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1 章
    大周男女婚嫁是比较开明的, 女子大多是及笄后才会嫁人,而男子多是十七八开始谈婚论嫁。在此前,多是提前一两年便开始准备,上门提亲等,若是有那欢喜的,早早便把人给定下, 免得便宜了别人家也是有的。
    只等着后辈们长成便可。
    何家大房如今便是这种情形。张氏瞧着那柳家的姑娘哪儿哪儿都好得很, 听闻那柳家姑娘已经再开始相谈人家了,生怕被定给了别人家,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带了媒人便登了门。
    张氏自觉她诚意足得很。她备下了足足五百俩的聘银,还有绫罗数匹, 各色物件都是比照着县里姑娘们出嫁的标准来的, 且瞧在柳家的门第上, 她可是加了足足两三成的聘银的。
    在她看来, 这柳家没理由不应的。
    张氏登了门,看在她是县大老爷嫂子的份上,柳夫人再不喜何家人还是命人请了她进去。
    进了门, 张氏先是把柳夫人捧了捧,把她夸了又夸,然后才说起了来意。
    何府里边, 米仙仙见儿子大饼那副模样,忍不住发笑:“怎么,羡慕你大堂哥了?”
    大饼使劲儿摇着头。
    三饼吃着点心说了句:“大堂哥说了他得考取了功名才会娶妻的。”
    “大堂哥肯定不知道。’’
    大饼被两个弟弟说得心慌意乱的, 只觉得嘴里甜滋滋的点心也不香甜了 ,抿嘴小嘴,欲言又止的看着米仙仙:“娘,大堂哥心里半点都没有娶妻定亲的念头,大伯母此番许是没有过问过大堂哥的意思。再\再有那\那柳家小姐比大堂哥还大两岁呢,若是大堂哥十七八才成亲,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不妥不妥。”
    “你呀。’’米仙仙虚虚点了点:“你放心好了,你大伯母这事儿成不了。”
    “真的?’’
    “还能有假不成?”
    米仙仙所料不差,柳夫人王氏在知道了张氏的来意后,面上那点面子情顿时没了,嘲笑张氏是癞□□想吃天鹅肉,以为有个当县令的小叔子就门缝里看人了不成?
    她女儿堂堂县丞家的闺女,凭甚嫁给一个泥腿子!
    “我呸,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这是张氏头一回踢到铁板,往日她遇上的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气得不住叫嚣:“我们何家看上你家闺女那是给你们面儿,我儿子咋了,我儿子有个当县令的叔叔,又在书院里进学,往后不怕没出息,你女儿你还当是甚天仙不成,哪儿那么多贵人给你挑的!”
    张氏觉得她儿子的条件真不差,读书识字又有个好叔叔,她男人帮着管那集坊还能进不少银子,米仙仙这点还是大方,赚的银子分两成给她家,要不然张氏也不能一口气出五百俩给自己儿子早早定个漂亮的小姑娘的。
    她往前可是吃个糖都扣们的人啊。
    谁知道这大户人家看不起人,尽然嫌弃他们家!
    王氏气得脑袋发晕,不住扯着嗓子喊:“快快,把她们给我赶出去!”
    丫头们一涌而上。
    张氏腰板一挺:“来,有本事朝我动手试试,我小叔子那可是县令大老爷,你们敢动我,回头我就让小叔子把你们抓大牢去。”
    下人们顿时露了怯。
    王氏可不是被吓大的,她连米仙仙在跟前儿都敢朝她施下马威了,何况是张氏了,闻言冷哼一声,冷笑道:“撵,给我撵出去,出了事儿本夫人担着!”
    这回下人们没了顾及,动起手来就毫无顾忌了。
    张氏同媒人连着她们带来的东西一起尽数被仍出了门,柳府的下人还当着他们的面“砰”的关了门,丝毫不把她们给放在眼里的模样,张氏气得面红耳赤的,那媒人倒是乖觉,知道这两头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一出门就溜了。
    柳家小姐柳若若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红着眼眶,眼里还包着泪花儿:“这人怎的这样啊,我与她家两位姑娘交好,她竟然上门来提亲,这以后让我如何跟两位姑娘交往的?”
    王氏气得胸口都发颤,闻言便道:“还交好甚交好?我早同你说过,那何家底子浅,你堂堂县丞家的小姐,何必自降身份跟她们玩的,那陶家乌家还有陈魏两家的姑娘教养不错,你多跟她们处处。”
    那陶家是陶主薄家,乌家是从九品典史家,陈魏两家是新上任的县学教谕陈家同巡检魏家。
    魏家姑娘前两日才从州城过来,尤其她母亲顾氏,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跟这种人家的姑娘交好,可比跟何家那两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好。
    柳若若呜咽着哭了两声儿。说得轻松,那陶乌两家同气连枝,养出来的姑娘傲得很,柳若若跟她们玩不到一处,再有那陈家姑娘鲜少出来走动,最后那魏家那位,才堪堪几岁,她怎么跟人处的?
    想到后边,柳若若伤心得跑了。
    张氏这边没得脸,回去也躺了几日才出门。一出了门,便上了何府跟米仙仙抱怨起来。
    “你说我这是讨了甚么好了,在柳家受了气不说,回头回了家,你大哥你侄儿全都怪我。”
    “我不也是见柳家那小姑娘长得漂亮会说话么,这好人家的姑娘不早些定了都是别人家的了,怎的这一个个的都不理解我的苦心呢。”
    米仙仙打断她:“大嫂,那柳家的姑娘可有我漂亮的?”
    她捧着小脸问。
    张氏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有几个人能生得跟米仙仙这小妖精似的。
    “既然生得连我都比不得的,你急甚呢?”
    “何安才多大?”
    张氏:“虚岁都十二了。”
    张氏这人好面儿,又喜欢跟三姑六婆的凑个堆儿说话的,这习性就是搬来了县里也改不掉,平日出了上街走走便是跟四邻的婆子们说说话,人家知道她的身份,也都巴结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娶媳妇的事儿上,婆子们忧心得很,说如今娶个媳妇难得很,眼看着家里的汉子大了,说不上媳妇,有那媳妇家知道他们急,便开始狮子大张口。
    张氏听多了便觉得她早点把人给定了,只等那年岁一到就能相看日子的,也不怕那姑娘家出甚招了。
    她还问米仙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
    她这个婆家的嫂子怕不是学了娘家哥嫂那毛病吧。
    “何安如今年纪还小,相公迟早是要升上去的,再由他指点指点何安学问,往后考个功名总是行的,那时候多的是姑娘给你挑,你拿何安跟你邻里家的比?”
    米仙仙很是没好气。
    也不知道她急个甚么劲儿,把她家大饼都给吓住了,生怕她过两年背着他去给定了亲事,多了个小娇妻的。
    张氏当日便被何志忠给骂了半宿,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这会难得露出两分心虚来。
    正说着,有丫头急匆匆进来禀报:“夫人,柳县丞家的姑娘不见了!”
    柳家姑娘好好的在家中不见了,这会儿整个柳家都乱了。
    “甚么,人不见了?”
    丫头犹犹豫豫的:“听人说,这柳姑娘不见之前还给家里留了封书信,如今也不知是假。”
    如果说留了书信,那这柳若若便不是被歹人给掳了,而是她自个儿离家出走的。
    张氏这会脑子倒是转得快,很庆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哎哟,得亏我们家没定下这么个姑娘,不然咱们家可都是被人笑话的了!”
    “可是大夫人,那柳家都在传,说是夫人你上门逼迫人柳姑娘跟大公子定亲,柳姑娘不愿,已经伤心了好几日了,这才突然不见了的。”
    丫头话一落,张氏顿时起了身儿:“什么!我逼迫她?”
    明明是那柳家把她们给撵出来的啊!往她身上泼脏水,想都别想的!她抬腿气冲冲要去找那柳家算账,被米仙仙给拦了下来。
    “行了,柳家这会儿一摊事,正想着你去闹一场把脏水泼给你呢,你还真如他们的意不成?”
    张氏:“那咋办?”
    “急甚么,先打听清楚了再说。”
    她让人去打听那柳小姐柳若若平日里有甚喜好,往日又多与甚么人往来。
    柳若若行事高调,派出去的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那柳姑娘平日里最喜欢去的便是钟家的商行,她同那钟小姐关系极好,时常走动,闲时还会去何家寻了何家姐妹说说话。”
    米仙仙若有所思:“是她啊。”
    钟离夏擅长蛊惑人心,尤其是一些正要谈婚论嫁的姑娘们,最易受她的言论所迷惑,不顾世俗身份,只为追寻那甚爱不爱的。
    柳姑娘与她交好,又正是说亲的年纪。
    莫非……
    她把这个猜测同张氏说了说,让她回去问问何心姐妹,看她们知晓不知晓那柳若若走之前有没有同她们说过甚么。她光是猜测也无用,当下还是得先把人给找到才是。
    张氏跺跺脚:“这俩丫头。”匆匆走了。
    米仙仙靠在软榻上,身后人参替她摁着头。
    “幸亏我家几个小子,要是有丫头,不知道得操多少心呢。”
    何平宴带着人去了乡下,说是去瞧瞧那地里庄稼的长势,若是有所成便要在全县里铺开。米仙仙捂着嘴儿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对三番两次跟她作对的柳家夫人王氏还有两分幸灾乐祸的。
    直到——
    “夫人,老爷在府门口被那钟离夏带着人给缠住了。”
    米仙仙笑不出来了。
    第 662 章
    米仙仙缓缓从榻上坐起。
    只觉得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丝疲倦,反而涌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似的, 颇有一种遇山开山的架势了。
    “给我梳洗打扮一番。’’她交代了句:“就用前些日子从孙家胭脂铺里采买来的胭脂水粉。’’
    那孙家在知县夫人登了门后, 半点都不敢懈怠的, 孙家胭脂铺的掌柜更是亲自送了胭脂水粉来。
    “是。’’
    人参手艺好,米仙仙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被她这一梳妆打扮得更是精致无双。
    一袭湖绿色的衣裙,细腰婀娜, 面若桃花,黑白分明的大眼水盈盈的, 她一身肌肤娇嫩, 女儿家的娇态十足。她一手搭在人参手上, 身后跟着玉竹\当归几个丫头,仪态缓缓,宛若那烟雨江南下的袅袅美人儿, 颦婷而来。
    她不急。
    何夫人这个身份注定她不能像个泼妇一般上去跟人扯头发挥拳头的。她得在重要的时候登场。
    “何大人, 我对你的心意早在三年前便已明了, 至今也不曾变过,女子年岁空耗不得,恳请何大人圆了我这份心意吧。’’钟离夏身穿一身白衣白裙,脸上还带着泪儿,语气很是坚决, 仿佛是用了无尽的力气才把这份心意托盘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围在她身边的是平日里追捧着她的大姑娘们。她们平日里便受钟离夏蛊惑,只认为追求心中所爱才是对的, 见钟离夏这般行事,都觉得她甚是勇武,附和应承。
    “何大人,钟姐姐对你一片心意,你就成全她吧。’’
    “听闻何夫人擅妒,何大人若是怕不好同夫人交代,我们都可帮着劝劝夫人,劝她大度宽容,钟姐姐出身好,又愿意奉夫人为大娘子,对夫人恭敬侍奉,夫人还有何不愿的?’’
    “你便成全了钟姐姐吧。’’
    一张张还稍显年轻的脸庞纷纷出言,很是着急。钟离夏甚至都用不开口,只站着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脸来便有人替她把话说了。
    何平宴淡淡的站着,已经很不耐烦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但他模样出挑,长身玉立,并没有一丁点局促的模样,周身气势浑厚,一瞧知道并非是寻常人,这会儿他眉眼疏淡的抬了抬:“说完了?’’
    “大庭广众之下阻拦朝廷命官,你们这是想触犯我大周律法不成?’’
    ……
    不过是为钟姑娘说两句话罢了,怎能牵扯到律法身上?
    “何大人,我们拦着你只是因为一桩小小的私人恩怨罢了。’’
    “就是,我们不过是一些小女子,与大人讲几句,犯不上如此。’’
    何平宴看了眼称自个儿是小女子的姑娘,眼里一哂。
    显得十分冷漠。
    许是在他眼中,人与人并没有不同,若是有姑娘,那许只有一人。
    他的小妻子。
    “大周律法如何非由你们而定,倘若你们再阻碍本官,本官便对你们依法查办。’’他身处在县衙门口,轻轻一招手,便有衙役赶了来。
    原本还很是不满的姑娘们纷纷闭了嘴,眼里淌着惊惧之色。
    钟离夏不得不站了出来,柔柔的福了个礼,很是大方得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听闻我想来与大人说个清楚,她们也不会跟着来,还请大人不要同她们计较。’’
    钟姑娘可真是心善啊。
    何平宴看在以往救命之情的份上虽然同她疏远,却从来没有冷下脸的。这是第一回,他把她的娇柔装作看在眼中,只觉得很是烦腻。
    他正了神色:“钟姑娘,我再同你说一次,烦你听清楚。’’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心思,所以,也请你以后能离我远些。’’
    能被何平宴放在心上的人很少,钟离夏并不算在其中,他是知道钟离夏有这心思的,只好歹有一份恩情在,看在这份恩情的份上,他也没有冷言冷语让她难堪,只远远疏离,态度明确,为她保全了这份体面,从头至尾也并没有给她任何遐想。且,钟离夏的这份心思在他看来也实在是浅薄杂乱了些。
    无论钟离夏到底还存了甚么心思,都与他无关。
    “何公子……’’钟离夏眼里沁了泪,唤出了在回县时一直的称呼,提着裙摆转身哭着跑了。
    “怎么这样啊,女儿家的颜面全没了……’’
    “钟姑娘那般善心美丽的女子,怎会看上这般没心没肺之人。’’
    “……’’
    钟离夏这一跑,留下的姑娘们纷纷为她鸣不平起来,甚至都顾不得在一旁候着的衙役们了。
    米仙仙迈着小腿儿走出门,娇斥一句:“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她一身水嫩,耀眼夺目,偏生板着脸,瞧着便是不亲近的模样。
    先前对着她们一众姑娘家十分冷淡的何平宴在她出现时,那双眼里的冷渐渐柔和了下来,他上前几步,极为殷切一般,接了丫头的位置,亲自搀扶起人,两人站在一块儿,相视一笑,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对比着先前钟离夏哭着跑走的模样,有人没忍住,开了口:“何夫人,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女子的苦才是,若是你愿接纳钟姑娘,我们都会感激你的。’’
    何平宴眉眼一扫,袖子被米仙仙拉住。
    她朝他笑笑,转身朝着那群姑娘:“哦,感激我呀。’’
    “我拿你们的感激来做甚?小姑娘家家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相公可不是那起能被人轻易说动的蠢货,钟离夏带着人,名为相劝,实为逼迫,却是算错了他的脾性。
    姑娘们被嘲讽得面红耳赤的,“女子应该贤慧大度,才是大妇作风,何夫人这般就不怕别人说你擅妒。’’
    米仙仙十分诚实的摇头:“不会。’’
    “再则这纳妾不纳妾是我们何家的事情,你们又不姓何,有甚么身份来管别人的家务事?别人插手家事那是打抱不平,你们这插手是想给别人家送个妾?’’
    “都这么闲,不如我也给你家送几个妾吧,你们家的大娘子们许是忙,没教导你们做人的规矩,正好多送几个小娘子,管管你们这些当女儿的。’’
    米仙仙不是说笑。当日她便吩咐人去那楼子里赎了十来个清倌人,挨家挨户的给送了一两个,且这些清倌进去可是当那良妾抬的,充做二娘子三娘子的,替大娘子们管教闺女的。
    她是知县夫人,送去的人自然没人敢拒绝,过去的人也没有遮掩,话说得明明白白的。
    当天夜里,县里不知多少户人家传来了瓷碗破碎的声音。
    米仙仙使了坏,笑倒在何平宴怀里。
    何平宴把人扶了扶:“身上脏。’’
    米仙仙娇娇的哼着:“我又不嫌弃你。’’
    何平宴刚回来时,米仙仙同他亲近了几分还很是羞怯,如今却会主动朝他依靠了去。
    县里的事情传得快,等几个孩子下了学
    回来也都知晓得差不多了,三饼小鼻子皱了皱,“她可真是讨厌。’’
    二饼附和他点头。
    大饼看了看娘,见她神色没有露出伤心之色,放了心。不过小男子汉还是很认真的跟她说:“娘,爹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不会对不起你的。’’
    说着又重重点了点头,加重了语气,他说:“不过如果爹真的对不起你了,娘你放心,大饼会养着你,不会欺负你的。’’
    “三饼也是。’’
    “二饼也是。’’
    米仙仙捂着嘴儿。身后,浑身还带着些水汽,将将从里间出来的何平宴随手披着件青色的袍子,在大儿的小脑袋上轻轻一点。
    “你爹不会对不住你娘的。’’他说。
    大饼是个从来不会在背后说人小话的孩子,他性子内敛羞怯,头一回说不仅说了,且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小脸顿时红成一片。
    头顶,沉沉的声音传来。
    “爹问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还记得。’’
    大饼脸上带着羞愧,头垂得更低了。
    一旁,二饼抬起正经的小脸纠正:“爹,大哥不是君子,是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正儿八经的二饼……
    第 63 章
    二饼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小的人, 总是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儿, 默默的听着别人说着。偶有出声都是附和着同胞弟弟三饼。好在家里人知道他的习性, 也没人忽略了他去,知道他喜吃些糖果, 便隔三差五给寻了来。
    这会儿,还不到何平宴腰间的小人仰着脸儿, 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高大威严就怯懦,甚至躲到娘亲身后寻求庇护, 相反他还皱了皱小鼻子, 有理有据的:“娘亲常说, 你这孩子。”
    “如此推断,我们都是孩子。”
    二饼三饼去岁才进学,都是从最简单的百家姓三字经开始学, 到如今在县里进学也是待在幼学间里, 诸如论语等书连大饼也是才堪堪触碰, 二饼三饼自是不知。
    二儿子倔强,何平宴正想同他们讲一讲君子之道,也算给他们打个底,米仙仙走了过来,手指悄悄在他背后捅了捅。
    她蹲下身, 把几个孩子搂在怀里,挨个在脸蛋上亲了亲。
    “娘亲很高兴。”
    她摸摸几个孩子的头:“我们大饼已经知道心疼娘,二饼三饼也懂事了, 还知道护着哥哥了,你们都没有说错。”
    “还小呢,就是孩子。”
    三饼得意的朝他爹看了眼,眼神张扬毫不掩饰。
    又偷偷跟二饼说:“哥哥你真厉害。”
    二饼一张脸更大饼有得拼,都羞红了,绷着的小脸也憋不住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米仙仙的话,何平宴向来不会当着否认,只在心里定下了改日考校他们功课。
    夜里,米仙仙把小儿子四饼给哄着睡了,靠在软枕上,一副要跟他谈心的模样。
    何平宴见她那绷着的小脸有些发笑,怕惹火了她,微微抵着拳,轻声问:“怎么了?”
    米仙仙披散着乌发,闻言端着身子,很是正经:“相公,我要与你说一个大问题。”
    她盯着他,十分严肃,显示她对接下来要说的再是郑重不过了。
    何平宴在她身侧坐下,大掌自然的覆在她柔软的小手上,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认真。
    “你说。”
    知道他已经把话给听了进去,米仙仙也就忽略了手背上那点些许的微弱的动静儿了。
    “我觉着你以后要多笑笑,语气中多些温和,几个孩子还小,当父亲的虽说在孩子面前要有一副严肃的面孔,但也得分人,若是那等皮实活泼的孩子,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自是能镇住他们,但咱们家的孩子打小就听话懂事,又乖巧内敛,你再严肃了些,把他们吓住了怎么办?”
    这世上,有人性子外显,有人性子内敛,何平宴恰恰就属于内敛的性子,莫说在几个孩子面前,就是生父生母面前也是一副瞧着有些疏淡的模样。今日那些人说他没心没肺可把米仙仙给气坏了。
    上任刘知县听说便是给软和的性子,可自他上任后这整个县衙的风气一再滑落,衙门里外人人耽于享乐,疏于政务,她相公上任后花了多少日夜才把往年的陈杂旧事给梳理了清楚,又马不停蹄的去各村走动,如今柳平县里外人人都打起了精力,瞧着便有精神头的模样可都是她相公的功劳。
    何平宴有些不以为意,但还是配合着装着认真聆听。
    米仙仙顿时再接再厉:“你看……”刚开了头,手心一阵酥麻。她低头一看,顿时面红耳赤起来:“你、你流氓!”
    “我跟你说话呢!”
    结、结果他竟然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何平宴轻声笑了笑,双手把她的小手捧着,高大的身躯微微倾身,靠近了去,声音里带着诱惑在她耳畔回荡:“不提他们了好不好?”
    米仙仙耳朵泛起了潮红,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可、可是……”
    他一手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身:“没有什么可是,你就没发现这几个小子半点都不怕我的么?”
    在他刚回来时,小儿子可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的。
    “好、好像是这样……”她脑子迷迷糊糊的。
    何平宴再不给她机会,把小儿子挪到一边的小床上,倾身过去,红色的床幔遮住了里边的满是春光。
    何平宴在几个孩子面前是严父,但他又是慈父,照顾几个孩子从不假手于人,从抱着他们到给他们穿衣做饭,除了偶有在学业上待他们严厉了些,余下连他们手指都没动过一下,几个孩子自是能分辨他的脾性的。
    大儿子的脾性实在是太害羞了,这点便是何平宴都颇有些头疼。
    不能重,不能轻,轻了他这个当爹的一丝威严都无,重了妻子不满。
    清早,何府侧门已经停了辆马车。
    三饼提着他的小篮子先走了出来,还不望朝后念叨:“哥哥,你们快些。”
    天色尚早,大饼二饼都穿着蓝色的院服走了出来,大饼眉心微蹙,有些犹豫:“咱们真的要去?万一耽搁了进学时辰,孔院长只怕会同爹娘说的。”
    三饼撅嘴儿:“正因为不能耽搁进学时辰所以才要提前出门么,咱们现在就过去,等给娘出了气,咱们就赶回书院!”
    夜里的时候,几个孩子凑一堆,觉得那叫钟离夏的女子实在是可恶,三饼是个急脾气,当下就表示要为娘出了气。都说何家如今的家主是他们爹,但以后这整个何家都是他们兄弟几个的,作为何家的小男子汉,他们得出教训教训她,告诉她,这何家可是他们的,不能让她进!
    “快上马车!”
    大饼二饼看了看,只得学了三饼爬上了马车。
    米仙仙也听下人回禀了消息,说几个公子连早食都没用便去书院了。
    她打打哈欠,眼角还沁着泪儿:“这么早。”
    她还有些担心,但想着几个饼身上有银子,身边还跟着小厮,是定然饿不了的,只跟几个丫头感叹。
    也太勤奋了。
    钟离夏是住在钟家商行的,上边特意腾了一楼置成她的闺房,在嫣红坊内,从县衙大街过去只需用上半刻钟便到了。
    这会儿天不过才亮了一会儿,街上已有小贩们摆好了摊子,有那卖面食的,有那包子馒头的,阵阵儿香气不住传进了马车里边,馋得几个孩子肚子都叫唤。
    三饼想掀帘子,被大饼一把按住,朝他摇头:“不能吃,不能耽搁时辰。”
    二饼正经着小脸点头:“回来再吃。”
    三饼抿了抿嘴儿,抱着小肚子坐到了角落里。
    嫣红坊内多是些胭脂水粉,澡豆绸缎的,很是带着香气,车夫还没把马车架到钟家商行停下呢,就见那钟家商行门口已经拥着不少人。都是些妇人家,还有带着丫头婆子的,神情皆是愤愤然,不像来买东西的。
    怕伤到马车里三个金贵的公子,车夫不敢把马车停近了,只在钟家商行隔上几处铺子停下,转身把钟家商行的情形给他们说了说。
    掀了帘子,钟家商行的情形瞧得便真切些。的确不像是来买东西,反倒像是来讨债的。
    有知道情况的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说着:“听说知县夫人昨晚给好些家里送了二娘子三娘子的,个个都是楼里的清倌人,才艺一绝,个个貌美如花,一入了这些府上的宅子,可把那当家的爷们给勾得不轻。”
    “说来这些人家也不过有那丁点家产罢了,真赎个清倌人可赎不到的,如今知县夫人白白送了,实在让人艳羡,怎的知县夫人不送我一个呢。”
    有人就笑:“你闺女要是也去县衙跟着闹,知县夫人指不定也送你一个。”
    “说起来听说那闹事的姑娘家中,还有那在衙门六房里办差的,也不知道这回得罪了知县夫人,这差事还能不能保住。”
    “可不,万一没了,这可是养出个仇人来了。”
    突然,钟家商行外边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长相肥胖的妇人凶狠的指着,突然一巴掌挥了过去,手指间,还有点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钟家商行顿时闹成了一团儿。
    车夫把几个饼护在身后,生怕被波及到了。
    有人喊了起来:“钟姑娘受伤了,快找大夫来!”
    几个饼面面相觑。
    人受伤了,他们还要过去警告教训她么?
    “算了,君子不能乘人之危,等她好了咱们再教训她!”大饼说。
    二饼三饼点点头。
    如今这情形,他们也插不进手的了。
    6第 64 章
    偷偷准备去教训人的事儿饼饼们谁也没说,约定好了要守口如瓶。
    成功瞒过了家里的父母。
    次日是昭明书院的旬考, 一旬乃十日, 分上旬、中旬、下旬,旬考后有一日旬假供学子们放松心神,以备下一旬的增长和旬考。县中书院与村里的学堂在这点上很是不同。
    也是几个饼头一回参与旬考。
    有下人也同米仙仙说起了钟离夏这事儿的结果。
    清早, 得了美人儿的人家的娘子们便赶到了钟家商行, 要钟离夏给她们一个交代, 米仙仙是知县夫人她们得罪不起, 但钟离夏凭甚要怂恿她们家里的闺女替她抱打不平的?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们还没有经过事,脑子里都是那情情爱爱的能理解, 毕竟她们最重要的便是正要相看亲事,被蛊惑了脑子不清楚, 但钟离夏可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家了。
    如今因着被她言语蛊惑,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娘子们怎能不恨她的。一情急, 便有人动了手。
    说是那妇人因着这些年本就越发痴肥惹得家中男人不喜,如今给送了那身段姣好,模样上等的清倌人,那家男人不止让人当了二娘子,还让她帮着打理了家里的事,把大娘子手里的权一下就分了半数,自己女儿还得受她管教,起争执时,见钟离夏那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顿时想起了家里那位让她如鲠在喉的二娘子,新仇旧恨上头,她拔了银钗刺了过去,据说钟离夏的脸颊当场便见了血。
    下人说起的时候还带着两分唏嘘。
    钟家商行的小姐,家财万贯,端庄大方,原本还高高在上,如同那众星拱月一般,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想抢别人相公,这是她应得的。”米仙仙重生了一回,自然是知道那钟离夏为何要巴着她相公不放。
    一则她知道何平宴以后会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二来何家也是她能见到最好“拿捏’’的人家了。
    钟家的商户名声越大,便越是需要靠山,但钟离夏偏生出生在商贾之家,那大户人家的嫡子自是不会娶商人之女的,庶子在妻子的身份上倒是宽容不少,但钟家又瞧不上,只因庶子没甚权势且多是由家中捐个小官,甚至主母厉害的还得自己谋划路子,钟家嫁女是要抬着钟家上楼的,而不是拿全副家当为庶子开路。
    若是成了嫡子妾室或侥幸成了正妻,那真正大户出生的正妻或婆母便是压在头上的大山,半分都逾越不得,始终都要矮上一头。
    但何家就不同了,何母刘氏一个农妇,在钟家小姐这个身份面前拿捏不了她多少,米仙仙这个正妻一个村姑,更是比不得那些大户出生的正妻手腕,对上她们这对婆媳,钟离夏的身份可是占在上风的。
    这才是为何她非要入何家门的原因。也不想想,没那救命之恩,他们连熟悉都谈不上的。
    毕竟人的情分再普通那也是要处出来的。
    但知道归知道,米仙仙却半点没有想跟她用一个丈夫的打算。
    好东西,当然是要攥在手心里,哪有叫人分享的。
    别人的东西再好那也是有主的!
    把钟离夏的事情抛开,米仙仙招了人去前院里传了话,让何平宴早日下衙,又让厨房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等坐上桌的时候,几个孩子排排坐着,瞪大了眼看着满桌的饭菜,连四饼都爬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道糯米丸子。
    “娘亲,今日是甚么日子?”
    二饼板着小脸,坐得规规矩矩的。
    三饼瞪着眼,白白静静的脸上跟四饼如出一辙,只是四饼小,没人管他。作为哥哥,二饼很尽责的拉了拉三饼,无耐的叹了口气,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亲。
    “你乖。”
    三饼撅着嘴乖乖点头:“我乖的。”还不忘了抱着自己的小肚子,拖着软软的声音说:“二饼,为甚么要问呀。”
    直接吃不好么?
    二饼眼里有些疑惑,想了想:“娘说过,礼多人不怪。”
    “哦。”
    大饼小脸上添了一丝红晕,没好意思拿银箸了。
    面对二饼小学究一般的固执,米仙仙耐心好得很,放柔了声音同他解释:“忘了,月前咱们来县里时,孔举人说你们由村中学堂入县书院,恐你们并未习惯,特意免了你们一月的旬考。”
    “明日正是你们第一回旬考的日子。”
    大饼几个在村里学堂进学时,学堂的夫子是位老秀才了,精力有限,教导的学子又多,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给他们考校。村中送孩童进学,并非家家都是让孩子走上科举一道的,更多的只是为了多认几个字,长大后能靠这谋份活计养家糊口。
    而孔举人书院的学子大都是家中不缺银钱,能送学子去参与几回科举的,更多的是希冀着他们能添个功名,改换家中门庭。
    柳平县如今的知县大人便是寒门弟子出身,一步步考取了功名,得中进士,任命为官,进学的寒门弟子中几乎人人都以他为目的,想通过科举成为第二个朝廷命管,彻底摆脱寒门身份。
    何平宴在他们身上看过,跟着添了句:“孔举人脾性宽和,但性子却极为认真。”
    “来县里前,我曾把你们所写的文章给他看了,孔举人说可得评为乙等,若明日你们的得评未能超过乙等,那恐怕……”说着,他抬手慢条斯理的夹了块藕放在米仙仙碟子里,又给小儿碗里把他喜食的丸子勺了去。
    大饼、二饼、三饼只觉得肩上蓦然沉重起来。
    米仙仙看了看碟子的藕片,悄悄瞪了他一眼。忙给几个饼饼添着饭菜,安慰他们:“你们爹爹唬你们呢,不用太放在心上了,这旬考每旬都有,若是回回都要超越前一回,那人考了甲等以后还怎的往前?”
    她觉得考几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心定要放平了去,不能绷紧了。
    科举不定非要考个头名,第二名的,只要上了榜不就行了?
    大饼是最内敛害羞的性子,这会儿也绷起了脸,手心握着银箸有些食不下咽的,恨不得立马走人:“我、娘,不然我先回房看会书。”
    二饼三饼跟着抬头:“我也去。”
    头一回旬考呐。
    米仙仙:“……”
    白说了。
    “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何家没有那等非得父母上了桌才能落座,父母动了菜才能动的规矩,家中孩子要进学,米仙仙平日又用得慢,这个规矩自然不合适,但在米仙仙记忆中,几个孩子向来是斯斯文文的,头一回狼吞虎咽。
    她才用了两口,一个比一个快的放了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走了。
    ……
    满桌的饭菜,几乎没有被动过。
    还坐着的父子俩,一个慢条斯理,一个勺着丸子啃着。
    当夜,两人吵了一架。
    应该说,是米仙仙单方面的吵。
    米仙仙一惯觉得女子应该文雅一些,哪怕是跟人吵嘴,还有别的法子,比如她从前在村里那般,挨个的上门告状,人人都道她米仙仙娇娇滴滴,但那些妇人也只有在私下里嘀咕她几句罢了,真跟人叉腰撒泼大骂她是做不到的。
    但这会儿,她整个人插着腰,重重的跺着脚,小脸绯红。
    那是被气的。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跟他们说,你瞧瞧,他们才吃了几口饭菜就回房了,不就是个旬考么,你跟他们说孔举人做甚的!”
    何平宴跟着进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想拉她,“是是是,我不该,别气了好么?”
    他生怕她把自己气坏了。
    “不好!’’
    “他们还这么小,不能逼紧了,考不好有甚么关系,你说!”
    何平宴之后也后悔说了那话。
    大儿子心思细腻,要是加重了心思……
    “你看,四饼困了。”
    四饼确实困了,已经揉起了眼,米仙仙只得把人接了过来,又转身从房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是何平宴极为眼熟的洗衣板。
    米仙仙放了狠话:“要是你不把人给哄回来,今晚你就跟它睡去吧!”
    “不,还有明晚、后日、大后日……”
    何平宴:“……”
    当夜,何大人一一敲开了儿子的房门,温言好语,柔声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大饼这个贴心细腻的小棉袄才该是爹娘心里的“宝珠”啊。
    第 64 第章
    偷偷准备去教训人的事儿饼饼们谁也没说,约定好了要守口如瓶。
    成功瞒过了家里的父母。
    次日是昭明书院的旬考, 一旬乃十日, 分上旬、中旬、下旬,旬考后有一日旬假供学子们放松心神,以备下一旬的增长和旬考。县中书院与村里的学堂在这点上很是不同。
    也是几个饼头一回参与旬考。
    有下人也同米仙仙说起了钟离夏这事儿的结果。
    清早, 得了美人儿的人家的娘子们便赶到了钟家商行, 要钟离夏给她们一个交代, 米仙仙是知县夫人她们得罪不起, 但钟离夏凭甚要怂恿她们家里的闺女替她抱打不平的?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们还没有经过事,脑子里都是那情情爱爱的能理解, 毕竟她们最重要的便是正要相看亲事,被蛊惑了脑子不清楚, 但钟离夏可都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家了。
    如今因着被她言语蛊惑,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这些娘子们怎能不恨她的。一情急, 便有人动了手。
    说是那妇人因着这些年本就越发痴肥惹得家中男人不喜,如今给送了那身段姣好,模样上等的清倌人,那家男人不止让人当了二娘子,还让她帮着打理了家里的事,把大娘子手里的权一下就分了半数,自己女儿还得受她管教,起争执时,见钟离夏那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顿时想起了家里那位让她如鲠在喉的二娘子,新仇旧恨上头,她拔了银钗刺了过去,据说钟离夏的脸颊当场便见了血。
    下人说起的时候还带着两分唏嘘。
    钟家商行的小姐,家财万贯,端庄大方,原本还高高在上,如同那众星拱月一般,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想抢别人相公,这是她应得的。”米仙仙重生了一回,自然是知道那钟离夏为何要巴着她相公不放。
    一则她知道何平宴以后会平步青云,甚至位极人臣,二来何家也是她能见到最好“拿捏’’的人家了。
    钟家的商户名声越大,便越是需要靠山,但钟离夏偏生出生在商贾之家,那大户人家的嫡子自是不会娶商人之女的,庶子在妻子的身份上倒是宽容不少,但钟家又瞧不上,只因庶子没甚权势且多是由家中捐个小官,甚至主母厉害的还得自己谋划路子,钟家嫁女是要抬着钟家上楼的,而不是拿全副家当为庶子开路。
    若是成了嫡子妾室或侥幸成了正妻,那真正大户出生的正妻或婆母便是压在头上的大山,半分都逾越不得,始终都要矮上一头。
    但何家就不同了,何母刘氏一个农妇,在钟家小姐这个身份面前拿捏不了她多少,米仙仙这个正妻一个村姑,更是比不得那些大户出生的正妻手腕,对上她们这对婆媳,钟离夏的身份可是占在上风的。
    这才是为何她非要入何家门的原因。也不想想,没那救命之恩,他们连熟悉都谈不上的。
    毕竟人的情分再普通那也是要处出来的。
    但知道归知道,米仙仙却半点没有想跟她用一个丈夫的打算。
    好东西,当然是要攥在手心里,哪有叫人分享的。
    别人的东西再好那也是有主的!
    把钟离夏的事情抛开,米仙仙招了人去前院里传了话,让何平宴早日下衙,又让厨房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等坐上桌的时候,几个孩子排排坐着,瞪大了眼看着满桌的饭菜,连四饼都爬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道糯米丸子。
    “娘亲,今日是甚么日子?”
    二饼板着小脸,坐得规规矩矩的。
    三饼瞪着眼,白白静静的脸上跟四饼如出一辙,只是四饼小,没人管他。作为哥哥,二饼很尽责的拉了拉三饼,无耐的叹了口气,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亲。
    “你乖。”
    三饼撅着嘴乖乖点头:“我乖的。”还不忘了抱着自己的小肚子,拖着软软的声音说:“二饼,为甚么要问呀。”
    直接吃不好么?
    二饼眼里有些疑惑,想了想:“娘说过,礼多人不怪。”
    “哦。”
    大饼小脸上添了一丝红晕,没好意思拿银箸了。
    面对二饼小学究一般的固执,米仙仙耐心好得很,放柔了声音同他解释:“忘了,月前咱们来县里时,孔举人说你们由村中学堂入县书院,恐你们并未习惯,特意免了你们一月的旬考。”
    “明日正是你们第一回旬考的日子。”
    大饼几个在村里学堂进学时,学堂的夫子是位老秀才了,精力有限,教导的学子又多,实在分不出精力来给他们考校。村中送孩童进学,并非家家都是让孩子走上科举一道的,更多的只是为了多认几个字,长大后能靠这谋份活计养家糊口。
    而孔举人书院的学子大都是家中不缺银钱,能送学子去参与几回科举的,更多的是希冀着他们能添个功名,改换家中门庭。
    柳平县如今的知县大人便是寒门弟子出身,一步步考取了功名,得中进士,任命为官,进学的寒门弟子中几乎人人都以他为目的,想通过科举成为第二个朝廷命管,彻底摆脱寒门身份。
    何平宴在他们身上看过,跟着添了句:“孔举人脾性宽和,但性子却极为认真。”
    “来县里前,我曾把你们所写的文章给他看了,孔举人说可得评为乙等,若明日你们的得评未能超过乙等,那恐怕……”说着,他抬手慢条斯理的夹了块藕放在米仙仙碟子里,又给小儿碗里把他喜食的丸子勺了去。
    大饼、二饼、三饼只觉得肩上蓦然沉重起来。
    米仙仙看了看碟子的藕片,悄悄瞪了他一眼。忙给几个饼饼添着饭菜,安慰他们:“你们爹爹唬你们呢,不用太放在心上了,这旬考每旬都有,若是回回都要超越前一回,那人考了甲等以后还怎的往前?”
    她觉得考几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心定要放平了去,不能绷紧了。
    科举不定非要考个头名,第二名的,只要上了榜不就行了?
    大饼是最内敛害羞的性子,这会儿也绷起了脸,手心握着银箸有些食不下咽的,恨不得立马走人:“我、娘,不然我先回房看会书。”
    二饼三饼跟着抬头:“我也去。”
    头一回旬考呐。
    米仙仙:“……”
    白说了。
    “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何家没有那等非得父母上了桌才能落座,父母动了菜才能动的规矩,家中孩子要进学,米仙仙平日又用得慢,这个规矩自然不合适,但在米仙仙记忆中,几个孩子向来是斯斯文文的,头一回狼吞虎咽。
    她才用了两口,一个比一个快的放了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走了。
    ……
    满桌的饭菜,几乎没有被动过。
    还坐着的父子俩,一个慢条斯理,一个勺着丸子啃着。
    当夜,两人吵了一架。
    应该说,是米仙仙单方面的吵。
    米仙仙一惯觉得女子应该文雅一些,哪怕是跟人吵嘴,还有别的法子,比如她从前在村里那般,挨个的上门告状,人人都道她米仙仙娇娇滴滴,但那些妇人也只有在私下里嘀咕她几句罢了,真跟人叉腰撒泼大骂她是做不到的。
    但这会儿,她整个人插着腰,重重的跺着脚,小脸绯红。
    那是被气的。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跟他们说,你瞧瞧,他们才吃了几口饭菜就回房了,不就是个旬考么,你跟他们说孔举人做甚的!”
    何平宴跟着进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想拉她,“是是是,我不该,别气了好么?”
    他生怕她把自己气坏了。
    “不好!’’
    “他们还这么小,不能逼紧了,考不好有甚么关系,你说!”
    何平宴之后也后悔说了那话。
    大儿子心思细腻,要是加重了心思……
    “你看,四饼困了。”
    四饼确实困了,已经揉起了眼,米仙仙只得把人接了过来,又转身从房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是何平宴极为眼熟的洗衣板。
    米仙仙放了狠话:“要是你不把人给哄回来,今晚你就跟它睡去吧!”
    “不,还有明晚、后日、大后日……”
    何平宴:“……”
    当夜,何大人一一敲开了儿子的房门,温言好语,柔声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大饼这个贴心细腻的小棉袄才该是爹娘心里的“宝珠”啊。
    第 65 章
    钟离夏的事在县里传开后, 让她闹了个没脸, 但随着柳家闺女柳若若还没见到人, 事情便被这个给盖了下去。外边的人不清楚, 但县里稍有些头脸的人家还是知道两分柳家闺女人失踪的真相。
    并非如外头传言那般是被歹人给掳了。柳家这闺女啊,多是自个儿离家出走的,走便走了, 还害了人何家大房,让人当真觉得何大夫人上门逼迫了柳家, 这才害得那柳若若不见了人,暗地里都说何大夫人不是个好相处的,这是恶婆婆啊,谁家还敢把闺女嫁过去的?
    张氏甭提有多冤了。也是问过了何心姐妹后才知道, 这柳若若平日里对钟离夏的话很是推崇,尤其她甚是喜爱看上一些情爱缠绵,富家小姐与书生侠士英雄救美的桥段, 觉得极其百荡千回, 动人心魄。
    而柳若若还当真与一个走南闯北的汉子结识了。
    想着大嫂张氏从何家姐妹口中问出来的, 米仙仙张着手,由着灵芝当归两个替她更衣,问道:“公子们可去书院了?”
    灵芝回:“已经去了。”
    米仙仙昨晚被气得胸口痛, 鼓着脸气了半晌,夜半了才睡下。
    “几位公子瞧着如何?”
    丫头们也知道昨夜里两位主子的动静儿,见状抿抿嘴儿,见夫人气得鼓着脸, 但遮掩她的艳丽,纷纷说了起来:“夫人放心,奴婢们瞧着几位公子进学前已与往日一般。”
    “听公子们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说,昨夜老爷与公子们说了好一阵儿话呢,后来夜太深了便宿在了隔壁院子里头。”
    “奴婢们可从未听闻过有哪家的老爷会跟咱们老爷一般的,好些人家都只是过问几句功课便罢了,哪里还想着别的。”
    婢子们一人一句的,听得米仙仙心里高兴得很。
    她紧紧抿着嘴儿,努力端着知县夫人的派头,不肯在外边露出丝毫来。
    等衣裳打理了妥当,人参才捧了个板子来,问道:“夫人,这块板子该如何处置,要不给收了?”
    她想了想,才说:“先、先放着吧。”
    她何夫人说出口的话虽不是一言九鼎,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出口就是算话的,说了事要是没成就是没成,这板子要给出去就是要给出去。
    小鼻子皱了皱,她摆摆手,“你不用替他说话!”
    人参只得应道:“是。”
    心里默默为大老爷掬了把泪。
    米仙仙才起身没多久,才用了饭食没多久,她娘家老子娘带着娘家嫂子来了。
    米婆子看了眼她一副才起身的模样,想开口念叨她两句到嘴边又住了嘴,忙问:“前两日我同你爹回了趟村里,听说前儿那姓钟的可是堵到县衙门口来了?”
    “哼,当日我在小梨子沟就觉得她不是个好的,果然是没看错,狼子野心黑着呢,还想抢我女婿,我要是在,我非得扇她几巴掌不可!”
    米仙仙说:“已经有人替你扇了。”
    “也是。’’米婆子想了想,有些心疼银子:“你赎了那么多清倌,得花多少银子,有那银子你随便花两钱请你嫂子去啊,她随随便便就给你办了的,正好在家里也闲着。”
    王招弟有些不高兴:“娘,我忙着呢。”
    她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这种动手的事才不会做的。
    “忙个屁,你是忙着看那何张氏的笑话吧。”
    张氏再给米仙仙传了信儿后,这两日都不敢出门,总觉得一出门就有人朝着她指指点点的,连周围的四邻们瞧着她都躲闪起来,别说跟她拉家常了,那是恨不得离张氏八丈远。
    “小姑,你给说说,那柳家的姑娘可真是被张氏给逼走了的?”
    王招弟凑到身边来,一脸幸灾乐祸。
    米仙仙颇有些无语。
    “你动动脑子。”
    一个县丞的闺女,往日身边还有下人丫头们伺候,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的?
    米婆子点点头:“我就说这事不简单,你嫂子这脑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放心了。”
    王招弟不服气,还狡辩:“谁知道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张氏心肠可歹毒着,这事儿啊她做得出来!”
    没人理她。
    王招弟曾被张氏给撵得鸡飞狗跳的揍了一顿,两个是死对头。
    晌午,何平宴下衙回来,见岳母两人在,上前恭敬的打了招呼。
    米婆子见他身上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关心的询问着:“女婿辛苦了,你这是又出衙门了吧,这公务哪里忙得完的,身子骨要紧。”
    何平宴很是恭敬:“岳母说的是。”
    米婆子说了两句,又给米仙仙使了使脸色。提点她当家的男人回来了,还不快些去服侍服侍。
    她这个傻闺女哟,都有人上门要抢女婿了还不勤快点,不把人给服侍得殷勤体贴些,要是女婿真转身被人抢了,看她拿甚么哭的!真真是,都这么大了还不让她这个当娘的放心。
    米仙仙撅着嘴儿,拖着声音刚要开口,米婆子又瞪了她。
    米仙仙是想同她告上一状的,见状,心里一叹,嘴角挂着笑模样的起身到了何平宴跟前儿,巧笑吟兮的捧着脸儿问:“相公,累了吧,你看你这一身浑身脏污,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裳来。”
    她殷勤着,走来走去的,一副贤惠小妻子的模样。
    何平宴眼里闪过笑意,手指抵着唇:“不好吧,你陪岳母好生聊聊,我自个儿去便是。”
    米婆子斜了眼。
    米仙仙顿时摆摆手,拍了怕旁边一直撅着屁股爬在软榻上自己抱着个圆球玩的四饼小屁股。
    “小饼,你去陪陪你姥姥去。”
    四饼小屁股挪了挪,看着她不吭声。
    米婆子不高兴了:“你拍他做甚的,四饼不爱动,但这孝心可比你好,他就是一直在榻上玩,特意陪我老婆子呢,哪跟你似的,说甚不爱听……”
    “我去给相公拿衣裳。”米仙仙打断她。四饼分明是懒,还能被她娘说成是有孝心。
    米仙仙自己这个当亲娘的都没她娘这么吹嘘的。
    等何平宴洗漱完,下人也正好把饭菜给摆上了桌,一家人又移到外厅落坐。
    这一顿饭,米仙仙是食不下咽的。因为米婆子在有了钟离夏这么个明目张胆抢她女婿的人出来后,顿时心里危机感大增。
    一个出来了,第二个冒头的还远么?女婿如今那就是香饽饽,谁不想的?
    以往闺女女婿的事她睁只眼闭只眼的,如今可不行,她可得把她的看家本领传授给闺女的!
    但凡只要女婿要动筷,她便用眼神示意闺女主动给添菜添饭的,一顿饭下来,米仙仙尽数伺候何平宴用饭了。
    等晌午何平宴去了前院办公,米婆子还拉着米仙仙,喜笑颜开的对她说:“闺女放心,娘一定把看家本事全传给你,保管让女婿这辈子都离不开你的!”
    可得了吧,她那看家本领就是让她伏低做小,温柔小意,比当丫头的还勤快。
    “娘,你可不是这样把我爹给收复的?”
    米婆子道:“你爹能跟女婿一样?你爹他还没到让我细心服侍的份上,甚么人用甚么招,你爹他就合适压着他。”
    米仙仙:“我相公也合适我把他给压着。”
    米婆子不理她,搂着四饼抱了阵儿,才带着王招弟离开。
    米仙仙总算松了口气。
    她娘吧,还是别过府来了,真的。还是她当闺女的多去看看她的吧。
    因着应付米婆子,米仙仙忙活了一通,下晌稍稍去歇息了会,大饼几个就归家来了。
    米仙仙头一个是去看他们的脸色,生怕他们若是没考好会自责,只见几个孩子面儿上倒是红润,没甚不对劲的,唯一便是三饼小脸上带着点沮丧。
    她也没问,只赶紧让下人给上了茶果点心,让他们垫垫肚子。
    还是何平宴回来后,一家人用了饭,他才招了几个孩子近前来问了旬考得评。
    大饼得的是乙中,二饼是乙下,三饼是丙上。
    三饼垂着小脑袋。
    “不就是个旬考么,这一月三回,咱们慢慢考便是。”米仙仙拍了拍小胸脯。
    “是吧,相公?”
    她斜眼看过去,何平宴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你娘说得是。”
    他说着,眼神不经意看过来,似乎带了点询问。
    那洗衣板应该给收了吧?
    米仙仙气哼哼的转过身。晌午她娘把她使唤得团团转,他却眼睁睁看着,半点不为站她这边的。
    现在想起来了?
    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来了,肚子痛了一天了。
    第 66 章
    三饼本来也不是大饼那种心思细腻的性子, 只是瞧着两个哥哥都有了精进, 而他反倒是退步, 小脸上挂不住。
    再小, 也是好面儿的了。
    米仙仙两个给递了台阶,三饼小脸上的沮丧顿时一扫而空,缠着两位哥哥带着他玩去了。
    “何景。’’
    何平宴叫住了他。
    何家四个孩子, 老大大饼何越,老二何楠, 老三何景,老四何敬。
    三饼一听自己这大名儿,小腿一顿,顿时学着二哥何楠一般板着小脸, 很是端正。
    何平宴大步走到跟前儿,在他身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同样一脸端正:“爹不要求你们必须精进, 甚至必须得超越前一回, 你们还小,没有必要对自己如此严苛。但是何景,爹希望你在读书上能认真, 不能仗着爹娘对你们没有要求便荒废了学业,知道吗?”
    三饼重重点头。
    他唇角微微带笑:“去玩吧。”
    得了话,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了。何平宴负手而立,眼神在几个孩子身上看过。
    父母之爱子, 则为之计深远,尤其是何平宴这般内敛之人,向来甚少在外表露出情绪来。妻子爱子,作为父亲他也爱,但他却不能同小姑娘那般坦然讲于人前,只在背后谋划一切。
    整个柳平县,甚至沧州府境内,何平宴这个寒门子弟的仕途让无数人看到了希望,但从寒门子弟走到如今,一步一步,这期间所经历过的磨难算计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若是没有一颗坚定的心,这路上的无数风雨早就把人击垮了。
    何平宴一脚步入了官场,这其间的错综复杂,盘枝错节,他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经历一次,他想为他们铺平道路,让他们这一路能走得更平顺些。
    “相公。’’娇声在耳边回荡。
    何平宴侧身,娇妻笑吟吟在身边,腿边还扒着个小娃。
    他蹲下把小娃抱起:“敬儿,爹带你出去玩吧。”
    怀中的小娃睁着黑白分明的眼,胖呼呼的手拍在他胸膛上:“四饼。”
    告诉他,他是四饼,不是敬儿。
    ……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
    何平宴无奈的看了看她,对小儿莫可奈何。
    他一手抱着人,一手牵着身侧的小姑娘,“走吧。”
    刚出了门儿,就见几个大饼饼围了来,见他们要出门,也跟在身后。
    天色黯淡,街上早早就挂上了灯笼,并不显得黑暗,街边铺子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十分惹闹,尤以各种小食摊子上人最是多,不少忙活一日的汉子和衙役们都混在其中。娘子姑娘们也不时在外边走动,多是往那庄平坊、嫣红坊两处去的。
    米仙仙这是头一回夜里出门,走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感慨:“这县里就是热闹。”
    镇上就不同了,到点了家家户户都关了门。
    几个孩子也没在夜里出过门儿,这会儿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柳平县自打何平宴上任后,衙门内外尽扫前任知县留下的慵懒习性,何况何平宴还连着提拔了几个自己人,在县里早已站稳脚步。县丞、主薄们更是尽职尽责,连这夜里也有安排衙差们四处巡逻一番,他们走了两条街就见了两拨。
    衙差们也见了他们一行身后跟着的同僚们,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想过来问个安,都被何平宴悄悄阻止了。
    秦家酒楼里也正热闹着,靠窗的位置上,几个年轻男子正在谈笑着,突然,倚着窗的男子一凝,指了指楼下街上那正抱着小儿,牵着娇妻的俊秀男子。
    身前,还走着三个半大的小子们。
    不知娇气爱子说了甚,只见在他们面前向来疏淡的人满含笑意,甚至还替怀中小儿擦了擦满是糕屑的嘴,丝毫不在意那糕屑沾在衣上。
    “我道是谁,原是咱们何大人呐。”
    秦碧英微微朝一旁的小二说了几句,就见小二下了楼,喊住了正要从门前路过的何平宴一行。
    “何大人。’’
    何平宴看过去。小二指了指楼上,笑道:“我们公子正好与几位友人在一块儿喝酒,叫小的来请大人上去说说话呢。”
    他抬头。
    楼上,秦碧英、陈文锦、穆闻、郑焦奕几个看着他。
    “是秦公子几个,你们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吧,相公,你上去吧。”米仙仙很是大度。
    何平宴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神情没有半分波动:“许是看错了,不是想去嫣红坊么,我陪你去瞧瞧。”
    他揽着人作势要走,楼上,秦碧英忍不住探了个脑袋朝他喊:“我说,知道你同弟妹恩爱,但也用不着眼里瞧不见我们吧,太重色轻友了。”平日里体恤他公务繁忙,夜里要陪着弟妹,他们倒无人叫他出来,如今都见上了,竟当自己几个不认识?
    米仙仙顿时羞红了脸,推了推他:“你去吧。”说着从他怀里接了小儿来。
    “我让他们寸步不离的跟着便是,不用担心我们的。”
    几个佩了刀的衙役,只要长了眼的都不会想招惹他们的。
    大饼挺了挺小身子:“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娘和弟弟们的。”
    “还有二饼。’’
    “还有三饼。’’
    怀中的四饼还在啃他的小点心,但一字排开几个儿子,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米仙仙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哪怕没有相公,但她有四个儿子,等他们长大,以后出门四个汉子守在身边,可比他们爹威风。
    何平宴无奈的叹了气:“好。”又招了几个衙役,让他们务必要好生护着夫人和几位公子,絮叨了好一会儿才肯放了人。
    “你们爹啊,太操心了。”没了何平宴在身侧,米仙仙跟几个感慨了句。
    嫣红坊离酒楼不远,一入了坊里,各色的香气便涌入鼻息,大多是女子身上的气味儿。米仙仙是听闻这嫣红坊里有家铺子卖肥皂特意来瞧瞧的。
    说来这地儿还是大嫂张氏说给她听的。
    村里人节俭,换洗衣物时多是泡在水里拍打,或是抓上一把草木灰来清洗,偏生农家的衣裳易脏,换洗衣物并不轻松。
    一踏入铺子里,梳着妇人头的娘子便迎了来。
    几个衙役被留在了铺子外边守着,妇人也没瞧见,只当是寻常客人,客气的招呼着,同她说起铺子里的肥皂来。
    “……是从外边来的,如今也只县里才有,这块儿乳黄的便是肥皂,换洗衣物用它是最好不过了。”
    米仙仙在鼻下轻嗅:“倒是带着股清香之气。”
    妇人道:“说是用那皂角豆做成的,自然是带了那草木的清香。”
    除开肥皂外,铺子里还有澡豆、肥皂团。
    这些皂里都是用了皂角,肥皂换洗衣物,澡豆是用那豆子研成细末制成丸状,洗手、洗面极好,上等的更是添加了数十种名贵药物香料,一盒澡豆粉便是好几俩银子,米仙仙如今用的便是这澡豆粉。
    至于这肥皂团,妇人也说是前两日才到的,其中加入的是皂角与香料、中草药等,捣成碎,再凝聚成团,是以便叫肥皂团,专用来清洗身体,起其实与那澡豆粉并无多大差别,只这肥皂团更简便一些。
    几个孩子学着米仙仙的模样似懂非懂的在鼻下嗅了嗅,纷纷说着好闻。
    正说着,两个妇人也先后踏进了门。
    走在最后的夫人一入了铺子,见了米仙仙,立马阴阳怪气起来:“我说这外边怎的还有衙差,原来是咱们何夫人在这儿呢。”
    “何夫人还有闲心在铺子里转呢,你们何家人,可真是害人不浅呐!”
    是柳县丞的夫人王氏。
    米仙仙道:“原来是柳夫人,听闻你家闺女留书出走,怎的,柳夫人还有闲心出门,竟然不担忧令千金,莫不是这柳家小姐非柳夫人所出呀。”
    她捂了捂嘴儿:“哎呀,毕竟那亲生的哪里还有这功夫不是?”
    “柳夫人,不知柳姑娘信上都写了甚么?”
    先进门的妇人一见,顿时便拉扯着柳夫人往外走。
    也怪她,见柳夫人太担忧了,便叫人出来宽宽心,谁知道碰到了米仙仙。
    “娘……’’大饼看过来。
    米仙仙摸了摸他的头:“娘没事,厉害着呢。”
    时辰也不早了,她便每样都各买了些,准备打道回府,铺子的娘子有些局促起来,生怕方才有哪里不周之处。
    结了账,在这一处铺子里便花了四五十俩。
    出了铺子,米仙仙想着三年前那会她一共才二十来俩银子左右,却要想着如何花用两三年。
    面脂手膏,衣香澡豆,士人贵胜,皆是所要。
    寻常人哪里用得起。
    到了秦家酒楼里,米仙仙让几个孩子在大堂等着,有衙役和小二们帮着照看,她上楼准备去瞧一瞧的,刚上楼,便听秦碧英等人在哄闹着何平宴,让他请客吃酒。
    “对,今儿这顿你可得请!好歹是堂堂的何大人了,不得请我们吃上一顿的?”
    “请客,今日你必须请!”
    何平宴的声音平淡,只点了点头:“记账上。”
    “不是吧?一顿饭还记账上,你身上的银两呢?”
    米仙仙一只脚还抬在楼板上,闻言顿时红了脸,眼里透着尴尬。
    下了楼,她小声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府。
    夜里,何平宴回来,见她还端正的坐着,一本正经的绷着小脸。他身上还沾着些酒气,怕过了酒气给她,在面前两步便停了下来,轻声问:“怎的还不去歇息?”
    米仙仙眼神有些游移,“我、我这就去。”
    说着只穿着袜就跑了。
    何平宴失笑,正要转去里间洗漱,见方才她坐的桌边上摆着一张纸。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
    眼神蓦然追逐着小姑娘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笑意。
    那是一张银票。
    十俩。
    作者有话要说:  零花钱。
    第第 67 章
    旬考后是一日旬假。
    清早, 大红的纱帐下还带着些昏暗, 帐下一道嘤咛, 如玉的小手随着侧身跟着搭下。
    “咦。’’
    埋在乌发下的小脸慢慢睁开,等雾蒙蒙的眼瞧清了后,腾的坐起了身:“相公?”
    “你没去县衙?”
    何平宴半身靠在软枕上,身边的帐幔掀起了一个小角, 窗边有光透了进来, 他长发披散,一手正捧着本书在看。
    见米仙仙醒了来, 把书置在一边,把人搂入怀中:“醒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沙哑。
    米仙仙听得心里跟着酥颤了下,在他怀里拱了拱身子。
    何平宴勤政,每日她醒来时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今日还去衙门么?”
    他点点头。
    又道:“今日晚些去便是。”
    多年夫妻,米仙仙哪里不知晓的,他定是觉着昨日没陪上她, 这是在找补呢。
    她也装作不了那大度贤惠的模样劝他去衙门,安安心心的窝在他怀中。
    衙门那么多人,让他们多做些吧。
    何平宴下颚轻轻靠在她肩上,两人好一会都未开口,好一阵儿,他才开口问道:“今日准备做甚?”
    “去瞧瞧爹娘呀。”
    她娇娇开口:“大饼几个一直在书院里进学,爹娘来了县里也没能见上,正好今日他们旬假, 我准备带他们去给爹娘问个安。”
    好一会儿他才叹了气:“多亏了你。”
    米仙仙仰头看他:“夫妻一体。”
    她当何家的儿媳妇,自是要孝顺爹娘。且,她孝顺自然也是相公孝顺,虽说送礼甚的事儿都是她在面儿上打点,但相公哪里不知道的?便是其他家中也是如此,甭瞧那儿媳妇做得好与不好,后边当男人的哪有丁点不晓得的,没察觉的。
    有那面上丁点面子情都不做的,人人都骂那媳妇,照她看,该骂那男人才是。
    说了阵儿话,又在床上赖了小半个时辰,外边天色大亮,纱帐里边都透出了光亮来,两人便起了身。
    何平宴身材高大,一身身板笔直挺拔,瞧着很是有那书生的文弱斯文之气,但在衣裳包裹的身躯下,却是十分结实有力的。米仙仙见他穿着衣,突然来了兴致,从床头捡了那外衫走过去,矜持的端着身,嘴边微微含笑,瞧着十足一个贤惠人儿般。
    “相公,我来与你更衣吧。”
    她这是突发奇想,何平宴便也配合的伸出双手,由着她。
    穿外衣吗,米仙仙原本以为很是简单,但到穿的时候才发现并非如此。
    何平宴高,米仙仙替他穿衣得微微垫垫脚才能替他理着颈窝处的领子,抻衣摆、袖子,到腰带时够不上,还得紧紧贴着人才能系上,比起给四饼穿衣裳都费劲的。
    他抱人拥在怀里,柔声说着:“仙仙果真是心灵手巧。”
    米仙仙心头得意,顿时觉得不累了,抿着嘴儿,颇有些羞怯的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不,就是好。”
    得他这么一夸,米仙仙一下说道:“要不以后我都与你更衣吧。”她眼里亮晶晶的。
    何平宴含笑,却摇摇头,方才她的吃力他是瞧在了眼中的:“我舍不得你太累了,”
    “那行吧。’’
    哼,看吧,她娘老是说她不会哄人,可事实摆在面前,她就是轻而易举能哄得她相公开开心心的。
    她可会说甜言蜜语了。
    等夫妻两个出了门用了饭,已经是半晌午了。
    米仙仙忙催促他去衙门,自己也带着几个孩子去了何家。
    昨日他们便传了信儿来的,说今儿要带着几个孩子来瞧爷奶,何光跟刘氏早早就起来了,一直等着呢,都等到快到晌午了还没见着人,气得跟何光说:“瞧瞧,说了要来,这一两条街的事儿,到现在人还没来,我瞧今儿他们是来不了的了。”
    何光想得深,说:“再等等就是,许是被甚给耽误了呢?”
    要说有甚么被耽误了,刘氏是只能想着二媳妇喜欢睡个懒觉。
    “要是在村里多好,我走两步就能把人喊起来了,现在得走上两条街不说,还得等人下人通报一声儿的,麻烦得很。”
    何心姐妹以往同柳若若交好,怕她们步了那柳若若的后尘,刘氏不敢再让张氏这个当娘的教她孙女了,亲自把人拘着,放在身边看着,这会儿姐妹两个就坐在下边,听着他们开口,何真主动说:“爷奶,我去瞧瞧二婶和弟弟们到了没。”
    刘氏:“不要你,你坐下。”
    何真乖乖坐下。
    刘氏对她们姐妹不止严苛起来,更是把她们买的话本甚的都给收光了,每日只教导她们做饭洗衣,女红针绣,便是有那手帕交来寻,刘氏也要先打听清楚家人的品行才肯放人,如柳若若那般推崇钟离夏的姑娘一概不许她们接近。
    刘氏活了半辈子了,钟离夏这一出出的她看得到,更怕何家姐妹跟着移了性情。若是以后姐妹俩相看人家时,非闹着看上那有妇之夫,只怕她得气晕了去。
    又等了阵儿,米仙仙母子几个总算到了。
    米仙仙知道自个儿来得迟,进门就陪着笑脸在刘氏跟前儿说话,又把四饼放她怀里。
    小孙子在怀里,刘氏也没了火。
    大饼几个上前同何光夫妻见了礼,老两口忙招了人近前,把人一一打量了,肯定的说了句:“瘦了!”
    “瞧瞧你们这小脸,定是你们娘没给你们补身子才是。”
    何光只是嘴上说说,刘氏就直接上手了。
    她在自家几个大孙子身上摸摸,脸上摸摸,差点挽了他们的袖子细细查验一番了。
    大饼立马退到两个弟弟身后。
    羞红着小脸:“奶、奶奶,我们这是长个了。”
    怕刘氏非要揪着瘦了这点不放,大饼忙说起了昨日的旬考来,说兄弟几个都考得不错,果然一下转移了老两口的目光,问了起来。
    何安知道二婶跟几个堂弟们来了,也忙过来陪着。
    只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听一声还微有些稚嫩的女声喊了起来。
    房里众人的脸一下变了。
    不一会儿,米仙仙便见一个瞧着同何真差不多大小的女孩跑了进来,穿着一身鲜嫩的粉衣,头上带着珠花,笔直走到何安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让他陪着玩。
    若是没有刘氏等人难看的脸色,这模样倒称得上一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
    “这是……”
    刘氏愤愤的:“张氏娘家的侄女,比安子小半岁。”
    何家大房被柳家攀扯,近日人人都沉寂了些,没料张氏娘家竟然趁机趁火打劫,说甚如今何家大房名声不好,那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肯嫁闺女来他们家正好不嫌弃。
    还把人给送了来。
    张家人还精,人一送来就走。刘氏已经跟大儿子说好了,今日就把人给送回去。
    “哦。’’米仙仙懂了。
    这是何安的小妻子啊。
    她目光带着调侃,何安一张脸顿时通红。
    还拉过一旁的大饼替他挡一挡张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挪到晚上。
    比心呀。
    第第 68 章
    说起来, 这回还当真不是张氏的错。
    她一心想给儿子寻个模样上等, 出身良好的妻子, 不然也不会登柳家的门。
    柳平县中,除了知县,就属柳县丞的官最大了。
    张氏看中的儿媳妇模样家世在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哪怕再降, 也不会瞧上一穷二白的娘家啊。
    张家穷, 她侄女张春模样一般,这两样她没一个瞧得上的。
    张氏本来正坐在屋里闲来无事挑拣着绫罗, 一听张春又哥哥长哥哥短的缠着何安去了,顿时把身前的东西一推追着去了。
    反了天了,她再三警告了张春不许凑到儿子身边去,她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哼,她张氏也有被个小丫头片子看扁的时候!
    一路追到了老两口的院子里,定睛一看。
    何安正把大饼给推出来, 自个儿躲到了身后去。张氏抬头瞥了眼米仙仙,只见她脸上的笑顿时也没了。
    张春改缠着大饼去了。
    大饼性子内敛羞怯,平日里除了家中父母与同窗极少与外人亲近。何况,是与一个半大的姑娘这般亲近的,顿时面红耳赤,连手脚都没地儿摆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但他一个男子,父亲有时常教导他君子之道, 总不好跟女子动手的。
    张氏看得心里有些高兴,但见米仙仙脸色都开始发冷起来,到底知道不能真惹急了她,不然立马米仙仙就得在跟前儿跟她表露个翻脸无情,老两口在都没用的,赶忙上前把张春给扯开了。
    大饼长长的长吁口气。
    何安也知道他顺手一把堂弟推出来险些惹了事,拉着他在一边赔礼道歉去了。
    张春认不得大饼,总不好再隔着人纠缠他,谁知道张春荤素不忌,见缠不着他转头缠堂弟的了?
    何安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你这丫头,不是说想挑两匹布做衣裳么,我房里好些布匹,你去挑挑吧。”张氏眼里含着警告,告诫这个侄女安份些。虚岁才不过十二的丫头,学得倒是跟她娘,张氏的弟妹庞氏一样,贼精贼精的。
    庞氏坑了她多少回了?如今她的闺女还想坑她?
    张春脸上还有些不情不愿的,一会儿在何安脸上看过,一会在大饼何越脸上看过。
    她记得来时庞氏的交代:务必要把表兄给拢好了,最好让表兄见到她娇俏的一面儿,对她这个表妹上了心,以后自然就能嫁进来吃香喝辣了,至于张氏这个当姑姑的,很是没必要放在眼中。且,何家大房千好万好,但到底还是不如二房好的,二房也有好几个儿子,大的比她小不了多少,她大一些,可以在面前稳重一些,若是她把这位攀上了,那才是真正得了富贵。
    何安跟何越两个被看得都后背一阵发凉。
    “还不快去。”张氏也见了,推了她一把。
    何家大房,老两口虽说不喜欢有丫头下人伺候,但院子洒扫还是得要人,这会儿张氏喊了在外边的粗使婆子,把张春连拉带拖的给拉走了。
    刘氏气得捂着胸口,要不是怀里还有个小孙子,恨不得跳起来骂张氏的。
    甚么娘家!
    小小年纪,一双眼倒是长得富贵!
    只汇成了一句:“赶紧把人给送回去!’’
    张氏忙道:“娘你放心,相公说了待会儿回来便把人给送走,他亲自送到家,绝对没有二回的。”
    刘氏:“我能信?”
    “就是信了你还能信你娘家的人?”
    两家又没撕破脸,便是关系淡了还能称得上句普通亲戚呢,人家就说来走亲窜门的他们还能把人往外头撵不成?如今两双眼盯着何家的人可多着呢。
    说来还是张氏惹出来的祸事。
    刘氏又瞪了瞪她。
    张氏陪着笑,柳家那事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晌午用了饭食不久,米仙仙便带着几个孩子家去了,这回还带了何安一道回来。
    大房没进县里时,何安一直住在二房,如今院子里还备着他的房,只大房在县里安了家,米仙仙也不好留人了,这回回来,刘氏生怕张氏娘家又没脸没皮的倒贴上来,影响了大孙子,便让何安住到二房来。
    何安比大饼年长岁多,差得不大,两人又在一块儿读书,他打小性子就活泼得很,村里上下就没有他不去闹腾的,米仙仙也没有不愿,左右之前还住着呢,再者多了他,正好与大饼有个伴儿。
    二饼三饼两个虽也是一处,到底两人比他们小了几岁的。
    于是,他们这一行又带着何安的行礼乌泱泱的回了家。
    何平宴抽空来了躺,见下人们往院子里搬搬抬抬的,问道:“夫人可是置办了甚?”
    米仙仙:“是元子的行礼,打今儿起,他住在二房。”
    何平宴一听便皱起了眉:“可是发生甚事了?”
    他大哥大嫂他是知道几分的,大哥何志忠向来不是个喜欢麻烦人的,大嫂对侄儿何安更是十分重视,都在县里,哪里会让何安到二房来住的。
    “嗯,差点你就多了个小儿媳妇了。”米仙仙便把今日的事一一说了,尤其是说到张氏娘家把闺女往何家一仍就跑的事儿,啧啧两声:“这张家人行事我倒是头一回见。”
    够干脆,够无耻。
    “想来以后挑儿媳妇,我可得认真挑选了,如今的小姑娘家,瞧着半大的年纪,还没及笄呢,就知道挑人了,还知道往高的挑,你是没瞧见,先前她还一口一个哥哥呢,叫安子叫得可甜了,让何安陪她玩,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等咱们家大儿一出,她那眼立马把她的好表哥给抛弃了,拉着大饼的袖子,一口一个越弟弟的,半点没再管过她的好哥哥。”
    膝下没有闺女,米仙仙很是对柳夫人幸灾乐祸了一阵儿。但如今儿子逐渐长大,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了,她如今也担忧起来了,生怕以后给挑了个如同张家女这般的,那只怕一家人都没得清净了。
    愁啊。
    何平宴笑笑,说:“还早着呢,咱们仙仙慧眼如矩,一眼就能看得出好坏,定不会挑这种势利的姑娘的。”
    米仙仙被他一捧,心里的忧愁顿时散了。
    也是,她眼光好着呢,可不跟大嫂张氏一般算计一场,却霉运倒在自己儿子身上的。
    何平宴只坐坐,喝了半盏茶便回前院里继续办公了。
    柳平县不富庶,何平宴上任后头一件便是任司农县丞一道在各地勘察,在观之天象、土壤等列罗出适合各地种植的一套来,再发文通告,征召人来修路。
    天色晴明,各村都忙着在田地里忙活,他便命各家三日抽一人做工半日,抵换工钱,如此倒也不耽搁田地里的活计。
    大周行商人多,因此催生出无数的能人巧匠来,以便利于军营甚至农家耕种事物,农人在田地里忙时,也可借由这些工具节省些时日来,很是便利。
    他回了前院,让人去拿了商税册子来。
    不一会,下去的人来回了,说柳县丞不在,这征收赋商税等册子都被锁着,钥匙在柳县丞手中,户房其他管事们也没有法子。
    “人呢?’’
    他沉声问。
    好一会儿才有管事回了句:“听闻是柳家来人请了县丞回去,下管们瞧着那柳家来传话的很是着急,怕是真有甚急事。”这最后两句是他想着帮柳县丞描补特意添上去的。
    何平宴垂目,唇边勾起抹冷笑来。
    左右不过是柳家千金的事。
    但这种事,自有典史负责追查,他一个县丞除了监督等着还有甚别的法子?若是有,那也是柳家自己不肯交出柳家千金留下的书信罢了。
    魏海身为巡检,已经同他说了好几回柳家朝他施压,督促他尽快把人寻回来了,典史同巡检一般,都是从九品,官职微末,柳家千金的事由典史负责查,巡检在各关津处设下巡检,负责抓捕。
    如今人不见了好几日,柳家一直朝巡检典史施压,却不把书信交出,只怕这封留下来的书信中,那柳家千金虽没有写下去处,但总归是写了另一人的形貌特征的。
    这封信,柳家自然不能交出来。一但交出,便证实了柳家千金与人有染,何家大房逼迫的事也就不攻自破。
    “去告诉柳县丞,他若是不能来衙门当值,便告了假,想在府上歇息多久都可。”
    典史官位低,但在县丞\主薄不在时可代他们行使职权。
    米康被人赶着贴上门,何家大房被人泼脏水的他一笔一笔都记着的。
    何平宴面儿上没有露出丝毫,话也不轻不重,但下边户房的人就是忍不住心中一颤,忙退了出去,与柳县丞交好的已经派人去柳府上通知了。
    夜里用了晚食,大饼被何平宴叫到了一旁。
    “听你娘说,今日有小姑娘拉了你的袖子。”
    他开口,说得肯定。
    大饼一听这话,顿时一张小脸爆红,捏着衣摆,眉清目秀的,倒是少了几分男儿的气概。
    看来得请个武师傅了。
    何平宴心里叹气,不敢把人逼狠了,回头妻子可不高兴的。
    便语重心长同他说:“你如今也不小了,需知男女有别,平日里对待姑娘们要远着些才是。”
    大饼细声细气的:“我、我推了的。”
    那张春力气大。
    “君子不能同女子计较。”
    何平宴告诉他:“可以计较。”并还向他传授着:“对待不喜的姑娘,不止要离得远远的,还得严厉呵斥,与她们保持着距离才行。”
    他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过几年你都得相看人家了,要自己有主意,莫要让你娘为你太操心了。”
    大饼:“……”
    爹的重点,是最后一句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
    第 69 章
    朱蓬是一位镖师, 曾跟着镖局走南闯北的, 在道儿上也是有些威名的,无奈去岁在随着镖局走镖时不慎着了道儿,一只手险些被废了。
    这镖是不能走了, 只得帮着镖局训练些镖师, 一直到今年, 朱蓬镖局的大总管暗暗透露出来, 说镖局人满, 想要清理人的意思, 朱蓬自觉,收拾了包袱就离开了。
    好在他多年跑镖, 虽说孑然一身,到底存了不少银两, 后半辈子省着些倒也尽够了,都说落叶归根, 朱蓬在外闯荡多年, 家中父母早已去世, 但他到底是沧州府人,便一路沿着到了沧州境内,又顺着往柳平县行。
    他脚程不紧不慢, 又过了两日便入了县里。
    朱蓬多年不曾归来, 在他记忆中,这柳平县并不富庶,甚至说得上是一个穷困之地, 平日里甚少有人在街上走动。但等他一入了城门,面前人来人往的一幕让朱蓬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柳平县何时也有这多人了?
    怕走错了地方,他拉着一个走货的货郎问了起来:“小哥,这里可是柳平县?”
    货郎看他一眼:“这里不是柳平县哪里是柳平县的。”
    不对呀,七八载前的柳平县分明不是这般的。
    “哎哟,你这都多久的老黄历了,咱们先前那刘知县虽说没办成实事儿,但在他的治理下,咱们县下如今可添了好几位秀才公举人老爷的,甚至还有进士老爷的,有这些老爷们带着,可不越来越热闹了。”
    “再说,咱们县里如今的知县老爷,就是那位进士老爷可是个勤快的,咱们这县里县外的在他的整治下可是不一般了,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去卖香油嘞。”
    朱蓬退开些许。有些恍惚的找到了家的位置。
    朱家倒是没甚差别,左右还是那些邻里,只住着的人都添了些年纪,见了他,好一会儿才敢认下,帮着把朱家给收拾了妥当,才问了句:“你爹娘在时听说你是跟着走镖的,如今可还做这营生?”
    朱蓬摇摇头,说如今不走镖了。
    邻里的婶子就说:“不走镖?那感情好啊!”
    朱蓬一脸懵。都不能走镖了还好?但好歹是看着他长大的隔壁婶子,他也只能问:“蒋婶,这……”
    蒋婶拍了拍她,手指往别处一指:“知道那边住的是谁么?”
    “是咱们知县大老爷!”不等他问,蒋婶已经说起来了:“前些日子就听说咱们知县老爷有意为府上的几位公子寻个武师傅,教公子们打打拳甚的,昨儿一早那何府外边就贴出了告示,你会些拳脚功夫,如今又不走镖了,不正合适去何府上做个武师傅么?”
    “若你在何家当了武师傅,往后再给你说门亲事,往后媳妇孩子都有了,你爹娘走了都能安心了。”
    武师傅呐。说实在的,朱蓬听了并没有喜色。
    想他们一个镖局里边都很是龌龊了,何况这官家老爷府上,但蒋婶热心,朱蓬也不好推拒,只说明儿去瞧瞧先。他打定了主意明日过去走个过场便是。
    “瞧瞧好,瞧瞧好,不早了,你歇息吧。”
    次日,朱蓬在路边摊子上买了碗面吃了,这才拐了弯去了县衙大街何府,只准备瞧一眼便走,却不料倒见这何府门外热闹得很。
    何家的管事在门口摆了张桌子,旁边还有人登记呢,挨个问着这些人姓氏名讳,甚至连喝酒与否,身体是否清洁都要过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何府是在挑服侍县大老爷的丫头呢。
    “下一位,你,叫甚么?”
    管事指了指朱蓬。
    “我?’’朱蓬指了指自己,想说自己不是来应这武师傅的,但被四周的人给盯着,这话反倒是不好说出口了。来了知县大人门前,说不来应这武师傅,不是瞧不上知县老爷么?
    他在外多年,心里一转便笑着说:“我姓朱,叫朱蓬。”
    “喝酒否?’’
    “喝的。’’走镖时夜里要守夜哪有不喝酒的,尤其是大冷的天,越烈的酒越是能暖和身子的。
    “酒后可曾发疯?平日可有勤洗身体?几日洗一次?会甚?之前是做的甚?哪里人?”
    一一登记了后,管事便叫他们过两日再来一回。
    何家选武师傅,那人的模样性情在筛选后自是要好生调查一番的,瞧瞧出身是否清白,所言是否事实。县衙里便有薄册,只消一查便知晓真假。
    是以,等两日后,只堪堪留下了四五人。
    管事便带着人入了何府里边。
    朱蓬走在最后,听着前边两人在咬着耳朵悄声说:“这进去后能定下来的人只怕是何夫人。”
    “是极,何大人勤政,这等事情只怕并不会亲自过问。”
    “没料咱们却要被个女人给挑挑拣拣的了。”
    那管事并没有带他们去后院,只把人带到了前厅里边。稍许,这两位应武师傅口中的何夫人便到了。
    朱蓬才回来,倒还没怎的打听何府的事,只隐约听人提起过,说这位知县夫人心肠好,当初一人掀起了那衙门里头一桩案子,替受了委屈的妇人沉怨昭雪,只为人有些小性善妒,把持着知县大老爷,不让他纳妾,若说模样,倒是极少有人见过。
    是以,当下人婆子们簇拥着这位知县夫人来时,朱蓬眼中却是不住闪过惊艳之色。
    这位何夫人,却是生得极为貌美的。
    在她脚边还站着个小娃,正仰头看着他们,眼中很是好奇。
    “便是这几人了?”她开口。
    管事便点头称是。
    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一下便打量了过来,分明是如娇花一般的美人,却在看人时,让人觉得很是压迫。半晌,她才收回了目光,仿佛只随口问了句:“你们觉得这习武练拳是为了甚?”
    “扬名。’’几人都下意识说道。
    都习武了不叫人知道还习甚的武呢。
    米仙仙看向唯一一个没开口的人:“你呢?”
    朱蓬瞧了瞧自己的手,或许以前他也是觉得习武应扬名,闯出一条道儿来,但在一只手险些被废了后,心头那些心思才蓦然消去,抬头回道:“强身吧。”
    米仙仙点点头,让人送了他们出去。
    朱蓬前脚出了门儿,刚走上几步,便听有人叫他。他回头,见是何府的管事,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恭喜朱师傅了,后日是三位公子旬假,正好请了朱师傅来教几位公子练练拳脚,强强身子骨。”
    何家公子是知县公子,往后说不得是知府公子甚至别的,哪里需要用习武来扬名的,他们身侧自有护卫们保护的。
    朱蓬反倒是懵了:“我、我这是……”
    管事点头:“没错,就是你,夫人点了你。”
    朱蓬简直是恍恍惚惚,他就是抱着随意的心思,没成想,反倒成了?那街邻里们知晓他得了何府武师傅这个差事,也纷纷上门道贺,还说要替他介绍一门好亲事。
    这回旬考,大饼二饼得评没有变动,三饼从丙提到了乙。
    得了一日旬假,何安回了大房,清早,米仙仙把人叫了起来。
    三饼揉着眼,瞧着才刚亮的天儿,靠在她怀中:“娘亲。”
    二饼没说话,也如同三饼一般靠在娘怀里。
    米仙仙起得比他们早些,这会儿她搂了人好一会儿,拍了拍小兄弟两个的小肩膀,笑着:“快些起来,你们大哥可是起来了。”
    “娘亲前日与你们说过的,武师傅已经请好了,今日便让你们见上一见的。”
    又赖了好一会儿,天色已经彻底亮堂起来,两个孩子也磨磨蹭蹭的穿好了衣裳,随着米仙仙去了院子里。
    因着给他们请了武师傅的原因,何府的院子特意收拾了个台子出来,朱蓬传着一身利落,他已经在台上候了好一阵儿了,他背脊挺直,身上肌肉结实,宛若随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般。
    大饼三兄弟站在他面前,显得十分瘦弱。
    朱蓬抬手同他们见了礼:“三位公子。”
    他在仔细打量这几位娇滴滴的公子哥。好在瞧着眉宇都是一股清正,并非那等骄纵之人,朱蓬这才彻底放了心。
    米仙仙在一旁笑道:“朱师傅,我这几个儿子文弱,还请师傅帮着让他们强强身。”
    朱蓬点点头:“夫人放心。”
    说着,小道那边,身形挺拔的俊秀男子怀中抱了个小娃走了过来,气定神闲,仿若闲庭信步一般浑身气势又让人无法忽视。
    身份呼之欲出。
    米仙仙语气亲昵:“怎的来了?”
    何平宴把小儿放在台上,回她:“我想着
    让他们兄弟四个一起练练比较好。”
    四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全然不知被放在台上是为何,他朝米仙仙伸手,要她抱。被何平宴拦下,他拥着人,语气温和:“敬儿,看到几位哥哥了么,他们正同武师傅学武呢,你也去吧。”
    四饼定定看着他。
    他也定定回看过去。
    米仙仙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四饼是不是太小了些?”
    “没事。’’何平宴:“让他跟在后边随便学学便是,小半刻钟,不拘着他。”
    他目光在朱蓬一板一眼教导几个孩子身上扫过,露出两分赞赏来:“这位武师傅憨实正气,仙仙挑的人果然极好。”
    米仙仙顿时得以的挺了挺胸脯:“那是,这朱蓬可曾是走镖的镖师呢。”
    何平宴脸微微变色。
    “朱蓬?’’
    米仙仙:“对呀。”
    他脸上平淡无波,自然转了话:“若是走镖的镖师,恐怕并不志在于此,不如早早把人放了的好。”此刻,他觉得这镖师也并不如方才见到的清正了。
    细细听着,他声音里还带着两分咬牙切齿。
    何平眼眼眸转深。
    若是没记错,村里有个叫何大鹏的,便曾在小姑娘跟前儿很是殷切,还曾闹出谣传来。
    哼,这些个鹏的,都不安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个世界上不一样的鹏,真是好大一口锅啊。
    第 70 章
    朱蓬到底是留了下来。
    米仙仙驳回了何平宴无理取闹的要求。
    还志不在此, 这武师傅一只手都险些废了, 不留下来教导人,还能继续走镖不成?
    是以,何府每日清早, 院中台上, 便能见到几个孩子跟着习武练拳的身影。何安回来后才知道请的武师傅到了, 见最小的堂弟都雷打不动的跟在后边, 每日跟着一块儿挥着小拳头, 倔着小屁股, 作为两房中年纪最大的,何安也没好意思再躺在床上, 只得跟在后边练了起来。
    县衙里边,因着何平宴昨日发了火, 不止柳县丞一直坐镇在衙门里边,连余下的胥吏们也尽忠职守, 生怕惹了上边不喜。
    后院里边, 顾氏登门拜访。
    这还是打从村里后, 顾氏头一糟登门,在魏海被任命为从九品巡检时,顾氏只差了人备了厚礼送了来, 魏还虽在何平宴手下办差, 更算得上是他的上峰,但两家夫人却甚少往来。
    米仙仙收到帖子时也很是意外,摸不清这顾氏上门是做哪般, 到底还是请了人进门。
    她一身常服,头上也只插了三两只珠花,瞧着很是素淡的模样,但她生得颜色极好,整个人光鲜亮丽,倒也让人难以注意到身上的首饰了去。她的身份比顾氏高,是以,也只等人进了门,起身相迎。
    顾氏带着丫头,手中还牵着个雨雪可爱的女孩,微微福了福身:“夫人。”
    顾氏模样清秀,她身穿一袭杏色衣裙,头上也只戴了两只金钗,手腕上各带了一只玉镯,不招摇,但却显得极其淡雅,她气质上等,尤其是走路间脚步颦婷,裙摆微荡,自然流露出一股姿态来。
    “这是何夫人。”她语气温婉,让闺女同米仙仙施了个礼。
    魏闲云被教养得极少,嘴角微微勾起,双手浅浅搭在身前,朝米仙仙微微屈膝:“何夫人安。”
    评心而论,这母女俩的仪态米仙仙很是欣赏,她虚虚抬抬手:“不必客气,早听闻说魏家千金规矩礼仪极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夫人客气。”顾氏抿了抿唇,带着魏闲云落座。
    等下人上了茶,饮了半盏后,她这才开口问了句:“怎的没见四公子?”
    “近日请了个武师傅,让他也跟着练了练,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在里间呢。”
    不得不说,这武师傅确实请得好。诸如四饼,他一贯懒散,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且性子倔强,喜欢赖在爹娘怀里,下人丫头都极难近他身,打从跟着练了几拳后,如今倒是不如以往那般粘人的了。
    相公说过,请这武师傅,打一开始便是想让家中几个孩子跟着学着强身健体,二来也是想让他们久沾武艺,多些男儿家的果断气概,像大饼这般心思太过细腻,对如今还年幼的他来说,是祸非福。
    顾氏也是听说了何家请武师傅的事儿的,她本还以为这何家初初发家,在教导子女方面定是溺爱宠度,未料听闻几位公子在学业一道都颇有灵性,如今还知道请武师傅来教导。
    世家大族中,族中子弟多是请了先生来启蒙教导,兼之世家大族里藏书无数,天然就比那些底蕴差的甚至寒门学子们占据优势,且世家大族的弟子除了学文,更涉猎了琴棋书画、武艺等方面,从礼仪规矩,谈吐学识到眼界见识都比别人强上太多,这些都是寒门学子们难以企及的。
    四饼没一会儿就被人参牵了来。
    他年纪尚小,穿着一身小小的锦衣,却如那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一般。
    魏闲云忍不住在这个弟弟的身上多看了几眼。
    米仙仙把人拢到身边,见他大眼瞧着顾氏母女,柔声同他说道:“这是魏夫人,可还记得,旁边那是魏姐姐。”
    他看了几眼,靠在她腿边不说话了。
    “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米仙仙说道,语气中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顾氏是早知道这小公子的脾性,也不在意,这会儿才说起了来意。
    “夫人可知钟姑娘的事?”
    米仙仙摇头。她目光稍淡,想着这顾氏的来意。
    是来为钟离夏求情?毕竟在村里时,她们二人的关系倒很是亲近一般。
    不过若真是为此来,那恐怕她是找错门了。
    不过顾氏却并非是为此来的,她是为米仙仙带了个消息来的:“钟姑娘被人伤了脸,伤势颇重,县里的大夫们治不好,便被钟家给接回去了,如今钟家正在替她说亲事,听闻钟家有意让她嫁给淮州知府的大公子为妾。”
    “钟姑娘此生顺风顺水,她在柳平县里丢了如此大脸,又毁了女儿家最为在乎的容貌,心里定然是不甘心的,若她得了势,只怕会寻了夫人的麻烦,还请夫人多注意些罢。”
    一个妾倒是无妨,可那淮州知府温家背后是靠着京城的侯府。吏部之中,又正有京城温家的人,他们若是随便插个手,搅动一个知县的升迁调令,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
    殊不知多少外放官员为了早日调回京城四处奔波打点的。
    米仙仙听明白了这话,心里也升了些寒气,抿了抿嘴儿:“多谢你与我说这些了。’’她很是好奇,“不过,魏夫人往日同那钟姑娘倒很是亲近的,如今怎的会……”
    顾氏脸上的笑淡了点:“许是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吧。”
    来柳平县之前,顾氏确实同钟离夏交好,觉得钟离夏是一位聪慧通透的女子,端庄大方,行事更是落落利利的,让人好感顿生,只来了这柳平县后两人才日渐疏远了去。
    作为一个正妻,哪怕她与夫君只是相敬如宾,这魏夫人的名头那也是她的,还到不了要她把人拱手送给小妾的道理。
    钟离夏那些话,看似把县里的大小姑娘们给拢住了,但却把当正妻的娘子们给得罪光了。
    顾氏也不例外。
    送走了人,米仙仙一张小脸上格外担忧起来。
    她时而唉声叹气,时而摇头驻足,小脸小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儿。
    人参朝站在门口的何平宴说:“夫人这般都快一下午了。”
    他摆摆手让人下去,进了房里,听她又是一个叹气,忍不住从身后把人拢住,高大的身躯贴着,紧紧相依:“谁惹夫人生气了?”
    他问得极为认真。
    他的仙仙该是明媚的,灿烂的,而不该是装着心事。
    米仙仙拍拍他的手:“你别打搅我,我这是在想主意呢。”
    她米仙仙当然不是那等等着别人来欺负的人呀!
    何平宴搂得更紧了:“不如夫人说一说,正好让为夫也帮着出出主意如何?”
    米仙仙沉吟了下,觉得他说得很是在理。
    于是,她便把顾氏说的一一同他说了,还分析给他听:“听说这温家出自京城的侯府,堂堂勋贵之家,祖上还出过好几人妃嫔,各部都有人在当差的,要是他们从中使使坏,那相公你不得在这县里熬一辈子了?”
    想着她相公如今还不到而立,却要生生熬到头发花白还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米仙仙就很是心疼。
    “当一辈子县令又如何,只要夫人在身边就行,莫非夫人不愿陪着为夫?”他问。
    米仙仙瞪他:“当然陪你呀。”
    不是有句话叫大材小用么?分明有那将相之才,却要窝在这一方小地。
    他可是要当那一人之下的权臣的!
    他闷笑着,把头轻轻搁在她肩上:“放心吧,温家不会寻我们麻烦的。”
    “为何?’’
    “一来,为夫是当今破格回原籍任职的官员,在当今跟前儿挂了号的,温家审时度势,必然不会轻易寻我麻烦,再者……”他顿了顿。
    米仙仙仰着脸看他。
    “再者,那温家大公子与我交情颇深,是至交好友。”
    ……
    米仙仙:“……”
    如此,是她白白担忧了么?
    “相公方才是在瞧我笑话不成?”她问,眼都不眨。
    何平宴福临心至:“并没有,夫人为为夫担忧,为夫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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