,但瞧着格外狼狈,只得把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又说待回了家便请人来提亲。
“他真说了要来提亲?”锦家大娘子有些怀疑,指了指她身上这紧裹的衣裳:“你瞧瞧这是甚么料子的,寻常人等哪里用得起的,莫不是人家说着玩,你还当真了吧。”
大户人家除了在他们这儿雇人做活计,还没有在这片娶个媳妇的。
大娘子这一说,锦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人家指不定顺嘴一说,帮着给解解围的。但是锦家人心里又不大高兴,诚然,这位一看就是贵人的公子救了人,他们是该心存感谢,但也不该张口说要娶这话啊,如今那些大嘴婆子也听见了,要是不娶了,他们锦家还不得被人笑话的?
锦家三娘子不大高兴的板着脸:“你说说你,去洗个衣裳你跑别处去洗做甚么?便是这公子没说这话,你落了水被一个男子给救上来的事儿还不是得传出去,这亲事又没定,你还是个大姑娘,被个男人搂了,以后婆家该怎么看你?”
“要我说,这来提亲的两家咱也甭挑了,赶紧应下来吧,就怕迟了,人家还不乐意了。”
三娘子这一说,连二娘子都顾不得晕了,忙起身:“对对对,三弟妹说得对,还是赶紧把亲事给落实下来。”
大周风气开放,还没到那种搂抱后就必须得嫁过去以证清白的那种,只是到底有了接触,大姑娘家家的,难免会被人非议几句,锦家全家出动,只让锦秋赶紧回房去换身衣裳,锦家老太几个大步往媒人家跑,直接就商定了头一家。
媒人也快,得了信儿就往那人家跑,锦家便在家里等着。
不过到了次日,媒人才来回了话,进门就先叹了口气:“你家这个事儿吧,有些不好办了。”
“这是咋了?”
锦家老太瞪着眼:“我家孙女你也是知道的,眉清目秀,洗衣做饭样样精通,当初可是他们主动要求娶的。”
媒人叹了个气:“是,你说得是这样,不过那也是以前啊,你孙女这事这坊里都在暗地里议论,人家说了,定是可以定,不过他们家名声受了点损,你家得做些让步,要是成了,那聘银得降点下来。”
锦家撇撇嘴儿,扣成这样,直接问那一家。
媒人:“下一家我也去跑了,也说了让你们给抬抬手。”
她把两家的情况都说了说,也摊摊手:“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自己考虑考虑,再说了,你家锦秋不都说要嫁进那大户人家了么,人家公子都承认了要娶她了,你们家不好生把人送进大户人家家里,非得把闺女留在咱们坊里做甚的。”
简直是毛病,她家要有闺女得了这话,她早就把人往那大户人家嫁了。
媒人理所应当的,锦家人讪讪的笑,嘴里苦得很。
何越当日是见锦秋被人指点,一副孤立无援的模样,才脱口而出说要娶她,过后回了家里,他心里确实有些后悔,觉得实在是太冲动了些,但到底君子一诺千金,家里正在给他挑媳妇,他又答应了,想了想,便到米仙仙跟前儿和盘托出。
米仙仙听他说完,头一回寒着脸:“不行,这事儿我不答应。”
“越儿,你向来懂事,怎会干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来?”米仙仙很是不解:“救人本是好事,你怎么能看着她可怜就说要娶她这话?”
“儿女亲事,自要禀明父母做主,何况你的妻子是我们何家的长媳,她以后要承长传幼,还得掌这一大家的事务,你告诉我,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能胜任么?”
米仙仙倒不是看不上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自己就是乡野出身,但她嫁到何家的时候,何家也只是村里的普通人家,哪怕到了县里府城里头,何家也只是四品官家,可如今到了京城,何家成了京成新贵,又是正三品大员家里,她家的长媳便不同了。
不说这掌家带头,外边还得跟各家夫人往来,人情交集,光是这规矩礼仪便够头疼的了,这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大户人家出身的闺女还得学,这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怎么学,总不能娶个媳妇来让她亲手教导吧?
“你可真是给娘出了个难题你!”
何越被米仙仙这一说顿时冷汗都下来了,呐呐的开口:“娘,我”
他当时却是见人可怜,才一时脱口而出要娶的话,如今被米仙仙这一点醒,也知道自己当时那话太莽撞了些。
米仙仙摇头叹了叹,她这个儿子啊,被相公给教的实在是太正经了,也太重君子之风了,这样的事,若是换了旁边,救了也就救了,偏生他见不得人家受些委屈,偏要挺身而出,反倒把自己给套上了。
何越面色羞愧,米仙仙也不好计较,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这事儿娘来处理就好。”
何越点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米仙仙哪里不知道他的,大儿子一向言出必行,这还是头一回答应了却又要反悔的,放柔了些声音:“越儿,你不光要想着你不适合她,你得明白,她也不适合你。”
“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嫁到咱们家来,这不是对她好,这是害了她,齐大非偶啊。你忍心让一个大姑娘因着各种不适嫁到咱们家来,最后郁郁寡欢么?还有外边的闲言碎语,各种宴会上的排斥?那些冷言冷语的?显然,她不是那种不把闲言碎语不当回事的人。”
何越想起锦秋在几个婆子的指责下掉下的一串泪,也深以为然。只得道:“一切都听娘的。”
“这就好。”米仙仙让他回去歇着,让人参亲自去了那康秋坊走了一趟,把何越的外袍给取回来。
至于何越,这一路上也是顺风顺水的,这回的事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
人参得了令,很快寻到了康秋坊锦家里头。这会儿的锦家一大家子都在,正吵吵闹闹的说着锦秋这亲事到底是应还是不应的,人参便是这时候到的。
她来意也直接,只说家里少爷当时也是为了给锦秋解围才说了那番话,还请他们见谅。她客客气气的:“家里夫人知道了,还狠狠责骂了少爷一番,此事也是我家少爷欠了妥当,怕连累锦秋姑娘的名声,我家夫人说了,过些日子可对外宣称说两家八字不合,不能结亲,如此也算是全了锦家颜面。”
说着,她取了一锭银两放在桌上:“这银子便是我家夫人给锦秋姑娘的添妆了,也盼着锦秋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何家的意思很明白了,又有这银两打底,锦家也没话可说,毕竟,人家把他们的颜面也都给顾忌了,有这添置的陪嫁银,锦秋可不怕嫁不出去的。人参走了这一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他们说这话出去也不怕别人说是他们锦家胡编乱造了。
锦家那边应了下来,归还了外袍。人参抱着外袍朝外走,锦秋却追了出来,眼里还带着些不甘,朝她问:“敢问救我的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锦秋还想当面答谢一番。”
人参一眼就看出来锦秋的心思,当即就摇头:“不必了,救人不必言谢的。”她抬步走,却到底转头说了句:“劝姑娘一句,齐大非偶,还是早日寻个可靠的良人吧。”
人已经走远了,锦秋咬着嘴儿,只得跺跺脚回屋了。
人参一路出了康秋坊,正街边儿上停着一辆马车,她快步走了过去,把外袍递了过去:“夫人,已经办妥了。”
米仙仙一直等着信儿,接了外袍后才放了心,叫车夫赶了车回府。
不过半路上一直有人在搬着东西挡了路,米仙仙主仆几个只得下了马车,见不停有人往前边一辆马车上搬着红绸红布等,还有各色的喜礼,米仙仙操办过婆家侄儿何安的婚事,一看这阵仗便知道谁家要办喜事了。
都不用米仙仙问,旁边像是管事模样的人便已经连连的提点着搬货的小二了:“我说你们小心些,这可是咱们安郡王府办喜宴用的,要是坏了可不吉利。”
搬货的小二皮实,笑着回他:“甚么喜事啊,王府都有王妃娘娘了。”
“娶侧妃不行啊。”
管事这话一出,搬货的也不搬了,纷纷围到他跟前,七嘴八舌的问道:“王府要娶侧妃,怎的先前没听说过的,是哪家的千金?”
“前两日还有小道消息说王府里有丫头爬了王爷的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管事脸上有些不自然,挥挥手:“去去去,赶紧去干活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没一会,等东西都搬上了车,管事驾着车走了,米仙仙主仆几个也准备回府,刚踏上马车,便被人喊住。
是钟离夏一脸得意的站在身后,身后带了好几个小丫头,瞧着威风得很。
钟离夏扭着腰,一步步上前,带着些许风情来,跟米仙仙前些日子见她相比,倒是添了几分妩媚,她涂着红唇,“正好今儿见了你,过些日子我大喜,你可得赏个脸来吃酒。”
“你嫁人了?”米仙仙没想到她这么快。
“我们小姐嫁的可是王爷,过几日就是侧妃娘娘了。”钟离夏还没开口,她身边的丫头已经迫不及待的说起来了,跟她主子一般都抬着个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米仙仙顿时了然:“原来外边传的说王府爬床的丫头就是你?”
不等钟离夏脸色难看,米仙仙又问:“可是,安郡王妃不是向来拿你当干闺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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