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何越拍了拍四饼, 清了声儿嗓子:“好了, 人家姑娘只是要买字画, 你又何必揭人伤疤,快些同人道歉。”


    他温温和和的,说的话却很是有威信,四饼转脸就朝她说:“对不住了姐姐,小子还小,你别跟我计较,你不去就不去吧。”


    他还叹了声儿。


    这会儿若是他二哥在,只怕还得加上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楚毓没听出半分歉意来, 眼里都带着泪花儿的朝何越跺跺脚, 娇滴滴的喊道:“公子, 你快管管他啊。”


    何越连脸都未变一下,从容的取了一副字卷递过去:“小弟顽劣,姑娘见谅,这副字卷就当是给姑娘的赔礼吧。”


    楚毓脸一喜:“这字可是公子写的?”


    何越笑笑,并未开口。


    他没承认, 但也没反对, 楚毓便以为他这是承认了这些字画是他所做,当下便保证起来:“公子放心, 我也是爱字儿的人,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读书识字的人了,这些字我定会好好爱惜的。”她极为敬佩的看着人。


    按楚毓以往周旋在男子之间的经验来看, 这世上的男子哪怕再窝囊,也是希望女子温婉又善解人意,尤其是夸他们的时候,只要崇拜的看着人,这些男人心里便大为感动,视他们为贴心人,她先前能勾搭上大堂姐的未婚夫婿,靠的便是这一招,如今楚毓又故技重施起来。


    楚毓先前就已经把何府的人丁梳理了一遍,尤其是这位在平城府里大名鼎鼎的大公子。


    整个平城的少女们想嫁给他的不知有多少,这位大公子年纪轻轻便是秀才功名,学问极好,便是那书院的举人老爷都夸,出身又好,从来不曾在外拈花惹草的,这满城的纨绔公子们在外头留名时,大公子却是在钻研学问,这一对比,便如那星辰与瓦砾。


    只是这位大公子再好,人物模样再是无可挑剔,却是甚少出现在人前,不得不让人惋惜,而何府也半点没有要给大公子寻摸亲事的意思,寻常人压根接触不到,她这是走了大运,竟然知晓了大公子的身份,楚毓觉得这便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


    寻常时候她做出这般模样来,再是厉害的男子也会下意识一软,继而觉得她善解人意,是个心正端庄的,又格外享受这种被全心依赖的感觉,越发对她们有好感。


    楚毓大度贤惠的开了口,等着那种异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但她觉得过了许久,这位何大公子的目光仍旧丝毫没有变动。


    怎么回事?楚毓忍不住抬眼,却见何大公子目光一如先前一般沉稳温和,半点变化没有,还对着她浅浅颔首,便再不言语了。


    楚毓还要开口,却有别的人上前把她给挤开了去,让她上不了前,无奈只得捧着副字画回去了。


    一到家,楚毓把怀中的字卷一扔,哪有半点珍惜之意。


    她娘忍不住道:“这是甚么你就随手一扔,不要钱的么。”


    还真是不要钱。


    楚毓把今日的事跟她说:“娘,这可是知府家的大公子,那长相就不必提了,可比楚荷那未婚夫婿都好,你说我若是嫁到知府家,咱们家在这城里还不得横着走,哪里还用得着看三房的脸色,去讨好他们的。”


    本来三房在他们几房里那就是垫底的,如今楚荷攀上了何家,把他们两房都给比了下去,反倒要他们上赶着讨好,楚毓早就不想干了。


    还是那话,靠人不如靠几,楚荷嫁过去她最多沾沾光,还不定能沾上,若是她自己嫁过去,就不只是沾沾光了。


    楚毓心眼子多,她娘也好不到哪儿去,当下就夸她:“还是我儿想得周到,就照你说的来,等你以后嫁到了何家,成了知府府的儿媳妇,你爹娘也能跟着沾光了。”


    前两日她还让楚毓到三房多往何安跟前儿走动走动,今日一听有那何家正儿八经的公子,楚二娘子立时便同意让楚毓换个人。


    还道:“大房那个你记得跟人断个清楚,免得牵扯不清传到了大公子耳里。”


    楚毓点头:“娘你放心,他就是我大姐夫,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便是有甚么,那也是大姐夫这人不厚道,见色起意,女儿一个良家女子,怎能跟自己大姐夫纠缠不清的。”


    楚二娘子点了点她:“我儿聪慧,就是如此。”


    母女俩之前还在大房跟前儿耀武扬威的,说大房的闺女没本事,都定婚了还能被人把未婚的夫婿给抢走了,怪不得旁人,把那男子给勾得魂不守舍的,要为了楚毓退了前边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两家几乎成了仇人。


    如今楚二娘子出门再不提这事儿了,见了大房还欢欢喜喜问人家何时定下喜宴讨杯喜酒喝,一副很是为大房着想的模样,再不肯承认那侄女的未婚夫婿与自家有牵连的。


    但这婚事闹成了丑事,大房哪里还会捡着二房不要的,楚二娘子这番话再他们看来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把人给冷嘲热讽一顿,转头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还盯着二房,生怕这不要脸的母女俩又出甚么阴招来。


    当初死皮赖脸的巴着,眼红他们家得了门好亲,连亲戚情分都不顾的要抢,如今又巴巴的还回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当谁是傻子不成。


    楚毓打从那一日去了字画摊后,每日便雷打不动的往那跟前儿跑了,她运气不好,去十回只见到人三两回,还不是每回都能说上话,若是她买上两副字画,倒也与她说上一句半句的,几日过去,说的话一手都能数得出来,但楚家却堆了一堆的字画来,银钱倒花了不少。


    这回她又来,正遇上二饼来换大饼何越,何越收拾了东西要往家走,被楚毓给半路拦了下来,她微微红着脸颊跟他打招呼:“公子是要回家了吗?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我?”


    她都买了那么多字画了,几乎每日都买,称得上大客人了。


    何越看了看,道:“是你呀。”


    “是我,我仰慕公子的字画,觉得过往那些名家的字迹跟公子一比也不过如此,公子如今只是笔锋稍显稚气了些,假以时日,定能超过这些名家的字儿,成为一方大儒。”


    楚毓认真思考过,觉得前几日她夸的时候说得太浅显了些,太白了,诸如大公子这般人物,想听的定然不是一两句夸赞。


    他们是天骄,生来便被人注目仰慕,她的崇拜委实不过是那其中之一,并不突出,再有大公子的修养学问也不是那些需要女子依赖夸奖的普通男子能比的,她必须得换个花样才能得她青睐。于是楚毓又花了大价钱,拿了字画去请教人,记在了心里,这会儿正好在何越跟前儿卖弄起来。


    要凸出她有学问的模样。


    何越很是谦虚的请教:“是么?”


    “不知姑娘觉得这几个字哪处稚嫩,姑娘说出来我也好加以改正。”


    楚毓怎么说得出来,她就是说这几句都是请别人教的。楚家不是那等精穷的人家,早前各家也是请了人教导她们的,楚家大房三房学得都不错,唯有二房母女不屑一顾,觉得楚毓生得一副好样貌,以后只要把那高门大户一嫁就行,这时候学这么多技艺,以后还不是给人做活的,哪有当主子来得贵重?


    是以,楚毓只跟着插科打诨的学了几个字儿,余下的都跟着楚二娘子学怎么钻研,这两年更是一门心思把放在怎么勾搭男子身上去了。


    “这个、这个,小女子也只是这么一说,见了这字有这么个感觉罢了,真要说出哪里有问题,却是一时说不出来。”她很快扯了个谎。


    “原来是这般。”何越恍然大悟,又恨是善解人意:“没关系,这些字画每一副每一字都有所不同,姑娘你不看不懂也实属正常的”


    “谁说我不懂的!”楚毓生怕他嫌弃,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观摩,下回再与公子好生分说。”


    她不由分说回摊子上买光了所有的字画抱回了家,挨个挨个的看。她也不敢在待下去,怕多说两句就露了馅来。


    何越站着,身后幼弟等人过来了,纷纷看着他:“大公子可真厉害,方才那位女子只跟大公子说了几句话便跑回摊子上把我们的字画全给买光了。”


    他们也卖了好几日了,刚开始两日旁人觉得新鲜,卖出去不少,这两日卖得少了,尤其是今日,摊子上还剩下了好些字画卷。


    几人原本还以为今日就这样了,没料楚毓一买就给买光了。


    约好了明日算一算账,几位同窗先行离开,只剩下了兄弟几个,小饼环抱着手,不高兴的哼道:“这个姐姐眼神也太差了些,分明是我写的字儿,她老说是大哥写的,还每回问我些别的,太烦人了。”


    要不是看在她经常来买字画的份上,小饼压根不想理她的。


    二饼看了幼弟一眼,没告诉他,楚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可是瞧得分明,甚么买字画,分明是冲着大哥来的。


    她还当真以为大哥是那等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呢,小小手段别说大哥了,就是他也看得分明,可笑得很,楚毓那张容貌在楚家可以称得上一句上等,但他们兄弟见多了母亲那张貌美的容貌来,对楚毓这张脸哪会有甚惊艳的,至于那些拙劣的手段就更是不放在眼里了。


    真把大哥当成普通的公子哥,那她就算错了。


    反倒是她被大哥几句模糊的话给牵着鼻子走,白白买了这么多字画,甚至连谁写的都没弄清楚。


    “大哥真厉害。”他背着小手夸。


    何越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嘴角还噙着笑,没应:“二弟说错了,我可甚么也没做。”


    其实他甚么也没做,连话都甚少说,至于楚毓为何误会他却是不知道的。


    女人心海底针呐。


    二饼撇撇嘴儿。


    他才不信。


    摊子的买卖变差了在做买卖的人眼中其实太正常不过,平城别说字画摊,就是字画铺也有不少,各大家的字画数不胜数,便是茶坊里也挂了不少的名家字画,四饼几个这摊子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别人瞧着新鲜才来买买,但哪有整日都买同样的字画的,便如那菜一般,再好吃也不能整天吃那一样吧。


    分了银子,几个半大少年掂了掂手头的银两,前两日的意气风发尽数散去,各个唉声叹气起来。


    “庄宁,你家是城里出了名儿的富户,你爹那么会赚钱,你肯定也会的,你说说咱们这摊子还差甚么?”


    庄宁被人问及,只觉得手里的点心顿时烫手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爹是公认的富户,但他不是啊!


    “你们问何敬!”他把话抛给了四饼。


    四饼早就被几个哥哥说过了,这会儿很是享受被包围的目光,清了清小嗓子:“依我看,是咱们摊子上太单一了。”


    他哥哥们说的,说他那字卷日日都是那三个字,再好看腻了也没人来了,今日剩下那么多,若不是碰到个居心叵测又人傻钱多的楚毓,这字画就砸手里了,那笔墨纸砚可都是花银子买来的。


    他才不会说家里几位大哥说这责任都在他身上。四饼毫不犹豫的把责任给分摊了:“你们看别人家的摊子除了这字画外,甚么折扇提诗的,当场画画像的,新花样可多了。”


    年长的学子可不跟他们似的,字就是字,画就是画的,别人的字画上山山水水相映,红的缕的点翠,画出的园子桃红似锦,柳翠如烟,花丛蝶儿双双,枝头黄莺跳跃,树下仕女娓娓走来,好一番赏花时节,花美人美。


    买他们那字画的,字拿去给家中孩子临摹,画拿去当个摆件挂着,画中是鱼,挂着有那年年有余的意思,画中有几个孩童嬉戏,图个心安也想给自家添几个孙子孙女。


    买他们字画的,多是上了年纪的婶子们。


    还有婆子曾拉着四饼问过,说能不能写些别的字来,字卷上这三个字家中的孙子孙女们都已经会写的了。


    有人皱眉:“我们总不能去写桃符吧。”


    桃符,在幼学琼林岁时篇中有提到,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是在岁末临新时,用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二神名字悬挂、嵌缀门首,是为桃符。


    字画摊的竞争很是激烈,为了招揽买卖,守摊的书生还要帮着代写普通信件,很是得婆子们喜欢。


    一般人家虽说会培养子孙,但读书是一件费钱的事儿,只有稍殷实的人家才能读得起,普通人家能认几个字就不错了,真要写一封信还是要找人代写的。


    “可如今这才九月。”


    一句话,几人都丧着脸,捏着手心那薄弱的没几俩银子。


    他们满心以为能挣钱养家糊口,甚至能挣出一份家业来,但事实摆在眼前,挣钱真的不容易,也莫怪家里的妇人们拼命要挣这管家权来。


    婆媳问题,他们是无法解决的了。


    各自回了家,四饼整个人也没了前两日的兴奋劲儿。米仙仙故意问他:“哟,这不是我们挣大钱的小饼么,饼饼,你不是说你去挣钱养娘了么,你的银子呢?”


    她伸了伸手。


    四饼震惊的看着他:“娘!”


    他都只有几俩银子,还要问他要么!


    米仙仙抬了抬下颚,催促:“快点交银子出来,饼饼,你可是小男子汉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没有”四饼说得很是没力。他还跟米仙仙商议:“娘,你宽限我几日好不好,等我挣了银子再给你。”


    米仙仙没好打击他,就他们弄那字画摊,若不是几个哥哥去帮衬,早就开不下去了,她这个当娘的半点没有动容,坚定的表示:“不行,反正你拿着银子也没处用,外边人多,要是掉了可就可惜了,不如让娘给你保管保管。”


    她换了个词,从用变成了保管。


    也怪前几日刚开张的时候,字画摊挣了些银两,四饼回来很是得意,当着爹娘兄长们的面儿夸下海口,说他以后也能养家糊口了,让米仙仙等着享清福。


    这会儿他满是心疼,认命的把怀里还没揣热乎的银子拿了出来,放在了米仙仙手上,见他一把收了起来,撇开脸不看了。


    他下回再也不当小男子汉了。


    “娘,我去守摊子去了!”说了声儿,他立时跑了出去。


    字画摊上的字卷上的字已经换了,为了不露馅,四饼每日夜里挑灯练字,一遍一遍的写,比他进学还认真。


    楚毓来摊子上的时候,摊子后边几位半大的少年们都激动得很。


    四饼还主动跟他打招呼:“姐姐,我们摊子上的字画都换新的了,你可要买些新的?”


    楚毓这还是头一回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以往这些半大的少年虽说也客客气气的,但到底身上带着读书人的傲气,不好亲近得很。


    她眼眸不着痕迹的四处看了看,轻声说:“不知那位年纪稍大的公子在不在?上回我与公子谈了一番,心里很是感触,这几日在家中也下了番苦功夫,想与那位公子再探讨探讨。”


    上回她终于拦着了人,也不过只说了三四句话的功夫,到楚毓嘴里便成了两人似乎深交了一般,四饼几个不知情,倒真被她给哄了一回。


    “我大哥跟你探讨?”他还忍不住打量着人。


    实在是没看出来楚毓有甚不同的。


    他大哥可是秀才公,明年便要下场参加乡试了,与他同龄的公子鲜少有人在学问上能胜过他的,楚毓有甚么本事能跟他大哥探讨的?


    莫非他看走眼了?


    楚毓面不改色的:“自然。”她敢这样扯谎,也有本事圆回来,“小公子啊,你大哥何时来?”


    他大哥当然不会来了。


    不过他也没说,只道:“我大哥近日在跟他的同窗们切磋学问,只让我摆出这些字画来,说是有缘者自然能看懂,好多人都看不懂这字这画的意境,他才不来守着呢。”


    楚毓急得很:“我能看懂的。”她手指点了点:“这样,这些字画我都要了,小公子能不能帮我同你大哥说上一声儿?”


    必须得见到人她才有法子使出手段来,不然这样耗下去,她可耗不起。


    “好。”四饼没有半点犹豫。


    楚毓又抱了一摞字画卷回家,把字画往地上随手一扔,面儿上刻意的淡然顿时转成焦急。打从楚毓周旋在各家男子身边后,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个软钉子的,这越发激起了她要嫁入知府家的决心!


    楚二娘子跑回家,一见地上的字画卷,顿时面儿上如丧考妣:“儿啊,咱们被骗了啊!”


    “这些字画哪里是知府家大公子做的,这些都是那小公子跟同窗们做的啊!”


    楚二娘子今日特意拿了副字卷去了三房,想在楚三娘子跟前儿出出风头,她家有知府公子的字卷,她家也是有的,且她闺女还能跟大公子说上话的!


    楚荷最多能嫁给何家大房的公子,她闺女以后那可是要嫁给知府老爷公子的。


    楚三娘子不妨她存了这心思,只淡淡的说了几句,就这几句,却让楚二娘子整个人都险些晕厥。


    这会儿她还清晰的记得三房的说原来他们也喜欢小公子的字儿,还说让楚毓拿回来好生临摹临摹,多认认字,别一个大姑娘整日就想着怎么勾搭姐妹的男人。


    楚三娘子对楚毓几次三番出现在她女婿跟前儿也很是不满的。


    楚二娘子压根没管三娘子这些讥讽,她满脑子只记得三娘子说的那句,这些字卷都是知府家的小公子做的。


    他们家可是买了几十俩的字画卷,堆了一个小山高了。


    如今再看地上这些字画卷,楚二娘子只觉得心里都在滴血,她颤着手:“被骗了!”


    她们母女俩一向觉得只有她们骗人的,哪有被人骗的,如今是真真被鹰啄了眼。


    楚毓比她更震惊,“你说甚么,这些不是大公子做的!”


    她脑子里一团乱,又回想她头一次买字画卷的时候,到如今,好似大公子也确实没有承认过是他所做


    她拔腿就朝外跑。


    楚三娘子在后边喊:“你去哪儿!”


    楚毓甚么都听不见,她一个劲儿的往街上跑,到字画摊前,却见字画摊早就没了人。


    不知打哪儿传来的声音,隐隐还带着甚冤大头的,楚毓顿时茅舍顿开。


    甚么热情客气,她这是成了冤大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天使们可以去作者专栏收藏下预收文《我老婆是天之娇女》么,下一本开它开它。


    第 142 章


    楚毓气得吐血。


    她一贯自视甚高, 周旋在各个男子中间, 让人为她倾倒,她早前也是接触过这些书生学子的, 在楚毓看来,这些书生们比之那些商贾家的公子们更好哄。


    别看他们读书识字,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但正因为他们读书识字, 所以骨子里便带着些优越, 自以为她们这些女子柔软便足以掌控着,殊不知, 她们便是利用这点,让这些书生们死心塌地的。


    知府家的大公子出身好, 是学子中的翘楚,这种天骄最是心高气傲, 她只要凭着温柔小意就能如愿让他折服。


    楚毓把一切都想好了, 觉得万无一失,却怎么都没想到,她想的,一个都没成功。


    知府家的公子,与普通的公子, 不同的。


    楚毓花了快上百两的银子来证实。


    要是遇上普通人家敢如此唬弄她, 不说楚毓,便是楚二娘子也得带着人去闹一场的,但母女俩又是欺软怕硬的, 便是如今白白损失了上百两银子,也只敢在心里生气,但牵扯到知府府,母女两个就不敢闹了。


    吃了这么个大亏,又不敢闹,楚家二房母女俩灰溜溜的,再也不敢到处张扬了。


    四饼几个的小摊子还是开着,不过因着字画摊多,买卖并不好做,将将只能维持小摊子的运转罢了,如此这般,倒更是激起了四饼对字画摊的热情,整日琢磨着练字写字。还被几位兄长趁机灌输了一番,又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米仙仙对小儿子这般转变喜闻乐见,也不压着他的份例了,见他为了字画摊操劳,还让厨房隔三差五给炖了羹汤补身子的。


    何敬喝不大下。


    哼,太过分了,往前吃喝都有定量,还不准他吃多了去,如今不过是多跑了两趟,挣了几个银子,就对他这么好了!


    他还问赵海棠:“海棠姐姐,你来评评理,这事是不是不对?”


    家里这是嫌弃他往前挣不了银子了!


    他跟赵海棠关系好,赵海棠在他跟前儿便是大姐姐模样,多是哄着让着他的,他气哼哼的,指着赵海棠帮他声讨。


    赵海棠却问他:“你能挣几个银子啊,还不够两碗汤的。”


    赵海棠如今已经跟着米仙仙学习中馈了,各处要多少银子也是知道些大概的,何家府上的花销大概有几部分,掌着吃喝的厨房开销是一部分,大小主子的穿戴用度是一部分,府上各处修补,丫头们的月例是一部分,余下便是人情往来的开销。


    这其中光是吃喝,一盅汤也得上百文,上等的参汤更是不止,四饼如今一日两盅汤,就他那字画摊的买卖,几个人一分,不定还没这两盅汤贵呢。


    赵海棠实话实话,小男子汉却不高兴了,撅着嘴儿:“海棠姐姐!”


    赵海棠叹了口气,一副包容他的无理取闹,柔声说道:“小饼弟弟,婶子以前消减你的份例,那是因为你不爱动还爱吃,如今你爱动了,自然就不消减了。”


    四饼诧异的看着她:“海棠姐姐,你也爱吃。”


    赵海棠比他还能吃,又整日在府里头,按理说才该是最应该消减份例的,前朝女子以丰腴为美,但到了大周,更崇尚柔美婀娜,仪态风度,在穿戴上尤其明显,前朝女子衣衫艳丽,更融合了外族服饰,带着几分异域之美,大周衣衫素净,灵动飘逸。


    这世上的女子爱美,在吃食上多是会节制两分,以保持身材柔美,男子也希望娶个身段好的姑娘,像赵海棠这般比男子还能吃的已经找不出来了。


    说白了,太过丰腴的姑娘在出嫁上总是会难上几分的,他是男子,只要能挣钱养家,不怕没姑娘嫁给他的。


    赵海棠:“可我不长胖啊。”


    她撇了撇四饼一眼,眼里的意味十分明显。


    四饼下意识收了收小腹。


    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他银子挣得少怪他么,谁让如今银子不好挣呢,像楚家姐姐家中那位堂姐一般的冤大头可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便是那个还是用他大哥的名义才把人给吊着的。


    四饼不傻,被楚毓的话先是给唬了一回,但过后立时就回了神儿来,觉得她在扯谎。


    他大哥一个君子,怎么可能同一个女子探讨字迹?除了楚毓把人拦着那回,余下他大哥都在他身边,压根就没跟她说上两句,怎的可能就跟她说起字画来,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


    他大哥可不是轻易给人谈心的。


    这一想,他就觉得楚毓对他大哥图谋不轨了,原本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的,也烟消云散了。


    可惜他还尚小。


    年前,何家大房那边刘氏已经把房舍给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请了媒人定了日子,定在次年为何安跟楚荷两人办喜宴。


    楚荷先是办了及笄礼,按楚家原本的家境,及笄礼并不隆重,只一家人,请个福寿好的婶子做女宾加笄也就得了,但如今楚家的闺女马上要嫁入何家了,主动登门的人家不少。


    何家大房由刘氏做主也送了一支簪过去。


    楚家的正宾请的是米仙仙。


    这消息一传出去,更是让人趋之若鹜。


    身为知府夫人,米仙仙鲜少出门,外边关于她的传闻竟只有何家初初在府城落根儿的时候,平日里也不跟衙门的娘子夫人们往来,除了几个关系好的人家,如樊家这等姻亲人家,俱不往来。


    外边想跟知府府交好的人家早就望穿秋水了,一得了消息知府夫人会亲自来楚家为楚家姑娘做正宾,哪里还管得上楚家请没请人的,提了礼就登了门儿。


    楚荷紧张得很,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来。


    楚母拍了拍她:“别怕,就是人多了些,你今日就是走进去,由何夫人给你加笄就是。”


    楚家原本定下的正宾是楚家的一位婶子,这正宾人选向来是选那四角俱全,儿女双全的人家,只是楚家在发了帖子后觉得不妥。


    楚家何家立时便是姻亲,大房的事如今虽是刘氏在当家,但对外还是米仙仙这个当婶子的在操持,楚荷及笄,楚家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何家送帖子去。但知府夫人的身份何其贵重,请了她来,总不能随意安排个戒宾等参礼人就得了,何况论四角俱全,膝下子女出息,又富贵无双,非她莫属。


    楚家只得提前几日给何家送了信,送了贴,询问可否请她来给楚荷及笄做正宾,若是她拒了,再请楚家的婶子也不迟,不过楚家也没料,米仙仙接了下来。


    如此,楚家便只把那婶子排成有司。


    楚桃也回了娘家,这会儿悄声问她娘:“娘,这何夫人怎的同意的?”


    要说两家是要结亲了,但何夫人米仙仙一来身份贵重,二则他们两家见面的次数不多,还生疏得很,楚家压根没想过她真能同意的。


    楚母摇头:“我怎的知道,许是何夫人看在两家结亲的情分上吧,毕竟你妹子往后是她的侄媳妇,她当婶子的总得给几分面子。”


    想来也只有这一个理由。


    楚桃点点头,又说起别的:“这何家的大夫人到底是怎的回事,说起来我们两家也定亲这么久了,如今连日子都定下来了,这大夫人一直不见面,莫不是看不上咱们?”


    不说楚桃,稍微知道何家的人家都觉得奇怪。这大房连老两口都出面儿了,但到如今那大夫人的面儿却是见都没见过。


    何家大房的事是刘氏出面,但对外接待却是由米仙仙这个隔房的婶子在打理。


    楚母朝门外看了看,拉了她一把,小声说:“行了,何家大夫人的事别出去瞎嚷嚷的,我上回在何家老夫人跟前儿问了一嘴,她当时脸都变了,娘就知道这大夫人的事儿不简单,不能问。”


    她又交代楚荷:“荷丫头,你也记住,以后嫁到何家去,不该问的别问,要是你婆母以后在了,你也当她是婆母敬着就行,她不在,你也别问。”


    “何夫人这位婶子,你以后进门后指不定还要跟着她学呢,得好生伺候着。”


    正经婆母不在,这位夫人那便是隐形的婆母了。好在这位何夫人看着虽不大亲近,却是个好说话的。


    楚荷点点头。


    女子及笄也称上头礼,行及笄礼时将发绾成一个髻,由女宾加笄,由女子之母申以戒辞,教之以礼,如此及笄礼便成了。


    时辰到,楚母又匆匆出去了,今日及笄,楚家三房请了大房的楚大娘子来招呼宾客,这会儿主人家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楚家的婶子充当的有司托着盘站在西面儿台阶下,宾客则由楚大娘子招呼着在场外候着。


    楚荷由长姐楚桃陪着,沐浴后在东房候着。


    轻轻丝竹声响起,外边,米仙仙一身紫色衣衫步履缓缓走了进来,她双手握于胸前,仪态万千,身段纤浓有度,一出场便让人移不开眼,楚父楚母忙上前迎接,相互行了揖礼后入了场,就坐于正宾位,楚大娘子这才带着宾客经常落座,楚父楚母入座。


    及笄是大事,楚毓也是来了的。


    她们母女俩坐在宾客席上,楚毓看着三房这排场,羡慕得眼都红了。


    她也是过了及笄礼的,跟如今堂妹楚荷这及笄礼一比,她当日那及笄礼实在是太小气寒酸了,别说这么多宾客,她连丝竹乐奏都没有。


    “好了好了,你也看到了,这三房如今是起来了,你要是想以后嫁得好,要么就跟楚荷打好教导,要么就只有把这人给抢过来,你上回不是说那大房的公子已经注意到你了么。”照她看,拿下这个还是很有可能的,至于知府府上,楚二娘子是不抱希望的了。


    “你也看到了,这位何夫人是何等美貌之人,你的容貌比不过,哪里能勾搭上知府家的公子,倒不如收收心。”


    楚毓很是意动,但同时也有些犹豫。


    自打在何家公子跟前儿碰了璧后,楚毓如今对姓何的都有些畏惧起来,她问:“娘,这行吗?”


    楚二娘子道:“肯定没问题的。”


    她还不信了,她精心培育的闺女还比不过三房这个模样一般的楚荷了。


    楚毓下定了决心,留恋的看了眼米仙仙的方向。跟嫁给何家大房相比,她更愿意嫁到知府府上,知府夫人多大的排场啊,一出来,整场几乎都围着她转,呼奴唤婢的,是那般高高在上,令人向往。


    楚荷的及笄已经到了三加,楚荷一身素衣,米仙仙正从有司手上接过了钗冠与她带上,随后便是更换礼服、钗冠出房与宾客们展示,行拜礼,楚父楚母训戒,与到场的正宾、有司、乐者、赞者行揖礼,礼成。


    后边一系列的礼数楚毓全然是看不见了,她只见得楚荷头上那钗冠明晃晃的闪得人眼里直发疼。


    恨不得把那钗冠戴到自己头上才好。


    礼成后,有宾客也小声说了起来:“你们知道么,听说楚家原先给闺女准备的及笄钗冠不是这般,是一根金面儿的簪子,如今头上这顶钗冠是何家那边送来的。”


    “听说是知府夫人亲自选的。”


    钗冠贵重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顶钗冠据说是知府夫人亲自挑的,当下就有人唏嘘起来:“何夫人对这楚家女可真是看重。”


    楚毓面上难看,哼了声儿。突然她眼见楚荷悄悄往侧门走去,这些宾客不知道楚家,但楚越是楚家人,对楚家的地形一清二楚,她心里一转,当即便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果然,何家大房的公子在。


    何安还是个羞怯的少年,这会儿手中捧着个盒子递给楚荷,眼里还带着不好意思。


    楚荷正对着他,背对着侧门,闻言双手摆了摆:“不行不行,这钗冠就是你送的了,我不能再收你别的礼了。”


    “这钗冠是二婶挑的,这个才是我真正想送的。”


    楚毓被这话勾起了好奇,正想看看到底是甚么比楚荷头上那钗冠还好的,刚冒了个头,就听何安一把把楚荷扯了过去,一脚揣在她心窝处,还大喊一声:


    “是谁在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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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3 章


    楚母带着楚家人在招待米仙仙这位知府夫人。


    如今宾客散去, 楚家挨家送了回礼,又请人入了席,用了饭食才把人一一送走。米仙仙除了在及笄礼上露了个面儿, 席上并没有出席,一直在楚家的院子里,陪着的还有何心何真姐妹俩。


    楚荷及笄, 有不少人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如今却是连人都没见到。


    楚毓这一声尖叫让楚三娘子眼皮一跳,楚二娘子更是直接往出声儿的地方跑,没一会儿, 就听她一声嚎叫起来。


    楚大娘子冷笑一声儿,跟楚三娘子说:“你等着看吧,这母女两个不知道又出了甚么阴招来, 我早跟你说过叫你别请他们来的。”


    楚二娘子肚子里酸得很。她也不想啊, 这二房母女两个就是个搅屎棍, 但上边楚家老两口压着, 指明了让他们过来, 说是不能让人看了楚家笑话, 觉得他们一家子不合, 她一个当儿媳妇还能反对不成。


    真跟老太太顶撞起来闹开了,连楚荷的及笄礼都得受影响, 楚三娘子也不敢赌,她听说那何家父慈子孝,婆媳融洽, 连知府夫人对婆母都极为孝顺,她要是成了那顶撞婆母不孝顺的,牵连到楚荷的婚事怎办?


    楚三娘子心里乱得很,眼角瞥见米仙仙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忙拉了一把楚大娘子的衣袖,给她递了个眼色:“行了行了,这贵人在呢,别说了。”


    楚三娘子也不想让自家的丑事被何家人给知道了。本来这两家结亲他们楚家就低人一等了,如今在把丑事摆出来更让人看不起,她正想把人劝到里边去,楚二娘子却揪着楚毓过来了,大声责怪起来:“三弟妹,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你看看我家闺女,好生生的来你家,被人踹了一脚不说,这屁股还摔地上了,你看看这背后一团泥印子,前边一个脚印子的,你叫我家闺女怎么见人?”


    说着,她还把楚毓扯过来转了两圈儿,让人看清楚楚毓衣裳上的泥印子。


    昨日下了场雨,今日天色放晴,但地上还带着些水滞的,地上又有些土,如今在楚毓屁股后边沾了一块,前边腰间还有个黑梭梭的脚印。


    楚二娘子插着腰:“你必须得赔我!”


    楚家这么闹哄,米仙仙也走了出来,看向楚家二房母女。


    楚毓只觉得一阵阵难堪,拉着楚二娘子还在摆弄跟人指点她的手:“娘,行了。”


    大庭广众的,在知府夫人跟前儿,楚毓只觉得衣服都被扒光了似的,人家往这一站,便如那天上明月一般,高贵不可攀,而她沾着泥,浑身市侩沾着铜臭。


    楚二娘子隐晦的看她一眼:“你怎么回事?”


    她们母女两个一唱一和的占小便宜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向来配合得好,今儿这闺女拆台做甚么。


    她们在何家跟前儿才栽了个跟头,赔了快上百两银子,如今怎么都要赚回来一些。楚二娘子觉得这要求合情合理,楚毓胸前这泥团子可是何安揣的,衣裳脏了不说,万一踢出个内伤呢?


    楚毓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她都看见那知府夫人看她们的目光都变了。


    米仙仙觉得有趣儿,还招呼何心姐妹好生看看。


    平常在府上哪里能见到这样的事。唉,跟楚家相比,他们府上确实少了些吵闹热闹的。


    “二婶,咱们进屋吧,这里闹哄哄的”何心开了个头,她觉得他们这样看着不好,有些看楚家笑话的意思。


    那边楚二娘子一把甩开了楚毓的手,声音提了几分起来:“不行,银子不要你是不是傻,你腰上这脚印还不是你堂妹夫给揣的,还有这屁股上的泥印,这衣裳不要钱买啊,他们是一家人,你堂妹夫赔跟你三婶赔有甚么区别?”


    楚毓是二房闺女,她的堂妹只有三房的楚荷,那堂妹夫说的是谁在场的转个念就听懂了。


    何安也携着楚荷跟在后边走了来。楚荷更没好气:“二婶,你怎么不说说堂姐她为何会被揣的?”


    “我还头一回见有人偷偷摸摸跟个贼一样,这还是在我们楚家呢,要是在外边整个楚家都要被你给拖累的。”


    何安突然一把把她拉了过去,楚荷也是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楚毓一声嚎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好好的说两句话,为了防楚毓已经很久没见了,难得见一面,又被她给破坏了!


    楚毓:“你才是贼,我不过是想看一眼,谁知道你们下这种黑手的。”


    这何家的公子跟她楚毓那就是八字不合,不管是大房的还是知府府上的,只要他们在,她就没讨到一回便宜的。


    楚毓这个气,从何安揣她这一脚开始,她对何家公子的心思是歇了。动不动就揣人,以后恐怕有楚荷受的了。


    这样不懂得怜花惜玉的男子,她楚毓不稀罕!


    “那你偷偷摸摸躲在门后做甚么,别人说话你也要偷听的?”楚荷两个已经走上了前,见了米仙仙,还很能斗嘴的楚荷顿时害羞起来。


    “夫、夫人。”


    何家的姑娘只有何心何真姐妹,但这姐妹两个一个性子软和,一个性子安静,都不是这种跳脱泼辣的,米仙仙本人更是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子水波盈盈,再是温柔不过,楚荷生怕她这性子惹了她们不喜。


    她平日里那也是很温柔的啊!


    楚荷以为她会看见一个不满的眼神,觉得她咄咄逼人,却不料却见到一个鼓励的眼神,似乎是希望她再多说两句,多嚣张两回?


    她是看错了么?


    不可能,何夫人可是知府夫人,听说她熟读周律,识字读书,是所有女子的典范,为人最是温婉不过,莫不以她为本,教导家中女子学习,何夫人又怎会喜欢看她泼辣的一面。


    何心上前遮了遮,朝楚荷招了招手:“你今日及笄,先前来得晚了些,我也给你备了份礼的。”


    何真一贯寡言少语,不熟的人见她板着脸,还以为她这是在不满呢,但她性子就是这般,在何心拿出了准备的礼后也跟着拿了一份出来。


    楚荷跟何家姐妹见过三两回,何真这副模样她也算是熟悉的了,没放在心上。


    楚三娘子趁热打铁:“昨儿才下了雨,今日虽放晴了,但在外边待久了还是有些凉意,都到里边去坐吧。”


    楚大娘子也不想放弃这机会,跟她一唱一和的。


    大房的闺女退了亲,楚大娘子正憋着口气想找个比前头那个好的呢,这会儿更是不会放弃巴结人的机会。


    米仙仙目光中带着遗憾。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能随意开口,何况主人家都发话了,两家又是姻亲,她只得给这个面子,当真不知的随着进了房里。


    很快,院子里的人都进了门儿,只有楚毓母女两个被留在了院子里头。


    母女俩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就这般走了,就把他们母女扔一边不管不顾的了?


    这简直是丝毫不把她们母女两个放在眼里啊!


    楚三娘子重新给上了热乎乎的熟水和糕点,连何安都有份。但他可不敢跟婶子一般安然的接受着楚三娘子奉上的水点,在楚三娘子奉到他跟前儿来,忙起身先一步接了过来,态度恭敬,一副讨好丈母娘的模样。


    楚三娘子很是满意,但当着何家长辈儿的面儿没敢露出来。


    何心笑道:“安子如今可算是开窍了,往前在家里可是油倒了都不扶一下的,二婶,你说是吧。”


    她开了口,房里陪坐的楚家亲眷也善意的笑出了声儿。


    何安被打趣的红着脸:“大姐,你别胡说,我哪有不扶油瓶儿的。”


    米仙仙勾着嘴儿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种事也确实是这样,没定下亲事前,便是跟姑娘们见了也是规规矩矩的,米仙仙还记得上回那周家女,人也是娇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身段柔弱,楚楚可怜,又识字读书的,他毫不留情就踹了人一脚,吓得那周家女当即回去便找人嫁了,这回这楚毓也是,生得妖妖娆娆的,他偏生又毫不留情,一副没开窍的模样,没料一到了楚家就一下来劲儿了,若不是她们在,只怕早就忙里忙外的帮忙了。


    怪不得婆母老喜欢说甚生儿子是给别人家生的,她大嫂张氏要在,只怕早就跟楚家闹起来了。


    不过米仙仙不酸,这是侄儿不是儿子,还轮不到她。


    “还不知道你的么。”何心性子温婉,这几年嫁入樊家后随着婆母樊三夫人不时出门会客,客套话热络话早就是信手捏来。


    她这般开了口,楚家那边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楚家倒有人看了看他们这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何家这边只有何心这个当大姐的一个人在说,其他人瞧着却是不热络的性子,米仙仙是知府夫人,这些便是在心里想也不敢说出来,只得问起了何真来,拉着楚三娘子问。


    “那何家的二姐是怎的回事,我们瞧着打从进来后她就没说上一句的,也不笑,是不是对家里不满了?”


    “没有不满,你们别瞎想。”楚三娘子小声回:“这何家二姑奶奶是个闷性子,不爱说话罢了,不是对我们楚家有意见,她的性子如此,哪儿都这样的。”


    头回见的时候楚三娘子心里也嘀咕,是刘氏亲自给她解释了一番。


    何真性子直,当初给她寻摸人家便寻的那等身家清白的人家,不像何心这般嫁到大户人家里,要跟人打交道。


    要不是关乎何安这个亲弟弟,何真哪里会登门的。


    但要说何家人和和气气好接近容易相处,那又不是。便是何心,哪怕她笑声笑语的,但总是有几分疏离客气,更不提米仙仙了。


    登何家门的人家想攀上她,楚家这些未尝没有这种想法,是以她也少开口,有人说话便点点头。倒是楚荷坐到她身边来,米仙仙才跟她说起话来。


    “那钗冠可还喜欢?”她问。


    楚荷乖顺的点点头:“喜欢的。”


    “那便好,我也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喜欢甚么样式,便请了铺子里的掌柜带了些你们小姑娘家喜欢的来过过眼。”她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还有些布匹花样甚的,等你以后进了门,我再带你好生挑挑。”


    楚荷不是个笨的,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一跳,想起楚三娘子的交代,更是乖巧起来:“哎。”


    何夫人这话几乎是挑明了,她要是嫁到何家去,以后便要跟着何夫人学了。


    米仙仙拍了拍她的手,见她听懂了也满意了几分。楚荷即将要嫁入何家大房,大房那边虽说如今有婆母刘氏坐镇,但刘氏年纪大,对府城这人情往来,家族牵扯却不清楚,大嫂张氏就更是不懂了,她本是楚荷正儿八经的婆母,但刘氏却不敢在这时候把人带来。


    张氏身为婆母教导儿媳妇家里的事天经地义,但她半点不懂,刘氏就怕她人教不好,反倒闹得家里不宁,上回和离的事儿还没过,张氏如今还在娘家呢,这不,老两口跟大哥何志忠商量后,便打算把楚荷交给她来教导。


    大房没有主母当家,她这个隔房婶子出面教导也合情合理,米仙仙怕的便是这新媳妇是个愚笨又爱顶撞的,如今见楚荷这模样,便知她是被家里敲打过一番的。


    哪怕是个装乖的都没甚,她只要把她该教的教了,能学多少就是本事了。


    她们在楚家没做多久便准备告辞了。楚家主人家忙送了人出来,走在前边给他们带路,楚家院子小,没两步就走到了大房,正要开门,却不料那门先一步被人踹开。


    “砰”的一声,门框朝两边分开,门板撞在墙上,他们离得近,只觉得这地面都跟着抖了两抖。


    抬眼一看,门口站了个大汉,正瞪着眼,粗声粗气的指着楚三房的主子:“三弟三弟妹,你们夫妻俩还是不是人了,我闺女来你家一趟,浑身跟个泥猴子似的,咋了,你们还想赖账不想赔钱啊?!”


    楚荷悄悄跟米仙仙交代:“这是我二伯。”


    楚二伯老实,但架不住楚二娘子母女两个心眼多,他被哄得团团转,指哪儿打哪儿的,这会儿一见他,楚荷就知道这个二伯又是受了楚毓母女两个的挑唆来找他们三房算账的。


    楚二也很是凶横无赖,放着狠话:“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要是不把我闺女的衣裳钱还来,就别想出这个门!”


    他堵在门口,大有不给钱不走人的意思。


    楚三顾着兄弟情,三娘子就没这个顾忌了,插着腰就骂:“瞎了你的狗眼了你,你闺女偷偷摸摸跟在我闺女后边偷听当贼的,我没找你们,你还有脸在我家来闹!”


    楚二仰着头,他怎么不敢的!


    “你个泼妇,把你嫂子给撵了,我不跟你说。”


    “你当我想跟你说不成,你赶紧给我让开,我家还得送客人出门呢,要耽搁了你可吃罪不起。”楚三娘子哼了声儿。


    她这话倒不是唬他。


    但楚二可听不进,楚毓母女也没跟他说这些,他撇了眼楚三娘子身后露出来的一截衣料,高声嘲笑起来:“甚么客人这么金贵,是哪家的贵人不成?莫不还是咱们平城府最大的知府夫人吧?”


    “三弟妹,吹牛也得吹响啊。”


    楚二很是轻蔑。觉得这些个妇人家当着是眼皮子浅,为了吹牛,甚么瞎话都说。


    她怎么不说知府大人在楚家做客呢?


    堂侄女是要嫁入何家了,但嫁的是何家大房的公子,一个小小的及笄礼,还没这个面子能请知府大人夫人登门的。


    他这个当伯伯的都没来,没放心上。


    米仙仙抬了抬头。


    他还真说对了。


    “你!”楚三娘子还欲跟他争辩,甚至都打算好了最是掏钱买个教训,下回再也不让二房这两根儿搅屎棍进门的了,米仙仙先一步给何心使了使眼色,只见她会意颔首,站了出来。


    “二老爷这一出可真真是威风,本夫人却是从没见过跑人家家里堵门的,二老爷不信三娘子,若是我说的呢。”


    楚二先前只觉得都是他们楚家的亲眷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何心一站出来,他脸色就变了几分。


    竟是从未见过,非是他楚家亲眷。


    “你是?”他在那一身上等绸衣上看过,到底还是忌惮了。


    何心哪有先前半点和气好说话的模样,只理了理衣摆,很是淡然:“我家倒也算不得甚么金贵人家,夫家姓樊,娘家姓何。”


    她说算不得金贵人家,但众人都捏了把汗。


    给吓的。


    何樊两家在府城都不算金贵人家,谁还敢越过他们称一声金贵人家的?


    楚二不傻,神色莫名变幻好一身儿,咬咬牙退开了。娘家姓何,夫家姓樊,这小妇人的身份明明摆摆的,可是知府老爷的亲侄女,他是想找老三两口子算账,没想得罪这些贵人的。


    他让开了门儿,楚家人都松了口气。楚毓母女之所以让楚二来闹事,便是因为这楚二确实喜欢胡搅蛮缠,而且耐心还好,没几个人能抵得过他的纠缠。


    楚家这些亲眷都是深受其害的,最是不希望跟他对上。


    楚荷心里也是一松,又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看身侧的知府夫人。只见她脸上一如先前,很是温和,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眼里十分平淡,像是,像是并不把她这个二叔放在眼里。


    想来也是,堂堂知府夫人,岂会把一阶白身放在眼里。


    楚荷被护得好,楚家人丁又简单,往来的都是普通人家,哪怕何楚两家快要结亲,她们也去过府上几回,但楚荷是头一回清楚的知道两家的差距,何家又是何等人家。


    连出嫁的大姑姐都以夫家姓在前,娘家姓在后。


    滴滴答答的马车声音传来,又逐渐清晰起来。


    那俩瞧着与别的马车没甚分别的马车停在了大门,车夫也不过寻常,在停下来后,动作恭敬的掀开了微末的车帘,露出一个清隽的侧脸来。


    他只轻轻往这边一撇,眼中的气势便不容忽视。


    这是


    “二叔。”何心唤了一声儿。


    二叔?


    这不就是他们知府大人么!


    何平宴微微颔首,缓缓开了口:“你二婶呢。”


    他朝着何心问,也并没有下马车与楚家众人攀谈打交道的**,瞧着很是清冷,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何心早就习惯了,笑道:“二婶在呢。”


    何平宴点点头,便不开口了。


    楚二这会儿是恨不得煽自己几巴掌。乌鸦甚么嘴呢,甚么贵人甚么知府夫人的,如今全招了来,连大老爷都给招来了。


    他往墙角靠着,生怕被人给想了起来。


    楚家这些人更是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给大老爷见礼的。


    米仙仙无奈的笑笑。这笑里却满是高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朝何心姐妹说:“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又朝马车走去。


    何平宴早在她走出来时便亲自下了马车,身长玉立的站着便足以吸引所有目光,他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只在何夫人走近才卸下了那层清冷,目光泛着柔和,扶着她小心翼翼的登上马车,又在众目之下马车渐渐远去。


    直到马车都见不到了,何心姐妹才收回目光,也同楚家人告辞离去。


    何安留了下来。他先是拉了拉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楚荷,问她:“怎么了这是?”


    楚荷是被那通身的官威给吓住了。她往何家也跑了好几回了,这还是头一回见何平宴这个知府老爷。


    “你、你怎么不上前见礼的。”


    他摆摆手:“可别,二叔没看见我更好。”


    他二叔为人清冷,只是在二婶的事情上却紧张得紧,别说二婶被人给拦着不让走,就是掉根头发丝恐怕都要心疼,这又是在楚家地盘,还不知道得发多大的脾气呢,定然会迁怒到他身上来,罚他不准来楚家走动的。


    “你呀还不懂,我们何家的男人啊”


    都是小心眼的。


    第 144 章


    何安年纪不大,但这会儿小大人似的感叹。


    楚荷疑惑的看着他。


    何安想, 左右还有几月楚荷就要嫁到何家, 先把何家的情形同她说说也是好的,便拉了人去一边细细给她分解起来。


    “其实我们何家人口简单, 我爷奶膝下有爹和二叔这你是知道的。”


    楚荷点点头,楚家是知道何家大概情形的。


    何安也没在这两房上多说, 只说起了其他的亲朋们:“我爷奶还有两个女儿, 就是我的两位姑姑, 其中大姑夫家姓赵, 小姑嫁在奶的婆家刘家。”


    这些都是表面的, 他是要跟楚荷说, 他们大房二房跟这两个出嫁的姑姑关系都不太好, 甚至连他奶刘氏的娘家都甚少往来, 如今还有走动的,只有刘三舅这一房。


    “三舅爷膝下有两位表姑,一位表叔,这两位表姑一位嫁在县里,一位嫁在这府城,不过也甚少同我们两家往来, 听说上回这位表姑还跑到二叔府上大喊大叫的,让二婶唤人给丢出去了, 那位小表叔是二娘子生的,母子两个倒不时去二叔府上,关系处得也不错。”


    何家别的亲朋关系便要稍远一些了, 都是隔了一层两层的,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派人回去送个礼,相隔甚远,平日里便极少走动了。


    “这礼也是二婶备下的,每年年末了统一派人回去送礼,带个信儿,修葺老家的老房子等,还有会给村里捐些银两,用做补贴村里的老弱妇孺,学堂等。”


    小梨子沟的学堂是何家出钱修的。


    在何平宴当上知县老爷后,小梨子沟村便在十里八乡出名了,村长趁热打铁的在村里建了个学堂,收的束脩极少,主是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能认几个字。这是善事,便是米仙仙再不喜村里的人,对这事也说不出个不字。


    米仙仙不喜的是村里那些长舌的妇人家,对其他人并无意见。


    楚荷听得认真,还问:“夫人把那位表姑给扔出去了,大人就没说甚么?”


    这位表姑是大人的表妹,身上也是有些血脉亲缘的,扔她出门,无疑是不给大人面子,打大人的脸。大周女子地位不错,但到底还是男子做主。像她家这般,她二伯这么无赖,每回来闹事的时候能把她娘给气得跳脚,但他爹却总是顾念着一点血脉亲缘。


    像这般的事在巷子里到处都是,身为女子,哪怕外人再不好,但只要沾着亲,总是要给两分面子,这面子不是给外人,而是给自家当家的。


    何安摇头:“我们何家不一样。”


    接下来才是他要说的重点。


    “在何家,有一点你一定得记住了。”


    他突然面色正经,让楚荷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


    何安压着声儿:“在我们何家,千万不要得罪了我二婶。”


    楚荷一头雾水,“夫人温柔宽和,脾气再好不过了,便是说错甚么也不会同我们计较的,哪会得罪她的。”


    “你不懂。”


    得罪他二婶确实没甚么,但架不住还有个二叔。


    何况,何安还记得打小的时候,他娘跟二婶两人吵架,回回都是他娘落败,二婶跟个斗赢的大公鸡似的回家去了,说她在温柔宽和,脾气再好不过,那是她没见过他二婶凶悍小心眼的时候。


    如今温柔了,是因为年长了啊。


    年长的妇人家,那脾性定是要变一变的。


    当然,这话何安不敢说。


    楚荷捧着脸儿:“我常听闻说大人之所以多年来身侧只有夫人一人,乃是因着夫人”她看了看何安,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何安替她说了:“太凶啊。”


    楚荷轻轻点头,这也是外边的传言,但楚荷去何家几回却发现这传言有些夸大了,这位夫人分明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外边却传言说她性子凶呢,还说若不是夫人压着,何家后院里哪会这么干净的。


    都说是夫人的缘故,说她嫉妒,说她嫉妒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生怕大人看了一眼,还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人盯梢,只要大人看上那位女子,这些人就去她跟前儿告状云云。


    总之,说甚么的都有。


    何安身在府城里,自然也是听过这些传闻的,对此,他承认:“二婶在我二叔身边安插了人这倒是真的,我二叔身边那位小厮便是我二婶提拔起来的,二叔一直带在身边的。”


    楚荷瞪大了眼,实在是没想到瞧着这般温婉的知府夫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安插人这种事不应该是悄悄摸摸的么,怎么连何安这个当侄儿的都清楚?


    夫人就不怕惹了大人不喜么?


    她很是好奇:“那小厮当真会同夫人告状么?”


    “会啊。”他直接就抖了出来:“当初我叔婶刚来这府城的时候,就是这小厮跟我婶子娘家的侄儿两个联合起来捅到她面前,这才闹了一场的。”


    他二婶的名声也是这件事后才打出去的。


    当然米仙仙的名声,少不了有城中衙门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就是了。


    还有娘家侄儿?楚荷觉得换了是她早就得晕了,何安继续说:“后边二婶她那位侄儿去了兵房里,如今二叔身边只有黄芪这小厮一人了。”


    “大人就没有不喜?”楚荷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哪有人明知自己身边有人竟然不发作的,大人瞧着那么不好亲近,并不像好脾气的人。


    何安还奇怪:“为甚么要不喜?”


    他二叔威风是威风,哪怕是在他们面前那也是不可侵犯的,何安打小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几个饼饼对二叔也很是敬重,是真正的长辈模样,让人不敢造次。


    “我二婶跟我们不一样。”


    他语重心长的。


    小时候因着这种明显的,半点没有掩饰的差别对待,何安还在别人挑拨下很是不满过,觉得二叔分明跟他才是有血缘的,怎么对二婶比对他还好的,二婶一个大人还要扶着,生怕她磕着碰着了,对他就没这么好耐心的。


    “外边那些传言听听也就过了,没几处符合的,像甚么我二婶压着二叔之类的,都是假的。”


    要说压,那也是人夫妻俩你情我愿的事儿。


    这感情要是假的,他二叔能数十年如一日,能只要他二婶一出门便惦记着,生怕二婶找不到路一般,非要巴巴的把人接了回去才放心。


    “所以,你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我二婶。”最后,他总结。


    楚荷听他说了这么多何家的事儿,心里早就有谱了。外边那些传言自然是被她抛在了一边,很是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了夫人。”


    “对,就是这个理儿。”


    何家人丁简单,其实也没甚好说的,如今两家对外的人情往来都是米仙仙这个当二婶的在打理,大房的账务都是交由二房那边做的。


    大房走的是商道,人情往来跟何府有些不同。何府面对的多是衙门的人情往来以及这城里大户人家们的礼和人情,跟商贾人家往来得少,但大房那边因着何家集坊铺子,跟各大铺子掌柜商铺都有往来,逢年过节,人情送礼自是不同。


    “二婶要操持两家的账务中馈,很是劳累,我爹整日要忙着铺子的事也甚少归家,府上如今只爷奶和几个雇请的婆子。”


    楚荷上回去大房给刘氏请安,便听刘氏三言两语说过几句。


    何安跟楚荷还未成亲,不方便多待,如今两人定了亲,只等上几月便能成亲了,板上钉钉的事,是以何安便把何家的情形同她说了说。


    他说的也不过是个大概,真正的人情往来,为人交道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何安走后,楚三娘子走了来,悄声问楚荷:“咋了,他说了甚么?”


    楚荷便把何安说的跟楚三娘子说了。


    她沉吟了会儿,问道:“那他有没有说那大夫人怎么不在的?”


    楚荷摇头:“这事儿他没说。”


    “不过娘,何夫人走前同我说,以后要带我挑布匹衣料,你说她这话”


    楚荷还有些不大确定,想找楚三娘子定定,楚三娘子已经一口咬定了:“已经挑明了!”她还拍了拍楚荷的手:“儿啊,夫人这话那就是明摆了告诉你,以后你进了门是在她手下学,看来这大夫人的事怕是比我想的还棘手两分,得,他们不说,咱们不问。”


    不过楚三娘子到底是有些担忧的,在正经婆母跟前儿学管家跟在婶娘跟前儿学那还是有差别的。


    “二伯呢,还闹没?”楚荷问。


    楚三娘子撇了撇嘴儿:“他哪里还敢闹事的,大人都来了,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整治整治他也行,免得以为他们三房好欺负。


    “以后你见了楚毓走远些,这母女俩个一肚子坏水儿,指不定还存着要抢你婚事的主意呢,你大堂姐被她抢了男人,如今这亲戚是不说,但心里指不定在偷着笑话呢,你要是被抢了,以后这二房怕是要神气到天上去。”


    “嗯。”


    母女俩达成共识,把楚家二房当贼防,只要这母女两个一旦出现在视线里,立时便换了道儿,不过便是她们母女两个也没想到,就在她们千防万防的时候,楚毓要嫁人了。


    楚荷这个堂妹都还有好几月才成亲呢,楚毓这个连亲都没定的就要嫁人了,连喜糖都发了来,日子也定好了,还有半月就嫁了。


    说来嫁的还是熟人,便是当日楚家大房闺女的夫婿,被楚毓给抢了,导致人大房的闺女退了亲,楚毓却又看上了何家的公子们,把那公子给抛到一边,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却又把人给哄了回来,都要直接成亲了。


    楚荷母女也没见过这种的,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甚好。


    楚家的事米仙仙自然是不知道,还是后边听何安提过一嘴,说是以后不用担心再有人偷偷摸摸出现在他面前了,还得做出一副故作娇羞的模样来,在他看来,这人成了亲便不同了,有了管束,知道羞耻,就不会干出那等让人生恶的事来。


    米仙仙见不得他那一副眉梢都带着笑的高兴模样,起了个坏心,说:“你怎知她成亲了就变好了?哪怕一时有了管束,万一她日子过得不好呢?万一她又觉得那夫君不如你呢?”


    这并不是不会发生的事,一个人的性子若非有了大变故,哪里是轻而易举改变的。


    何安被吓住了:“二婶,这是真的?”


    他颇有些急得不知怎生是好,一想到那情形,脸都泛着绿。


    如今已是深冬,衙门里更是忙碌,何平宴连着几日都带着人在各地巡视,查看道口水流,连各地的人丁户薄都要赶在年前排查一遍。何府中,已经烧起了暖炉。


    城中书院已经闭了门,学子们都归家了,何安是奉了他爹的话送账册到二房来,陪着米仙仙这个二婶在房里喝着熟水,吃着点心,房里窗户半掩着,还能见到那独立在寒风中的梅枝,枝上朵朵红梅开得正艳。


    几个饼饼也在下坐陪着。


    四饼挨着何安,见他这副模样,在他肩上拍了拍,很是不当回事的:“大堂哥,你怕什么?”


    “她要是再来,你再踹她一脚不就行了!”


    都踹了一脚了,还得了个不知怜花惜玉的名头,再踹一脚不就行了。


    房里顿时轻笑出声儿。


    何安面儿挂不住,没好气的:“都说了,我那是不小心!她偷偷摸摸躲在背后,又偷偷摸摸出来,一副做贼的模样,我才不小心踹了一脚的。”


    说起来,他还冤枉呢。好好说着话,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一个人,这脚下意识的便先了一步。那楚毓要是没存了偷偷摸摸的心思,光明正大的,他哪里踹得到人的。


    四饼:“那再上一个呢,那位周家姐姐呢?”


    他斜眼看他,一副任由他解释的模样。


    那周家女当初只是想去书院外边偷偷看看他,动作柔弱了点,换了一般男人,有美人投怀送抱只怕早就顺水推舟了,他倒好,一脚把人踹了个狗吃屎,射箭都没他这个准头的。


    后来那周家女更是火速的定了亲嫁了人,生怕被他给看上了。


    何安没法解释,又见其他饼饼,包括他二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梗着脖子:“那也是不小心的!”


    “四饼,你小小年纪怎么甚么都懂了,莫非是想娶小媳妇了?”


    第 145 章


    两人相互看了看, 同时撇开头冷哼一声。


    四饼已经是个不一样的四饼了。


    如今的四饼, 小小年纪, 见识颇多, 能说会道, 一张巧嘴伶牙俐齿,在家里已经是没有敌手的了。


    为了让字画摊稳住脚跟儿,几个向来只会读书的学子不得不学着那市井婆子的手段, 为了一个铜板都要跟人争辩巧说,多日下来,已经练成了一副能说会道的嘴皮子。


    在街上待得久了, 连眼都尖了不少。换成往日,四饼还得问上一句为何那楚家堂姐要偷偷摸摸,这会儿却是开了窍一般,甚么都懂了。


    都是日子给催出来的啊。


    且他赚的银子还分文不留的全数上缴给了他娘,对着米仙仙这个当娘的四饼没法子,对着何安这个当堂哥的可就不客气了。


    他哼着:“我以后肯定不踹我媳妇。”


    何安:“”


    踹人这个事儿它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大二三几个饼饼虽说没开口,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不过是碍于薄面儿不好开口罢了,实际上个个都恨不得拿这事儿来笑笑他的, 四饼小没这顾忌, 他们也不拦着。


    何安记着他婶子说的话, 没甚心情跟四饼好生掰扯。


    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块儿肉骨头,很是惹人惦记。


    都成亲了还不放过他么!


    米仙仙也不逗他了:“行了行了,婶子跟你说笑呢, 就你踹了她那一脚,哪怕她以后过得不好了也不会来找你的。”


    人姑娘还怕再被他踹一脚呢。


    何安又信了:“真的啊!”


    四饼没眼看。


    “这可不一定,大堂哥你要是以后对她和颜悦色的,没准她就忘了你踹她一脚的事,又来寻你了。”


    他说得煞有其事,还自顾自的点点头。


    “你又知道了?”何安笑他:“小小年纪就甚么都知道了,你知道甚么是娶媳妇么?”


    惹得四饼很是不屑。他怎么不知道了,他如今可受欢迎了,因为长得好,继承了父母样貌的优点,又是个读书识字的读书人,外边那些婶子不知多少想给他说亲呢。


    都不用娘亲给他相看的,以后多的是姑娘想嫁给他,才不跟大堂哥一般,相个亲还能把姑娘给吓跑了的。


    “是是是,你风流倜傥英俊无双玉树临风世上难寻”


    深冬不久便是年节,米仙仙也没得空闲让儿子侄女来陪着她喝茶吃糕点了,给老家的年礼米仙仙是要亲自过目的,至于这城中各府上的人家,她只要看下单子,余下自有人按着往常的份例规格去置办。


    送往老家的不同,礼不贵重,但每层亲朋的不同,别家的又不同,还有那给村中学堂准备的笔墨纸砚等,每家的度不同,便格外繁杂,米仙仙生怕下边的人采买的东西掺了假,毕竟这些东西样数太多,好些礼是按柳平县老家的礼来的,采买也是按那边走,她身边的下人们许是不会辨认,便只得由米仙仙出面亲自亲点一番。


    人参照旧拿着单子同她念:“百子千孙手帕一副,是给老太太娘家二嫂子的贺礼。”


    米仙仙从刘家二房的礼中挑出了百子千孙手帕。说起来何家还在村里的时候,跟这几家倒甚少走动的,不过是个面子情,如今来了府城,离得远了,也更是只做些面子了,逢年过节的送给礼就行。


    不过便是送礼,米仙仙也是不愿落人口舌,让人挑毛病的。


    她挑了这副百子千孙图手帕出来,看了几眼,摇摇头:“这个不行,柳平县里的百子千孙图喜用蓝缎做底,这底瞧着是蓝,但却是青,府城送礼喜欢用这种面儿来做,但县里不行。”


    百子千孙图其实是普通的礼,就一方手帕,用绣线绣着图,是专送给那辈分大的老太太用的。


    何家没人回去,便只送一礼作罢。两家情分便是再淡,但在送礼上要是送错了也是要遭人笑话的。


    接着,除了这手帕,另有一条被子、两匹布料,几本书等被挑了出来,放置在一旁,让他们取了新的来,刚查验完送回乡的礼,米仙仙还来不及休息,把这些事交代吩咐下去,让他们记下多学学,往后也不需要她堂堂一个夫人亲自来了,就见外边冲进来个大喊大叫的丫头:“夫人,出大事了!”


    米仙仙:“”


    米仙仙自祤是很会管束下人的,绝对没有这般大喊大叫的时候。


    丫头一脸的激动,恨不得飞奔过来,扯着嗓子就喊:“夫人,宫侍来府上宣旨了!老爷说让夫人去大门呢!”


    米仙仙通读周律,自然知晓这圣旨干系重大,而圣旨又有类别,分诫教、诰命、敕命、敕谕、谕告、宣告、宣策、敕令。其中诰命、敕命乃是针对官员家眷,大周律法中有提到,六品官员以上妻眷用诰命,六品官员之下用赦命。


    示为一品至五品,授以诰命,六品至九品,授以赦命。


    诫教有告诫之意,敕谕乃敕谕臣民,谕告则指针对各藩王,只在大周,却并未设立各藩王,只用于外邦君主,而对臣下官员任命多用宣告,宣策与赦令有一些共同,宣有宣扬的意思,宣扬政策,而赦令十分严肃,是各种令中最为正规的,乃是当今发布的命令、法令或是立法用到的。


    米仙仙:“真的?”


    她很是吃惊。


    这寒冬凛冽的,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米仙仙听相公说过,说是明年指不定会有圣旨到,不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会。


    她一脸沉静,跟激动万分的丫头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冷静:“当然是真的啊夫人,那宫侍已经等着了。”


    只不得这会儿就拖着米仙仙去接圣旨了。


    报信的丫头恨不得一蹦三尺,但看了看米仙仙,一腔催促的心又只得闭上,心道只怕府上的大小主子们心里早就有谱了。


    不怪丫头大惊小怪,圣旨是何等大事,他们许是一生都见不到一回的,整个府城能接到圣旨的,除了朝中大事,便只有深得帝心的大人,一般的官员任命,都是由吏部发了条子来便是了。


    米仙仙理了理衣裳,等一身打扮没有不妥之处后,这才带着丫头匆匆朝前院去,又吩咐人参去赶紧备些红封。


    她到的时候,何平宴和几个孩子都到了,为首的宫侍面庞虚白,倒是很有几分气势,身侧还站了两个同样的宫侍,后边跟着一行护卫。


    为首那位正同何平宴说着话,见了米仙仙,眼一亮,出声儿:“这位便是何夫人了吧?”


    米仙仙走上前,微微福了个礼:“大人有礼了。”


    她是知府夫人,但却是白身,这些宫中出来的侍者虽是伺候人的,但能来宣旨,身上也是有品级的,米仙仙微微福个礼也是合情合理。


    宫侍侧了身,对这夫妻俩就更是满意了,男人不卑不亢,跟他说话既不讨好又不轻蔑,妇人也是,把他当着客人一般招待见礼,便是这一出就让他高看这夫妻俩一眼。


    当今重这位何大人,说他是能臣,是难得的实干派,可惜的是早早就娶了亲,娶的还是乡下的妇人,也不知会不会把他给拖累着。


    如今看来,这位何夫人好得很呐,不止是这容貌气度,便是规矩礼仪也没出错,当今这回是能放心了。


    “既然何夫人到了,何大人便领旨吧。”


    何平宴便带着妻儿接旨。


    这旨意,是敕告,当今亲自下令招了何平宴回京叙职,连下任知府的调令也一并发出,让他在与新任知府接洽后便赶往京城。


    何平宴在见到宫侍时便有猜测,他先是扶了米仙仙起身,把人给迎到了府中,上了熟水点心,又说了些客套话后方才试探着问:“大人可否同我说说近日京城里发生的事?”


    宫侍也知道他的意思,眼里还带了两分赞赏,没直接问他京城中有甚大事发生,这位何大人也着实是个聪明的。


    他们这些人,嘴皮子是最严的了。


    也顺着说:“左右不过是各家闹哄哄的,今日偷鸡摸狗,明日闹出笑话的,贵人们事儿多,累得宫中也多请了两回子太医们。”


    他话题又一转:“说起来,何夫人的大名儿在京城却是有几分响亮的。”


    何平宴招待这些宫中的侍者,米仙仙便没凑上前,带了那旨意回去,命人把圣旨给归置妥当,人参那边的红封也已经交到了黄芪手中。


    何平宴眉心一挑,眼中似深邃了不少:“还请大人直言才是,我夫人出自乡野,平生最远之处便是这平城了,如何有那本事传名去了京城里。”


    侍者却没回答,只说起了别的:“何大人是有所不知啊,如今京城的风向可不同,尤其是那些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个的可有主意了,前边宣德侯府家的小姑娘定了亲,后边却不知怎的看上了个公子哥儿,非得闹着退了亲嫁过去,说是啊这是追求幸福,你听听这些话的。”


    他笑着摇头,但眼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何平宴已不需再问。


    这些宫侍只在何府坐了坐就告辞了,临走,何平宴一人包了个红封过去。


    米仙仙是得了信儿才过来的,厅里只有何平宴一人在,不知在想些甚么,她撇了眼桌上的熟水都已经凉透了,她重新给斟了一盏,靠在他身上:“怎么了这是?”


    “陛下怎会提前让你回去啊。”


    这一道圣旨确实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的,这立时便是年节,衙门前日已经封档,而上边却是等不及,旨意是让他与信任知府交接后便立时赶往京城,而如今这位新人知府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按往年的章程,这无论是接任的还是调任的都空出了日子给他们携带家眷,告祭祖宗的。


    何平宴揽了揽人,宫侍其实已经给他透露了,不止是宫中大事,还有关于小妻子的事。


    宫中多请了两回太医,便是当今身子骨有异。他不欲让她多操心,只道:“没事,原本便猜想是这两年上边会有动作,不过是提前了些月罢了。”


    米仙仙想想也是,他们也早知道有这一出,其实早早也做了些准备,若真是急,便收拾些行礼轻车上马就是,左右这宅子是自家的,留了人慢慢收拾便是,总好过前几年来府城时,那县衙后院要给人腾地儿,他们一家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如今可不怕了,她手头有的是银子。


    这些年的银钱米仙仙可都攒着呢,到京城后买个宅子,请人洒扫归置,从一身衣裳头面儿等到府上各需,只要舍得砸钱,要不了两日就能安稳下来。


    这个年节,何家是注定过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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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6 章


    首当其冲的便是何安的亲事。


    楚荷已经及笄, 两家商量的日子便定在开年不久, 开春之后。这两家的亲事一直是米仙仙操办外边,婆母刘氏操办大房院子,如今他们等不及开春便要上京, 她这个主持者一走, 这亲事几乎是断了。


    两家人坐到一块儿, 面儿上又有何平宴高升的喜悦,又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得怔得回不了神儿。


    何安几乎要掉泪了。


    他娶个媳妇容易么!不是避他如蛇蝎, 如今都要娶了, 眼看着又出了问题,简直就是一波三折。


    “好事多磨啊。”路过他身边,四饼还似模似样的感叹了句。


    何安眼巴巴的看着米仙仙:“二婶,那我们这两家的亲事怎么办啊!二婶, 你一定要想个法子啊。”


    除了楚何两家的婚事, 何家其他的事多少受到了冲击, 不过问题都不大。米仙仙看了看脸色不大好看的何平宴, 柔声道:“行了, 你的亲事我会照看的, 定然让你娶成媳妇。”


    何安顿时大喜,跟他相比,他二叔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已经黑如锅底了。


    这是他们夫妻俩商量好的,等新任知府接任后,何平宴先带着人去京城叙职,她留下操持何安的亲事, 以及入秋的乡试。


    大饼何越今年要下场参加乡试,这也是何家的头等大事,因着要下场的学子都需返回原籍赶考,这个时候,他是万不能跟着去京城的,不说这一路的路途奔波,便是这路途往返日久也会影响到他的学业。还有二饼三饼两个要参加院试考取秀才,也是不能去京城。


    几个孩子不能动,何安大婚又临近,更不提还有早前就商议好的,等楚荷过门后要跟着米仙仙学习管家,她根本丢不开手。


    何安没看他二叔的脸色,只知道这媳妇是能娶的了,顿时神气起来,得意的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四饼一眼。


    便是刘氏等人也放了心,几个人都没看何平宴的脸色,尤其是刘氏,她知道这个儿子不高兴,但他不高兴也只能这么着了,这两家人总是要有个能说的上话的妇人,楚荷没过门,米仙仙这个儿媳妇要是走了,这家里还不得乱成甚么样的。


    何平宴见状,更气了。


    何平宴这个知府接了圣旨要赴任京城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平城都知道。他上任几载,勤政惠民,一改先任知府不作为,虽大权在握,却从来不曾收刮民脂民膏,相反,他亲力亲为,下达的各项措施让平城上下受益,除了被他压制的姚同知等人,普通百姓又是为他高兴又是为了以后忧心。


    换个知府,若是再跟前任知府一般不管事就不是甚好事了。


    尤其是跟着何平宴的几位下属们,这两日都有些神思不定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前任知府大人的手下,下任知府必然会全部换掉安插上自己人的。


    何平宴收回了各种调令,正让人把他上任这记载的文书等归置档案,等着新任知府到后好接洽,见状,倒是给他们透露了些:“新任知府是世家子弟出身,傲气十足,一心为民。”


    这就是在间接告诉他们了,这位新来的知府出身世家,可是有背景后台的,有脾气,可不是前任知府那般容易被收买压制的,这些世家子弟见识多,寻常之物哪里能打动他们的,更不提这位是奔着一心想做出成绩来,跳出世家子弟这个名头来的。


    下属们眼一亮:“大人”


    何平宴摆摆手,这些人跟了他许久,他自然少不得去打听打听。


    寒冬凛冽的,行路十分艰难,别说养尊处优的公子们,便是老百姓们若非必然也躲在家里烤火取暖,这时候还能赶路的,其心性可见一般。


    凭这点,何平宴便觉得下一任知府大人,这位世家出身的公子,哪怕能力不足,但守着如今平城的根基繁荣却是行的。


    有了他这番提点,一众下属们放心了,但一出门,谁也没提起。


    新知府的消息,除了何平宴这个现任知府外,便是姚同知等人都是不知道的,只有在新任知府上任后他们才能打听,这对姚同知等人来说无疑是不利的,只有提前知道了新任知府的身家背景,他们才能提前想好对策,把人拉入阵营里来。


    他们三番两次在何平宴跟前儿试探,却都被他给唬弄走了。


    知府乃一府之长,官阶正四品,与京中各部少卿品阶相同,而这回调任,并非是前两年传得沸沸扬扬的吏部任职,而是任正三品大理寺卿。


    正四品与正三品只一级,但这鸿沟却是天壤之别,多数的官员们,终其一生也跨不过这道鸿沟,汲汲营营几十年,而何平宴正当壮年之时便接手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未来入阁高升并非难事,姚同知等人不敢得罪,哪怕气得咬牙切齿的,从他嘴里得不到信儿也不敢使出甚么强硬手段来。


    有这么一位,他们除了认栽也没法子!


    楚家那头也得了信儿,楚三娘子更是急得嘴上都冒了泡儿。想去问,又觉得自家这巴巴的上赶着不好,又怕何家二房当真举家搬到了京城,把如今这两家的亲事给撂开。


    出个知府大人他们家都是高攀了,如今成了那京城的大官了,那他们家不更是祖坟冒青烟了,楚三娘子就怕何家觉得楚家门第太低,突然给反悔了。


    这府城人人都知道他们楚家的闺女要嫁到何家去的了,要是何家反悔,他们家怕是得被全城的人笑了。


    好在没两日何家那边送了礼来,给楚家定了亲,两家的亲事又准备起来。


    年节不久,何平宴便收到了信儿,那位接任的知府大人不日便要到了。他这边在各文书归档后已经鲜少去府衙坐镇了,以姚同知等下属请他去饯别宴。


    这饯别宴是特意为他办的,何平宴拒绝不了,只得去了。


    倒是米仙仙不大高兴:“饯别宴,别又是甚么给你送美人佳人的吧。”


    就这些衙门里的,还还意思到处宣扬她这个何夫人嫉妒成性,目中无人,就他们这做的这些事,想让她有甚好脸色,下辈子都不行。


    上回那俩美人被他们怂恿,以为嫁到知府府上来是来吃香喝辣的,后边被米仙仙送回去没两日就嫁了人。


    她现在脾性好了不少,不然一听这甚么宴就不让他去了的。


    米仙仙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


    让他们好好办一场饯别宴,别整些幺蛾子。


    她抬着下巴,一副娇矜的模样,何平宴含笑:“哪能啊,就是一个饯别宴罢了,不过夫人若是说不去,为夫不去便是。”


    米仙仙哼道:“我哪能阻止你去啊,回头不去了,外边又得说我专横跋扈了,连个饯别宴都不让你参加,你这个堂堂的知府老爷,大理寺卿被个妇人压着,面儿上无光啊,又不知得多少人心疼你了。”


    这府城的妇人大姑娘的,最是心疼这个被知府夫人给欺压着的大人了,恨不得把她扯下位置来自己做这个何夫人的位置,去温柔他体贴他的。


    要不是她在他身边放了人,让这些人有了顾忌,扑上去的不知得有多少的。


    城里这些人说她善妒倒也是不假的。


    “谁敢说你,为夫给你出气去!”他一本正经,只嘴角带着笑模样来。


    他知道米仙仙没生气,不过是说着玩玩,便也是笑着在跟她说。若是她认真的不要他去,何平宴却也是不会去的。


    米仙仙瞪他一眼,摆摆手:“去吧去吧,快些去,免得去晚了又说是我不让你出门子。”


    何平宴看了看外边天色,见确实不早了,只得出了门。


    饯别宴是夜里办的,这会儿大街小巷早就挂满了灯笼,还不到初春的时候,天气仍旧十分寒凉,何平宴出门也披着披风。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酒楼,立时就有眼尖儿的下属迎了上来,把人往楼上迎,嘴中还说着讨喜话。


    “知道大人肯赏脸,这饯别宴前日就筹办起了,听闻大人喜字画,特意请了班子吹拉弹唱的,还有几幅画,请大人品鉴品鉴。”


    丝竹声传入耳里,并不是那等靡靡之音,唱着情长情短的艳浓小曲儿,走上台阶,随着那叮咚悦耳的琴声,清雅的女声轻灵启嗓,声音泛着淡雅,是当地一首盛行的民风小曲儿,讲述那桑女采桑的趣事。


    便是这吹拉弹唱的戏班子一看,周身也没有那等风尘之气。


    何平宴朝着一众下属肯定的点点头。


    这饯别宴上倒是长进了,没弄那等奢靡的氛乐来了。


    姚同知、张通判位于一众下属之首,在他踏上台阶,也带着余下的下属们迎了来,各个脸上都挂着笑模样。


    “大人来了,快些入座。”


    何平宴如今是三品大理寺卿,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这些官员们更是不敢得罪,只得小心把人捧着。


    何平宴入了座,招呼他们:“不必多礼,都是多年的同僚了,你们还唤我一声大人,便是承认如今我还这府城的知府,何必拘谨。”


    话虽如此,但都是老油条了,宁可恭敬些也不愿得罪了人。


    姚同知也不愿得罪他,唤人取了画来让他品鉴。


    听闻何平宴喜书画,但也只是听闻,事实上他们这些当下属的还当真不知何平宴这个上峰到底有甚偏颇。


    何平宴在任时,除了在府衙里处理公务便是回何府,甚少跟下属们一块儿赏花吃酒,除了几位好友的邀请会给面儿,余下一概不接。


    喜书画,那也是他们猜的。总归是读书人出身,这琴棋书画总有几样是喜爱的,若是这画何大人不擅长,品鉴不了,他们不出声附和就是,谄媚讨好谁不会的?


    姚同知、张通判都是老交情了,两个人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


    尤其是张通判,他都已经在心底里打好了主意,等何大人开了口后第一个出声讨好,要抢在姚同知面前,谁知何大人接了那画后展开,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不由问出了声儿:“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姚同知慢了一步,心里骂了张通判一声儿,也跟着问:“是啊大人,可是有甚不对的?”


    好一会儿,何平宴才开了口:“这画,可是前朝流传至今名画清河夜月图。”


    这画是姚同知献上来的,对此他心里也很是震惊,怎么也没料到何平宴竟一眼认了出来,她收回震惊的眼,忙道:“大人说得是,此画确实是清河夜月图,可是这画有何不妥?”


    他原本献上此画,一是想要炫耀一番,二来也是有着小心思。


    何平宴手指轻轻在那画卷顶端指了指:“这里有了折痕,可见是流传下来时保管不妥当造成的,不过这画流传也有几十年了,算是保管不错了。”


    “大人说的极是。”张通判跟着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一处折痕委实明显了些,好在也是在顶端,若非仔细查验却是瞧不出的。”


    姚同知瞪他一眼,这分明是他献上来的画,合该由他接口才是,张通判抢甚么话的?


    张通判却毫无所惧,反倒是凑近了两分:“大人可是喜欢这画,下官也带了一副来,还请大人赏一赏的。”


    何平宴也没推辞,点点头:“有心了。”


    几幅画卷一一品过,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丝竹之声又换了几回,歌娘退去,舞娘入场,正着一身轻薄的料子跳了起来。


    好在楼上各处都烧着炉火,有些热气儿,跳着也不觉寒冷。


    桌上的菜色也一一上了起来。水酒已经斟上,姚同知张通判两人便就着酒水朝何平宴敬酒,他们敬完,余下的下属也一一敬了酒。


    守在门外的黄芪见自家大人一杯又一杯的水酒下肚,面儿上是瞧不出来,但到底不敢大意,让小二给备上了一壶浓茶送进去,又听那娇笑声,穿着轻薄衣衫的舞娘,撇开了眼。


    他原还道这些大人们是改过自新了,不再弄这奢靡之事来了,学会了高雅,又是弹琴又是赏花的,没料刚赏完就打回原形了。


    其他的大人也是带了小厮来的,这会儿正一处坐着,也有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三三两两的坐一块儿说着话的,也有那见黄芪一直守在门外朝里张望的,还朝他问:“这位哥哥,你还是快些来吃些茶点垫垫肚子吧,这大人们起宴得好几个时辰呢,你就是站着看那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的,倒不如歇息好了才有力气伺候主子的。”


    这话不假,小厮们都点点头,纷纷出言。


    “你们吃好喝好就是,不用管我。”黄芪摆摆手。


    他跟他们不一样啊!


    上回这些大人们设宴请他家大人,谁知席上还有美人,这回子的饯别宴,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的?他可得好生盯着,绝不能让人有机可趁的。


    有那反应快的小厮又看他两眼,突然道:“我知道你了,外边都传闻何夫人在何大人身边给放了个人,专门盯着有没有女子往上扑的,哥哥莫不是?”


    他就是。


    但黄芪没承认,“胡说甚么呢,我们家大人不胜酒力,来之前已经吩咐过了,说是让看着些,莫要在宴席上露了丑。”


    不过何平宴是知府,又是圣旨已下的正三品的大理寺卿,便是他醉酒后露出丑态来,也是无人敢笑话他的。


    小厮们不知,也没扒着这话不放,便也由得他守在门边了。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不少的官员已经软了身子了,何平宴神色清明,手中还拖着一杯酒把玩。


    姚同知趁机凑近了几分,嘴里还吐着酒气:“大、大人,咱们,咱们同衙门为官也、也好几载了,如今大人已是高升,不知可否告知下官,这,这新来的知府大人是、是谁?”


    何平宴微微侧身,眼里很是嫌弃。


    他靠在椅上,似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姚同知不住点头。


    不想知道他何必牵头设宴,还奉上前朝名画?


    “大人就别卖关子了。”


    何平宴嗤笑一声儿,声音不大不小:“说了又如何,左右姚大人明白,这位并不是好惹的就行。”


    只听声音,他话里的幸灾乐祸便毫无掩饰。


    第 147 章


    夜露深重, 大街上早就空无一人了。


    酒楼中,一众府衙官员歪歪扭扭的被小厮们搀扶着, 恭送何平宴离去。


    何平宴身量挺拔,在这些歪歪扭扭的人中, 他脸色如常, 眼眸清明,半点都看不出喝过酒的模样, 只在依着黄芪的手上家中了几分力量。


    “大、大人慢走。”姚同知结结巴巴的。


    等人出了门儿, 喝得醉呼呼的姚同知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眼神清明, 哪有半分浑浊。


    张通判凑了过来:“怎么样, 问出甚么了没有?”


    姚同知憋着气儿:“贼得很, 口风还严。”


    但也不是一点也没问出来,姓何的还以为他听不出来呢, 年轻人,到底是多了两分意气用事,想要恶心他,幸灾乐祸的意思如此明显, 却不料他已经从中寻到些苗头来了。


    不好惹, 说明这来的是个硬茬子, 不是手腕硬就是后台硬。姚同知更倾向于前者,来的是个硬茬子,是个手腕硬的。


    就跟这姓何的一模一样。


    想当初何平宴任这平城知府时,若不是他们一众官员大意了, 让这姓何的钻了空子,一举掀翻了他们布置的手段,如今这府城里头到底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不过这人吃一回亏就行了,因着他们当初的轻视,觉得一个初出茅庐的县令没甚本事,哪怕根据他们打听过的,这姓何的文采出众,一心为民,便是上边也很是看好,但论这为官年纪,何平宴跟他们相比,那就是个毛头小子。


    正好,他们帮着教教他这为官之道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姚同知等人很是不放在眼里,但任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毛头小子把他们这些老油条给狠狠收拾了一顿,压在他们身上多年,如今这头上的大山总算是被搬走了,姚同知等人卯足了劲儿想要把府城的大权收回手中。


    新来的就是个刺头也要给他压下去!何况姚同知已经摸到了不少苗头。


    要对付这种有手腕的,便是不能给他丝毫机会,直接把人给打压下去,以免再出一个何平宴来。


    商议了半宿,姚同知和张通判满意的出了房门。


    其后的日子,整个平城府暗潮涌动,以姚同知张通判为首,拉了不少人入了阵营,严阵以待,只等新任知府一来,便要给足人下马威。


    这会儿,一出了酒楼,何平宴脚步突然踉跄了两下,吓得黄芪连忙扶着人:“老爷?”


    何平宴摆摆手,眼里的清明顿时散去:“无事,只后劲儿上来了,快些回家吧。”


    “嗳。”


    何家的马车就在外边候着,车夫帮着把人送上马车,这才赶了马车往何府赶。


    米仙仙也还没睡。她靠在软塌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寝衣,披着件薄袄子,正捡了本书看着,不时还朝外看了看,问人参几个甚么时辰了。


    “夫人,老爷回来了。”丫头报了个信儿,后脚黄芪就把人给扶了进来,低着头不敢朝里边张望。


    米仙仙起了身,人参又赶紧给她披了个披风,这才三两步走上前,还没到跟前儿,米仙仙后退了几步,很是嫌弃。


    “这脂粉用料真不讲究,一看就不是用的上等料子做出来的,这味道太呛鼻了些。”


    旁边几个丫头似模似样的点头。


    黄芪欲哭无泪的,他抬了抬眼,小声说道:“夫人,可否容小的把老爷给放下来。”


    何平宴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黄芪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将把人扶住。


    米仙仙也不为难他,纤细玉白的手指一点:“行,就放那儿吧。”


    她语气随意,像是让他随手扔东西一般。


    黄芪扯了扯嘴角,很有些尴尬,但他不敢耽搁,顺着夫人指出的方向扶着人过去,好一阵没回过神儿。


    他瞥了瞥不怎么清醒的老爷,心里很是同情。


    但手上却毫不犹豫,把人放在了那张小椅上,安顿好蜷缩着身子缩在小椅上的老爷,黄芪半点不敢犹豫,立时告辞出了门。


    生怕他有哪里惹到了夫人。


    何家给下人住的房舍也是极好的,就在偏房,黄芪是一等小厮,原本是与另一位一等小厮住一间房舍,只他成了亲,便搬了出来住到了别的房舍去。


    何家的房舍三等下人房舍是五人一间,二等是三人一间,一等是两人一间,若是有看对眼的小厮丫头成了亲,便单独住一间,黄芪与妻子黄铃便是如此。


    他回了家,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黄铃正从里间转出来,见状好笑的说道:“外边有狗在撵你啊,瞧把你吓得。”


    黄铃在厨房做活,当年看上黄芪,硬是跨越男女界限的追着人跑,这才把人给拿下了。


    黄芪不敢说。


    比狗撵可怕多了。


    “铃儿,还是你好。”


    虽然他们的身份是下人,但黄铃温柔体贴,在他面前向来是小意温存,生怕他热着了冷着了,哪怕他做错了事也只说两句,不像老爷。


    身份高又如何,在夫人面前


    他啧啧两声儿,觉得过往听过的那些小丫头暗地里嚼舌根的话再正确不过的了,何家的大小主子,排第一位的自然是夫人,后边几位却不是老爷,而是几位公子。


    只有那末尾,才轮的上老爷。


    别看他们老爷在外名声赫赫,身份高贵,但在何家,还真是如此。


    米仙仙早就让厨房给熬了醒酒汤,这会儿让人端了碗来让人喂了何平宴吃下,捂着嘴儿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房中烛火早已跳动起来,她往里间走,软软的吩咐下去:“行了,不早了,睡吧。”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夫人,那老爷?”这就不管了?


    米仙仙转回身,眼里似乎还有些疑惑,目光移到小椅上的人时,顿了顿,恍然:“去拿一条被子来给相公盖上。”


    她点点头,自觉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入了里间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人参是一贯伺候在她身边的,最小的当归小声儿问道:“人参姐姐,咱们就让老爷在这儿,不管了?”


    主要是这没有旧例。


    何平宴在外名声极好并非没有原因,其中一点便是他为人洁身自好,若非好友相邀,向来不会赴这等宴会,平日除了衙门便是家中,好友相邀,谈天说地的,喝酒也是极有分寸的。但这种宴不同,人多嘴杂,办的宴时辰又长,哪怕如今坐到了他的位置,没人敢让他喝酒,但这下属众多,又是饯别宴,便是一人敬个三两回的,再能喝的人也遭不住的。


    前几年那回那个接风宴,宴到一半就被米仙仙给打断了,自然是不作数的了。


    这几个丫头还是头一回见老爷喝成这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参是贴身大丫头,到底是稳重几分:“都下去歇息吧,多注意些就是。”


    不过压根没用上他们,房里烛火歇了没一个时辰,何平宴就自己起来了,脚步沉稳的去了前边书房,让人抬了水,洗漱后也歇在了书房里头。


    次日,何平宴亲手下厨给做起了早食儿。


    他还不止自己做,更是早早去了怡然院里把几个儿子给挖了起来,说得很是好听,说是要教他们做饭。


    知府家的公子,不止得会读书,还得会烧菜的。


    他堂堂知府老爷都会,几个儿子也得会。


    常婆子、黄铃几个被他赶到一边,帮着烧着火递个东西,他则教几个儿子揉面团儿。今日做的,是一道简单的面食儿。


    从大饼开始,几个饼饼各自站在案前,面前各有一团子面在揉搓着,何平宴站在他们对面,同样手边有一团儿面,边揉搓便教:“就这样揉几下,等面把水给吃了,一直揉,多揉揉,这做出来的面才劲,这水也不能太多了”


    话音刚落,三饼手一抖,半碗水倒了下去,他手忙脚乱的用手去阻挡面水,身子一凑近,那面水顿时跟着落到他衣衫上边。


    几个饼都侧目看过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三饼面红耳赤的解释。


    何平宴点点头,让常婆子给他们拿几个围裙来,先前他把人给从床上挖起来时,一说做早食儿,他们还当简单得很。


    围裙过后,又是揉面团,接着揉了二三十下,最小的四饼沉不住了,气哼哼的:“爹,我们是何家的公子,为何要学烧饭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跟他一般的同窗们就没一个学的。


    手都给他揉酸了。


    他不想干,气哼哼的把面团扔到一边。


    何平宴不惯着他:“你爹我还是知府大人呢,我为何要学做饭烧菜的?”


    “你学烧菜的时候才不是知府大人,就是穷小子。”


    四饼甚么话都敢说,他自己还没甚,一边的常嬷嬷等人吓得心里直跳。


    穷小子这话能说的么?


    虽然是事实。


    何平宴道:“穷小子也好,小公子也罢,你们这身份都是爹娘给带来的,跟你们可没关系,像你大哥二哥三哥,都有功名在身,勉强说得上话,你个白丁,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可没得挑。”


    四饼不服气,挺着小胸脯:“我挣钱了!”


    “嗤。”


    何平宴嗤笑一声儿,眼里的嘲笑再明显不过。


    “行了,赶紧和面,这和面别看简单,那也是要技巧的,得使巧劲,不是让你们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多大的劲儿。”


    又点拨了几下,揉面这一茬总算是过了。


    见面团被盖上醒面,几个饼总算是松了口气,见别人揉面极为简单,但等自己上手后才发现处处都是问题。


    第一回揉面,几个饼中就是最干净整洁的大饼何越也没了平日端方君子的模样,胸前的衣衫和袖子上也沾了不少面点。


    四饼年幼,几个大饼饼年长他几岁,是亲眼见过他们爹何平宴亲自下厨做饭烧菜给他们吃的,尤其是大饼,现在更能体会这做饭烧菜的不易。


    刚坐下一会儿,何平宴又叫他们去帮着清洗菜,教他们煎蛋、做两碟小菜,拿煎蛋来说,三两下的事,但到了他们手里,整个厨房被弄得一团乱,叫喊声不断。


    米仙仙都听到了,问人参:“厨房那边可是出甚事了不成?谁在大呼小叫的?”


    人参侧耳听了听,有些不大确定:“奴婢听着,好像几位公子的声音似的。”


    她说得疑惑,不敢肯定。毕竟几位公子这会儿应该在怡然院里,他们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公子们怎会去厨房的?


    米仙仙跟着听了几耳朵,说:“确实是他们的声音,这几个孩子,这会儿不在院子里待着作甚的。”


    说着起身,随意拢了拢衣裳,带着人准备去瞧一瞧。


    离得近了,就更是确定了,到了厨房门口,原本应该在烧火做饭的常婆子等人却都守在外边,里边是吱呀乱叫的。


    “你们在外边作甚的?”米仙仙问。


    常婆子早就想说了,一见米仙仙来了,忙回:“夫人,夫人快些去劝劝吧,这一大早的,老爷就带着几个公子来了,说要教他们做饭烧菜的,几位公子还小,哪里会这个的,夫人还是劝一劝吧,这厨房有老奴几个呢,保管主子们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的。”


    黄铃等人也跟着点头。


    他们还没见过哪家的公子们会踏进厨房这等腌臜之地的呢,更别提还亲自做饭烧菜的,便是有那两个银钱的也巴不得雇两个婆子丫头来伺候才是,可他们老爷倒好,还让几位公子亲自下手,大少爷可是秀才公,二少爷和三少爷还是童生呢,身上可都是背着功名的。


    “是吗。”米仙仙眉心蹙了蹙,很快散去,抬着裙子往里走:“我去看看。”


    常婆子脸都变了:“夫人不可啊。”


    米仙仙哪会听,直接垮过了门槛,进了厨房,见里边烟熏火燎的,几个饼饼一字排开站在灶台前,最边上,何平宴很是认真的教他们。


    “二饼,拿铲子翻一下,不然要糊了。”


    几个饼饼中,大饼二饼学得最是认真,二饼一如既往的板着小脸儿,何平宴这个当爹的怎么说就怎么做,叫他翻一下,立时就铲了起来。


    “啊,二哥!”二饼没控制好力道,锅里的煎蛋直接飞了出来,吓得三饼四饼两个到处蹿。


    二饼抿了抿嘴儿,握着铲子的手一紧:“再来!”


    米仙仙看了好一会儿,在他们还没发现的时候又退了出去。


    “夫人,如何了?”常婆子几个迎了上来,只觉得只要夫人出了面儿,这事儿定就是妥当了的,谁料米仙仙摇摇头。


    “随他们吧。”


    见他们还要说,她这个当娘的反倒是看得开:“我知道你们又要说他们还小,最小的四饼都过十岁了,可以搭个手了。”


    她相公当年学着做饭烧菜的时候晚,手忙脚乱的,倒不如一点一点的教的好。


    早学早好。


    说着带着人回去了。


    常婆子:“”


    不是,话不是这样说的啊,知府家的小公子,用得着学这个么?


    几个厨房做活的面面相觑,得,夫人都同意了,这府上是没人能阻止得了的了,老爷要叫几位公子们学着做饭烧菜的,那便学吧。


    又吩咐着人去采买新鲜的蔬菜瓜果等。


    也巧,何府的下人在采买时正碰上了同样来采买的老太太刘氏,本来两下人正说着这桩事呢,不妨被刘氏给听了去,她不大高兴:“你们老爷当真是教几位公子做饭了?”


    这一出口,把两个采买的下人给吓了一跳,老太太刘氏在何府也是住了几日的,这些下人都认得人,这会儿见老太太在,心里直恨自己多嘴。


    “没、没有吧,老夫人许是听茬了,我们、我们是在说,说”


    理由还没找好,刘氏已经冷哼起来:“还想瞒我,我老婆子的耳朵可尖了,这个不孝子,自己给妇人烧菜做饭捧着人就算了,还想让我几个乖孙子也学了这套。”


    她也不买菜了,决定去何家好生敲打敲打何平宴这个当儿子的。


    两个采买的下人苦笑一声儿。这下好了,谁知道竟被老夫人知道了。


    至于刘氏嘴里甚捧着之类的话,他们没听到。


    刘氏平日里甚少过问二房的事,反正这夫妻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掺和进去还得遭埋怨,所幸离得远远的,管她儿子是不是拿人当祖宗伺候的,她是早就想开了,她是享受不了被儿子当祖宗伺候的待遇了。


    但她绝不能让这个不孝子把几个孙子给养成这样!


    只要一想到这几个乖孙以后会学了他们爹这份德行,跟在女人屁股后边打转,给人当牛做马,当祖宗伺候她就恨不得晕过去。


    刘氏上了年纪,但腿脚利索得很,跟小跑似的,没一会就到了何府,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府里,直奔厨房去。


    何平宴已经没教了,让下人把做好的面食儿给端了出去,让几个饼饼回房去换身衣裳,父子几个刚走出门,就跟刘氏撞上了。


    刘氏一抬眼,把几个乖孙一身脏污给看在了眼里,脑袋一阵阵的抽痛,指着何平宴要骂又骂不出来,好一阵儿才吼了出来:“我要让你爹请家法来!”


    何家压根就没甚家法不家法的,还是刘氏到了府城后听人提及说那大户人家家中都有规矩,约束后辈子孙,以免他们做了坏事,予以惩戒,又叫家法。


    她这会儿是现学现用。


    何平宴:“娘,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吧,先去房里喝杯水消消火。”


    刘氏气得很。


    这会儿就是冰也灭不了她的火了!


    “你别跟我转移话,老二啊,你我就懒得说了,反正我是赔本买卖,但几个饼饼那可是咱们何家下一辈的根儿啊,你说你教他们读书识字不好么,非得教他们学做饭做菜的?”


    “那甚么君子远庖厨你可还记得?!”


    看看古人多有智慧,早早就发下了话来,可惜这些不肖子孙一个个的都没听!


    何平宴还没开口,四饼已经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刘氏不住点头:“对对对,就是这话,你听见没,让你们不许进厨房的,这么简单的话连我小孙子都会背,你一个大人,怎么连四饼都不如的?”


    四饼被夸了,顿时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还跟她告状:“奶,爹可真坏,你看我的手,都红了。”


    刘氏又气了:“别怕,奶给你做主!”


    “嗯!”


    何平宴忍不住叹气:“娘,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的。大饼,你来跟你奶说说这君子远庖厨到底是何意思。”


    大饼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站了出来,不敢看刘氏那边:“四饼这话乃是古人对一国王侯不忍杀牛的评价,而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才是原话,而后有人引用此话,说故远庖厨,仁之至也,其实便是提倡要仁慈,有品德。”


    只是后来这些句子被断章取义的,误以为做大事的君子和男子应该远离厨房,而妇人们才该围着厨房打转,曲解了老祖宗的意思。


    何平宴看了看四饼:“小饼,现在知道意思了么。”


    小儿聪慧,但还没有正儿八经把心思放在学问上头。


    四饼耷拉着脑袋:“知道了。”


    刘氏瞪着何平宴:“你说他做甚么,小饼还小,不知道意思也正常,那甚么君子远庖厨,外边都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说来框我的?你们读书人嘴皮子一翻,说得天花乱坠的,我老婆子没读过书可不懂这些道理。”


    “不对,我今儿来不是问你这话的意思的,不管那话到底是让进还是不让进的,但我几个乖孙为何要进厨房的?”


    “家里没人伺候了不成?”


    对,这才是她该问的重点!差点就被他们给绕晕了。


    米仙仙听说婆母刘氏来了,也带着丫头匆匆赶了来,正听小儿子火上浇油的问了句:“奶,咱们家的家法是甚么呀?”


    这回他倒不是故意想跟爹作对,是对这个家法确实好奇。


    刘氏看了看何平宴这个儿子,冷哼一声儿:“是甚么,你娘的洗衣板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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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8 章


    哪怕这些年被瞒着, 但刘氏还是知道了。


    米仙仙脚步一顿。


    当着人家娘的面儿,洗衣板这事儿总是有几分尴尬的。刘氏却不然。以为她甚么都不知道呢?


    她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了,可没这么容易被唬弄过去。


    这也是她这么生气的原因。


    这个儿子已经没出息了,还想拖累她乖孙子也跟着没出息?


    被妇人给指着去跪洗衣板,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干的?


    “我娘的洗衣板?”四饼小眉头一皱, 想说他娘的洗衣板已经被他给不小心给弄坏了,而且那洗衣板怎么变成家法了,洗衣板难道不是洗衣裳的么?


    他当时把这洗衣板给弄坏了,还被罚写了好几篇大字呢。


    他要问, 被一旁的兄弟眼疾手快给一把捂着,不让他开口。


    “大哥唔你”何越轻轻捏了他一把,打破这份尴尬:“奶,不如去屋里坐坐吧, 你吃过早食儿了没,正好也让你尝尝孙子们的手艺。”


    大饼对洗衣板的作用一清二楚, 这会儿见刘氏提了出来, 只得站出来打起了圆场。


    刘氏都没吃,便喜笑颜开的:“我孙子做的那肯定好吃, 比你爹那可是强多了。”


    她三句不离何平宴, 但一句好话都没有。


    何平宴面色如常,仿佛说的是别人一般, 突然他大步从几人身边越过,几步走到后边,清淡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怎么来了?这儿风大, 我陪你回去吧。”


    说着,他揽着人,朝几个儿子吩咐:“大饼,你们几个带你们奶去房里坐坐,给你们奶做份面食儿去。”


    让儿子们照顾好刘氏,他自己则拥着人走了。


    四饼吸了吸鼻子,其实他也没觉得有甚不对的,都是一家人,最是亲密的,谁也用不着谁单独的伺候陪着,相反他爹在的时候还会对着他挑刺儿,说他做得不对,偏生他还不能给顶嘴,实在憋闷。


    这会儿高高兴兴的把刘氏一搀:“奶走,小饼方才已经做好了面食儿,还卧了个鸡蛋的,全给奶吃。”


    刘氏本来还堵着气儿,见身边几个孙子围着,把那糟心的儿子给抛到了身后去。


    儿子他是管不住了,但她孙子还能扳一扳的。


    米仙仙其实挺尴尬的。她娇着声儿:“娘又没跟我们一块儿住,她怎么知道的呀。”


    这个问题何平宴想了想,才道:“市井之间,各种花样繁多。”


    刘氏在市井走动,见到听到也不足为奇。


    衙门文书封存后,若非有事,何平宴已经甚少在衙门里坐镇了,抽了空,夫妻俩往米家走了一趟。


    刚进门没多久,米婆子就把米仙仙拉进了房里:“我听说你们已经定好了,让女婿先去京城里头?”


    米婆子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女婿在京城被那些狐狸精给迷了眼,有人抢她闺女的地位。


    米仙仙点头应是:“家里头撒不开手,等几月大饼他们下了场后我们母子几个再进京就是。”


    米婆子为了这事急得嘴角都冒泡,总算给她想了个法子:“这样,女婿去京城,身边的人定是不够用的,让他把你哥也带过去。”


    她再好生敲打敲打米康,让他把人给紧紧盯着,连上茅房都不许漏过,只要有那想要往上扑的就撵。


    “娘这法子你觉得如何?”


    米仙仙诚实的摇头:“不如何。”


    “有黄芪跟福哥儿,用不着他。”


    米仙仙对何平宴是很有信心的,知道他不会轻易让人近身,但她对米康没甚信心。


    要是米康一入京城就被迷了眼,一头钻进了那些烟花之地,她拿甚么陪给王招弟这个娘家嫂子?


    母女两个没说好,刚出了门,王招弟便迎了上来,一脸的笑模样,手里还抱着米娇娇:“小姑,当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运的,米家所有的福气指不定都在你身上去了,这才几年啊,妹夫已经成了京城的官老爷了。”


    王招弟早就听人说过,说妹夫这个官阶就是放在京城里那也称得上一声大官了,像平城这些官老爷们,就是一辈子也是坐不到那个位置的,她妹夫不止坐了,还是当今亲自发圣旨召回的,等些年,别说三品大员,就是二品大员,一品大员都是坐得的。


    米家跟着何家,有的是福享。


    米仙仙淡淡回了句:“嫂子客气了。”


    她不想跟王招弟多说,只送她怀里接了米娇娇抱在怀里逗了逗,问她:“闹闹,知道我是谁么?”


    米娇娇不过周岁,说话还不大利索,乌黑的眼珠只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往前凑,捧着她的脸糊了米仙仙一脸的口水。


    王招弟还在旁边说:“这小没良心的,我整天带着她也不见她喜欢我,见了弟妹就知道上赶着了。”


    王招弟一边想要讨好人,一边心里又酸,觉得米家上上下下的,个个都只知道把米仙仙这个小姑子给捧着,不就是因为何家发达了么。


    早年的时候米老头米来顺还能一碗水端平,如今也是不行了,她这个公爹如今出门便是闺女如何,女婿如何,享受着别人的奉承阿谀。


    米福小两口在的时候,夫妻俩很是低调,从没在外对别人说他们跟知府府上有亲,等米家举家搬来后这事儿就瞒不住了,附近的邻里们这才知道自家隔壁住了家知府家的姻亲,人家还是那知府老爷正儿八经的岳家,再不敢小看的。


    说过小话的更是缩着脖子做人,生怕被他家给记恨上。


    王招弟说着,小声叹了口气,觉得如今这整个米家,也只有她一个还是清醒的了。


    米仙仙说得毫不客气:“你对她不好凭什么喜欢你?”


    “我没有!我对这丫头可好了!”王招弟哪里敢承认的,米婆子喜欢这丫头,她可不敢触米婆子霉头的。


    她娘家把米馨换了的事后,王招弟在米家可是没甚地位的了。


    再有何家那大儿媳妇张氏在前,别人不知道何家的事,但米家可是知道的,王招弟跟张氏原本也是老对头了,相互争斗几十年,王招弟原本以为两个人还能再争斗些年头的,突然就传来说张氏险些要被休了。


    王招弟沉寂了这两年,以为早前的事过了,本来是正准备要抖起来的,张氏的事儿一传来,王招弟心里还难受了几日,又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来,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兔死狐悲。


    要抖起来的心思顿时没了,王招弟生怕米家也动了这心思,这些日子来,别的人都能抖起威风,王招弟反倒是怕了。


    小姑说这话要是被婆母听到了那还得了。


    米仙仙撇撇嘴儿。王招弟甚么德行她不知道的?


    王招弟见她不信,仿佛要证明自己似的,伸出手朝闹闹哄:“娇娇来,奶抱。”


    闹闹一看她伸手,小脑袋立时往米仙仙颈窝里靠,还蹭了蹭,小手扒着,看都不看王招弟一眼。


    她还嘟着嘴儿:“臭。”


    她说得小声,王招弟没听见,米仙仙倒是听见了,她下意识在王招弟身上看过,见她一身光鲜整齐,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的,倒不像是臭的样子。


    相反,王招弟身上还用了香粉,一身香气扑鼻。


    “你这孩子,平日里还喊着要奶带你呢,这会儿反倒见外了。”王招弟碰了个璧,只得强行说了句。


    庐月那边也来了。米娇娇这个小娃见了亲娘顿时主动伸手要她抱,哪有半分先前嫌弃王招弟这个奶的模样。


    米仙仙往她身上看了看,很是意味深长,王招弟没脸,红着脸儿走了。


    米仙仙也不客气,问她:“你婆婆这些日子没给你们添甚麻烦吧?”


    庐月哪里好说的,只得摇摇头:“奶还在呢。”


    有米婆子在,王招弟这个娘家嫂子就翻不起大浪来。


    米仙仙也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了,也不再多说。这回何平宴上京,米福也是要跟着去的,除外,还有魏海、穆闻、秦碧英等人。


    庐月母女与她一道上京。闹闹如今还小,庐月精力多是放在她身上,米福几个赶路急,庐月母女也不便跟着。


    米仙仙这头回绝了米婆子的提议说让米康跟着去,米康却自己找了来。


    夜里,他们准备回何府了,米康先一步找了来,他也没去找何平宴这个妹夫,米康知道这个妹夫跟自己一样,在家中是说不上话的,找了也白找,便先来找米仙仙。


    他开口就说:“妹子,你让我也上京吧,我去给妹夫守大门去。”


    “不要你。”米仙仙开口就回。


    他还急了:“你不要我你要福哥做甚?他一个傻小子,没点经历的,人家哄他两句就能把他给哄得找不着北的,你哥这双眼那可是在楼子里练过的,甭管装得有多好,在我跟前儿那都是要现出原形的。”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福哥儿见得最多的也就儿媳妇了,他能分得清甚么啊,你得信你哥!”


    米仙仙:“福哥也没你说的这样吧,他在兵房也干了这么久了”


    还没说完,米康已经摆摆手了:“不是我看不上,说句不好听的,他那就一个毛头小子。”


    他使劲儿诋毁儿子。


    转角,何平宴拍了拍米福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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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9 章


    米婆子给米仙仙推荐米康, 最主要的便是她这个儿子啊, 有经验。


    别的不说, 至少在看人方面是没问题的。


    她以前还挺嫌弃的, 觉得米康有这个污点在,会扯闺女女婿的后腿,便一直把人给拘着,做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来, 没料还有他用武之地的一日。


    接任的知府大人已经到了, 到的那日,悄无声息的。


    “听说这位知府大人那还是一位侯府的世子呢, 但那日的情形你们知道么, 人这位世子一到城里就倒下了!”


    “这位大人身子骨太弱了些。”


    没两日, 外边风言风语传了出来,新知府一来,外边就已经传遍了他体弱的话来,米仙仙也听了些,让人参传了话下去,不许人在府上议论。


    不过没甚效果,因为没过两日,姚同知家送了个女儿给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而这位出身侯府的世家公子, 也收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前边传出知府体弱的消息少不得有姚同知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如今又送上家中庶女,定是没有安甚好心的, 聪明人那就该直接拒了才是,这位新知府却直接收了,姚家打的名头,说是新知府没带女眷来,后院里没个伺候的,这才送了家中的庶女来。


    府城府上这些人都是老三样,美、器等,每个新来的上峰都会先送上这三样去探探底,一样不行便换另一样,何平宴这个前任知府也是有过这待遇的。


    “外边都在说,说这位新任知府大人果真不愧是侯府出身,这来者不拒,恐怕啊也是个喜贪花好色的,就是那姚家的小姐可惜了,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若是嫁到寻常人家那定是当正头娘子的,如今进了知府大人的后院里头,凭着这位大人的出身,恐怕只有当姨娘的份了。”人参还跟米仙仙感叹。


    “人家乐意这也是没法的事儿。”大周律令,不能强迫妇人姑娘,姚同知这事儿定是问过庶女的。


    米仙仙气的是,当年他相公刚升任这府城的知府大人时,这府衙上上下下可是连一个所谓“官家”的小姐都没有,还是诱利两个普通女子,怎么到了这位出身侯府的世子一接任知府位置,姚同知连自家的庶女都舍得了?


    看不起谁呢?


    何平宴回来时,米仙仙还气哼哼的把这事跟他说了,“都说如今这位知府大人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我瞧着倒也像得很,都不挑的。”


    何平宴失笑:“你呀,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姚同知等人想给新任知府一个下马威,要压制他,最简单的是利诱,双方不用大动肝火,彼此满意,如今表面上看,新知府收下了他送的美人,瞧着是已经接受了姚同知等人送来的示好,堂堂知府已经屈服似的。


    不过外边也不知道,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在接任前已经拜访过何平宴这位前任知府大人了。


    “雷知府身份贵重,又是侯府世子,他就是当个纨绔子弟这辈子也能富贵,这寒冬腊月的,只带了两个小厮几个护卫就只身上路,心智可见坚定。”


    有身份,还吃得苦,这样的人迟早是能干大事的。


    至于来者不拒,对这些勋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们来说,却实是不在乎的,倒贴上门的美人跟家中的丫头们没甚差别,只有上心了才会多关注几分的。


    府衙的文书一应交接妥当,秦碧英等人前日也赶到了,何平宴等人便要准备进京事宜了,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次日。


    夜里米仙仙帮着收拾东西,早前做的衣裳挨着放好,那些发冠只收拾了几个,这沿途路上住的是驿站,干粮和水都用不着带多了。


    这些驿站是专门接待往来的官员及其家眷,普通百姓住的是沿途的客栈,只是这客栈少,若遇那天色不好,驿站也会接待往来的百姓们,供他们一方住宿食物热水甚的。


    她拿了张银号的单子交给何平宴,叮嘱他:“这是四季钱庄的钱票,里边有上万俩银子,到了京城后你让管家拿了去置办宅邸田地商铺,灵芝也跟着,府上没女子不方便,她去管着后院,这府里边的事管家也插不上手的。”


    说着,又看了眼那张存了几年的银票,再三叮嘱:“这银票你可得收好了,丢了这银票就等于丢了咱们家一半的财产。”


    “那另一半?”他刚起头,米仙仙很是警惕的瞪着他。


    “那当然是在我这儿了!”


    府城和县里两家何家集坊,开了这么些年,他们二房还是占的大头才存下的这些银子。


    米仙仙其实也不知道这点银子够不够,她听樊家那边说京城地贵,一间铺子便是几百两上千俩,还有那些庄子田地,比起府城又是要贵上不少的。


    她摆摆手:“这些银子够置办房舍的了。”


    何平宴见她忙个不停,一会放这样进包袱里,一会儿又放别的,忍不住握着人的手:“这些让丫头来收拾就好了。”


    “丫头哪里知道哪些要用的。”米仙仙没应。


    “夫人,为夫明日便要启程了。”他还提点了句。


    说着,他还忍不住叹了声儿气。


    米仙仙这才回头,还没甚好气的:“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做何,你去便是,过几月我就来了。”


    米仙仙是看得很开的,早前接圣旨的时候还有两份依依不舍,这些日子哪些不舍之情早就散了。


    当年他们夫妻分离那是整整三年,米仙仙又刚刚生了四饼,前边几个饼饼也还小,整个家又穷得没办法,没法子,她那是时时刻刻盼望着人回来。


    如今不一样了!


    她如今可是有何家一半财产的人,足足上万俩银子,几个儿子又大了,这些银子足够他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她一点也不急了。


    钱财才能给她足够的底气!


    何平宴:“”


    次日,天还不过蒙蒙亮,何平宴便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身边还熟睡着的小妻子,脸颊红红的,粉着嘴儿,脸上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爷”外边轻轻传来声音。


    是黄芪提醒他时辰不早了。


    何平只得起了身儿,回应了声儿,捡了床边的衣裳自顾穿上,因着要出门,他一身白衣劲装,英姿飒飒,腰间着一条银色带子,正要束玉冠的时,一双柔嫩的小手把玉冠接过去,轻轻戴在他发上。


    昏黄的铜镜模糊的倒影着她的身影,身上随手披着件薄薄的披风,很是仔细认真。


    何平宴昨日夜里还有些生气她拿他跟那些身外之财来比,且他一个大活人还给必输了去,心里气闷得很,这会儿见她给她戴冠,甚么闷气都散尽了,反倒心疼得紧:“时辰还早呢,再去睡会吧。”


    米仙仙摇摇头:“不睡了。”


    “赶路要小心些啊,别逞能,路过驿站的时候多歇歇,要吃饱喝足了才上路知道么。”她娇声叮嘱,语气又凶狠起来:“樊子薇说那驿站外边有那些歌女们专门做你们这些老爷的买卖,叫你们先听听曲儿,还有那歌舞,叫你们见识见识,有那看上的,还能随着老爷们回家去,吃香喝辣的。”


    有谁想在驿站这些的地方驻留的,有这机会还不得使劲儿抓着的?


    何平宴蹙眉:“她怎么连这些都跟你讲的。”


    往前他虽然没怎么把樊子薇放在心上,但却是觉得她为人不错,端庄大方的,又是好友樊子通的亲妹妹,也就放任她登门跟仙仙接触,哪晓得她这么没分寸,这种事都拿来讲的。


    米仙仙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娇憨,闻言推了推他:“怎么了,她要是不跟我说,你还真打算从路上给我带位妹妹回去啊?”


    “哪有的事儿。”何平宴只得把这事儿揭过。


    都这会儿了,便是他有心想要阻了她们往来都是不行的了。


    黄芪在外边小声说道:“爷,几位爷已经到了。”


    方才还轻松的氛围一滞。


    何平宴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替她理了理衣裳:“别出去了,我立时便要走的,再去睡会吧,还早着呢。”


    米仙仙刹那眼眶便红了。


    一直觉着没甚离别愁绪,到这刻心里骤然就爆发了出来,眼眶里晶莹在打着转,扯着他的衣角,各种话到了嘴边,却只说出来一句:“我、我送送你吧。”


    她还跟着走到门边,何平宴停下脚步来,定定的看了看人,把她的小手拨开:“进屋去。”


    他大步跨出门,大门处,几个饼饼衣着整齐的来送行。


    何平宴在几个儿子身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在了大饼何越身上:“你是大哥,记得要照顾好几个弟弟。”又朝剩下几个儿子说:“你们要听大哥的话,还有,你们在家里,不许惹了你们娘生气,要照顾好她。”


    “尤其是你四饼,不要惹你娘老为你操心。”


    被点名的四饼不大服气。凭什么爹其他几个哥哥都不点,就点他名儿啊,他是最小的,难道不该是爹娘哥哥们疼么?


    大饼何越头一回被授予这等任务,心里很是振奋,他重重点头:“爹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娘和几个弟弟。”


    肩上的担子虽重,却是对他的磨砺。


    何平宴便不再多说,大步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很快,几辆马车先后离去,跟着护送的护卫们不见了身影。


    何越带着几个弟弟这才返回屋里:“走吧。”


    “娘这会儿还在睡,她喜欢吃梅花包子,我们去给娘做包子去,等娘见了包子,定然也就不难过了。”


    何平宴教几个儿子的厨艺印证在了如今。


    几个高矮不一的弟弟跟在他身后,四饼不服气儿:“大哥,娘还在睡觉,怎么会难过的?”


    反正他睡着了是不会难过的。


    三饼回他:“笨,这都不知道,爹是娘的相公,爹走了就剩娘一个了,娘肯定难过了,她醒来以后就会难过了。”


    “哼,就你知道,我早就知道的。”


    他就是想挑挑刺儿。


    爹让大哥管着他们,却又点名儿让他不要闹,摆明是瞧不起他四饼何敬。


    简直小瞧人!


    何越很是有大哥风范,对弟弟的吵几嘴也没劝,只带着他们去了厨房,又在常婆子等人的指点下做出了梅花包子来。


    有一就有二,常婆子几人如今对几位公子下厨已经半点不意外了。


    米仙仙连着几日确实有些提不起劲儿,这么多年来都是住一起,骤然少了个人,只觉得房里空荡荡的,樊家娘家等知道她心里不舒坦也没登门,只大饼每日带着弟弟们跟赵海棠一块儿给她做糕点吃食儿,又陪着她说话,她也很快打起了精力。


    就这几日功夫,府城里又热闹了一回。她身边几个丫头高兴得很,一人一句的说了起来。


    “夫人不知,外边如今可都传遍了,就那姚同知家遭大难了。”


    姚同知跟何平宴不和,府上的丫头都知道,是以说起他家的事儿,那真是一个幸灾乐祸的。


    原来那姚同知送闺女去新知府后院的事儿还有一桩官司,便是这姚同知看上了新知府的出身背景,但同时,张通判也看上了。


    这两人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便约定了同时送去,凭新知府看上谁家的姑娘纳到后院都没话说,可姚同知奸诈,他先一步送了,也不知怎的,这事儿被张通判家那位姑娘给捅了出来,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还不算完,这些闲话刚传出来没两日,姚同知家的公子就被下了狱,而下这个命令的人,正是这位侯府出身的世子,如今的新知府。


    “就那衙役逮人那日,听婆子说那姚家闹得一团乱,姚夫人平日多眼高于顶的一个人,那日硬是拽着姚公子的手不让人抓。”


    “还有他家的媳妇还在喊,说姚家的姑娘都到知府府后院当姨娘了,新知府凭什么往岳家逮人的?”


    只有正妻的娘家才能称之为岳家,小妾姨娘的娘家都做不得数的。


    米仙仙倾了倾身:“然后呢,那新知府为何抓姚家公子?”


    人参回她:“奴婢倒是听闻这姚家公子早些年很是干了些不要脸的勾搭,轻薄那良家姑娘,这事儿早就被姚同知给压了下来,府城里也没人提及,不知怎的竟然被新知府知道了,真真是眼里一点沙子都不放的,哪怕是过去的事儿也要掀出来整顿整顿。”


    “听说新知府还让人去收集有多少姑娘被他轻薄过的了。”


    姚同知还想利诱这位新知府,谁知道新知府不按常理出招,人大大方方的收了,回头照样整他,半点没看在姚家姑娘的情分上。


    如今姚家是陪了个女儿进去不说,儿子也搭进去了。


    这位新知府手段强硬,一下子就把本地的官员悉数压了下去,掌握了府城的大权,也不过才两旬。


    米仙仙这会儿也明白早前相公说这新知府是个能干大事那话了。她相公也把这些人给压着,但论恨那还是这位新知府,直接想抄人家底儿。


    不过米仙仙却是怎么都没想到,那姚夫人还求上了门来。


    姚夫人如今眼光可不长在头顶了,相反非常的识时务,见面儿就行礼,一口一个尊称,这些日子怕是姚家上下没安生过,她这会儿眼角下还泛着青。


    她是来求米仙仙帮着说几句好话的。


    “我儿这错了是错了,但当年我家也陪了些银钱把事情给了了,他那时年少,跟着城里的公子们调戏了几回,如今又翻了起来,以后我姚家还有甚么脸面见人啊。”


    姚家就怕这新知府是拿他们开刀,如今是先掀了姚公子出来,再下一个指不定就是姚同知本人了。


    米仙仙问:“夫人你这是没走错地儿吧?”


    姚夫人摇头,说自是不会走错。


    “你让我帮你家说好话,可我跟那新知府压根认不得,我怎么帮你说话的?”


    总不能用她正三品夫人的威风去压这个正四品的新知府吧?


    人新知府还是侯府世子呢,论起来,可比她一个正三品的夫人高。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50 章


    姚夫人支支吾吾了好半晌, 米仙仙才明白。


    许是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声音宛若蚊声:“想、想请您往樊家走一趟。”


    新知府雷世子正妻是樊家京城一支的嫡女。


    姚家倒是想求情,还想让新知府看在送过去的庶女面儿上抬抬手,还登了几回门的, 最开始姚家还自持身份, 想以岳家的身份迫使新知府放人,话里话外都端着老丈人岳家的底气, 高高在上的,结果被那新知府叫人给打了出来。


    这以后,姚家就知道了这新知府不是个好惹的了。


    完全没有当日接下人时的和颜悦色。


    他们姚家这是上当受骗了啊!


    姚家是地头蛇,那新知府就是个强龙,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姚同知等人又是早有准备, 按理说新知府是拼不过的,他再是侯府出生, 但平城府不是京城,在姚同知等人早有准备的前提下,新知府能掌控府城大权几乎无望。


    连姚同知等人在他接纳了姚家的庶女,纳入后院后, 都以为这位新知府服软了, 示弱了,是站到了他们这一边的,是自己人了,这便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新知府却迅雷不及的给了把他们给掀翻了。


    姚公子的事可大可小, 这些陈年往事其实压根就动不了姚家根骨,调戏民女,按律也不过是打几个板子,赔偿些银两,公子哥儿,尤其是那些纨绔公子,有几个没有嘴花花的?


    米仙仙不懂这些官老爷们为何要挑这一桩事来挑起,但就如相公说的,这个新知府不是个简单的,他这么做也定是有深意的。


    米仙仙很直白的说:“抱歉姚夫人,这事我帮不上忙,说起来你们跟樊家都在府城里经营了许久,两家之间的关系比起我来也是不差的,姚夫人想请樊家帮忙,倒不如去樊家走一趟。”


    反正她是不会淌这个浑水的。


    姚夫人很失望。


    米仙仙没有仗着正三品夫人的头衔贸然答应,她也没法子。


    出了何府,姚夫人命车夫转去了一间卖绣帕杂物的小铺子,又命人等候在外,尽直去了里边寻了一个妇人。


    “你不说这米氏贪慕虚荣,没甚脑子的么,为何她连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绝了我!”姚夫人气冲冲的发问。


    那妇人蹙眉:“真的?不可能啊,这米氏最是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最喜炫耀她何夫人的身份,早前在县里的时候,没少掺和着给人出头的,你要是把姿态放低了些,求求她,说些好话,还能不上赶着给你出头的?”


    “可她就是没应!”


    姚夫人觉得自己也是昏了头了,听信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说的鬼话。


    米仙仙要真像她说的是个贪慕虚荣的蠢货,还能把何家的后院给把持得跟水桶一样的?她气哼哼的,决定直接去登樊家的门儿。


    妇人不甘心,反驳着:“跟我可没关系,要我说,定是你姿态放得不够低!”


    姚夫人尽直出了门儿,上马车前却回头看了眼这小铺子。


    她是记住这铺子了。


    樊子薇来找米仙仙的时候,米仙仙才知道姚夫人还当真是登了樊家门儿的。


    樊子薇还问她:“她是不是还让你帮她求求情的?”


    米仙仙点头:“我可没应。”


    “我知道你没应,也亏得你聪明了回没应,那雷知府做这事儿,也压根不是想要把姚家给一网打尽,毕竟姚家经营几十载,他家又没犯甚大错,把他家给铲了也会让这城里大大小小的人家心寒,雷知府不过是想要姚家因这事儿闹起来,没了姚同知这个前头的,他立时就能趁虚而入了。”


    樊子薇就告诉她,这姚公子就是个靶子,拿来牵着姚家的动向的。毕竟姚家就他一个嫡子,姚公子一出事,姚家就要乱,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姚同知千般筹谋,最后还是新知府棋高一着,夺取了这府城的大权。


    米仙仙不高兴,甚么叫她这回聪明了?也不客气:“你樊小姐这么聪明,怎么当年我相公不要你的。”


    “你!”樊子薇这辈子也就这件事不如意,还被米仙仙给戳着肺管子,险些要甩袖子走人。


    两人都不搭理对方,身后几个丫头很是无奈的看了看。


    很快,樊子薇又高兴了,说:“行,你既然聪明,那我问你,你知道姚家这条地头蛇为何没压过这雷知府么?”


    米仙仙张嘴就说:“我怎么知道。”顿了顿,她又跟着加了句:“许是背后有人呢。”


    “你还不算傻。”樊子薇撇了撇嘴儿:“出了府城往北五十里地有个营,那营地的副将就是雷家的人。”


    大周在重要的府州有设立营地,一营地的副将有统兵数百人,是以,姚同知再是地头蛇,遇上了雷知府这等有出身有背景的也只得认栽。


    新知府夺了大权后,姚家被关在牢里的姚公子也被放了出来,这一回他们又输了,姚家又陪了个闺女进去,再想等机会,那便要等着新知府的调任了。


    也是好几载以后了。


    米仙仙对姚家吃了亏心里是很高兴的,这姚同知往前没少找相公的茬,她要是有那背景,早就把人给收拾得夹着尾巴做人了,哪轮得到新知府出手的。


    何平宴走后一月,府城也正式入了春儿,城外的山上,青草野花遍地,还有野菜菌菇都冒出了头,结伴去城外采摘的大姑娘们成群结队的。


    何楚两家的亲事已经准备齐全,只等着日子到了就能成亲了。何安隔三差五就往二房跑上两回,临到成亲日子,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闹了几回笑话。


    说让几个堂弟陪他去迎亲,到嘴话却成了让几位堂弟去迎亲。


    到了正儿八经成亲那日,几个模样英俊的公子哥出现在楚家门口,给足了楚家面子。尤其大饼几个身有功名不说,还是三品大员的公子,让楚家的亲朋们恨不得立时开了门把人迎进来,想好生说几句话的。


    “不行不行!”身为今日的小舅子,楚家三房最小的楚睿不高兴得挡在了前边。


    不就是三品大员家的公子么?这些人也太现实了!


    “想娶我二姐,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楚睿叉着小腰,让他们先递个红封过来。


    他先前一本正经的,旁人还以为是要出甚学问上的事来考呢,连迎亲这边都以为如此。小舅子出题,怎么说都要给个面子的。


    红封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放在四饼身上,这会儿他一听发封红,下意思就拿出一叠扔了过去。


    纷纷扬扬的红封从天而降,楚家的亲朋们高兴得很,都说这何家大方。


    楚睿站着没动,挺着小胸板看人:“再发!”


    四饼何敬又发了两回。楚家这边抢得更凶了些,楚二娘子也厚着脸皮来了,她还推了推不动弹的楚毓:“发甚呆的,快些抢红封啊,你是不是嫌钱多了?”


    楚毓嫁了人,楚家上下总算放了心,不再担心她来抢堂姐堂妹的婚事了,对这母女两个厚着脸皮上门倒也睁只眼闭只眼的。


    楚毓家的人家虽不说大富,但小富还是有的,她瞧不上这样去抢红封,觉得跟别人施舍的一般。


    “你抢吧,我才不稀罕。”楚毓板着个脸,她嫁了个殷实人家,前些日子在亲朋面前一直很是得脸,不过方才进堂妹屋瞧见那一堆的金银珠宝后,那些得意全化成了嫉妒。


    她也是嫁出去见识过几天的,知道那一堆的金银珠宝没个上千俩银子买不着,就那么随意放着,成堆的叠着,仿佛不当回事的模样,但她连一件都没有!


    楚毓打小就要强,哪里能接受这个不放在眼里的堂妹过得比她好的?她还找到了她嫁的那位,扯着他的袖子让她也给买金银珠宝首饰。


    男人对楚毓当真是有几分喜欢的,只听她念了一大串后,脸上的笑渐渐没了。


    “你是说,让我全给买了?”


    楚毓还没听出他话中的不耐烦渐渐流失,还噘着嘴儿撒娇:“夫君,那些金银珠宝连妹妹都有,我这个当姐姐的要是没有岂不是没面子,你面儿上也没光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男人板着个脸:“是个屁!”


    “你有没有脑子的,人家有成堆的金银珠宝首饰,那是人何家送的,何家有银子,我们家有么?”


    买个一样两样的也就罢了,她还狮子大张口,一开口就是一堆的给她买。他男人原本觉得楚毓长得妖娆,性子又会撒娇,懂分寸,对她确实有些痴迷,但这个狮子大张口一开,他男人顿时就觉得脑子里那些风花雪月被风吹散了些。


    好好的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呢?


    楚毓跟他好的时候,口口声声不图他的银子,只图他这个人,说她不喜欢那些金银之物,说俗得很,她男人当时就觉得这是个不贪慕虚荣的,跟别的姑娘比,十分的清新脱俗,他就是觉得她这样好。


    现在他也不能一口断定楚毓是真的贪慕虚荣的人,他准备再给她一个机会,好好生生给她讲讲道理:“你不要觉得别人有甚么你就想要,人家那何家有何家集坊撑着,那就是赚钱的铺子,给你买这些首饰,你是想让咱们家倾家荡产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那些贪慕虚荣的人,以前你也说过不喜金银等俗物,但人也得有自知之明不是?”


    当时为了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楚毓说了很多丧良心的话,如今这些话全都化作了一柄又一柄的利剑刺入她心里头。


    她分明喜爱金银得很!


    但她男人眼巴巴的,这话楚毓不敢说,只得含含糊糊的点头应下。


    她男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


    看来他娶的这个媳妇还不是那起爱慕虚荣的。


    楚毓在她男人这里没讨到好处,回头气呼呼的去找她娘楚二娘子,这会儿新娘子已经迎出了门,她看的时候楚荷刚好被送入轿子里头,何家那边欢喜着把人给接走了,身边是鞭炮声,锣鼓的敲打声。


    楚二娘子碰了碰她:“上哪儿去了你,这何家大方得很,发了七八回红封,你娘我抢了好些个,足足有七八俩银子,这还是少的了,那些婆子一人抢了十来个,比我这银子还多,就凭这些银子,都够舒舒服服的过好几月了,这何家可真大方。”


    就是可惜这样的好人家不是她的亲家。不然哪里才这区区几俩银的。


    “可惜你这丫头不来,不然咱们母女两个联手,都能挣上一年的花销了,你就是个傻的。”楚二娘子这人,最识时务,她可不跟楚毓一样爱面儿。


    “我家又不是乞讨的,你这么想被人施舍你去就是!”她接连受挫,哪来还待得下去,气冲冲就走了。


    楚二娘子还嘀咕:“脾气真大,这是红封,又不是问人家要的,年纪轻轻的懂个屁的!”


    等日子难过她就知道这银子的好处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她怎么生了个这么笨的出来。


    楚家高嫁,这喜宴办得也格外闹热,还请了乐坊的班子来,这乐坊的一开嗓,楚二娘子也顾不得这糟心的闺女了,忙去占位置去了。


    米仙仙一大早就到了大房,今儿她穿了身喜庆的衣裳,不止她,婆母刘氏也是如此,早早的,就有不少人登了门。


    出嫁的何心姐妹们,大房往来的商户人家,四周的邻里等等,男眷是由大哥何志忠出面招呼,女眷这边米仙仙带着何心姐妹俩在招呼。


    大房的事都是由米仙仙出面,这些登门的人家也是知晓的,对她客气得很,到晌午前,米仙仙让姐妹俩在外边候着,她则亲自去了后院里招待各家夫人娘子们。


    还没踏进门,就听里边不住的传来笑声儿,轻轻脆脆的,像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她进了屋,见婆母刘氏正拉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说话,也不知说了甚,两个都捂着嘴儿笑。


    见了她,刘氏忙招手:“仙仙快来,你看看如今这些小丫头,一个个的嘴儿跟抹了蜜一样,就会哄人。”


    “夫人来了。”


    “夫人劳累了,快些坐坐。”


    夫人们忙朝她招呼,米仙仙客气的点点头,回婆母那话:“可不呢,可惜我家几个小子,没小姑娘。”


    倒是养了个赵海棠,但她比一般的男孩还粗,说话又直,自打教她开始管家后,听闻四饼在她手里就没讨过好,至于撒娇甚的就更没有了。


    她在下边落了坐,刚坐了没一会儿,外边就有下人来报,说外边新人已经回来了。


    这便是要拜堂了。


    米仙仙扶着刘氏朝外走,去喜堂,何志忠这边也扶着老爷子何光进去,老两口自是坐在主位,两边各放了两把椅子,是给何志忠这个爹和米仙仙这个当婶子做的。


    张氏这个当娘的不在,米仙仙出面操持,坐上这位置倒也无人觉得有甚不妥的。


    等他们坐定,外边何安这个新郎官已经牵着新娘子进来了,后边跟着一群迎亲的少年们。


    “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米仙仙很是板着身子,端端正正接受侄儿两个的行礼,只微微勾着嘴角,目光从这对新人身上穿过,仿佛想到了不久,她就有四个媳妇来朝她行礼了。


    她得先好生适应适应。


    楚荷被送进了新房里,外边便开席了,米仙仙招呼着各家夫人娘子入席,还抽空让人去给楚荷做上一碗清淡的面食儿送去垫垫肚子。


    何心领了这差事,没让妹妹去,怕她这脾性让人看了觉得她不高兴的。新房里头也是安排了几个大小媳妇们的,米仙仙娘家侄儿媳妇庐月也是来了的,这会儿正守在新房里,见了何心来,便退了出去。


    何心把汤面放在桌上,让楚荷来用。


    楚荷一张圆盘脸红通通的,还很是不好意思:“多、多谢大姐。”


    何心知道新媳妇面薄,也没敢多待,送了汤面就出门了,只让楚荷有甚就让丫头来喊。


    楚荷身边也有个丫头,签的是定契,前两日楚家才从牙行挑的,是充作的陪嫁的丫头来,平日里伺候楚荷。


    用了饭,有大房的婆子来问米仙仙,这大少奶奶的嫁妆要怎么办?楚荷出嫁,楚家陪嫁了二十四抬嫁妆,另有几台是当日何家下过去的聘礼,也悉数给抬了来。


    米仙仙早前是看过嫁妆单子的,楚家给楚荷的陪嫁有衣料布匹,几个箱拢柜子,城外十亩田地,上等三亩,中等四亩,另三亩是沙地,除开外,还有胭脂水粉,锅碗瓢盆,最值钱的当属一间铺子,铺面不大,只一个转身的空档,但府城铺子贵,这么一个小铺子,也是几十俩。余下几俩何家送去的几个箱笼有字画首饰等。


    何家有银子,倒不会贪新媳妇这些嫁妆,米仙仙摆摆手,让人把放置嫁妆的屋给好生守着,等新媳妇有空了,这嫁妆便由她自己清理。


    隔房婶子去帮着清理嫁妆,没得让人说她要贪银子的。


    到下晌时,客人都差不多告辞了,夜里也就他们自家人一块儿用了饭。


    “如今安子娶妻了,下一个就到大饼了。”老爷子说了声儿,何安跟着傻笑两声儿。


    他是新郎官,便是有几位堂弟替他挡着,但敬酒的人多,这会儿也喝得晕了,他还嘲笑起了四饼来:“谁让你最小,等你成亲的时候,咱们家可找不出几个替你挡酒喝的了。”


    这是实话,他们这两房人亲眷不多,亲近的就更少了,到四饼,亲近的人家中一般大的男丁少,要挑就只能从稍远的亲眷里挑了。


    四饼不以为然:“没兄弟,我就叫同窗啊!”


    “柱儿,庄宁,顾词”


    他交好的实在太多了。


    “大堂哥,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这么聪明,不像你,脚步虚浮,四肢无力,你小心被大堂嫂赶出来,让你去睡大街的。”


    何安喝晕了,好一阵儿才明白,顿时气得跳脚。


    他这是喝醉了!连酒都没尝过的臭小子,他还嘲讽起他来了。


    四饼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说了一通还要继续说,被米仙仙一把按住,“行了,你大堂哥喝晕了,等过两日你再来跟他吵吵。”


    刘氏也让人把何安扶到新房去,这才跟米仙仙说:“明日敬茶,你这个当婶子的可不能躲懒。”她就怕今儿累着了,明儿这儿媳妇犯懒不肯起床了。这会儿,她还记得何安小时,还说想要去二房,今儿拜天地老二媳妇受这一礼,也相当于半个亲娘的了。


    新媳妇头一日进门要敬茶给家中的亲眷,何家如今在府城里,老家的亲朋们推了几人过来参加喜宴,再加上何心姐妹等,这人并不多。


    米仙仙自然是要来的,点头应下了。


    一大早,米仙仙就带着几个饼来了大房。


    到了敬茶的时辰,何安牵着红着小脸的楚荷走了出来,一一给他们敬了茶认了人,米仙仙取了手上带着的玉镯子给楚荷,婆母刘氏两个一人给了个红封,大哥何志忠也给的红封,里边包的是几张银票。


    楚家那边也准备了礼的,楚荷给几个饼饼堂弟们备的是折扇绣帕。晌午,又带楚荷认了亲近的亲朋们,这婚事儿才彻底结束。


    其后的日子,米仙仙带着楚荷教导管家,几个饼饼则准备秋日下场赶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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