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因天子突然而起的兴致,光禄寺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御膳房的厨子也备菜备到半夜。
“往前中秋,圣上顶多是赏几位重臣珍馐,赐些膳品秋酒月饼,这次竟要在大庆殿设宴,也不知是为何事。”他们少不得要议论几句。
“会不会是定了太子妃的人选,圣上想当场赐婚?”
“还真有这可能,毕竟已经拖了半年。”
“如果是赐婚,那一定是袁家,在金元池时圣上本来就想选袁姑娘,若非太子殿下……”那位官员压低声音,“难道太子殿下改变主意了?”
“此话未免可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上要真赐婚,还需看太子殿下眼色?”
“好了,小心隔墙有耳!”有人提醒,“快收拾收拾回家吧,都这么晚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一会,众官员陆续离开,踏着月色归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儿子要在大庆殿宴请官员,太后为此也是一晚不曾睡好。
天微微亮她就命人将谢琢请来。
“你父皇嘴巴严,我竟未曾打听到什么,若只是为中秋设宴便罢了,怕就怕他又要给你指婚,阿凤啊,”太后紧紧握住长孙的手,“你千万别再顶撞你父皇,你这储君之位来之不易,切莫因此丢了啊!”
谢琢的心一阵乱跳,但他没有过于慌张,说道:“您可能是多虑了,父皇没那么快就赐婚的。”
上次父皇让他好好反省。
既是反省,那当然需要时间。
父皇总得问过他反省后的结果才下决定吧?
太后却实在担心:“阿凤,你一定要听我的,祖母知道你喜欢孟三姑娘,但她一去不回,就算是为看病,时间也太久了吧?实在不像是对你有心的样子,这等节骨眼上,你还是顾着自己……你父皇替你选的太子妃一定也是出挑的,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孟三姑娘,将来就让她做良娣,也不算亏欠。”
“……”
这对孟清泠来说,简直是羞辱。
但祖母现在关心则乱,他就算讲道理祖母想必也听不进去,便顺着道:“好,我听您的,我一定会见机行事,尽量让父皇满意。”
太后这才松口气:“有你这句话祖母就放心了。”
谢琢看一眼窗外的天色:“您要不再睡会儿吧?我扶您进去。”
感觉祖母的精神不是很好。
太后点点头,笑道:“也行,睡个回笼觉。”
长孙答应了她,她的心情又轻松起来了。
宴席定在午时,晚上崇宁帝还是要同家人一起赏月的。
是以巳时时分,官员们便乘车陆陆续续到达了宣德门前。
昨晚众位官员得知此事,或是三三两两暗地会面,或是一家齐聚,议论不止,有些觉得会指婚,有些猜可能是得到什么喜报,又有些说自崇宁帝登基后,中秋从未在大庆殿设宴,纯粹只是想热闹热闹。
总之是众说纷纭。
对袁老爷子来说,自是期盼天子能指婚,将他那孙女嫁给太子,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等他们到大庆殿后才知,天子之所以在大庆殿款待他们,一是因贺中秋,二是因昨日天子收到涿州喜报,涿州知府抓到了谢庆霄!
众人一时心情各异,但都纷纷恭贺天子铲除余孽。
天子高兴之余,又赏每桌一壶佳酿,“秋露t白”。
君臣同欢,觥筹交错。
其间廖起宗朝谢琢偷偷看了好几眼,恨不得问问他到底是何打算,但想到既已决定完全相信这表弟了,便没有去询问,倒是谢绎装作关心的样子,向谢琢敬酒时道:“难得父皇如此欣喜,皇兄不如趁机请求父皇指婚,好让皇兄你跟孟三姑娘有情人总成眷属。”
谢琢自不会上当:“就算请求,也得等她回来。”
谢绎轻叹口气:“我是怕以后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万一父皇给你指别家的姑娘,你如何应对?那孟三姑娘又一直不回京,我也实在替你着急,前阵子甚至去问过裴侍讲。”
“……”
黔驴技穷了吗,居然又想利用裴亦秋?
可孟清泠若喜欢裴亦秋便不会将鱼将花交给他养了,而是会交给裴亦秋!
谢琢心无波澜:“裴侍讲与她没有关系,倒不知二弟为何问他?”
谢绎道:“岂会没有关系?他二人不是半师半徒吗?”
确实如此,但……
谢琢抬眼看去,目光落在侧下方身穿墨青色官袍的男子身上。
裴亦秋还是如此出众,但他的胃疾没有因此发作。
他真的不介意裴亦秋了。
谢琢收回目光:“二弟如此为我着想,我更过意不去,原本你这年纪也该娶妻,却被我连累……二弟,你可有意中人?如果有,不如我请父皇先给你指婚?”
谢绎愣住,脸一阵发红。
“二弟这是害羞了不成?”
“没有,没有,我……”谢绎猝不及防,竟有些结巴,“我,我的事不着急,多谢皇兄关心,但我是弟弟,长幼有序,该当排在皇兄之后。”
他生怕谢琢追问,忙坐回自己的位置。
其实谢琢刚才那番话是真心的,如果谢绎如实告知,他真会帮忙,请父皇赐婚,成全谢绎跟袁长瑜,也省得父皇要将袁长瑜指给他。
可谢绎竟避之不提。
谢琢一时没想到原因。
宴席散后,等众位官员离开大庆殿,崇宁帝又将长子单独留了下来。
上回父皇因为孟清泠已经训过他,现在不知是不是要听他反省的结果,谢琢暗自斟酌。
崇宁帝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姿势慵懒地坐在龙椅上,两只手随意搭于椅柄。
“阿凤……”
谢琢应声:“是,父皇,您有何吩咐?”
“朕想给你赐婚。”
不会吧?
难道自己猜错了?
谢琢大惊失色,跪下道:“父皇,孩儿不想另娶他人,请父皇收回成命!”
崇宁帝笑了:“你知道我替你选了哪位姑娘吗,这么着急就拒绝?”
“……孩儿不知。”
“是孟家的姑娘,你心仪的那位。”
“啊?”谢琢呆若木鸡。
怎么父皇突然就同意了?
可孟清泠不在京城啊,而且他答应过她不会强迫她,如果父皇赐婚,可不就是强迫了?谢琢心乱如麻,硬着头皮道:“父皇,能否请您等一等?”
“……”
崇宁帝的酒都醒了一点。
他拧起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毕竟是这孩子执拗地要娶孟清泠!
如今他打算赐婚,这孩子竟要自己等一等?
说实话,他现在仍不觉得这姑娘可以胜任太子妃,之所以同意,一是因为长子的坚持,二是因为孟清泠在涿州立下大功,帮他除去心腹大患。
崇宁帝摸摸额头:“阿凤,你刚才说什么?”
谢琢感觉再让父皇收回成命,只怕会触怒他,便转而问其背后的原因:“孩儿是深觉疑惑,父皇,您之前还让孩儿反省,今日为何突然要赐婚呢?孩儿不明白!”
崇宁帝没有瞒着儿子,因孟清泠回京后,他定会知道。
“谢庆霄是这小姑娘在大佛寺发现的,她主动报官,才让谢庆霄落网。”
谢琢呆住。
孟清泠居然在涿州,还发现谢庆霄?
怎么回事?
她不是去游玩的吗?为何会去寺庙?谢庆霄是应该抓,但他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孟清泠而被抓,不止如此,竟还传到父皇耳中,以至于父皇赐婚……
赐婚!
这两个字在脑中一闪而过,他险些失控。
孟清泠是为了他去涿州的!
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被雷电击中,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情绪像浪潮一样在体里奔涌,他极致渴望地想看见孟清泠。
想立刻离开京城,去涿州,去找她!
“阿凤?”崇宁帝盯着他,“你怎么了?”
这孩子的表情为何如此诡异?又像哭又像笑的!
谢琢回过神,伸手揉了揉脸颊,一双眸子极其璀璨,闪着奇异的光芒:“父皇,她肯定快要回京了。”
是高兴疯了吧?崇宁帝又有些后悔说赐婚。
身为储君,如此儿女情长,不是好事。
“阿凤,朕可以成全你,但你成亲后切莫沉溺情爱,不然朕绝不饶你!”
“是,孩儿一定铭记在心。”谢琢忙平复心情。
他确实是有些失态,可他为让孟清泠接受他费了多少功夫?他真的太高兴了!
崇宁帝道:“等她回京朕就赐婚……”摆摆手,“退下吧。”
“是。”谢琢躬身退出。
走到殿外后,他又是笑容满面,低声吩咐万良:“你找几个人守着祁府大门,等她回来,立刻禀告。”
“是,”万良也笑了,“恭喜殿下。”
谢琢又去寿康宫告知喜讯。
太后这下彻底放心了:“好好好,你父皇同意就行,不过这姑娘的八字真好啊,你看,不仅仅与你相配,甚至都有益于大周,那谢庆霄可不是等闲之辈,当初你父皇为抓他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最后竟一无所获,若一直下去,早晚会祸害大周!真多亏了孟三姑娘,只愿她的病能治愈,这样就更配得上你了。”
谢琢:“……”
其实她真的没病。
不过孟清泠既不想劳累,那还是装着有病更好些,这样祖母也不指望她,就不会将事情交给她管。
“应该是治不好的。”
太后:“……”
罢了,八字配就行,反正长孙已是储君,她也别无所求。
太后问:“她何时能回京城啊?夜长梦多,还是要早些将此事定下。”
“应该快了。”
照谢琢估算,可能有差不多二十天的路程,因为奏疏从涿州到京城,就算八百里加急也得要七八日。
然而到九月初的时候,孟清泠并未到达京城。
谢琢不免发愁,不知道她是不是忽然又玩心大起,跑去别处了。
但他除了等也只有等。
眼瞅着重阳节都过了,孟清泠还未归来,孟清月十分着急,跟前来看她的孟清雪道:“此前一个月还有一封信的,这一个月没有信,现在也不知泠泠在何处……她该不会等我生孩子了都没回京吧?”
上个月她月事未来,戚夫人跟唐嘉玉都有经验,马上请大夫给她号脉,结果就发现她有喜了。
她这阵子专心养胎,什么都不能干,是以越发想念堂妹。
孟清雪想了想道:“没写信,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孟清月眼睛一亮:“是吗?她最后一封信里说是在宜州,阿雪,你算算她大概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两地约有七八百里的距离,孟清雪算了一会,觉得如果真是一个月没有写信,那应该前几日就已经到京城,但孟清泠没到,显然是去了别处或是途中遇到事情。
为免孟清月担忧,她找了个借口:“遇到雨天路不好走的话,肯定是要晚一点。”
京城倒没怎么下雨,但天再冷下去的话可能就要下雪了。
孟清月看向窗外不时盘旋而落的黄叶:“下雨天都还好,下雪天可怎么办!”
“她早晚要回的,姐姐,你何必担心呢?她身边有她舅父啊,阿序也练了武功的。”
“我也不知……”孟清月双手放在小腹上,“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了,总是莫名其妙焦躁呢,还容易哭,”自打怀上孩子哭了好几回了,幸好戚纶看着大大咧咧,倒有耐心哄她,“唉,总是奇奇怪怪的。”
“有喜了是跟平常不同,”孟清雪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但你得相信堂妹,她这样聪明岂会出事?你安心吧,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孟清月怔了怔,忽然笑道:“阿雪你变得好温柔哦。”
孟清雪:“……”
是吗?
“我以前也这样的吧。”她手指微微松了松。
“才没有!定是因为妹夫的关系……是了,你跟妹夫你侬我侬的,应该也快怀上了,到时我们一起养胎。”
孟清雪立时t红了脸,啐道:“胡说八道,我回去了!”
她起身就走。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丫鬟在外面道:“少夫人,孟三姑娘来了,听闻是刚刚回京,带了好些礼物呢。”
孟清月大为惊喜:“是吗,她在哪里?”
见她竟要跑出去,甜杏赶紧拦住:“哎呀,您快坐下,您现在不能跑动,夫人交代了,头几个月尤为重要,您千万别动,奴婢去请三姑娘。”
孟清雪复又走回:“我们在这里等着吧。”
不一会,孟清泠就出现在了面前。
数月不见,小姑娘个子高了,五官越发清丽动人,肤色虽比离京时黑了些,却是极为的朝气蓬勃。
孟清月连连招手:“泠泠,你快过来,我有喜了她们不准我动,你过来。”
孟清泠一阵惊喜,跑过去抱了抱她:“恭喜大姐……多久了?”
“一个多月,我刚才还跟阿雪说,生怕我生孩子了你还没有回来,如今好了,”孟清月轻轻嗅一下她身上的味道,“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
“我又不是稳婆,”孟清泠打趣,“瞧你说的,”一边看向孟清雪,“二姐竟然也在。”
“嗯,”孟清雪话不多,“你回来就好。”
“上回你成亲时我不在,抱歉,”孟清泠让丫鬟将东西搬来,“我给你们带了礼物,都是沿路买的,你们看看可喜欢。”
什么都有,涿州的陶器,宜州的锦缎,羽毛画,万州的玉雕,绿豆糕……
孟清月爱不释手:“泠泠,下回你再去一定要带上我!”
孟清泠:“……”
孟清雪却是问:“怎地你舅父跟阿序没来?”
“在外头呢,他们觉得不方便。”
孟清月皱眉:“祁舅父避嫌就算了,阿序做什么呢?我还真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了。”
“下回你来我家就是了……哦,得等你生完孩子。”
孟清月嘻嘻一笑:“也就明年,到时带孩子一起来。”
姐妹三人说了一会,怕打搅孟清月累着,孟清泠,孟清雪很快告辞了,约定过几日再聚。
祁烨跟孟序在外面等她,见她从戚家出来,便一同回去。
一路游玩虽是尽兴,身子还是有些疲累的,孟清泠归家后与枫荷,银花说了几句,便清洗下打算睡下歇息,结果谢琢又来了祁府。
枫荷抿嘴笑道:“奴婢忘了跟您说,殿下的人这阵子一直在外面守着呢,就盼着姑娘回家。”
他这回倒也不笨,居然猜到她回京了。
孟清泠唇角弯了下:“请他来这里吧。”
她懒得去别处。
不过当然不会在闺房见谢琢,而是坐到院子里。
谢琢几乎是一路飞奔。
等到院门口时,他微微喘气,一张白皙的脸因为激动浮起红晕,竟有几分昳丽。
孟清泠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谢琢拥入了怀里。
他抱得极紧,极紧,仿佛在用所有的力气在拥抱她。
孟清泠脸微微发热,嗔道:“你轻点。”
哪有这么抱的,简直是要勒死她。
他稍许松开些,可两只手还是圈着她的腰。
“清泠,父皇答应赐婚了!”他告诉她好消息。
孟清泠不意外,毕竟她立功了嘛。
她“嗯”一声。
他笑着看她:“多谢你,清泠。”
目光热烈,如夏日炙阳,烫得灼人。
她垂下眼帘:“谢什么,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这阵子殿下更辛苦……不过好在一切顺利,皆大欢喜。”
是啊,皆大欢喜!
他道:“等会我就回去请父皇赐婚,清泠,吉日定在下个月好不好?”
这么快?
“来得及准备吗?”
“……反正我等不到明年,”他一只手仍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挪到她的后背往里一按,让她更紧地贴在自己胸膛,而后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好想你,我恨不得明日就能成亲。”
第082章
以前有多忍耐,现在就有多急切。
可能是美梦成真了,还是会担心这只是一场梦,故而想将它完全地变成现实。
孟清泠却是好笑道:“尽说傻话,你又不是……”压低声音,“你前世都经历过的,你那时还不是太子呢都得筹备好些时日,所以这次怎么也得到年后。”
太久了!
谢琢道:“我回去跟皇祖母商量下,皇祖母之前说夜长梦多,想必可以尽量提前。”
孟清泠:“……”
估计又要拿什么“黄道吉日”来说事。
不过如果真能提前的话她也不反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早点晚点并无区别。
倒是谢琢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储太早了,我原本说搬入皇子府的话要给你造一处暖房,谁知竟是直接搬入东宫!”东宫没法敲了重修。
孟清泠“噗嗤”一笑:“你就为这个嫌弃立储早了?”
此话若被谢绎听到,怕不得活活气死。
“我担心你冷嘛。”
“多用几个炭盆就是,毕竟是南方,若是北方还真得有暖房,”她说着拍拍他手臂,“今日不是休沐日吧,殿下,你现在该回去了。”
他不放:“再抱会……我平时都不偷懒,就今日这一会,不算失职。”
她没奈何,任由他抱着。
枫荷跟银花早就躲到屋里去了。
二人是被院门口一声“咳嗽”给打搅的。
谢琢抬起头,看到祁烨跟孟序站在不远处,忙将手松开。
外甥女什么心思祁烨是猜到一点,但谢琢还未跟外甥女定亲就做出此种举动,总是不妥,他面色微沉,正要质问,却听谢琢道:“我父皇已经同意赐婚,您跟孟公子千万别误会。”
又是“您”。
态度一如既往,但他不能因此姑息,祁烨道:“同意赐婚也得等赐婚的圣旨下来。”
“是,我明白,刚才是我唐突,请您见谅,”谢琢诚心诚意道歉后,转头看向孟清泠,“我现在就回宫……我们下回就在东宫见了。”
赐婚相当于定亲,二人在成亲前不便见面。
孟清泠当然理解,只是她忽然想到了她的鱼跟花:“我那盆鱼还有栀子花,没有死掉吧?”
谢琢:“……”
她是不是对他太没有信心了?
“当然没有,”不,还是死掉两条鱼的,只他觉得此刻不宜说,“等你入住东宫后自己看。”
居然还卖关子。
孟清泠想再问一句,结果谢琢直接告辞。
瞧着很心虚的样子。
是不是养死了很多条?孟清泠轻哼一声,等以后跟他算账!
祁烨跟孟序走入院内,前者在石凳上坐下道:“没想到你真要当太子妃了……感觉跟做梦似的。”当初将外甥女接过来时,只想着供她吃喝玩乐,谁料她竟一飞冲天。
孟清泠道:“舅父,其实我也没有想到的。”
重生后,她真的打算跟谢琢一刀两断,再无关系,谁知他会这样坚定……
祁烨笑笑:“这些日子我跟阿序都看在眼里,太子确实为人不错,你嫁给他当不会被辜负。”
“眼下是如此,我也相信他是真心,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又难说了,”有时候人未必真的了解自己,只有时间知道真相,“不过我既选了这条路,自会做好打算。”
两世为人,她不可能如此天真。
聪明的孩子就是让人放心,祁烨道:“不管你将来作何决定,我跟阿序都会支持你。”
孟序用力点头:“等再过几年,我去东宫当侍卫吧,如果哪日太子变心,我就带你离开东宫。”
孟清泠:“……”
弟弟是不是跟舅父待久了,以至于想法都变得一模一样?
祁烨哈哈大笑:“没错,到时我们便一起浪迹天涯!”
好吧。
想想也挺不错。
孟清泠欣然同意:“就这么说定了。”
而此时的谢琢已经到达垂拱殿,请求他的父皇赐婚。
那姑娘也是沉得住气,立下大功后毫不着急,竟用了一个月方才回到京城,崇宁帝一时倒也很欣赏小姑娘的态度:换做别的姑娘,有几个能挡得住太子妃之位的诱惑?
他大笔一挥,写下诏书,同时命礼部官员做好准备,明日去孟家宣旨。
父皇没有反悔,谢琢心头紧绷着的弦一松,连忙跪下谢恩。
崇宁帝道:“既是要成亲了,这阵子你便待在东宫吧……你毕竟是储君,与绎儿不同,还得静下心来多学点东西,朕会帮你选几位合适的讲官。”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要承担的也与普通皇子不同,谢琢明白:“孩儿会认真听讲。”
不过在去寿康宫的路上,他忽然感觉到疏漏了什么,等下车时发现了:宣旨时是要孟家长辈跟孟清泠一起接旨的,然而孟清泠住在祁府。
明日礼部堂官去之前t恐怕会左右为难。
去祁家不合适,去孟家,未来太子妃人都不在!
谢琢想了想,吩咐万良去孟家。
时间紧迫,万良马上出宫。
老太太跟杨氏一起接待了这位太子殿下的亲随。
听说明日就要宣旨了,杨氏内心一阵狂喜:自家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与孟清泠再无竞争关系,家里出个太子妃,那是满门荣耀啊!
她马上向老太太请命:“我去接清泠回来。”
老太太一时没有说话,过得会道:“等老三回来,我跟他去接。”
杨氏怔了下:“您毕竟是她祖母……”
哪有长辈如此迁就小辈的。
“你啊,凡事还是要多动动脑子,”老太太摇摇头,“你既想到辈分,就该想到,此事原该是太子殿下去提醒阿泠,让她主动搬回孟家,但太子殿下怎么做的?他让他的亲随来告诉我们。”
杨氏心头一震,面色立时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太子殿下对我们心怀不满?”
“可能是的,毕竟阿泠宁愿承受风言风语也要搬出去住,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如何想?”老太太轻叹口气,“罢了,往前是我对阿泠太过苛刻,我只想着孟家的将来,并未考虑过她的喜好,甚至还为此罚过她,有道是因果循环,如今这“果”也是我该承受的。”
杨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只能庆幸她那两个女儿高瞻远瞩,与孟清泠成了朋友,而不是敌人,不然他们孟家……
她一阵后怕。
等孟彦端下衙后,老太太就跟他一起去了祁府。
孟彦端一半高兴一半担忧:“就怕您出面,阿泠也不肯回来,祁烨说了,得要我升到五品官。”
老太太皱眉:“如此,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回了。”
孟彦端:“……”
母亲怎么也那么小看他?他这阵子不要太刻苦!
老太太忽然又笑:“难怪你一直在念书,原是为阿泠跟阿序。”
“是啊,不然我疯了吗?”孟彦端也很委屈,“我都一把年纪了,本来想着在都察院混混就算了,结果竟还要去参加科举……但不这样,我就没有孩子了!”
老太太瞅他一眼:“你倒一直没想续弦?”
“不想,找不到比阿泠她娘更好的。”他身边就一个跟了他许久的通房丫鬟。
“那倒也是,”她丈夫的眼光毒,选得三儿媳确实出色,老太太道,“如今阿泠做了太子妃,你还是继续念书吧,给阿泠挣点面子。”
孟彦端:“……”
马车此时到了祁府门口。
听说是孟老太太跟孟彦端求见,祁烨吃了一惊。
因为有眼线在孟家,他对孟家发生的事很清楚,知道老太太已经掌权,但没料到她竟肯放下身段。
祁烨心想大约是跟赐婚的事有关,便亲自去迎接。
老太太面色和蔼,头一句话就道:“以往有无礼冒犯之处,还请你海涵。”
总是亲家,祁烨笑一笑:“彼此彼此。”
他请二人去正堂坐,并且派人去给孟清泠传话。
孟清泠闻言也同样惊讶,连忙收拾下过来给长辈请安。
老太太凝视着这许久未见的小孙女,忽然间百感交集:她是对这孩子苛刻,但也确确实实是喜欢她的,看重她的,只是没想到祖孙俩最后会落得恩断义绝。
她不禁红了眼睛。
孟清泠再次见到祖母也不太适应。
但她从两位堂姐口中得知,祖母已经变了,故而主动上前握住祖母的手:“是孙女不孝,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看您,还请您饶恕孙女。”
仿佛是回到了以前,她还是那个乖巧的小孙女。
老太太的眼泪落了下来,反握住她的手:“阿泠,一切都是祖母的错,祖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原本有你这样一个孙女儿,祖母该当好好珍惜……阿泠,你就尽情怪祖母吧,但是,你不要再怪你爹了,他孤苦伶仃的,就你跟阿序两个孩子,他也反省了,一直在努力念书,你跟阿序搬回来,好不好?”
她没为自己求情,只是可怜自己的儿子。
孟清泠鼻尖一酸,只觉喉头堵了起来。
老太太又退而求其次:“如果你实在不肯,那就只住两日,一日是明日,礼部官员要来宣旨,还有一日是你出嫁那日,我跟你父亲都想亲眼看着你出嫁的!”
孟清泠睫毛颤了颤,看向祁烨。
知道外甥女是在请示他,祁烨心头感动,说道:“泠泠,于情于理,你出嫁前都该待在孟家的。”
老太太松了口气,眼里泛着泪花道:“多谢。”
“谢倒是不必,”祁烨挑起眉毛,“但是阿序在跟我学武,只怕暂时不能搬回来,还有……泠泠做了太子妃之后,你们孟家人最好别想着利用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
祁烨还是那个祁烨啊。
老太太道:“绝没有这种可能,你放心。”
他们就算不忌惮祁烨,那也得忌惮太子,何况这孙女儿的行事作风,她是了解得明明白白了,再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祁烨点点头,吩咐屈年:“给泠泠收拾行李。”
“是。”
孟序听说明日天子要赐婚,今儿也跟着一起回去。
杨氏已经命丫鬟打扫干净他们的住处,又带两个儿子一起来迎接姐弟俩。
孟观开玩笑的已经喊起“太子妃”,被杨氏斥了一顿:“再等等!”
孟观噘嘴:“哼,明天喊就明天喊,”拉住孟序,“二哥,快跟我们讲讲你们去游玩的事情。”
那两个人太呱噪了,只怕会问个不停,孟序还没讲脑袋瓜就疼了,拒绝道:“我练武练得很累,先睡会。”等明天圣旨下了之后,他立马逃回舅父那里。
礼部在筹备赐婚一事的消息很快传到袁老爷子耳中。
他起先不信,找了一位相识的官员才确认,天子已经写好诏书!
袁老爷子大失所望,回去后跟袁长瑜道:“圣上已经立那孟家姑娘为太子妃了。”
袁长瑜睁圆眼睛,不敢相信:“她不是都不在京城吗?”
“今日回京了。”
“一回京,圣上就赐婚?为什么?”
孟清泠又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才女,或是家世显赫的贵女,天子凭什么如此高抬她?袁长瑜觉得匪夷所思:“您是不是弄错?”
怎么可能呢?袁老爷子负手看着窗外的夕阳,感慨道:“人算不如天算,两次都失败,可见我们袁家没有这样的命。”
到底是袁家没有,还是她没有?
袁长瑜不甘道:“圣上那时分明是想选我的,祖父,圣上到底因何改变主意?”
袁老爷子也不知,转头安慰孙女:“此事到此为止,阿瑜,反正你也不喜欢太子殿下,如今既是没有缘分也不必强求,等明年,祖父定会替你择一门好亲事。”
袁长瑜的心刹那间凉透了。
她从未喜欢过谁,她喜欢的只有太子妃之位!
可这位置竟每次都与她失之交臂。
这让她如何接受?
她颓然坐着,定定看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次日辰时,礼部官员到达孟家宣读圣旨。
天子赐婚的消息在那一刻像春日里的柳絮一般四处飞舞,飞入了京城每家每户。
太子妃的人选终于定了,有人欢喜,有人好奇,有人兴奋,有人神伤……但不管如何,孟清泠终是变成了太子妃,所有认识她的姑娘再提起她,态度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当然,这“所有的姑娘”里并不包括孟清月跟孟清雪。
“泠泠定亲了,我们送什么添妆好呢?”孟清月道,“我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她以后定是要戴宫中出得首饰,我们买得拿不出手……要不我做些点心?”
“你有喜了怎么做?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她如今喜欢养花养鱼,我打算画一幅《游鱼图》给她,你嘛,要不你送女红?”
“我只会吃,女红我又不行!”孟清月眼睛一红,“完了,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我还是应该刻苦一点。”
孟清雪忙道:“姐姐,你别哭啊,要不我教你画画,到时你跟我一起画《游鱼图》,”说着灵光一闪,“就画三条,你画一条,我画两条,这鱼就跟我们三姐妹一样,如何?”
“好好好,”孟清月连声夸赞,“我再画点水草,对了,她不是喜欢养花嘛,我多画点莲花。”
两人说好后,孟清雪马上教她画画。
反正画画也是坐着,倒是不累。
却说太后知道长孙的心思后,在与礼部官员,还有钦天监官员商定吉日时,选了一个最近的日子,“十一月十日”。
“十全十美,多好,是这些吉日里最好的日子!”
礼部官员欲言又止。
太t后知道仓促,说道:“还有两个月呢,你们现在就去准备……实在来不及,大差不差就行了,重要的是别出错,确保一切顺利。”
礼部官员哪儿敢“大差不差”,只得去请示崇宁帝。
崇宁帝被太后气笑了,问道:“还有哪些吉日?”
“十一月之后,还有十二月,但临近春节怕是不妥,另外就得等到三月。”
崇宁帝想一想道:“罢了,就按太后说得办。”
那两个,一个比一个着急,他原是反对的,可想到长子被刺杀的事,到底有些愧疚,不如就成全到底了。
礼部官员见状只好尽力而为。
而这段时间孟清泠并不轻松,因太后派了朱嬷嬷来教她宫中的礼仪与规矩,虽说她都会,但还是要从头到尾做一遍,这对已经习惯吃喝玩乐的她来说,总是不太适应。
幸好吉日定在十一月,是以也没有学太久。
除了这桩事,还有她的嫁妆。
老太太跟杨氏不遗余力操办,舅父也送来一担担的东西,简直要将孟家仓库塞满。
后来太子的聘礼一来,孟家真塞不下了,不得已先挪用下孟清月跟孟清雪以前的闺房。
转眼就到了十日。
储君大婚,整座京城都洋溢着喜气。
因孟清月有喜不便出门,戚媛代替她来送添妆,心想,真是没有料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沾这二嫂的光!
画是跟孟清雪一起画的,但放在孟清月这里。
戚媛笑道:“二嫂学得可用功了,我从未见她如此刻苦,您瞧这条鱼,画得很不错吧?”她不自觉就用了“您”,因孟清泠穿着太子妃特有的翟衣冠服,气势压人。
孟清泠细细看一眼道:“确实挺像大姐的。”
她马上看出了此画的意义,心头十分感动。
就在这时,孟清雪也来了。
孟清泠指着右边一条鱼:“二姐,这是你吧?”
这两条鱼,一条憨态可掬,一条纤细灵敏,赫然就是那二人的写照。
孟清雪笑道:“果真是瞒不住你,一瞧就明白了。”
中间的那条鱼自然是孟清泠,它身姿轻盈,鱼身半跃出水面,竟像是飞翔的姿态。
孟清泠手指轻抚了下,爱不释手:“多谢二姐,当然,还有大姐。”
难为她还画了那么多莲花。
孟清雪微微一笑:“是我们该多谢你,三妹。”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微微暗下来的时候,谢琢穿冕服乘宝辂,带着东宫的仪仗队,鼓乐队,出发来孟家迎亲了。
街道戒严,百姓们在一排排的禁军后面伸长脖子看热闹。
礼部官员此前提早在孟家门口搭设过围帐,谢琢到达的时候便进入围帐。
与此同时,孟清泠由朱嬷嬷引导着走出闺房。
跟平常的大婚不同,甚至跟前世当皇子妃时也不同,礼仪极其繁琐且庄重,孟序没有派上用场,跟祁烨在旁边看着,他小声道:“姐姐嫁入东宫后真不会累着吗?”
他现在看着就累了。
祁烨挑眉:“怕什么,不是说好了吗?累了就把她带走,舅父我有宫中的舆图。”
孟序点点头:“好。”
孟彦端却是看哭了,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孟清泠前来与长辈辞别时,他哭得更厉害。
孟清泠只好安慰他几句,说“升不到五品官也不要勉强”。
孟彦端:“……”
离开正堂时,孟清泠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去看祖父。
如此狠辣无情的一个人,变成了此等摸样,“不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仁慈吧。
她走出了孟家。
鼓乐队再次奏响,激昂,欢快,在这初冬的夜晚像热烈的火,烧红了京城的上空。
坐在宝辂中的谢琢频频回顾,只恨自己的目光不能穿透那座凤轿,不能看到孟清泠……
但幸好,不用等很久了,他微闭起眼睛,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
时间在喜悦与难熬的交杂中渐渐过去。
等到他挑开红盖头,看到孟清泠就这样真实,触手可及地坐在喜床上时,他感觉到了尘埃落定的安心。
男人笑得像个傻子。
孟清泠目光与他一接触,就暗骂了一句“笨蛋”。
朱嬷嬷引导二人完成合卺礼。
太子迎娶太子妃是没有民间闹洞房一事的,故而殿内十分安静。
彼此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前世——同样是成亲的那一日,他们是何等的陌生。
孟清泠记得,因谢琢不必去应酬宾客,是以她连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直接面对谢琢,而谢琢当时也只有十九岁,很是青涩,二人可说是极为拘谨。
还是她见天太晚了,主动问他,“殿下,是不是该安置了?”
他的脸瞬间发红。
而现在,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谢琢走近她,熟练地替她将身上的重物一一取下,然后便捧起了她的脸。
“有一次很想亲你,但我忍住了,结果还被你骂‘登徒子’。”
“……”
她当然记得那件事,只是当时她并不是真心骂他,事后甚至还有些失望。
盯着男人漂亮而红润的唇,孟清泠眨了眨眼道:“这回允许殿下当‘登徒子’。”
他笑了,右手扶住她后颈,令她不由自主踮起脚,而后低下头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第083章
一个人做他擅长的事时,总是很迷人的。
当男人的唇碰触到她时,孟清泠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喜欢跟谢琢亲吻——这会让她的头脑变得空白,有时又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快,浑身无力,总之,是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忍不住勾住他脖颈。
得到了鼓励,他双手握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将她抱到身后摆着凤冠的镜台上。
位置的变换令孟清泠睁开了眼睛。
往前总要仰头看他,此刻坐于镜台,倒一下拉近了距离。
“我曾经就想这样亲你,”谢琢两只手撑在她身侧,“但一直没有这么做。”
“为何?”孟清泠奇怪。
他是皇子,也是后来的太子,天子,他想要这样的情趣,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我怕你不喜欢,”他啄一啄她的唇,“你那时又很忙,心里总装着事,”他不太敢打搅她,以至于行房次数都不多,“……我现在可以试试了。”
原来他前世对她那样小心翼翼。
她竟一点不知,还以为他不喜欢她。
孟清泠道:“你为何不跟我说实话?”
“我没有资格说,”他伸手轻抚她脸颊,“但这世我会跟你说实话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她的脸一红:“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他不同意:“我想天天说……我喜欢你,清泠。”
孟清泠睫毛一阵发颤:“你再这样,我就去睡了。”
他笑,又低头亲她。
吻从唇角再落到耳后。
高挺的鼻抵在她颈窝里,久埋不起。
她被亲得喘息不止,脚趾都蜷了起来。
原来他说得“试试”是这样的吗?她伸手推他:“够了。”
他抬起头,见她美眸迷离,双颊绯红,喉结不由一滚,将她抱在怀里往喜床走去。
殿内角落里都放置了炭盆,此时温度越来越高,暖如初夏。
孟清泠感觉身上出了层薄汗。
她扯一扯男人的衣袖:“让你多放几只炭盆,不是这么放的。”
这是要让她热得中暑的架势。
谢琢其实也出汗了:“真的多吗?你真的不冷?”
“嗯。”
谢琢便让枫荷进来,撤走四只。
她好笑:“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我的病都是装得了,怕冷自然也是装的,你居然还真以为我比前世怕冷?”她当时不过是不想他总来家里缠着她。
“我就是这么笨,”他将她平放在床上,“所以你最好不要再骗我。”
她想到她最初装病时,谢琢真相信的样子,不由笑得肩头耸动。
“要不是我去猜灯谜,你还蒙在鼓里呢。”
“……”
谁说的?他是笨,但也没那么笨!
他之前就发现真相了。
但谢琢没告诉她,微微俯身,手掌钻入衣襟。
红色中衣瞬时落在了一边,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孟清泠的笑声戛然而止,身子下意识一缩。
她比前世高了一些,但仍是小小的一个,俯视看着她,简直就像那株需得时时精心照顾的栀子花,娇弱纤细,动不动就容易生病。
他忽然就抑制住了冲动。
也许换个方式,她不会那么难受。
男人开始变得很有耐心。
孟清泠知道他很会亲吻,但没想到他的手竟也如此灵活。
她浑身泛红,像熟透了的虾子。
难道这也是他前世想尝试的事情吗?
她蜷在他怀里轻轻喘气,迷迷糊糊想,如果是,那她对谢琢还真不够了解呢……
垂挂着的金钩t一阵摇晃,帐幔忽然落下,罩住一室春光。
红烛燃尽时,天也亮了。
谢琢习惯早起,即便昨日是大婚,仍准时醒转。
侧头一看,孟清泠裹在锦衾中还在沉睡,只露出一头乌发还有张白皙清丽的瓜子脸。
他唇角不由翘起。
前世的孟清泠此时早就醒了,还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跟他一起去给祖母,给父皇请安。
如今她能这样放心睡着,可见对他有十足的信任,谢琢心头荡漾起柔情,低下头想亲她,但怕弄醒妻子,便先轻手轻脚起床。
枫荷跟银花发现只有谢琢一人出现,吃了一惊:“殿下,太子妃呢?”
“再让她睡会。”
“……”
姑娘在祁家随心所欲就罢了,如今可是在东宫啊,还是成亲第一日,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呢?枫荷低声道:“殿下您不能让太后与圣上久等吧?”
“时间充裕,别急,”谢琢吩咐,“稍后我会去叫她。”
枫荷一时半喜半忧。
太子疼主子,自是好事,可她担忧主子会惹恼长辈。
但谢琢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他先去院中看了一会鱼,而后就返回卧房。
孟清泠睡梦中转了个身,正好对准他的脸。
谢琢既然是来叫醒她便没忍着,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手一阵乱舞,像在驱赶惊扰清梦的蚊虫一般。
他将她两只手按在床头,又去吻她的脖颈。
酥酥痒痒的,孟清泠完全受不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上方的男人锦罗玉衣,俊美无双,正是她昨日刚嫁的谢琢,她立刻发现了身在何处,马上就要起来,一边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叫我呢?”
“才卯时,可以慢慢来。”
“可此事宁愿早也不能让祖母跟父皇……”她说着发现谢琢含笑看着她,下半句都吞入了肚中。
说好嫁他是来吃喝玩乐的,她竟又紧张起来。
孟清泠放慢动作:“嗯,是还早。”
他伸手将她乱掉的头发稍作整理:“有没有比那次好些?”
“什么?”她没听明白。
“应该没有那次疼吧?”
这次直白了,孟清泠的脸骤然一烫。
昨日洞房的画面瞬时如水一般涌入。
有点害羞,但她从他话里理解了他昨夜的举动:原来这不是他前世想尝试的,这是他体贴她。
孟清泠“嗯”了一声:“多谢殿下。”
他就很高兴:“原来真有作用。”
“……”
听起来他也不是很确定。
孟清泠想问他从哪儿学来的,脑中却闪过出嫁前曾看过的嫁妆画,马上停住不问。
枫荷跟银花进来替她穿衣梳头。
等收拾好,二人一同坐车前往寿康宫。
他们刚刚到,谢绎几个跟谢丽洙也陆续到了。
谢绎从未见过孟清泠,此时不免仔细打量了几眼,心想,倒是有一副好颜色,也难怪谢琢会看上,只男儿若只为容色就不管不顾,不是傻子是什么?他喜欢袁长瑜至少还喜欢她的才能,还有袁家的势力。
不过可惜,父皇竟然会赐婚,他原以为父皇会跟谢琢一直闹不和。
谢丽洙却是亲昵地挽住孟清泠的手臂:“以后你可是我嫂嫂了!”
话音刚落,崇宁帝的龙辇已到殿门前。
孩子们忙去拜见。
崇宁帝也是第一次看到孟清泠。
因早前太后只提她“八字”好,就有种一无是处的感觉,后来涿州立功,也只让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被福星眷顾,今日一见,姿容,仪态都不错,倒也满意了几分。
众人一同走入寿康宫。
太后也已起床。
朱嬷嬷掌握好时辰,提早传膳。
作为新婚夫妇,第一日都要行盥馈礼,伺候长辈盥洗及进膳食,但因盥洗有诸多不便,后来只就需小辈伺候膳食,故而二人分站于天子与太后身侧,布菜端茶。
太后见孟清泠动作还算娴熟,便将功劳都算在了朱嬷嬷身上。
毕竟长孙说这孙儿媳的病治不好,既如此,只要在关键时候不丢皇家的脸面就行。
这一点,看来她能做到。
崇宁帝倒是将心思放在次子身上了:“母后,阿凤已经成亲,您心愿也了了,您得关心下绎儿的终身大事了吧?”
太后道:“当然,等年后我必定挑个合适绎儿的姑娘……不过绎儿,你若有意中人,也可以告诉你父皇,请你父皇赐婚,双喜临门嘛。”
谢绎不想提袁长瑜。
因他拿不准父皇是否会同意,毕竟袁老爷子在父皇心中地位很高,而且他现在也不是那么着急娶她,非得先好好折磨她一会,让袁长瑜知道这世间除他之外,再无选择,他才能出一口恶气!
“孩儿暂时未有意中人,如果哪一日遇到心仪的姑娘,还请祖母,父皇成全。”
崇宁帝笑笑:“如果那姑娘与你相配,朕自然成全。”
不配就不行了吗?看看谢琢娶得什么家世的姑娘……
但谢绎没说。
用完早膳,夫妻俩又随崇宁帝,太后去祖庙谒告,再于大庆殿接受群臣与命妇朝贺。
看着谢琢身侧雍容华贵,眉眼含笑的孟清泠,裴亦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原来她并非是为避开谢琢而远遁,她只是趁着这段时间梳理想法。
很显然,等她想清楚后,她选择了谢琢。
身份有别,以后再见,他得尊称她一声“太子妃”了。
一时思潮起伏,但最终化作唇边淡笑——能再见到她,总比永远不见好。
此后,他再无挂念。
群臣命妇朝贺完毕,崇宁帝赐宴,众人端起酒杯再贺太子,太子妃大婚。
等回去东宫时,已是未时。
昨日才洞房,到底有些累,孟清泠轻轻靠在谢琢肩头:“总算结束了,明日我要睡一天。”
谢琢道:“尽管睡吧,我跟祖母说过你的病没治好,免去你晨昏定省也不是不行。”
“真的?”
“当然,你不止要养身体还要养脑子嘛。”
她“噗嗤”一笑。
谢琢想起早上的事,忽然问她:“你可知二弟到底怎么回事,上回我跟祖母一样,也问过他可有意中人,他竟不提袁长瑜,难道这世他没喜欢袁长瑜?”
孟清泠能猜到一点,但不告诉他:“你自己想,我要睡了。”
她闭上眼睛。
谢琢笑了,伸手轻抚她莹润的脸颊:“行,我自己想。”
等到东宫门口,他将她抱在怀里。
她一吓:“作甚?”
“不是困了吗,抱你回去。”
“……”
她不想当众被他抱着,灵机一动道:“我还要看鱼看花呢。”
谢琢松手了。
此时不是栀子花开的时节,而且还是冬季,所以花盆被搬到屋内。
碧叶映入眼帘,孟清泠看着长大不少的栀子花,惊喜道:“居然连一片黄叶都没有……你可是看过养花的书了?”
“嗯,书里说冬天尽量少浇水,不施肥,不受冻。”
学得很好呢,孟清泠十分满意,又跑去看鱼。
结果鱼也不错,一条条都有巴掌般大了,颜色鲜艳,分别养在六个陶盆里,就是天冷比较安静。
看她满脸笑容,谢琢心想她肯定没有发现死了两条。
如果他不提,孟清泠必然会狠狠夸他。
但真不告诉她,自己算不算欺骗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孟清泠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
谢琢:“……”
第084章
不愧是孟清泠,做事如此仔细,居然数好了数目才交给他养。
谢琢马上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孟清泠仰头看他:“是不是养死我的鱼了?”
“嗯。”
“几条?”她其实并没有数过,因为鱼刚孵化出来的时候极小,她想养大些再数,结果后来出远门了,现在不过是装装样子吓唬他。
谢琢老实交代:“两条。”
“只有两条吗?”她感觉应该不止,因为他上次回答的很心虚,“真的只有两条?”
“真的,我养之前就数过,一共七十三条,你肯定也知道,现在七十一条,不信你数一数!”
看他急切的样子,孟清泠差点笑出声,但装作不快道:“两条鱼也是鱼,你赔我。”
谢琢道:“我去知鱼池捞两条给你,可好?”
“不行,都不是一样的鱼。”
“那你要什么?”
她不说话,扭头走入屋内。
他跟在后面解释:“我都是照着书里认真养的,绝没有敷衍,但书到底是书,没养过就是‘纸上谈兵’,后来我问了宫里会养鱼的内侍才知,是我稍许喂多了些,清泠,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仍旧不说话。
他急得拉住她手臂:“清泠,t我真的尽力了,我后来喂鱼都不敢马虎,全程守着它们吃完,那些鱼食我都一样样检查过,甚至换水我也没有假手于人……”
感觉再说下去他要委屈地哭了,孟清泠到底没憋住,“噗嗤”一声。
他愣住。
她转过身道:“这么多鱼才死两条,已经很好,我自己也未必能做到的。”
原来她在逗弄他!
但谢琢一点不介意:“所以你没有生气?”
“当然没有,殿下这样费神费力,我怎么好意思怪你?何况你把花也养的很好,比我养得好。”
比她还好,那当然是最高的夸奖,他喜上眉梢:“那以后还是我来养,你不用动手,光欣赏就行了。”
“那我平时在家做什么呢?”养花养鱼本也是玩。
“睡觉。”
“……”
她再怎么懒,也不能真的成天睡啊!
谢琢一把抱起她:“刚才不是累了吗,现在就去睡会。”
然而孟清泠倒是精神了:“暂时不困。”
他闻言将她放在榻上,自己坐在边上:“那我们说说话。”
她单手支起下颌:“说什么呢?”
“说说你去游玩的事,我都不知你去了何处。”
“那倒是有得说了……”
谢琢脱了鞋也躺到榻上:“我洗耳恭听。”
“……好挤,殿下不会坐着听吗?”这榻是狭长的美人榻,不是罗汉床。
他将她按在怀里:“一点都不挤。”
两人紧贴成一个人的形状。
孟清泠觉得他脸皮厚,但也没有反抗。
男人的胸膛暖烘烘的,她说到在襄州看香水河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谢琢悄悄起身给她盖上锦衾。
身为太子妃通常都不可能清闲,东宫不是普通住处,内宫殿宇就有五座,明德殿是太子接见东宫官员,学习,举办盛会之处,崇仁殿是太子住所,另外还有丽正殿,光大殿等三座偏殿,除了这些,东宫外宫的左右春坊以及辖下六局共有官员三十八人,分别掌司经,典膳,药藏,宫门,文书等事务。
另有宫女二十人,内侍二十人,哪样不要太子妃操心的,光是每日进出的账都得看好一会。
当然,孟清泠没入住东宫前,也不是一团乱的,总管与太后会照看,但她成为太子妃了,便得负起相应的责任,是以明日那些官员便会将大大小小事宜向孟清泠禀告。
谢琢必须与他们说清楚。
毕竟是他一心要娶孟清泠,是他将她重新拉到了身边,这个承诺仍是要信守到底的。
他走出崇仁殿,去右春坊召集各局主官,告诉他们,今日之后诸事直接向他禀告,不必麻烦太子妃,他也不想继续劳烦祖母。
众官员面面相觑。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夫妻间也一样,内务原就该太子妃管,怎么能让太子操劳?
有官员问:“殿下,是最近一阵子还是以后都是如此?”
“以后都是如此,”谢琢语气微沉,“东宫是孤掌管,你们只管听令!”
一时再无人出声。
乌金西坠,冬夜越发寒冷。
谢绎回到长定殿时手脚冰冷,赶紧端了热茶喝。
高荣马上传膳。
谢绎吃完后,写了一封信让高荣找机会送去给广恩伯。
他本想利用孟清泠这个人,让谢琢与父皇的矛盾越来越大,谁想谢琢竟不上当,而父皇又突然赐婚了,他只能另寻他法,比如从富昌伯府,孟家下手。
如今这两家水涨船高,指不定就有人做出晕头的事情。
当初广恩伯府就犯了这样的错,差点让许信毁了一切,幸好他那假情假意的父亲袒护他。
高荣将信收好,轻叹口气道:“奴婢现在倒是担心您的姻缘。”
以为他又要劝自己,谢绎把筷子一搁:“我还忘了叮嘱你一件事了,你找人盯死袁家,任何人进出都要禀告我。”袁长瑜休想嫁给别人!
“……”
这真是要跟袁姑娘纠缠到底了。
高荣知道劝不住,说道:“奴婢遵命,但奴婢担心的不是袁姑娘,而是太后殿下。”
“怎么说?”
“太后殿下一向偏心,明眼人谁看不出?如今太子娶了那孟家的姑娘,家世实在普通,太后恐怕心里不满意,那又怎能受得了您的妻子比太子妃好呢?就怕选个小门小户的。”
“此举太过显眼,祖母没那么傻。”
“就算不是小门小户,给您选个不够贤惠的,或是家里烂事多的……”
谢绎眼底闪过一丝冷笑:“那再好不过!”
高荣一怔。
这有什么好的?但他瞧见谢绎的表情,瞬间明白了。
其实现在太后殿下越偏心越好,要真的故意暗地里使坏,到时必定惹怒天子,那得益的当然是主子,高荣垂首:“原是奴婢多虑。”
自是多虑。
就算太后尽心尽力,他也得想办法掀起风波,别说太后根本不会真心待他。
谢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东宫内,孟清泠睡了很久才醒。
掀开身上锦衾,抬眼一看,外面已是漆黑。
“什么时辰?”
“快戌时了。”
居然睡到现在,孟清泠问:“殿下呢?”
“殿下在明德殿看书……说您若是起来了,不必管他,先吃饭,”枫荷问,“奴婢现在传膳?”
“好。”
孟清泠从榻上下来。
枫荷传完膳又把一本册子呈给孟清泠。
“您睡着的时候,殿下将您的嫁妆都分门别类放入库房了,也在册子上登记好,”枫荷满口称赞,“殿下真体贴您,这都帮您做。”
孟清泠把册子打开。
字迹很熟悉,是谢琢亲手写得。
她看了许久。
枫荷悄声问:“您可是很感动?”
孟清泠道:“我在找他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枫荷:“……”
银花都听傻了:“您不谢殿下,还找错?”
这两个小姑娘连打趣的话都听不出吗?孟清泠暗地好笑,把册子合上:“摆饭。”
银花:“……”
因时辰很晚,孟清泠并未吃多少便命她们撤走,而后就去了明德殿。
父皇想培养他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专门派了几位重臣来轮流讲课,但因他前世都已学过,空闲时也用不着温习,正在想谢绎的事。
见到孟清泠出现,他起身去迎她。
握住妻子的手,他问:“睡够了吗?”
“太够了,都怕晚上睡不着呢,”孟清泠瞄一眼桌案,“殿下在看什么?”
“我在琢磨二弟那日为何不提袁长瑜,我刚才想到了,他们应是起了争执,我记得我当上储君后,他们的关系一落千丈……今世大约是因为父皇提早立我为太子,所以他们的关系也跟前世一样变差了。”
孟清泠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谢琢捏她脸颊:“什么孺子,孤是你丈夫,被你说得像晚辈似的!”低头吻一吻她的唇,“你应该夸我是‘可造之材’。”
孟清泠被逗笑了:“好好好,殿下是可造之材……嗯,也确实是,居然还知道将我的嫁妆收拾好,不过我有一幅画要去拿,殿下可愿意陪我去?”
“什么画?我看你的嫁妆里有好些画。”
除了大姐二姐画的那幅,还有李娥母女俩送得一幅《桃源仙境图》,其余都是舅父送的,大概是将祁府库房里的名画都搬给了她。
孟清泠抿嘴一笑:“你去了便知。”
二人走出明德殿。
内侍在前头提着灯笼。
怕孟清泠冷,他伸出一只手环住她,将她半身身子都拥入怀里。
她抬头看一看男人,唇角弯了弯。
到其中一处库房时,她找到了那幅《游鱼图》。
将画展开给他看:“这是大姐跟二姐亲手画的。”
难怪她不想收起来,谢琢俯身看了看,笑道:“三条鱼,画得你们三姐妹,”他指指中间那条,“这是你。”
“……”
看来大姐二姐画得太明显了,他居然一猜就中。
“真是可造之材!”她称赞。
谢琢乐开花,自告奋勇:“你想挂何处?我帮你挂。”
“东次间。”
谢琢便一手拿着画,一手牵着她,往崇仁殿的东次间走去。
先是把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取下,再站在圆凳上挂这幅《游鱼图》。
那是孟清泠无法企及之处,她盯着男人修长英挺的背影,心想,个高的优点可算完全体现出来了!
等挂完画时辰已不早,二人一同歇息。
鼻尖暗香萦绕,谢琢回想起昨夜她咬住红唇,抑制不住的低吟时,不免喉头发紧,毕竟他有所顾及并未大起大动,不过孟清泠初经人事,又哪能一t日不歇再次承受,故而硬生生将欲念压了下去。
然而下午睡多了,孟清泠竟真的睡不着。
在床上熬了会儿她轻声跟谢琢道:“要不我去丽正殿睡?”
谢琢一把搂紧她:“不行。”
“但我这样会影响你。”
“那有什么要紧的,我明儿又不用念书,”他才娶妻,父皇准许他歇息几日,“要不你继续讲游玩的事?之前才讲到襄州的香水河。”
“……殿下真喜欢听?”
“嗯,我遗憾不能跟你同去。”
如果可以,他也想陪她看尽世间的山山水水。
她听得心一软:“殿下已经做得够好了。”她相信,如果谢琢不是储君,他一定会放下一切来陪她的,但他的身份注定不能如此。
谢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足够好了,他只希望孟清泠不会再有后悔嫁给他的那一天。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快讲吧。”
她就继续说在襄州的事。
也不知什么情况,本来怎么也睡不着的,结果讲着讲着又把自己讲困了。
看着怀中熟睡的妻子,谢琢心想,孟清泠应该不合适当一名讲官……
早上,谢琢自己去了寿康宫给祖母请安。
见他独自前来,太后惊讶:“太子妃呢?”
“她这两日累着了,我故意没叫醒她……她的情况您清楚,我想让她再静心养一养,故而想请皇祖母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长久以来因为体贴长孙,怕他过于辛劳,就免了他请安,但不能厚此薄彼,故而对待其余孩子也是一样。
如此,光是让孟清泠这孙儿媳每日过来,也着实奇怪。
“当然可以,不过,我瞧着似乎不严重,上回她从头到尾也没犯错。”
“……时好时不好的。”
“是吗?”太后感觉问题不大,她更关心别的事,笑眯眯道,“这孩子八字那么好,想来也是有子嗣运的,阿凤,祖母我现在就盼着你们早些生个重孙啊!你们的孩子一定是又漂亮又聪明的!”
“……”
前世祖母并没有在他才娶妻第二天就提到“重孙”,不过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尚是皇子,祖母更在意立储一事,如今他是太子,祖母自然会在意别的。
只是,祖母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什么又漂亮又聪明。
如果像孟清泠倒是可以,像他的话……
虽然不知孟清泠何时能怀上,但谢琢已经开始担心了。
第085章
太阳升起后,屋内落入了光,枫荷将炭盆撤走两只,省得还在沉睡的太子妃热出汗来。
银花轻声问:“还没醒呢?都巳时了。”
“没有,早膳怕是又用不着吃。”
银花看一眼床上的孟清泠,佩服地五体投地:“太子妃真是厉害,竟然在东宫过得跟在祁家一样。”换做别的姑娘,就算有太子宠爱,恃宠而骄,恐怕也没有胆量做到如此程度,“我感觉太子妃好像以前住过这里似的。”
枫荷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因为主子嫁过来之后没有一点好奇,吃住方面也很习惯,没有丝毫紧张。
身为丫鬟,她倒是紧张死了,生怕做错事。
听闻宫里的奴婢稍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她真有些害怕——当然,她相信太子和太子妃不会如此狠心,但还有太后,天子呢,她是不敢有所松懈的。
孟清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枫荷端来一碗香稻粥:“您填填肚子,一会就用午膳了。”
孟清泠透过窗朝外看一眼:“没有谁来过?”
前世的这一日她已经坐着看东宫的旧账本了,除非是假账,不然账本比那些官员们口中的话更真实,更确切,从中可以看出很多问题。
她惯来是算账的好手。
枫荷道:“没有……您是跟谁约好了吗?难道是嘉福公主?”
“不是,我随便问问。”
看来内务已经被谢琢接手,所以那些官员没有出现。
孟清泠笑了笑,端起香稻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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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已经被立为储君也已成家,次子明年也该娶妻,若还住在宫中不太妥当。
崇宁帝想了一日,决定封谢绎为秦王。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宜妃:“母后年后就给绎儿择妻,朕打算让他留在京城……绎儿能力出众,修书的事办得很好,进展也很快,可以为朕分忧。”
身为母亲,此时该感到高兴,可宜妃的心底却生出惊恐,马上道:“圣上,要不还是让二殿下就藩吧?不要破例,让百官不满。”
崇宁帝挑眉:“关他们何事?朕留个儿子他们敢指手画脚?何况,这根本谈不上破例。”
“圣上您如此厚待二殿下,妾身十分感激,可妾身还是觉得……”
这阵子宜妃精神不好,虽有陈院正帮着调理,但起色不大,他是想让宜妃高兴高兴,谁料她竟花容失色,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崇宁帝眉头紧蹙:“朕问你,阿婵,你是不是想永远都见不到绎儿?”
怎么会呢?那是她的亲儿子啊,宜妃眼睛一红:“妾身当然不想。”
“那就得了,”崇宁帝忽然不耐烦,起身道,“此事就这么定了,阿婵,你好好将养身子,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宜妃知道自己惹他不满,忙拉住他:“圣上留下用膳吧。”
他眉眼微微舒展:“朕看你提不起精神,朕在这里,你不会更累吗?”
“不会,妾身想多陪您一会。”
崇宁帝复又坐下。
宜妃要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膳食。
崇宁帝握住她的手询问:“陈院正可是没有好好替你医治?你怎地还如此消瘦?”
她本来年纪也不轻,脸颊凹陷下去,瞧着又老了几岁。
宜妃道:“陈院正尽心尽力,都是妾的错,妾往后会注意。”
瞧着就是藏了心事,崇宁帝心想,难道还在为他立长子为储君而难过?可若是这样,她就不该反对他留下次子。
那是怕太后还是怕被百官闲话?亦或是怕次子跟长子不合?
可有他在,什么事不能解决呢?
她如此不信任他吗?
崇宁帝感觉胸口有点发闷。
吃完饭,他很快便起驾回福宁宫。
如此寒冷的天,他专程去蕊珠殿见宜妃,竟没有让她心情变好,他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得立她为后?但她若真的合适,他早就这么办了。
宜妃是他喜爱的女子,可她不能胜任皇后之位。
崇宁帝从龙辇下来,快步入殿。
陈登接过他手里的斗篷,挂在木施上。
时辰不早,内侍察言观色,端上绿头牌。
崇宁帝瞧了瞧,一个妃嫔都没有选,摆手让他下去。
陈登看在眼里,暗地叹息:宜妃为人好是好,但终究是太过善良与软弱了,不然凭她跟天子的感情,未必不能坐上皇后之位。
他有点替这女子可惜。
次日,崇宁帝下诏封谢绎为秦王,将天波门外一处府邸赐予谢绎。
此事让谢绎喜忧参杂。
他不用去就藩,以后就有机会夺取储君之位,但被封为秦王,可见父亲轻易不会易储,所以给予他王爵补偿,以及更好地区别开他跟谢琢。
但喜还是多于忧的,他叩谢隆恩。
太后听说此事后有些不快。
“他原该提前告诉我,或是跟我商量一下,结果自己一声不吭就办好了,还有那处府邸……天波门,倒是好方便绎儿回宫,不过罢了,阿凤已经是储君,我懒得为此跟他争执。”
朱嬷嬷笑道:“您真算是通透了。”
太后道:“不通透也不行,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那是他儿子,可也是天子,她不傻。
朱嬷嬷试探地问:“那您打算给二殿下选哪家的姑娘啊?”
太后这几日略微考虑过:“我看那俞琬俞姑娘不错。”
朱嬷嬷:“……”
当时俞琬也来做过陪读,太后并未看上,觉得她性子不好。
“不知圣上会否同意。”
太后扬眉道:“那俞琬是名门贵女,也是京城的才女,长得也不错,条件只是比袁姑娘略差一点,他有什么不满意的?配绎儿这秦王足够了。”
朱嬷嬷隐隐有些担忧,但俞琬确实也是各方面都很出挑的姑娘。
“您要不还是再看看?”
“看当然要看的,”太后并没有一锤定音,“如果有更合适的,我也未必选这俞琬……此事以后再说吧,我还得先处理秦王府的事,省得被人说,只知道往东宫送东西!”
这“人”自然是指天子。
朱嬷嬷笑道:“您也是二殿下的祖母,自然是要关心下的。”
“把库房的册子给我,我现在就挑一些运去秦王府。”
朱嬷嬷忙去取了。
秦王府占地极广,要论规格,只比东宫差上一点t。
谢绎站在王府门口,仰头看着黑底泥金字的匾额。
今日可能是他人生新的开始。
高荣道:“您要不要进去?”
“不,”谢绎转过身,“去袁府。”
高荣:“……是。”
听闻秦王驾到,正在吃饭的袁夫人差点噎住。
已经有一阵子没接触谢绎了,她以为谢绎已经放弃,谁料他才被封王就来了袁家。
袁夫人心乱如麻。
又有小厮来报:“老爷子去迎接了。”
“他到底来干什么?”
“据说是为编修《文献大成》,想请教老爷子。”
信口开河!
《文献大成》召集了上百人编修,好些都是文人能士,哪里有需要老爷子的地方?分明是他找借口以此逼迫老爷子,袁夫人急忙起身去找袁长瑜。
袁长瑜已经听说了,浑身有种堕入冰窖的寒冷。
她只怕这辈子都甩不掉谢绎!
“阿瑜,”袁夫人握住她的手,“要不你暂时离开京城避一避?他简直是疯了,光明正大跑来这里,以后谁人不知他跟我们袁家有关系?”
袁长瑜摇摇头:“他的借口找得很好,祖父二十年前也主持编修过大典,未必会引人怀疑。”
袁夫人一怔,记起来了,但脸色更加难看:谢绎如此,是不想娶女儿又想折磨女儿啊!
“阿瑜,此人跟恶鬼一样,你如何是好?”
上次那秦家本是个不错的选择,结果就因为谢绎而黄了,下回恐怕也是一样。
袁长瑜闭了闭眼睛:“如果他已经缠上我,就算离开京城,结果也不会改变,何况他现在是秦王了,掌握的权利与人手只会比以前更多,我逃去何处?京城之外,谁愿意为我而招惹一个秦王?”
袁夫人被问住了。
若非情深,谁愿意这样付出呢?
袁夫人忍不住哭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将你早早嫁出去的,阿瑜,是为娘害了你!”
“娘,这怪不了您,这本也是我的选择,只怪我识人不清,”但她现在也真的很无力,不知要如何从谢绎手中逃脱,“他还没有请圣上赐婚,便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袁夫人哽咽着点点头。
此时的袁老爷子应付起谢绎也谈不上游刃有余。
他还真问起编书的事情。
袁老爷子回答了几句道:“岁月不饶人啊,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些事都想不起了。”
谢绎笑笑,端起茶盏:“您是该到享福的年纪,我下回见到父皇,不若劝父皇多体谅您,让您别再继续操劳……您家里还有位孙女儿等着您替她择夫呢。”
袁老爷子面色微微一变。
六十八岁的人确实精力不足,奈何袁家没有后起之秀,他那孙女儿又是姑娘,不像裴家却是出了一个裴亦秋,是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
故而当初才想将孙女嫁给谢绎,想着若是当成太子妃,袁家就不会衰落。
但官场沉浮多年,他岂会真被谢绎三言两句吓到。
“若真如此,我倒要多谢殿下。”他猜测天子暂时还不会让他致仕。
谢绎眸光闪动了下,将茶喝完:“您客气了,不管如何,您还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起身告辞。
袁老爷子坐着没动。
这当然是谢绎的下马威,在宣告他将来的报复!
至于如何报复,就不得而知了。
袁老爷子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是不是袁家应该去投靠太子。
可谢琢成为储君时,他们袁家根本没来得及帮上忙,谢琢凭什么要答应呢?袁老爷子缓缓吁出一口气,好在谢绎恨意太深,这多少会影响他的判断。
再者,他的报复可能只是针对孙女,而不是整个袁家——他暂时也没有能力做到对付袁家。
或许,在远亲之中挑选一位公子尽快将孙女娶了?
可如此仓促,随便,这样骄傲的孩子,如何能接受此种结果?
袁老爷子一声长叹。
谢绎却是笑着走出了袁家大门,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当然不是为了请教袁老爷子,他就是想让袁长瑜难过,让整个袁家不得安宁!
谁让他们利用他?
谁让他们践踏他的真心?
他永远不会原谅袁长瑜跟袁家!
他的背影渐渐没入了黑暗中。
气温骤降,透过窗只见云朵极厚,乌沉沉的,一颗星辰都没有。
这天象,恐怕明日要下雪了。
孟清泠吩咐内侍将装着鱼的陶盆挪到屋檐下。
平时她不管鱼的事儿,但谢琢肯定不知道要下雪,还是安全起见,动一动嘴。
内侍们在搬运的时候,谢琢从明德殿回来了,身后跟着谢丽洙,喋喋不休。
“父皇真是的,封什么秦王,居然不让他就藩!还住在天波门外,他晚上若睡不着,溜个圈就能到宫里!”
兄妹俩说话,孟清泠不插嘴,但听到这句差点发笑。
确实秦王府离皇宫很近,百来步的距离。
不过谢绎既出了宫,想要搬回可不容易,就算被封为秦王又如何呢?只要谢琢不犯错,谢绎这辈子都不可能夺到储君之位,反而他过于膨胀的野心跟不甘心,会让他一步步走向灭亡。
孟清泠继续吃点心看话本。
谢琢本来也不怕谢绎,何况现在还娶到了孟清泠。
他觉得他的人生已经很圆满了,笑着跟谢丽洙道:“淼淼,上元节还想不想去宫外看花灯?”
谢丽洙:“……”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着玩吗?
“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当然听清楚了,但这是父皇的决定,我们该当尊重。”
哥哥的脾气也太好了,谢丽洙扭头看向孟清泠:“嫂嫂,你来评个理,父皇是不是不对?谢绎这身份就该去就藩嘛,留在这里干什么?留着他害哥哥不成?”
孟清泠道:“淼淼,你那两只猫何时带来给我玩玩?”
谢丽洙:“……”
哥哥跟嫂嫂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儿养了鱼,我不敢带过来,万一将鱼吃光了,哥哥不得恨死它们?”谢丽洙拂袖道,“我回去了,哼,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都不关心谢绎的事,我也不管了!”
她快步而出。
谢琢:“……”
孟清泠笑一笑:“淼淼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性子。”
“我与她说过无数遍,让她别在意二弟,她有时还是忍不住。”
“那是因为她关心你。”
“我自然知道,”谢琢走到妻子身边,拿起她的话本扫一眼,“你看书真快,昨日还在看《瑞仙亭》呢,今日就换了。”
孟清泠道:“太冷了,懒得做别的,只能看书。”
谢琢心头一动,想到她刚才提到猫,就问:“你是不是也想养猫?”
“我是逗淼淼呢,但听她一说,确实养了鱼不方便再养猫。”
谢琢点点头,心想不能养猫可以养别的。
她毕竟是太子妃,就算他承诺她可以外出,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方便,养些小东西可以解解闷。
耳边忽然听孟清泠问:“殿下上元节真打算带我去观灯?”
“是,我猜你肯定也想去。”
孟清泠歪头道:“也未必哦,这么冷的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殿下能猜中灯谜,送盏月华灯给我。”
谢琢:“……”
这怎么可能呢?
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猜得到灯谜?
“清泠,”他眸色晦暗,“你可不可以要别的东西?”
“不要,谁让你上次不准我拿月华灯,不然舅父就有一对了。”
谢琢一咬牙:“好,猜就猜,不过你可能要等一等。”
“等一等?”
“今年猜不到,就等明年,等个几十年,或许孤就能送你月华灯了。”
孟清泠:“……”
他也太,太有自知之明了!
此时宫女们前来摆饭。
二人坐下一同吃了。
等吃完,谢琢没待多久就又去了明德殿。
这阵子他几乎都是如此。
是不是又要听课又要管东宫的内务,他忙得难以抽身?
可谁让他非得娶她的,孟清泠按捺住想去看一看的心思,又坐了下来……她一旦重新接手了,那事儿就又堆在她身上了,她还怎么吃喝玩乐?
不管他,让他多锻炼锻炼。
他应该学一学算学!
孟清泠按时歇息。
实则谢琢有过御极的经验,管这些小事实在是小菜一碟,他很快就处理完,只是他现在有些逃避跟孟清泠亲热,故而时常很晚回去。
他真的怕孟清泠生下的孩子像他。
前世他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后来孟清泠又得了不孕之症,更不可能想这么多。
但现在不一样。
他想到他幼时不得父皇喜欢,被父皇处处嫌弃,如果他们的孩子也像他,三岁话都说不清楚,孟清泠会如何想?
她显然是喜欢孩子的,不然t前世不会喝两年的药,所以一定也会对孩子有很大的期盼,那么如果这孩子像他,那她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又后悔嫁给他?
他心头像压了块重石,沉甸甸的。
次日早上听完课后,他想了又想,让万良把徐院判请来。
徐院判以为是太子妃何处不适,刚要询问,却听谢琢问:“你擅长女科,孤想问你一件事……如何行房才能让将来的孩子更像母亲?”
徐院判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殿下,能否请您再讲一遍?”
谢琢知道自己问得很奇怪,脸有些发红,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徐院判呆在那里。
他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
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啊!
第086章
在进入太医院之前,徐院判在徐家开得医馆坐馆。
他擅长闭经,带下病,妊娠,难产,以及产后调理。
每年不说医治上千女子,七八百总有的,但从未听哪位女子或是她的丈夫向他询问这样的事——孩子像谁,难道不是由上天决定的吗?
徐院判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殿下,卑职不知其解,请殿下恕罪。”
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请他恕罪,谢琢不死心:“医书上也没有任何记载?”
“没有。”
“……你再想想。”
“纵是卑职再想上数月,也不可能让殿下如愿,”徐院判看他有些执着,解释道,“殿下,莫说是让孩子随母亲,就是想让孩子是男或是女,卑职也没有办法解决。”
“……”
也是。
前世孟清泠想求得一子,喝尽苦药,最终也没有如愿。
他真是苛求了。
谢琢不免颓唐,摆摆手让徐院判退下。
看他情绪不佳,徐院判忍不住道:“殿下才貌双全,孩子随您不是更好吗?”他着实无法理解太子的想法。
这是世人的误会。
他们以为他能将谢绎拉下马,是因为他脱胎换骨了,实则他并没有变,只是沾了重生的光。
谢琢再次摆摆手。
徐院判告退。
万良轻声道:“他言之有理啊,殿下!”主子何处不好,非得要孩子像太子妃?是女孩就罢了,是男孩要像太子妃的身高,那气势就矮了几分。
谢琢道:“你们都不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
万良气呼呼闭上嘴。
孩子的事没法解决,谢琢闷闷不乐,但心里还记挂着如何让孟清泠解闷。
猫,不合适养,狗又太常见了,他想了想,吩咐万良去找外宫的孔仆寺,让他设法弄一对梅花鹿来——这小东西长得好看,性子也柔顺,孟清泠肯定喜欢。
万良领命。
孔仆寺平常是负责东宫的车骑仗义的,东宫的马厩也归他管,但梅花鹿……
他挠了挠头,说道:“卑职一定尽快送来。”
虽然他没办过这样的差事,但只要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而太子殿下当然不缺银子。
大年前一日,孟清泠准备了丰厚的节礼送去祁府,孟家也有一份,至于正在养胎的孟清月,她现在不便出宫探望,就命内侍送了些可口的点心。
她相信大堂姐会喜欢的。
除夕夜,众人齐聚寿康宫。
谢绎此时还尚未搬去秦王府,因此府邸常年空置,有些地方需要修。
崇宁帝道:“不如等定亲后再搬,”看向太后,“您上回给阿凤择妻择了一年,这回不能再拖这么久……您毕竟也有经验了,京中有名有姓的姑娘想必都不陌生。”
太后才不想拖呢:“四月之前一定办成。”
崇宁帝笑起来:“有劳母后。”
太后见他没带宜妃,却是奇怪:“难道她的身子还未好转?”
“是,不太好调理,”崇宁帝叮嘱谢绎,谢磐,“你们一会去看看她。”
二人齐声答应。
孟清泠小声问谢琢:“她何时病了的?”
前世宜妃的身体状况并没有这么差,至少这几年还算康健。
“我不太清楚,但淼淼肯定知道。”她这方面算是耳目灵通的。
果然孟清泠饭后问了一问,谢丽洙就道:“在哥哥立储之后,”她语气不屑,“使出这种手段,无非是让想父皇怜惜她,博得同情,后来可不是让谢绎主持编书了嘛?又封秦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
记忆中,宜妃实在谈不上心机深沉。
孟清泠思忖会儿,怀疑是谢绎,谢磐跟宜妃说了什么,导致宜妃病倒:宜妃生了三个孩子,兄弟俩的性子都不像她,只有谢丽珍是单纯的。
如果能让天子发现兄弟俩逼迫自己母亲,那谢绎肯定会马上就藩。
但这不太容易,得说服宜妃身边的宫女,宜妃是不会出卖自己的亲儿子的,哪怕再伤心也不会……
或者,先静观其变。
因要守岁,散席后谁也没走。
太后有一阵子没见孟清泠,招手让她过去。
孙儿媳的气色极好,皮肤有种美玉般的光泽,太后先入为主,越看这孩子越觉得有福气,笑道:“阿凤是关心则乱,你哪里像病着的样子……不过我不需要你每日请安,你多陪陪阿凤,我跟阿凤说了,就等着抱重孙呢。”
孟清泠:“……”
太后这么早就盼重孙了?说实话,她自己都没想过。
可能是因为前世得过不孕之症,这多少对她有些影响,让她刻意避开不去思考,但现在太后既提起,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
比如,这一世她是否能怀上。
按太医的说法,她是因为过于操劳才得病,那照理这世应不会再出问题。
孟清泠想着,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琢。
过完年她就十七了,如果能在这一年怀上孩子,到十八岁生产,她的身子应能承受。
不过前阵子谢琢很忙,忙到都没时间行房,也不知此种状况会持续多久……但太后既与他提过,他应当也很想要个孩子的吧?
孟清泠在心里盘算,但没有跟谢琢提。
“生孩子”什么的话,实在是过于露骨了……
而谢绎,谢磐此时遵从父命,先去蕊珠殿看望宜妃。
“我真不想去,”路上谢磐小声道,“母妃完全不为我们着想,哥哥,不瞒你说,我本来很早就以为母妃会当上皇后的,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在父皇一直未立后的情况下,母妃竟也不知争一争!”
谢绎对宜妃当然也有不满,但不像弟弟。
他还是觉得应当靠自己。
“阿磐,你说话小心些,没有母妃,也没有我们!”
谢磐挑眉:“没有我们难道不是好事吗?我跟哥哥都是庶子,有什么意思?永远都比不上嫡子的。”
谢绎听了心头一刺。
庶子嫡子并不是那么重要,毕竟父皇也曾是庶子,差就差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没有谢琢高,可能母妃还是不如已故皇后吧,父皇虽然最初很不喜谢琢,但心里仍对他怀有期盼。
而自己,最终沦为父皇激励谢琢的棋子!
谢绎抬起头,对着夜空眨了眨眼,缓缓道:“阿磐,人定胜天,我们就算是庶子,就算是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一定就会输,你不要气馁,也不要责备母妃……母妃至少现在还拥有父皇的喜爱。”
谢磐怔了怔,点点头:“我听你的,你是秦王呢。”
可秦王真能当上储君吗?
他是存疑的,但他也只能相信哥哥的话。
兄弟俩从车上下来,走入蕊珠殿。
见母妃如此憔悴,谢绎也不太好过:“您做得那双鞋子还在吗?我一会带走。”
宜妃眼睛一亮,忙让宫女去取:“在的,就是这个季节不太合适穿了,我再给你做一双吧?”
“您还是先养好身子,以后再做不迟,”谢绎扶她坐下,“父皇很担心您,您要保重。”说着朝谢磐使眼色,让他说几句话。
谢磐干巴巴道:“您只要好好吃药,肯定会痊愈。”
宜妃点点头,一只手轻轻握住谢绎的手臂:“绎儿,你父皇对你真的很好,又让你编书又封你为秦王,你一定要记得这份恩情。”
谢绎道:“我自当记得,父皇做过的事,我没有一桩忘记的,您放心。”
此话有些古怪,宜妃心头莫名一冷。
谢绎不想久留。
他不怪母妃,但他也不想被母妃劝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呢,到最后只能伤害彼此。
他拿起鞋子,关切地叮嘱几句便带着弟弟离开了蕊珠殿。
宜妃看着兄弟俩的背影,眼圈渐渐泛红: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吧!
晨曦破晓,大周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守完岁,拜完年,孟清泠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跟谢琢坐车回东宫。
此刻,真没有什么太子妃的仪态。
谢琢看着靠在自己肩头t的妻子,只觉她可爱,忍不住低头亲她的唇,又在她身上揉捏。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任由他摆弄。
但谢琢只是浅尝即止。
因为熬了一夜的缘故,众人白日都在补觉,孟清泠这一睡睡到了下午,谢琢也一样。
她睁开眼时,他还没起床。
孟清泠道:“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我嫁入东宫后,每次醒时,你都走了。”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难道不好吗?有个如此勤快的相公。”
孟清泠轻笑:“当然,你得保持。”
“嗯。”他乖乖答应。
男人才睡醒,可仍是唇红齿白,俊秀无双,孟清泠窝在他怀里,心头忽然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抬起头,用嘴唇碰了下他的脸颊。
他一怔,随即便噙住她的唇。
不复以往的温和,有些意外的猛烈。
孟清泠舌尖感觉到了疼痛,但又不由自主环住他的腰。
他的手将她更用力地压向自己的胸膛。
她能听到耳边微沉的喘息。
可突然间男人停住了,松开手道:“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
孟清泠:“……”
谢琢起身穿衣。
确实是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一直在睡,可刚才情到浓时,他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孟清泠狐疑。
难道他饿得很厉害?
妻子的目光有些锐利,谢琢动作越发快了,穿戴好便出去命宫女传膳。
他当然是不想中断的,可不知为何又想到孩子的事,那个念头一闪而过,像寒风一样吹冷了他的心……他无法再继续,只能胡乱找个借口。
宫女们早有准备,开始摆饭。
孟清泠的嘴唇还有些肿,娇艳欲滴。
谢琢扫了一眼,身上又有些起热,喉结滚动。
孟清泠忽然给他夹了只蟹圆:“殿下既然那么饿,多吃点吧。”
谢琢:“……”
感觉她好像在讽刺他。
孟清泠当然不是真心给他夹菜。
因为她又发现了谢琢的心虚。
仔细想想,她疏漏了很多,诚然,谢琢是笨,可再笨他也是做过天子的人,而且他前世已经学过讲官教的东西,就算不听都没关系,那怎么会被东宫的内务缠到晚上都没有空闲?
分明,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厌倦她了?
孟清泠心头一跳。
不,这不可能,他如果那么容易就厌倦她,这一世就不会再花力气娶她。
或许,该直接问他原因?
可抬头看见那张脸,她又很是不快:是他在疏远她,刻意不跟她行房,凭什么还要她去问他呢?也是她太信任他,竟觉得他一直在忙……
孟清泠越想越生气。
她就不问他,看他能装到何时!
三日后的傍晚,枫荷笑着来禀告:“太子妃,您猜殿下给您送了什么。”
孟清泠兴趣淡淡:“什么?”
“一对梅花鹿,可漂亮了,您快来看。”
她很意外。
但想到那日他问起“猫”,倒也明白了。
他是送给她养着解闷的。
院子里两只半人高的小鹿依偎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胆小,很招人怜。
孟清泠走近两步,脸上浮起笑容:“哪儿弄来的啊?”
“回太子妃,是孔仆寺从新县买来的,那边林子多,鹿也多,”内侍回答,“草粮也跟您备好了,您收着玩吧。”
“嗯。”孟清泠从旁边拿了几根干草递到小鹿嘴边。
许是闻到清香,它们湿漉漉的眼睛忽地放起了光,将头凑过来,小心张开嘴把草叼走,开始咀嚼。
孟清泠噗嗤一笑:“原来是个贪吃的。”
她从没养过鹿,一时玩了好久。
内侍向谢琢禀告。
谢琢十分高兴。
晚上,他喜滋滋等着被孟清泠夸,谁料她并没有像内侍说得那样喜欢,哼道:“可麻烦了,也不知怎么养,还不如养马,马至少可以骑。”
简直是冷水浇顶。
谢琢一时不知说什么。
晚膳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了,孟清泠也不理他,扭头去了卧房。
谢琢心头咯噔一声。
直觉告诉他,孟清泠生气了。
可为什么生气?他将所有事情都包了,任由她吃喝玩乐,还这么努力讨她欢心,她气什么呢?总不会是无理取闹?但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琢心乱如麻。
夫妻间的气氛很是古怪,枫荷跟银花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不觉已到戌时,久坐着的谢琢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晚上一直都借故不在崇仁殿。
是不是孟清泠发现了?
她那样聪明,发现也很正常。
完了,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在骗她,故意冷落她?
谢琢头皮发麻,急忙冲到卧房。
孟清泠裹着被子,背对着他。
他坐在床边,轻声道:“清泠,你可是睡了?”
她不吭声。
但谢琢感觉她没睡,毕竟还不到她睡着的时候,他伸手扯一扯她的被子:“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清泠,你说句话吧,你在不在听?”
她不动。
谢琢就将手深入被中,想碰触她。
她一下坐起身:“妾身还是睡去丽正殿吧,省得打搅殿下。”
“怎么会是打搅我呢?绝没有的事,清泠……”
她爬下床:“我困了,明日再说。”
不是他想解释她就一定想听的。
见她真要去殿外,谢琢急了,一把抱住她:“清泠,我不是故意如此,我只是……”他自己都不知怎么说,但先将她抱回床上,用被子裹紧她,“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满脸紧张的样子让孟清泠有些心软,但她没松口:“殿下能看守一晚上吗?我总有机会出去。”
她今晚就不想跟他睡。
谢琢知道没法不说了,他将头低下来,埋在她颈窝里:“我是怕我们的孩子像我,清泠。”
沉闷的声音像鼓一样毫无防备地砸在她心头。
她整个人愣住了,随即就觉得难受起来。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像他又如何呢?他除了笨点,没有何处不好,不然她也不会嫁给他。
孟清泠从不知谢琢竟是那么在意他自己的缺憾。
“殿下,”她柔声道,“如果我们的孩子真的像你,我会很喜欢他的。”
男人没动,但她感觉到脖颈间陡然一烫——那是他炙热的呼吸。
她继续道:“殿下如果不好,我绝不会再回京城,你要相信,我做此决定并非被迫,而是我觉得世上再不会有比殿下更好的丈夫……”
他的情绪似浪潮涌动,听到这句,更是控制不住了,抬头捧起她的脸:“你再说下去,我要跟你生十个孩子了!”
孟清泠:“……”
倒也不必这么多的。
但那一晚,她感受到了他前所未有的热情——真就是要生十个孩子的架势,还跟她讨论孩子的名字叫什么。
她次日差点下不了床。
揉着发酸的腰,孟清泠觉得,或许得跟谢琢再谈一谈:虽然她不介意他们的孩子有可能会像谢琢,但实在不必那么着急要让她怀上的……
第087章
万良发现主子这日笑得特别多,从早上到现在唇角一直翘着,甚至在听课的时候,浑身也洋溢着欢喜。
这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总不至于是昨晚跟太子妃找到怎么让孩子随母亲的办法了吧?
万良琢磨了老半天。
等听完课,谢琢从明德殿出来,直奔崇仁殿。
孟清泠刚找到一本《畜疾防治心得》,才翻开,就听宫女禀告说“殿下来了”。
有点早。
他平时都要在明德殿再待一会,或是跟官员谈论下时事,或是管理内务。
孟清泠放下书,迎出去。
门口的男人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意,春风满面,她心头一动,难道他急着回来是要告诉她什么喜讯?孟清泠正要问,却被他握住手臂,用力一拉。
她直接跌入了谢琢的怀抱。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笑容越发的深了。
孟清泠眨了眨眼,心想,他到底想说什么喜讯?为何这样高兴?
谢琢确实是高兴坏了。
昨日孟清泠连番肯定他,让他的自信心大增——他是笨,但那又如何,孟清泠就是喜欢他,选择了他,甚至还会喜欢像他一样的孩子。
他的满足无以言表。
他捧起怀中妻子的脸,低头亲她。
旁若无人,狂热极了,简直要将她融化。
孟清泠的心一阵疾跳,双颊瞬间发红。
难道他昨晚的热情到现在还没有消退吗?
“殿下,这是在外面。”她提醒。
外面有什么关系?都是在东宫之内……不,此刻就是在宫外,他也想亲她。
但孟清泠不喜欢,谢琢就弯腰将她抱到屋内。
把她放在书案上之后,他继续之前的动作。
就这么的短短时间,嘴唇都要被他亲破了,男人身上气息灼热,像在燃烧的大火,孟清泠感觉再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会行房。
腰腿上的酸胀感提醒她t,这不行。
“殿下,你先停一下。”她侧头,躲避他的唇。
谢琢道:“怎么?”
“我不舒服,”她如实告知,“浑身都酸,没有力气。”
谢琢惊了惊:“怎么会这样?”
她睨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殿下想要‘十个孩子’。”
“……”
他说是这么说,当然不会真的要她生十个,不过他确实十分期待他们的孩子了,只因为孟清泠说“会很喜欢”,他便不再惧怕。
谢琢手指轻抚她脸颊:“我下回会注意的……”回想起来,昨夜确实是过于激动而没有多加控制,他整夜都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清泠,皇祖母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又漂亮又聪明,我不赞同,但我觉得他一定会是最幸福的。”
孟清泠愣了下,而后笑了:“嗯,没错。”
他也笑了,低头复又亲她。
过得会儿,他忽然抬头问:“你真的不喜欢我送的梅花鹿?”
昨夜冷水浇顶的感觉犹在。
“怎么会呢,”孟清泠指指桌上的书,“我刚才在看这个……得先学学怎么养才行。”
她做事就是认真,一点不含糊。
谢琢笑着把书拿起:“我们一起看。”
*******
转眼就到中秋了。
谢琢提前请示过父皇与皇祖母,故而饭后就准备带孟清泠出宫。
谢丽洙一点不羡慕,她觉得外面的灯没什么看头,何况,跟哥哥,嫂嫂出去,那二人大抵要顾着她,亲密的动作也不能做,何必呢。
“我会带乳糕给你的,淼淼。”
去年她尝过街上的乳糕,觉得很可口。
哥哥居然记得,谢丽洙笑起来:“好。”
临走时,孟清泠用食盒装了不少点心:“等会我去看看大堂姐。”
谢琢理解她们姐妹俩的感情,说道:“再多带点,省得不够吃。”
孟清泠“噗嗤”一笑:“她的胃口哪有那么大,这些点心除了给大姐,还要给舅父跟阿序的……就是不知他们在不在家,舅父恐怕已经在哪个酒楼喝酒了。”
果然如此。
二人到得祁府门口,小厮说那舅甥俩应该在丰乐楼。
孟清泠就去了戚家。
谢琢道:“我还是不露面了,我在车里等你。”
他们低调出行,带得禁军也都是普通护卫打扮,是以戚夫人跟戚纶并没有大张旗鼓来迎接。
戚夫人笑道:“阿月真有福气,得太子妃您专程来送点心。”
“举手之劳,我本来也是出宫观灯的。”
戚夫人知道太子在外面,没有多言,忙让戚纶领着孟清泠去见儿媳。
姐妹俩有一阵子不见,孟清月滔滔不绝,跟她讲孟家,还有杨家发生的趣事,又说她最近迷上画画了,常让孟清雪来教,下回一定要独立画一幅画送给她。
戚纶见时辰晚了,轻咳声提醒妻子:“殿下还在等着太子妃。”
“啊,是吗?泠泠你怎么没跟他一起……”说着意识到那毕竟是储君,不合适,她忙道,“你快走吧,我不留你了,但等孩儿生下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再来。”
不用大堂姐说,她也会来的,孟清泠道:“如果想请太医,你记得让大姐夫传话。”
孟清月连连点头。
等回到车上时,竟发现谢琢已经弄来两幅面具,他自己戴了一幅,将另外一幅递给她。
她瞬间想到了去年的上元节。
“你那次到底怎么找到我的?”她从来没问过。
谢琢将她抱到腿上:“当然是凭着多年夫妻的经验找的……”伸手在她腰间一捏,“孤太熟悉你了,你穿再多也没有用,孤一眼识破。”
语气十分得意。
孟清泠有些好笑,但却顺着道:“这份本事我倒真没有呢,殿下好厉害!”
笨蛋需要多夸夸,省得下次还冒出什么“怕他们的孩子像他”这种念头,实在太傻了。
他低下头想亲她。
两幅面具撞在一起,发出“哐”的声音。
二人呆了下,随即就笑开了。
万良在外面听见笑声,也跟着嘴角翘了翘。
主子虽然为娶太子妃吃尽了苦头,但现在看看,还是值得的——主子以前从没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马车行得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谢琢牵着孟清泠的手朝丰乐楼找。
遇到卖乳糕的就买了一包,交给万良收好。
街上行人如织,灯如繁星,她跟着他穿梭其间,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宁之感。
行到酒楼,打听到祁烨跟孟序在三楼的雅间,二人一同上去。
到得二楼,竟遇到几位戴着面具的姑娘正出来,其中一个语气满是嘲讽:“袁长瑜现在像缩头乌龟似的,连这等节日也不敢出门,早知今日,她傲气什么啊?”
“可不是,还以为能当上太子妃,结果徒增笑料。”
“我觉得另有其因,毕竟谁不想当太子妃?又不差她一个,不至于躲成这样吧?”
“……你说的其他原因是什么?”
“我只是猜测,谁知道!”
随着她们下楼,声音渐渐消失。
孟清泠脚步微顿,瞬间想到此事可能与谢绎有关。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一时弄不清楚。
门开了,祁烨瞧见两人,猜都不用猜就笑道:“泠泠,你竟然找到这里?”又看向个高的男子,“正好,殿下也过来喝一杯。”
孟清泠摘下面具:“舅父您果然无酒不欢。”
“没有酒,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祁烨招招手,“来,你也喝一点,现在可不用担心哪位公子会盯着你看了。”
谢琢扬眉:“谁盯着她看?”
“多着呢,我们泠泠生得这幅模样,走大街上,谁不看?”祁烨也扬眉。
谢琢:“……”
一时无法反驳。
他点点头:“您说得对。”
孟序却是忙着打量姐姐,见她神采飞扬,便知她在东宫过得不错,就主动提起酒壶给谢琢倒酒,而后端起酒杯:“我敬姐夫一杯。”
孟清泠颦眉:“小孩子喝什么酒,舅父你将阿序都带坏了!”
“十四岁还小孩子吗?有些都娶妻了。”
孟清泠:“……”
“舅父在逗你呢姐姐!”孟序解释,“逢年过节才陪舅父喝一点,平时不沾的。”
孟清泠这才放心,又打开食盒:“一会观灯时吃。”
四人在雅间说笑,坐了许久。
谢琢忽然想到猜灯谜的事,推一推孟清泠:“要不要去荣宝斋?”
“哦?又要猜灯谜了?”祁烨摩拳擦掌,“去年都没拿到月华灯,泠泠,你赶紧帮我凑一对。”
孟清泠道:“我不猜,是他猜。”
祁烨:“……”
孟序:“……”
不用说,谢琢自然是猜不到的。
等他好不容易,绞尽脑汁得出前三个字的谜底时,有位厉害的戴面具的才子已经拿到了月华灯,听周围的人议论,此位公子很可能是才入京的举人,准备参加今年的会试。
“估计将来是位状元,”孟清泠看着他的背影,扭头安慰谢琢,“输给他不冤枉,你指不定明年就能得到月华灯。”
谢琢:“……”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心里甜滋滋的,因为知道孟清泠在鼓励他。
“孤终其一生,必然会送你月华灯。”
他忽然很庄重。
孟清泠呆了呆,感觉到他的认真,遂点头:“好,我会等殿下的。”
回去后,谢琢就吩咐万良搜集世间所有灯谜,用作参考。
万良:“……”
主子是变开心了,但走火入魔也是真的走火入魔!
*******
因为东宫养了梅花鹿,谢丽洙初次看到觉得新鲜,这阵子时常过来。
孟清泠道:“要不让殿下也送你一对?”
谢丽洙摇头:“那倒不用,我有两只猫儿了,我更喜欢猫,这鹿么,看嫂嫂养就行。”
孟清泠没有强求。
两人喂了会鹿。
那一对鹿跟人混熟了,胆子极大,把它们从围栏里放出来后,跟在后面要吃的,人跑哪里,它们跟到哪里,把姑嫂俩逗得直笑。
孟清泠问谢丽洙:“你最近可见过皇祖母,她老人家应是很忙吧?”
“可不是,忙着在给谢绎择妻,”谢丽洙提到谢绎就不快,“最好给他选个凶悍的王妃,没事就揍他一顿。”
孟清泠:“……”
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是秦王,哪个姑娘敢打?
“皇祖母可定了人选了?”
“起先好像是说俞琬,但皇祖母现在犹豫不决。”
孟清泠心里有数了。
在丰乐楼听到的那些话她一直没有忘记,这阵子想了又想,觉得袁长瑜不敢出门肯定是因为谢绎,如此说来,谢绎根本就没放弃袁长瑜,还是要娶她为妻的。
但他在父皇跟皇祖母面前却不提袁长瑜的名字。
许是爱恨交加。
如此,皇祖母给谢绎择妻一事必定办不成,弄得不好,只怕要被谢绎利用。
孟清泠次日就去t了寿康宫一趟。
太后惊讶:“清泠你怎么来了?阿凤此时应是在听课吧?”
“是,殿下很专心呢,我来之前去看过,他都没有发现我。”
太后一听就笑了:“阿凤一向如此,”招招手让她坐身边,“不过娶了你也没分心,还是这般勤奋,可见你们就是相配……相配的夫妻呢,妻子都是可以让丈夫越发上进的。”
“您这样说我真是惭愧,我什么都没做,全是殿下自己的功劳。”
“你也不用做什么,你有这好八字就行了。”
听到这句,孟清泠未免沉默。
前世她也是一样的八字,若真像太后说得,不需要做什么,那她跟谢琢都完了……
“皇祖母,已经二月了,您可替二弟选好王妃?我昨日听淼淼说,您很烦恼,淼淼很心疼您。”
太后轻叹口气:“确实不太好选。”
本来想选俞琬,因她条件处处配得上谢绎,不过心术不正,若被儿子知晓,恐怕不快,但别的姑娘,总有这个那个的缺点,她也算过八字,跟谢绎不太配。
孟清泠道:“真是辛苦祖母您了,不过孙儿媳觉得这样对二弟不太公平。”
太后愣住:“此话怎讲?”
“二弟跟殿下都是父皇喜爱的孩子,但殿下去年择妻,父皇是在金元池设宴的,亲自过目挑选,虽然最后没成,也是尽心尽力,如今轮到二弟,竟是……唉,二弟就算不是储君,父皇也不该如此厚此薄彼嘛。”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太后。
是啊。
儿子觉得她偏心,几次三番暗示她,既如此,为什么还要她给二孙儿择妻呢?就该让儿子自己来办,这样不管将来好坏,跟她都没有关系。
儿子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怪她。
如果儿子不肯,抽不出时间,她就说他厚此薄彼,对二孙儿不好,偏心,看他如何反驳!
太后一声大笑,将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褪下来:“好孩子,戴上吧,祖母赏你的。”
这样一个难题,这孩子随便一句话就替她解决了,太后心想,八字诚不欺我啊!
第088章
等孟清泠走后,太后把名单一收,在午时去了垂拱殿。
崇宁帝正搁了笔休息,准备用膳。
太后进去后,把名单往御桌上一摆。
崇宁帝瞅了眼,问道:“母后难道已经选好了?”
“不选了。”
“什么?”崇宁帝吃惊,“您何出此言?”
太后道:“我年纪大了,脑子不灵活了,总觉得这个姑娘不错,那个姑娘也不错,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这样下去,岂不是耽误绎儿?应鸿,还是你替绎儿择妻吧。”
过年时还好好的,突然就不灵活?崇宁帝皱眉:“您莫不是不想为绎儿出力?上次阿凤择妻,您足足忙了一年多,也不见您有这样的反应。”
果然还是觉得她偏心。
太后气道:“我为绎儿着想,你竟觉得我想偷懒?应鸿,你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谁不想出力?我是为阿凤忙了很久,可我也没办成事,后来是你亲自给阿凤择妻……如今轮到绎儿,你就不想花这个功夫了?你以前多疼爱他,现在弃之如敝履吗?你就不怕绎儿伤心?”
崇宁帝:“……”
“阿凤跟绎儿都是你儿子,你应该在亲事上一碗水端平。”
崇宁帝感觉头疼了起来:“母后,朕不是在忙吗?又不是时常得空的。”
忙不忙关她什么事?反正她不干了,省得徒劳无功!
太后点点名单:“京城合适的姑娘都在上面,你自己拿主意吧。”说罢就离开了垂拱殿。
崇宁帝:“……”
他真没想到母亲会来这一出。
也是奇怪,除夕夜明明说了四月前会办好,结果撩杆子跑了!
他伸手捏眉心。
什么一碗水端平……
乍一听说得很有道理,但仔细想,也并非真有道理。
他那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子,身份地位不同,自是要区别对待的,不过母亲既以身子为由还指责他偏心,倒也不好勉强。
“陈登,下个月……”金元池已经去过,崇宁帝想一想,把地点改在琼华苑,“你提前去琼华苑准备下。”
陈登领命。
太后卸下担子,很是轻松,回去后就睡了个午觉。
天子要给秦王择妻的消息很快在京中传开。
袁老爷子把袁长瑜叫到书房:“阿瑜,你考虑得如何了?如果你愿意,祖父可以让你们秘密成亲,就是委屈你,但这样至少不会……”
袁长瑜断然拒绝:“孙女做不到。”
如此狼狈地,仓促地决定她一生,她无法接受。
袁老爷子明白她的想法,劝道:“人有时候得能屈能伸。”
“孙女是可以忍受委屈,但这等委屈不行。”
袁家的远亲之中能有什么好的人选?让她嫁给如此平庸的公子,还不如让她去死呢,可既然都不怕死了,那为何还要怕谢绎?
到这个地步,不如拼了自己的命去搏一搏。
袁长瑜深吸口气:“祖父,孙女有一个想法。”
袁老爷子道:“说来听听。”
她的声音很沉,很稳,并未有一丝颤抖。
袁老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震惊。
“阿瑜,你确定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若说世上还有一条路是她可以走的,是她愿意去走的,那就是眼下这一条。
*******
孟清泠从太后那里得了镯子的事,谢琢自然也知。
“没想到父皇竟真同意了,”他好奇,“倒不知会选谁。”
孟清泠也猜不到。
不过谢绎此时恐怕很是头疼。
她笑了笑:“一切得看二弟如何抉择。”
谢琢拉住妻子的手:“清泠,我何时能有你这样聪明啊!”
“你现在已经很聪明了,外面谁不称赞殿下敏而好学,才德兼备?”
“……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你也信?”谢琢将她抱到腿上,“我就算是再重生几次也比不上你的聪明。”
夸了他那么多,他竟仍然很有自知之明。
孟清泠把下颌搁在他肩头:“说起来,我还不知殿下是因何重生的。”
他们从没有谈起过。
谢琢身子略微僵了下。
“自然是死了才重生……跟你一样,你昏迷一个月之后去世的。”
孟清泠并不意外自己的死,她问:“我是想知道你是因何而去世。”
谢琢抿住嘴唇。
奇怪,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孟清泠伸手拽一拽他的玉带:“殿下,难道你的死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她眼眸一转,“该不会是死在哪个妃嫔的……”
“胡说八道!”谢琢皱眉,“我说过没有纳妃!”
“……那为何不告诉我?”她就是用激将法,“这让我怎么信你?”
谢琢上当了,闭了闭眼睛道:“你不准笑。”
“这样的事谁笑得出来?”
“重阳节与群臣登高时,我突然想到你,然后一阵恍惚就……摔了。”约是撞到后脑,一蹶不起。
“……”
不行,不能笑。
孟清泠狠狠憋住,露出同情的表情:“殿下真惨。”
“……”
他感觉她心里肯定在笑,只是顾及他面子忍住而已。
谢琢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伸手碰触她小腹:“还没有动静吗?”
“没有。”
“月事好了?”
“嗯。”
他一下将她抱起:“今日再努力一下。”
“……”
孟清泠知道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还是问他:“如果跟前世一样呢?”
“那就过继一个。”
回答得好快!
“殿下可是想过?”
“前世就想过了,只是没来得及提……”他认真地看着她,“今世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会跟祖母与父亲说的,如果他们不同意过继,大不了我不当储君。”
“胡说,不当储君去干什么?”
“跟你,还有舅父,阿序四处游历啊!”
孟清泠“噗嗤”一笑:“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好吧,我同意。”
他低下头,深深吻她。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园中红紫斗芳菲。
然而谢绎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眼前欣欣向荣的景色而变好。
太后的举动打破了他的计划。
本来他可以借此挑起父皇跟太后的矛盾,进而让父皇更偏向他,谁料现在竟变成父皇给他择妻了。
他必须得在此刻做出选择:要么告诉父皇他喜欢袁长瑜,请求父皇指婚,要么索性就听从父皇,娶一位父皇满意的姑娘。
不过前者会有风险,在金元池那日,父皇给谢琢指婚前,曾事先询问袁老爷子,如果这次父皇仍是如此,袁老爷子定会想办法拒绝,所以谢绎思来想去,选择了后者。
这样他可以让父皇看出他跟谢琢的区别:谢琢忤逆父皇t,自作主张,非要娶孟清泠,而他显然更有孝心。
至于袁长瑜……
她无情无义,他凭什么还心心念念娶她,让她当秦王妃呢?他为何要给她风光?他就该让袁长瑜做他的侧室,让她一辈子屈辱地活着!
谢绎目光冰冷,踩着御花园的青石路回去。
走到长定殿,他问高荣:“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那两家都规规矩矩的,什么把柄都找不到。”
“……”
富昌伯府就算了,毕竟他家只有廖起宗夫妇俩,但孟家这等家族居然也如此老实?谢绎不可思议,心想,谢琢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琼华苑位于安远门南部,山灵水秀,但并非天然,乃前朝魏成帝命人搜集天下奇秀玉石,珍稀艳丽花木,叠石成山,亭台楼阁,历经十年才建成的皇家园林,与金元池并称双绝。
不过金元池会向百姓开放,琼华苑却不曾,是以此地格外清幽,雅静。
崇宁帝坐在龙辇上,看着手里的名单,暗自琢磨。
去年他曾想将袁长瑜指给长子,但长子非孟清泠不娶,弄得袁家丢了面子,如果这次将她指给次子,从太子妃变成秦王妃,好似也有些不妥。
要么选张家的二姑娘。
张大鹤的二孙女条件也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刚刚十五,今年不一定能成亲。
再往下看,徐家的大姑娘……八字不合。
崇宁帝揉了揉额头。
母亲真是时刻不忘八字,还把每个姑娘的八字情况写了上去,这下更叫人头疼了。
他把名单一扔。
先亲眼看看人再说吧。
龙辇到得琼华苑停了下来。
后面的车马也全数停止。
孟清泠与谢琢下车后,与太后,其他几位皇子公主汇合,随着崇宁帝还有今日得到邀请的臣子们,一边欣赏苑中美景一边往绛霄楼走去。
此楼东有飞瀑,西有紫石成屏,北面密竹成林,南面开阔,正是最合适设宴齐聚之处。
耳边隐隐听到水流声,孟清泠小声道:“许久没来了。”
前世就只来过一回。
“等会我们晚些回去,我带你去雁池玩,”谢琢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我吩咐万良准备鱼竿了,我们去钓鱼。”
应是听说她在游玩的时候跟舅父,弟弟钓鱼了,他也想试试。
孟清泠抿嘴一笑:“好。”
一行人走到绛霄楼前,只见十来位姑娘已在此等候。
其中一位姑娘临水而立,穿绯色缠枝牡丹短襦,纤腰楚楚,头梳朝天髻,戴一对金累丝嵌宝花叶式簪,还未露出正脸就已引人遐想。
孟清泠自己也看了片刻,只当她将目光收回时竟发现谢琢的神情有些奇怪——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仿佛是被瞬间带入了回忆里。
她推了推他,问道:“你怎么了?”
谢琢回过神,低声告诉她:“这姑娘给人的感觉与母后有些相像。”
已故皇后?
孟清泠眼眸微微睁圆。
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物,她是谁?
是前世从未出现,今世凭空而降的姑娘,还是……
正想着,那姑娘转过了身来。
赫然是许久未见,清减不少的袁长瑜。
孟清泠:“……”
第089章
照理她们也是老相识了,可自己竟然没有认出袁长瑜,不止她,谢琢也是。
孟清泠自然要好好打量。
而后她发现袁长瑜除了变瘦之外,衣着打扮,脸上的妆容都与往常不同,甚至包括她站立的姿态。
看来袁长瑜是被谢绎逼到一定程度后,做出了有别于以往的选择,或者说是反击……其实不难理解,天子正当壮年,又缺一位皇后,如果有机会争取,京城多得是姑娘愿意尝试。
只不过她是重生的,知道袁长瑜前世与天子的关系,感觉就变得很是古怪。
孟清泠侧头观察天子。
天子面上并无波澜,倒是太后紧紧皱着眉,应是看出了端倪。
在场的这些人,除了天子外,自然是太后与已故皇后最为熟悉,毕竟那是她选的儿媳,至于谢琢,已故皇后去世时,他年纪不算大,记忆应该是不太深刻的,何况,还已经隔了一世。
本来从旁看戏,现在戏变得复杂起来,孟清泠也不免有了心思。
谢琢当然也一样。
他耳语道:“袁姑娘是疯了吗?”
他虽然反应慢,但也明白过来袁长瑜的意图。
这很难让人接受。
孟清泠道:“人各有志。”
其实袁长瑜要躲开谢绎的纠缠,一定会有别的办法,但她偏偏选择了这条路,可见已下定决心——这很符合她的性格,前世她因为太子妃之位与自己斗了许久,此时太子妃做不成,争取做皇后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当然,最后还得看天子的想法。
孟清泠问:“你觉得父皇会……”
“不可能!”谢琢毫不犹豫。
袁长瑜只是背影像,正面哪里像了?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谢琢再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与母亲的任何相似之处,那么父皇也是一样。
但孟清泠不这么认为。
父皇的妃嫔中又不是没有年纪轻的姑娘,且从前世看,他也很欣赏袁长瑜……
不过孟清泠没有反驳谢琢。
身为儿子,出口否认是正常的反应。
而谢绎此时则是呆若木鸡,他反应灵敏,记性也好,哪里看不出袁长瑜的变化,只是他从未想到,从未想到……他好一会不能思考,只能呆呆地站着,等到恢复的时候,只觉五内俱焚。
袁长瑜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
她竟然想当自己的母后?谢绎恨不得冲上去掐死她。
他死死抑制住自己的冲动,用尽了全力方才忍住。
冷静,此事未必能成,毕竟父皇多年不曾立后,他对已故皇后感情很深,这份感情连母妃也不能超越,袁长瑜凭什么呢?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父皇一定不会娶她。
谢绎在脑中不停地说服自己。
见到天子出现,众位姑娘齐齐上前行礼。
不等儿子发话,太后道:“都坐我这里来吧。”
崇宁帝自然没有反对,本来也是这么安排的,只是母后夺去了他说话的机会。
大概母后也看出来了。
崇宁帝心头微动,转了转左手戴得扳指。
陈登小声询问:“圣上,可否开始了?”
他安排了袖舞,剑舞等表演。
崇宁帝点点头。
悠扬的丝竹声瞬时包围了绛霄楼。
太后看着袁长瑜的目光微寒,忽然淡声问:“你这身衣裳是袁家的绣娘做的?”
好奇怪,太后殿下居然关心袁长瑜的衣着,其他姑娘都纷纷看过来。
袁长瑜躬身道:“回太后殿下,确实是我家绣娘新做的……因为小女子此前病过一场,瘦了不少,有些憔悴,故而选了较为鲜亮的颜色。”
绯色是儿媳钟爱的,太后心里怀疑袁长瑜,但细看她,确实一张脸十分清瘦,一时疑心又减了些。
袁家的姑娘实在没必要上赶着当妃嫔。
如果说是冲着皇后之位,这也不容易实现——她何必冒这个险?
太后没再追问。
一旁的俞琬也觉得今日的袁长瑜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但也猜不透,不过她觉得袁长瑜可能要当秦王妃了。
俞琬倒是乐见其成。
毕竟谢绎跟袁长瑜有仇,做对怨偶,有什么不好呢?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天子最后竟然指了工部侍郎杨举之的小女儿杨贞敏给谢绎。
杨举之连忙携女儿谢恩。
谢绎还在恍惚,他的身体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了,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决不能在此刻失态,他决不能现在提袁长瑜——父皇尽心替他择妻,他却在最后关头当着众位官员的面忤逆父皇,那让父皇的脸面往哪儿搁?
父皇定会恨上他,那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储君之位!
谢绎也跟着谢恩。
众人恭喜庆贺之后,崇宁帝便起驾回宫,谢琢带着孟清泠去雁池钓鱼。
阳春三月,池边芦苇刚刚绽叶,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被风吹动时,“沙沙”细响。
谢琢将鱼竿甩入池中。
平常这个时候他定要说话了,比如问“你想吃什么鱼”,或者积极表现,努力向她展示从书上学来的钓鱼的法子,但他很沉默。
看来他刚才果断地说“不可能”,实则心里已经动摇。
孟清泠坐在他身侧:“如果抛开前世的事,其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
但问题是,他就是记得。
谢琢道:“不知二弟到底跟袁姑娘发生了什么,竟让她生出此种想法。”
就算有矛盾也不至于这样吧?
“具体我也不知,但此事告诉我们,人算不如t天算,即便重生,也未必事事都能预料到的,殿下还是想开点。”比如这次,她本是不想让太后被谢绎利用,谁料竟给袁长瑜提供了机会,不然袁长瑜根本见不到天子。
谢琢赞同,但真的很不适应。
好在不到一会就钓上了鱼,是条鳜鱼,倒是眉开眼笑起来,侧头看向孟清泠:“你晚上有口福了。”
她道:“一条有什么口福?再多钓几条。”
他将她拉过来,把她手按在鱼竿上:“一起钓。”
这样才对嘛。
孟清泠笑了。
她已经适应了眼下的情况。
在她看来,袁长瑜此举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会刺激到谢绎,或是挑起谢绎跟天子的矛盾,这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的,毕竟谢绎才是最大的隐患。
至于袁长瑜,她跟谢绎之间的斗争,结果难测。
凭谢绎的性子肯定容忍不了袁长瑜此等做法,定会想尽办法破坏,他们暂作壁上观就可。
此刻的谢绎跟谢磐兄弟俩正坐在一辆车上。
谢磐道:“杨家还不错,哥哥娶了这杨姑娘,杨家必定会全力支持哥哥。”
确实,杨家是名门世家,也很受父皇重视,杨姑娘也很出众,但始终比不上……
如果父皇能公平些,早些立储,不给谢琢那么多的时间,他早就是太子了,他早就跟袁长瑜成为令人羡煞,恩爱的夫妻了,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谢绎手紧握成拳头,一幅要吃人的摸样。
谢磐吓一跳,犹豫着问:“哥哥,你难道不满意这门亲事?”
“没有,”他又恢复了平静,“当然没有,我是想到了一些不舒服的事。”
那必然是立储,谢磐鼓励哥哥:“等你编完《文献大成》,立下大功,指不定就能夺回太子之位。”
想得真简单,但谢绎顺着点点头:“有可能。”
与此同时,袁老爷子与袁长瑜也回到了袁府。
袁夫人心疼地握住女儿的手:“阿瑜,你怎么样?那个恶鬼有没有为难你?”
怕母亲不肯,袁长瑜只把想法告诉了祖父。
祖父见过已故皇后,便想尽办法搜集有关她的消息,好让她能学到一点神韵,打动天子。
袁长瑜挑眉:“没有,圣上在他怎么敢放肆?他连一句话都不敢跟我说。”她既然做了决定,再看谢绎就觉得不屑,他一个皇子,也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在他父亲面前还不是像老鼠一般?
今日她也仔细看了眼天子。
虽然他已年过四十,可正值春秋鼎盛,生得剑眉星目,威风凛凛,又是文武全才,比谢绎好多了,故而她心里也舒服很多,觉得这次的选择没错。
袁夫人吃惊,不知道女儿为何会是这样的态度:“阿瑜,你没事吧?秦王虽然在琼华苑没有为难你,但以后可难说,对了,我听说圣上已经赐婚,是杨家的姑娘。”
“是。”
袁夫人微松口气:“但愿他娶妻之后会想通,不要再纠缠你。”
母亲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谢绎绝对是要折磨她到死的,他没请求天子赐婚,不过是没有把握,或是想将来纳她为妾,袁长瑜在他眼里看出了他的恶毒,幸好……
“幸好”这个词或许说的太早,也不知天子会如何想,不过身为女子,还是有些敏锐的直觉的。
她微微笑了笑:“娘,我累了,想去清洗下睡会。”
袁夫人忙道:“好好,快去吧。”
袁老爷子从头到尾没有发话。
不是没观察过天子,但天子始终没什么表情,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倒是宜妃听说次子被指婚了,她难得地主动去福宁宫谢恩。
崇宁帝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是绎儿的父亲,该当如此……你放心,那杨姑娘跟他很是般配,除了家世才情外,八字都是相合的。”
宜妃给他递上茶:“不管如何,您能抽出时间替殿下指婚,都是殿下的福气。”
“在朕面前还称呼他‘殿下’?你啊,越活越小心了。”崇宁帝不满。
上次谢磐让她别叫他小名,宜妃被刺伤了,便不叫他们的名儿,何况,两个儿子很不安分,她真怕他们闯出祸事,如何能不小心呢?
宜妃道:“他们年纪大了,不似小时候,还是要讲规矩的。”
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的阿婵离他越来越远,不复以往的感觉,但仍是体贴的,可身为帝王,怎会缺一份体贴呢?崇宁帝忽然意兴阑珊:“好了,你回去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宜妃便知道自己又惹他不快。
可她心事重重,实在装不出明朗的样子。
就算装了,难道他看不出吗?宜妃心头苦涩,低头告退。
瞧着她单薄的背影,崇宁帝又有些不忍心,可他确实也是诸事缠身,哪里有那么多空闲去在意一个妃嫔的情绪,他自认为自己对她已经够好。
崇宁帝提起笔来。
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窈窕的身影。
今日袁长瑜的表现让他想到了亡妻:如果她还在自己身边就好了,比起宜妃,她有太多令自己难忘的优点,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有立后,因为找不到比她更出色的女子。
所以袁长瑜再如何模仿,也不可能真的像她。
不过么,年轻的小姑娘费尽心机讨他欢心,总是让人愉悦的。
崇宁帝许久没有纳妃,多少有点意动。
就在这时,谢绎求见。
崇宁帝愣了愣,不知次子是为何事,搁笔道:“让他进来。”
谢绎见到父亲就道:“孩儿有话想单独与父皇说。”
崇宁帝狐疑,但还是将内侍屏退。
谢绎心里憋着一股气,立马跪下控诉:“孩儿有件事不得不与父皇交代,袁姑娘心术不正,曾经勾引过孩儿,但孩儿对她并无兴趣,拒绝了,谁想到她今日……父皇,您切莫被她蒙骗!”
蒙骗?
崇宁帝气笑了。
这儿子当他是谁呢?会被一个小姑娘蒙骗?
大部分女人对他来说都只是供个消遣,她们让他高兴,他就给予她们富贵,仅此而已。
崇宁帝摆摆手:“退下吧。”
谢绎大急:“父皇!”
第一次他还能容忍,再有第二次,就僭越了,崇宁帝面色微沉:“怎么,你还真想管朕的事情?”
他是天子,也是父亲,不管他纳不纳妃,都轮不到做儿子的来指手画脚!
谢绎僵在那里,面色铁青。
第090章
他当然没资格管父亲的事,可袁长瑜耍弄手段,父亲竟然真的会动心吗?
谢绎差点把牙齿咬碎。
“父皇,孩儿错了,不该多嘴,可孩儿实在觉得这袁长瑜包藏祸心……父皇今日是为孩儿择妻,她也清楚,可竟趁此机会假扮母后,孩儿无法容忍!”
袁长瑜此举主要是为“投其所好”,崇宁帝很清楚,她是在向他表明入宫的意愿,而袁隆义也在场,可见袁家是支持的。
臣子想将孙女献给他,那姑娘也乐意,他有什么理由推却?
何况,他许久没有纳妃,后宫虚空,身边没几个可意的人,有几回想找妃嫔解解闷,看看绿头牌竟一点兴趣都没有,也确实应该再添置几个了。
崇宁帝道:“朕以后不想再听你谈论此事,明白吗?明白的话,退下吧!”
他不介意什么勾不勾引,以前次子有可能成为储君,袁家想笼络情有可原,如今长子成了储君,袁家想讨好他这个天子又有什么错?袁隆义毕竟快致仕了,族中年轻一辈却连举人都屈指可数。
莫说袁家这等人家,就是普通百姓家结亲,又有几个不是奔着利益去的?
次子竟如此单纯吗?崇宁帝不信,若是长子还情有可原,那孩子不太看重利益,不然也不会非要娶长媳这种家世的姑娘,可次子……
崇宁帝目光如炬。
谢绎心头一阵乱跳,再不敢说,躬身道:“孩儿告退。”
走到殿门口,他背后渗出冷汗。
不甘,愤怒,恐惧,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叫他的身子由不得摇了一摇。
高荣扶住他,轻声道:“殿下,您收手吧。”
如何收手?
他不知道父皇现在是什么心思,万一父皇真要立袁长瑜为后,他如何承受?他难道真的要叫袁长瑜“母后”吗?谢绎目赤欲裂。
他推开高荣的手,弯腰坐入车中。
高荣长叹口气,想来想去只能向广恩伯求助。
广恩伯听说天子定了杨家的姑娘,心里正高兴,谁想到竟出这茬事,他惊呆了,急得一宿没睡t,次日就派随从约谢绎见面。
谢绎知道定是高荣私做主张,没答应见面。
他能猜到舅父的想法,无非是让他放弃袁长瑜。
可他已经被袁长瑜抛弃过一次,如果这次让袁长瑜得逞,如果让她当上皇后,自己岂不是要被她踩在脚底践踏?谢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决定去找袁长瑜。
然而袁家大门紧闭,无论怎么敲都不开——一副死都不见的架势。
总不能砸门。
事情闹大了传到父皇耳中,袁家趁机告他一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谢绎的马车在门口停驻了一会,不得已离开。
高荣欲哭无泪。
等回到长定殿后,他跪下来求道:“您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殿下,您不能因为一个女子断送前途!您好不容易得了编书的差事,却不能静下心来,万一办砸了如何是好?您就到此为止吧,世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何况,圣上已经为您指婚……”
高荣以为他还喜欢袁长瑜吗?
不,他现在心里只有仇恨,他想把袁长瑜活活掐死!
他决不能看她过上好日子。
谢绎好似困兽一样在殿内踱步。
而此时的崇宁帝却去了寿康宫。
太后正当要用晚膳,瞧见儿子来便请他一起入座:“添双碗筷,再添几个菜吧,”问儿子,“你想吃什么?”
“不必了,就这些足够。”崇宁帝拿起青玉镶金箸。
除非节日,或是有要事,儿子平常是抽不出空陪她吃饭的,太后心里疑惑,但并没有着急询问,她之前因为给谢绎择妻的事儿才跟儿子有些摩擦,故而只说些家常。
倒是用完饭后,儿子主动告知来意。
太后愣了一下:“你要纳妃?”
“是,如果母亲最近休息好了,我想请您操持此事。”
还是给她台阶下的,像是真信了她说得“年纪大脑子不灵活”的话,所以太后也不好意思推脱,她也不想推脱:“好,我替你安排。”
后宫选妃不能马虎,她也是要算下八字的,不说像长孙夫妇这样般配,决不能相克。
崇宁帝临走时道:“其他妃嫔任您挑选,人数不必多,六位便可,但有一位朕已经定了。”
“……”
太后脑中浮现出了那道绯色的身影。
“该不会是袁姑娘?”
“是她。”
原来那天不是自己多虑啊!
太后忙问:“也是妃嫔吧?”
“当然。”
太后微松口气,袁家这样的家族肯将袁长瑜送入宫,那必定不是冲着妃嫔之位的,如此野心勃勃,她自然要提防,幸好儿子没有立后,不然将来指不定会影响到长孙储君的地位。
“那你准备给个什么位分呢?”她又试探。
崇宁帝这回没给准信:“再说吧。”
太后:“……”
算了,只要是妃嫔,走到皇后之位都不容易,几年过去,儿子也老了,就算运气好能生下龙子,一时半会也看不出行不行,等看出的时候又是好几年了。
何况,长孙有长孙媳这样的妻子呢。
不过太后还是提醒了几句:“你看中的姑娘我无话可说,但以后做了妃嫔,我可看不得她再穿那种颜色的衣服。”
袁长瑜用此种办法只是为了吸引他注意,入宫后还这样,那就是个傻子了,但母亲介意也正常,崇宁帝道:“不会再有这种事,”他顿了顿,忽然想到次子对袁长瑜的不满,又添一句,“绎儿已经定亲,也当搬出皇宫了,母亲您帮他准备下,不然到时搬家跟纳妃的事扯在一起,未免太乱。”
二孙儿封王留京已经无法更改,那确实不如尽早搬走,省得又生出别的事情,太后答应。
此时正是傍晚,谢琢已经听完课了,陪孟清泠在挑鱼。
去年的那些“小米粒”已是成鱼,每一条都很活泼,在夕阳下鳞片闪闪发亮,像穿着华丽的舞衣。
孟清泠小心把其中一条捞出:“这条既有龙睛的大眼睛,又有虎头的金鳞片,若是继续培育,就有可能变成一种新的鱼种,金龙睛……”
谢琢道:“名字不怎么好。”
“哦?”孟清泠将这条鱼单独放入一只陶盆,饶有兴趣地看向谢琢,“殿下想到了什么更合适的名字?”
“九龙睛。”
“……”
这名字跟鱼的特质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吧?
见她疑惑,谢琢道:“我是初九那日将鱼送给你的。”
“……所以?”
“所以应该用这一日来命名,纪念我初次送鱼给你。”
孟清泠噗嗤一笑。
说他笨吧,他确实不算聪明,但这样的说法她第一次听到,孟清泠问:“你怎么想到的?”
“我喂鱼的时候都会想起那日送鱼给你……你觉得如何?”
“好,就叫九龙睛,”她眼眸一转,“两只鹿都没取名呢,是不是你也记得是哪一日?”
“初四。”
“……总不能两只都叫这个。”
“那另外一只就叫二十五,二十五那日我吩咐孔仆寺去找一对鹿的。”
孟清泠被他的记忆力所惊讶:“你居然都记得?”
“还不是因为跟你有关,”谢琢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我喜欢你才记得啊。”
她的脸倏地发红。
他还真一点不吝啬说情话。
就在这时,寿康宫来人了,说秦王殿下很快要搬家,太后让他们提前准备好礼物,到时可以送与秦王恭贺他乔迁之喜。
这没什么反常的,谢绎已经封王,确实不合适再待在宫里,谢绎就名万良去准备。
孟清泠挑好鱼后问:“殿下,你可以再陪我去知鱼池捞几条鱼吗?”
“当然。”
二人遂坐车去鱼池。
夕阳晚霞倒影在池中,橘红一片。
谢琢挽起衣袖,弯腰替她捞鱼。
孟清泠在旁指挥,一会要“这条”,一会要“那条”。
真是一点不把他当太子,谢琢抬起头:“孤被你这样差遣,你等会得回报孤才行。”
孟清泠:“……”
不否认就当她答应了,谢琢唇角翘起,越发卖力。
回来的路上,孟清泠跟他说这些鱼的用途,谢琢听了会就堵住了她的唇。
半开的窗外,夜色微暗,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马车停在殿门外,好一会没有动静。
谁也不敢出声。
过得会儿,车帘一掀,太子抱着太子妃下来了。
太子妃从裙下露出的两只脚,其中一只没穿绣花鞋,只着白罗袜。
万良假装自己眼瞎,什么都没看到,没有提醒。
倒是孟清泠自己发现了,轻声道:“我怎么少了只鞋。”
谢琢忙又抱她去车上找。
掉在角落里,不知何时甩掉的。
孟清泠捶了一下他的肩:“下回不准这样……”
她根本就没答应回报他。
谢琢想起刚才的旖旎之色,喉结微微滚动:“下回不让你鞋掉了就是。”
她闻言又捶了他一下。
隔了一日,太后为谢绎乔迁之喜而设宴。
众人齐聚一堂,宜妃也在。
太后笑道:“绎儿,你虽然搬离了皇宫,但我跟你父皇都希望你时常能回宫看看。”
多虚伪的话!
如果那么想念他,为何要赶他走?
他娶妻的吉日都没定下呢,明明可以再留一阵,谢绎心想,定是父皇要急着续弦或纳妃,故意如此。
怕他搅和吗?
父皇就非袁长瑜不可?谢绎浑身难受,只是,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对抗父皇?他想了想,轻声与谢琢说话:“皇兄,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父皇可能要立袁长瑜为后了,你那日肯定也看到的,她故意装成母后的模样,想取代母后的位置。”
比起他,谢琢应该更难容忍吧?
确实,谢琢是不容易接受,可他不信父皇真会那么快就做下此种决定。
正当他疑惑时,听到只言片语的孟清泠忽然道:“不可能吧,二弟,你一定听错了,父皇怎可能立袁姑娘为后?”
殿中顿时一静。
谢绎:“……”
他怎么也想不到孟清泠竟会当众大声宣扬。
若是谢琢,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崇宁帝看向了次子,目光及其冰冷。
谢绎一阵慌乱,想要辩解:“父皇,孩儿并没有说什么……此话不是孩儿说得,是,是有误会……”
非常无力。
以至于他脸上的汗水如雨一般滚落。
崇宁帝淡淡道:“饭也差不多吃好了,你这就搬去王府吧。”t
谢绎脸如死灰。
谁让他又来挑拨谢琢跟天子的关系呢?孟清泠心想,她本来可是只想看戏的。
回去的路上,谢琢道:“我不信父皇真会立后,二弟定是胡说八道。”
立后是不至于,但纳妃么,难说。
只不过经过今日的事,恐怕又会有别的变化,孟清泠道:“二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如今这个样子,肯定编书的事也办不好,殿下等着吧,此事定会落到殿下手里。”
谢琢道:“……我不想要。”
孟清泠奇怪:“为何?”
“主持编书得去翰林院,整日待在那里,有时候晚上才能回来,这样我哪里有空管东宫的内务?我每天还要喂鱼养花呢!”
孟清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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