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 51 章
“怎么样, 怎么样了?’’柳府上, 身体肥胖的王县丞走来走去,满脸焦急不安。
柳县丞坐在一旁, 一言不发。
柳夫人也急道:“老爷, 你可想想法子啊。”
“我有甚么法子?我看咱们这位知县是铁了心要干出实事来, 王孟是正好撞在了上头。”
若是何平宴跟前任刘知县一般, 他倒也不担心, 左右只是为了任期,同衙门为官都能理解,但这位何大人不是。
他年轻,有能力, 是绝不会满足于只安安分分待在这小小的知县位置上的。
柳县丞骂道:“我早跟你说过,让你没事的时候学着点学着点, 你就是不听, 还有你!”他转身骂起了柳夫人:“要不是你平日里惯着他,他又怎的连五谷都不分的?”
连青菜、大白菜都认不得, 柳县丞觉得自己这张脸都被丢尽了。
柳夫人也委屈啊。
这是他们王家的根儿, 唯一的儿子, 谁不得好好供着的。说来也是那新来的知县太挑剔了些。
去送礼的下人很快回来了,个个苦着个脸。
——老爷,夫人,那何家把我们给撵了出来,还把送去的礼给扔了出来。
柳县丞还没开口,柳夫人不干了。
“甚么, 他还敢把你们给撵出来,反了反了!”柳夫人在柳平县里威风了几十载,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给下面儿,当下就嚷嚷着,让柳县丞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他不过是才上任的毛头小子,咱们家在这县里经营多年,还怕斗不过他不成?”
正好把他何家给拿捏住,以后这县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她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王县丞听着也面红耳赤的:“姐姐说的是,姐夫,就这样办!”
“办甚么办,你们一家子都是蠢货不成!”柳县丞真恨不得倒退回几十年前,他就是娶谁家的也不会娶这王氏回来。
“这何大人是上头特意开恩遣派回原籍做官的,那何家在柳平县虽只是乡下泥腿子,但这何大人可是在县里经营了数年,他的人脉之光,光是有功名的举人秀才就尽数是他交好的,还有那秦家,你们拿甚么拿捏人家?”
柳夫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哑然无声了。
“行了,左右我还在呢,看在我的面儿上,何大人也不会把人给撵出县衙的。”
何平宴确实没撵,只是把王孟这司农县丞的官位给撸了,发到了县衙门口守门。
知县县丞家的大小舅子都守门去了,也算是有了个伴儿。
柳夫人和王家人还想闹,但何平宴是铁了心,柳县丞也帮忙周旋一番才定了下来。
再闹,说不准连守大门的位置都没了。
人知县老爷的大舅子还在守大门呢,人家就没一句怨言,你一个县丞的小舅子,地位还没县里的大舅子高呢,人家能守门,你凭什么不能?
王县丞下台,米康在衙役中的地位顿时上升起来。
他懒,平日里更喜欢偷懒耍滑的,但人家好歹有点自知之明,没有非要要求去弄个官来当当啊,所谓德不配位,米康这个大舅子除了懒了些,别的缺点倒是没有,更没有仗着大舅子的威风仗势欺人的,相反,米康这人还有些行侠仗义的心,以往没这个身份地位,如今他在县里都能横着走了,平日里还路见不平,给人搭把手。
让何家米家的名声更好了些,人人都说这何大人是个好官,米家更是厚道人家。
夸何米两家的时候,柳王两家便是对比。
一时,何米两家的风头达到了顶峰,而柳王两家都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何平宴更是很快举荐了新的司农县丞上任。
秦碧英。
“秦少东?’’看着秦夫人送来的一堆礼,米仙仙问亲手把人举荐上去的:“秦少东不是秦家酒楼的掌柜么,他怎么成司农县丞了?”
何平宴半搂着人,在他面前,案上还有许多县里的文书公务。
自打上回米仙仙点醒了主子跟下人之间,何平宴在办公的时候也偶尔会同她说上一些。
他道:“碧英不愿在科举一道更进一步,何况,他打理酒楼,对农桑事物很是有些心得,正好能填上这个空缺。”
“秦公子不是那等墨守陈规的人。’’
所以,到现在还是个童生,想来还是被家里给逼迫出来的。
米仙仙捂着嘴儿笑:“莫怪飞凤给送了很多礼来。”
恐怕秦碧英能谋得这个位置,哪怕是个增设的司农县丞一职,对秦家来说,那是大喜事。
何平宴捏捏她的手心:“在为夫面前,夫人怎的对旁人如此熟络,该罚!”
米仙仙笑眯眯的:“罚什么?’’
他的头一下低下来,温热的气息在她嘴角拂过,轻轻厮磨。
微微移开些距离,两人的呼吸近在眼前,相互融合,他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压抑:“罚夫人眼里,”他手指在她眼上轻点,移至心口处:“心中。只有为夫一个。”
米仙仙满面笑意,柔软的小手覆上,仰着小脸看着他:“一直都只有你。”
他的脸上蓦然爆发出浓烈的欢喜之情,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一般,眼里都是笑意,是对着心爱的人才有的情意。
“夫人。’’
他缓缓低头。
微弱的烛火下,斜摆在一旁的屏风,在那烛火下,似能见到一双璧人缓缓拥入,缱绻缠绵。
“砰’’的一声,满室的旖旎散尽。
何平眼眉目很是不悦,还未开口,一个哇哇大叫的人已经跑了进来。
“妹夫,你可要救救我!’’
米康面色焦急,跑进来甚至都没主意到一旁的米仙仙。
“我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刚下衙的时候出门见一姑娘险些摔到,我好心好意的扶了她一把,她竟然说要嫁给我,还跟了我一路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拍了拍胸脯。
到这会儿,他才见到人:“妹妹你也在啊?”
米仙仙恨不得捶他一顿。
什么叫她也在,她早就在了,他才是莫名闯入的好吧?
黄芪跟在身后跑了进来,小声解释:“小人都跟大舅爷说了老爷忙,没空。”
“哎呀,我这可是关乎终身大事的!”
第第 52 章
米康说的米仙仙一个字都不信。
她认定了米康是来破坏他们夫妻亲密的, 半点不给他好脸色:“哥, 你平日都不照镜子么?”
年纪一大把了,还有小姑娘被他扶过就非要嫁给他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米康再三强调,还跟她说:“不信你让黄芪去门外瞧瞧, 看是不是有人守着。”
米仙仙似信非信,但见他的模样又不像说谎, 朝黄芪点点头。
在黄芪出门去的空闲, 她还问了句:“你应该没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妹子,我是甚么人你还不知道?我上楼子都不碰姑娘的, 怎么会在大街上碰的?”
这倒是真的。
所以说她大哥有病。
两口子都病得不轻。
黄芪很快回来了:“回夫人,那外边果然有个姑娘,手里还挎着个篮子,不住朝里边张望呢。”
“看吧,我没说谎。’’
米仙仙:“那人家为何要跟着你?”
“我……’’
何平宴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若真如大哥说的这般, 只怕这女子背后少不得有人指点一二。”
知县大人的大舅子,攀上了他就等于攀上了知县大人。
他的步子迈得大,已经招了许多的眼了。
米仙仙也知道他的意思, 但固执的说了句:“要不是他太招摇了,别人怎的能惦记上他?”
她相公是绝对不会错的。
错的是她哥。
她米仙仙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米康:“行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我这怎么办?’’
何平宴牵着米仙仙的手从案上走下来,渡到身边, 嘴唇微勾:“委屈大舅兄近日不能出衙门了,我会跟班头打个招呼,把你先暂时调进院子里, 负责巡逻。”
两人从他身边走过,移袂翩跹,裙角和下摆微微翻飞,起伏间,肆意重叠,不分彼此。
米康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
亏得他还以为这妹夫不同,没想跟他妹子也是一个性子。
小性。
不就是打扰了他们亲热了么。
被定性为小性的何平宴这会正牵着小姑娘的手朝后院走去。夜深,只有几点月色烛火隐隐照着,浅浅的虫鸣之声在耳畔响起,耳边,似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走着走吧,米仙仙突然发现四周亮堂了些,但身后却没了声音。
“黄芪呢?’’
何平宴从背后搂住她,高大的身躯贴了上来,“他走了。”
米仙仙正要问人怎么走了。
“你看。’’
她顺着抬头,却一下整个呆立住。
只见在四处的草木中,无数的灯笼从地上缓缓升起,摇曳的火光下,灯笼不过近在咫尺,仿佛她一伸手就能勾到,映照出那笼面儿上或站或依的绝色佳人来。
那画上分明是她。
米仙仙知道自己生得好,但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眼里会有这么多的情绪。
娇嗔,含笑,发怒,娇俏,是如此鲜活,仿佛它就是她,她也是它一般。
数不清的灯笼映衬下,他们置身在一片山水美画之中,抬眼便是绝美风景,幽幽散发的青草香气涌入鼻息,佳人在侧,心意相通,让人恨不得沉醉其中。
“你甚么时候做的?’’
她转过身,秋水一般的眼里还闪着泪花儿。
如此众多的画卷,非一日功夫能成,他公务繁忙,却还要给她备这些,实在让她感动。
何平宴微微一笑,并不提自己的辛苦,只问:“好看吗?”
对他来说,伏案在纸上一笔一画的画出小姑娘的模样,描绘她的动作都是再满足不过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并非是折磨,而是他心之所向。
米仙仙重重点头,扑入他怀中。
“好看,太好看了。’’
“相公,你真好。’’
但何平宴觉得,她更好。
两人相携着回院子时,早就等候着的人参见了两个并肩而来的人影总算松了口气,忙上前道:“老爷夫人,小公子醒来没见着夫人,这会儿正在啼哭不止呢。”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房里蓦然爆发出一阵儿高过一阵儿的嚎叫。
米仙仙三俩步往房里走:“他不是睡着了么,怎么醒了?”
一踏进门,米仙仙还没开口,已经先看见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奶娃了。灵芝\玉竹\当归几个使劲儿哄就是哄不住。
“许是白日里喝多了水。’’
米仙仙一下便懂了。
她把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奶娃抓住,抱着人一摸。
果然湿了。
这会儿他也不哭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子,软软的喊她:“娘。”
米仙仙看了一边儿放着的衣裳,拿了过来给他换上了。
又吩咐几个丫头:“以后小公子每隔一个时辰喝半盏水就够了,你们盯着,别让他再喝多了。”
米仙仙在几个孩子的膳食上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还特意找大夫问过,像四饼这么大点的孩子,米仙仙以前连糖都不给他吃的,生怕他吃多了坏了牙,还是到了县里后,四饼才舔上了糖。
这几日米仙仙几乎是跟何平宴腻在一块儿,对儿子就难免少了几分关心,下人们哪里能管得了他,哪怕米仙仙明令在前,四饼还是如愿抱着糖水喝了一盏又一盏。
刚吃上糖的孩子压根控制不住。
她这才问他:“以后还喝糖水么?”
四饼鼓着嘴儿,伸手搂着她。
何平宴坐在他们母子旁边,含笑看着他们。
谁料一把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米仙仙得不到儿子回应,朝儿子爹不满的哼了哼:“这都是跟你学的!”
“我怎么?’’何平宴哭笑不得。
米仙仙更气了:“你还说,娘早跟我说过的,你小时候闹着要吃糖就是这般模样,你们父子两个就会装傻充楞。”
为了监督四饼,米仙仙把放在何平宴身上的心撤了一大半回来。
没过两日,米婆子带着儿媳妇敲响了何家大门。
“怎么回事啊,有人说你哥瞧上了个黄花大姑娘?”米婆子进门就直奔着米仙仙问。
王招弟还抹起了眼泪:“小姑,都是女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嫁到你们米家十几年了,任劳任怨,跟只老黄牛一样,如今他说要纳妾就要纳妾,这不是欺负人么?”
米仙仙搁了手头的书,很是惊讶:“都传到村里去了?”
米婆子面上着急,还让米仙仙赶紧把她哥给找来,她要好生问问。
娶不娶的也得给个准话啊?
“他当值呢。’’米仙仙:“没这回事。”
“不过,你们在村里怎么会知道?”
王招弟一听她否认,顿时安了心,回她:“还不是虎子叔说的,说是都传遍了,你哥要纳小了。”
她哪里还坐得住的。
米仙仙在县里还真没听说过,她转了转眼,猜想怕是那有人专门想引了她娘家来,好让他们闹起来。
她让人给米婆子两个倒了茶水,把事情原原本本给她们说了说。
米婆子脾气急,一听她米家人险些被讹诈,大腿一拍就想去找人算账。
这种小妾他们米家可要不起!她看了看儿媳妇王招弟。
有一个搅家的就够了,可不能再来一个。
她眼神隐讳,王招弟也没见到。在高兴米康没有纳小妾的同时,她觉得必须要把人给守着。
万一下回来真的,她那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搬,必须得搬到县里来。
面儿上,王招弟还是热热闹闹的陪着笑,道:“小姑,你看你如今也是知县夫人了,你大哥也在县衙里办差了,我,我跟爹娘和孩子们还在村里也不好是吧。”
“不如我们也搬来县里吧,好歹也有人能陪着你说说话。”
米仙仙:“不要。’’
米仙仙板着小脸,很是拒绝。
王招弟脸都扭曲了,一会儿又重新挤出笑脸。
起了这心思,反正她定要来县里住,也当个城里人。
米婆子两个在何府住了下来。
没拗得过王招弟,米婆子最终只得应下了来县里安家。
哼,她老婆子苦了一辈子了,可不得来享享福,让人伺候伺候的。
王招弟正为难得赢了婆母一回沾沾自喜,连着好几日早出晚归的,还寻了牙行给寻宅子,在县衙不远的街上买了个小宅子,掏空了多年积攒的银钱,撒扫清理更是一应亲自动手。
春末,何平宴带着衙门中柳县丞、新上任的秦县丞去了杏子沟。
几人前脚刚走了不久,后脚米仙仙抱着小儿子,约了秦夫人、陈夫人两位,带上差役跟了上去。
美名去瞧瞧山野风光。
几位差役佩着刀,模样瞧着虎虎生威的,很是吓人的模样。
这是何平宴特意为夫人安排来护着她的,若米仙仙出门,必定会亦步亦趋的跟着。
米仙仙闹了几回,但何平宴在这事儿上却十分坚持,如何都不肯退步。
米康也在其中的。他守在马车旁边,很是不耐。
王招弟说叫他跟来在妹子面前露露脸,以后也能谋个更好的差事。
万一出点事,他再挺身护上一护,妹夫一看,许是连枕头风都不用催,明儿就让他也当个小官威风威风了。
那婆娘就是个傻的。
他们这一行,一看就是衙门的人,谁敢不长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米康:我媳妇傻。
何平宴:我媳妇善解人意,敏慧聪颖。
第5 53 章
秦夫人两个上了马车, 见马车一路往乡间小道上走, 秦夫人掀了掀帘,说道。
“真去那甚么杏子沟?你家那几个孩子呢。”
问的是米仙仙。
“我娘在呢。’’
米婆子住在何府,两日功夫就把何府上上下下走了个遍。
甚至连她女婿甚少回后院用膳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两口子竟然不一块儿用饭?
米婆子觉得肯定是她闺女伺候的不用心!
米仙仙这是躲出来的。
米婆子对几个大外孙那是极为上心的, 一日都要问个好几次才罢休。
她苦着小脸叹气。
不管是婆母还是老子娘,都是招惹不得的。
秦夫人好笑得很, 虚虚在她脸上点了点:“瞧瞧, 瞧瞧,咱们何夫人平日里不是主意一套一套的么, 怎的现在没法子了。”
这叫甚,一物降一物啊!
“哼!’’鼻头皱了起来,米仙仙在她们面前也极为随意,撇撇嘴儿:“说得好像你不怕这两位娘的。”
她何夫人那是大度,不跟她们计较的!
才、才不是怕。
“行行行,反正你有理儿。”
“哎哟, 妹妹,前头出事儿了啊!”米康满不在乎的脸一变。
王氏那就是个乌鸦嘴!
米仙仙掀了帘子:“出甚么事儿了?”
米康指了指前边让她看。他们离得远,只能模糊瞧见一大群村民们在推搡着, 这附近有一条河,那些推搡得最厉害的赫然是中间的几个大汉,他们, 正把一女子往河边推去。
虽瞧不清脸,但那女子不断的在挣扎间,露出了被绑在她身后的石头, 身后还有相互搀扶着的男女在说着甚,但无人听。
米仙仙倒抽口气。
这是沉河啊!
“快快快,快去把人拦下!”她推了推米康。
米康咽了咽口水:“我去啊,那些村民人多……”
“怕甚么,你穿的差服,还佩了刀,谁敢得罪你!”米仙仙瞪他。
自古民惧官,哪怕是不入流,无品无级的衙差在普通老百姓心里,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米康这才上前两步,“我去就是。”
但他还不忘了转身跟她说:“要是这回又有人非得嫁给我,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沉河的动静大,村民们人人都看着那边,也无人注意到这里,米康赶过去的时候,那女子满脸挂着泪,一只脚都被推进河里了,旁边的一对夫妻不住哀求。
米康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声宛如一道天籁。
众人寻着声音一看,原本推着人的几个壮汉正冷笑着想瞧瞧是谁敢不知死活的管他们的闲事,一看米康的打扮,脸色顿时变了。
一个穿着长衫,看似体面的中年男子从中站了出来,抬了抬手:“官爷见谅,我们伍家村正在处置一犯事的妇人。”
米康脸一板,狐假虎威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他斜着眼打量这人几眼:“你是伍家村村长?”
“并非,小人乃伍家村唐家的族长。”
“呵!’’米康冷笑一声儿:“老爷我还以为你是村长呢。”
他脸色一变,带了几分凶狠:“难道你不知道,这处置犯人乃是官府的事么?竟敢私自动刑,你怕是想吃牢饭!”
被推入河的女子顿时高喊:“官爷,救救我!”
刚说完就被人捂了嘴。
唐家族长脸一变,眼中带着不愤。
罢,是他们倒霉,竟半路杀出个煞星!
他悄悄往米康手里塞了个银子,在米康看来,这动作熟练,想来是没少做的。
他收得心安理得。
唐族长刚了心,以为米康不会管这事了,正要暗示人继续动手,就见米康双手环保,点点头:“行,赶紧把人放了。”
唐族长一愣。
“差爷,你方才可是已经……”他提醒他收了银钱那便不该再多管闲事,才是皆大欢喜。
但米康是谁?
大舅子!
他正儿八经的:“可是甚?那银子不是你塞给爷不抓你吃牢饭给的么?”
“你……’’唐族长再好的风度也被他给气没了,阴着脸:“官爷,还望行个方便才是,我们唐家可不是那等无名之辈。”
他给一旁的唐家族人使了使眼色。
这些衙役们不好打发,但也只有这一个,他们把人弄走,回头给衙门送点礼也就把这茬揭过了。
米康跟着村里的二流子混了这么久,唐族长一个眼神他就知道甚么意思,回头高声一喊:“弟兄们,这老头子竟敢不把我们放眼里!”
伍家村的人这才发现不远处停了辆马车,身前身后有五六个穿着衙门差役服的衙役,腰间都佩着大刀,余下还有七八个身体强壮的小厮,个个都是大块头,凶狠的瞪着眼,一看就很不好惹。
唐族长知道这回是讨不到好了。
米仙仙下了马车,被几个衙役护卫着上前。
她模样气度非是普通妇人,所到之处人群皆让出一条小道儿来。
她点了点那含泪祈求的女子,问道:“怎么回事?”
唐族长拱手见礼:“回夫人话,小人正在处置犯事的唐家女子。”
米仙仙问他:“你是村长?”
“不是。’’
“那你是官府?’’
唐族长脸色僵硬。
兄妹两个连问个话都一样的。米仙仙冷着小脸儿,挺直了腰板儿,很是高高在上,浑身都透着一股冷漠凛冽,“你既不是村长又非官府,擅自动用私刑,触犯我大周律法,此乃罪加一等!”
“村长呢?’’
她身边有衙役,村长很快就来了。
米仙仙问他:“唐族长私自动用刑法你可知?”
村长也是个中年汉子,闻言脸上很是为难。
如此大事他怎的能不知,但他不过是村长,怎能管到唐家族人身上去,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身在我大周地界,为我大周庇佑,理应遵守我大周律法,衙门不时便会有人到村里传达当今旨意,意在教化民众,身为村长,你更应配合官府传达我大周律法才是,还是你这个村长,并不知情?”
这话一出,村长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他知情却放任唐家动用私刑,真追究下来他跑不掉,但他若说不知情,那便是得罪了衙门的陶主薄。
衙门有六房,其中礼房是掌管祭祀、科举、并负责教化民众。
而这礼房,正是陶主薄分管。
村长两头为难,期期艾艾的看了看米仙仙:“不知夫人是?”
他心里还存着侥幸。
“本夫人乃知县夫人。’’
村长只觉得眼前一黑。
唐族长更是脚步不稳,他还想狡辩:“夫人,我唐家曾出过文士官宦,此女确实犯了事有损了我唐家声誉啊,按老祖宗的规矩办事,并非是动用私刑。”
“哦,你那老祖宗可是大周的文士,可是大周的官宦?”
唐族长一下闭了嘴,旁边有妇人高声道:“甚么文士官宦,也不知往前哪朝哪代的了。”
“就是,那月娘也是个可怜的……”
伍家村的村妇们早就不满,但没人给唐月娘出头,她们不是唐家人,也无法。
“把人带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米仙仙发了话,那女子并着身后一直在祈求的父母被带了过来。
事情的原委是这般,这唐月娘三月前被夫家给休了回来,说她跟人通奸,把人给打了一顿,唐月娘的嫁妆也被那夫家给霸占了,说是她家的补偿。
“我女儿没有跟人通奸,都是那赵家不道德,勾搭上了一个楼里的女子,又想霸占我女儿的嫁妆,便说她与人通奸,倒打一耙!”
米仙仙问他们:“为何不去衙门告他?”
大周自建立不过百年,老百姓不过才稍过上安稳的日子,各种调令律法均是层层下传,这才有礼房负责教化民众,如这般涉及通奸的事,本朝自前朝沿袭下,对通奸罪的惩处并不重,多是判流放。
自高祖颁布寡妇再嫁的律令后,女子也是能提出和离的。
唐月娘一家哭得眼通红:“唐家族规甚严。”
所以哪怕知道唐月娘多半是被冤枉的,但唐家还是睁眼不看。
“竟然有这样的事,本夫人既然碰到了便不会不管,若真是那赵家的错,本夫人也会让人依法办案,惩处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米仙仙义正严辞的挺了挺胸脯。
“你们先回家,过两日自有衙役们来召唤你们。”
唐月娘一家更是感激。
米仙仙抬了抬脚,回头跟村长叮嘱:“村长,这人你可得看好了,若是本夫人前脚刚走你们便又动用私刑,那……”
伍村长抹了抹额头的冷汗,一个劲儿保证:“夫人放心,小人一定好生看着人,绝不会让人再有动私刑的机会。”
“那本夫人信你一回。’’
她上了马车。
秦夫人两个还笑她:“哟,何夫人今儿可真真是威风啊。”
米仙仙笑笑,但又很是难受。
马车缓缓朝杏子沟前进,路上,米康实在是好奇:“妹子,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道理的?你竟然连律法都知道?”
甚么教化,什么传达,米康到现在都没回过神儿。
米仙仙淡淡的瞥他一眼:“少进楼子,多读书。”
米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妹子感觉好有文化……
感谢在2019-12-17 02:54:42~2019-12-17 20: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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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4 章
米仙仙几个是过了午时之后才到的。
她脸上虽还挂着明媚的笑, 但何平宴就是觉得她不高兴。
他的小姑娘受委屈了。
他温和的脸淡了下来, 眼里还带着几分凌厉,目光在随同来的人身上一一看过,遮掩了眼中的不悦。
知县夫人到来,杏子村的村长亲自迎了人,又让她婆娘跟几个儿媳妇过来伺候, 又忙上了茶果点心, 生怕惹了这几位看着就高贵的夫人们不悦。
米仙仙几个都不是挑剔的:“都坐下吧, 别忙活了,是我们来给你们添乱了。”
村长媳妇周婶儿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拘谨的摆摆手:“没有没有, 夫人能来我们村里头,是我们的荣幸。”
她儿媳妇叫菊花的倒是热情,忙一直招呼着他们用茶用点心。
“咱们知县老爷可真是大好人啊,来咱们村都好几回了, 对咱们村里的庄稼可上心了, 还蹲在田地边跟人说怎么才能长得更好呢, 谁家大老爷会这么细心的, 知县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米仙仙抿着嘴儿, 心里高兴得很。
甚至比听了自己被捧还高兴。
“这是他应该做的,哪有你们说得这样好的。”
她悄悄瞥了眼已经随着村长村民们出去的人, 在一众拥护的人中,他是如此耀眼,让人一眼就能见到, 无法忽视,长身玉立,身形挺拔,抬腿间仿佛是在与人说着甚么,气定神闲,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是那般夺目,她的眼也只能印着那一个身影。
菊花哪里不知道女人家的心思,笑了笑。
说了会话,米仙仙几个提出去村里走走。
周婶儿把能说会道的大媳妇菊花留给他们,让菊花陪着她们去走走,周婶带着剩下两个媳妇留下杀鸡杀鸭的。
她们这几个,穿着鲜艳,戴金戴银的,一看就知道不普通,又听说是知县夫人,个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贵人不喜。
她们在杏子村走了一圈,这菊花确实热情,几乎每一家的事都能说上两句。
村长李长富是个公正的,这家家户户有甚问题都是他来解决的,就是谁家男人脾性不好动了手都要被他上门教训一番。
“就前次那李福喝醉了动手打了老婆孩子,他媳妇护着孩子挨了好几拳,我公爹二话没说把那李福给赶出了村,还发了话,要是他媳妇提了和离那也不管他。”
大周虽早有律法女子也能提出和离,但到底少,尤其是离王城越远,上头的命令传达得越慢,还有如同前边伍家村村长一般不作为的,使得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对律法知之甚少,不少女子甚至还要委屈求全的,根本不知找衙门官府为自己做主。
这位李村长确实公正,也莫怪村里人都爱找他。
回村长家,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你追我赶。
米仙仙一个没主意,险些被冲撞了,菊花手快,把娃拉到一边:“你们这群小崽子,这可是有贵人在呢。”
“甚么贵人不贵人的,让他们继续玩吧。”米仙仙摆摆手。
不久,何平宴等人也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不少村民们。
柳县丞这是头一回见米仙仙,他楞了下,眼里还闪过惊艳:“这是何夫人吧。”
“何夫人果真如同传闻一般花容月貌。”
米仙仙矜持的点点头:“柳县丞过誉了。”
李村长便请他们进了堂屋,还说起了庄稼上的事儿。
米仙仙抬了抬眼,跟何平宴看了一眼,随即,他便被众人拥着进去了。
下晌,周婶儿置办了两桌来,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米仙仙身份高,被请到了上位,她也没有推诿,叫她们也一块儿来吃,至于跟着一块儿来的衙役们,李家也给备了饭菜招待。
等用完饭,便起身告辞了。临走,米仙仙给了周婶一锭银子。
周婶不肯收,米仙仙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收我们怎么好意思,多来几回岂不是把你家都给掏空了。”
秦夫人两个也帮着劝,周婶这才收下。
回县里的路上,夫妻两个这才得了空说说话。
何平宴身上还沾着些酒气,他喝得少,只沾了沾嘴。
这会儿揽着人问了起来:“怎的来了?”
米仙仙哪里好意思说她是被亲娘给逼出了门。
何、何夫人哪能怕娘的。偏了偏头,颇有些避重就轻的:“就、就想来就来了呗。”
“你不高兴我来?’’她问,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何平宴道:“我是怕你受了委屈。”
“谁能给我委屈受?”
她靠在他怀里,说起了今日来时在伍家村的见闻。
“你说,这世上怎的有这等丧了良心的人,若是不想过了,给人一封放妻书不就得了?竟然还编排妻子通奸的!”
米仙仙打小就被米婆子给宠着,嫁了人后又有何平宴惯着,哪怕这三年吃了点苦,但也没有人真敢欺负上门,是以竟完全想象不了,这世上还有这等人的。
倒打一耙还肖想妻子的嫁妆,简直就是无情无义!
“相公,你一定要狠狠判,罚他流放五百,不,三千里的!”
何平宴一手抚在她柔软的发上,细细听着,听此处“唔’’了声儿,道:“好,狠狠判。”
“还有那个族长和村长也很是可恶,律法明明写着,犯事的人需得由官府来查处,他们一个僭越律法,一个不管事,一条人命险些葬送在他们手里,相公,你也不能绕了他们!”
何平宴见她气得小胸脯直跳,哪里不应的:“好好好,夫人说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好不好?”
这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竟然还记着呢。
“嗯。’’米仙仙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不吭声儿了。
“仙仙,怎么了?’’
何平宴觉得,要是小姑娘骂骂人能出气,那还是骂吧。
这般安静的模样可着实不像她。
好一会儿,胸口处才传来她的声音:“相公,你说像这唐月娘这般的女子多么?”
在此之前,米仙仙一直觉得她来县里的目的就是威风威风的,让别人见了她何夫人那都得客客气气的,也享受一把仗势的感觉,比如嚣张跋扈的从大街上走过,比如众星拱月被捧着,比如……
直到遇到了唐月娘的事。
何平宴平日说话向来直接,从来不曾如现在这般绞尽脑汁,在嘴里再三过了话,才开口:“以后会越来越少的。”
他把人楼得紧了些。
“听大哥说今日你引了律典,讲得头头是道,夫人可真是厉害,再过些日子,只怕为夫都比不得夫人知晓的多了。”
他哄了一路,在回到县衙前,米仙仙总算朝他笑了。
刚下了马车,在县衙门口焦急等候的陶主薄带着夫人杨氏急急奔了来,陶主薄满脸羞愧的朝何平宴施礼:“大人,下官有错,竟不知下边村里竟还有人没有按礼房的传达教化民众,是下官失职。”
何平宴神色疏淡,眼中略含深意:“陶大人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他虽没明着说,但陶主薄却一下懂了。
红了脸,一副愧疚难当:“下官、下官……”
何平宴眼里闪过一抹讥笑,绕过人,拉着手心的小手便要走,却见小姑娘双眼放在陶夫人杨氏身上。
杨氏有甚可看的?
他淡淡蹙眉,一眼扫过。
顶多是那头上的金钗多了些,晃人。
米仙仙吃惊的张着小嘴。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有人在头上戴了这么多的发钗。
满头的金钗啊。
大夜里的,这杨夫人夜里见人还有满头插金钗的习性不成?
回了房,何平宴见她又一回走神,上前替她松散着乌发。
他身着寝衣,说着:“你要喜欢,明儿我给你买些金钗可好?’’
米仙仙下意识点头:“啊,好、好啊……”
她抬头:“相公,你的银钱都在我这儿,你哪儿来的银钱买?”
作者有话要说: 问你呢,钱哪儿来的?
第 55 第章
她的目光神彩熠熠, 明媚无暇。
仿佛就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何平宴手一顿, 指尖在她乌发间轻轻按压出凹陷。
柳平县自打信任何县令上任后,整个县里的懒惰一扫而空,尤其是在衙门当差的上上下下,没有一人敢偷奸耍滑,或是在外边仗势欺人,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撞了上去。
伍家村的通奸案便是这位知县大人上任后审理的头一桩案子。
“可惜那叫赵方的贼子在知道衙役们要差他前来问话, 竟然提前得了消息给跑了!”
柳平县的各大茶馆里, 纷纷再议论着。
“跑甚么跑,没有路引他能跑到哪儿去,指不定在县里哪个犄角旮旯躲着呢, 咱们县里的衙役们现在那叫一个勤快,你们等着瞧,没两日准能把人给逮住。”
“兄台所言即是。’’
“不过要说,这桩官司那还得归功于咱们知县夫人, 听说何夫人当日引了律典, 那是有理有据, 让人信服啊。”
“可不, 何大人勤政, 何夫人为民,听闻这何夫人还很是貌美, 可当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啊。”
这一桩通奸案很是轰动,原本还有人觉得下定论太早了些, 应等升堂对质后再议,但赵方一跑,等于是不打自招,原先还有为他说话的也都没了声儿,纷纷谴责起来。
米仙仙跟唐月娘说:“你放心,何大人一定会为你讨回个公道的。”
唐月娘一家如今已经搬到了镇上,正等着衙门传问,这几日他们一家没了压在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唐月娘是个模样生得清秀的娘子,比米仙仙还小两岁呢,如今看着却比她大上不少。
她瞧着还有几分精力不济的样子,闻言感激的说道:“要不是夫人救下我,如今只怕……”
她红着眼。
衙门昨日还把她几个孩子给从赵家接了来,唐月娘心里唯一的担心也没了。
“夫人莫要为了民妇忧心,民妇如今一切安好,只等着看!看那对贱人有何下场!”
唐月娘离开不久,米仙仙便听到前头传来信,说是那赵方已经找到了,正在押来的路上。
“夫人,外边来了三位妇人,其中一位说是老爷的亲姐姐。”
米仙仙:“她来做甚么?”到底摆摆手:“算了,把人请进来吧。”
“是。’’
不久何金霞几人被引了进来。
随着她一道儿的,还有两位模样稍长的妇人。
见了米仙仙,还没等她开口,其中一位年长的妇人已经扑到了跟前儿,米仙仙躲避不及,被她拉住了衣摆,苦苦哀求:“这是何夫人吧,我们可是正经亲戚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米仙仙青着脸,那妇人手劲大,米仙仙硬是没抽出来。
“还不快些把人扯开。”
人参等人这回才回过神儿,几个不客气的上前。
“夫人啊,你可要发发善心啊……”
婆子再是手劲儿大,在几个人的拉扯下,还是只得放了手,米仙仙低头一看,好好的裙摆已经皱巴巴一团了。
心头蓦然起了火。
“何金霞,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立马滚出何府!”米仙仙本来就不喜何家这大小姑子,原先还有点面子情,如今是一丁点脸都不想给了。
甚么毛病,还上前就扑人的!
何金霞脸一变:“这可是我二弟府上!”
这小蹄子不过是他二弟的妻子罢了,她还是亲姐姐呢。
那妻子有一个两个的,亲姐姐可是这独一份的!
到底谁该滚的?
——“呵。’’
“你觉得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何金霞气短。
她就是再不想承认也否认不了,她这个有大出息的二弟在他们兄妹中除了对老大另眼相看一眼外,她跟四妹是从来不得他正眼的,更别提被他如珠如玉宠着的米仙仙了。
她几乎敢肯定,若是米仙仙开了口,她这位好弟弟非但不会反对,反而还会对米仙仙这小蹄子嘘寒问暖的,生怕她受了丁点委屈。也不想想谁能给她气的?
米仙仙这小蹄子最是会装模作样了。
她倒抽口气,还没开口,身后,另一个妇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这是何金霞的婆母曹氏,生得颇有些尖酸刻薄,不易相处,米仙仙倒是见过一回。
曹氏忙把另一个婆子给扶了起来,笑着打起了圆场来:“平宴媳妇别生气,你这大姑姐就是性子直了些,但人没甚坏心的。”
等她说完,米仙仙才开口:“何夫人。”
曹氏还有些不解。
“叫我何夫人。”
以为谁在她跟前儿都能以长辈自居呢。
曹氏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果真如媳妇金霞说的,这是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到底是有求于人,曹氏也无法,只得说道:“何夫人,怎么说咱们两家那也是姻亲不是,金霞再如何那也是何家出嫁的姑娘,看在这情分上,却有一桩小事请夫人帮帮忙。”
“对你来说,那就是抬抬手的小事儿,一点都不耽搁的。”
“哦,什么事儿。’’
米仙仙倒真好奇是甚么小事儿。
曹氏看了眼另一个婆子,推了推她,那婆子便苦嚎起来:“夫人啊,我儿子是个本分人啊,村里谁不夸他的,谁知道我们赵家却娶了个搅家的婆娘,把我们老赵家给败坏了不提,如今她更是状告我儿子包那楼子的,诬蔑我儿子啊,夫人可得给我们老赵家做主啊。”
婆子苦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得出来确实是真情流露,很是伤心。
米仙仙皱了皱眉。
很是嫌弃。
“你说你家姓甚?’’
“姓赵?’’
米仙仙脸上神色变换,最后只汇成一句:“你那儿子,该不会就是那赵方吧。”
赵母点点头,赶忙又说:“但我儿子是冤枉的啊。”
“好一个冤枉。’’米仙仙是连一眼都懒得看她,也不欲同她们争辩,只淡淡道:“赵方的事大人自有定论,他若是没做出那等丧了良心的事自是安然无事,若他做了……”
赵母脸一下变了。
何金霞看不得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忍不住讥讽:“不过是亲戚间的小事而已,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米仙仙偏生气她:“是啊,特别是你何金霞的事儿,你最好这辈子都平平安安,不要求上门,哪怕你求上门,我也一定不会救你。”
“你!’’
米仙仙挥挥手,等不及要换一身裙子了。
“送客!’’
她连一顿饭都不会留。
何府的下人们一看主子这副态度,对何金霞几个也不耐起来,见她们还想大吵大闹的,直接捂了嘴儿给推出了门。
“砰’’的一下,大门被关上。
曹氏只觉得灰头土脸的,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何金霞自嫁到城里后自诩是城里人,一贯学了那些城里人的轻言细语的做派,但这会儿她气得甚么体面都顾不得,在何家大门口直接骂道。
“臭不要脸的,我何金霞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哪怕是死,穷死,饿死,我也绝对不会求到你门前来!”
屋里,米仙仙问:“她真这么说?”
“是,一字不差。’’
这感情好,在村里的时候看在爹娘的面儿上,米仙仙哪怕早就想赶这大小姑子了,但也没赶,如今何光夫妻不在,她也用不着顾这分面子情。她优雅的打了个哈欠:“行了,我睡会。”
赵方的案子定了下来,如今赵方已经被收押,只等明日便要开堂审理。
衙役把告示一贴,各大茶馆里更是热闹得很,有说何大人明察秋毫,有说何夫人贤慧的。茶馆一角,梳着双鬓的丫头愤愤不平:“这些人当真是攀权富贵,小姐你开了钟家商行,所卖货物给这县里娘子妇人们不知省了多少,她们不提一句,反倒处处吹捧那一乡下来的,实在可恶得很。”
钟离夏也很是不悦:“谁让她是知县夫人呢。”
“甚么夫人不夫人的,’’丫头撇撇嘴儿,“明日柳夫人生辰,这米氏也定然会去的,她一乡下妇人哪里懂甚规矩,明日在宴上还不知道得出多大丑,小姐你等着瞧便是。”
钟离夏唇角微微带笑,但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不安。
县衙里,何平宴也得了何金霞几个被撵出何府的事儿,尤其是听到何金霞在府门外的叫嚣,来人每禀报一句,他眼里的冷意便添上一分,等说完,冷哼一声。
“既然她不稀罕何家的撑腰,那以后便当没这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好冷呀
第 56 章
翌日, 衙门还未开门, 早早便有老百姓候在了门外。
辰时,何平宴穿着绯色官府,头带乌纱帽,坐在堂上:“带赵方、唐月娘。”
皂隶高声传报:“传赵方、唐月娘上堂。”
赵方、唐月娘被带了上来。
那赵方长得瘦小,一见了官老爷, 不等问, 便嚎了起来:“大人, 小人冤枉啊,小人一贯安分守己,没料这家里的婆娘却趁着我外出做工跟人勾搭成奸, 此事我家中人可全是亲眼所见,大人你明鉴,还小人个清白啊!”
唐月娘瞪着他:“分明是你在外头勾搭上那楼里的贱人,如今反倒倒打一耙, 赵方, 你敢发誓你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
赵方伸手就要发誓。
何平宴沉声:“够了。赵方, 本官问你, 你可曾包养了楼中女子, 且诬陷唐月娘,私吞了她的嫁妆。”
“大人, 小人没有。’’赵方满脸的义正言辞。
他姓赵,跟知县大人那也是拐了个弯儿的亲戚,他不信知县大人会偏心唐月娘。
何平宴淡淡瞥过。
“带翠珠。’’
翠珠, 便是赵方带回村的楼中女子。
在赵方愕然间,被赵家偷偷藏了的翠珠被带了出来,接着还有村长、村人,甚至连赵方帮工的铺子老板、小二们也相继出来作证。
证实这赵方为人圆滑,且在镇上做工期间,时常上楼里买醉喝酒,带翠珠回赵家时还曾偷偷跟人得意的说起过,且村里人也证实从没见过唐月娘跟谁有过瓜葛,唐月娘被撵走的当日,村里人都曾议论过此事,说赵家不厚道。
“赵方,如今你还有甚么好辩的?”
赵方整个人瘫在地上,软如一滩烂泥一般。
怎、怎会……
“大人,小人就是一时迷了心窍,再也不会有下回了,大人…”
“赵家村人士赵方,恶意陷害发妻,夺人嫁妆,判罚至柳州服役,凿石开田三年,翠珠同犯,罚一年。令赵家不日退还唐月娘嫁妆,且来衙门销案,赵家休书无官府承认,做销,今判二人和离,二人膝下子女由唐月娘抚育,赵家共计出五十俩文银贴补。”
“砰!’’惊堂木拍下,何平宴面目冷淡,并没有丝毫心软,抬腿起身:“退堂!”
何平宴在堂上极少开口,却一环扣一环,行云流水般一一唤了人证,让赵方无法抵赖,手段强势又干脆利落。
这桩案子,不过从辰时初审到末,只堪堪用了一个时辰。
“罚得好!”老百姓们纷纷叫好。
赵方如丧考妣,垂着头被压了下去。
唐月娘泪如雨下。
通奸这个罪名,终于从她身上洗掉了。
她恍惚着朝外走,只见有衙役撑着告示往外贴。
“周律。’’
拥挤过去的人纷纷疑惑。
这是甚么?
“这都不知,这周律便是本朝的律法,喏,上边写了,说女子有原由且符合律法中提及可提出和离,并带嫁妆返回娘家,再嫁为人妇……”
一阵一阵的惊叹声传来,唐月娘转过屋檐,见到了含笑看着她的米仙仙。
“夫人!’’她瞳孔一缩,大步上前要给她跪下,被米仙仙一把拉住:“你拜我做甚么。”
“我这条命是夫人救下的。”
“我也只是正好路过罢了。’’米仙仙问她:“你如今和离了,可有何打算?”
唐月娘有些茫然。
见状,米仙仙道:“我家里正好办了个何家集坊,若你想谋个差事,可去福运街集坊里。”
夫人这是连以后的生路都替她考虑到了啊。唐月娘感动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不远,唐家夫妻也来寻女儿了。
米仙仙拍了拍她:“家去吧。”
唐月娘含泪点点头,走到唐家父母身边,一家人朝街口走。
“夫人?’’人参见她一直含笑看着唐家人,说道:“夫人,我们该去柳府了。”
“这唐家人有甚么好看的?”
其实米仙仙也不懂。
当日遇上唐月娘,她只道这世上竟还有这等事,气愤不已,如今见这案子重见天日,她心里也很是高兴,好似有什么在心里变了。
她的心里充满了欢喜,也好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
“走吧,去柳府。’’
判决一传出,赵母当即就晕了过去。
儿子,孙子,银子,全没了。
村里,何金霞出了何府后实在气不过跑回了娘家。
添油加醋的在何光夫妻跟前儿说了米仙仙的小话,要他们给她做主。
“必须得让她给我赔礼道歉!”
张氏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
让米仙仙给她道歉?
刘氏撇开脸:“这个法子不妥,还是换个吧。”
何金霞不敢置信:“娘,我可是你闺女!”
“我知道,所以才叫你换一个。”
……
“行,那叫她、叫她给我斟杯茶吧。”这总行了吧?
刘氏还是不应。
何金霞冷下脸:“行,说白了,你们就是不想给我做主是吧?你一个当婆母的还怕儿媳妇不成?”
刘氏蹙眉看着她:“你说你非得招她做甚?你就非要跟她别苗头?你二弟甚么性子你难道不知?”
她指了指张氏:“你嫂子都没这脸面,你怎的还不懂事。”
那是她儿子的祖宗,她当婆母的还能压过祖宗不成。
“可不是么,那姓赵的满县谁不知道他险些害得发妻没命,这种人早就该被判了,亏得大姑你还好意思带人上门去求情,咱们是甚么人家,可是知县大人的至亲,能帮着那坏人么?”
“要帮了那坏人,以后小叔子的名声儿都得被牵连的,说他是非不分,不是好官。”
张氏压根不计较。
她家又得了小叔子的好,这会儿让她把米仙仙供着都行啊。
她张氏,能屈能伸。
原本闷不吭声的老爷子顿时抬头,眼神凶狠:“你嫂子说得对,金霞啊,爹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你竟然是个是非不分的,你险些就害了你二弟了,还有脸让我们给你做主!”
“不孝女!’’
何金霞哭着跑了,不过这回她不敢放狠话。
踩着点,米仙仙带着人参几个丫头到了柳府。
她身份高,柳府的下人们不敢怠慢,连忙把人往后院里引。
到时,后院里一众乌泱泱的妇人们正在说笑。
捧着柳夫人呢。
见她到了,竟然一时没人说话。
“哑巴了?”米仙仙看向柳夫人。
她没来之前,这里就属柳夫人的身份最高,来的人也都是上赶着讨好的。
因娘家哥哥从县丞被降到了守大门的,柳夫人早就记恨起了米仙仙,如今一见,暗骂了声儿狐狸精,又端起大家夫人的派头上前。
“是何夫人来了,我瞧着这都快晌午了,还估摸夫人不肯登门了呢,失礼失礼”
余下的夫人娘子同柳家的亲眷夫人们便看着,想看看这位何夫人如何作答。
听闻这何夫人在来县里的时候,可是一直住在乡下的。
钟离夏瞪着眼,仿佛立马就能见到她举足无措的样。
米仙仙实话实说:“原本也险些过不来的。”
“本夫人身为知县夫人,乃是这整个县里的表率,事务繁忙,与诸位这等自是不同。”
她说得极为认真,板着小脸,端着何夫人的派头,半点都没有炫耀。
“不过诸位回去多劝诫劝诫大人们,以后说不得能更进一步,就能体会本夫人的心了。”
在知县夫人的这个位置上,米仙仙觉得自个儿简直操碎了心。
听在一众夫人娘子耳里,简直就是米仙仙在嘲讽她们。
说她们身份不如她啊!
钟离夏脸色难看,柳夫人更是憋着胸口的怒火,咬牙切齿的:“夫人真真是深明大义。”
她点点头:“好说好说。”
柳夫人吸吸气,招呼众人往厅里去。
按理,米仙仙身份最高,在桌上应该坐上主桌首位,她再谦虚两声让给柳夫人,毕竟今日是柳夫人生辰。
但柳夫人心里有气,也想给米仙仙一个下马威,直接命人带她去了次桌。
米仙仙没说话,抬腿就坐到了主位上。
换了别人被落了面儿肯定早就羞愤得出门了,但米仙仙觉得,她可是送了礼的。
礼都送了不吃那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向来只有她米仙仙欺负人的,哪有别人能欺负的了她的。
她招呼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楞着做什么,快坐啊。”
“柳夫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你们也不好使不成?”
还好心好意给柳夫人找台阶。
看在她相公跟柳县丞毕竟同县为官的份上。
柳夫人:“……”
柳夫人在众目睽睽下,只得挤出个笑模样。
这个米氏,实在太放肆了!
钟离夏一直等着米仙仙出丑,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连柳夫人碰了两回壁都不敢在轻易招她了。
眼见人出尽了风头,钟离夏心里也急了。
正巧柳府出了桩丑事,有一对年轻男女在院子里卿卿我我时被撞了个正着。
喜事出了丑事,柳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各家的妇人娘子们也频频看去。
钟离夏正好跳了出来:“柳夫人莫气,今日府上大喜,这二人许是见了夫人与县丞大人恩爱多年才一时没忍住。”
“情难自禁,他们也是一时控住不住罢了。”
“女儿家怀春,我们应该支持他们追求心中所爱才是。”
有娘子忍不住偏过头。
谁不知道柳县丞七八房小妾,平日里都不进夫人房里的,哪儿来的恩爱?
第 57 5章
钟离夏想在名声上压过米仙仙, 盖过她的风头,她确实成功了。
少女怀春, 我们应该支持他们追求心中所爱。
此话从柳府上不知如何给传了出来,顿时在县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为闺中少女们奉为经典的佳话。
一时, 钟离夏出尽了风头。
米仙仙没空理会这些,她正忙着何家集坊的事。
时下有酒坊\布坊\茶坊等, 却从没听闻过集坊,是以何家集坊一挂了牌儿, 四周的邻里们都纷纷讨论着。米仙仙带着人进了集坊里边儿, 何志忠正领着人四处查看。
集坊并非是做甚买卖,里边倒也摆出了些甚书画、绣额、屏风, 盘碗器皿,点心、蜜饯, 桌椅凳子, 从普通到上等, 一一摆了一件来,东西虽很是杂乱,但归置得却整齐干净, 并不显得毫无章法。
“大哥。’’
米仙仙一喊, 何志忠看了过来,跟旁边交代了几句,大步走了过来。
“弟妹,你怎的来了。”
“我来瞧瞧。’’
这何家集坊虽是挂了何姓, 但集坊的真正主人却是米仙仙,不过她堂堂知县夫人,不好轻易在人前露面招揽买卖,是以,这面儿上还是由何志忠帮着打理。
“行,大哥带你去里边各坊里瞧瞧去。’’
铺子后院,又被分成了□□间,各间门上还挂了个牌儿,写着名称,有帐设坊\膳坊\茶酒坊\台盘坊\蜜饯果子坊\菜蔬房\油烛坊\香药房\排办坊等,里边各房又摆着数套的茶点酒水等,有那普通的,也有那上等的,房里几乎都摆满了。
这便是集坊里各种摆件东西的仓储。
米仙仙挨个看了,不住点头:“东西都快归置妥当了,集坊挑个日子便能开张了。”
何志忠倒是有些迟疑:“弟妹,咱们集坊真能做成买卖不成?”
非是他想扯后腿,而是这集坊当真是没有人做过,他们花费了时日,又采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若是没买卖做,岂不是全砸手里边?
米仙仙毫不怀疑:“当然,相公说能做便能做。”
她相公是绝对不会错的。
“行吧。’’何志忠对他二弟也不怀疑。
他们集坊并非传统的银货两讫的买卖,而是登门为老百姓提供便利,承接那家中的各种宴席,若有人想在家中置办席面,他们集坊可上门布置,一应用品均由他们集坊所出,签定契约,再收取银两。
如那茶酒坊,除了备茶备酒,还可帮着书写请帖,若是那喜宴,还能帮着主持成亲礼仪。签了契约的主家,只需招待亲朋等便是。
何家集坊铺子里边布置得差不多了,如今差的便是人。
这点何志忠也是没底。
“找牙行帮忙给雇些人来。”行行都有人,那牙行专门做这些搭桥牵线的买卖,找他们总比自己乱撞的好。
“是是是。’’何志忠也是一时没想到,“弟妹你真厉害,连牙行都知道。”
米仙仙经不得夸,一夸顿时就挺了挺小胸脯,面儿上还十分的客气谦虚:“这算甚的?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听丫头们讲的。”
何家的下人在县里待的时日可比米仙仙长,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清楚得很。
“若是雇来的人还忙不过来,这搬搬抬抬的事儿还可以唤桥下的匠人们的。”
按里,一般人若是发达了多是会惠及亲眷村落,尤其何家开了集坊,需要的人多,村里的人手脚也是麻利的。
只米仙仙一想着小梨子的那些妇人,顿时就没了提拔的心思。
她米仙仙,心眼小得很。
何志忠也是知道这点,因此都没提过一句半句的。
村里边,何家一家子也在准备着搬去县里的事儿。
打从何平宴当了知县大人后,小梨子沟的人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毕竟是知县老爷的爹娘,哪能一直待在这乡下的?
“芳啊,如今你可是咱们村里最享福的了,听说你男人还管了个铺子,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你家雇谁不是雇的,咱们用着也放心不是。”
“就是,我们这些可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
这才是村妇们过来的正事儿。
何志忠在县里管了一家铺子,听说那铺子是专做各种席面,刚开张的时候县里的人好奇,但甚少人登门,她们原本还存着些看笑话的心思呢,谁知转头有那邻里铺子给自家办了一场宴席,请了何家集坊操办。
这一回却是让何家集坊出尽了风头,一传十十传百的,这名声就传了出去,如今这整个柳平县里谁不知道何家集坊的,尤其那有几个银钱的地主老爷们,更是隔三差五请集坊办宴,让集坊给布置得优雅大气,甚名贵字画一副不落的挂在厅堂上,再请人来评头论足一番。
没几个银钱的普通人家也爱登集坊的门,算下来比平日里也多不出几个铜板,却要省下好些力气人情的。
更不提何家集坊背后还有知县大人撑腰,便是有那胆找茬的也都纷纷熄了这心思,生怕惹火烧身。
这位知县大人呐,人年轻,但手段却强势。
何家集坊登门的人实在太多,牙行都找不出来人给他们用,集坊便在县下四周村落里招了些,还有人问到了小梨子沟,说那县大老爷是他们小梨子沟出来的,如今可有帮衬帮衬村里。
没有,一个都没有!
村里人求不到何平宴身上去,只得来找张氏了。
张氏如今精明了,只跟他们说笑着,一个字都不应。
哼!
就凭你们说尽了米仙仙的小话,她能让你们进才怪。
她娘家都没人进得去,可没本事开口的。
到了县里,张氏很是能屈能伸的围绕在米仙仙身边跟她搭话:“……弟妹你是不知道,那何金霞跑出门的时候,眼都给哭红了,她还好意思让你给她赔礼道歉的。”
在两个大小姑子的身上,米仙仙跟张氏那是同仇敌忾。
何金霞跑回娘家说米仙仙指着人叫她滚,张氏当时那才叫高兴。要不是有老两口在,她也想试试的。
何志忠等人不住在何府,但也住得不远,在后边一条街上给买了个小宅子,米仙仙本是想接两个侄女来家住的,见状便把给她们裁好的衣裳首饰命人给送了去。
何家那边没丫头下人伺候,老两口说是用不惯,家里家外的还是张氏在操持。
张氏逛了几条街,见甚都欢喜,问何志忠拿了银两买了不少。
这日子她可真是太喜欢了!
她还一一把她买的拿给米仙仙看。
“这绣帕,针脚可真是紧密得很,绣得可真好看,上边还沾着些香呢,还有这胭脂,听说这胭脂铺可是有百年了,还有这甚蔷薇水,听说是从大食国来的,还有还有这……”
夜里,何平宴处理完公务回来,见他的小姑娘端坐在榻上,挺着胸,板着脸儿,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
“怎么了?’’何平宴见她盯着他,笑了笑,很是温和。
米仙仙从身后拿出一块板子来。
“这是甚么?’’他随口问着,转到屏风后换起了衣裳。
她道:“这是大嫂在街上买的,听闻是从其他州府进来的,别看这板子小,但上边有一条一条的纹路,洗衣裳很好使。”
何平宴转出来,他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腰间束着银色的腰带,冠发披身,便如那诗中所形容的积石如玉一般。
眉宇间带了点笑,看她:“你想洗衣裳?”
米仙仙严肃的说:“不!”
她抬头:“这是给你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搓衣板登场。
另外,何家集坊借鉴的是宋朝的四司六局,蔷薇水也确实自大食国而来。
所以古人的智慧真的是很厉害的。
比心。
第5 58 章
何光夫妻入了县里, 米仙仙这个儿媳妇自然是要过去瞧瞧的。
她把给老两口裁的衣裳鞋袜都带着。刘氏原本还因着何金霞的原因心里对这个儿媳妇有些意见,见她巴巴的捧着新衣裳,哪里还气得起来。
“就知道讨好卖乖的。”瞪了人一眼, 刘氏心里却是很高兴。
几个儿子闺女从来没一个想起给他们老婆子老头添点甚,米仙仙虽是娇气了些, 但向来不是个小气的。
就凭这点, 她不帮着, 闺女也不能说甚。
米仙仙嘻嘻笑,把小儿子递了过去。
“对了, 老二呢?”
米仙仙自顾朝里边走,悠闲得很,跟自家没两样:“他呀,衙门们忙着呢,我走时见他同柳县丞在议事呢。”
柳县丞回了府上,阴着脸, 见人就问:“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
刚说完, 柳县丞大步走进了正院。
柳夫人年纪大了, 柳县丞便极少踏进正院里,平日多是在几个小妾处歇息, 柳夫人掌着府上的中馈,哪怕没宠也无人敢怠慢她了去,她这会儿正挑着几样首饰在比对呢,一见柳县丞大步进来,眼里还带着些惊喜, 忙迎了上去。
“爷怎的来了,来人,快上茶。”
“茶就不用了。’’
柳县丞很是不高兴:“我问你,前些日子你怎的得罪了那何夫人?”
他无缘无故被何平宴给敲打了一番,明里暗里的提及让他管好家中人,让柳县丞很是没脸。
虽说何平宴也并非是特意招他去说这么一桩事儿,不过是在两人商讨完公务后随口说上一句,柳县丞却依旧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他一把年纪不如人也就罢了,连夫人都不争气!
“我、我没有啊……”柳夫人说着一顿。
她倒还真得罪过人,就在生辰当天想给那米氏一个没脸。
可那米氏不是反手给了她一个没脸了么?
她好好一个生辰宴尽是受气了,柳夫人还委屈着呢。
柳县丞哪管她委屈不委屈,只觉得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冷冷说道:“无知蠢妇,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闯入大乱子来的,再有下回,我看这家你也别管了,先把你自个儿给管好吧。”
甩了甩袖,柳县丞气哼哼走了。
柳夫人脸色忽青忽白的,在丫头们的哄劝下,伏在床上大哭了一顿。
“夫人,快别哭了,二爷来了。”
这二爷指的是柳夫人娘家王家,那位被夺了县丞职位,如今去守大门的王孟。
张氏见了米仙仙倒很是高兴,还把人给拉到了一边儿悄悄问她:“弟妹,前回给你的衣板子好使吧?往前在村里的时候老是用棍子敲,那衣裳可难洗了,有了这个,连娘都夸我买得好呢。”
米仙仙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挺好使的。”
“大嫂,以后再有这起东西,你再给我留留。”
张氏一口应下。
“对了,心心跟真真呢?”
“这两丫头最近也不知道着了甚么魔,整天神神叨叨的,倒是出门认识了几家人家的姑娘,还有那柳、柳县丞家的千金,隔三差五就请她们出去玩呢。”
“我瞧那柳县丞家的千金模样倒生得不错,我家元子也不小了,赶明我去柳家提个亲,把人给定下来。”
米仙仙斜睨着她。
她倒是不知道,她这个嫂子突然之间哪儿来的这么大底气。
柳县丞的千金,她一副说娶就娶的模样,半点不担心人家柳家看不上她的。人柳县丞再如何那也是个官身,正八品官职,她侄儿这会儿连个童生都不是的。
谁给她这么大信心的?
“我去看看心心和真真。”
米仙仙简直是落荒而逃。
她刚走到姐妹俩的房里,就听里边何真略带着青涩的声音传来:“姐姐姐姐,这后边又说了甚么?”
好一会儿何心回她:“我们不能因为困于闺阁就不能追寻所爱,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何真感叹:“说得可真好啊。”
“姐姐,你以后也要找个心里喜欢的才行,娘给你说的那些才不能当我姐夫呢。”
……
“嗯。’’何心的声音里带着羞涩。
那是还在闺阁之中时,对未来良人的期盼和欢喜。
米仙仙也是过来人的,她年少时就不时想着她以后的相公的模样会长得如何,脾性如何,他们会不会如同话本里说的那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心里又是欢喜羞涩又是忐忑不安。
她懂何心如今这种心绪,但对她们口中的话却不是很认同。
追求所爱那也得两情相悦方可,若是只为了自己想幸福,便不顾及旁人,这便不是所爱,而是自私了。
她敲敲门,走了进去,笑吟吟的:“你们姐妹俩在说甚呢?”
何心顿时变了脸,结结巴巴的:“没、没什么。”
“二婶你来了。”
米仙仙拉着人坐下,问她们:“听你们娘说你们认识了几个手帕交,同这些姑娘们可玩得来?”
何家只有这两个闺女,哪怕是隔房的侄女,也极得知县大人夫妻疼爱,这县里知道的也不少,是以,倒也无人敢怠慢她们。
米仙仙在柳夫人生辰宴上那一通威风各家夫人娘子还记得呢。
“她们都挺好的。”何心细声细气的回她。
只有柳若若有时会说上两句小话。
“那就好,你们也都大了,眨眼都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县里的少年才俊们,你们若是有瞧上的,跟婶子说,婶子派人去打听打听的。”米仙仙小心的劝说,生怕她们走了错路。
又怕伤了小姑娘的颜面。
若真让她们按了那钟离夏说的没脸没皮的行事,毫无顾及的追求甚么自己的幸福,这得成甚么人了?
前几日人参到是在她耳边说过几嘴,说如今县里的姑娘们对钟离夏很是推崇,觉得她懂女儿心,敢做敢为,虽说比不得那女巾帼,烈烈如煞的女儿气概,但也差不离多少就是了。
没成想,连她两个侄女都被她蛊惑了。
另一头,从柳府大步出来的王孟找到了米康。
“你妹子欺负了我妹子,这笔帐我得算,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的?”
想着姐姐那不住滴落的眼泪,王孟心头一股火。
“你敢不敢?”
他肥胖的身子往前一站,浑身肌肉都抖了几抖。
瞧着很是凶狠。
米康蓦然被挑衅。
他指了指自己:“我敢不敢?”
他把刀一仍,捏了拳头就挥过去:“我敢不敢?”
他知县大老爷的大舅子!
问他敢不敢?
“嗷!’’
见状的衙役撒腿就朝里边跑,通知大老爷和柳县丞。
这两位,一个是大舅子,一个是小舅子,都是有靠山的。
柳县丞很快出来了,气得吹鼻子瞪眼的。
“住手,快住手!!”
“何大人呢?’’
何平宴往后一靠,整个人透着股慵懒,满是漫不经心,他轻轻问道:“打起来了?”
“是啊,就在县衙外边,这会儿已经引了不少人来了。”
回禀的衙役着急不已,指着大老爷能拿个主意。
谁料,他连脸都没变一下的,把这桩性质极为恶劣的,甚至有损衙门声誉的事儿定了名儿。
“不是打架,是切磋。”
“身为守门衙役,若是连点拳脚功夫都不会,还如何守门,如何保障我们县衙的太平?”
连理由都光明正大。
可、可柳家小舅子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啊。对上大老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来人打了个寒颤,心里顿时跟明镜儿一般。
再不敢多待,抬腿就跑了出去。
黄芪上前给续了水,也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去。
心里对柳县丞郎舅很是可惜。
大老爷心绪不佳,他们真真撞了上来。想着昨儿夜里见到的,黄芪就忍不住倒抽口气,到这会心里还颤颤惊惊的。
“夫人还未家来?”
黄芪忙回:“还不曾。”
他顿时起身:“罢,我去接夫人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第 59第 章
何平宴到了何宅, 尽直下了马车,入了宅子里。
他身形淡立,入了宅后先是同何光夫妻见了礼,便欲带着米仙仙回家。
“就不能多待待?”刘氏道。
何平宴只得陪着坐在一边。
米仙仙正跟何心姐妹说着话呢,见他来。这回都不用米婆子催的,她“腾’’的站了起来, 面儿上带着些心虚又有些讨好, 端着小脚上前:“相公,你累了吧,渴不渴, 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很是殷勤的。
何平宴就稍显得冷淡不少。
“嗯。’’
他面儿上看不出分毫来,眉宇清冷, 目不斜视。
刘氏等人面面相觑。
“饿不饿, 我给你端盘子点心来。”
又端了盘点心摆在他面前, 那模样瞧着一副要喂他一般。
张氏倒吸口气。
米仙仙这个妯娌, 她失心疯了不成?
她说今儿这米仙仙怎的这么好说话的,还主动登门过来问上两声儿,感情是做了甚亏心事啊!
“弟妹啊, 我二弟这劳累一天了,你这只端茶倒水的有甚,你倒是给他捶捶腿儿啊!”
米仙仙眼一亮。
赞同的看了张氏这个大嫂一眼。
她当即就挽了袖子蹲下要替他捶腿儿, 被何平宴一把给拉了起来,脸上更冷了两分,冷冷的瞥了眼幸灾乐祸的张氏一眼。
这一眼, 让张氏顿时打了个寒蝉,再不敢插言。
她怎么就管不住自个儿的嘴呢!
何平宴拉着人,又从刘氏怀里接了小儿,朝何光夫妻微微颔首:“爹娘,我们先回去了。”
何光摆摆手。
何平宴便带着人上了马车。
没了外人在,米仙仙软软的往他身上一靠,软软的拖长了声音:“相公,你别生我气了吗。”
“我下回真的不敢了。”
她那双眼瞳可怜巴巴的,尤其看人的时候,几乎能把人的心看软了去。
何平宴长叹一声:“罢。”
男子汉大丈夫,本应顶天立地。
被小女子折辱折辱倒也没甚。
他说:“我没生气。”
他堂堂大男人,就是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儿罢了。
“不生气了,那方才娘偷偷跟你说了甚?”她问。
何平宴道:“一桩小事。”
刘氏偷偷同他说了让他别生二姐何金霞的气,说她不是故意的,何金霞这人脾性直,但对他这个兄弟是绝无二话的,又说幼时家中条件不好,何金霞这个二姐受了不少委屈。
到底是一家子兄弟姐妹,吵吵就得了,哪里能真为此断了情分?
何平宴没作声儿。
抛开幼时的情分不提,这就几年,仙仙虽是甚么也不提,没有在他面前提及任何一人的小话,但他却能看出不少来,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善良大度,凡事不争不抢,甚事都往后退上一步,落得大家都满意的地步,其中自个儿倒是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善良人儿,得做了多大的事儿才能叫她生厌的?
刘氏越是提及,他便越是心疼。
刘氏是巴望着膝下和睦,并非不能理解,但这人心变换,哪能事事尽如人意的。他也不欲说这等事来脏了她的耳,小姑娘心善,若是知道婆母为难,说不得就把别人对她的冒犯给揭过了。
他轻轻抚着身下柔软的乌发。
他的妻子,无需委屈自己。
两家离得近,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
何平宴一惯是勤政的,打从他上任后几乎日日都是夜深了才回后院歇息,今日还是头一回早早就下了衙,这会儿外边天色尚早,天边日头还未西斜,府上的下人见了他,个个瞪眼抽气的。
何平宴眉心蹙着,显得有些不悦。
“还不怪你不着家的,整日在前院处理公务,那公务哪里有处理完的时候。”米仙仙笑他。
“你要再如此,只怕你几个儿子都认不得你了。”
三人刚回院子不久,就见人参大惊失色的跑了来:“夫人不好了,三位公子跟人打架了!”
“打架了?可有伤到哪里?”米仙仙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儿子会打架。
她压根坐不住,抬着裙摆就往外走。
到隔壁院子的时候,几个饼正被小厮给扶了回来。
他们年岁不大,身子还稍显得有些瘦小,但这会儿清秀白嫩的脸上乌青着,呲牙咧嘴的。
米仙仙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
“谁打的,反了天了,连知县家的公子都敢打!”她把人搂在怀里,说:“跟娘说,谁敢打你们的,待会就让你爹把人全给抓了!”
大饼扭了扭小身子,有些害羞的摆摆小手:“娘,不用了。”
三饼咧着小嘴:“娘,我们把人给打回来了,亏他们比我们还大两岁呢,被我几拳就给打爬下了,三饼可厉害了。”
他学着米仙仙平日的样子,还挺了挺胸。
几个孩子虽说不用追究,但米仙仙还是问清楚了缘由。
说来与他们打架的也是几个小孩,比他们大上两岁,也在昭明书院里进学,这回打起来也是下学时,几个孩子走在前边提及近日县里的趣事,说了句县里的传闻。
他们知县夫人听闻是个善妒的,连知县大人身边的丫头都容不得的,他们身为男子,自觉这是有损颜面的,言辞中谴责了两句,却被身后的大饼几个给听了正着,便言语间冲撞起来,少年人脾性直,没说上两句便动起了手。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小厮说完,米仙仙心里满是杂陈:“他们说便让他们说,娘又听不见的,万一你们被伤了可怎办?”
这些传闻米仙仙也是有耳闻的。
何平宴年纪轻轻便是一方知县,假以时日必定高升。打从他们入县城后,这何府便只有她一个,堂堂知县大人身侧竟然连个小妾都没有,可不叫人侧目。
何平宴刚上任时,还有下属官员们为了讨好他特意给送了美人来,却通通都被撵了出去。
当即便有些风言风语的。
“三饼厉害呢。’’三饼挺了挺小脸。
觉得很是骄傲。
何平宴半晌没开口,只在几个孩子头上摸了摸,很是肯定:“做得好。”
几个饼闻言更是激动了。
爹夸他们了!
这会儿他们高兴得很,压根想不到书院的孔举人已经把这几个打架闹事的学子给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在县城的几户人家中,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孩一回家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能被家中送到书院里进学的,个个可都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被长辈们如珠如玉的养着的,一见他们这模样,当娘的当奶的当即就要出门找人算账。
家中的汉子到底问上几句。
“哪家的?’’
“姓何,住哪里?’’
“县衙大街,何家!’’
县衙大街上可只有一家姓何,那便是如今的县大老爷!那几个打人的小子身份顿时呼之欲出。
当家的汉子吓得脸色都变了,把自家媳妇给喊了回来,把这身份一说,又赶忙问为何打架?
待几个小子一说,各家彻底没了声儿。
“就这般算了不成?就是县大老爷的公子也没有凭白打人的道理?”妇人家多少还有些不服气。
只觉得这何家小子各个蛮不讲理,不就是说了几句传闻,又不是从他家给说出来的,怎的还打上人了?
如今看来这传闻倒也没说错。
知县夫人她就是个擅妒的,连儿子也教得如何凶狠。
“不然呢,你去跟县大老爷讲理?”
汉子们颇有些不以为然,真追究起来,这事儿本就是他们自个儿的错。
人何家的公子算下来可比他们小呢。
好在几个小孩打架,也只是打上几拳,没使甚力气,只面儿上瞧着乌青罢了,听说他们对几个何公子也没留手,还不知道几位何公子严重不严重的。
公子哥娇贵,可别真给伤了。
“明儿一早你们送些礼去,给人何公子赔礼道歉。”
妇人们气得很,又无处发作,只得叮嘱着叫他们以后离着这些公子哥们远着些。
第 600 章
庄平坊的孙家胭脂铺已经经营了几十载了, 是县里头出了名儿的老铺子,其售卖的口脂、胭脂很是受人追捧。
但如今,这孙家胭脂铺却门庭冷落,冷冷清清的。
连那小猫两三只都没有得。
甚至门口不知打哪儿来的几片黄色的叶子,越发显得这铺子很是凄凉。
米仙仙站在拐角处,指了指:“那孙家胭脂铺真是这家?”
从她的目光看去, 铺子里的小二都闲得打起了哈欠, 这哪里像是一个有名望的铺子该有的?
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才该是。
小二脑袋点了点,正巧见到了两个站在铺子外边朝里张望的, 立马走出来迎人:“两位客观里边请,我们孙家胭脂铺可是庄平坊的老号了, 这名都叫了几十载了, 庄平坊里都知道我们孙家胭脂铺里的东西绝对是童叟无欺的, 两位里边瞧瞧。”
他陪着笑, 满是殷切。
都到地儿了,米仙仙自然也是要去瞧上一瞧的。
何府的婆子丫头们对这孙家胭脂铺很是推崇,她倒要瞧一瞧好坏。
“行, 前边带路。”
孙家胭脂铺虽说主是卖胭脂,但同时也卖口脂\面药\蚌粉米粉,甚至还跟着研制了牡丹水, 这一家小小的胭脂铺,从姑娘敷面儿后,涂抹面药, 到上粉,胭脂,口脂应有尽有。
小二取了一只用翠管装着的口脂给她瞧,旋开了盖后儿,只见那口脂颜色鲜红,艳丽的膏体上还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一朵花,精致得仿若那花还开在枝头上。
说:“这口脂是我们孙家胭脂铺上旬匠人们才做出来的,其工时需得一匠人耗费三五日才能成这一支,其中这口脂里又添了些香料,能使姑娘唇色嫣红,留有芳香。”
他又取了用琉璃瓶盛的面药,也是膏状,但比口脂要稀薄不少,轻轻就能推开,还带着些药材的药香之气,另一个用琉璃瓶儿盛的是孙家的牡丹水,香气四溢,在衣裳上滴上两滴,整个人都带着花香之气。
“面药中光是药材便足足有十几种,具是大夫们点头才敢加上去的,还有这牡丹水,那大食国来蔷薇水论香气可不如咱们这牡丹水。”
小二拍了拍胸脯,很是骄傲。
“夫人,小人可没有唬弄人吧,我们胭脂铺可不是那等滥竽充数能比的。”
孙家胭脂铺里,整个铺子里都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和花香,那气息并非是一朝一夕才沾上的,小二确实底气十足。
“那,这铺子怎的没人?”
何府大小丫头们都很是推崇这孙家胭脂铺,按理这铺子里来买的人应不少才是。
那小二脸色肉眼的变了,整个人咬牙切齿的。
“还不都怪那钟家商行,他们铺子的货几乎都是从大食国那边运来的,大食国的东西奇异,色彩与我大周不同,很是有那异域风情,年轻的小娘子们都喜欢往钟家商行跑,尤其是最近那钟家商行的大小姐出尽了风头,让这满县的大姑娘们推崇不已,自是都上钟家商行买卖去了。”
他们孙家胭脂铺经营多年,如今也只堪堪有些回头客养着。
他还跟米仙仙抱怨:“咱们掌柜也是,明知道县里多了个钟家商行这么大的对手,还去那江州带了不少的凝香墨来,说是这墨好,画出来的眉浓淡适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可咱们孙家胭脂铺再这样下去都快关门大吉了,还折腾这些做甚的?”
米仙仙打断他:“你把那凝香墨拿来我瞧瞧。”
喋喋不休的店小二顿时转身从柜子上取了一支黑色的墨来,那墨一边稍扁,他在手背上一划,一道淡淡的黑色墨出现,并不浓,却又不是淡不可见,正应了他方才那句浓淡适宜。
米仙仙平日里用的面药胭脂都是府上的婆子出来采买的,她平日里极少出府,一来是何相公给她安排的衙役护卫,只怕她一上了街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则还有小胖子四饼。
她这个当娘的细胳膊细腿的如今可是真抱不动了。
昨日几个孩子在书院里闹了一场,擦了药,又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脸上骇人的乌青便消退了不少,只有淡淡青紫的痕迹。
顶着这张脸,米仙仙的意思是给几个孩子告个假的,小孩么,也是要面子的不是?
她呀是个好娘亲。
米仙仙原本是想留在家里照看几个孩子,反倒是被他们给劝了出来,还帮着把不肯离开娘几步远的四饼给哄住了,这才让她能自在上几个时辰。
尤其她家三饼玉雪乖巧的脸上还顶着几个刺眼的青紫痕迹,挺着小胸脯推了推她,说他是家里的小男子汉时心里就止不住的柔软。
大饼二饼没开口,但都点头应同。
米仙仙还记得在村里的时候,有那碎醉的婆子在背后议论,说她没了男人,又带着四个男娃,这一辈子都是苦命。可最后如何呢,她家的孩子聪颖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疼自个儿娘亲,谁命苦还不定呢。
“夫人?’’
“嗯。’’米仙仙心情大好,对上小二那眼巴巴的目光,清了清嗓子:“不错,你们孙家胭脂铺的东西确实不错,用料讲究,做工精细,这里的每一样都给我包一份,以后就用你们铺子的胭脂水粉了。”
店小二的心原本冷得如那寒冬腊月一般,如今却是恨不能蹦几下。
“夫人你可真是眼光独到,不如待会我们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行呀。’’
米仙仙:“送到县衙大街的何府上。”
小二随意点点头,随即,他一脸惊愕的抬起头。
“县、县衙大街?何、何府?”
“知县夫人!’’
他蓦然提高了声音。
米仙仙提醒他:“小点声小点声。”
小二瞪着眼捂着嘴儿,不住点头。
知县夫人竟然亲自来了他们铺子!
“就送到何府,从今日起,何府的胭脂水粉都由你们孙氏胭脂铺供给了,每月送上一回,若是出了甚新鲜玩意也拿来给我瞧瞧的。”说着领了人参出了铺子,外边远远候着的衙役护卫们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得老远了,那孙家胭脂铺的小二仍然目送着他们离开。
四邻们都说他们孙家胭脂铺是倒了大霉,眼看着这一天比一天冷清,离关门已经不远了。连小二都是如此想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知县夫人救下了他们铺子。
别看何府人不多,正经的女主子就那一个,但大户人家人情往来,送礼请客的可是不少,更不提偶尔还赏赐下边的大小丫头们,光是大户人家一府采买的数量就是铺子好些天卖的了。
孙家胭脂铺的东西做工用料都是上等,那价钱自然不便宜,能让他们供给的大户就更少了,整个县里统共就几家。偏生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图个体面,宁愿多花费功夫从府城运也不远在县里采买。
这一单,虽不说让孙家胭脂铺重新恢复人来人往的模样,可这铺子算是活了下来。再有知县夫人用的胭脂水粉,这一传出去还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呢。
米仙仙带着人参又去了酒楼糕点铺子,给几个孩子买了些吃食,眼看时辰不早了,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身边两位年轻姑娘嘀嘀咕咕的。
“这回钟姑娘又说了甚?”
“钟姑娘可说了,在情爱里,只有相爱的人才相配,不爱的人就不该占着位。”
……
“人参,你说怎的有人能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米仙仙不知道钟离夏到底有甚么底气,但这话确实过了。
皇权尊卑,有几家的大娘子、正夫人是心头好?
莫非她们都该给小妾腾位置不成?
人参垂着头:“奴婢不知,这位钟姑娘,许是脑子不好使吧。”
“我看也是。”
回了府,玉竹上前说一早收到了好几家的赔礼,问她该如何处置。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正玩得高高兴兴的,见她来,都忙拥了上来。
“收着就是。”她随口说了句,笑着看向几个孩子。
“娘,你回来了。”
“娘,你买了甚么?”
四饼仍下大哥哥,扒着米仙仙的腿儿,
伸手要她抱。
人参把一包吃食点心给放在桌上,三饼最是欢呼,拆开了油纸袋招呼大饼二饼去吃点心。米仙仙拍了赖在她怀里的小儿:“快些去吃点心呀,不然待会被你三哥吃光了。”
四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中没有半点波动,把小脑袋埋进她怀里。
又不是糖。
“夫人茶。’’玉竹给奉了茶水来,温度正好不烫不凉的。
米仙仙也确实走累了,接了茶水喝了一盏才缓过来。
刚用完茶水,就听:“夫人,何大夫人带着媒人上柳县丞家去给大公子提亲了。”
“人已经去了。”
大公子说的是大房的何安。
米仙仙:“……’’
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大嫂这么麻利的,昨儿才听她说了说,今儿她便带着媒人上门了?
大饼手边的点心都掉了,震惊的看着米仙仙:“娘,是大堂哥么?”
米仙仙沉重的点点头。
大饼显然不知道该说甚么好了,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可、可是,大堂哥虚岁才十二啊。”
何安正经来说还未满十一。
他小脸上写满了惊恐。
是、是不是再等两年他也要上门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觉得古时候的小姑娘们涂口红都是电视上看到的抿一下红纸的那个。
你们有人到现在还误解的么?
个人比较喜欢那些市井小娘子们的生活,也希望分享介绍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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