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何平宴寒门出身, 其身上也带了寒门弟子的清高孤傲,只是他为人圆滑, 深知自己需要甚么, 应该甚么, 在有些时候, 他可以接受让自己折折腰。


    当然,这个折腰的范围是在他能接受之中。


    若不然, 放弃甚么对他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打从他进学开始, 便开始了权衡算计, 除开家中至亲外,面前的小妻子是他唯一没有衡量算计过的。


    在此之前, 何平宴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室会是某家千金。


    当然,这等事万不能让仙仙知道。


    春深四月, 立夏小满, 雨水相赶, 四处是百花开始绽放, 田地里绿芽早就茁壮成长, 开始冒出了小小的苞, 一场雨水洗过, 米仙仙裹着件披风,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搭在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捂了捂小嘴儿,难得的又生出些困意来。


    “卖花咯,好看的桃花木香, 茉莉葵花了。”


    隐约听到巷子里传来的声音,米仙仙眼角沁着点泪珠,同当归说:“去买些花来,在各院子里都插上两瓶儿,再送瓶儿去前院给老爷,这时节雨多,屋里闷,闻着花香也是好的。”


    “是。’’等当归去了,米仙仙便转回了房里睡了个回笼觉。


    书院学子们每旬除了一日旬假外,在四月、九月还各有田假和授衣假各一月,供离家远的学子回乡帮衬家里务农搭手,在大周律法中还有提到,若是学子家乡甚远,也可与书院提前说明情况,争取多休上几日,以便往返。


    几个儿子已经放了田假,最小的四饼也在几个哥哥的院子里,身边还有米仙仙身边的大丫头灵芝照看着,米仙仙便安安心心上了榻,床上还留有男子独有的气息,清新中带着些许霸道,米仙仙小脸在被子上蹭了蹭,听着那嘀嗒的雨声,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人参轻手轻脚捏了被角,放下了纱帐,这才轻声退到了外边儿,就见当归手里捧着好大一捧花走来。


    “夫人可是睡下了?”她问得轻。


    人参点点头,从她手里接了花枝,问:“几位公子处和前院可送了?”


    “自是送了,听闻几位公子见了这花都很是高兴的,前院是黄芪接了去的,咱们夫人的心意,老爷知道了定是只有高兴的份才是。”她捉狭一笑。


    人参瞪了瞪她:“你这丫头,连老爷和夫人都敢打趣的。”


    也不理她,寻了几个花瓶儿来,把花枝依着颜色、花苞等一一插好摆在房中四处才停手。


    大周达官贵人们喜花儿,上行下效,普通老百姓对花也有几分钟情,在花时节,各种鲜花,争奇斗艳,有那脑子活泛的,便将鲜花采摘了下来,置在竹篮里,沿街叫卖着。


    “方才那卖花小贩还机灵,见我把他担来的篮子里的花给买光了,还问着过些时日要不再送来。”当归自说着:“不过这事我可做不得主,得问过咱们夫人了来。”


    柳平县是近两载这插花才盛传开了的,听闻在州府甚至那京城之中,各达官贵人家中,闺阁中的女孩们还得学上这么一门的。


    人参点点头:“府上大小事物是得秉明了夫人做主的。”


    她又问了句:“夫人交代过,这天时反复,前院老爷办公务伤神,让人煮了参茶去,你可吩咐下去了?”


    “交代了。’’当归回她:“昨日我瞧着常婆子亲自端了去前院的,方才倒是瞧见厨房的那丁香端了参茶去了。”


    丁香那个丫头,是后边才挑着进府的,这些日子来倒也算得上安份,人参便也不再过问。


    这会儿,丁香双手捧着参茶走到了前院里边。她穿着件齐领的桃红色衣裙,露出小腰,面上还敷了层粉,显得脸颊白白嫩嫩的,头上带了珠花,身上还洒了两滴蔷薇水,这番模样姿态,卻是仔仔细细打扮过一番的。


    到了门前,丁香往四处瞧了瞧,眉心聚拢,正要敲门,身后抱了个花瓶儿来的黄芪瞪着她:“你是何处当值的,不知道这是大老爷的房么,闲杂人等不得乱闯!”


    “我……”


    “我甚么我!你们这些姑娘甚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么?”个个都想接近大老爷,好做那姨娘妾室的享福,打量谁不知道的?


    他上下看了看。哼,打扮得还挺好看的。


    丁香涨红了脸,“我是厨房的,常嬷嬷这会儿正在备夫人晌午要吃的锅子,忙不过来,这才喊了我来送参茶。”


    黄芪把花瓶一放,把参茶从她手里一接就开始撵人:“行了行了,不是说厨房忙么,还不快些去帮忙备菜。”


    丁香看了看他,气得跺跺脚跑了。


    身后,黄芪小声儿念叨:“哼,夫人早有吩咐,你们这些上到三十岁,下到十二岁,只要是女的,一概不能接近大老爷半米远。”


    他推门进去,小声把参茶放到何平宴案上,又把外边儿的花瓶给抱了进来,把那花枝给插上。


    何平宴微微放松了心神,喝了口参茶,见他忙里忙外的,随口问了句:“黄芪今年多大了?”


    黄芪一惊,忙回:“回大老爷,小人一十五了。”


    何平宴点点头。


    先前门外的官司他也听闻了几句,暗道这小子年纪还小,竟然不知道这丫头是专为他来的。


    仙仙生得好,挑人的功夫也是上等,房中的几个丫头,几个饼饼身边的丫头小厮,甚至他跟前的小厮,虽不说生得多好,但个个也称得上清秀的。


    别人家的夫人在挑那房里伺候的丫头时专挑那丑的,怕的就是这些丫头勾搭上了当家男人,他家小妻子可好,一口气挑了四个模样不错的放在身边,半点不怕他有别的想法。


    他失笑的摇摇头:“夫人这会儿在做何?”


    黄芪回:“听院里的丫头说,夫人觉得这雨打在耳边听着好,正好听着雨歇息一番。”


    分明是睡回笼觉,哪里来的雨声听着好的。


    他伏于案上,又处理起公务来,幽幽花香不时传入鼻息。


    米仙仙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她揉了揉眼,掀了纱帐走出来,见房中各处摆了几瓶儿鲜艳的花,红红绿绿的,当真是别有一番景象,连心里都畅快了两分。


    人参从外边走了进来:“夫人醒了。厨房常嬷嬷已经做好了锅子,可要奴婢通知他们上菜?”


    “几位公子呢。”几个饼饼在家时,母子几个向来是一处用饭。


    正说着,大饼几个走了进来。


    身上还沾着点湿气,但步履平稳,姿态怡然。大饼怀里,还抱着幼弟,他臂弯沉稳,显得很是轻松,就连一贯斯文内敛的面儿上也添了些锐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蓬勃。


    他把四饼给放在地上,四饼立马迈着小短腿儿跑到了米仙仙跟前,扒着她的腿儿不放。


    米仙仙让人参去传了菜,弯腰逗他:“今日哥哥们可有好好带你?”


    四饼立马摇头。


    “胡说!’’三饼气哼哼的:“你把我的糕点和二哥的糖果都给吃光了!”


    “娘,明日你别把他送来了。’’三饼自己也是个小孩呢,但有弟弟在,他只得努力维持自己是当兄长的,要处处让着更年幼的弟弟,都说兄友弟恭,结果四饼半点没恭敬他,把他今日的糕点和二哥的糖果通通给吃光了。


    如今,他还告状!


    “没有吃光!”四饼比他还大声,奶声奶气的:“三哥哥藏了个不让我吃!”


    三饼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我的糕点我凭甚么不能藏的。”


    米仙仙蹲下身,在小儿子小肚皮上摸了摸,手下肚子圆圆的,她微微板了脸:“娘同你说过的,不许吃多了,你怎的不听的。”偏生他又不爱动,吃多了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下人们已经把锅子给摆好了,饭菜的香气勾来,三饼也不跟弟弟计较了,与两个哥哥一道坐上了桌。


    “娘,这锅子好香啊,叫爹也回来吃吧。”


    米仙仙便郑重的搂了搂小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四饼啊,你爹爹在前院里忙着公务,可还饿着肚子呢,你跟人参去帮娘叫爹爹回来用饭好不好。”


    米仙仙的话四饼还是听的,虽说他实在不愿抬手动脚的,但在娘亲亲亲小脸,摸了摸头后还是应了下来:“好。”就迈着小短腿,很有气势的带着人参去前院里帮着叫爹去了。


    过了好一阵儿,两个才回来。


    四饼爬到她怀里,人参在旁边解释:“老爷本是打算回来的,但魏大人却来了,说是柳家姑娘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抓到了人,再等一时半刻便要缉拿归案了。”


    “人找到了?”


    人参:“说是找到人了,柳县丞也是在的。”


    但找到了又如何,这柳若若的名声是彻底没了,往后再想嫁个和美如意的怕是不容易的。


    寡妇再嫁是一桩美誉,但与人私奔却是德行有亏了。


    人参瞧着,那柳县丞与大老爷之间像是在争执着甚么似的。


    柳县丞脸红脖子粗的。


    第 72 章


    柳家, 看着被衙差给送了回来的闺女,堂堂柳家的千金, 金珠玉贵的养大, 柳若若的娇气在整个县里那也是头一份的。可如今, 这个被娇养着的闺女, 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光鲜,穿的是粗布麻衣, 头上连只木钗都没有, 脸上脏污, 眼里写满了疲倦,穿着不合脚的谢, 甚至连颜色都分辨不出来了。


    柳夫人顿时就泪如雨下:“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受苦了!”


    柳若若也哭。


    送她回来的衙差见母女俩抱头痛哭的一幕, 不得不上前打断她们:“夫人, 柳小姐, 衙门案子未结, 知县大人是破例让我们把柳小姐送回来的, 等大人审案时, 还得请柳小姐出个面去衙门讲个清楚。”


    这些衙差们是魏海手下, 这回也是他们一路摸索把人找到的。连衙差们都不敢置信,他们找到人时,这位往日威风凛凛的柳大小姐正在一破落农户里喂鸡呢。


    对,就是喂鸡,旁边还有个泼辣的妇人在一边骂骂咧咧, 嫌她喂得慢。柳若若甚至不敢反抗的,因为一反抗便会被那老婆子骂一顿,甚至往她身上招呼的,柳若若吃了两回亏后就不敢跟这婆子做对了,也知道了之前在他眼里高大无比、救弱除强的男人不过是一个骗子!


    甚么走南闯北,通通都是骗人的,全是编出来骗她的,这人原本就是柳平县的人,却把柳若若骗得团团转,甚至卷了不少金银细软与他一道离家出走,在柳若若眼里,他们这不是私奔,是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


    直到她被带到了乡下,被收走了金银,套上了麻布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衙差们离开后,柳若若朝柳夫人撒娇:“娘,我不要去衙门,我不要去。”去了衙门不就代表了她是真同人私奔了么?柳若若不傻。


    柳夫人瞪她:“现在知道不去了,你个死丫头,娘好好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同一个认识不到两月的人走了,你可知道娘得多伤心的,这些时日,咱们柳家都快成个笑话了……”


    见柳若若一身狼狈,柳夫人到底没说了下去,只招了丫头来让柳若若去洗漱一番。


    如何平宴想的一般,柳若若当日留书出走,在信中是说了另一人的事儿的,言辞之间很是甜蜜,别说他们,便是任谁看了都知道这里边有问题,柳家自然不能把信交出去。


    让外人猜,总比被定实自家闺女同人跑了的好。


    “你放心吧,你爹这会正在衙门里呢,他还能不把事情给压下来得。”见状,柳若若才彻底放了心,随丫头去洗漱了。


    县衙里边,气氛正紧,说句剑拔弩张不为过。


    “何大人,你非要做得如此绝么?”柳县丞冷着脸。


    柳县丞想把事情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偷偷处置了那个拐了他女儿的,把人打法去服役,对外便说闺女去了王家小住了些时日,把她摘出来,柳家的名声也能保全了。


    如今外边关于柳家的事传得风风雨雨的,有说柳若若是被何家大房给逼得离家出走,有说柳若若留书离家,指不定是跟人跑了,这些大户人家的事儿谁知道到底如何的,但无论怎么传,到底也没个定数,柳县丞便想把事情给定下来,免得柳若若的事牵连到其他子女了。


    何平宴也冷下脸,眼里带着讥笑:“柳县丞倒是打了一手好主意,你们柳家从此事全部摘了个一干二净,可我何家还有一个逼迫她人的名声在呢。”


    “比不得柳县丞爱女心切,本官的侄儿也是要参加科举的。”


    头上有这么一鼎帽子在,何安的人品便要大打一个折扣,尤其是在以后说亲之时,小门小户的不在乎,但一般大户人家可是很是在意,必然要打听的。


    柳县丞听他说起,面儿上也是带了点羞愧。


    事丛紧急,柳若若离家出走的事儿已经传了开去,柳家若不想被牵连便只得把事情盖过去,于是,张氏前几日带着媒人登门的事正好被利用上了。


    有了张氏逼迫柳若若做儿媳这个传闻在,柳若若的事儿便扑朔迷离起来,对柳家来说,却是正好。


    柳县丞自然不能承认,只道:“此事确实是我柳家不对,改日定登门赔礼道歉。”


    何平宴并不为所动。


    到底是有求于人,柳县丞只得咬牙问:“何大人,你到底要如何?”


    很简单,何平宴的目的只一个。


    “何家只要没了这逼迫她人的名头,本官自然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送与柳大人。”


    但反之,若想他何家把这事儿给担下,成全柳家,那是做梦。


    “这……”柳县丞很是为难。


    何平宴起身,他身长玉立,身上带着迫迫气势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县丞,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无尽的冷意来:“柳大人好生想想。”


    人走远了,柳县丞却是左右为难起来。


    何平宴与柳县丞耗了小半日,心里早就不快起来,步履匆匆,面儿上难得带着些冷凝,黄芪跟在身后,心里把柳家给骂了个遍,只祈祷着大老爷入了后院后,见了夫人能心情好些。


    是以,等何平宴入了院子,他还悄悄把人参几个喊了出来,小声同她们说:“大老爷心里不舒坦,怕是只有夫人才能劝得了,咱们还是在外边伺候着吧。”


    米仙仙见了人,还很是好奇:“人参说那柳姑娘人找到了,柳县丞在你那儿?”


    他点点头,抿着嘴角,溢出一声冷哼:“他倒是想把他柳家给摘得干干净净的。”


    他极少露出这么一面儿,尖锐带着菱角,毫不遮掩心中的不喜。


    米仙仙温柔大方的站在身后,替他捏了捏肩:“好了,知道你是在为安子抱不平,左右人在大牢里,又是魏海手下抓的,他柳县丞还没那本事越过你把事情铺平了去。”


    何平宴点点头。


    “大嫂糊涂。’’他难得说了这么句,“安子的前程自有有我和大哥为他张罗,他未来的妻子是何家的长媳,自然不能随意定下,人物品性缺一不可,否则往后与越儿媳妇便会横生出枝节来。”


    “那你觉着安子该娶甚么媳妇?”米仙仙问。


    何平宴想了想,才道:“左右如今还小,待我往上走走,自有更高的大户小姐们可选。”


    “左一个大户小姐,右一个大户小姐,连安子你为他选的妻子人选都是那大户小姐。相公,你从前怎的没为自己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的?”她偏偏头,似很是随意一问。


    何平宴头皮一紧,在与柳县丞对峙的怒气尽数散去,心中添了些小心翼翼的,“自是没有想过,我有你便足够了。”


    米仙仙抿着嘴儿,心里很是受用:“真的?”


    他温柔至极,拉过她的手在放在掌中,眼里再是认真不过:“自是真的。”


    “我何曾骗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呵。


    第 73 章


    见她信了, 何平宴心里不由得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过何安的事他是不敢再在小妻子跟前儿提的了,就怕哪日又如这般进退不得, 只在暗中嘱咐黄芪多注意些外边的动静。


    没过两日,柳家那边就有动静儿了。


    柳家放了话出来, 说他们家闺女找到了。


    原是柳若若顽皮, 想去外家小住些时日,柳夫人不允, 这才使得她留书一封走了, 自个儿去了外家小住,柳家也是心急,想着何家前两日登门的事,一时给想岔了,以为是何家登门的事让柳若若离家出走,如今柳若若被王家给劝了回来,柳家在问清了真相后, 柳夫人还登门给赔礼道歉。


    柳家这做派, 让不知情的人一听,顿时觉得这柳家倒是不错,知错能改,虽说这柳家小姐任性骄纵了些,但人好歹也是县丞千金, 年纪又不大,倒也能理解。


    只少数人觉着听着不对劲儿,柳家小姐去了王家小住, 这闹得整个县里都轰动了,衙门里出动了那么多衙差 ,若人在王家,那王家还不早早把人给送了回来的?


    不过柳家在县里也是家大势大的,哪怕有那疑问的也暗暗放在了心头,不敢说出口。


    知道真相的对柳家说的这番不由得冷笑,各家娘子们凑一堆还不忘打趣两句说这柳家厉害得很,黑的都被他们说成了白的,分明是家里的闺女做了这等丑事,如今半点没受影响,有说有笑的,还出门到处走动,要换了她们,怕是没那个脸的。


    新任县学教谕陈大人的母亲生辰,办得热热闹闹的,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陈家同何家交好,何家自然也赴了宴,到陈家门,何平宴先被陈文锦等人带到了前院,米仙仙则随陈夫人卫芙一块儿去见了陈家的老太太。


    陈家这老太太原本是住在镇上的,跟卫芙为了纳妾的事儿还闹了好几仗,卫芙有陈文锦撑腰,倒是把老太太的主意搅和没了,这老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干脆提出要随他们住在县里来,卫芙为了防着这老太太,都没精力来寻了米仙仙坐坐。


    “你也真坐得住,还当真跟这老太太对着呢?”廊下,两人并排着走。


    “不然呢?”


    米仙仙摇摇头:“感情我教你们的驭夫之术你是白学了。”


    有端着茶点的丫头走过,朝两人微微福了福身。


    米仙仙往她身边倾了倾,压低了声音:“这驭夫之道的最高境界便是让他觉得你受了委屈,受了苦,自然会把你护到身后,在前边替你披荆斩棘的,咱们女人家,生来娇娇滴滴的,就合该在身后为他们鼓掌助威才是。”


    “你怎么把这前后给颠倒了呢?”


    学学她,不止模样生得好,这脑子也好使呢。


    她何夫人这般厉害,卫芙要学了两分去,还怕对付不了一婆子的。


    哼。


    这宅子是他们先住进来的,这府上的下人是卫芙挑的,只要掌握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能让何教谕瞧见多少回自家夫人受尽委屈的场面。


    杀鸡焉用牛刀啊!


    过了廊,正院外边有不少模样娇俏的姑娘,三三两两的凑做堆,唯有一个,孤零零的在一旁。


    米仙仙努了努嘴儿:“那是?”


    卫芙回她:“柳若若。”


    柳家母女在出了那等事后还若无其事的出门,寻常人不知道柳若若留书出走的真相,但这里的人却都是知晓的,是以柳若若一进门,没一人理会她的。


    “哦。”


    进了正房,主位上正坐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着一身深色衣裙,绣着福字,很是喜庆,身下坐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来贺寿的各家娘子夫人们分坐在两旁,正说着话。


    米仙仙一进门,顿时让这满室都光亮起来。


    先前还纷纷同老太太说话的娘子们都朝她施了个礼。


    米仙仙很是随意,微微颔首,她施施然从中穿行,端的是一副众星拱月之态。


    老太太脸上微微一变,她身边的年轻姑娘,眼里倒满是艳羡。


    行至老太太跟前儿,她笑道:“老太太有礼了,家里事多来晚了些,老太太莫怪才是。”


    老太太和和煦煦的:“何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换了以往,老太太还能看不上何家,如今却是不能了。


    他陈家不过是举人,但何家却中了进士,甚至已经成了知县老爷,便是再等三年,儿子能考中进士为官,这何家怕是得往上走一走,儿子的前程还得靠何家帮帮忙的。


    哪怕知道这米仙仙在儿媳妇背后替她出主意跟自己作对,心里恨得很,这会儿也不敢表露出来。


    相反,她还得把人捧着。


    下人上了茶,米仙仙就着喝了口,“老太太客气,咱们两家用不着客气。”


    她在房里一一看过,最后又把目光给放到了老太太下首的年轻姑娘身上,满是好奇的问了句:“这位姑娘是?”


    老太太觉得她简直是装傻充愣的,但还是笑着说:“这是我娘家的侄女,名唤莹莹。”


    “莹莹。’’米仙仙点点头:“好名字。”便转头同身边的夫人们说起了话来。


    有夫人说起在外边鲜嫩的闺女,谈及在相看亲事,米仙仙一边听,还随口问:“不知莹莹姑娘可谈婚论嫁了?”


    褚莹莹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垂着头小声回道:“不、不曾。”


    老太太眼中很是警觉,不知道她到底要做甚,抢在前边说着:“莹莹的婚事家里的长辈们已经替她相看起来了。”言下之意,你就别使甚么坏心眼子了。


    米仙仙点点头。


    小姑娘家家的瞧着羞羞怯怯的,谁知道她有上赶着给表哥当妾的意思?


    还有外边的柳若若,大嫂张氏的娘家侄女……


    这一个个小姑娘,都是人不可貌相得很。


    她家可是有四个儿子,这要是一个儿媳妇没挑好,只怕是家宅不宁了。


    米仙仙心里愁得很,觉得还不如生四个闺女呢,便是真有不好的,只要把人嫁了出去,管她去祸害别人家呢,左右养个十来年。


    但儿媳妇可是得处一辈子的!


    她顿时没了心思说笑。


    “听闻钟家商行的钟离夏……”有夫人刚起了个头便被阻止了,不住朝米仙仙的方向给使眼色。


    钟离夏的名讳在场的夫人娘子们都不敢当着米仙仙的面儿提,谁不知道那钟离夏口口声声愿当二娘子也要要进何家门的。


    米仙仙这才笑笑,反倒问起了褚莹莹:“莹莹姑娘可知这位钟离夏钟姑娘?”


    只听她说:“这钟姑娘也颇是有趣,给咱们县里的大姑娘们说甚要寻求幸福,还说甚相爱的人才应在一起,不爱的人不会幸福,此等言论可谓是惊世骇俗,我倒是没听过还有那等打着追寻幸福的名头上赶着给别人当妾的,莹莹姑娘说好笑不好笑?”


    褚莹莹实在是笑不出来。


    因为她便是。


    如今被戳破了心思,顿时一张脸挂不住。


    来贺寿的都是人精,见米仙仙特意点了褚莹莹,又见褚莹莹面色有异,顿时看褚莹莹的目光就变了。


    老太太恨得不行,知道今儿这茬若是坐实了,她老太太的面儿算是丢光了,这些夫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她呢,只得描补起来:“这人也实在可恨,我们莹莹也是瞧不上的,先前是这事儿还没过了明路,不好说出口,不过想着大家都是熟悉的,也没甚不好说的,我这侄女啊脸皮薄,实在是已经定了亲了,等不上两月便要出嫁做那正头娘子的了。”


    这话说出口,老太太一把捂着胸口。


    到底是寿星,不给老太太面儿也得给陈举人面子,夫人们纷纷同姑侄两道喜。


    至于褚莹莹难看的脸色,众人都当没看到。


    陈家是寡母带大的孩子,老太太见不得儿子围着一个人,便想着把娘家侄女给安排来,一来是提拔娘家,二来便是也是见不得儿媳妇在她面前张狂。


    卫芙为人清高,学不来低头讨好哄人那一套。


    老太太知道米仙仙给卫芙出了主意,很是把褚莹莹收拾了一顿,把人吓得回了褚家。今儿老太太才让人把褚莹莹接了来,一番重利诱惑,这才让褚莹莹点头,想着今日是寿辰,她在今日提出来,儿子要是孝顺,是必然不会驳她意思的。


    如今全给毁了!


    褚莹莹白着脸儿,恨不得这会就回褚家去,管它甚好处的,姑母家这个火坑,她是决计不会再来的了!


    晌午过后,各家纷纷告辞。


    米仙仙躺在榻上,身后,何平宴轻柔的替她捏肩捶腰的。


    还笑她:“今日咱们何夫人可是大发了神威了,为夫在前院都知道了夫人的功绩。”


    把寿星气得想撵人,夫人绝对是头一份。


    米仙仙眉梢很是自得。她何夫人出马,哪有搞不定的?


    半点没了在陈家那般高高在上的,端着身为知县夫人何夫人的高贵冷艳,她还不忘了替自己辩解一番:“身为知县夫人,理应做这一县之地娘子妇人们的表率,眼见着有好人家的姑娘快要误入歧途了,我怎能不伸手的?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正经着小脸,摆摆手。


    “陈家那老太太心也太黑了点。”


    “你呀。’’何平宴满是宠溺:“得亏文锦对褚家表妹并无想法,否则你岂不是做那坏人了。”


    米仙仙好奇:“他对别人有想法?”


    何平宴笑道:“这等事我岂会知道。”他也并非那等喜探人**的。


    她就不高兴了:“你们男人呀,都想着左拥右抱,享那齐人之福。”


    她凶狠的抬头看他,脸都鼓成一团了,眼中火气腾腾的:“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你想纳谁?还是你觉得你哪个表妹好?是姓赵的还是姓刘的?”


    何平宴简直是哭笑不得。


    眼见她大有喋喋不休的架势,他干脆伏下身,堵住了她的嘴。


    第 74 章


    米仙仙喘着粗气, 媚眼如丝。


    她衣衫凌乱,见他衣衫完好, 气鼓鼓的伸手把他的衣裳给弄得皱巴巴的才罢了休。


    何平宴任由她作,半晌才把人搂进怀中:“满意了?”


    “叫你胡说的?”


    何平宴并非是与人亲近之人, 打从幼时他与两位姐妹都不甚亲近, 何况是刘家舅家的表妹们了,连面都没见过几面, 模样极为模糊, 哪里对她们有甚想法的。


    何况,几位表妹以如今的年纪,只怕也早便嫁为□□了。


    米仙仙哼了哼,颇有些心虚的躲在他怀里。


    很是理亏。


    何平宴以为舅家的表妹们早早便嫁了人,却不料没两月便有舅家的表妹登了门。


    四月田假后,各家书院相继开门教学,到五月, 天气已然炎热起来, 街上的大小姑娘们也褪去外衣,穿上罗衫、褙子,寻常人家的姑娘穿着裤,大家小姐们着罗裙,手持圆扇, 瞧着很是清新秀美。


    大周丝织蓬勃,衣衫所制成的布匹多是丝罗制成,薄如蝉翼, 轻如雾谷,微微带着透明,露出女子雪白的双肩、双臂,最里边搭配着抹胸,绣上花草树木,着罗裙,只消亭亭站立,便能惹得无数目光。


    这丝罗制成的罗衫、褙子是如今大周才兴盛的样式,自京城传开蔓延。柳平县地处偏僻,传过来这天时已微微炎热。


    米仙仙是极喜这罗衫罗裙的,甚至连那抹胸也忙让丫头们赶了不少绣了各色图案的来。


    这会儿天色尚早,她只穿了抹胸,罗衫罗裙,褙子置于一旁,有着人参替她梳了个鬓,随意插了两支珠钗,手腕各带了只玉镯,用孙家胭脂铺的米粉胭脂敷了面,再洒上两滴牡丹水,整个人宛若那鲜艳待采的荷花一般,清新脱俗,让人见之难忘。


    她特意转了转身,罗裙跟着旋转开来,便如那花朵盛开一般,铺了满地。


    她问:“相公,我好看吗?”


    何平宴背着手,眼底幽光转身:“好看。”


    让他,忍不住把小姑娘藏入怀中,只他一人能瞧。


    眼底又恢复平静,他面儿上温柔至极,取了置于一旁的褙子替她穿上,两人气息相融间,微微的清甜香气涌入鼻息,何平宴只觉得手指在她细腻温润的肌肤上每一分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从指尖蔓延,一路到了全身。


    米仙仙没发现他的异样,很是大方习惯的伸手被服侍着。


    待穿好了衣裳,她低头瞧了瞧,自觉没甚遗漏的,这才正经着小脸,摆摆手:“好了相公,你去衙门忙吧。”


    颇有一种贤妻良母,端庄大度的模样。


    何平宴带着司农县丞等人在柳平县四处忙活的事很有成效,如今境内各村里都有好消息传来,说那田地的出息比往年至少要好上两层。这两层是不多,但寻常百姓们原本除开田税等便余不下多少粮食,如今添了这两层,便能足以保得一家老小有口吃的,何况,柳平县的各段路已快修正好,到时把柳平县的特产消入外地,又添了一份银钱。


    寻常百姓手中银钱多了,才能置买东西,街上铺子林立,衙门收这商税也能维持运转,皆大欢喜,便是他上任这几月,清理文书\粮马\征税\户籍\盐业\水利等,每一项都清点归置,亲自查验一番,桩桩都是惠民的好事,老百姓看在眼中,对这位知县大人更是心悦诚服,短短数月,柳平县境内已然换了一番风气,蒸蒸日上起来。


    是以,何平宴这个知县大人也极为忙碌。


    这位登门的刘家表妹叫刘月娇,是何平宴三舅舅家的次女,并非是来做客的,而是想借何府的地儿相看人家。


    按大周的风俗,男女在媒人上门说亲后,是可以提出相看的。


    说来这位刘家三舅倒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两位大哥还窝在村里呢,他早早便出门闯荡,从走街串巷的货郎做起,到如今在州府开了个铺子,可谓是白手起家建了一份家业,也因此,米仙仙打从嫁入何家后,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刘家的三舅舅。只早年这位刚发家的时候,何家穷苦,这位三舅舅倒是伸手增了几俩银子。


    刘家三房如今因着次女的婚事回乡,知道何平宴高中成了知县老爷,便想借几分他的面子,让另一边瞧瞧他家底蕴,不过米仙仙没应。


    他们只是外甥,刘三舅舅的亲妹子,她婆母可是在的,米仙仙哪里能越过婆母的,也是借这个由头回绝的。


    后边刘家派人来,说是想请米仙仙这个表嫂去把把关,这回她倒没推脱。好歹看在那增的几俩银子面儿上。


    米仙仙对表妹这事儿还记在心里头呢,怕万一那刘家表妹亲自来请,正撞上了这位表哥,忙把人打发去了前院衙门。


    “……’’


    何平宴很是无奈:“行行行,我这便去衙门。”


    他的小姑娘倒是很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走后不久,何家大房便来人请她过去,说是刘家三舅一家已经到了。


    “知道了。”


    她怀中抱着个小娃,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婆子,还有衙役们跟着,瞧着威风得很。


    这会儿何家大房中,见了面儿,一行也纷纷落了座,何光夫妻坐在上首,左边是一个中年大汉并着两个妇人子女,右边,何志忠张氏同两个闺女陪着。


    刘三舅舅名刘传,大腹便便的,续着胡须,穿着一身鲜艳的绸缎,他身边两个妇人是刘三舅的大娘子、二娘子,大娘子焦氏,二娘子孟氏,刘月娇便是大娘子焦氏的次女。


    刘三舅早年娶妻,刘氏是见过焦氏的,那会刘三舅刚发家,给妹妹家增了几俩银子,焦氏知晓后还跟他闹了两场的,这会儿快十年不见,焦氏早就不是当初在刘氏这个小姑子面前能神气起来的娘家嫂子了,反而同她笑说:“这一晃十年,小姑你瞧着还是这么年轻。”


    焦氏开了口,刘三舅跟着点头:“当年平宴外甥还只十来岁的少年,如今不得了了,都成知县大老爷了,妹妹,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


    刘三舅并非是因为次女的婚事才回乡,而是知晓外甥成了知县老爷才特意赶回来的。他在州府不过开了间铺子,在乡里估摸着人人艳羡,但只有身处在州府才知道,他不过再寻常不过,上边没有靠山,每年不知要撒多少银两,家中银钱大都拿去打点了,传言那州府遍地是金银,哼,哪有这等好事的。


    因此,在知道外甥成了知县大老爷后,刘三舅这才急忙借着次女的婚事赶回来,就为了让外甥搭个手,帮个忙的。


    刘氏在他们身上看过,笑了笑:“也是他争气。’’


    张氏起身,亲自给刘三舅等人端了茶水来,上了茶,又说起这些年的事儿。


    远远听着脚步声,张氏道:“弟妹来了。”


    房里的人都朝外看去,没一会儿便见梳着妇人发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容光焕发,光芒四射,她一身翠绿,又添了些温婉,怀中还抱了个小儿。身后被仆从们拥着。


    端的是前呼后拥,富贵无双。


    米仙仙走上前,把怀中的小儿递给刘氏,见了礼,这才侧身看着刘三舅一行。


    她嘴角含笑:“这便是三舅和舅母们并表妹表弟了吧。”


    目光一一看过去,从刘三舅到焦氏、孟氏,到刘月娇……


    米仙仙向来认为自己嘴甜心善,很是招人疼。没料,刚看向表妹刘月娇,就见她目光跟兔子般缩了缩,眼里冒出了泪珠儿。


    ……


    米仙仙也被吓住了。


    第 75 章


    焦氏一看这情形, 忙站出来打圆场,“是平宴媳妇吧, 你表妹性子胆小,你莫同她见怪。”


    米仙仙:“那倒是不会。”


    只是胆子小成这样的她还是头回见。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米仙仙以往从来不信, 不过现在, 她是信了的。


    刘月娇柔弱成这般, 米仙仙是不敢招惹她的了, 只移开目光, 看向她之下的半大男孩,这孩子倒不若刘月娇一般跟水一般, 落落大方的朝她打招呼:“表嫂, 我是刘帆。”


    “帆表弟。”


    刘帆嘴儿很甜, 笑嘻嘻的夸她:“表嫂你真好看,我还没见过比表嫂更好看的女子了。”


    他人不大, 不过七八岁, 但这一句夸一句的确实夸得米仙仙心里很是舒坦。


    小子很是眼光。


    她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是个有出息的。”


    她这一句夸, 孟氏比刘帆还高兴。


    刘月娇不大高兴了,分明她才是刘家三房正儿八经的嫡女,表嫂怎的夸一个庶子的?


    米仙仙只当没看见,跟刘家人打了招呼后便坐到了张氏身边, 悄声问她:“那家人呢?”


    说起来,这还是米仙仙头一回看别人相看人家的。


    张氏回她:“约莫是快到了。”


    刘三舅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会见到他当知县大老爷的外甥呢, 结果只外甥媳妇来了,满脸失望之色,不过到底是做买卖的人,很快他就恢复了,只笑呵呵的问了句:“平宴媳妇,我二外甥呢?”


    米仙仙:“三舅舅,他衙门公务多着呢,抽不出空来。”


    刘三舅这才放心了。


    只要不是看不上他这个三舅故意不露面就行。


    “忙好忙好,让他忙。”


    说着,相看的那户吴姓人家到了。


    吴家也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开了两家茶坊,一家茶坊清雅,专供文人学子们会友喝茶之处,一家为仕女茶坊,是一间女子茶坊,夜里在庄平、嫣红坊走动的女子多是在此处小歇一下的。


    大周茶坊多,有专供寻常人的大众茶坊,这里茶水便宜,是寻常人歇脚的好去处,还有不少牙行人穿梭其中,彼此坐下闲谈交汇;还有那曲艺茶坊,多是各家官家子弟们的去处,里边设有各乐器谱子。


    柳平县这种小地方,自不是州府等茶坊林立,除了这吴家的两家茶坊外,便只有县下各地的小茶摊等。


    吴家茶放这独一份的买卖,家里自是富裕,吴家为求娶的是家中的次子吴刚。


    吴刚随着吴家人进门,米仙仙也看了眼人,模样瞧着倒是不错,一身白色锦衣,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一派风流公子的模样。


    刘月娇悄悄抬头看了眼,脸顿时红成一片。


    双方又是一阵儿介绍,米仙仙作为刘家请来镇这个场面的,那吴家也知道她的身份,哪里敢奢求堂堂知县夫人对他们和颜悦色,米仙仙的大名传闻县里可是不少。


    见了礼,那吴刚也趁机往刘月娇的方向看了眼,旁边吴夫人同他说了甚么,只见他微微点头。


    刘月娇本就是水做的,在吴刚也看了过去后连头都不敢抬了,脸红着一路到了脖子。


    吴夫人同焦氏夸道:“刘姑娘模样生得真不错,我瞧着这性子也稳重,比我家这泼猴可是要大方多了,听闻刘姑娘可是厨艺针线样样精通,还会读书识字,实在是难得。”


    刘月娇红着脸,半低着头,嘴角微微勾着,瞧着倒是一派大方得体。


    若不是米仙仙先前见了她缩着眼包着泪的娇柔模样,她当真会以为刘月娇是一个被培养得端庄大方的女子。


    真、真是太会骗人了。


    焦氏也很是满意吴刚:“你家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瞧着就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两人都夸着,显然这回相亲双方都很是满意。


    约一个时辰后,吴家告辞。


    刘吴两家在相看的过程中,何家人一直都只是听两边说话,没有插上一句,连张氏这般喜欢跟人说话的都没搭呛。都是知道礼节的人家,人家借地相看,主人家插言,万一这桩婚事生了变故怎办?


    两家相看,便是真有甚,主人家不插言,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焦氏一张脸都笑开了花儿,瞧了瞧还羞红着脸蛋的闺女身上,这才问他们:“妹妹,你们觉着这吴家次子如何?”


    刘氏道:“你觉得好便好。”左右她瞧着两家都满意,她何必站出来说甚的,惹人不快。


    又吩咐张氏:“时辰也不早了,去备饭食吧。”


    焦氏确实对吴家次子满意,这吴家家中富裕,吴刚人瞧着也是一表人才,她当丈母娘的还有甚不满的?


    直到见了何平宴,焦氏方觉得一表人才这个词儿放在吴刚身上差了些。


    是差得太多。


    刘家离开柳平县快十年,当年走的时候何平宴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如今已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气势浑厚,他模样清隽,瞧着有些疏淡,一身青衫,只头上带着玉冠,负手而立,一身衣着简单,却无人敢忽视了去。


    何平宴是提前下了衙来的。


    到底是亲眷,总不能避而不见的,米仙仙心里也明白,见他目光淡然,并未朝刘家表妹的方向看去,心里倒也舒坦了。


    何平宴行至她身边,脸上微微软和下来,借着宽袖的遮挡,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


    面上很是清淡的同何光等人打了招呼。


    到刘三舅,他微微一顿,顺从的喊了人:“三舅舅。”


    他的语气并不热络,相反很是平淡,但刘三舅却半点没有不满,不住的点头:“是平、平宴吧。”


    刘三舅在州府时常年同衙门的人打交道,那些官老爷身上,身上便带着一股官威气势,一看就知道十分不好惹。但,这个外甥比他所见过的那些官老爷更让人不敢放肆。


    何平宴微微颔首。


    模样瞧着很是平易近人。


    他并没有摆出一副官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句句回话,言辞含蓄内敛,但刘三舅就是熄了与他亲切攀谈的念头。


    他能对别的外甥勾肩搭背,甚至充当长辈般的教导提点一二,但对着何平宴这个外甥,刘三舅下意识就矮了一头。


    大人们说着话,在刘氏怀里的四饼见了他,几步蹬蹬蹬的跑了来,伸手要他抱。


    何平宴微微弯腰,把人放在腿上。


    刘三舅见状,同他指了指刘帆:“那是你表叔,让你表叔带你去玩吧。”


    先前他就哄了会这孩子,只他一只在妹妹怀里不肯出来。


    四饼不爱理人,把小脑袋埋进何平宴怀里。


    他笑笑,同刘三舅说:“他不爱动,三舅舅不用管他。”


    又看了看刘帆,“我府上还有几位同表弟年纪相仿的孩子,表弟若有空,可来寻他们。”


    孟氏大喜:“这感情好。”


    焦氏撇撇嘴儿。她膝下只两个女儿,大的早就嫁为人妇,小的正说了亲。


    她对米仙仙倒羡慕得很。


    刘家虽说才回没几日,但该打听的还是打听了,尤其是这个最有出息的外甥家。


    知县大人,膝下四位公子,还都是外甥媳妇所出。


    晌午,正厅里开了两桌。


    按刘氏原本的意思,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分桌,只何平宴坚持说要分,便也只得依着他。


    米仙仙在后边抿唇偷笑。


    用了饭不久,何平宴两个便跟刘三舅告辞。


    他公务繁忙,能抽出时辰来见见人已是难得,刘三舅表示很是理解。


    四饼已经在他爹怀里睡着了,何平宴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揽着娇妻,夫妻俩说着话。


    “今日如何?”


    他问。


    米仙仙那脸顿时一言难尽。


    “叹为观止。”


    刘月娇在饭桌上又包了回泪。


    “你这个表妹啊,不是人,是水。”她回得再认真不过。


    也不知道那吴夫人,知道自己嘴里满口夸的大方得体的姑娘换成了动不动就掉泪花的,还能不能夸得出口!


    这可真是祸害别人家去了。


    米仙仙很是担心:“相公,怎么办呀,你瞧这一个一个的,咱们以后的儿媳妇怕是危险了。”


    米仙仙不信吴家没打听过,但这打听来的却是各种好,真实如何怕是只有自家人知道。


    “还早着呢。”何平宴安慰她。


    他的儿子自是随了他一般,只一眼就能寻到那个相伴一生的人的。


    米仙仙很是怀疑。


    她手指在他怀中点了点:“你说大饼几个也就罢了,左右生得好,甭管儿媳妇好不好,但定是缺不了的。但他呢?”


    他怀中的小儿呼呼大睡,一张小脸很是乖巧可爱。


    长大后也定然是一位翩翩少年。


    米仙仙当亲娘的,哪怕觉得自己儿子再好,哪怕大饼几个都能娶上媳妇,但这个小儿子,她觉着,怕是得砸手里头了。


    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一个连动都不肯动的?哪怕他长得好。


    谁愿意的?


    三个大儿子,她是怕他们娶不到好媳妇,但轮到这个小儿子,她是怕他压根就娶不上媳妇。


    她问。


    那车里一时静谧,只车轱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何平宴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第 76 章


    到六月, 天儿彻底热了起来。


    树荫下随处可见摇着团扇的人纳凉,何家的冰食又铺开了, 在何家集坊旁收拾了个小间出来,挂了冰食的招牌。一早便用甘草、陈皮等药材煮出来放得凉凉的,那药材的清新一熬出来散得满大街都能闻上。


    何家集坊登门的人多, 如今这街上大小铺子林立, 街上很是热络, 何家的冰食也不止专卖冰食, 还有饮子\汤品\凉水等。


    汤品是用荔枝梅花等花果洒上盐, 腌制后再晒干,用文火微微烘焙, 碾成粉, 制成花果粉, 放入罐中封好,待用时再勺上一些, 冲泡成饮料, 而不同的花果粉做出的汤品又各有不同, 有荔枝汤、乌梅汤等。


    走上几步,在何家冰食铺子吃上一碗,闷热之气顿时就消了下去。


    何志忠特意来寻了米仙仙。


    “县里有集坊、冰食铺子,镇上怕是无法顾及了。”何志忠一人要打理两家铺子, 实在是分身乏术。


    米仙仙很是关心的说了句:“大哥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有事叫底下的人跑跑腿儿就是,实在不用亲力亲为的。”


    真的, 毕竟就只有大哥这么一个能信的了。


    “镇上的摊子就不用开了,左右镇上也是有冰食铺子的。”


    送走了何志忠,米仙仙穿着一身翠绿的罗衫罗裙靠在榻上,露出同样翠色的抹胸,上边绣着两只正在戏水的鸳鸯。外边儿天热,房里早早就搁了盆冰,倒是凉爽得很。


    米仙仙对府上的下人也很是大方,入了夏后丫头们的房里每日供应半盆冰,一盏凉水,连前院的衙役胥吏们也有甘草凉水喝。


    如今谁不夸她何夫人心地善良,人美大方的。


    如玉的皓腕露了出来,在翠绿的纱罗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通透,莹莹发着微光一般,她柔软的小手刚碰上一旁的盏杯,手心不过堪堪碰触到那微凉,就被人给抽走了。


    人参站在一旁,手中托着一盏凉水,黄澄澄的汤水还散发着药材清香,带着幽幽凉意,她面儿上没有半分波动,一板一眼的说:“老爷说了,夫人你只能喝半盏。”


    ……


    就那么小小一杯,半盏就是三两口的事。


    米仙仙气得很,连小儿子四饼一日都能喝一盏凉茶呢,到她这儿竟然就只半盏!


    气人。


    她鼓着脸儿,人参只得劝:“夫人,大夫说你体质偏寒,这房里的冰盆按理也不该一盆一盆的安置,何况……”


    米仙仙打断她:“你别说了。”


    前些时日她肚子绞痛,把何平宴给吓坏了,当时就命人请了大夫来,连着两个大夫都说她体质寒凉,又受房里不断的冰气影响,更甚还有凉饮入口,寒气充盈入身,扰乱了身体的阳气,阴阳不协调,自然会生出毛病来。


    大夫开了方子,说要好生调养,但这冰气和入口的冰饮都不得过量了,按他们那意思,这房里最好不要放冰盆,何平宴一切按照大夫的嘱咐行事,如今房里有冰盆,一日能喝上三两口冰饮还是她费力争取来的。


    何平宴是应下了,但却让人参一五一十的盯着她,以往在这个家中,任何事都是她说了算,如今在轮到自己的事上,她反而一丁点做主当家的权力都没有了。


    玉竹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帖子。


    “夫人,这是吴家送来的,说是和刘家已经定下了日子,请夫人去参加喜宴。”


    焦氏虽说觉得这二女婿论外貌模样比不得何平宴这个外甥,手腕能力更是与他有天壤之别,唯一能胜过的,恐怕就是年纪了。


    他们两口子见了何平宴之后,私下也曾说过几句,早知道外甥有如今的风光,就把家中的长女定给他了,两人年纪正相仿,若是长女嫁到了何家,如今是知县老爷岳丈岳母的就是他们了,总比一个多年不见,没甚情分的舅舅好。


    可惜,长女早早嫁了人,何况那时何平宴不过有个秀才身份。


    穷秀才,他们在州府不知见了多少。


    刘三舅和焦氏很是后悔,但如今后悔也是无用,只能多走走处处情分了。吴家在县里也称得上一句大户人家,说句不为过的,家中比刘家还富裕,若不是阴差阳错的结了这门亲,刘月娇怕是也找不到条件这么好的人家了。


    媒人再次登了门后,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连日子都定好了。


    米仙仙靠在软枕上,接了帖子来,浑身慵懒得很:“下月。”


    她合上帖子,小嘴又微微打了个哈欠。


    “我这便宜舅舅舅母可真是急着嫁女儿呢。”她说。


    一转念,又觉得刘家如此着急也能理解。


    刘月娇那脾性装一时还无所谓,装久了还不得露馅的?这里可是县里,不是州府,可是吴家的地盘,刘家在州府经营尚且能瞒过去,如今回了县里,没几个来回就能让吴家察觉出不对来,自然是早早把人嫁出去为好。


    刘三舅在州府有铺子,一家人回来没几日便启程去了州府,如今刘家只焦氏孟氏在。


    孟氏倒是会做事,带着刘帆也登了两回门,都是趁着大饼几个休旬假时带了刘帆来,刘帆嘴甜,跟他们几个倒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几个丫头只听着,万不敢插言到主子话中去。


    米仙仙也并非要她们回话,把帖子置于一旁,努了努嘴儿:“去说一声儿,就说我知道了。”


    “是。’’玉竹便去传了话。


    “四公子呢?’’她问。


    人参回:“灵芝跟着呢,身边还有衙役,说是去冰食铺子了。”


    何平宴下了令不许厨房做饮品汤品来,尤其是冷饮更是禁止,一是米仙仙身子骨不好,大夫再三吩咐过,二来则是怕家里的孩子贪凉没个定数,他们是当主子的,真要贪吃,下边伺候的也阻止不了,便让冰食铺子做活计的婆子每日送了定量的凉饮来家。


    四饼一日有一盏凉饮,不在婆子送来的之中,得他亲自走着去何家的冰食铺子里吃。


    三岁看到老,别人家的三四岁的孩童跑得飞快,到处窜,恨不得从这里玩到那里,连用饭都得家中的人三喊四催的,但他们家这三四岁的小孩,恨不得就地躺着,一躺就躺上一日的。


    半点不爱走动,还喜欢伸手让人抱,不抱,就倔强的看着人。


    夫妻两个是真害怕他长大后连媳妇都娶不上,想尽了各种法子。让他跟着几个哥哥一般同武师傅练练,他倒也跟着练,挥着小拳头撅着小屁股,但半刻钟一过,又不动了。


    只得用凉饮把人吊着。


    这会儿穿着一身锦衣的小娃胖乎乎的手正端着个小杯,杯中凉饮清香,他脑门上还带着走动出的细汗,端了杯,正要喝,身边一个身子撞在了他身上。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手中的小杯没拿稳,从手上滑落。


    碎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脚边有大片水滞,伺候的人忙赶过来,他却低着头,眼眶一下红了。


    第 77 章


    灵芝作为夫人派到小公子身边的, 最是清楚小公子有多护食。


    为了这一盏凉茶,小公子都肯从府上走到集坊铺子,路上走累了也不让他们抱的。


    她心里来了气,正抬头一看, 却不想另一头比她还快。


    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推了一个瞧着不过四五岁大的孩子出来, 她力气大, 那孩子年幼,竟被她推了个踉跄,一身脏污,相比妇人身边另一位穿戴整洁的孩子, 这孩子就如同那小叫花一般。


    灵芝甚至看到他小手上几道青紫,她也是从伺候人过来的,知道这是时常做活计才能有的。


    小孩的肌肤本就娇嫩, 因此便格外显眼。何况,这妇人瞧着也是不大好相与的,只听她把人给推了出来,一边还骂骂咧咧的:“还不快跟贵人道歉,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喝啊, 走个路都不会走是不是, 你说你有甚么用的, 吃我的喝我的……”


    灵芝不由得冷笑。


    瞧着倒真像是缺了吃缺了喝一般。


    但她顾不得这些,忙蹲下身问道:“小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四饼一下抬头, 鼓着脸儿,突然一手指着被妇人牵着的另一个孩子:“是他撞的我。”


    那孩子原本正得意的笑着,闻言跳脚:“不是我,是他!是他这个小杂种!”


    那妇人在一旁,跟着点头:“对对对,不是我儿子,是他。”


    被推在一旁的小孩显然时常听到小杂种这种侮辱人的词,闻言没有半分触动。


    灵芝喝道:“放肆,你们竟敢说我们小公子胡说不成?!”


    几个衙役围了上来。


    妇人顿时怕了,她牵着的孩子也一下缩到了妇人背后不敢吼了。


    “这不是城西严瘸子的婆娘么。”路边有人开口道出了妇人身份。


    城西的严瘸子是个木匠,有些手艺,但人长得难看,一条腿瘸,他的原配妻子没过几年便受不住跟人跑了,只留下了一稚儿。


    去岁时娶了这肥圆的寡妇,寡妇带着个差不多年岁的儿子,本来寡妇再嫁是一桩美事,这严瘸子娶了新妇,家中有了人照料,算是两全其美,谁料这寡妇先待这原配留下的稚子还算过得去,后见严瘸子因着前妻同人私奔的事儿对原配留下的稚子并非多在意,她便渐渐生了心思,把人当下人使唤,连她的儿子也有样学样的。


    邻里们看不下去,偶尔也塞上几块饼给那小孩。


    边上有人一五一十把严家的事儿给说了,寡妇面儿上挂不住,拉了身边的孩子要走,被衙役给拦下。


    从头,竟是半点没有想起被推出来的继子。


    原氏见那佩刀,吓得心里直颤,小心陪着脸:“诸位贵人,我儿也是不当心才撞了小少爷的,我们赔礼道歉行不行,我们赔礼道歉,还请贵人们放我们一马。”


    她一副卑躬屈膝的,灵芝也不好纠着不放,显得倒是他们得理不绕人的。


    她抿着嘴儿,正要开口,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回事?”


    灵芝大喜,心头一下定了下来。


    “夫人。”


    米仙仙身后带着丫头衙役,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拥了进来。


    她扫了一眼,问着:“怎么回事?”


    灵芝一一说了出来。


    四饼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指着那肥圆妇人跟她告状:“把我水水撞没了。”


    米仙仙也是个爱告状的。


    她在那妇人身上扫过,又瞥见一旁垂头不语的小孩,他模样瞧着比四饼大不了多少,却穿一身不合身的衣衫,身上脏污,小手拧着,小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很害怕的。


    继母继兄欺压,亲爹放任,如今又被推了出来,甚至继母两个临走都没有管他,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尚且年幼的他如何不害怕的,只怕换成寻常人也是恐慌的,何况他了。


    米仙仙在小儿头上摸了摸,准许了他重新再喝上一杯凉饮。


    这才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子,一双白嫩的手把他拧着的小手轻轻放在手心,抽了秀帕替他轻轻擦拭。


    小孩本是要躲,见她动作温柔至极,不由得红了眼眶。


    “你叫甚么?”她问。


    好一会儿。


    “小、小柱。”


    “我、我手脏。”他生怕弄脏了他的帕子。


    米仙仙:“不脏,你是个好孩子。”


    “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她问的是灵芝。


    先前早有熟悉严瘸子一家的一人一句的说了起来,灵芝也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便把听来的说与她听。


    米仙仙脸上倒是没甚表情,但眼中一下冷了下来。


    她惯是个和气好说话的人,如今却骤然冷下了脸色来。


    “去,把那严瘸子叫来!”


    立马有衙役领命去了。


    何家集坊闹了这么大一出,早就挤满了人,集坊里的人得了信儿,也端了桌椅来请米仙仙入座。


    “这夫人是谁啊,这么大阵仗,出门还有衙门的衙差开道。”旁边有人小声儿问。


    有人见何家集坊这般殷切,又有衙差护卫,倒抽口气:“莫不是……”


    原氏被这一转变吓得腿一软,肥大的屁股一下坐在地上,娘哎,她这是惹到了甚么人了!怒从心起,她扯过一旁的亲儿子便要招呼,米仙仙冷哼一声:“做甚么,本夫人面前你还敢动手?”


    “不、不是……”


    ——呵。


    “本夫人夫家姓何。”


    她一字一句的。


    坐得端着笔直。


    两孩子也坐在她身旁。


    姓何,果真是知县夫人!


    “这严瘸子的婆娘怕是完了,咱们这知县夫人最是嫉恶如仇,衙门第一桩案子便是这位何夫人挑出来的。”


    衙差很快回来,还带了严瘸子。这严瘸子果真长得难看,一条腿瘸的,瞧着模样倒是个老实沉默的人,那原氏一见了他,忙叫唤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快些救救我啊。”


    严瘸子娶不上老婆,对原寡妇自然是宝贝得很,家中大小事物都由她当家做主。


    米仙仙给灵芝使了使眼色,灵芝便站出来,一五一十把原氏的亲儿子如何撞了他们小公子,又如何把严小柱推出来,甚至母子两个还骂他小杂种的事都给说了。


    人群哗然,纷纷看着原氏,直说她恶毒。


    米仙仙指了指严小柱,问那严瘸子:“这可是你亲儿子?”


    严瘸子被衙差警告过,知道米仙仙的身份,忙点头:“是是我儿子。”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为何你一个当爹的竟然坐视你的继室欺辱你的亲儿子?这是何种道理?”


    当然是这小崽子身上留了他那个跟人私奔的娘的血!


    原配跟人私奔,严瘸子不知被人嘲笑了多少回!他眼眶蓦然发红,眼中还带着恨意。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都不配称之为父母,严小柱是他娘生下的,可他更留着你严家的血脉,稚子何错之有?”


    “寡妇再嫁乃我大周高祖皇帝怜悯女子之苦而特意颁布的圣旨,本意是让女子有所倚靠,可你,”她指了指原氏:“你毁了高祖怜悯女子的一番心血,你毁了寡妇的清誉!”


    这话极重。


    几乎一下让原氏把所有寡妇给得罪了。


    “亲爹不慈,亲娘不贞,后娘不任,你们,才是罪人!”


    她气势惊人:“按我大周律法,坑蒙拐骗,欺凌弱小,都触及了律法,甚者除挨板子外,更被判罚服役。”


    她抿抿嘴。


    接着说:“你们都是我大周子民,需知各家都是为了家中,你们送孩子进学,去学手艺,甚至到富贵人家中当差,可知,那富贵人家也是要查底细的,你们不慈、不孝、不忠的事迹都会记录在户册中。若你们有那书读得好的,来日考取功名,改换门庭,一调这户册,瞧见他们的父母有不慈的记录,你们说,朝廷能录一个家中父母德行不好的学子么?”


    又指着原氏和严瘸子说:“如这个寡妇,寡妇再嫁以后待继子苛刻、欺辱,如这个亲爹不能治家,连亲儿子都不管不顾,你们说他们家这些行为被登记在案,往后家中可还有人能出人头地?’’


    自是不能。


    大周可是很重视德行的。


    “便不是亲生的,只要养了那便得好生养着。”有人说了句。


    米仙仙很是赞同:“不错,是这个理。”


    改换门庭、鲤跃龙门,寻常人家哪个不想的?


    米仙仙这一通大道理砸下来,不亚于振聋发聩。


    严瘸子和原氏几乎被板上钉钉打成了坏人,尤其是原氏,她待继子不好,但待亲子可是好的,一心指望着把人供出来的,如今被米仙仙这一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米仙仙没理她,只朝着人群里的几位点了严家事的大婶夸:“几位婶子心地善良,施人危难,可真是我大周的好子民,你们敢站出来揭露这等恶事也是我大周之福,对这种事绝对不能姑息!”


    “本夫人决定,在何府门外设下一管事,等诸位随时检举揭发!”


    何家集坊对面街上,两位俊美的男子并肩站立,一位着青衫,一位着白衫。


    白衫公子摇着手中折扇,瞧见那貌美的娘子一说,底下立马有婶子们拥护的模样,眼底尽是笑意:“何兄,你这位夫人,可真真是与众不同呢。”


    何平宴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只目光灼灼的看着人群中的小娘子。


    他的小妻子。


    她是如此鲜活,绯红着小脸,声情并茂,那双眼里仿佛装满了万千星辰一般,如那皎皎明月,让人移不开眼。


    “来人。”


    他目光看着小妻子,吩咐:“把今日的事与夫人的话都记下来,编造成册,着分发至各镇、各村,令柳平县境地的老百姓都读一读夫人的言辞。”


    她若站于人前,他便在身后推上一把。


    身后衙役拱手:“是。”


    白衣公子一脸愕然:“不是何兄,你当真……”


    何平宴转头看他:“温兄,内子可有说错一句?”


    “倒是没有,但到底是女子……”


    他转回身:“女子又如何。”


    他的小妻子心地善良,见不得这等肮脏存在,他便替她扫荡这些肮脏。


    哪怕这小小的柳平县困不住他们,迟早要飞得更高更远,但只要他在一日,他便要她再无烦忧。


    站在身后替她披荆斩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四饼碰到了小媳妇,这是四饼娘大发神威的一章。


    第 78 章


    何夫人说到做到, 当日便在何府门外支了桌椅,搭了个小棚子,请了个识字的婆子坐镇。


    米仙仙深谙三姑六婆之道。知道若真有那来检举的必然是这些三姑六婆,他们走街串巷的, 谁家的事都知道几分, 喜欢凑一堆儿东家长西家短的, 她便派了个婆子出来,让她们能凑上一堆儿,好开口。


    何家集坊的事不多时便若一阵儿风似的在县里传开了,都知道这回他们知县夫人又大发神威, 抓到个欺负继子的寡妇,把人给骂得狗血淋头的,险些就要拖到县衙里打板子了。


    当然, 这板子没打成,但她的那番话却跟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开,成了家家户户一时奉为经典的佳话。


    若说当日钟离夏的寻常真爱那番话让还没有经历事事的小姑娘们如抓到了浮木一般,那米仙仙今日这番话, 则让无数一家, 从一家之主到一家子深思。


    道理浅显易懂, 却一语中的。


    被编造成册的小册子也陆续制成,被分发到各镇、各村。


    何夫人的名讳也被无数人提及。


    严家严瘸子和寡妇原氏彻底成了人们口中的坏人,过街的老鼠,之所以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 是米仙仙念在两个孩子还年幼的份上。原氏说她后悔,那便让她瞧一瞧她到底是如何后悔的。


    赏她几板子并不能解决事情,但人都有软肋,原氏的软肋是她的亲子。


    户册上会登记她不慈的作风,同样也会有她过后是否有悔意,是否改正的记录。大周律令,各地薄户册一载修正一次,户房会把所有人的名录分发至衙差,由他们挨家进行查验、修正,对上边有额外记录的也会询问。


    这点,不止针对原氏,更针对所有被记录了有过错的人。


    寻常百姓不知道这点,在衙差询问时也从来没有深想过,如今被米仙仙给点破,才恍然惊觉起来,有那平日在家里作威作福的,如今是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生怕自己被记录了,连累了全家上下。


    严小柱同四饼年岁差不多,米仙仙对这小孩也很是关心,不时让人接了来,让他陪着四饼一块儿玩玩。


    何府门前设下的小棚子一开始还有人观望,后边儿见是婆子负责主事,倒真引了几个婆子们来坐坐问问,这些三姑六婆都是吆喝的性子,见何府是真有心为老百姓办事,且上下的丫头婆子们客气大方,还不时给送上点凉茶来,没几日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三姑六婆们聚集的地方了。


    让米仙仙自己都没想到,通过这些婆子们的宣扬,倒确确实实办成了两桩事儿。


    大周如今依旧是男权当道,但有了高祖皇帝怜悯女子艰辛开始,到如今几十载经营,当今对妇孺也很是优待,律法中便有明确规定,未出嫁女子可分得父母两分家产,备入妆奁之中,成为女子的奁产,嫁入夫家时为私产,夫家不可动,若女子再嫁,则可带走奁产。


    其中一桩便是与这奁产有关,是一双兄妹,哥哥贪图了妹妹的嫁妆,并不归还,妹妹无法,一状告到了衙门中,最后依法判这当哥哥的归还嫁妆,且还得被妹妹备上一层嫁妆。


    一晃,便到了七月。


    几乎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吴刘两家办起了婚事。


    米仙仙作为表嫂,一早也赶到了刘家,给刘月娇添了妆,是一个早备好的金镯子,也算是极重的分量了。


    刘月娇哭得泪眼朦胧的,恨不得哭晕了去的模样,吓得米仙仙一添了妆便立马借口出了门儿。


    看来这表妹初见面时包着泪花儿已经是客气的了。


    到了外边,她不由得拍了拍小胸脯,张氏笑她:“还以为弟妹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米仙仙:“你不怕你去。”


    张氏也怕。


    她撇了撇嘴儿:“算了吧。”见无人注意,她小声同她说道:“先前吴家的两位婶子来送了东西,见刘月娇楞是吓了一跳,好在今儿是大日子,也知道新娘子出门前要哭一哭,虽说这哭得早了些,只以为是刘表妹舍不得家里呢。”


    换了别的时日,只怕立马觉得上当受骗了的。


    “咱们那三舅母就没来劝劝?”照刘月娇这么哭,人是送出去了,等送到吴家掀了盖头只怕两只眼睛就肿得跟核桃了。


    “劝了,没劝住。”张氏回。


    焦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一直留在闺女的房里劝人,这外边招待客气,迎来送往的样样都离不得她的。


    张氏在她身边看了几眼:“四饼呢?怎的没见着?”


    “太热了。’’


    米仙仙前两日把严小柱给接了来,这两日人一直住在何府,也派人跟严家打了招呼,这个天儿热,米仙仙可不敢把四饼带出门的了,正好两孩子年纪差不了多少,正好能处一块儿的。


    多了严小柱这么个玩伴,四饼如今确实比以往活泼不少,严小柱是个闷性子,不爱说话,反倒能勾得四饼多说上两句。


    张氏点头:“也是。”


    “对了弟妹,你们府上可是那孙家胭脂铺供给的胭脂水粉?”


    “是呀,怎的了?”


    早前在村里的时候,张氏跟米仙仙一惯不对盘,多是张氏单方面的挑衅米仙仙,回回下场也是没讨到过好,但关系实在一般,反倒如今到了县里,张氏不跟以前见她跟斗鸡眼似的,反倒是时常上何府坐坐,给米仙仙说上县里的大小事,关系一下拉近了不少。


    张氏突然哼了声儿:“弟妹你不厚道,往我给你推了那么多的东西,你咋不给我说说这孙家的胭脂铺的。”


    张氏就觉得亏她见了甚好东西都往米仙仙跟前儿让她掌眼的,还白送了她一个洗衣板呢,结果米仙仙得了好东西,竟然连点口风都没露的。


    米仙仙这个何夫人一在县里县外扬了名儿,她用过的东西也一下成了县中妇人女子们追逐的目标,如孙家胭脂铺,肥皂铺等她光顾过的一下人满为患起来,都以能跟知县夫人用上同一样东西为荣。


    门庭冷落的孙家胭脂铺一下成了香饽饽,张氏去得晚,没抢上。


    米仙仙哪里不知道她的用意,没好气的:“家里还有,你要就挑上两件。”


    张氏一下高兴了,还学会了欲拒还迎,看她一眼:“这怎么好意思的。”


    孙家胭脂铺的东西可不便宜,尤其是米仙仙这个弟妹用的,全是上好的药材制成,巴掌大的胭脂水粉就是几俩银子打底。


    “这样吧,正好肥皂铺的肥皂好使得很,我家中那洗衣板也用不上了,弟妹你上回不是说洗衣板好用么,家里还有两个,你全拿去便是 。”


    她很是大方的摆摆手。


    米仙仙斜睨她一眼。


    主意可打得真好呢,真是多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


    第 79 章


    何家又添了两块洗衣板。


    其中, 最高兴的当属张氏了。


    用两块不要的洗衣板换了两件胭脂水粉,她是半点不亏。


    吴刘两家的喜宴,米仙仙只用了午膳便告辞了。其后这两家的事她便鲜少过问了。


    过了几日,何平宴夜里同她说有客人要登门拜访。


    他语气带了两分郑重, 显然是对他很重要之人 。


    一早, 米仙仙便命人洒扫院落, 又早早让厨房备好了蔬菜瓜果等一应,房里早早置上了冰盆,边儿上备着凉茶、冷饮。


    她四处转转,见院子干净整洁, 摆放陈设错落有致,茉莉、葵花等花枝插在瓶中,满室香盈, 点点头。


    “不错。’’


    人参等恭身伺候着。


    米仙仙是真觉着不错,她出身乡野,自是布置不来大户人家那种沉厚底蕴,书香之气,招呼着人回了房。待过了巳时, 何平宴亲自迎了一个年轻公子进来。


    玉冠白衣, 折扇在手。


    何平宴介绍:“这是从淮州来的温兄。”


    温和模样端方, 端的是翩翩君子的模样,嘴角噙着笑,人物模样风流,两人一内敛清隽一温和如煦, 都是难得的人物,让府上的丫头们都看直了眼。


    温兄、淮州……


    米仙仙觉得这人的姓氏甚是熟悉,莫非……


    心里浮起一丝念头来。


    莫非这便是顾氏口中要娶钟离夏为小妾的温知府家的大公子?


    温和抬抬手,“嫂夫人,我可是对嫂夫人敬仰已久了。”


    心思转念不过一瞬,米仙仙领着小儿站在门口。


    米仙仙福了个身:“温公子客气了。”


    “温公子才是人中英才,俊美无双,贵气逼人。”


    米仙仙很是客气,一口气连着说了三个词来夸他。


    平日她可是很吝啬的。


    温和隐隐发笑,他隐晦的给何平宴递了个眼色,心中生起了比对的心思:“嫂夫人,我有个问题,还请嫂夫人务必要诚恳回我才是?”


    “你说。’’米仙仙抬了抬手,努力端着大家夫人的派头,两手交握于胸,嘴角挂着得体礼貌的笑,甚至连眼神都带着沉静庄重。


    温和道:“我与何兄,谁的容貌更甚一筹?”


    他噙着惑人的笑,很是风流的摇摇手中折扇。


    何平宴眼里闪过笑意。


    米仙仙板着小脸儿,极为认真的看着他,就在温和以为她会说出自己的名讳时,却见她再是认真不过的说:“温公子,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非要说出来伤了颜面呢。”


    “自然是我相公生得好。”


    她说起何平宴时,眼中突然一亮,极为明亮的越过他,朝人露出一抹笑。


    仿佛知道让客人有些下不来台了,在说了大实话后,米仙仙清了清嗓子,描补似的添了句:“其实温公子也生得不错的。”毕竟是侯府公子,模样气度自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温和摇着折扇的手顿住。


    最后一句是真的不必添的。


    何平宴忍着笑,拍了拍他:“好了温兄,咱们进去说吧。”


    “对对对,里边说里边说。”


    温和是上月里便来了的,只他有事在身,在柳平县里不过是路过,却正好见了米仙仙那煽动人心的一幕,等处理好了事情,他这才返回来,登门拜访。


    凉茶和冷饮是一早便备好了的,这会儿房里有冰盆在,并不热,再喝上一杯茶,心里的燥热便一下降了下来。温和出身名门,动作行动极为儒雅,宛若行云流水一般,待喝了凉茶,他朝米仙仙微微颔首:“实在是麻烦嫂夫人了。”


    米仙仙摆摆手:“这有甚么,你是相公的好友,理应我们招待你。”


    “爽快,嫂夫人为人正直,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连我也得被蒙蔽了去。”


    米仙仙不解。


    倒是何平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淡了下来。


    温和倒也没瞒着,把钟离夏曾找上他,希望他出手帮着打压何家的事说了。


    钟离夏的报酬便是她入温家,让他得到她。


    不过温和拒绝了。


    但如今温和回想起钟离夏那一副忍辱献身的一幕仍然忍不住冷笑出声:“我与何兄相识许久,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的三言两语便晕头转向。”


    简直可笑!


    温和原本还有两分兴致。


    钟家看上了温家的势,温家看上了钟家的钱。


    这回返回柳平县,他便遣人打听了钟离夏在县里的过往,最后送来的结果让他着实无语。


    谁能知道在淮州有端庄大方,识字读书,规矩礼仪挑不出错的女子竟是这般做派。


    他如今是半点心思也没有了。


    米仙仙听他说得有趣,万万没料到钟离夏竟然还有自荐枕席这一日。


    何平宴突然插了一路:“你想纳,但人可不一定进你温家门儿的。”


    温和皱眉:“甚么意思?”


    “安郡王妃近日结交了一位女子,很是欣赏,言语中有把人纳入底下的意思。”


    温和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该不会,就是这钟离夏吧?”


    何平宴点头:“不错。”连他也是才得的消息。


    何平宴事事算无遗漏,怎会容忍一个对他的小姑娘有敌意的人轻易脱离视线。


    ——“嗤。”


    温和俊美温和的脸上露出个不屑的笑来。


    往后一靠,顿时邪气升起:“那又如何?”


    “安郡王府什么情形,你我都知道。”


    米仙仙一头雾水。


    温和掰开了跟她细说:“嫂夫人不知,这安郡王不过是宗室的闲散郡王,并无实权,是以,便是她攀上了安郡王妃,安郡王妃也做不了甚的。”


    当今天子最为厌恶的便是以权压人。


    他还说了一桩安郡王府的陈年旧事。


    “早年安郡王府有一位辉罗县主,是安郡王妃的嫡女,这辉罗县主也是难得的美人,只在妙龄之年瞧上了一位书生,奈何书生有妻室,这安郡王妃便让那书生休了妻室迎娶县主。”


    “谁知却被当今知道了,把这安郡王妃给斥责了一顿,最后这辉罗县主便匆匆嫁了人,安郡王也携了安郡王妃到了淮州居住,只是奈何,这辉罗县主为情所伤,早亡了。”


    想着打听到的消息,温和对钟离夏入了安郡王妃的眼并不意外。


    米仙仙挺唏嘘的。


    堂堂一个县主,金尊玉贵的,做甚偏偏要看上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有人争的男子香么?


    “当今圣明。”


    她想起了上辈子曾经听到的那些,说这钟离夏会遇上贵人,从此借由这贵人扶持,一路往上,成为别人嘴里美好善良的存在。


    想来,那位贵人便是这位安郡王妃了。


    可惜,这何夫人的位置是她的,钟离夏再怎么筹谋也是一场空。


    温和其实没说,这位安郡王胸无大志,却很是钟爱女色。


    米仙仙见他模样便知温和是没那心思找钟离夏当小妾了。


    心里当真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关系好,若是真有钟离夏在中间挑拨,天长日久的,这份交情怕也是要破裂的。


    枕头风的厉害,米仙仙亲身体会。


    她就是吹枕头风的那个。


    米仙仙颇有些心虚的抬头瞥了眼何平宴的方向,正碰上他看过来的眼。


    到了晌午,厨房置了一桌席面儿来。席间喝了些酒水。


    温和不能在柳平县久待,下晌便要往淮州赶。


    米仙仙不时给他们斟上,听他们说些往年的旧事。


    吃过了酒,温和起身告辞,面儿上只带了微微红晕,脚步稳实,端得还是一副俊美公子哥的模样。


    两人送他至门口,温家的下人立马上前,在外侯着。


    临走,温和极为畅快的拍了拍何平宴的肩:“上回我与子通通信,他还恼着你,说当年你去州府考秀才的时候,他极为欣赏你,本想着把妹子嫁与你,谁知你中了秀才后不久便回信他说此事作罢,等你往后去了州府,你可得好生跟他说说。’’


    手下的肩膀顿时僵硬起来。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还有这等事的?’’


    “那可不,子通那妹子我是见过的,温柔贤淑,明理大方,倒是水灵灵的,不过比起嫂夫人来,自是不及的,嫂夫人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米仙仙笑眯眯的,很是大方。


    温和往外走,温家的下人上前扶着人。


    人一走,米仙仙扬起的笑脸顿时拉了下来,气鼓鼓的抿着嘴儿,提着裙摆就朝房里走。


    身后脚步跟着,显得很是凌乱焦急。


    “仙仙,你听我说好不好?”


    好个屁!


    是谁拉着她说他绝没有想娶大家小姐的心思的?


    是谁说他绝对没骗她的?


    一进屋,人参几个丫头忙上前,被米仙仙挥退:“都下去。”


    几个丫头看了看,又见了身后一脸着急的大老爷,心里都是一凛。


    “是。”


    何平宴向来算无遗漏,何时如今日这般被当场戳穿,他一惯万事握于心中,千般辩词,这会儿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直到。


    “仙仙?”


    米仙仙挽着袖子,气势汹汹的在房里翻来倒去的,很快,她从房里搜罗了出来。


    一块板子扔在何平宴脚边。


    再是熟悉不过的洗衣板,他面色微微有些发青。


    随后,一块又一块相同的洗衣板扔在脚下。


    三块一模一样的板子躺在脚边,其中两块儿颜色微微发沉。


    “这三块儿洗衣板都是大嫂给的,如今你正好用得上!”


    ……


    大嫂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五饼,只有四个饼。


    第 80 章


    “大人, 各地来报,今年粮食收成比往年足足增加了两成,村里边都疯了。”来禀告的下属也激动得很。


    柳平县地处偏远,粮食产量并不丰盛, 相比州府辖下其他县中,柳平县在其中实在是不够看。


    拿稻米来说,往年一亩地产量不过三石不到, 如今增了两成, 一亩地却有三石多。大周初期推行赋役制, 对农民而言十分沉重,高祖几代皇帝经历几代推行, 于上月定下新的赋役制度,为田地税。


    把赋、役合并征收, 把役摊入赋,按田地亩数缴税, 可把粮折换成银钱,上交官府,也可上交粮食,均由自行做主。这一新的赋税一出, 大周整个上下都跟着震了几震。


    按田地亩数缴税, 那田多者赋税便多,地少者则赋税少,若是无地者,便只需象征的收少量的役税, 这是针对农,其士\工\商不再其列。商税依旧延续旧例。


    这赋税新法,收益者直接惠及农,免了各种杂乱税收以及里甲正役、差役等贪污分款、巧立名目之弊端,但对各田地地主们来说,此举却是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上层各士家大族更是连着上了无数道折子,在这场拉锯战中,最终当今力排众议,费时五年最终定下。


    何家目前的田地尽数都挂摊在了何平宴这个进士老爷身上,在律令下达的第一时间,他便把田地按最初的亩数重新划分归还,有了他这个知县老爷带头,县中身上有功名的老爷们纷纷效仿。


    对有功名的学子们而言,这新法对他们虽有影响,却不大。


    只是原本能挂在他们名下的田地亩数削减了而已,重新归置了数目,若真是考上功名,仍旧能保得一家能减免大量赋税。何平宴作为知县,一县之长,带头把挂在名下的田地尽数消去。


    意味着何家大房便要重新开始缴纳赋税了。


    张氏得了这消息,宛如一根棍子打在头上。


    还说她占了弟妹米仙仙的便宜,结果反倒是拿出去的更多。


    粮食增加,新法推行,老百姓便有更多的粮食,这一桩一桩的好消息一传开,各村家家户户如同过年一般,纷纷说如今这世道好,当今天子好,县大老爷好。


    来禀报的胥吏一脸喜色,何平宴面色就稍带着两分沉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如今放在他面前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让他的小妻子消气。


    黄芪在外边道:“老爷,几位公子来了。”


    何平宴一挑眉:“让他们进来。”


    黄芪应道,殷勤的推开门儿,请几位公子进门。


    打头的是内敛清秀的大饼,身后跟着模样一样的双胞胎,走在最后屁股一扭一扭的是四饼。


    何平宴见了几个儿子,问:“怎么来了?”


    大饼脸上微微羞赫,看向几个弟弟,二饼三饼跟着看着最小的四饼,只见他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穿着一身蓝色的小衣衫,手中还捧了个小盒子,走上前几步,捧着盒子伸手。


    何平宴眉心微蹙:“这是甚么?”


    他接了来,打开盒子一瞧,里边是一瓶儿治外伤的膏药。


    何平宴:“……”


    三饼:“爹,你下回可别惹娘生气了,这瓶儿药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拿来的,是买的!”


    外边的药膏好贵的。


    面对儿子一脸的稚嫩,何平宴只觉得手中的药膏隐隐发烫。


    感情连儿子都知道了。


    “你们大堂哥呢?”他问。


    在儿子面前丢脸就算了,侄儿面前怎么也得保留些脸面才是。


    大饼眼里隐隐有些心虚:“明日旬假,大堂哥回家了。”


    何平宴点头。


    这会儿,何安回了大房,张氏正满脸愁容的掰着手指头算账,见了他,忙把人拉在身边嘘寒问暖的,一会儿问他吃穿好不好,一会又说起家里零星的小事。


    如他大姐何心虚岁已经十四了,如今正在相看人家,张氏挑了不少婆母刘氏那边都不满意,说她挑得人不好,婆媳两个没少为这个头疼。


    “还有你二叔,这田地在他名下挂得好好的,怎么说要还回来就要还回来的,他一个大老爷,甚么还不得他说了算的,亏得前两日我还给你二婶两个洗衣板呢,算上头一个,给了足足三个,这可算是白给了。”


    何安实在无语。


    就三个洗衣板,有两个还是家中用过的,他娘倒也是好意思送出去的。


    何况……


    想着二婶家拿洗衣板来的用处,何安面儿上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张氏还在念:“元子,你说是不是咱们好处给少了点?”在何安以为她娘抠门的性子总算有所改进时,她又说了:“你二婶也是奇怪得很,府上那么多下人婆子,连穿个衣裳都有人服侍,偏生喜欢那洗衣板,也不知道她怎的想的?”


    一副很是不能理解的模样。


    “罢了,大不了我投其所好,我多送她几个洗衣板总行了吧?”


    她还知道投其所好的意思。


    张氏一副割地赔款,让出大半利益的模样。


    何安有些无语,想了想到底说了句:“娘,下回别送洗衣板了。”


    “为何?’’


    他二婶欢喜,但他二叔不欢喜啊。


    何平宴不知,他的亲侄儿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正在竭力帮着自家叔叔。


    “反正娘你以后别送洗衣板了。”


    张氏看他一眼:“神神叨叨的,不就是块儿洗衣板么。”


    何志忠难得提早回来,听母子俩这话,一语定了下来:“行了,元子叫你以后别送洗衣板就别送,这自有他的用意,你照着做便是。”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张氏也只得打消送人洗衣板主意了。


    “二弟既然把田地归还了来,往后这几亩地的赋税便由我们缴纳,咱们姓何,理应在前头支持二弟推行新法,你往后可千万不能再说甚不让挂的话了。”


    作为大哥,何志忠对二弟何平宴的言行举止自是维护得很。


    又隐晦的跟儿子打了个眼色。


    洗衣板的事他们自个儿知道就行,万不能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知道了。”张氏没好气的。


    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洗衣板都不让送,那她送些别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我看跨年晚会忘了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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