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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1章


    再怎么说这也是立功的机会,在谢琢眼里,竟还比不得东宫的琐事?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谢琢是不想食言,让她再一次为内务操劳。


    可凡事都该权衡轻重缓急,哪能如此死板呢?孟清泠劝道:“殿下,如果你真能主持编书的话,就不要再执着于守信一事了,毕竟我处理过内务,驾轻就熟,或者直接交给管事也可以,至于养鱼养花,那都不是什么累的事情。”


    谢琢却很坚决:“不行,我说了不食言就不食言,再说,编书一事非我所长,没必要立功,不如让给更有能力的官员,比如裴侍讲。”


    前世此事本来也是裴弈秋主持的。


    孟清泠有些惊讶,随即就笑了。


    立功是好事,但知人善用又何尝不是好事?她点了点头:“殿下说得没错。”


    得她肯定,谢琢微微一笑,但笑容瞬间又消失不见。


    父皇跟袁长瑜的事始终让他有些介意,今日二弟又刻意用此事来挑拨,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许父皇真的已经做了决定呢?


    他心里沉甸甸的。


    而后日太后要给父皇纳妃的事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谢琢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孟清泠看出他的异常,将宫女都屏退了问:“是不是因为父皇要纳妃?”


    “嗯,我没想到会那么快。”


    “谈不上什么快不快,父皇前世也纳妃的,又不是稀奇之事。”


    “是不稀奇,可……清泠你告诉我,父皇真是要纳袁姑娘为妃吗?”


    “应该是,但殿下,你就算不满也得保持冷静,上回二弟就是想激怒你,让你去劝父皇。”


    谢琢轻叹声:“我知道,但不瞒你,清泠,我心里真的很想劝……”


    父皇就不该跟袁长瑜扯上关系。


    孟清泠握住他的手:“你千万不要冲动,你若是去劝,就着了谢绎的道……谢绎还能劝劝,你不能,你自己不顾一切娶我,甚至为此忤逆父皇,如今父皇的事,你竟要插手,你觉得父皇会听吗?”


    站不住脚的。


    道理他都懂,但就是过不了这个坎:“你让我想开点,我现在真的不能接受……”


    见他修眉紧蹙,孟清泠忽然意识到,她可能是说得太轻松了点——那毕竟是他父亲,关心则乱,比起她看戏的态度,谢琢做不到那样平静。


    也确实,若是换做是她父亲要娶前世的儿媳,难道她能毫不犹豫地接受吗?


    孟清泠陷入了沉思。


    其实抛开这一点,袁长瑜哪怕只是作为一名妃嫔入宫,仍然是个隐患——因为凭袁长瑜的性子必然会想方设法爬到最高位。


    而一旦她生下龙子,势必会对谢琢造成威胁,到时就不得不又斗一斗了。


    只是,后宫永远不缺女人,没有袁长瑜也会有别的妃嫔,也会盯着后位,她真有必要特意阻拦吗?袁长瑜,好歹她很了解,知己知彼,对付起来更为容易。


    正想着,耳边听谢琢道:“不知袁姑娘的八字与父皇合不合,如果不合,倒可以让祖母出面。”


    孟清泠笑了:“是个办法,但怕就怕,万一相配呢?”


    谢琢:“……”


    “殿下再等等看吧,祖母现在才开始替父皇选妃,到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期间会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知,不如先静观其变。”


    从她的角度来看,没必要阻止袁长瑜,不过她觉得谢绎应该离崩溃不远了,一旦他彻底失去理智,袁长瑜还能不能入宫,真不一定。


    *******


    秦王的乔迁看似风光热闹,实则愁云惨雾。


    谢绎相当于是被天子赶出来的,不然他那日应该在吉时出发,而不是提前一个时辰。


    想到母妃跟弟弟担忧的目光,谢绎的心一阵刺痛。


    从来没有想到,他有一日竟会如此狼狈!


    可他做错了什么?


    他那么认真地过了十八年,凭什么要被愚弄呢?如果父皇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他当不上太子,他何至于如此辛苦?当个闲散的富贵王爷,谁不会当?


    如今父皇又因为袁长瑜而对他不满……


    谢绎在吃饭时忽地发出一阵轻笑。


    高荣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白着脸道:“殿下,您真的莫要再执着于袁姑娘了,这样下去,您跟圣上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差,您清醒一点!您可是要当太子的人啊!”


    他试图用太子之位来唤醒谢绎。


    谢绎没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得醉倒不醒时,许登正好前来探望。


    高荣连连叹息:“奴婢都不知怎么办了,要不您在这儿等等,等殿下醒来,您劝一劝他。”


    本来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结果竟这样潦倒!


    许登十分心疼,他在秦王府等了三个时辰。


    天都黑了,谢绎才醒转。


    “您怎么在这?”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后脑勺一阵胀痛。


    许登道:“你搬入王府我自然要来看一看的……绎儿,你先把解酒茶喝了,”他递过来,“明儿你还得去翰林院,要是一杯不够,再多喝一杯。”


    谢绎摇摇头:“够了,我又不是没有酒量的人。”


    “有酒量还醉成这样?”许登目光沉痛地看着他,“绎儿,你有什么心事都与我说吧,别闷着。”


    “我没什么,高兴嘛,”谢绎不觉得舅父能帮上忙,“您回去吧,天已经很晚了。”


    可许登怎会放心,他坐到床边,苦口婆心道:“绎儿,自从阿信不在之后,我一直如履薄冰,生怕出错,生怕拖累你,幸好圣上将编书一事交托,又封你为秦王,我总算有了信心,所以绎儿,你也要重拾信心,在这节骨眼上一定要挺住,舅父知道你辛苦,但你只要再坚持一会,只要跨过眼前的难关,只要你有所舍弃,将来一定会有回报!绎儿,你要信我啊,绎儿!”


    发自肺腑的话叫谢绎一阵感动。


    他问:“您真觉得还有希望?”


    “当然,绎儿,你看外面……现在天是黑的,但等明日天就亮了,天再黑也有亮的一天啊。”


    窗外,乌云密布,连一丝星光都没有。


    谢绎看了会儿,点点头:“我听您的。”


    然而,他听得晚了些。


    编书的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才子,心里都有极高远的志向,也都有股清高劲儿,他们来编书本是抱着无数的憧憬,倾注了所有心血,谁想这秦王的态度竟如此敷衍,故而以裴弈秋为首的一干官员毫不留情地弹劾了谢绎。


    崇宁帝看着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的奏疏,眉头越拧越紧,而后厉声道:“将秦王叫来。”


    陈登见他面色便知谢绎要遭殃了。


    不过这秦王确实不知好歹,天子已经很是袒护他,将他封王留京,还委以重任,结果他一个劲儿地惹怒天子,也真是……


    陈登摇了摇头。


    谢绎很快就到了垂拱殿。


    他尚不知发生何事,但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也许父皇是要提袁长瑜的事。


    早知道,他真不该意气用事。


    何必呢?


    他以前还嘲笑谢琢为一个姑娘不顾大局,难道他自己不是吗?


    谢绎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哪里想到,他一进去,看到的却是天子扔在面前的奏疏。


    “里面可有一句写错?”崇宁帝问。


    谢绎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拿起来看。


    这一看,他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竟是裴弈秋弹劾他,可偏偏他没法反驳,因写得都是事实!


    他面色苍白:“孩儿前阵子不太舒服……”


    果然是没冤枉他,崇宁帝心想,裴弈秋一向做事认真,绝不会因个人私利而去弹劾谁,他也很少去弹劾,这回次子是做得太过分了!


    “不舒服是你敷衍了事的理由吗?”崇宁帝沉下脸,“你是请不到太医?”


    谢绎t满头大汗。


    忽然想到高荣提醒过他,可他被仇恨淹没了头脑,竟没有在意。


    他以额抵地:“是孩儿偷懒了,请父皇责罚。”


    偷懒吗?这种事情也能偷懒?崇宁帝忽然想到他那天乔迁时,还不忘挑拨长子与自己的关系,更是怒从心来,将一叠的弹劾朝谢绎头上砸去:“看看你办得好事!从今日起,你不用再管编书的事情了!”


    谢绎心头一震,脱口道:“那孩儿往后做什么呢?”


    “就在你王府待着。”


    那岂不是真是个闲散王爷了?那他还有什么希望得到储君之位?谢绎恳求道:“父皇,孩儿是初次犯错,请您饶过孩儿,孩儿一定会改的,父皇!”


    可崇宁帝对他很失望。


    他怕这孩子名声被毁,将刺杀一案的真相掩盖了,为此亏欠母亲与长子,结果次子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崇宁帝摆摆手:“退下吧,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父皇!孩儿知错了,不止是编书一事,所有让您不快的事,都是孩儿的错,父皇,您原谅孩儿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崇宁帝无情地道:“下去吧,别劳禁军动手。”


    如果被禁军架出去,更是脸面扫地了。


    谢绎颓然地起身,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垂拱殿。


    高荣在身后唤他,他毫无反应。


    等坐到车里时,隔着车窗,谢绎轻声道:“如今我一无所有了,高荣。”


    “怎么会呢,您还是秦王啊。”


    今日的事一旦传出去,再没有人支持他了,以后他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空壳秦王,而父皇的态度很明显,父皇让他待在王府……


    如果是就藩,好歹还有自己的封地,现在连封地也没有,他完全变成了一个笑话!


    谢绎脸上失去了生气,喜怒哀乐瞬间都没了。


    “高荣,我确实做错了啊。”


    高荣不知如何安慰他:“您还年轻……”


    年轻吗?


    确实很年轻,可他之前努力的十几年也真的时间不短!


    为何父皇要这样对待他?


    还有,袁长瑜……


    如果在他受到挫折的时候,袁长瑜能陪在身边,而不是这么抛弃他,他也不会如此恨她!


    他不恨她,就不会去折磨袁长瑜,也就不会发生后来发生的事。


    都是他们的错!


    谢绎的眼中突然又燃起了火,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而殿内的崇宁帝并不知次子此刻的想法,他命内侍将奏疏都捡起来,再去东宫请谢琢。


    “绎儿把事情办砸了,你来接手吧,记得,再不能出错,不然朕也照样罚你。”


    谢琢:“……”


    孟清泠料事如神啊,居然真的落到他手里了。


    可他并不想接手。


    谢琢婉拒道:“父皇,二弟是办砸了,但孩儿在这方面还不如二弟,二弟至少擅长念书,孩儿的本事您清楚,恐怕不能担当此任。”


    崇宁帝:“……”


    这孩子是不是傻?


    换做别人早抢着干了,他塞他手里居然还不要!


    第092章


    “又不是让你亲自誊写,你只负责监察,管理,这都做不到吗?”


    长子此前屡次立功,已经展现了能力,在他看来,完全可以胜任。


    “您说的孩儿是能做到,但孩儿有自知之明,编书的官员个个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孩儿望尘莫及,您不如将此事交给裴侍讲吧,父皇您一向人尽其才,实在不必惦记着让孩儿立功……孩儿现在要学的东西太多,如今只想认真听讲,以便将来可以更好地为父皇分忧。”


    原来如此。


    崇宁帝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比起次子,长子真是谦恭仁厚啊,自己果然没有立错储君。


    崇宁帝笑了:“也罢,既然你举荐裴侍讲,那朕就让他主持此事。”


    “多谢父皇。”


    正好是午时,谢琢从垂拱殿回来后直奔东宫。


    “清泠,父皇真让我主持编书了!你猜得好准!”


    这不难猜,毕竟那些官员里面有裴弈秋。


    前世他以难缠出名,谁跟他共事都得提心吊胆,这世她也体会到了裴弈秋的严苛,那谢绎出错必定要被他弹劾的,孟清泠放下笔问:“父皇同意你的建议了?”


    “嗯,我跟父皇说我应该多向讲官学习,所以最近两年我应该不会很忙,”他凑过来,见她刚才是在写字,奇怪道,“怎么突然练习起书法来?”


    “因为太闲了,不知做什么好。”谢琢包揽了内务,还养鱼养花,她平常就是养两只鹿。


    谢琢闻言忽然有些愧疚。


    他做得再好,也改变不了把孟清泠困在东宫的事实,谢琢握住她的手问:“你要不要出去玩?反正也不用侍奉长辈,只要我替你遮掩,你在外面待几日没有问题。”


    孟清泠微微一怔。


    她其实并无此意,但男人显然已经在自责了。


    这笨蛋直到今日仍没有十足的信心,觉得她是完全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


    也好,继续笨着吧,这样她也可以继续欺负他,孟清泠笑道:“好啊,我去看看舅父跟阿序,再去城外玩一玩。”


    谢琢也果断:“行,一会就去吧,带几名暗卫,万一祖母要见你,我可以随时找到你。”


    孟清泠点点头,马上命枫荷帮她收拾几样随身之物。


    谢琢则吩咐万良:“给太子妃找件合身的内侍的衣服。”


    万良:“……”


    真是宠得没边儿了!


    就在这时,谢丽洙来了东宫。


    一进门她就叫道:“哥哥,我刚才去过寿康宫问祖母,祖母说父皇不是要立后,那谢绎到底为何跟哥哥这么说?他是故意激怒你?”


    枫荷跟银花见到公主殿下突然出现,忙放下手里的活。


    谢丽洙注意到了,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不知如何回答,面面相觑。


    谢琢不想让妹妹知道孟清泠要偷溜出去的事,拉着她去另一边说话:“二弟当时是想让我去劝父皇,跟父皇争吵,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淼淼,你别担心,既然祖母说父皇不立后,那就肯定不会立后。”


    谢丽洙松了口气。


    她可以接受父皇纳妃,毕竟寻常家族的男子都纳妾,别说父皇是天子,但皇后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的母亲——她决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姑娘坐在母亲的位置上。


    “不过二哥为何非得提袁姑娘?好奇怪!”


    已故皇后去世时,谢丽洙年纪尚小,记忆十分模糊,是以那日根本看不出袁长瑜的打扮有何异常。


    谢琢当然没告诉她,不然以妹妹的性子,非得气疯不可。


    “谁知道呢,父皇不立后就成。”


    确实,谢丽洙想到那日谢绎离开皇宫时的狼狈摸样,又高兴起来:“谢绎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幸好嫂嫂机灵,要是像哥哥你这般老实,早就被谢绎逃过去了。”


    听到夸孟清泠的话,谢琢总是赞同的:“你说得对。”


    下午哥哥还要去听课,故而谢丽洙没待多久便告辞离去。


    孟清泠穿上内侍服,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


    谢琢把腰牌给万良:“你带她出宫。”


    万良时常进出宫门,今日就算带一名内侍,若是借着帮太子办事的由头,守门的禁军也不会怀疑,不过孟清泠还是给自己的眉毛加粗了一下。


    “要问名字的话,就说我叫‘张慈’。”


    张慈是外宫的一名年轻的内侍,万良暗暗吃惊,心想太子妃成日不干事,也不去外宫转,怎地记得住这样一个人?


    万良颔首:“奴婢明白。”


    谢琢将她送到门口:“有事我会传消息,无事你就多玩几日。”


    “好,辛苦殿下了,殿下赶快去听课吧。”孟清泠说完转身就走。


    谢琢:“……”


    怎么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不不不,孟清泠肯定会回来的,她都是他妻子了!


    他驻足一会往明德殿而去。


    孟清泠轻松地出了宫,而后万良领她去一处小院将内侍服换下,又雇了顶轿子把她送到祁府。


    祁烨为明年参加武举的事正温习兵书,孟序在练剑。


    二人听说孟清泠到了,一起出来迎接他。


    祁烨挑眉道:“这太子殿下真行啊,居然让你单独出来?”


    “不止出来,还能在外玩几日呢。”


    祁烨更为惊讶:“宫里那两位也同意?”


    “他们不知,”孟清泠眨眨眼睛,“殿下帮我瞒着的。”


    祁烨对谢琢十分满意:“好好好,让他保持,这样我跟阿序也不用将你从宫里带走了,”说着递给她一张银票,“李掌柜送来的,让我转交你。”


    看一眼,发现是两百两,孟清泠笑道:“看来面店生意很不错,舅父,我们晚上去那里吃饭吧?t”


    祁烨摇头:“不去。”


    “为何?”孟清泠奇怪。


    孟序道:“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舅父是太子妃的舅父,走哪儿都有巴结的,那面店又没有雅间,姐姐你要是出现在那里,这面必然吃不成了。”


    孟清泠:“……”


    祁烨道:“吃饭就在家里吃吧,出去玩倒是没事,可以带帷帽,”说着吩咐屈年,“将她床上的被褥换一换,都不知你要来,不然就提前晒被子了。”


    “哪有这么讲究,我们之前在外那么久,什么地方没住过?”


    “也是。”


    三人边说边走。


    孟清泠问弟弟最近在学什么,孟序当场表演了一套剑法。


    比印象里要厉害得多。


    少年个子也更高了,英姿勃勃,越来越像祁烨。


    孟清泠道:“要不明年的武举,让阿序也一起去,多点经验嘛。”


    “可以,”祁烨一笑,说起孟彦端,“泠泠,你爹过阵子要参加会试了,前日过来看阿序,我问他可有把握,他一声不吭。”


    孟清泠“噗嗤”一笑:“您就别捉弄他了,父亲的资质真的很难考上。”


    祁烨摸摸鼻子:“我要捉弄他,还会让他进门吗?但升五品官的事我不会松口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真要靠你不成?他就得靠自己升官。”


    “……好吧,父亲就靠您激励了。”


    孟序道:“我也会帮忙的。”


    孟清泠:“……”


    晚上,她跟舅父,弟弟商量去城外哪处地方玩的时候,谢琢在东宫倒是倍感孤寂。


    他忽然发现,此前能容忍数月不见孟清泠的事,现在再不可能做到了。


    顶多也就是忍个五六天!


    倒不知孟清泠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感觉……


    想到她此前扭头就走,一句都不叮嘱他的瞬间,谢琢又觉得,她恐怕是一点都不想他,顿时心里有点发闷,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着。


    *******


    听说裴弈秋被授予编书重任之后,广恩伯又急慌慌来秦王府探望外甥。


    谢绎靠在榻上好像一个死人。


    广恩伯吓一跳:“绎儿,你何处不适?”


    谢绎没说话。


    广恩伯走近些,发现他是睁着眼睛的,只是眼中黯淡无光,忙安慰道:“绎儿,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一时失意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之前他听了舅父的话,打算重新振作,结果父皇又给他当头一棒。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确实错了,确实在主持编书时不够专注,可他那样求了父皇,想父皇再给他一次机会,然而父皇如此无情!


    谢绎道:“舅父,您别说了,我不想听。”


    “绎儿,你最后再听舅父一次劝,千万不要放弃……”


    现在是他不放弃就能不放弃的时候吗?


    他如今都没有脸面走出王府了,这跟囚禁有何不同?谢绎道:“您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他高声道,“送客!”


    广恩伯见状,知道今日不是劝他的时候,只好告辞。


    谢绎半坐起身,看着窗外乌沉沉的夜。


    他是很想要太子之位,可这些年的努力跟孝顺也不是假的,他一切都以父皇为中心,努力达到他的要求,然而最后竟然丝毫都没有打动父皇的心。


    父皇就是不想成全他,就是不想让他如愿,如今他也不想让父皇如愿。


    父皇想纳袁长瑜是吧,他就让父皇纳不到!


    袁长瑜也休想当上父皇的妃嫔!


    他的眸光在这一刻好似野兽的眼睛,几近疯狂。


    阳光明媚,百花齐放,这是一个外出游玩的好时节。


    孟清泠一早起来,与舅父弟弟用完早膳便带着帷帽去城外的杏花林赏花。


    要说玩,去年在外数月,真是玩得足够尽兴的,所以现在主要是为享受与家人在一起的快乐。


    三人坐在锦垫上,闲聊喝茶,吃点心。


    可惜不能请大姐二姐来,当然大姐行动不便,不过她也怕暴露她偷溜出来的事,连累谢琢被罚,所以还是算了。


    祁烨忽然问:“圣上是不是要纳妃?路上听到好几次。”


    “是的。”


    天子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纳妃,京城的一些家族现在都铆足劲想把族中姑娘塞入宫里,但恐怕没几家可以如愿的,她记得前世天子纳妃,一般都是纳几个。


    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祁烨摇头:“幸好你已经嫁人了,不然……真不知那些为人父母者是怎么想的,竟舍得让女儿去当妾!”如果外甥女没嫁人,被太后点名入宫,他肯定会把外甥女救走。


    孟清泠挑眉道:“那可是圣上的妾,舅父,您就不要去猜测别家的想法了,您与俗世格格不入。”


    祁烨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既说到纳妃,孟清泠少不得就想到袁长瑜。


    她此前猜测谢绎会阻止袁长瑜。


    但现在想想,可能不止是“阻止”这么简单。


    主持编书的重任被天子收回后,谢绎一定会遭受巨大的打击,毕竟那是他唯一的依仗了,本来他是要靠此事收获天子的信赖,官员们的赞许,而现在只剩失败,只剩屈辱。


    如果他为此崩溃了,他会做什么呢?


    前世他派刺客刺杀她跟谢琢,因为他最恨他们夫妻,想要他们的命。


    这世……


    也许会杀了袁长瑜吧!


    因为袁长瑜先辜负他,而后又想入宫当他母后,这对许多男人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罪,毕竟他们在这方面的自尊心比在任何地方都要来得强。


    孟清泠估摸时间,差不多还有数日,太后就要将符合条件的姑娘们接入宫,而后再细细考察,选出最为合适的几位,那些姑娘里,一定会有袁长瑜。


    现在谢绎已经不住在宫中,那他要对付袁长瑜,只能在宫外。


    就是那一天了!


    孟清泠忽然道:“舅父,我们回去吧。”


    祁烨愣住:“泠泠,你是想回宫了?”


    “不,我要见一个人。”


    戚伦是兵马司指挥使,他的官职决定了他是最适合的人,只要事先调查好,来个瓮中捉鳖,一定可以彻底消除谢绎这个隐患。


    暗卫将消息传到了戚伦耳中。


    戚伦下衙后先回了一趟家,而后出来换了马车去往祁府,


    到祁府后也是从角门而入。


    戚伦听完孟清泠的话后十分震惊:“您能确定吗?”


    “不能完全确定,但总要搏一搏吧?反正猜错没有损失,可成了,一劳永逸。”谢绎虽然还有个亲弟弟,但谢磐不如谢绎,在谢绎被幽禁之后,吓破了胆子,此后十分本分,自然不会生出风浪。


    戚伦思忖一会:“好,包在我身上了。”


    孟清泠知道事情成了,就问起孟清月。


    戚伦想起妻子,脸上满是笑容:“能吃能睡的,比以前宽心了,对了,她画了一幅画给您,等您回宫了,我使人送过来。”


    “好。”


    等戚伦走后,孟清泠也困了,清洗下入睡。


    东宫内,谢琢却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深夜,万良被他活活吓醒。


    “主子,您这大半夜的想做什么呢?”他从床上蹦起,看着装戴整齐的谢琢,满脸惊恐。


    谢琢是想到了前世的事。


    他怕谢绎失去理智后,又做出跟前世一样的选择,而孟清泠正好不在宫里。


    他现在后悔死了。


    就算让她去玩,也该挑个时机啊!


    “孤现在要出宫,不知明早之前能否回来……你明日若是发现不在,不要大惊小怪的,到时告诉讲官,说孤不适,打算休息一日。”


    万良眼睛瞪大了:“殿下出宫去何处啊?”说完明白过来,“哎呀,太子妃才出去多久啊,您不至于这都熬不住吧?您再忍忍,明儿奴婢去找太子妃回来。”


    什么忍忍,他在想什么呢?


    谢琢道:“你懂什么?”


    人命关天的事,一刻都不能拖。


    “记住孤的话!”他扔下一句就出了去。


    万良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差点惊掉下巴。


    不是,主子到底要怎么出宫啊?


    翻墙吗?


    哎呦,别被禁军当做刺客抓住吧?


    万良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


    第093章


    迷迷糊糊中,孟清泠感觉自己听到了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伴随着呼唤。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可那声音不止。


    她睁开眼睛,侧耳倾听。


    “咚咚”。


    “咚咚咚”。


    真有人在敲门,还在喊她:“清泠,你快醒醒!”


    居然是谢琢!


    孟清泠大为惊讶,不理解他为何会在大半夜来祁府找她。


    难道宫里出事了?


    她心头一跳,连忙下床开门。


    男人穿着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表现地很急切:“清泠,你马上跟我回宫。”


    “真出事了?出什么事?”孟清泠问。


    “没有,但如果你继续待在外面就难说了t,”谢琢走进来,将挂在木施上的衣服取下,“快穿上。”


    这句话让孟清泠十分奇怪,怎么他说的“出事”竟是跟她有关?


    不可能啊。


    她毫无察觉。


    “殿下,你先说清楚。”孟清泠没动。


    谢琢道:“自然是因为二弟了,父皇不止不让他主持编书,别的事也不让他插手,这让二弟如何承受?谁知道他为此会做出什么事情,万一像前世那样,可不是要对付你我?”他握住她肩头,“清泠,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的,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回去!”


    “……”


    一时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笑。


    孟清泠顺从地穿衣服:“嗯,有这个可能,难怪殿下会半夜赶来。”


    “是啊,我都不敢等到明日。”


    “……”


    孟清泠差点发笑,幸好还没点灯,屋内光线暗,可以遮掩住表情。


    “多谢殿下来接我,”她问,“不过殿下是如何出宫的?”


    “我好歹也在宫里过了两世,自然知道何处禁军最少,防卫最差。”。


    “所以等会你要带我翻墙?”孟清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万一被抓到呢?”


    “不可能!”


    孟清泠见他那么有信心,便没有拒绝。


    他这样来回一趟也不容易嘛。


    “现在就走?”


    谢琢看看天色:“要不还是等到五更之后?”


    五更之前属于宵禁期,他带着孟清泠只怕会被发现。


    “都听你的,我对这些不了解,”孟清泠拉着他坐下,“不过若是五更,那还要等一会,别傻站着。”


    他顺势就将她抱在腿上。


    “这几日你不在,我真有些不习惯,”他低头在她耳边诉衷情,“没一晚睡得好的。”


    这么想她吗?


    “那幸好我是在城内,没有跟舅父,阿序去庄县或是别的什么县,不然你可怎么办哦!”他找都找不到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得把他急死!


    谢琢一阵后怕,而后忽然反应过来,箍住她的腰:“不准吓我。”


    孟清泠噗嗤笑了。


    他凑上去亲她的唇。


    过得会儿问:“你想不想我?”


    她反问:“殿下觉得呢?”


    他是觉得“不想”,可自己说出来有点受伤害:“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


    谢琢咬牙,又堵住她的唇。


    这回比之前用力了些,时间更长些,把她亲得双颊绯红,透不过气。


    隐隐听见打更的声音,他抬起头道:“可以走了。”


    因为谢琢来的时候没有惊动祁烨,只让门房小厮开门,故而也没有跟祁烨告别,只让小厮等那二人醒了之后告诉来龙去脉便可。


    此时太阳并未升起,天空像染了淡墨,隐隐透出几缕光芒,街道上行人车马寥寥,显得有些安静。


    “看,那家包子铺开门了,你去买两只。”孟清泠忽然又想逗弄谢琢。


    谢琢道:“没带银子……”


    “……”


    孟清泠摸摸荷包,发现她荷包里也没钱。


    两人都笑起来。


    行到某处宫墙外,谢琢从怀里掏出飞天爪,而后蹲下道:“趴我背上,别松手。”


    孟清泠吃惊地看着这东西:“哪儿来的?”


    “暗卫身上都有啊,”要一个还不容易?谢琢催促,“快,马上天亮了。”


    孟清泠忙趴上去。


    当然是暗卫先探路,而后谢琢才翻墙。


    他学过武功,背着她一点不累,只叮嘱她搂紧脖颈。


    孟清泠倒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禁军发现,好在二人安全地从墙头落下。


    等回到东宫时,孟清泠竟出了汗:“许久没这么紧张了!”


    谢琢只当她是抱怨,忙道:“下次还是假扮内侍进出。”


    “不,紧张归紧张,但有意思啊,以后我出去都用这招!”就让他背着她翻墙。


    谢琢:“……好吧。”


    娘子喜欢,当然要听从了。


    不过这日谢琢听课时困得要命,强撑着没有睡着,不像孟清泠回来后睡了一天。


    在孟彦端去参加会试时,孟清月画的画也送入了东宫。


    孟清泠展开一看,发现竟是画了她——坐在窗前剪纸的她。


    孟清泠惊呼道:“大姐的画功居然这么好了!”


    枫荷跟银花都围上来看。


    “还真能认出是您呢,不容易啊!”


    毕竟孟清月以前是个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的姑娘。


    “估计大姐经常跟二姐见面,”孟清泠低下头,仔细打量画中姑娘的脸,“画得很细腻呢……”原来大姐是有这样的天赋的,前世没挖掘出来,这世一切都变了。


    等午时,她请谢琢将画挂起来,又跟他说,她父亲今日参加会试。


    谢琢十分震惊。


    岳父都几岁了还参加会试?


    “因何理由?”


    孟清泠就把父亲跟舅父之间的事告诉他听。


    谢琢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总之是不能笑,不然对岳父不敬。


    “希望岳父可以如愿。”他中规中矩说了一句。


    孟彦端考完第一场后,祁烨跟孟序主动接了他去祁府喝酒。


    有点惭愧,孟彦端道:“可能没发挥好。”


    祁烨拍拍他肩膀:“你还年轻,路长着呢。”


    孟彦端:“……”


    *******


    从宫中来的轿子已经停在了门口。


    袁夫人哭得眼睛红肿:“怎么真的会选你入宫呢?不应该啊!”


    女儿是出色,可早前天子是想将她选为太子妃的,太后当时也在场,难道不知道吗?为何还要把她列在名单之内?


    “母亲,未必能选中,您不要担忧。”袁长瑜仍在隐瞒母亲,不想告诉母亲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怕母亲难以接受。


    袁夫人不信:“既然你在其中,哪里会有选不上的道理?阿瑜啊,你的命怎么……”她想说“命苦”,可愿意入宫为妃的女子数不胜数,似乎也谈不上“命苦”,可这与她的期待相差太远了!


    “母亲,就算真命苦,也能将苦变成甜,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退路吗?”


    袁夫人一怔。


    是啊,还有谢绎盯着女儿呢,虽然他如今情况也不好,可到底是秦王,是天子的亲生儿子。


    袁夫人擦擦眼睛:“老天真是不公!”


    女儿因为谢绎,年级都拖大了,她也不想女儿落选,不然在别人口中,女儿是太后,天子都看不上的姑娘,这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阿瑜,你自己做决定吧。”她道。


    袁长瑜点点头,昂起头颅走向了门口。


    前途未卜,可她相信自己已经打败谢绎,而将来,她也能凭自己的能力,把路越走越宽,袁家仍然会以她为傲,她的祖父,母亲都是。


    她坐在轿中,扬起了唇角。


    戚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这些日他将袁家附近都侦查了一遍,将自己想象成刺客,寻找最合适的机会。


    对面墙头射箭,不行。


    袁长瑜从家中出来时会被树木挡住视线,而一旦她坐入轿子,更射不中了,所以一定要让袁长瑜从轿中出来。


    戚伦在耐心等待,等“螳螂捕蝉”。


    轿子行到东大街时,有人提着一罐油路过,突然间就摔了一跤。


    油坛子倒在地上,瞬间碎裂,油像水一样泼出。


    前面的轿夫滑得站不住脚,后面的轿夫也是一样,一个,两个,倒成一片。


    轿子也倒了,袁长瑜被迫出来。


    然而满地的油,她也没法站稳,一下摔在地上。


    突发状况吸引了好些人围观,有热心的上去搀扶的,有指指点点的,也有质问提油坛子的人,那人说自己是去送油的,谁知道腿莫名其妙一痛,就摔了,还说油那么贵,他也很心疼。


    乱成一团。


    此时最合适趁机作乱。


    戚伦悄无声息来到了附近。


    当一个男人路过袁长瑜身边时,当他手里一枚暗器刚刚飞出时,戚伦抛出短刀将暗器打偏,而后欺身上前,猛地扣住他手腕,再用力一掰。


    惨叫声后,那人的手断了,紧接着下巴也移位了,再不能动弹。


    那枚暗器落在身边,闪着碧绿的光。


    只要被刺伤一点,自己都活不到明天。


    袁长瑜眼眸睁圆,才惊觉,原来谢绎已经疯了。


    他居然派刺客在这一日来杀她!


    自己的烂摊子都没收拾好,已经被天子厌恶了,不想着弥补,居然还想着杀她——这样轻重不分的人,她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袁长瑜差点气晕过去。


    而刺客跟泼油的人都被戚伦一并带走。


    太后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


    “怎么会有人杀袁姑娘呢?是不是弄错?”


    “回殿下,真有个刺客,听说现在袁姑娘也摔伤了,如今正在医治。”


    “可她一个姑娘家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


    “奴婢也不知,实在古怪,”朱嬷嬷摇摇头,“您准备怎么办?”


    太后只能去请示天子。


    崇宁帝听完后,眉头紧锁。


    他t跟太后一样也对此事极为不解。


    总不至于是袁家的仇人动得手吧?但不管如何,袁隆义是肱股之臣,他的孙女儿本是要当妃嫔的,那主谋选这样的日子对袁长瑜下手,崇宁帝隐隐觉得似乎也是在挑衅他。


    “既然已经抓到刺客,那必然能水落石出。”


    太后听到这句,说道:“别再交给罗秉襄跟张大鹤查了,那两个草包就不会查案!”


    她还在耿耿于怀刺杀长孙的案子。


    崇宁帝轻咳一声:“两桩案子不一样,上次只有刺客的尸首,母后,您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可以将功赎罪。”


    太后不太满意儿子的说法:“随你吧,反正又不是我的孙女儿。”


    她告辞离去。


    罗秉襄跟张大鹤接到此案,决定“一雪前耻”,马上开始审问那名刺客跟泼油之人,调查来历。


    秦王府。


    谢绎再度崩溃,他没想到刺杀会失败。


    他精心设计的计划照理天衣无缝,不该有疏漏。


    泼油的人并非刺客,是个棋子,他摔跤后引起混乱,给予刺客机会,那刺客是暗器好手,杀袁长瑜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杀完也能全身而退,可为何,戚伦会正巧在场?就算他是兵马司的官员,也不该像事先就知道此事会发生一样,盯上刺客!


    谢绎捂住脑袋,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竟然一败再败,没有一件事能成功。


    为什么?


    为什么!


    主子自寻死路,高荣跪下道:“您快逃吧,趁着还没有查出来,还能捡一条命……殿下!”


    谢绎怎么肯。


    逃了就是认罪了,他不逃。


    他没有错。


    他杀袁长瑜怎么了?是她负了自己,是她对不住他,是她逼他的!


    他不逃。


    谢绎松开手:“给本王拿酒来!”


    高荣落下了泪,不知道主子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以前是那样一个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少年啊!


    他一边抹泪,一边给谢绎倒酒。


    等到次日,案子就查清楚了。


    两名官员心惊肉跳,不得不又去请示天子。


    “唉,要说命苦,没有比我们更命苦的。”


    上次的案子已经被人骂草包,这回只怕又要……


    罗秉襄皱眉:“圣上难道还要护着他吗?一次又一次的,对得住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吗?”


    “看运气吧,不过圣上欠我们人情,命苦也得忍一忍,是吧?”一时狼狈而已,天子早晚会补偿他们,身为臣子,也该为天子分忧嘛,天子也是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罗秉襄没有说话。


    崇宁帝听完他们的禀告也没有说话,只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他已经气得没法开口。


    两位官员明白天子是何意思,识趣地没有追问。


    好一会,崇宁帝突然将桌上的砚台用力往地上砸去。


    墨汁溅了一地。


    陈登吓得面无人色,忙跪下请罪。


    “把秦王叫来。”


    崇宁帝道。


    谢绎听说父皇召见,也没有害怕。


    他走入垂拱殿时都没有颤抖。


    “你给我老实交代,”崇宁帝见这儿子一脸平静的样子,更是怒从心来,厉声质问道,“给朕跪下,告诉朕,此事是不是你做得?”


    “是孩儿做得,因为袁长瑜原本是答应嫁给孩儿的,但看到孩儿做不成太子,她出尔反尔,袁家也是一样……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孩儿杀她有何不对?她还骗您,还想当孩儿母后,孩儿杀不得吗?”谢绎不跪,眼睛直视着崇宁帝道,“孩儿劝过您,可您不听,您不相信孩儿……您一直都不相信孩儿!”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您扪心自问,真的对我公平吗?您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您心里从来没想过要将储君之位给我!”


    崇宁帝听得浑身发抖:“你,你你……好好好,你竟然这样说朕,没良心的东西!”


    “谁没有良心?母妃待您这么好,什么都替您着想,什么都让给母后,您有良心吗?您若有,早就立母后为后了。”


    崇宁帝气得一阵发晕。


    陈登忙上前扶住他:“您要保重身体,别跟殿下一般见识啊,殿下年纪小……”


    “他小个屁!”崇宁帝怒不可遏,冲下去就给了谢绎一耳光,“许信派人刺杀阿凤,是朕保得你,不然你以为……你当得了秦王吗?你早就滚出京城了!”


    “那是您因为对孩儿愧疚,因为您知道自己做错事!”


    谢绎那句声如震雷,响彻垂拱殿。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崇宁帝道:“把他给朕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圣上,您息怒啊,这样恐怕……”


    “有什么不行的?给朕打!”


    谢绎也不哀求。


    但禁军上前时,崇宁帝忽然颓然地道:“算了,将他押出京城,朕此生再不想看见他。”


    “圣上,敢问押去何处?”


    “滁州。”


    极偏远贫瘠的一处地方。


    那是他的封地了。


    谢绎惨笑一声:“多谢父皇。”


    崇宁帝心如刀绞,转过身去。


    选妃的事就此作罢。


    不止是袁长瑜不用入宫了,其他姑娘也都回了家中。


    而谢绎突然就藩的事,没有任何理由,众人猜测纷纷,无法得出结论。


    但袁夫人松了口气:“老天还是放过你了,阿瑜,那谢绎总算得了报应,以后再不会来纠缠你。”当然,女儿遇刺这桩案子仍没有查清楚。


    袁长瑜却有些惘然。


    母亲说得没错,她确实摆脱了谢绎,可她的人生也一下变得索然无味了,因为她本已下定决心,是要去走那一条充满危险,充满挑战却又令人兴奋的路的。


    不过也罢了,她或许就是没有那样的命。


    袁长瑜幽幽叹了口气:“我不想再留在京城了,嫁去别处吧。”


    看着别人风光有什么意思?


    袁夫人揉一揉她的发顶:“好。”


    而谢琢此时才知道真相。


    他一把将孟清泠抱了起来:“清泠,是不是你做得?”


    孟清泠歪头道:“什么?我怎么一点听不懂呢?”


    这样可爱的样子,引得他忍不住低头亲她。


    “娘子,你真好,”他一边亲一边呢喃,“此事原该是我做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办……”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清泠伸手捏捏他的脸,“你可是听课听累了,糊涂了?”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可他满心的爱意不知如何表达。


    “清泠,我太喜欢你了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问的,那就继续喜欢她啊。


    孟清泠嗔道:“笨蛋!”


    *******


    崇宁帝因为此事,深深反省了好几日,他觉得自己摇摆不定伤害了两个儿子,此后打算端正态度,不再给别的皇子希望,故而又封十四岁的谢磐为安王,令他马上就藩,亲事以后再议。


    至于谢廉,因才十一岁,故而暂留宫中。


    但谢廉的生母柳昭仪显然被吓坏了,时常提醒谢廉,谢廉本也单纯,越发老实。


    太后为此心情愉悦,倒是对宜妃,谢丽珍越发好了。


    两个儿子就藩,宜妃心头难受,可想到总比丢了命好,心结也渐渐解开,恢复了几分原先的性子,这阵子与崇宁帝颇为恩爱。


    宫中一片祥和之气。


    太后没了烦心事,又开始惦记要抱重孙,跟谢琢道:“阿芝都怀上了,怎地清泠还没怀上呢?”


    谢琢道:“表哥跟表嫂成亲好几年了,怀上不是很正常?我跟清泠一年都没到呢。”怎么能把他们夫妻跟廖起宗夫妻去比呢?祖母也真是的。


    太后道:“我不管,反正你加紧些……要不要吃点补药?”


    谢琢:“……”


    他这身体用得着吃补药吗?


    “我时常练武的,不需要。”


    不过祖母要再催的话,他得想些别的法子了。


    就在这时,崇宁帝过来请安。


    见到谢琢,笑道:“正好,阿凤,朕这阵子想了想,你以后不用再听课了,来帮朕办事……去吏部如何?替朕好好整顿下,让朕真正能做到人尽其才。”


    这怎么成?他手头好些事情要忙呢,谢琢婉拒道:“孩儿能力不足,还是继续听课吧。”


    崇宁帝:“……”


    太后也道:“是不急,先别累着阿凤,让他把孩子的事解决了再说。”


    崇宁帝:“……”


    谢琢:“……”


    就在这时,东宫传来喜讯。


    枫荷一路小跑进来禀告:“圣上,太后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刚刚请了陈院正号脉,确实是有喜了。”


    前阵子太子妃的月事没来,她就想请太医,但太子妃说再等等,省得空欢喜一场。t


    后来拖了几日一看,真有喜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扬声道:“摆架东宫。”


    话音刚落,谢琢已经跑出了寿康宫。


    “快,回去!”他吩咐车夫。


    马车一路飞奔,穿梭于初夏明媚的阳光中。


    他下了车,跑向了孟清泠。


    “真的有了?”他上前抱住她,“真的吗?”


    “真的,”孟清泠轻轻一笑,“我跟殿下真的有孩子了。”


    一时感慨万千。


    曾经千盼万盼都盼不来的孩子,这世终于来了。


    他低头亲吻她有些湿润的眼眸:“清泠,刚才皇祖母还在问孩子的事情呢,我本想着她要再催促的话,我就带你去西州,西州水患严重,我可以向父皇请求去治水,这样就避开这件事,你还可以去玩,没想到……”


    孟清泠环住他脖颈:“这主意真不错,殿下越来越难能干了。”


    “我的能干不及你千分之一,但清泠,我永远爱你。”


    “笨蛋,真就每天都说。”她嗔道。


    谢琢捧起她的脸:“不准听腻,我还要说几千几万次呢!”


    孟清泠噗嗤笑起来。


    他看一眼她的小腹:“将来我们的孩子也一样爱你,清泠。”


    他只怕自己的爱还不够,如果多个孩子爱她,那再好不过。


    孟清泠的眼眸又湿了,心头有种深沉的感动。


    她轻声道:“我也一样,殿下。”


    他当然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清楚她对他的爱到底有多深,他想,一定没有他那么深,但那又怎么样呢,她到底留在他身边了,他们会同度一生。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事。


    太后与天子,还有谢丽洙此时也赶来了。


    欢声笑语瞬间满溢了东宫。


    窗外,那盆谢琢精心照顾的栀子花,已是花朵满枝,洁白似雪,芳香如蜜。


    第94章


    孟彦端在四十四岁那年终于升到了六品官。


    不是考上了进士,而是崇宁帝见他已是皇亲国戚,却没有坐享其成,仍锲而不舍参加会试,破格给他升了一级,任户部郎中。


    众官员无人反对,纷纷恭喜。


    因老太太年迈,如今杨氏掌家,得知此事也为小叔子高兴,打算设宴邀请朋友好友,为小叔子庆贺。


    孟彦端闻言立刻拒绝:“二嫂,我这官职又不是凭自己能力得的,如此大肆庆贺简直惹人笑话,还是等以后真通过会试再说吧。”


    杨氏听了很是好笑,揶揄道:“三弟,你该不会还在忌惮你那妹夫吧?他如今又不在京城,哪儿管得着你。”


    祁烨中了武状元之后,先是被授予亲军卫指挥使一职,这期间得天子赏识,又被提拔为锦州副总兵,去年在锦州与临川侯府的二姑娘不打不相识,刚刚成亲。


    孟彦端脸一红:“瞧二嫂说得,我忌惮他什么?大家都是官,他能怎么办我?我就是想给自己争口气。”


    杨氏摇头:“我还不是瞧你辛苦,清泠如今多风光啊,太子都替圣上批阅奏疏了,大权在握,清泠生得女儿又深得太后跟圣上喜欢,你啊,就该享清福啦!”


    话音刚落,孟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父亲的事跟姐姐有什么关系?该考还得考,我这不还是要接着考武状元吗?”他学武学得太晚,前两次都没考中。


    杨氏:“……”


    二十一岁的年轻男子高大英俊,手里提着一把剑,脸上布满汗水,显然是才练功回来。


    孟彦端连连点头:“就是,我跟阿序都不是被迫的,我们就想给自己挣点脸面。”


    “父亲您说得对极了,走,孩儿请您去丰乐楼吃饭,家里不易大办,孩儿给您办一桌,”孟序亲热地搂一楼住父亲的肩膀,“等孩儿去换件衣服。”


    “好好好,”孟彦端高兴极了,“我们父子俩今日不醉不归!”


    杨氏:“……”


    劝不了,不劝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杨氏笑着拿起针线给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做衣服。


    东宫内。


    谢琢忙到天黑才回。


    孟清泠跟女儿谢徽光早已经吃过饭了。


    两个人坐在一处,一个出题,一个算题。


    见到父亲,谢徽光仰起小脸,笑道:“爹爹!”


    谢琢却是心头一个激灵,并不敢与她多话,弯腰揉一揉女儿的脑袋:“爹爹还没吃饭,一会再来陪你跟你娘。”说罢落荒而逃。


    孟清泠一阵好笑。


    她低头看一眼女儿,轻声道:“徽光,下回别问你父亲算题的事,知道吗?”


    谢徽光一愣:“为何?”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父亲并不擅长算学,你老是问他他会难过的。”


    “哦?”谢徽光惊讶,“竟有此事?”


    小姑娘今年六岁,出生便是天才,过目不忘,聪慧绝伦,可到底年纪小,并不了解人情世故。


    孟清泠耐心解释:“徽光,假如,为娘是说假如,你什么都学得很好,唯独书法不行,为娘偏偏还喜欢问你书法,你会难受吗?”


    “不会啊,我会努力练习书法。”


    “假如你的资质永远都练习不好书法,你会不会不愿为娘再问你这件事?”


    谢徽光明白了。


    爹爹算不了算题。


    “我知道了,娘,我会问爹别的东西。”


    “真乖。”


    等谢琢吃完饭,谢徽光就跑去找他,向他请教《论语》中的一些问题。


    谢琢没笨到这个程度,晚上跟孟清泠道:“你是不是跟徽光说过什么?”


    “殿下何出此言?”


    “你就别装了,”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徽光问我‘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是何意,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女儿果然还是年纪太小,考虑不够周全,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当然会引起谢琢怀疑。


    孟清泠承认道:“好嘛,我是让她别问你算题……可谁让你见到她就跑的?我怕长此以往,影响你们父女间的感情。”


    谢琢一阵懊恼:“都怪我笨,不过这孩子也太过聪明了!”


    孟清泠环住他脖颈:“现在又这么说了,到底是谁当初怕生个小笨蛋的啊?”


    “……”


    是他说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过于垂怜,竟让孟清泠生了个这么青出于蓝的孩子。


    他想着又笑:“不过徽光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吧?不然也不会假装不知这么简单的问题。”


    “当然了,谁不喜欢你?殿下又能干又温柔又俊美……”


    他低头堵住她的唇:“别老乱夸我,我如今在替父皇批阅奏疏,可不能被夸得头脑不清。”


    她才不管,继续狠狠夸他,结果换来了男人热烈的回报。


    别的不说,他身体真的保持得不错……


    孟清泠枕在他臂弯里,浑身无力。


    他拿手帕擦去她额上的汗问:“清泠,我最近都没有空陪你出去玩,你可寂寞?”


    “有徽光在,你觉得我会寂寞吗?再过几年,我都没法教她了,我自己也得多念点书才行。”


    谢琢想一想道:“父皇那么喜欢徽光,让父皇选几个讲官来教,省得你劳累,我改日同父皇说。”


    “也好,”孟清泠没拒绝,“但算学我还是要自己教的。”


    余下的时间她可以继续养鱼,养花,养鹿。


    她还可以出宫找大姐二姐。


    跟前世不同,孟清月跟孟清雪一直在京城,她们交了好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平常家里可热闹了,不过她太子妃的身份也只能跟两位堂姐一起玩,别人见到她是很拘束的。


    耳边谢琢忽然问:“要不我现在带你出去?”


    孟清泠一怔:“现在?”


    都亥时了。


    “去玩什么呢?”


    “玩翻墙。”


    孟清泠噗嗤一声。


    确实好久没去了。


    不过她好累啊,孟清泠撒娇道:“你帮我穿衣服。”


    这事对谢琢来说是轻车熟路。


    听到动静,万良跟枫荷都跑了来。


    见到二人穿戴整齐,又识趣地退下。


    谢琢牵着孟清泠的手往外走。


    初春的夜,宁静而温和,月牙儿藏在薄薄的云雾里,散发出一弯银光,微风吹拂,夹杂着鲜花初开的淡香,令人莫名有些陶醉。


    两人谁也没说话,手掌却紧紧交握。


    忽然,谢琢拉着她快跑几步,躲在了假山之后。


    再晚一会,他们都得被当场逮住。


    孟清泠笑得肩头耸动:“好险。”


    “是啊,幸好我机灵。”


    “殿下最厉害了,”她藏在他身后,“不过真的好像小孩儿玩得捉迷藏。”


    谢琢笑了:“嗯,确实,不过我们家徽光从来不玩捉迷藏。”


    女儿太聪明,很小就对各种孩子玩的东西不感兴趣了,看的书都是大人才会看得。


    “她不玩我们玩,”孟清泠拉拉他衣袖,“能走了吗?”


    “嗯。”


    他带着她来墙角,而后半蹲下来。


    孟清泠就趴在他背上。


    一如既往的宽阔,结实,她搂住他脖颈。


    他抓住飞天爪攀墙。


    落下后也没放下她,仍背着她在夜色里走。


    她的脸贴着他的脸,轻声问:“殿下背我去哪儿啊?”


    “不去哪儿,就想这样背着,”他道,“一辈子背着你好不好?”


    又在说傻话了。


    但孟清泠答应:“好啊,只要殿下背得动。”


    他就背着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方才回宫。


    次日,谢琢与太后,天子说起讲官的事。


    崇宁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徽光这个年纪是该让讲官来教,什么都学一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说着看一眼谢琢,“你幼时要像徽光就好了。”


    谢琢:“……”


    难道他不想吗?这不是老天爷要让他笨吗?


    太后却护着长孙:“阿凤哪里不好了,要不是阿凤,凭你现在的身体处理政事吃得消吗?还怪阿凤……”


    “好好好,我说错了,”崇宁帝忙打住,“是了,母后,最近不是得了好些贡品?你选一些送去给绎儿。”经过这些年,他跟次子关系有所好转,他平常会表表关心,但分寸还是会掌握的。


    太后答应:“你放心,我会让阿婵帮忙。”


    崇宁帝就去挑选讲官了。


    听闻此事,谢丽洙带着女儿严婉儿来宫里。


    她夫君是崇宁九年的状元郎严之望,谢丽洙一见钟情,求她父皇赐婚,二人婚后十分恩爱,羡煞众人,不过严之望很忙,没空教女儿,谢丽洙就让想女儿跟谢徽光一起听课。


    太后皱眉:“她才三岁听什么课?听得懂吗?”


    “耳濡目染嘛,渐渐就能听懂了,祖母,您答应我吧,我也想让婉儿将来跟徽光一样聪明!”


    “……”


    也不能这样望女成凤的,太后道:“不行,太小了,听不了不说一会还哭闹,等两年吧。”


    谢丽洙只好作罢。


    等到谢徽光去宣若堂听课的第一日,谢琢跟孟清泠一起去送她。


    走到门口,夫妻俩都愣了下。


    那里赫然站着一位旧相识——裴弈秋。


    时光像一阵风吹过,留下无数过去的回忆。


    离开京城数年,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在这里。


    时任大理寺卿的裴弈秋微微一笑,行礼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郡主殿下。”


    听谢琢提过,裴弈秋还是同前世一样,仍是与刘家的姑娘定亲了。


    可见他与那姑娘缘分不浅。


    孟清泠回以一笑:“小女能得裴大人指点,实乃荣幸。”


    小郡主结合了孟清泠跟谢琢的优点,五官精致绝伦,裴弈秋心想,倒不知脾气是像孟清泠还是谢琢,如果是前者,恐怕不是那么好教……


    他道:“卑职一定倾囊相授。”


    谢琢当然相信他的话,笑道:“劳烦裴大人。”


    二人将女儿送入堂内之后便沿路返回。


    回忆起当初她在宣若堂时的情景,孟清泠感慨:“没想到他居然又教徽光了……但愿一切顺利。”


    谢琢奇怪:“这有什么好不顺利的?徽光难道还能学不好?”


    她是指裴弈秋的严苛较真:“我怕他惹徽光不快,徽光可是被祖母,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在我们面前是个好相处的孩子,在外面可不一定是。”


    谢琢道:“你多虑了,裴寺卿就算看在你的份上,也会给徽光几分宽容。”


    “怎么可能,你太不了解他了。”


    “是吗?”谢琢挑眉,“难道你了解他?你跟他多少年不见了,你了解他什么,我至少还……”他顿了顿,“不行,我早不吃他的醋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孟清泠哈哈笑起来,而后又叉起腰:“哦,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居然都不吃醋!”


    “……”


    怎么会呢。


    他当然会吃醋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爱屋及乌,他也在意孟清泠在意的一切,比如舅父啊,阿序啊,甚至是她两位堂姐。


    谢琢道:“醋有什么好吃的,孤不吃。”


    孟清泠却怀念他以前吃醋,笨笨的样子:“不行,你得吃个给我看看。”


    “不吃,就不吃。”


    “不吃,我不理你了。”


    他闻言一把将她抱起,厉声道:“以后只准跟孤说话,若是看别的男人一眼,看孤怎么收拾你!”


    好配合哦!


    不过这方式跟以前不同。


    孟清泠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什么样的?”


    会拉住她,眼睛泛红,可怜巴巴的……


    孟清泠道:“你自己想。”


    谢琢当然记得,但他装得不记得:“就是这个样。”


    “不是……”


    “就是的,”他堵住她的唇,“孤现在就回去收拾你!”


    孟清泠:“……”


    【作者有话说】


    笨笨:孤现在只会霸道款吃醋!


    泠泠:傻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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