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天蓬心里暗暗叫苦,谁不知道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并不是什么好惹的神仙。他若是愿意放过也就算了，若是较真起来，十层皮都不够眼前人扒的。
“说起来也奇怪。”哪吒唇角在笑,眼里却无笑，“平日里这天河除却偶尔过来的仙人之外,并没有人巡守。今日天蓬元帅衣甲整齐,领着手下水师。莫不是专程在这儿守我的吧？”
“三太子说笑了说笑了。”天蓬额头上冷汗如雨, 簌簌的往下掉。
天河虽然说驻扎有九万水师,不过平日也只是驻扎在这，没什么大事也不会出动。今日不过是将要到考校的时候,赶紧的领着手下水师巡守。到时候上头问起来也好交待。三太子是武神，一眼看破他们临时抱佛脚的用意。半点脸面都没给他留。
“说笑了？”哪吒似笑非笑一眼乜去,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太子信口胡说？”
对面的天蓬顿时汗如雨下，衣甲都被汗水也不强撑了, “三太子高抬贵手。”
哪吒发出一声冷嗤，“既然如此,那么还请天蓬元帅赶紧去巡视，免得耽误了往凌霄殿回禀的时辰。”
这算是勉强放过了，天蓬顿时如蒙大赦。连连对哪吒作揖, “多谢三太子。”也不敢好奇那位能把三太子给拿下的仙子到底是高是矮，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带着身后几个一样脑袋几乎垂到胸前的天兵掉头就走,半点都不敢耽搁。
“你知不知道……”
桑余话语还没说完，哪吒就回身过来, “知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猪八戒对吧？”
桑余有点惊喜，“你还记得啊？”
哪吒牵了下唇角，“我能不记得吗？”
几岁的孩子最爱听故事,她说的那些他全都记着。
“我还记得他好色的很，先不说那个高家庄的小姐，见到别的貌美女子，腿软了头昏了连着眼也瞎了。”哪吒半点都不客气。
桑余听着笑了几声，瞧见哪吒双手抱胸，面上带着几分冷嘲，“如果他不到我跟前，我还没想起这桩。现如今一见，和你当年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吒越发鄙夷，“也难怪他酒后冒犯嫦娥，被贬下界去做了猪妖。实在是他咎由自取。”
桑余就听着哪吒一个人在那里说，她几次想要插一下都没什么机会。
“现在他好色的端倪就已经显出来，什么人都要看一下。”
桑余眨眨眼，“你是说我吗？”
哪吒好气又好笑的转头过来，“他方才那么大一颗脑袋往你这么转，你没见到？”
桑余摇头，“你挡着呢，我没看到。”
说着她很好奇，“天蓬元帅长什么样啊？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和电视剧。轮到他出场的时候，就已经成猪头了。”
她都没怎么见过猪八戒天蓬元帅时期的长相。貌似是个大叔？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最后还不是要变头猪。”哪吒说罢，和她牵手，慢慢在天河岸边踱步。
“你不打算出手啊。”桑余好笑问道。
“出什么手，他自己醉酒调戏女仙，如此龌龊行径活该他被打入下三道。”哪吒在前头走，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嘟囔，“又有什么看的！”
这话说得就是桑余之前还好奇往天蓬元帅那里瞅，天蓬往她这边瞅，她往他那边看。要不是哪吒还在那，估计俩直接四目相对。
“我就是好奇嘛。又不是为别的。再说了，我又不是那些凡间男人，我见识过好的，那些一般的男人就再也入不了眼了。”
桑余说着清清嗓子，“大师兄不好了，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哪吒喷笑，“你还真学！”
“有什么不能学的，”桑余得意的冲哪吒挑眉，“学得像不像？”
哪吒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鼻头上，稍稍用力，这下可好，鼻孔都翻出来。
“这样更像。”
桑余张牙舞爪的要扑上去，哪吒赶紧收手，在前头一溜小跑，桑余举着拳头在后面追。哪吒格外的讨嫌，他故意放慢脚步，让她追上，眼瞧着要追上了，他赶紧跑开。不过这种伎俩用完第二次，哪吒就停住脚步，叫桑余拳头捶在他身上。
桑余拳头敲在他身上邦邦作响，她没好气的瞪他。
“你倒是像那个高家庄的小姐。”
哪吒笑，“我要真是那个高小姐，那猴子师徒两个见着他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早就被他给细细的剁成臊子了。桑余半点都不怀疑哪吒的凶残。不惹他就算了，要是真的惹到他，干出强掳他的事，那么他就能叫对面的后悔活在世上。
“你惹我生气了。”桑余望见哪吒殷红的嘴唇，仰首道。
“打什么主意？”哪吒哼笑过来。
桑余眨眼，对他勾勾手，哪吒俯首下来，听桑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哪吒眉头皱起，“简直胡闹，不成。”
“有什么不成啊。”桑余拉住他的袖子，皱着眉头，她说着舒展开眉头又笑，“哎呀，就我们两个看，又没有别的人看到，有什么要紧。”
“你换个吧。”哪吒冷酷无情道。
桑余哼了一声，扭头过去，“我就要这个，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要。”
哪吒挑眉乜过去，桑余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哪吒扯了下唇角，“行。”
桑余顿时笑了，拉住哪吒的双手笑着转圈，“我知道就你最好。”
“我不坏了？”
桑余满面奇怪，“我也没说过你坏呀。”
她边说着，边和他一块在天河旁边散步。天河粗看的时候是一条银河，靠近了才发现内里星光泠泠的水一路浩荡延往无尽的远方。
哪吒愣了愣，径直去看她。
那边是放开了缰绳的天马，天马没了束缚，自由自在的在岸边撒欢。跑了半圈下来，低头在天河里饮水。
“这天河里有鱼虾么？”桑余指了指天河里。
“有。”
哪吒带着她凑近了看，水里有鲜红的艳丽鲤鱼摇曳而过，再仔细看，内里还有泛着银光的花卉随着水流清灵摇曳。
“真漂亮，能养莲花吗？”
桑余见到哪吒一哂，顿时大觉不妙，两手捏住哪吒的嘴，“可不准说荤话啊。”
哪吒挣开她的手，“明明是实话实说，你倒是说说看，到底哪里不对。”
桑余狠狠瞪他，才不入他的陷阱，跟着他话走。
她径直往前去，天河一路蜿蜒，完全没有尽头。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天河是星星组成的呢。”桑余对哪吒笑，“结果还真的有河水。”
桑余说着，蹲身下来，伸手就去撩水。水质清凉，水里那些不知名的花卉泛着银光摇曳着。
“我都没想着，我竟然活了这么久。”桑余盯着水里的花突然开口。
哪吒愣了愣去看她，桑余两手撑着脸，“哎呀怎么说，就觉得现在的我，是个年轻的老婆婆一样。”
哪吒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下，“没事瞎想。”
“毕竟我心态没变过来嘛。”虽然是仙人身，却还是个人类心。 “以前我看电视剧，有那种意外吞了不死药，长生不死不老的主角，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机会能死翘翘。毕竟认识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
桑余想了想，“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毕竟周围的人都活得长。说是老婆婆吧，其实我还觉得自己挺年轻。”
“你这年纪，放在天庭里，连小孩子都够不上。”哪吒说完就在她的头顶揉，见到桑余惊慌失措的去抢救自己的发髻，哪吒大笑松手。然后又被捶了几下。
不巧，桑余捶哪吒的时候，恰逢几个仙家前来散心，就见到三太子被个仙子摁着捶。
桑余捶完哪吒回头，就见着那边的几个仙家站在那儿瞠目呆滞。
“嗨，好巧，你们也来散步的么？”桑余抬手对那几个仙家挥了挥，那几个仙家呆滞的面色变得格外惊恐。
桑余去看哪吒，哪吒闷笑不已，拉住她就走。
走得远了，哪吒道，“你的事迹明日里就会在天庭传遍了。”
桑余哼哼笑，“然后好多仙家同情三太子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彪悍的女人，是吧？”
哪吒说才不是，“他们只会心下叫好，巴不得我再多挨几下呢。”
桑余听到这话爆笑，“你人缘差到什么地步，竟然都没人同情你的吗？”
哪吒也笑，拉着她往前头去。天河一直往天尽头延伸而去，哪吒径直背起她就往天尽头去。
天尽头处矗立着一颗巨大的神树，神树不知道有多高，树干极其长从天尽头一路往两边伸长，桑余趴在哪吒肩膀上往下看，嶙峋的树干往下延伸，看不到根茎所在。再往上看，也只能见到直插云霄的树干，望不见树干。
“建木神树。”哪吒看清楚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太古之时，天地人三界由建木神木链接。后面人界浊气日渐浓厚，建木日渐衰弱，天梯断绝。三界也就断开了。”
“那岂不是好多好多年了？”桑余问。
哪吒点点头，“算算也差不多万年之久了。”
桑余倒吸口凉气，她原先想去摸摸看，但是再仰首望见那极其苍老巨大的枝干，这个念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在四周转了一圈，和哪吒回到云楼宫。甫一回到云楼宫，桑余顿时赶紧把仙侍们全都屏退，寝宫大门紧闭。
等到清场完毕，桑余回头过来对哪吒笑得不怀好意。哪吒抱臂靠在柱子上，见到桑余满脸的跃跃欲试，啧了一声。
“要动手就赶快。”
桑余摩拳擦掌，“马上马上。”
说着就推着哪吒去内寝里，按着他坐下来，拿起水粉在他脸上忙活。哪吒肤色凝白无暇，脂粉上了脸，白皙的肌肤上反而贴上一篇暗色，弄脏了原本的好颜色。
桑余丢开水粉，在他脸上施加了个清尘术，将傅上的粉都弄干净。又拧开了胭脂的螺钿盒，她对着哪吒的脸端详一二，挖了一指头的丹枫轻轻的在他的眼角晕染开。
他闭着眼，感受到她指头在自己眼周轻轻擦拭。
“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桑余捧着他的脸，落下个吻，“乖啦。”
哪吒心底里最后那点不情愿，在脸颊柔软的触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桑余拿了那只纤细的小笔，沾了黛青描画他的眼形，哪吒眼睛睁开，桑余迟疑了下，笔尖落到他瞳孔下的眼睫里。
她放下手里的笔，哪吒眼眸动了动，抬眼起来直接去看她。
哪吒眼眸清亮，眼尾绯红里，生出惊心动魄的丽色。偏生他又是上神，气势十足。那丽色在他身上，叫人不敢生出半点狎昵的邪念。
乾坤圈在他脖颈上，金赤辉映，瑰丽与煞气交织在一起，拉住人往名为哪吒的深渊里坠去。
哪吒望见桑余望着他不说话，往镜子里暼了一眼。
他颇有些意外的挑眉，好笑的看她“看傻眼了？”
桑余回神过来，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看不出来，”哪吒扬脸，凑到她面前去。就叫她无处可躲，“你竟然有这份本事。”
桑余略换乱的飞快眨眼，偏生他又逼到跟前，带着气音发问，“是不是喜欢？”
桑余已经无处可躲了，听到他问，点点头。
“你这样，倒是比平日里更漂亮。”
哪吒笑，“也就你这么喜欢我的皮相了。”
桑余看过去，“怎么会，肯定——”
哪吒嘘了一声，“我只要你一人喜欢我。”
桑余愣住，哪吒缓缓靠过来，离得太近了，眼尾的薄薄芬馥和他自身的莲香缠绕着渡过来。
哪吒莫名想起当年在大营里，他偷吃她唇上口脂。他眨眼，“要尝尝吗？”
桑余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哪吒笑着径直过来，他的眼尾贴上了她的嘴唇。之前那薄薄的芬馥瞬息钻到了唇内。
双手捧上哪吒的脸，唇贴上他的眼睫。
哪吒感觉到眼上温热的柔软，忍不住颤抖眼睫。桑余觉得唇上痒痒的，忍不住拉开点距离。
哪吒感觉她的离开，不满的睁开眼。桑余安抚的在他脸上摸摸，他手臂搂住她的腰，在那唇上亲了又亲，“都是你的。”
第162章
人间八月, 金桂飘香。夏日的燥热在秋老虎之后逐渐平息。这个天最是适合出巡狩猎。
二郎神手下众多草头神以及毛神敲动鼙鼓，催促山中的猎物从藏身的洞xue里逃出。
黄天化眼尖的暼见天空上有两点火光以及一点白点，定睛一看正是哪吒和桑余来了。
“还好赶上了！”哪吒风火轮落在地上笑道, “以为迟了呢。”
桑余从白虎的背上下来，听到哪吒这话,不好意思的冲杨戬和黄天化笑笑, “路上有事耽搁了下。我们没有耽误二哥的行程吧？”
黄天化满脸的我懂, 连连摇头说没有, “二哥这边才要刚开始呢。”
说着他努嘴，示意桑余去看那边的梅山六兄弟, “他们也都才来没多久，耽误什么呢。”
梅山六兄弟当年被哪吒和杨戬联手收伏,现如今六兄弟听命于杨戬，见到哪吒和桑余过来。也到跟前来，“恭贺三太子和元君新婚。我们六兄弟没有诏令不能上天,所以不好亲自上云楼宫道贺。所以趁着三太子和元君在此，特意送上贺礼,算是我们兄弟几人的一片心意。”
说着为首的康安裕献上一只锦盒到桑余面前，“还请元君笑纳。”
都是神仙妖精，再讲究那套推来让去,那实在是太矫情了。桑余只是颔首笑了笑，半点客气都没和这六兄弟讲的,直接接了过来。双方相视一笑，皆大欢喜。
黄天化没个正形的, 直接一手勾住哪吒的脖颈，“我还以为你要过好久才来见我们呢。”
哪吒满眼疑惑的看过去，就见到黄天化呲个大牙笑得格外有深意, “毕竟你这新婚燕尔的，哪里顾得上我……”
哪吒一手肘击在黄天化肚腹上。黄天化嗷的一声，差点没炖在地上。
“有话直说，别说学得那些神仙阴阳怪气。”
黄天化揉揉肚子呲牙咧嘴的，听到哪吒这么说，咧嘴笑，“你成婚不过才一日，天上都传遍了，说你和桑余那个恩恩爱爱，尤其三太子竟然会被追着打，简直骇人听闻。”
哪吒微顿了下，天上的神仙无聊久了，偶有什么新鲜事不出半日传得到处都是。
“一群长舌。”
黄天化笑笑，“今日怎么想着下来了，我还以为还得在凡间等上个一年半载。”
“桑余想要出来走走，天宫里处处都一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恰好想起人间正值秋季，正是行猎的好时候，所以就来找二哥了。”
“怎么？”哪吒扬唇一笑，拉过黄天化，“不想我们来？”
黄天化说不是，“就是没想到而已，原本以为你们蜜里调油的，肯定不想有旁人在，谁知道——”
黄天化眼尖的暼见哪吒嘴角的笑略有些僵硬，“该不会桑余不想和你待着吧。”
“说什么呢！”哪吒抬脚就要踹他，被黄天化大笑躲开。
桑余见着哪吒黄天化这里热闹的很，忍不住往这儿多看了几眼，他们打打闹闹的，见着桑余望过来，赶紧老老实实站好。不是刚才嘻嘻哈哈的样子。
她没那么多探究的欲望，往一边望去，望见了杨婵。
杨婵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所以方才桑余没能一下察觉到她的存在。
按道理，现如今杨婵应该还在华山那闭门思过，不应该出现在这。不过桑余识趣的没有提起半分，就当不知道这个事一样。
杨婵察觉到她的注视，眉头微蹙朝桑余这边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触，杨婵微微颔首，一言未发。桑余见状，也是干脆扭头过去，只当做什么都没见到。
杨婵冷，她比杨婵更冷。丝毫没有半点上前结交的意思。
她原先有结交杨婵的意思，后面碰了个钉子才明白，与人结交不是她想要如何就如何，也不是她花了心思功夫，就会有结果。更何况她还是别有用心，若是太过殷勤，势必会引来怀疑。
哪怕杨戬和她有交情，但是这交情也比不过他们亲兄妹的血浓于水。
所以她决定按捺下性子，把之前接近杨婵的打算给彻底丢弃掉。
杨戬望见她和杨婵这边的动静，大步过来，带着妹妹到桑余的跟前，“小妹，上次若不是桑余及时来灌江口将事告知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杨婵知道杨戬的意思，她上前一步，敛衽对桑余拜下，“多谢桑余仙子的恩德，实在是没齿难忘。”
桑余听后，眼里略有些微妙，她嘴角扬起点笑，“我知道了。”
言毕，她虚扶了一把，让杨婵起来。然后径直去看那边正在做狩猎准备的草头神。
黄天化有些错愕的在她们之间望了一圈，嘴唇翕张了几下，站了出来，“正好，马上要开始了。桑余和小妹要不要过去看看。”
桑余说好，她点点头，脚步轻快的走过去。黄天化望向杨婵。
杨婵颔首，不过步履和前头的桑余错开，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间隔。看过去，一眼明了的疏远。
黄天化忍不住去看杨戬，杨戬眉头微蹙，下颌略有些发紧。
哪吒和桑余走在一块儿，离杨婵老远。
黄天化瞧见哪吒恨不得离杨婵十万八千里，在后面迷惑不解的眨眼。他不记得哪吒和杨婵有什么过节啊。
“你会打猎吗？”哪吒问桑余。
桑余摇摇头，她脸上眼里全是笑，“不过当年看过武王他们行猎。反正我也不打算猎什么，射箭也好玩的。”
哪吒听着，从兰锜上拿过一张弓，轻松拉开。哪吒低头手指在弓弦上拨动了下，放回原处，让草头神给他另外一张弓。
“试试这个。”哪吒连续换了几张弓，到一只错金弓，他拉开弓弦，勉强满意递给桑余。
“给我选的？”桑余明知故问。
哪吒点头，“要不然我费那么多功夫做什么？”
“这次二哥说在人间行猎，不能用法力，只能以凡人的办法。”
神仙的法力用在那些凡物身上，简直灭顶之灾。所以不允许用法力。哪吒对此没有异议，特意和桑余说一声。
桑余嗯了下，她顺利开弓，试了试拉弓所需的臂力以及趁不趁手。
“二哥果然不愧是猎神。”
杨戬身上的神职可多了，水神，狩猎之神，农神。只有她想不到的。
“喜欢就好。”杨戬在不远处笑道。
哪吒见到杨戬也选了一张弓，颇有些好奇，“二哥不是有金弓银弹么。怎么还用这些凡物。”
“金弓银弹不能用在那些凡间生灵身上。”
上神的这些法器，若是真的打在那些凡间生灵上，直接魂飞魄散，连来世都没有了。
哪吒想到这，笑起来，“是我疏忽，二哥莫怪。”
“无事。”杨戬说罢，看向一旁的黄天化，“都挑选好了？”
黄天化点头。
这时候梅山兄弟大步过来，“大哥，可以出发了。”
杨戬看向哪吒桑余以及黄天化他们，见着他们一一点头，说了一声走，在杨婵的背上拍了下，大步往前走。
瞬息间山林四处鼙鼓和号角声四起，丛林里窜出或大或小的野兽，急速的奔来跑去。
杨戬拉弓，只看到一道残影，就听到噗通倒地的动静。桑余去看，见着一只豺狼中箭躺倒在草丛里。
“大哥厉害。”梅山六兄弟鼓掌大笑，然后越发的战意浓厚，寻找自己中意的猎物。
丛林奔跑的兽类不少，不过一行人也不是张弓就射，幼小的幼兽是没有兴趣的，带崽怀崽的母兽也没太大的兴致。只寻找壮年雄壮的猛兽。
桑余搭弓上箭，缓缓在草丛里移动。草丛里有微弱的声响，肥厚的脚掌收住利爪，踩在地上近乎无声。缓缓的往前挪移。
桑余唇边牵出一抹笑，她回身过去，拿背对着那片幽深的林子。瞬息间一声虎啸在背后炸开，那股腥气从背后扑来。桑余遽然转身，箭矢从弓弦上飞出，噗的闷响，直接射入了老虎的胸口处。
那力道震得老虎掉在了地上，却没立即丧命，爬起来挣扎就跑。
若是这老虎爬起来对着她扑过来，桑余还会躲一下，让它有机会跑掉。但是它夺路而逃，桑余反而不太想翻过它了。
桑余时隔百年之后再次举弓，即使刚开始有些不熟练，不过几次下来，很快就有了准头。她张弓就射，那老虎也有些本事，能躲就躲，躲不过靠一身厚皮来硬扛。
平常猎人的弓箭不一定射穿一只猛虎，毕竟没有那么大的膂力。奈何对上却不是常人。当即又中了两箭，哪怕没命狂奔，耐不住血流过多，轰然到底。
“厉害！”黄天化忍不住喝彩，顿时摩拳擦掌，寻找和这只老虎差不多的猎物。
山中老虎成群，几乎成了当地一害。甚至青天白日就有猛虎闯入村庄食人。那些兔子麋鹿，黄天化他们都没有半点兴致。对这些伤人食人的大虫，他们跃跃欲试。
“我这不算杀害保护动物吧？”
桑余见着老虎真的倒下了，有些不可思议，她那几箭除了最开始那一箭之外，都没有特意对准要害。结果老虎跑着跑着自己倒下不起。
“什么？”哪吒站在死虎旁边，一头提起脖子后的毛皮提起来。
“这东西死有余辜，一股人骨血的腥味。怕是之前吃了不少人。”哪吒把老虎摔在地上，“有什么害不害的。”
桑余一听顿时那点小小的愧疚和忐忑顿时小时的无影无踪了。
“那我还是做好事咯？”
哪吒道了一声当然，随即起身没好气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力气不大。桑余捂住被他弹过的地方，眨眨眼瞅他。
“老是想那么多。”
桑余笑，“哎呀，自己动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现在不就好了。”
说着抱住哪吒的胳膊就往前走，“走走走，我们继续打猎去。”
哪吒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正要顺着桑余的力道往前走，草丛里窜来轻微的沙沙声。两人回头过去看，就见到一只吊睛大老虎一跃而出，往哪吒扑来。
一行人都收敛了属于神仙的气息。现如今不管是气息还是别的，和平常人都别无二致。
哪吒张弓一射，那头吊睛大老虎还未到他跟前，就被那一箭的力道射飞了出去，重重落到地上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桑余见到那一箭正中虎头，倒吸了口气。她毫不吝啬的给哪吒鼓掌。
“还是不减当年啊。”
杨戬的话语倏地从背后传来，桑余吓了一跳，回头去看见到杨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背后不远处。
“当年听闻师叔说，你幼年时候就能拉开轩辕弓。到现如今，这本领越发精进了。”
这个桑余知道，当初哪吒年幼贪玩，见到放在陈塘关城门楼上镇压妖邪的轩辕弓震天箭好奇，重有千钧的神器落到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哪吒手里轻巧的就拉开了，一箭射出千里之外，把石矶娘娘的徒弟碧云童子给射死了。
后面她在乾元山亲眼见过石矶娘娘打上门来，把哪吒撵的到处乱窜。
说起来，上回她还见到了石矶娘娘。不过石矶已经不认识她了，毕竟就见过一面，又在封神榜里呆了那么久。能记住她才怪了。
“不算什么。”哪吒毫不在乎，“随手的事而已。”
“二哥行猎，说是行猎，其实就是为了除虎患吧？”哪吒说着抬头望了一圈，这几个山头老虎有些太多了。
杨戬点头，“前几月我见到一只虎叼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往山上走，我把人救下送回去才发现，那孩子的父母早被老虎食尽了。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公侯不管？”
杨戬笑了，“现如今周室大权旁落，诸侯相互攻伐争霸，哪里来的空闲来管这个。”
“反正我也喜好行猎，随手做了就是。”
桑余听着，瞧着已经死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那赶快动手吧。有战乱已经够坏的了，要还有猛虎吃人，那些凡人的日子要怎么过。”
杨戬颔首，“不过我不打算赶尽杀绝。留下小部分，叫它们不下山去作恶就好。”
哪吒一笑，“这简单，杀破这些畜生的胆子就好。”
说罢，几个人一同往林子里去。那边黄天化已经有了好些斩获，其余梅山六兄弟也收获颇丰。
草头神在一旁敲锣打鼓，给几位上神摇旗呐喊助威。
桑余往那边的老虎放了一箭，既然已经知道这群老虎都是会吃人的，那么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一箭直中老虎的后背，没中要害。那老虎瞬息被激怒，咆哮着往她这里扑来。桑余正要再来一箭，突然间天地面色，飞沙走石。
眼前光影扭曲，一只巨大的鸟喙从扭曲的光影里冒出，将那只将要扑过来的老虎一口吞噬。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她一愣，桑余抬头看一只巨大带角鸟头，对她转了过来。鸟喙上的气孔呼出一道长气，展开双翅对她俯冲过去。
“蛊雕？”
她在云楼宫没事的时候，也会翻翻那些卷轴，上头记载着各类上古凶兽。蛊雕就是其中之一，似鸟非鸟，是喜欢吃人的凶兽。
桑余抬手，空气里那些看不见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针，对准蛊雕射了过去。冰针细小却极其坚韧，刺入肌体里剧痛不止。
那张鸟喙里发出婴孩啼哭的叫声，剧痛已经完全激怒了它。翅膀挥动着俯冲过来。
红绫从她的腰上激出，金色流云流光溢彩，藤蔓一般从蛊雕的周身伸出，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
桑余没犹豫，一金砖砸在了蛊雕的头上。顿时间鲜血四溢，蛊雕顿时没了气息。
蛊雕才死的两息后，两个银甲天兵出现。几乎是天兵出现的瞬间，桑余反手给那边的杨婵身上加了一道法术。
杨婵瞬息间和四周草头神差不多的模样。
“这畜生哪来的？”哪吒感觉到她这儿的动静，立即过来。等天兵出现，他眼神不善的望过去，几乎能将那两个天兵盯出个窟窿。
“是托塔天王在西牛贺洲降妖，谁知这妖物挣脱，竟然逃到了此处。”
“老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他手里的那座塔难道是捧在手里玩儿的？”哪吒挑眉。
这话说得那两个天兵不敢抬头。
“好了，妖物已死。你们把尸首拖回去复命就是。”
这下天兵们面面相觑，嗫嚅两下，“可是天王有命，要抓活的。”
哪吒毫不客气嗤笑，“就凭你们两个，还想要抓活的。看来老家伙真的糊涂了。我说抬拖回去你们就拖回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两个天兵只有领命。
尸首拖走处置，哪吒拧眉抱怨，“老家伙做事拖泥带水，这点货色都处理不好。”
而且还出现在这里，坏了众人的兴致。
幸好这会儿也打得差不多了。杨戬的意思不斩尽杀绝，哪吒一行人玩似的，把这几座山头的老虎收拾了大半。
草头神们把死虎集聚到一起，老虎一身骨肉皮毛都还能派的上用场。天庭的上神们看不太上，干脆让草头神直接丢到那些凡人村落上山的路上，好让他们把这些虎尸拖走也有个用处。
最后几个人逮了几只野鸡，就地生火，享受一下野趣。
草头神送来酒水，只等架在火上的野鸡熟透了下酒。
杨戬坐在火边，，瞧见已经恢复原本样貌的杨婵。在杨婵的肩背上拍了下，看了下桑余那边。
杨婵明了哥哥的意思，即使心下不太情愿，还是起身过去。
桑余和哪吒黄天化他们坐一块，眼巴巴的瞅着火上的烤鸡，黄天化掌厨，比哪吒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做的好。
黄天化拿个木棍把处理好的野鸡串起来，架在火上，时不时刷上点蜂蜜。
“听说现如今那些诸侯都这么吃，今日咱们试试。”
黄天化说着看桑余，“要不要来点素菜？光吃肉腻的很。”
桑余满怀期待的去看哪吒，“我想吃藕带。”
黄天化差点笑喷。哪吒没好气瞪他，随即抬手，指尖上结了一串的细细藕带。交给草头神们去切片。
黄天化见到过来的杨婵，“小妹过来了？”
杨婵点点头，对桑余笑道，“方才多谢了。”
桑余摇头，“小事罢了。”
她停了停又看过去，“其实三圣母若是不情愿，可以不过来的。”
桑余望着杨婵眼里的错愕，“我知道三圣母讨厌我。”
第163章
桑余这话实在是没给半点遮掩,霎时间场面陷入诡异的静谧里。
或许话说得实在是直白，杨婵怔在那儿，呆呆的望着她,满是不知所措。
桑余觉得可能杨婵没有见过她这话突然间说话不客气的，毕竟杨戬对这个唯一的血亲几乎是半句重话都不会说。至于娲皇宫里就更加了,女娲不是什么难伺候的大神,娲皇宫中其他女仙哪怕看在她阐教三代首席大弟子的哥哥,以及玉帝亲妹的母亲面上,也不可能为难她。
后面上了天，吃过的最大苦头还是亲舅舅给的。天庭其余仙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对她客客气气。
如此一算，环境也算是简单。暂时还养不出八面玲珑的性情。
所以,哪怕杨婵对她再如何客气，她也能一眼看透下面的排斥。
“其实我两次出手，全都是因为二哥。所以三圣母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桑余说完对上杨婵错愕的面庞笑了笑。
那边梅山六兄弟想要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赶紧送来美酒，“这是我们兄弟新酿的好酒, 听说元君喜欢喝带甜味的酒酿。所以我们兄弟几人特意准备了两坛。”
说罢常昊提着一坛就大步过来，那边朱子真也请杨婵到另外一边去。
黄天化起身，笑容可掬的拉过桑余,对着哪吒使劲的使眼色，“这烤得也快要差不多了,我们先坐下等等。”
黄天化老早就看出来杨婵对桑余以及哪吒的不喜和排斥，不过那是二哥的亲妹妹,他们平常又没有什么来往。也就放到一边了，现如今被桑余点破，要是真的必须站队帮忙的话。黄天化还是站桑余这边。
二哥和他们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所以他们也会照应二哥的小妹。不过桑余也和他们出生入死过，一块儿在周营里摸爬滚打的。论情分自然桑余那儿更甚。
桑余没叫黄天化和那边梅山六兄弟为难，跟着黄天化回去，坐到火堆边，望着火上烤着的野鸡。
“受委屈了？”哪吒在一边问。
桑余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我也没做什么，就算那两个天兵看到三圣母了，其实也出不了什么事。那两个天兵先不说能不能认出三圣母，就算认出了。你们这两位大神在这，他们回去哪敢说一个字？所以也不是我的功劳。”
“既然这样，那也没必要叫三圣母委屈自己过来。”
见着哪吒乜她，桑余笑，压低声量在他耳边，“哎呀，主要也是看着三圣母强颜欢笑的，我也高兴不起来。干脆就算啦。”
哪吒听完见着她笑容可掬，这才低声道了一句，“她委屈什么呀。”
黄天化听着这话，闷不吭声，手里拨动着火，控制着火候。往杨戬那边看了一眼。他只瞧见三圣母的背影，瞧着有点儿萧索。也难怪，毕竟这么当众被人点破，脸皮薄点的仙子都撑不住。不过也不能怪桑余。
黄天化往杨戬脸上看，杨戬面上没有什么恼意，只是在自己亲妹妹的肩膀上拍拍。也不见什么安抚的话语。
“走吧。”杨戬和杨婵说了一句，往这边过来。
黄天化望见，不由得有些紧张。见到杨戬面色平和，应该不是过来要分出个高低对错的，黄天化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
“我坐这应该没关系吧？”杨戬看向桑余，瞥了眼不远处的位置。
桑余笑，“当然没关系了，二哥和三圣母请。”
哪吒坐在那儿，见到杨戬兄妹坐下来，他只是淡淡一暼，收回目光。
正好此刻朱子真送来柑橘，他一手接过来，把柑橘剥开。柑橘是朱子真从楚王宫里拿的，柑橘只产于楚地，朱子真也懒得花精力去分好坏，直接从楚王宫里的庖厨里拿了了事。反正送到楚王那里的东西，势必只好不怀。
哪吒把柑橘剥开，他那双手杀得了妖魔，做这种事有点笨笨的。桑余爱吃蟠桃，柑橘不怎么常见，所以哪吒只是把外面层皮剥了，里头的白丝须他看着瞪眼。只能耐着性子清理掉。
“吃这个。”哪吒费了点功夫，终于清理好，单手递给她。
桑余接过来塞了一瓣在嘴里，惊喜的睁大眼，“好甜。”
朱子真见着就笑，“这是从楚王宫的膳宰那里拿的，膳宰负责楚王饮食。能送到他那儿的不管是什么，都是上好的。”
“多谢朱大哥。这柑橘是真甜。”桑余说着，一瓣橘子直接塞到哪吒嘴里，“你也是辛苦了，剥了好久来着。”
哪吒猝不及防的被她塞了一瓣橘子，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咀嚼。旁边的黄天化啧啧了两声，对哪吒满脸的嫌弃。
哪吒嗤笑，“有本事找个人喂你去。”
“我才不找呢。”黄天化继续盯着火上的烤鸡。 “你那样我可是瞧够了，可不要自己还来一趟。”
“我怎么了？”哪吒虎视眈眈的盯过去，但凡黄天化说出一句不中听的，他就和黄天化当着众人的面好好的切磋一场。
“怎么了？”黄天化莫名后脖子有些发凉，但是嘴上半点都不露怯，“就是瞧见你夜不能寐的。明明就是喜欢人家姑娘，偏偏嘴上不肯服软，闹得人家生气。完了还不敢回去，只敢去二哥帐子里睡。”
“去二哥帐子里也就算了，白天拉长个脸，吓得那些运粮官都不敢进来。夜里更是翻来覆去，长吁短叹。连着几日的发相思瘟，还撑着一口气就是不肯先低头。”
那边梅山六兄弟听得黄天化这珠子似的一串话目瞪口呆，连着那边的杨婵都愣住。
梅山六兄弟当初在封神之战里领教过哪吒的手段，他们就是被杨戬和哪吒一同降服的。到现如今都还记得哪吒的凶悍手段。
现如今听黄天化说起哪吒还有这番模样，瞠目结舌的好会都没能回神。
哪吒脸上涨红，偏生无处反驳起。桑余拿肩膀轻撞了下哪吒，满脸调侃“你怎么没和我说？”
哪吒嘴唇张了几下，无言以对。不过很快他就扭头过去对住黄天化，森森的笑，“你嫉妒吧！”
黄天化险些白眼都翻出来，知道这会儿和哪吒是说不清楚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就知道你嫉妒我。”哪吒得意下巴抬起俾睨旁边的黄天化。
黄天化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这会儿不想和哪吒计较，不过哪吒这话怎么听怎么想打架。
桑余赶紧的给黄天化送上了一串桑葚。
桑葚紫得发黑，一看就知道熟透了，味道奇佳。
“哪来的？”黄天化惊喜道，有了桑余这么一打岔，黄天化也顾不上和哪吒计较了，一手接过来。
“刚刚打虎的时候，瞧见灌木丛里长着几串。所以顺手摘了。”
黄天化随意把桑葚送到嘴里，“甜！”
哪吒满脸嫌弃，“吃完了再说话，一张嘴和吃了人一样。”
黄天化哼哼笑了几声，“都是神仙，谁嫌弃谁啊。”
说着，黄天化欢喜道，“烤好了。”
黄天化自小就离开了父母，在清虚道德真君那里修行。虽然后面封神之战里，过了些富贵少爷的生活，但动手能力比哪吒强多了。
黄天化撕了鸡腿下来，桑余却要鸡翅。黄天化没犹豫都给她了。
那边草头神把处理好的藕带送了过来，藕带清爽可口，正好中和下肉的油腻。
几个人凑在一起随意席地而坐吃吃喝喝，比在天庭要逍遥的多。
桑余嘴里咬着藕带喀嚓喀嚓响，黄天化忍不住去觑哪吒。哪吒回头瞧见他，“怎么？”
黄天化赶紧的回头，又多捞一根藕带塞到嘴里。
“挺好吃的，谢了。”
哪吒疑惑的拧眉，不过很快扭头过去看桑余，“够不够？不够再来点。”
桑余吃的很饱，她胃口就不大，但是烤鸡味道好就多吃了些，还吃了好些哪吒出产的藕带，感觉腰上的混天绫都勒的更紧了。
桑余赶紧的站起来四处转转，并且不要哪吒陪同。刚才她吃了好多的藕带，原先没打算吃那么多，都是哪吒塞给她的。现在吃的太撑，以至于见着他有点儿来气。
她在天宫各种丹药养着，本事比不上杨戬和哪吒，但是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这片山头被草头神清理过，不觉得有什么难走。
桑余走了一段路，闻到一股浓厚的桂香。见到不远处有一株桂树，绿叶里满是金黄的桂花。
天宫里有各种说上名的，说不上名的奇珍异宝。不过凡间的树木胜在那股蓬勃的活力，她往桂树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桑余。”
她回头看，见到杨戬站在两丈开外的地方，和她遥遥相望。自从当年她和杨戬说，她和哪吒已经和好，不能和他一块去见杨婵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私下说过话了。
桑余突然见到杨戬的脸，有些恍惚。杨戬迟疑了下，往她这里走近了几步。
“二哥有事吗？”
杨戬停下脚步，“我是来替小妹给你道声不是。”
桑余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二哥你要是不来，我都记不得这事了。”
当然不可能，那一句是她故意说的。她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让杨婵对她有那么大的防备。若是当什么都不知道，仍由杨婵那么发展下去。那么不管过多久，那么还是原样。
好脾气的人，在交友里反而是大忌。因为脾气太好，所以不会有什么改变。点破了，可能会让杨婵下不了台，但总比两个撑着强。
可能被她点破，杨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那么她到时候就换个办法就是，只不过很费很费时间。
“你心胸宽广。”
杨戬才来得及说一句，桑余就摇头，“我哪里来的心胸宽广，”
她冲杨戬笑，“我心胸窄着呢。也记仇。”
杨戬有瞬间的哑然，不过下刻他笑起来。
“没多大事，其实两次帮忙也只是因为三圣母是二哥的小妹而已。三圣母记不记得住不要紧，二哥记得就行。”
杨戬定定的望着她，“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人好，不好叫我面子难看。小妹的确有过错。待会让她过来给你道不是。”
桑余摇摇头，“不了，何必呢。二哥也别和三圣母说了。”
杨戬长叹一声，“当初还想叫你和小妹结交，做个朋友。没想到……”
桑余倒是完全不在意，“交朋友这回事，得看缘分，强求不来。算了。”
说着她就笑，“二哥也是替三圣母操碎了心。就这点小事，都专程跑一趟。”
杨戬笑着摇头，“不是……”
见到桑余疑惑的望着他，杨戬也不说下去了，“到底当初是你出手相助，哪怕你不在意，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我知道二哥想要我和三圣母交好，但是三圣母自己所思所想二哥想过没有？成不了也没什么多大的事。”
杨戬沉默了小会，叹息也似的道，“你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杨戬不勉强三圣母和她做朋友了，但是该尽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少。之前杨婵因为在华山闭门思过，所以道谢都是让仙侍来的。现如今又添了一桩，自然要亲自过来。
桑余也没拦着，也不知道杨戬和杨婵说了什么，反正再来的时候，看着是比之前好了些。不过当杨婵抬头和她目光相触的时候。除却些许感激之外，并没有其他的。
哇哦，她好像搞砸了。
不过桑余很快又镇定下来。没事，这个不行就算了。要紧的是杨戬，不是杨婵。
她扶着杨婵的手臂起来，给大家上演喜闻乐见的和好戏码，然后撒手退回去。行猎完毕，在灌江口小住了一段时间后，桑余和哪吒一块返回天界。
“以后要是有假，干脆来凡间好了。”桑余在哪吒的背上感叹，哪吒不叫她坐白虎，说慢腾腾的，不如直接和他一道用风火轮来的快。
“一日能用上一年，是不是？”哪吒笑着回头。
“那是当然！”桑余抱住他的脖子，“能玩上一年，和天上只有一天，怎么选不是显而易见？”
哪吒觉得很有道理，“那下次去你行宫里？”
“山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去凡间吧。”
哪吒想想点头，“也好，不过现如今凡间不太平，不太适合游玩。”
“那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桑余忍不住问。
“少说还要等个三四百年。”
桑余啊了一声，五雷轰顶。
她迅速的在心里算算，现在是诸侯争霸，互相敲闷棍的时期。等大一统的确还要那么久。
桑余顿时一口魂都要吐出来，她整个趴在哪吒背上有气无力的。哪吒就笑，“没事，大不了咱们去别处玩。”
“最近南海观音大士会开坛讲经。”
桑余顿时头大如斗，两手崩溃捂住脸，“不去不去不去！”
观音大士就是当年阐教的普贤真人，封神结束后，脱离阐教去了西方。算起来都还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桑余曾经去过听过西方教说经，然后坐在团蒲上没两下的功夫就昏昏欲睡。偏生附近还有那么多的神仙在，听得极其认真。她早退都不好早退，只能在那生生挨到散场。从此之后她能不去就不去。
“谁去玩是听讲经的。哪怕去那儿看看惠岸行者都好呢！”
“再说了……”桑余话语一转，话里笑意明显，“新婚燕尔，老早就挨了女色。去听大士说经，真的听得进去吗？”
“也听不成那种无欲无求的得道境界吧？”
桑余说着，手上也不老实，指尖攀爬过哪吒的衣襟，手掌直接没入内，在他的胸膛上抓了两把。
哪吒眼眸里泛起水红，侧首过去望她。
桑余感觉到那莲花肌理越发的滚烫，她笑得得意洋洋，贴在他的耳后，“还在外面呢收敛点。”
嘴上这么说，却是对准尖尖一掐，又抚慰似的揉了一把。
给了一棒，又给颗糖吃，安抚一下。
可惜这些对哪吒三太子不管用，他嘴角咧出个笑，眼里几乎能烧出火，“这笔账我记住了，回去慢慢和你算。”
桑余满面惊惧，“三太子这是要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三太子一个上神，偏偏要强迫我一个凡女。”
嘴里说着，手里半点都不闲着，绕着那点尖尖儿打转。
她话语里无意间往外一暼，正巧瞥见个云头往这里来，上头是玉帝身边的太白金星，身后跟着好几个天兵天将。
此刻哪吒衣衫不整，衣襟被她扯得大开，她的手还在作乱。那边太白金星和天兵天将惊恐万分盯着哪吒衣襟散乱，几乎露出半边膀子。
双方面面相觑，顿时陷入了尴尬万分的寂静里。
桑余尴尬的脚趾半空直抠。耍流氓被看了个正着，怎么办！
第164章
太白金星在云头上远远的瞧见下面的云天上冒着两点火光。天庭里用风火轮的神仙,除却哪吒三太子别无二家。哪吒三太子性情孤傲，颇有些叫人捉摸不定。而且除却阐教里的旧相识之外，三太子并不怎么与其他仙家往来。
太白金星知晓这位三太子的厉害, 也知道他肉身成圣，实力强悍, 天规又管不到他头上。就连玉帝都对他敬让三分。现如今恰好遇见, 太白金星自然也想要抓住机会, 不说结交, 在这位中坛元帅跟前说几句话也好。
谁料到一过去就见到那喜怒都让人捉摸不定的三太，衣衫不整的叫背上的人上下其手。
神仙的识感本就敏锐,就在太白金星想要掉头要逃的节骨眼上。三太子连着那位元君一块儿看过来了。
这下可完了，哪怕当场装作没见到都已经晚了。
顿时太白金星脸上因为见着哪吒三太子半袒的膀子有的惊恐,沾上了点逃跑不得惶惶。
双方面面相觑，道不尽的尴尬和诡异。
桑余伸在哪吒胸膛上摸摸掐掐的手，噌的下收回来, 她勉强笑了笑，“太白金星也来了啊？”
顿时云头上的太白金星脸色更加萎了几分都不止。
不说话还好,说了话还得接，不接话显得不尊重。对面的可不是什么随意能甩脸子，不理不睬的小仙娥。
太白金星那张脸上扯出个笑来,可能想要和蔼些。但是面庞僵硬着，牵出来的笑容颇有些小心。
“元君安好,好。”太白金星笑声里可见尴尬。 “三太子安好？”
哪吒从来看不惯天庭那些神仙维持体面的做派，面上没半点被撞破的慌乱。他神色平常,哪怕衣襟大开着，袒露胸膛，“太白金星前来可是有事？”
太白金星是玉帝的近臣,为玉帝传达诏令。听到哪吒这么问，太白金星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只是碰巧往此经过而已。”
撞见这幕，太白金星也不敢说自己特意往这边来。哪吒三太子面色沉静不辨喜怒。可是太白金星总觉得，三太子会突然出手，给人来上两枪。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碍太白金星执行公务了。”哪吒摆明不想和太白金星多说，踏着风火轮径直离开。
“怎么办怎么办……”桑余在哪吒耳边不停的碎碎念，双手捂脸，崩溃的不要不要的。
“什么怎么办？”哪吒有些好笑。
“那个他们过来做什么啊！”桑余放下手，脸蛋涨得通红，“明明隔着老远就知道我们在那里，还特意跑过来！”
天这么宽阔都是随便飞的，没得什么限道限速。太白金星嘴里说碰巧路过，就是故意凑过来的！
“说得对。”说着哪吒就要掉头回去。
桑余奇怪，“你回去做什么？”
“把他们宰了，免得到处胡说。”
桑余有瞬间的发懵，一息后缓过神来，赶紧的抱住哪吒脖子，“算了算了，咱们回去。”
“你方才还不是担心么？”
“是有点。不过我们又不是偷偷摸摸。要传随便他们去。”桑余生怕哪吒又杀回去找太白金星的晦气，抱住他的脖子催促，“回去啦。”
说着，她手上抱紧哪吒的脖子，额头在他脑后发丝上蹭着，“和他们打架多没意思。”
哪吒笑着睨她，等到她在他脸上吻了下，哪吒笑了声，继续往南天门驰去。
桑余在路上赶紧的给哪吒整理衣襟，哪吒两手都在她膝弯上，除非用法相，要不然没手来做这些的。
“有胆做没胆认。”哪吒耻笑她，“你要是当着太白金星的面，还能动手动脚，我便佩服你。”
“可是人家不想要个老头儿看去你的身体啊。”桑余反应更快，贴着他的耳朵就来了一句。
哪吒顿时恶寒，“你再说一句。”
桑余顿时趴在他的肩头上笑嘻嘻的，手指在唇上划了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能是哪吒太香，又可能是他太漂亮，桑余忍不住的在他耳后这些轻易看不到的地方啃，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哪吒从她膝弯下穿过的手臂顿时僵硬的厉害。桑余察觉到伸手就去摸，摸到硬邦邦的手臂，她咦了一声，“怎么回事，不会哪吒你要变回去了吧？”
“要变成莲藕人了吗？”说着，她又在手臂上捏了两下。
哪吒回头，气得发笑，言语却暧昧，“回头收拾你。”
桑余顿时老实下来，两手圈回他的脖颈上，一声长一声短的讨饶，“我不是故意的，三太子殿下。中坛元帅，莲花老祖，放过我吧。”
哪吒直笑，“方才招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错。还有莲花老祖是谁，我不认识。不要胡乱给我戴名号。”
“哎呀，人家看你太漂亮了没忍住。”桑余抱着他的脖子长吁短叹，“你说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呢，叫人看着就心猿意马。”
她眉眼弯弯的埋在他后脖子里，“还香香的。”
“所以啦。”
哪吒笑乜她，“你个家伙。本太子难道是白白叫人轻薄的？”
“所以你要轻薄回来？”
桑余勾着他的脖颈，“可是这会儿在外面不太好吧？”
她眼里满满的全都是纯洁，“人家怕要是半路又来人了，吓着你怎么办？”
哪吒唇边的笑顿时有了瞬间的凝滞，望着她的眼也似乎呆滞起来。
桑余正要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哪吒突然笑了，“你想在这？”
“你不要诬陷我。”桑余赶紧的捧住他的脑袋往前转。
“我诬陷你什么，之前分明就是你乾坤朗朗之下动手动脚。要不然也不会被太白金星给看到。”
桑余想到这个顿时就悲从中来，忍不住要捶胸顿足。
“你竟然被那么一个糟老头子看去了！”桑余满面悲愤，“明明只有我能看的！”
“你说他该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哪吒脸上的笑容再次凝滞住，那话更是没来由的叫他浑身恶寒。
“再说我就真收拾你了。”
桑余顿时趴在他肩膀上，冲他一笑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到达南天门的时候，恰好遇见李靖领着天兵过来。天上人间的时光不一样。他们都在凡间停留了那么久，这边李靖镇妖才从西贺牛州回来。
父子俩一碰面，都是一愣。不等对面做出反应，哪吒背着桑余径直往南天门里去。
李靖在后面怒叱，“哪吒站住，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虽然路上桑余赶紧的给他整理衣襟，但是哪吒还是算不上衣着整齐，领口还能看到些许凌乱。
李靖这个人最是讲究颜面，心疼腰上的玉带。做凡人是这样，成圣上天之后还是如此。见到哪吒当着南天门诸多天兵天将，径直掉头就走。自觉面上无光，提高了声量喝问。
哪吒停住，他回头冷笑，眼里全是不屑，“我什么样子，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李靖被哪吒这话激得满面紫涨，“我是你父亲，如何问不得你。衣冠不整招摇过市，你难道以为是丢你一人的脸面么？我问你，那只蛊雕是不是被你所杀？”
“那蛊雕是……”
桑余才要把这事认下来，哪吒却抢先一步，“是又如何？”
不是，这个是她动的手，哪吒认什么！
“陛下有令，此妖物需得抓活的。你竟然敢抗命不遵？”
哪吒冷笑更甚，“受命的是你不是我，再说了我动手哪里来的留活口可言。你若是及时处置掉，也不至于如此。你自己实力不济和我有什么相干。”
“你！”李靖越发怒火中烧，见到哪吒背上的桑余，顿时找到了另外一个发泄口，“还有你！”
桑余愣了下，见着李靖指着自己，不知道李靖发的哪门子疯。
“你身为妻子，不知道规劝他奉公尽忠，反而一心一意只勾着他胡天胡地的胡闹，哪里有半点贤良妇人的做派！”
啊，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能说的吗？
桑余瞧着李靖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忍不住嘶了一声。
“李靖！”哪吒赶在她之前出声，眼神冰冷，“你有话只管对我说，不要拉上无辜之人。何况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斥责她？”
“我和她结为夫妻是母亲与师父接的茶，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母亲和师父都没有说什么。你哪里来的颜面在她跟前摆长辈的架子！”
“你从凡人开始便是修为不高，毫无修行天赋。现如今侥幸成圣，不想着如何提高你那可怜的修为，免得日后在人前继续露怯丢脸，反而还想着你那点威风？”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留情面，句句都刺中要害。李靖恼羞成怒，眼角余光瞥见手里的塔，就要举起来。
旁边的四大天王听着这对父子吵架听得津津有味，见着李靖吵不过要动真格的，赶紧来拉。多闻天王和广目天王去拉李靖，免得他真的把塔丢出去了。剩下来的增长天王和持国天王挡在哪吒和李靖的中间，免得哪吒冲过来，把李靖摁住好打。
“哎呀哎呀，”多闻天王拉住李靖，“李天王消消气，三太子年少气盛口不择言，多担待就是。何必真的大打出手，伤了和气。”
李靖面皮发紫，就要从多闻天王和广目天王手里挣扎出来，“你们放开，我要好好教训这个逆子。”
“李靖，你来啊！”
哪吒把桑余放下来，虚空一抓，火尖枪赫然出现在手里。
李靖当年被那火尖枪大卸八块过，血肉被火尖枪劈砍开又三昧真火灼烧的痛苦，哪怕到了今时今日还记忆犹新。
望见火尖枪的蛇身紫焰，痛楚从皮肉迅速往肌理里蔓延，甚至骨头缝隙里都是被破开的痛楚。
“哎呀，算了算了。”多闻天王察觉到李靖身躯的僵硬，再看他眼里分明有了怯意，趁着机会，赶紧的和弟弟一道，一人一边抱起李靖的胳膊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好了好了，李天王消消气。”多闻天王装作看不出李靖的恐惧，好给他台阶下，“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陛下还等着天王回去复命呢。要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李靖闻言闭了闭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边哪吒见着李靖远去的背影冷嗤，收起火尖枪，拉着桑余往云楼宫去了。
云楼宫宫门前守着的天兵天将，见到桑余和哪吒回来了才要张口，就见着哪吒脸色不悦。顿时吓得老实站在那儿，不敢再言语。
哪吒拉着她一路直接到内寝里去，他脸色不好看，阴沉的能滴水。葡萄月梨这些仙侍吓得不敢上前。桑余径直要她们退下。
仙侍们退下之后，周遭瞬时安静了下来。桑余望了望哪吒那边。
哪吒面上沉着，一言不发。
桑余伸手过去按在他右边上腹，轻轻的揉了揉。
哪吒转眼过去，桑余开口，“我怕你把肝气坏了。”
哪吒听了忍不住笑，“我哪有这东西？”
他愣了愣不说话了，转头往一边去，缄默里有几分难言的悲怆。
桑余嘴唇张了张，哪吒已经整个的向她倒了过来。径直躺在她的腿上。
桑余取了他头上的赤金箍，双髻散下来，铺了她满膝。
知道他受了委屈，眼下正郁闷着。桑余也不说话，只是手指从他头上落下的长发梳过。女人需要言语安抚，不过男人不太一样。比起言语安慰，可能需要无声的陪伴多些。
哪吒闭上眼，感觉到她手指在头皮上轻轻搔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李靖该杀。”
桑余嗯了一声，也不问哪吒什么时候去杀，怎么杀。反正先把心口这口气出了再说。
“我就知道，遇见这厮就没有好事。”
哪吒翻身过来，望着她眨了眨眼。
桑余笑了，抱住他的脸，没有说话。过了小会哪吒往她的怀里靠了来，用力的贴向她的心口。听到其下极其有力的心跳，哪吒笑了笑，心头那些怒火现如今已经退去，半点也没有了。
“之前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桑余蹙眉，很快她就想到了，不过她嘴上却是，“你说了那么多，我哪记得？”
哪吒伸手抓过落在身后的长发，露出脖子后的那些斑斑点点来，“这个你忘记了？”
桑余见着自己搞出来的痕迹，眼神乱瞟，“这又是什么？”
哪吒挑眉，“这才多久时候，你就忘记了？”
他又笑，“忘记没关系，想起来就行。”
他说完径直起身，长发从肩头尽数落到身后。他回身过来，气息径直拂了过来。
他噙住她的唇笑，“本太子算账来了。”
桑余坐在上面，手慌脚乱的，她不习惯这样的姿态。主要是得自己出力，麻烦的很。但是哪吒却喜欢。
他躺在那儿，可以将她尽收眼底。抬手就是扣住了那柔软炽热的心跳。
“你热得好厉害。”哪吒呢喃道。
那热将他裹挟其中，目眩神迷，扎在内里心甘情愿的沉迷下去。
好几个来回下来，桑余干脆泄气的坐下去。结果桑余倒吸口凉气，险些回不过神。
她去看哪吒，哪吒失神的望着她。眉心的一点朱砂印在激发的热意里越发鲜红。
桑余被那点朱砂色所蛊惑，俯身下去触碰，不料哪吒翻身而起。
哪吒用力的托着她，叫她交叠坐在莲花上。莲花的根茎养在水里，搅和出风风雨雨。
他靠在她的耳后，细碎的触感又痒又痛。他说来算账，那就真的是一五一十好好的和她算。把她做过的连本带利的全都一股脑的还了回去。
哪吒无意间往水镜那边一暼，莲花紧紧缠绕住她。他俯身过去，两个人一同匍匐在那。
桑余手掌撑在那儿，哪吒从后面摸索过来，耳垂下的金环贴上她的发丝。桑余对此毫无察觉，哪吒手臂撑在她的手掌边。
桑余手臂一软，哪吒将她一把捞起。他整个覆在她背上，横在桑余腰腹上的手收紧再收紧，似乎从此两人融合为一体。
“真好。”哪吒在她耳边笑道。
第165章
此后一段时日里,桑余觉得遇见的那些仙家，看她的眼神都十分的古怪。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约约好奇又带着热切。一股脑的全往她砸过来。
桑余进了姻缘府,瞧着那边仙童哼哧哼哧的抱着一大堆的红线进来。小脸蛋都长得通红，手里红线老高,把脑袋都给埋得看不见了。仙童两手抱住怀里的红线,抬腿就要上台阶。因为看不到脚下,脚尖径直踢到了玉阶上。整个人失了平衡,就往地上栽。
纤纤玉手从他背后伸出，抓住他的后衣领,提着他站稳了。
“没事吧？”桑余瞧着小仙童站稳了，这才把手松开。瞧见他手里那小山似的红线, “你家仙上怎么没有给你派个帮手。一个人能搬得过来吗？”
“师兄师弟他们手头上的事都还没做完了。正巧我有个空闲，就去月合仙翁那儿把红线都给拿回来了。”
仙童瞧见桑余，笑得牙不见眼的, “仙上过来，是来找我家上仙的么？”
桑余时不时的来姻缘府, 看那些狗血姻缘册打发时间，一来二去的和姻缘府的这些人都熟了。
“是啊，你家仙上在不在？”
“仙子忘记了？今日凌霄宝殿上有大朝会, 我家仙上上朝去了。”
桑余拍了下脑袋这才想起来，她拒绝了天庭的敕封, 所以不用苦哈哈的大清早的要去凌霄宝殿那儿点卯站岗。
哪吒今日也去了。路上还又遇见了李靖，亏得李靖一脚走的飞快, 要不然指不定在云楼宫里要打上一场。
“桑余仙子安好。”天喜星君帝辛正巧散了朝会回姻缘府，见到桑余面带微笑，颔首示意。
帝辛其实从长相看,是半点和穷凶极恶的昏君联系不起来。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容貌俊美出众。封神之后帝辛封了天喜星君，和龙吉公主一样掌管人间姻缘。
桑余觉得这简直是个冷笑话，帝辛弄死了原配姜王后，又亲手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黄贵妃扔下摘星楼摔死。叫这么一个人物来掌管婚姻，人间婚姻能好才怪了。
桑余含笑颔首，“天喜星君安好。”
帝辛浅笑回应，“仙子过来，可是来找公主殿下的？”
桑余点头，“公主还没回来吗？”
“凌霄殿上已经散朝了，路上我还碰见了公主殿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仙子先到殿内喝杯热茶。”
说罢，帝辛让抱着红线的仙童领着桑余到姻缘府内喝茶去。
仙童可怜巴巴的，捧着比他人都高的红线，领着桑余到门里。放了红线又奉茶来，看得桑余颇有些心虚，干脆给他帮忙整理红线。
正忙着，听到龙吉公主欢喜的声音，“你来了？”
龙吉公主见到她手里的红线，叫过另外一个仙童去接她手上的活，自己拉着桑余到主殿里坐下。
“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日才能来呢。”龙吉公主说起这个就满腹的怨怼，哪吒简直粘人，又新婚燕尔，恨不得黏着桑余不放，到哪儿都跟着。
“我这不有机会就来了么？”桑余说着突然来了兴致，“对了，今日大朝会是有什么事吗，这么大的阵仗。”
“说凡间三百年动乱，要安排星君下凡为君为将。另外还要安排三百年之后的大一统之君。”
“这么早就开始安排了么？”桑余知道是要大一统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天庭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不早了。毕竟这里头不少事，也不是说安排某位神君下凡就可以了，那些辅佐君王的将星，以及之后的君主朝臣也要顺应天命安排。这里头安排的神君将星，他们的本领必须要跟得上他们的天命，要不然出了差错，几百年都拉不回来。”
“凡间安排一场天灾都需要两百年时间，才能确定万无一失。这种关乎一国命脉只会更谨慎。”
桑余哦了一声，“所以这会儿天庭里有好些星君要下凡去？”
龙吉公主给她倒茶嗯了一声。
桑余撑着脸，“说起来，那些星君在天庭里看着一个个正人君子的。结果下了凡投个胎，除了打打杀杀，一群人妻妾没少娶，孩子也没少生。”
“要是细细追究起来，其实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没有了天庭里的那些记忆。结果那叫一个纵情声色。明明在天庭里看着，一个两个正经的很。他们该不会是假正经吧？”
龙吉公主一口茶险些呛在喉咙里，连连咳嗽。桑余赶紧的到她身边，赶紧的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好一阵功夫下来，才勉强顺匀气。
“你，你还真是……”龙吉公主顺匀气之后，笑得前俯后仰，“说起来，三太子不就这样？听说灵珠子当年也极受太乙真人喜爱，但是脾气可没有三太子那么暴烈。而且……他不是对你还……”
龙吉公主轻撞了下桑余的肩膀，“现如今外面传遍了，说你们两个在外面半空上就情难自已。”
桑余早就有心理准备，然而从龙吉公主嘴里听到，顿时脸上烧的通红。
“是真的呀？”龙吉公主惊奇道，拉住桑余，“我都还以为是那些仙家乱说。你们真的就在外面……”
桑余赶紧捂住龙吉公主的嘴，脸上烧成一片，“我没有！当时就是见着四周没人逗逗他，谁知道太白金星过来了……”
龙吉公主笑得更厉害了，“你还说这个，你这样做，三太子难道不被你逗急了？”
见着桑余眼睛往别处暼，龙吉公主笑道，“还真看不出来。三太子往常看着沉默寡言的，也就在李天王的事上喜怒俱形于色。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龙吉公主和桑余是朋友，和哪吒却相处不来。当年在西岐大营，还时不时见面。后面上了天，两人反而互相看不顺眼。
哪吒嫌弃这俩老是待在一块，龙吉公主看不惯哪吒那喜欢粘人的毛病。
“就是辛苦你了。”龙吉公主笑够了，和桑余一块去看姻缘册。这是桑余的爱好。
“还是看齐国的？”龙吉公主问。
桑余点头，“说起来当年姜太公那么老实厚道的一个人，结果后代倒是会玩。一个比一个花。真的没看出来。”
封神结束之后，姜子牙封在了东夷的地盘上。靠着自己还有后代子孙，扎根在了现如今的齐国。齐国男女奔放在诸侯前列。他的子孙们更是花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桑余就爱找他们的姻缘册看。
“你这话可别让太公听见，”龙吉公主叫人去取，“要是他听见了，肯定不高兴。”
当初姜子牙享受人间富贵，没有成仙成神，到了命数寿终正寝。受了不少香火供奉，成了个散仙，天南地北的到处溜达。偶尔也上天庭来瞧瞧。
“我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了，太公自己也知道啊。”她翻着手里的姻缘册，哇了一声，“这个痴情啊！”
手里这个姻缘册里的齐侯，原先是老齐侯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公子。爹不疼妈不知道，齐国内乱，诸公子出奔，这个公子逃到了毗邻齐国的鲁国。鲁国有个公室，有个女儿年轻貌美，见着这公子虽然落难，但是相貌不错，干脆把女儿嫁给了他。
后面这公子回齐国抢侯位去了，妻子在娘家寂寞，和自己叔叔看对眼了。等公子成了齐侯要把妻子接回临淄，却发现妻子不愿意回来了。顿时齐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和新崛起的吴国联手攻打鲁国。
齐吴联军来势汹汹，那妻子见状表示愿意回到丈夫身边。齐侯见到妻子回来顿时眉开眼笑，派人和吴国说已经和鲁国握手言和，不会再出兵鲁国。然后带着妻子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真的是痴情。”桑余翻了下，发现齐侯还知道妻子和叔叔的那些事，顿时更加佩服。不过翻了翻后面，发现齐国后面又乱了，这个齐侯也在动乱中丧命。
“哎呀，这么倒霉。”桑余唏嘘了下，“星君他们下凡之后，是不是也要安排姻缘啊？”
龙吉公主点头，“虽然说他们的任务是辅佐君王，有自己的天命。但是入了尘世，爱恨嗔痴皆有。哪里可能独善其身。自然也要安排，妻子儿女也是他们必经的。”
“只不过天道忌满，人道忌圆，他们外面在大事上成就越大。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上就越难圆满。”
桑余听着，“可是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个吧？这个女人不合心意，那就再换一个。孩子不喜欢，那就生到满意的为止。”
“若是有这么简单，那么都可以为所欲为了。注定不圆满的事，再怎么折腾也得不到。若是得到了……”龙吉公主一笑，“那就是死。”
哦豁，这么严重的？
桑余翻着手里的姻缘册，“原来这样。”
“强求不来吗？”
龙吉公主见着桑余面色有些奇怪，以为是被这话吓到了，“不过我们又不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凡人就是因为不知天命，所以才如此。我们不同。”
桑余笑了笑，“可是不求求怎么知道，若是不求，怎么会知道呢。”
这话叫龙吉公主愣了下，没等她说话，桑余又去翻看手里的姻缘册。
龙吉公主仔细看了下她面色，没见得有什么异样，让仙童又捧来糕点。
桑余不和龙吉公主客气，一手拿过糕点，咬一口慢慢翻阅手里的姻缘册。
“这姻缘册看下来，还真没什么美满婚姻。”桑余小心的把看过的姻缘册放到一边，“这情深的长久不了，不情深两看相厌的，吵吵闹闹反而过了一辈子。”
“还不是我那句话，天道忌满。不可能好事都占全。毕竟又不是天上。”
桑余抱着姻缘册想了想，点点头，“公主说得对。”
然后自己又去换了一批姻缘册看。姻缘册里头可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时候也不仅仅龙吉公主的那一句天道忌满。看着看着，其实也很长见识。
这姻缘册也不白看，看完之后，就去姻缘树那帮忙把红线牵上去。有些红线要牵上，有些红线到了时限要剪开。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要不然落到凡人身上指不定就是一桩血案。
这也是为什么，桑余不接受天庭敕封的原因之一。再小的神职，落到凡人身上也是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职责太大，既然不能保证能万无一失，那么她也不去接这幅担子。要是出了什么事，简直害人害己。
一道颀长的影子从玉白的长廊那边踱了过来。大朝会散了之后，太白金星过来请他到玉帝面前说话。
灵山那里有信使前来，表明西天想要天庭派神将过去巡察。玉帝打算让他和李靖，与其他天庭神将照着时日，分批前去灵山。
玉帝听说了哪吒和李靖在南天门险些动手，所以如此安排之前，特意把哪吒叫了过来。
玉帝对哪吒面色和蔼，“到底是父子，见面也要留三分余地。毕竟前程往事早已经成过眼云烟。再记在心中，于己无益。”
哪吒听着，笑得桀骜肆意，“回禀陛下，我生来便是这脾性。到了如今是半分都改不了了，李靖做过的事，哪怕他忘记了，我也一直都记住着。现如今我和他共处云楼宫，已经是极限。只望他不要再自视甚高，做出什么挽回不了的事来、”
哪吒话语半点都不客气，听得四周的玉女以及仙官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在诸多仙家面前神威万钧的玉帝，看着哪吒如同看一个任性的后辈，没有半点疾言厉色。
他和蔼笑着伸手，颇有些无奈的对哪吒点了点，“你呀你，不过你们父子记得尽职奉公，莫要辜负佛祖的期待。”
从殿内出来，哪吒唇边牵起一边冷笑。
看来李靖在玉帝那儿臣子做的极好，姿态够低，以至于玉帝也以为他可以降服。天界的人就是有这些自以为是的毛病。
哪吒心头怒火翻搅，眉梢眼角都带上了冷意。
今日玉帝没有诏令让他去降妖除魔，军营里也是有人盯着。说是练兵，其实每隔几日他才会亲自去一趟。不会每日都去。眼下也也没有到巡营的日子。
至于镇守南天门，今日是李靖在那里。
最后他径直往姻缘府去，桑余在那里。
姻缘府和天宫其他地方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掌管姻缘，所以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门口种着好大一棵栾树，花卉火红，赤碧相间，雅致又热闹。
“三太子！”门口有姻缘府的仙官见到他，“殿下是来寻元君的么？”
哪吒点头，那仙官鲜有机会和哪吒这样的上神说话，激动之余想着要好好表现，“那小仙进去告知元君一声。”
哪吒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自作主张，“不用，我去找她就是。”
即使不用人带路，哪吒也能找到她。
他穿过几道长廊，径直往三生姻缘树去。她今日着了梅红的中单，外着白色衣裙。炽热又内敛，抬手把红线绑上姻缘树的树枝，腕子上的玲珑镯和珊瑚珠子一块落到手臂上。
哪吒站在那里望着，心下原先翻腾的戾气怒火瞬息消失了。
第166章
她踮脚把手里挂着两个名字的红线给挂到姻缘树上,这一条树枝都给挂的差不多了，还有好几条红线连在一块的。挂的那真叫一个满满当当。
桑余仰着脑袋，看了又看,已经没空地了。她正要去别的枝头看看的时候。修长白皙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径直取过她手里的那条红线,挂在更高的枝头上。
她咦了一声往后看, 就见到哪吒带笑站在那。
“你来了呀？”桑余欢笑着旋了个身,哪吒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臂膀,免得她一时动作过快把她自己给绊着了。
那边龙吉公主正巧从玉廊的另一头过来，见到站在那儿的哪吒, 顿时脸都黑了一半。
前头的仙童回头见到自家仙长的脸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姻缘府是掌管姻缘的地方,别管人间姻缘都是好少坏多，还是一个执掌男欢女爱的地方。三太子武神不说，还是个只杀不渡的。也难怪自家仙长见着哪吒三太子就黑脸。
“你今日没什么事吗？”桑余有些奇怪,平日里哪吒得闲的时候少，不是降妖除魔就是练兵,再要不然就是杵在南天门。
“你见不得我空闲，是不是？”哪吒笑着就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
桑余哎呀一句捂住额头，“不是, 我听公主说，今日朝会上商量说是要安排星君下凡, 还有三百年之后的大一统之君的安排。我以为你也要忙呢。”
“这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我下凡投生凡胎。那些定好的星君自己照着定下的日子自己下凡就是。至于那个一统天下的君主,已经定好由祖龙下凡。与我更没干系。”
哪吒说着，微微眯了眯眼，低头下来, “你难道还不想看见我不成？”
“你觉得我舍得吗？”桑余持起哪吒的手压在心口，浅笑反问。
那边龙吉公主身后的仙童看得那叫一个心服口服，满眼都是佩服，“仙子好厉害啊，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三太子哄得服服帖帖的。”
姻缘册里的那些怕都没有桑余仙子的本领。
龙吉公主闻言往后觑了一眼，仙童被她这一眼看的立即噤声。
“三太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无事，我不怪公主。”哪吒张口就来。
龙吉公主额角顿时青筋迸出。恨不得当场就和哪吒打一顿。天规神仙不得私下斗殴，天规管不到哪吒身上，但是能管到她。当年又吃过不守规矩的亏，强忍着把这口气给吞下来。再看哪吒，脸色僵硬的厉害。
桑余望见龙吉公主那古怪的面色，赶紧在哪吒的掌心上掐了下。示意他不要再气龙吉公主了。
“我还有那些红线没有挂完呢，你要不找个地方坐坐？”
哪吒说不用，“我帮你好了。”
说着就把放在一边的红线拿起来，往树枝上挂。桑余看向龙吉公主，满是愧疚张了张嘴，无声的和她道歉。
龙吉公主有些好笑，摆摆手，表明没有放在心上。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哪吒，哪里不知道他的那个脾气。要是哪天李哪吒和那些天庭仙家一样长袖善舞，那才奇怪。
哪吒长的高，手脚也长，不多时的功夫就把那堆红线给挂在了姻缘树上。
哪吒望着姻缘树上三根缠在一块的红线，嘲弄似的笑笑。他回头看向桑余，“都已经弄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说罢，哪吒去看龙吉公主。龙吉公主缓缓吸了口气，这是专程来找人回去的。
李哪吒难道是要缠着人不放了吗？
“仙长？”仙童在她身后，听到她咬牙的些许动静，忍不住担忧的问了一声。
龙吉公主摇摇头，往后睨了仙童一眼，让他不要随意出声。
“要不我们再留一会？”桑余瞧见好友的脸色，赶紧的在中间缓和一二，“我刚刚看了齐国的姻缘册，就是太公的子孙。真的太有趣了。”
“我记得，上回那个和妹妹胡来的姜诸儿下黄泉的时候，师叔特意等在地府，当着勾魂使的面，把这个子孙一顿好打。”
桑余嘿嘿嘿的干笑，“你竟然知道啊？”
姜诸儿就是齐襄公，不认识他不要紧，他的妹妹兼情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文姜。兄妹俩凑在一块儿搞骨科，搞得天下尽知。文姜的丈夫鲁文公，知道妻子和大舅子的这段往事，还带着她一块儿出访齐国。结果俩兄妹一见面，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旧情复燃又恩恩爱爱。可能是为了和妹妹长相厮守，诸儿把妹夫给宰了。
不过更惨的是，妹夫死了之后，姜诸儿只来得及和妹妹温存那么一段时间，齐国暴动，诸儿横死当场。诸儿下幽冥黄泉，姜子牙特意守在那儿，劈头盖脸对着不肖子孙一顿好打。打得勾魂使都拦不住，最后还是叫的上峰过来帮忙，才勉强把姜子牙给拉开。
但就算再打，这事儿也传得天上地下全都知道了。姜子牙为此还有一段时间躲得不见人影。
“大家都知道了，那段时日师叔不见踪迹，师父找他找不到。还请了千里眼在南天门那儿看了好会才知道师叔藏身之处。”
桑余想起来那段时日姜子牙真的找不到人，后面再见他，谁若是和他提起这段，他就和谁急。
说起来也奇怪，姜子牙当年那么古板的一个人，子孙们倒是花得各种花样百出。桑余都怀疑在姜子牙那个古板老实的表面下，是不是有颗躁动的心。只不过在阐教束缚下没有机会表现。等到子孙后代身上，没有了这一层束缚，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难道师叔子孙里出了个比这个还更厉害的？”哪吒反问。
桑余顿时有些语塞。能比得过姜诸儿的的确还没见着，毕竟这个是厉害中的翘楚。要是更厉害的，那只有跨物种了。要是后代子孙真出了这天打雷劈的玩意，姜子牙恐怕用不着雷公电母出手，自己去把这玩意收拾掉。
见到她老实摇头，哪吒笑了，“那就回去吧。”
桑余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猎奇这个事上竟然没比得过哪吒。不知道是姜子牙子孙太生猛，还是她这几百年的见识太少了。
走在路上，桑余被哪吒牵住手。哪吒保持着少年相，上神有诸多相，可以随心所欲变化。哪吒早就可以改变外貌，不过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幅模样没有变过。
“这不是往云楼宫去。”
“才发现啊。”哪吒在前头回头来笑，“这个时辰回去做什么，要是遇见李靖那老东西更晦气。”
“今天和他遇见了么？”桑余惊讶道。她记得李靖大清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自从上回哪吒和李靖在南天门对峙之后，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这两个不管是在云楼宫，还是在凌霄宝殿都尽量避免相见。
哪吒气闷的说了声不是。桑余觑着他，见他不说话，干脆也不出声了。哪吒反身过来，一手抱住她的腰身，脚尖一点，直接往远处飞去。
“哎呀，是三太子和元君！”
半路路过几个仙女，仙女的惊呼传到桑余耳里。
飞了好会，从天宫径直往下落到瀛洲上。
桑余伸出头来四处张望，“你今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带着我飞出这么远？”
“远还不好？”哪吒笑道，“那天庭难道你喜欢待着？”
他说着，径直扣住她的腰身，跃上琪树的枝丫。
“……”桑余望着他，“不痛快了？真的和李靖吵架了？”
“不是他，他现如今也只有趁着人多的时候，才有胆量大声说话。”
哪吒见桑余望着他，“我就是觉得，这天庭没意思透顶了。”
天庭的虚伪和严苛，让哪吒觉得乏味透顶。
“那，要不然学二哥住在凡间？”桑余道，“实在不行你就把中坛元帅这个给辞了，和我一样做散仙去。”
哪吒愣了下，随即转头过来，眼里还能望见些许迷瞪，“你甘心我辞去神位？”
“有什么不甘心的？是不是中坛元帅，难道你就不是哪吒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啊。你要是实在是在天上待的不开心，那么走人就是。”
“大不了你和我回封地去，我养你啊。”
桑余说得理直气壮。哪吒笑得肩膀直颤，“你养我，你怎么养我？”
“行宫后面挖个池子，叫人引天池的水下来。足够你这莲花栖身的了。不过这个要真人帮忙，毕竟我不知道怎么引天池水。”
哪吒笑得更厉害了，“就这么养着我，你也行的。”
“怎么不行？”桑余满脸奇怪，“难道还要用琼浆玉液灌一池子，然能养的活你？”
哪吒说没有，他笑吟吟的靠在她肩头上，“我很好养的，只要你在就好。至于其他的，可有可无。”
她肩膀纤细，但是却有力的很，可以将他完全包容下来。
“李靖那老东西，骨头太轻贱了。”哪吒原先不想讲这些东西，但是不知为何，或许是她身上太温暖，让他失去了自制，或许还是别的。他主动和她说起来。
“成圣不受天规制约，更不受玉帝辖制。我那大哥二哥成圣之后往西方教去了，韦护师兄更是留在玉虚宫。就连杨二哥那里，玉帝想要逼他低头，只能拿三圣母来逼迫。杨二哥反手给玉帝一记难堪，玉帝也不能拿他怎样。”
“倒是李靖。”哪吒面上嘲弄愈发浓厚，“他对玉帝那真是叫一个鞍前马后，在人间的时候，对帝辛忠心耿耿。到了天上，对玉帝俯首称臣。弄得玉帝以为我和他一样，话里话外拿捏着那个架子腔调。好像从此之后我就完全听他调令了。”
桑余恍然大悟，这下算是明白哪吒怎么看上去不高兴了。她跟着沉脸下来，“李靖真是过分，不如哪日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偷了他的塔，直接送他西天去吧！”
哪吒一愣而后大笑出声。笑完了坐在那儿，“玉帝嫌弃李靖不好用。所以想要看看能不能收服我。”
李靖行军打仗有才能，但是若是降妖除魔，他虽然有玲珑宝塔，但是自身修为受限。玲珑宝塔也不是次次都管用。
“那他一定是在做梦的了。”桑余睨他，“我说呢，你今日怎么心情不好，原来是为了这。”
桑余见着哪吒望着自己，对他笑笑，“其实这天上，还不如当初咱们打封神榜的时候，对吧？”
“那也不是。”哪吒道，他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颦眉。
“至少人间现如今比那时要安定些。”
虽然现如今凡间诸侯争霸，但比漫天神妖还是好些。
“其实我知道，你也不耐烦在天庭待着的。不过也还是看不习惯那些妖魔鬼怪祸乱世间。”桑余道。
哪吒一愣望向她。这次轮到他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
“胡说什么。”哪吒扭头过去。
“我胡说什么呀，要不然照着你的脾气，早就走了。鬼才管这九重天上怎么样呢。”
“你自小就是这个性情，到了现如今也没改。”桑余说着笑了，“挺好的，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哪吒反问。
“喜欢你这一副心系凡人的样子？”桑余一语双关，“以前你还在乾元山的时候就这样吧，山下只要有妖魔作祟，你必定是要出手的。虽然你偶尔叫人有些头痛，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那个小英雄啊。”
桑余说完，冲着哪吒笑。哪吒愣愣的坐在琪树的树枝上看她，嘴唇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有自己的想法，想怎么做就去做好了。反正大不了，你要是不在天宫待了。大不了我养你咯。”
哪吒噗嗤笑出来，“哪里用得着你养。”
他说完眨眨眼，伸手将她拉了过来，不管不顾的直接圈到怀里，整个头颅都放在她的肩膀上。
哪吒知道，其实她对天庭那些并无太多的兴致，是他把她留下来的，是他离不开她。
后来桑余才知道玉帝让哪吒和李靖一块儿，和其他神将一道去灵山巡视。来震慑灵山内外可能存在的魑魅魍魉。
桑余知道这个消息后有瞬间的震撼，平日哪吒对李靖，哪怕就算是出外除妖，两人都是互相不对付。手下的那些天兵天将，除了去降魔除妖之外，还要留出个心眼子来防止头上的两位上神给打起来。
估计这下李靖怕是真的要把塔给焊在手上了。
桑余把这话说给上云楼宫来串门子的雷震子和黄天化听，黄天化顿时笑得脚直打跌，差点没滚到玉几下面去。
雷震子瞧见黄天化抱着肚子在坐席上滚，赶紧的一手把他给提起来，“起来，在地上躺着像什么样子。”
黄天化顺着雷震子的力道，从地上起来，一边笑一边揉肚子，“就想想李天王大半夜的拿着火呲呲呲的把那个塔沾在自己手上，我就忍不住。”
刚开始他还不知道焊在手上是什么样子，听桑余连比带划的那么一解释，顿时笑得难以自已。
黄天化笑得腮帮子都疼，回头去看雷震子，手肘在雷震子肚子上撞了下，“说起来雷震子你不也想笑，别憋着啊。”
雷震子当然也想笑，不过他记得这云楼宫也不是哪吒一个人待着，李靖在另外一边住着。也不好公然在云楼宫嘲笑李靖的。
“你老实过头了。”黄天化揉揉肚皮，“不过我听说李天王但凡和哪吒一同出动降妖，除非哪吒亲自下场，要不然手里的那座塔无论如何都不会丢出去的。”
桑余噗嗤噗嗤笑得厉害，她没有雷震子的那些顾虑，更何况她和李靖有旧仇，笑也就笑了。
“说不定夜里睡觉都捧着呢。”桑余笑道。
黄天化笑得更厉害了。
“哎呀，哪天我必定要去看看热闹。”黄天化笑够了，准备现场去看看李靖和哪吒俩去降妖的时候是个什么样。
“小心叫人发现。到时候下不来台。”雷震子给他泼冷水。
“这有什么，都是老相识。”黄天化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不过哪吒和李天王凑在一块儿，肯定心下不痛快。”黄天化说着忍不住嘶了一声，玉帝秉承的是那一套互相牵制。哪吒实力强大，所以就让和他有仇的李靖压他一头。
桑余当然知道这里头的那些弯弯道道，“我就是觉得，哪吒被人这么牵制着，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黄天化叹了口气。当年哪吒那些往事他也有所耳闻，李天王那个塔就是燃灯道人给的，又收李靖为徒。摆明就是师长们自己的意思。
几个人坐在那，也顾不上笑了，场面有些沉寂。
“你们在那干什么呢？”
哪吒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桑余回头过去，见着哪吒衣袂带风的从一丛紫阳花里走过来。
“哪吒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过几日才回来呢。”黄天化道。
这去灵山巡视，少说要去好几天，然后等轮值的神将过去了，才能离开。
“我已经在灵山呆了不少时日了。”哪吒和黄天化说完，回头满面笑容看向桑余，他展开双臂，一副等着她扑到他怀里的姿态。
桑余见状自然也不叫他失望，一头扑到他的怀里。
那边黄天化满脸没眼看的样子，往旁边歪倒。
“看不惯就别来。”哪吒抱住桑余，对黄天化道。
黄天化一下起来，“那你可误会我了。”
哪吒握住桑余的手，坐下来。
哪吒让仙侍送茶过来，一口热茶入喉，算是把一路赶回来的匆忙给缓了下来。
黄天化瞧见他那还没完全散尽的风尘仆仆，“这一路你赶了多久赶回来的？”说完又笑，“这么着急回来？”
“谁和你似的孤身一人。”
黄天化脸上僵了下，竟然是被哪吒噎得瞪眼。
啊啊啊，李哪吒这种人桑余到底怎么看得上他的！
“这次去灵山没有遇见什么事吧？”桑余问。既然灵山让天庭派人过去，自然是有妖精出现了。
哪吒说有，“的确有几只成气候的妖，被我发现都已经杀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桑余赶紧的想要鼓掌两下，结果一动手就被哪吒握住了。哪吒手掌握紧了不让她离开，借着她宽大的袖口贴着她的掌心厮磨，双眸含笑睨了过来。那眉目含情，看得黄天化一口气没上来，捂住心口差点没倒在雷震子身上。
啊啊啊，这厮还叫不叫人活了！
第167章
“刚才你们凑在这做什么呢？”哪吒去看桑余。
“我们刚才说,李天王但凡和你一块出动。只要不确定你会出手。就坚决不把手里的宝塔给丢出去。尤其又要去灵山。”
桑余说着就忍不住噗嗤噗嗤笑，“我说李天王搞不好夜里睡觉都要把宝塔给焊在手上。防备你夜里偷袭。”
说着，桑余抬手“哪吒知道什么事焊接吗？就是拿火把塔和他皮肉烤融贴在一块。”
这边桑余才说完, 那边黄天化忍不住哈哈捧腹大笑。
哪吒呲笑，“说不定李靖还真想。要是他乐意, 我倒是愿意给他帮这个忙。”
“你怕不是想把李天王和塔直接烧在一块吧？”黄天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边的雷震子不知道怎么接话,和哪吒这种把亲爹大卸八块,差点亲手送亲爹上西天的相比。他简直不能再孝顺了,对养父文王也是恭敬有加。面对哪吒这种情况，实在不止要如何开口,才能两面都周全。
“李靖不是很宝贝他的那个塔，只要我在就捧在手里。既然如此, 那我自然要成全他。”
“哪吒，这样不好吧？”雷震子犹豫了好半晌低声道。
“有什么不好？”哪吒反问，他唇边挂着一丝冷嘲, “反正李靖巴不得塔就长在手上，免得那次冷不丁的遇上我,来不及端塔。”
“不过他也没那个胆子叫我帮这个忙。”说完，哪吒没了谈论这个话题的兴致。除非真的能杀了李靖，否则他不太乐意在李靖身上花半点力气。
黄天化摆摆手,也不继续说李靖了，“这次在灵山可有什么趣闻？”
“和尚扎堆的地方,能有什么趣闻？”哪吒反问，“倒是佛祖的那个二弟子金蝉子,嘴碎的很。”
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要金蝉子开口，哪吒需得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要不然怕是当场走人。
“也只有哪吒你才这么想,听说那个金蝉子是上古六翅金蝉，性情凶残无所不食。后来被还是接引道人的佛祖寻机收服。虽说入了佛门，从此不得杀生。但毕竟凶性还在，还是小心些为妙。”
哪吒不放在心上，“在灵山里不用担忧这个。何况也无什可惧的。”
桑余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脑子里刹那间一跳。
这不是唐僧他前世吗？
她脸色有些古怪，哪吒望见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
“那个……”桑余眨眨眼，“那个金蝉子话很多吗？”
“算多吧。”哪吒说起这个，眉头微蹙，“金蝉子话不少，佛祖应该叫他去弘扬佛法。不然平白浪费了他那张嘴。”
桑余噗的一下，险些没当着几个人的面大笑出来，
“话这么多？”桑余捂住胸口，憋着口笑。
那边黄天化也好奇看过去。哪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咬着后槽牙，“我不小心踩了一脚地上的虫，他都能一路尾随我说上老半日的不能杀生。”
黄天化和雷震子齐齐一愣，而后黄天化笑得直拍大腿。
桑余张张嘴，看来唐僧那叽叽歪歪念经的本事，还真从上辈子就带来的呗？
“不会是他想和你打架，但是佛门面前不好无理由动手。所以才追着你说个没完的吧？”黄天化突发奇想。
桑余嗳了一声，“怎么回想着和哪吒打架呢？”
“这金蝉子开始的性情就是极其凶暴，六道之内就没它不吃的。当年接引道人的佛祖趁着结茧虚弱之时，才把它给收服。听说金蝉子就算在佛祖门下，也不是很遵从佛法。哪吒又凶名在外，说不定就想和哪吒比划几下。”
哪吒听着，“随便他，要是真的想动手，我也奉陪。”
桑余忍不住惊叹，“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没看出来啊？”
唐僧那个叽叽歪歪，甚至孙悟空打死个妖精，都要说人家滥杀无辜。圣父光芒简直要亮瞎人眼。结果前世竟然还是个凶兽？ ？
“毕竟被佛祖收服成了佛门弟子，就算心下不乐意，那也只能老实。”黄天化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好像有些点到哪吒了。黄天化往哪吒望了一眼，哪吒撑着脸毫无所动。这才放心下来。
“桑余见过金蝉子？”
电视上见过算吗？
“听说一点，还没亲眼见过。”
黄天化一听就来了劲，“要不下回桑余让哪吒带你去灵山看看？”
“灵山那儿时不时有菩萨讲经，正好有个机会去看看。”
黄天化才说完，就见着桑余脸色发青，哪吒见状就笑，才要开口，突然四周一片地动山摇。巨大的震动从脚底下传来，几乎要将人掀倒。
哪吒一手护住桑余，反手召出火尖枪。黄天化雷震子勉强稳住身形，四周一片混乱，可见仙侍们的惊叫，还有各种器皿落地的碎裂声响。
几息过去，摇晃的地面终于停了下来。
桑余被哪吒一手摁在怀里，扒拉了几下才勉强挣出个脑袋来。
“出什么事了？”桑余去看哪吒，“天庭也会地震？”
哪吒垂头下来，满眼迷惑不解。
“哪吒桑余，你们都没事吧？”黄天化出声问。
哪吒摇头，低头来看她，“有事没有？”
变数一起，她就被哪吒摁在怀里呢，能有什么事？
“都没事就好。”黄天化看着撒了一地的仙酿仙果，心有余悸，“奇怪，怎么天宫摇荡。”
话才落下，见到几个天兵天将急匆匆的赶来，“元帅，下界突生变故，冲击天宫。陛下令元帅立至凌霄宝殿。”
哪吒让桑余站好，嗯了一声，“除了我之外，还有何人？”
“还有李天王，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等，全都往凌霄宝殿待命。”
哪吒让那些天兵退下，回头和桑余说，“看来玉帝也吓到了。我去去就来。”
说着看向黄天化和雷震子，黄天化不等哪吒开口，“没事你先去，我在这儿守着。”
雷震子在雷部，雷部三十六将也在被传召之列，他也要到凌霄宝殿上去。
有黄天化在这儿镇守，哪吒勉强能放心。他和雷震子往大门那儿走了几步回头来看，桑余冲他挥挥手，“赶紧去吧，要是真的有不对劲，我会跑的。”
黄天化笑得牙不见眼的，“大不了到时候你来我洞府来找就是了。”
送走哪吒，桑余和黄天化去看云楼宫里的情况。仙侍们受了不小的惊吓，殿内好些器物都摔在了地上东倒西歪。
桑余不让仙侍们马上整理，叫她们到外面空旷地方待着。免得又生突变。
“这动静来的蹊跷。”黄天化望着那些仙侍满脸的惊魂未定，和桑余说了一句，“恐怕少不得这天上又要有什么变动。”
桑余听后看过去，“不会牵连到哪吒身上吧？”
黄天化就笑，“牵连到谁身上，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玉帝要用他，何况哪吒身后还有阐教，就算真的想要借题发挥，也没那么容易。”
“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感觉可不是一般的事儿。”黄天化歪着脑袋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桑余让葡萄去殷夫人那里看看，不多时葡萄回来，说殷夫人收到了些许惊吓，不过一切都好。还说殷夫人让她一块过去，好彼此有个照应。
桑余叫葡萄送话过去婉拒了。黄天化还守在这儿，要是她过去了，黄天化杵在那儿也尴尬。
过了好几天的功夫，哪吒才回来。
“玉帝叫千里眼看了，说是凡间一块灵石里孕育出个猴子。”哪吒说到这，眼里略有些玩味。
那石猴旁人不认识，他却是自小就听过了，现如今竟然还真的出现了。
“一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看来也不是只普通猴子。”黄天化听后有些纳罕。
“是啊，不是只普通猴子。”哪吒话语里略带些感叹，“不过这些也只有以后才知道了。”
黄天化离开后，前殿里安静下来。桑余坐在那儿，支着脸有些出神的望着外面。
还真出现了。
桑余想着。当初她也不过是把西游记当做睡前故事，小时候爱看一点动画片，以及老版电视剧。谁知道竟然真的出现了！
桑余忍不住揉了下脸，反正她都能活了好几百岁，能遇上孙悟空，也不算什么了？
“想什么呢？”
桑余被哪吒一句话拉回神来，哪吒坐在那儿擦拭他新得的斩妖剑。
成圣之后，哪吒又新得了几样法宝，斩妖剑绣球儿降魔杵之类的。尤其是那个绣球儿，说是能把妖魔给装在里头。哪吒刚拿到手的时候，开玩笑把她给装里头了，后面很快把她放了出来，桑余追着他打了一路。
“我在想啊，原来孙悟空出生的时候这么惊天动地的？我都不知道。”
“那又有什么要紧，不知道就不知道。”哪吒说着抛出绣球儿给她，“要是无聊，玩这个也行。”
桑余见着绣球儿朝着自己飞过来，尤其两边的丝绦还扬起来。吓了一跳，就地往旁边一躲。绣球骨碌滚在她方才坐的地方上。
哪吒就笑，“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装进去。”
“你还说呢！”桑余瞪过去，“谁要你当初拿这个吓唬我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作弄我！”
这事儿是哪吒理亏，他声量都低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看我出丑，是不是？”桑余半点颜面都不给他留，“难怪外说你小孩儿神。我看你不单管孩子，自己也和孩子似的。”
哪吒等桑余说了一通，过了好会才抬眼起来瞧她。见着她正蹙眉盯着自己，赶紧的垂眼下去。过了好会又来看她。
“看什么？”
“看你，你好看。”哪吒毫不犹豫的道。
桑余被这话给逗笑了，哪吒见着她笑，抓住时机蹭了过来，“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我生气什么呀，哪敢呢？”她开口就是叫哪吒浑身僵住。
桑余见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束手束脚的哪吒，顿时又觉得好笑，她抓起绣球就丢他身上。
绣球没把哪吒收进去，哪吒抬手就把绣球儿接住。他嬉皮笑脸的和桑余说，“我玩给你看。”
说着他把绣球丢到半空，用肩膀顶球，球到半空落下来，又被肩膀顶上去。他身形修长秀美，行动间说不出的潇洒肆意，秀色可餐的很。
桑余看着，见着哪吒回头过来冲她笑。
“元帅这打算色诱呢？”
哪吒手指勾着绣球儿的彩带，试探也似的一头躺过来。
“哪有。”哪吒话说的很正经，“我分明就是想要叫你开心。”
桑余笑了。哪吒见着她笑，顿时脑袋躺上她的腿上。
“不生气了？”
桑余不说，在他鼻子上拧了下，“说是孩子神，还真是个孩子。你——”
她话语戛然而止，哪吒翻身起来，噙住她的嘴唇，把她后半句话吞下去。
“孩子神。”哪吒不满嗤笑，“那你来看看我是不是孩子就好了。”
说着，哪吒将她整个都压在下面。
“大白天的，门窗还开着！”
哪吒抬头望见那边敞开的殿门，抬手起来手指微动。那些敞开的门窗顿时无风自动，关的严严实实。
门窗一关上，哪吒马上来证明他究竟是不是小孩了。
天庭里自从石猴出世被波及到，很是戒严了那么一段时日。等到知道是下界一块得了天地精华的石头里蹦出一只猴子，之前那些戒严也都解掉了。众仙家们该如何就如何，一如往日那般。
桑余和哪吒去了一趟南海，南海观音大士讲经，诸多仙家前去听经。桑余原本没那个兴致，但是殷夫人拜托她过来看看木吒是否安好，她也就过来了。至于哪吒为什么也去，桑余也不知道。
观音大士和当年普贤真人的模样几乎是两样，大士为女相端坐莲花台上，样貌清丽端庄，言语不疾不徐温和却不容冒犯。
桑余对这些经文兴趣不大，虽然说没哪个神仙不读经，但她对这些兴致没多少。耐着性子等大士宣讲完毕，桑余前去拜见大士。
“许久不见，姑娘与中坛元帅别来无恙？”大士微笑道。
桑余颔首，“我与外子一切都好，多谢大士。”
桑余说完看向大士身边的木吒。
大士含笑看向木吒，对他点点头。
木吒出来微笑道，“两位和我来吧。”
木吒在南海的居所很是简朴，就是个简单的院子，内里就是起居室。
“许久不见，见着你们夫妻和美，我也就放心了。”木吒请桑余和哪吒入内，端上两杯茶给他们。
桑余和木吒没什么来往，只是喝了一口茶，“夫人叮嘱我过来看看，夫人很想你和大哥。”
木吒沉默了小会，“我现如今已出家，也不好回家探望。辛苦弟妹了。”
桑余望着他身上的缁衣，没说什么。
“说实在的，我现如今在南海，但是家里还有事放心不下。”木吒说着看向哪吒。
桑余知道木吒有话要单独和哪吒说，借故起身就往庭院里去。木吒居所外的庭院，摆着一只不小的铜缸，内里种着碗莲，还养着条红鲤鱼。
桑余见到那么大的一只鱼缸，就养这么一条鲤鱼，顿时有些稀奇。她过去，见到清澈的水里游动着一抹红色。见到有人来，那条鲤鱼浮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
她见着有些新鲜，伸手就在鱼嘴上一点。谁知道那条鱼看着长得漂亮，性情却是极其的凶悍，张嘴就来咬她的手指。
桑余眼疾手快的把指尖一提，那鱼咬了个空。然后被她在鱼头上一拍，算作是咬人的教训。
那鱼被她打了，立即沉入缸底藏身在水面的莲叶下不肯出来了。
这时候那边的院子里传来兄弟俩的争执。
“为什么一定要我和李靖尽释前嫌？难道他当年做的那些就对了吗？”
“哪吒，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木吒的声音听上去苦口婆心，“都已经好几百年了，难道你一直还不能放下？”
“我为何要放下，难道把亲生儿子所有复生道路都断绝的人是我吗！”哪吒怒到了极点，声音反而平稳下来，“木吒，你拿圣人来要求我。难道就没想过李靖他配不配得上！”
桑余听到这俩的争执，立即往院子里去。
“李靖此人，色厉内荏首鼠两端。难道这话我说错他了？他不仅仅如此对我，对桑余也是一样，我能心平气和他同处一片屋檐下，已经给足燃灯道人颜面。至于别的，想都不要想！”
“哪吒！”
争执越来越激烈，哪吒不欲再和木吒浪费口舌。径直推门而出。见到桑余在院子里，拉住她的手，“我们走。”
木吒在后面急切道，“哪吒你这般执着，只会生了心魔！”
桑余错眼看到追出来的木吒，“惠岸行者，有句话我一定要和行者说。”
木吒对于桑余这突如其来的客气一愣，只听桑余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这话叫木吒怔立在那儿。还没等他再次开口，哪吒已经拉着她离开了。
回去的一路上，桑余见到哪吒脸颊绷着不说话。
才回到天庭没多久，还没到云楼宫，一列天兵天将出列拦住桑余和哪吒。
哪吒见着那些天兵天将，微微颦眉。
领头的天将抱拳道，“奉陛下之命，请中坛元帅前往凌霄宝殿，商议元帅下凡辅佐汉室之事。”
桑余：？ ！ ！
第168章
“啊,什么？哪吒下凡去？”黄天化听桑余说完，顿时嘴张得老大，可以一口气塞下两个鸡蛋。
哪吒被天将请去凌霄宝殿,桑余半点都没停留，直接去找了灌江口的杨戬。恰好黄天化正好来串门,和桑余一头撞上。见面两句招呼都还没有说话,就被她一番话给弄懵了。
“当真？”杨戬看起来略有些意外。
桑余连连点头, “我听凌霄宝殿来的天兵天将这么说,应该假不了。”
“哪吒下凡去，这凡间是出了多大的事？”黄天化忍不住去看杨戬。黄天化为三山正神,知道的事儿仅限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不如杨戬常年在凡间待着。
杨戬顿了下，“凡间这些年匈奴年年扰边,五原朔方云中等郡的狼烟几乎没断过。匈奴南下抢掠人口牲畜，杀戮无数。”
“不愧是二哥，这都知道。”黄天化比了个大拇指,说完嘶了下，“这会儿竟然闹得这么厉害了？”
杨戬笑着摇头, “没办法，秦亡之后天下大乱，战乱连连,中原空虚。匈奴南下劫掠，中原拿他们也无多好的办法,只能和亲拉拢。现如今三代天子休养生息，再一味隐忍下去也不可能。”
“那就让哪吒出手？”桑余问道。
黄天化也一同看向杨戬, “对啊，要是这样难道不能派别的将星下来？武曲星君或者是别的武神不行么？”
“可能事情比以往都要大吧。”杨戬说着，给桑余和黄天化重新续上茶, “待会哪吒从凌霄宝殿里回来，直接问他不是更好？”
桑余听后眉头微蹙，杨戬望见莞尔，“不要担心，既然这事派到了哪吒头上，应该是天道所向。那么哪吒应该可以应付的来。”
桑余听到杨戬说那些话，有个人名从心底下浮现出来。
“我不是，我……”桑余拧着眉头，不知道要怎么说。
杨戬望着她，“要不这样，我们去成都看看。”
成都自从古蜀国蜀王迁都一来，一直都叫这个名字，一路传到后世没有改过。成都也算是富饶之地了。尤其几十年前秦末，不少富户从楚地等地迁徙过来避开战乱。到如今成都那儿繁荣富裕，不比长安差半点。正适合到处逛逛。
桑余看上去兴致不大，黄天化看见，“去去去，我们都一块去。我还好，桑余你平日在天庭待着，估计在天庭都待的郁闷。正好借此机会去逛逛。反正等天庭确切消息下来也要好会。”
黄天化劝得殷勤，桑余也不想叫他们扫兴，点头答应下来。
成都城内热闹的很，往来的商队从城门内几乎一直到城门外。蜀地盛产香料，许多商队把那些上好的兰桂花椒等物送到长安，以及各大宗室封地里去。
桑余来之前，杨戬给她变了一套绣裾，朱色袍服的袖口上便是繁复细致的彩云绣纹。衣襟绕体三圈，固定在腰后。长发也是和天宫的巍峨高髻不同，直接在脑后绕成椎髻绑住，只是留一段出来垂在身后。那种略长的玛瑙金花擿插戴在发鬓两旁，充做步摇。
杨戬和她绝大多数时间呆在天上不一样，他驻扎在人间，人间的风貌习俗他最清楚不过。
桑余这么一套变出来，黄天化眼前一亮，“这个好，看着和往日不太一样。”
桑余不太习惯发鬓上有步摇的，摸了摸头上的擿，“真的好看？我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呢？”
说着擿下垂着的玛瑙珠子晃来晃去，差点怼她眼睛上。她干脆施加了点灵力在上面，别叫这玩意晃的太厉害了。
“好看的，怎么说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黄天化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就没别的了，他这么说，桑余还真的有些好奇了。
旁边的草头神见状，捧来镜子。桑余转头看向镜子里，杨戬做事周到，就算是在这种小事上也是一样。连妆容都给她一并弄好了，纤眉长长，唇上一点红。云鬓蓬松，鲜红的玛瑙在发鬓额前微动，倒是多出许多温婉。
“还真的——”桑余惊喜看向杨戬。
黄天化抱胸笑道，“我说是吧，没骗你。”
杨戬扬唇笑道，“那就准备出发。”
杨戬叫手下草头神准备了辎车，桑余在车里，他和黄天化在车外驾车。看在凡人眼里就像是富贵人家的两个郎君，带着家里的妹妹出来游玩而已。
过了城门之后，桑余在车里都能听到外面各种热闹的动静，桑余推开车壁上的窗门，新鲜的花椒裹挟着风吹拂进来。
供马车经过的大道两边可以望见好些庶民挑着担子，有些还推着独轮车，上头全都是新鲜瓜果。
蜀地物产富饶，民人们看着也比当年的殷商庶人们要好上一些。
桑余瞧着独轮车栽着的蜜瓜有些稀奇，杨戬望见，一拉手里的辔绳停车下来。去把那个蜜瓜买回来。
“二哥，我们去哪儿啊？”桑余见着杨戬拿着只蜜瓜回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到凡间走动了。乍一到这么热闹的地方还有些不知道往哪儿走。
“不去哪，先四处逛逛散散心。”杨戬手掌在在瓜果上一扫，顿时瓜果洁净无尘，“之前我看你眉头紧皱，出来走走四处看看，正好松散松散。”
“如果我说你不要太担心，未免显得太事不关己。所以不如出来走走，多看看人间景色，或许你会好些。”
说着他把手里的甜瓜送了来。
桑余望着杨戬递来的甜瓜，小小的一个硬生生的被杨戬掰成了几块。桑余道谢接过，低头咬了一口。满嘴的沁甜。
因为这一口的清甜，她整个眉目都舒展开，满是惊喜。
黄天化跳出来，“二哥，我也要！”
杨戬暼一眼他，“自己买去。”
这冷酷无情的，黄天化顿时瞧向桑余，桑余没犹豫，当即从杨戬手里挑了个大的递给黄天化。
杨戬见状也只是挑挑眉，没说什么。不过转头对上黄天化那满足的脸，“你平日里难道少这一口？”
黄天化摇头，“就是二哥手里的格外香而已。”
杨戬抬手一掌拍在了黄天化的背上，这一掌没带什么法力，但是也拍得黄天化险些一个趔趄没从车上掉下来。
黄天化张牙舞爪的稳住身形，就听到少女的嬉笑声。只见着好几个背着竹篓的少女，结伴从不远处经过，见到黄天化刚刚那狼狈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黄天化这一抬头，那边几个姑娘看清楚他的长相，哇了好几声。半点都不犹豫从背篓里拿出鲜花来扔到黄天化身上来。
杨戬护佑川蜀一代，知道川蜀女子性格直爽泼辣，直来直往。他双手抱胸看黄天化的麻烦。
黄天化才坐稳，鲜花兜头砸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桑余瞧见那几个姑娘又是哇了一声，鼓掌叫好。
“人过来了。”桑余看到那几个姑娘要一起过来，赶紧提醒一句。
黄天化还来不及臭美，听桑余那么一说，赶紧的拉起辔绳驾车就跑。
“跑什么？”杨戬好笑的看过去。
“二哥还问！”黄天化慌慌张张的，“要是被缠住了，我还走的掉吗？”
“有什么走不掉的。”杨戬坐在一旁，“你还能被人抓住了？”
“放心。”桑余在后面出声，“你要是说不愿意，我觉得应该也能走得掉。”
黄天化扭头过去，和桑余四目相对，“桑余，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说话可要摸着良心！”
“我没骗你啊。”桑余笑道，“要不然现在我们回去试试？那几个姑娘应该还在那里吧？”
“你这么大一个炳灵公，难道还怕那几个凡人姑娘把你吃了不成？”
黄天化顿时满面悲愤，“桑余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啊。”桑余笑得前俯后仰的，“总不能你真的会被吃掉吧。”
杨戬在一旁看着，笑着不插话，任凭黄天化被桑余说的满脸涨红。
路边飘过一阵甜香，路边有个小贩正挑着胶牙饴在卖，杨戬下车买了一包上来递给桑余。
桑余正瞧着黄天化面红耳赤乐呵呢，见到杨戬对她递出一只树叶包。
“是饴糖，女孩子喜欢吃甜的。你尝尝。”
桑余接过来还没拆开，一个着胥吏打扮的人踮脚往她这边看。没两下的功夫那人往这边过来。
“在下是长安来的相工，看女子玉面绮貌。不知女子可愿意入宫侍奉天子。”
黄天化一口饴糖直接呛在嗓子眼里，一块糖不能拿神仙怎么样。但是黄天化捶捶胸口话说不出来。
相工见着一旁面色已经冷下来的杨戬，他看见这辎车以及驾车这两个男子衣着气度非同寻常，心下猜测应该是成都当地的豪强。
“见两位应当为一方豪强，虽然在成都本地可呼风唤雨，但是终究只能限于一城之地。家中妹妹若是入宫，被天子宠幸，恐怕富贵远远比眼下更盛啊。”
桑余愣了愣，而后笑得比刚才更厉害了。相工被她这笑弄得满心莫名。
“不用了。”桑余见着那相工还要劝，“我已经成婚了。”
莲香随风吹来，桑余顺着莲香来处望过去，笑得眉眼弯弯，指着那边眉目刚烈明媚的少年，“我男人在那。”
哪吒一看就是从天上急匆匆下来的。
多了一个哪吒，四个人一块挤在一辆辎车上显然不能够。杨戬找了一处食肆，把一行人都安置下来。
桑余把手里的饴糖分给哪吒。哪吒接过来，放在嘴里。在嘴里没小会的功夫，就化成一团粘在牙上。
“哪吒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凌霄宝殿里呆上好久才能出来呢。”
厢房的门才关上，黄天化迫不及待的开口。杨戬也看了过来。
“有什么好说的，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车轱辘的话。李靖喜欢装模作样，陪着玉帝把君臣的戏码从头演到尾。我没那个兴致。”
“到底怎么回事啊。”桑余把甜津津的糖吞下去，“是叫你去长安投胎么？”
哪吒眼神略有些诧异，“你知道？”
其实事情也没什么稀奇的，汉朝建立之后，北方匈奴南下不止。也将近到了汉朝国力崛起，清扫北庭的时候。而这次是要打出几百年夷狄不敢南下牧马的局面。这里头要耗费的功夫，已经承受的业力，都非同一般。
“难怪找上你了。”黄天化听完开口，见到桑余看过来，黄天化解释，“这将星下凡虽然说是要辅佐君主，创立功绩。但是毕竟要杀人的，粘上的因果杀业不少。功绩越大，业力也重。所以好些武将不能善终，也是这个缘由。”
“哪吒应劫而生，和其他仙家不一样，不沾因果。而且他杀性重，下手狠，还真能杀得那群北狄连滚带爬。”
哪吒听着黄天化这话，哼哼笑了两声。
“你要去了？”桑余看他。
哪吒嗯了一声，“天道选中我去，也不是玉帝故意为难我。既然如此，我去就是了。”
哪吒见桑余望着他不说话，握住她的手，“照着玉帝的意思，事情完成的差不多，就立即返回天界。那凡胎满打满算，最多也只有二十来年。”
“啊，英年早逝，真叫人扼腕。”那边黄天化叫开了。
哪吒没搭理黄天化，“我很快就回来了。”
桑余又问，“那我能去看你吗？”
哪吒笑了，“当然可以。反正你也不受那劳什子的天规束缚。”
“既然如此，”桑余点点头，顿时眼神都锐利起来，“那你会娇妻美妾抱满怀吗？听说长安的那些达官贵人没一个老实的。哪一个不是妻妾满堂，就算是那些娶了公主的也不例外。日子逍遥快活的很。”
她说着，指尖在哪吒的心口戳了又戳，“我可听殿下说了，仙人下凡会另外安排姻缘，是不是你从沙场上回来，就温香软玉在怀，好告慰一下在外面的辛苦。”
纤纤指尖往内里戳了又戳，“说，会不会。”
第169章
桑余一点都避讳在场的杨戬和黄天化,她脸上笑容，话语却没来由的叫人毛骨悚然。黄天化咕咚吞了口唾沫，盯着她戳在哪吒的胸口的指尖,似乎下刻那指尖就能化做扇来的巴掌。
“说啊。”桑余催促道。
哪吒颦眉，似乎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下凡打胡人,还要我娶妻纳妾？这个玉帝没和我说。”
桑余脸上僵了下, “龙吉公主和我说,下凡的那些将星都会有那么一遭的。也是人间历练。算是渡情劫？”
哪吒嘴角牵出个笑来“原来如此，那我情劫一直渡到现在, 都还没完呢。哪里又来的情劫。”
桑余愣了愣，过了小半会才反应过来哪吒说的什么, “你投生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给你安排上你又不知道。”
“我和你说，你要是真的敢在凡间给我娶妻纳妾,你等着。”桑余彻底不装了，她两手扯住哪吒的衣襟, “我也下凡去，我叫公主给我安排上美男三千。你娶一个，我纳两个。看看谁能干的过谁。”
桑余望见哪吒那已经变了的脸色, 越发的巧笑嫣然，“我还可以去祸乱后宫。刚刚还有个长安来的相工, 说我可以入宫呢。那我就到长安做皇后做太后去。养上一后宫的美男子。气死你！”
哪吒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过来,脸压过来，咬着牙根，“你看的上那些凡人了？”
哪吒唇角的笑带着分明的怒意,桑余毫不畏惧，“你先对不起我在先的。”
“我什么都没做！”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挤出来。
桑余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我亲自去姻缘府，和那几个说，不要多管闲事给我安排什么姻缘子嗣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到时候我一把红莲业火直接烧了姻缘府。”
桑余终于笑出来，哪吒看过来，“这样可行了？”
她点点头，径直要坐回去。身子才动，手腕手的手掌越发握紧了，哪吒紧紧盯着她，桑余见到，心里笑得更厉害。
“我没有和其他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的爱好，脏的很。”
话语才落下，那边的黄天化一口酒水呛在嗓子眼里。咳得死去活来。
顿时桑余和哪吒一同看过去。只见着黄天化咳的满脸涨红。
“黄天化，你好歹是个神仙。随便咳成这样，也太丢脸了吧？”
黄天化听到哪吒这话，白眼都翻了出来，对自己胸口使劲捶了那么好几下，才算是勉强顺气过来。
哪吒见着黄天化坐在那，眼神古怪的在自己和桑余之间逡巡，“你真没事了？”
黄天化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收回目光“没事。”
这时候厢房门开了，是食肆的婢女送菜肴过来。桑余点了个荷叶蒸肉，大块的肉裹上各种酱汁用荷叶包裹之后大火蒸熟。
肉香裹挟着荷叶的清新味道飘散在室内，又上了好些酒水。
桑余去剥蒸肉外面的荷叶，荷叶肉才出锅，腾腾的热气烫手。
这点热气难不倒她，哪吒伸手过来把外面那层蒸到发黄的叶片给剥开。
哪吒对这些凡间吃食没什么太大兴趣，桑余见到新鲜没见过的，会尝试一下。果然成都不愧是成都，吃的饭菜都比其他地方像样。天知道当年她看到所谓的天子六珍竟然有蚂蚁酱，顿时惊恐的在天上连着吃了好几个蟠桃来压惊。
哪吒给桑余把荷叶剥开，又持箸将内里的肉夹碎，方便她夹取。桑余夹了片肉送到他唇边，“你尝尝，方才你受委屈了，你吃第一口。”
黄天化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桑余之前分明已经是图穷匕见，若是哪吒迟疑半点，马上就能撕破脸。现如今温柔如水的，简直换了个人。
哪吒嗤笑了一声，但还是张口，把桑余送来的那块肉吃了下去。
他是莲花身，辟谷多年，早就不挨这些吃食的边。可见到桑余兴致勃勃，哪吒也试了试。
哪吒抬头就见到那边黄天化那见鬼一样的脸，“你又怎么了？”
黄天化不答，低头下去，径直塞了自己一嘴酒，又吃了口肉。脸颊都鼓起来。这男女之间也太奇怪了，难道夫妻间都这样的？
黄天化脸颊鼓囊囊的去看杨戬，杨戬正垂首饮酒，对眼前桑余和哪吒黏黏糊糊没有只字片语，似乎一点都没见到。
黄天化顿时想要问杨戬讨教的心没了大半。
“以前在大营的时候，经常见你这里不吃那里不喜的。现如今成了仙，倒是喜欢人间风味来了。”哪吒看着她大快朵颐有些稀奇。
“因为那不是人吃的，你吃的下去？”桑余毫不客气问。
蚂蚁酱都能拿来奉于周天子，这是人吃的玩意儿？
哪吒一愣笑了，“也是。”
成都比灌江口那儿要繁华热闹的多，在食肆里吃了一顿，在杨戬的带领下，径直去了两市看看。
城中的买卖都在东西两市里进行，高低贵贱莫不如此。
桑余在东市里的商铺里行走，之前经过买卖马匹的马市，味道冲的厉害。她拉着哪吒远远的避开，往前头的香料铺子去。
东市里的香料齐全，不仅仅是蜀地里产的，甚至还有不远万里运输而来的乳香等物。因为有匈奴横在道路中作梗，能有那么一点送进来都是弥足珍贵。只有那么点，价值等量的黄金。
桑余一路看过去，望见那边的胭脂水粉铺子过去。蜀地多是女子掌家，看顾买卖。见着桑余过来，一名妇人过来招呼，见到桑余和哪吒，眼里一亮，“真是好漂亮的人！”
说着就迎上来，“可是想要看些什么？”
云楼宫有专供她的那些胭脂水粉，但是凡间看的是趣味，“我想看点水粉胭脂。”
妇人听了立即引他们入内，拿过来好些小巧的盒子来。
“这是胡粉，上脸细腻不容易掉。”妇人往哪吒看过来，面上浮现几许迷茫。
哪吒男生女相，长了一张再明媚不过的脸，又是少年相。不过他生的很高，从无数杀戮里淬炼出的冷冽让人也不会认错。
“这是女子的阿弟吧？”妇人迟疑斟酌了下，对桑余说道。
桑余顿时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哪吒白皙剔透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怒，“我不是她弟弟，我是她——”
“他是我男人。”
桑余比他更快，她这话语直白到直击人心。哪吒那点恼怒，也因为这点直白消失的无影无踪。
妇人听后面上僵硬了下，不过下刻就反应过来。敞开门做生意，脑子灵活，嘴也飞快，“我说呢，如此长相漂亮的一对，简直是天造地设，夫妻恩爱长久。”
说着就去看桑余，“女子好福气啊，一般男子容貌个头富贵三个能占一个就不错了。这位全都占全了。以后必是夫妻和美，子孙连绵满堂。”
桑余听着还没如何，哪吒听着却喜上眉梢。接连着就把妇人搬出来的那些全都给买下了。
桑余吃了一惊，她就是来看看的。哪吒这手笔阔气的不得了。
妇人见到哪吒掷在一旁的金饼，顿时喜笑颜开，嘴里的恭维话更是半刻都没有断过。
等在外面的黄天化见着两人出来，尤其是哪吒手里的那一堆，顿时吓了一跳，“这么多脂粉，哪吒你是打算把天上女仙都送到？”
哪吒一记眼刀砍了过去，黄天化顿觉失言，赶紧噤声。
桑余见着杨戬在哪吒的手上看了下，又朝着她看过来，“不是我，是哪吒自己买的。”
黄天化顿时面上神情越发古怪，惊恐的对着哪吒连连打量，“哪吒，你该不会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喜好吧？”
哪吒盯着黄天化，“黄天化你再说一句！”
黄天化捂嘴，眼睛暼向一边，不过那眼珠滴溜溜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余从哪吒手里把那些东西提来，走到杨戬面前，“哪吒一时高兴就买了这么多，三圣母那儿女孩多，应该可以用得上。”
杨戬点头，他袖中手掌微抬，她手里的东西凭空消失了。
桑余笑起来。
“原来不是你要用啊。”黄天化看向哪吒。
哪吒整个炸了，“黄·天·化！想要打架就直说！”
眼看着这俩就要在凡间动手，杨戬一手拍在哪吒肩膀，另外一手摁住黄天化的肩背骨节。
“好了，要打去灌江口打。在城内容易殃及池鱼。”
然后这俩就真的回灌江口打架了，桑余坐在那儿，接过草头神递来的柘浆瞧着哪吒在半空冲黄天化掷出乾坤圈，那边黄天化举着亮银梅花捶将乾坤圈挡了回去。
柘浆甘甜适中，是她最爱的口感。桑余瞧着那边两个你来我往的，打得热闹。
或许是这一去，要有那么一段时日回不来，所以索性打个痛快。打着打着，哪吒和黄天化两个人，把手里的法宝一丢，和当年在西岐大营一样扭打在一块。
桑余看得乐呵，半点没有拦的意思。等着这俩打完，桑余才过去。哪吒摊开手脚躺在草地上。
桑余见他气息有些不稳，俯身去看。草丛里原本紧闭双眼的人，突然睁开眼，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两个人霎时在草地里滚成一团。
这片草地，草生的高，桑余一滚到里头，立即就被草丛埋入其中。哪吒手掌垫在她的脑后，翻身过来压在上面。
“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找别人。”哪吒撑在她上面轻声道。
桑余躺在那儿抬眼看过去，见到哪吒蹙眉拧眉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只要你不在凡间娶妻纳妾，我就不找。”
“说了不会。”哪吒泄了气，垂头下来，“我下凡是去做正经事的。你要是不提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他嘟囔着，仔细听还能从话语里听出点委屈。
“那幸好我提起来了，要不然真的给你安排上这么一段，回头我可和你没完。”
桑余说着捏他的脸，“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不认所谓下凡去什么都不记得就情有可原。”
哪吒笑了一声，“你这人，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桑余道冤枉，“要是我看你和别人在一起无动于衷，你才该伤心。我在意你还不好么。”
哪吒竟然有片刻的呆愣。他回过神来，一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肩头微颤笑了很久。
“也是，我伤心什么。”哪吒埋在她的脖颈里，“那说好，不许有别人，不管是你还是我。”
“那请问元帅，我要是真的有小情儿了呢？”桑余开玩笑的问。
哪吒俯身下来，含住她的嘴唇含糊不清道，“那我就杀了那人，把我们俩锁在一起。”
他话语里带着笑，“我说到做到。”
哪吒三太子下凡的时日早已经定好了，哪吒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家人却看得击重，除了李靖之外，哪怕是金吒和木吒都已经赶过来，好送哪吒。
桑余和金吒木吒一道，从司命星君那里看了哪吒要投生的这个凡胎，命格极其偏枯，所以反差极大。人生前几年寒微，但是之后却是富贵至极，位极人臣。不过也是因为此，运道峰回路转，二十四岁运数改变，暴病而亡。
不过，再做人一回还是没爹。虽然桑余早就知道了，但是真的从司命星君那儿看到那个凡胎自小没爹，是母亲做奴婢时候和小吏的私生子。只觉得十分的黑色幽默，哪吒可能生来和爹这种生物相克，所以还来一次，还是没爹。
“也好，到时候积攒下的杀业，到时候也能在最后关头抵消掉。”金吒和木吒关心的是另外一个。
哪吒对此并不在意。前去的时候见到桑余和金吒木吒，愣了下就笑，“不过些许日子就回来了，不必相送。”
“当真？”桑余挑眉乜他。
哪吒走到她跟前，“我不在这段时日，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可以去灌江口找二哥。要不然就去乾元山。”
“我知道，你都说好几次了。”桑余轻声道，“凡间日子头几年不好过，你要自己小心。”
说完，桑余想起来，哪吒到时候又想不起来。这话说出来和个傻子似的。
哪吒笑了一声，桑余瞪过去，“笑什么笑！”
哪吒唇角拉回来，但对上她恼怒的眉眼，忍不住又笑了，“要想我。”
桑余没好气的嘟囔，“谁想你。”
见着哪吒望着她，她抬头起来，“那就想一点。”
哪吒咧嘴一笑，也不和她在这上面争了。这时引路的仙官已经来了。投生的时日必须和选定的丝毫不差，要不然司命殿里定下的命数会出现偏错。
“三太子殿下，该出发了。”仙官抬手作揖道。
哪吒颔首，他对桑余还有两个兄长挥挥手，转身离去。
长安的深夜寂静无声，又热闹非凡。平阳公主府里歌舞升平，平阳公主才看过家令搜罗来的那些良家子，颇有些头疼。
“哎，佳人难求啊。”平阳公主手臂扶在身旁的锦几上，和家令感叹。
宫中陈皇后受宠没有所出，其余后宫嫔御也毫无消息。年轻天子御极几年却至今无子，朝野里议论纷纷。甚至连着天子亲舅舅武安侯田蚡都起了心思，和淮南王暗通款曲。
平阳公主见如此情形，不免生了心思，走了姑母馆陶大长公主的老路子。令人私下搜寻美貌良家子，豢养在公主府中，等天子驾临，好看上几个。她也能凭借此风，直上青云。
不过想的很好，但是美人却没那么好求得的。看了好几批人，只能说是样貌端正。其他的，不管是牙齿还是手掌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和你说了，美人需得齿白洁净，双手莹滑如玉。你看看你找来的都是什么？”平阳公主怒斥道。
家令惶恐跪拜在地，“长主息怒，下官该死。只是这种女子，不会出现在平常人家。就算真的寻见，也不见得会甘愿入公主府啊。”
长公主说的那种貌美齿白整齐，且乌发雪肤的美人，根本就不是平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就算寻到，女子家里也不见得愿意让女儿入公主府。
平阳公主听了这话，越发心烦。她抬抬手，让家令起身。叫来府里的家伎讴者，过来歌舞解忧。
长袖翻飞里，平阳公主道一声，“子夫，唱一首白驹。”
讴者里一个乌发丰美的少女低眉道一声喏，然后击筑歌唱。
歌声里，夜幕一道星光滑过天空，那道光瞬间穿过窗棂，直入堂上来。
歌舞声为之一顿，片刻的寂静后，公主家令回神过来，利索冲上首的平阳公主拜下，“长主，星光耀室，此乃吉兆啊！”
家令此话一出，其余的舞女讴者也纷纷跪下给平阳公主道贺。平阳公主坐在上面，听着众人的贺喜之声，不由得心花怒放。
公主府后院，一处简陋的矮房里响起婴孩的啼哭。
第170章
产妇生产之后力竭昏睡了过去,只剩下卫媪还有大女儿卫君孺将沾满血的被褥拿出去。
“母亲。”等在外面的少年见到大姐和母亲出来，把特意准备好的洁净被衿等物送进去。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睡。”长姊卫君孺接过弟弟卫青手里的被衿, “明日要侍奉长主去甘泉宫，你这没睡好,万一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卫媪和丈夫生了三女一子,后面又和在平阳侯府里做事的县吏私通生了这个小儿子。后面因为在生父家被虐待得难以忍受,跑回了母亲家。在平阳公主府里做了个骑奴,连着姓氏也改成了卫姓。
卫青听着就笑，“无事,我撑得住。何况我在队伍后面，就算有差错,也不容易叫人看见。”说着，催促大姐把被褥送进去，“快给二姊换上,她生产不久受不得寒。”
卫君孺连连颔首，赶紧的进去把被衿给内里的妹妹换上。
卫青去庖厨下提来了热水,卫青会来事会做人，在公主府内广结善缘。庖厨下的仆役听他说二姐生产，特意给他留了热水。等到他来,直接塞他手里。
有了热水，一切好办多了。卫媪把才出生的婴孩放在热水里清洗干净包裹好,愁得脸几乎都皱成一团。
“这孩子也不知道霍家那里要不要。”
她们一家子都是公主府的奴婢。这孩子跟着她们，将来也要从母为奴为婢。送到生父那儿,至少还能是个良籍。奴婢是贱籍，通买卖。和会说话的牛羊牲畜没区别，甚至许多时候还不如那会耕田的耕牛,哪怕被主人家打死了，抛尸荒野，没有什么公道可说的。在生父那儿至少是良籍，不用和她们这般战战兢兢。
“那霍吏家中也有妻儿，要是送过去恐怕也不见得他们会善待他。”卫青劝道。
卫媪听了想要再说什么，卫青道，“这孩子年纪太小，送到霍家，万一他们不善待他的话，恐怕活不下去。”
卫媪想到幼子在生父家的遭遇，长长叹了口气，“那就留下来吧。”
孩子收拾妥当之后送去吃奶。说起来也奇怪，这孩子哭声极其响亮，但也只哭了那么几声，像是应景似的。没有其他婴孩那种撕心裂肺，吃饱喝足之后自顾自的睡着了。
“这孩子长得倒是敦实，希望他能无病无痛一路平安长大吧。”
桑余站在低矮的卧榻旁，看着放在产妇身边的婴孩，好奇的又看了几眼。初生的婴孩其实都不怎么好看，面孔模糊。就算是哪吒也是一样，看不出三太子秀丽明艳的影子。
不过他现在睡的很沉，哪怕她就在身旁也毫无察觉。
桑余俯身指尖在初生婴儿皱皱的脸上戳了戳，“既然再做一次人，那就轰轰烈烈的活一次。做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人物。”
外面风声呼啸，奴婢们住的屋舍挡不住寒风，也没有屏风等挡风的器物。风从牗窦里灌入，往榻上的母子俩扑来。桑余手腕翻转，一丝灵力从指尖里流出，瞬时那寒风被从中截断，消弭的无影无踪。
“元君。”外面土地已经侯了有小会了，见到桑余从门内出来，连忙下拜。
桑余抬了抬手，让土地起身。她暼了一眼门内，“这里就有劳土地了。”
土地抬手，“元君放心，三太子身负天命，小老儿自当全力照看。”
听到土地下了保证，桑余抬手对土地行了一礼，土地吓了一跳，赶紧的避开。桑余见到一切都已经妥当，才返回天庭。
人才到云楼宫，就见着龙吉公主在那里等着。
龙吉公主见到她回来，往她身前身后左右全都看了个遍，说话也不客气，“三太子下凡去了？”
见到她颔首，龙吉公主笑得怒气冲天，“那煞星终于是下凡做人去了。你知道不知道，前日他打上姻缘府来，说要是我们胆敢给他安排姻缘子嗣，他就要一把红莲业火把姻缘府给烧了！”
桑余瞠目结舌的，“他还真去了？”
见到龙吉公主愤慨点头，桑余霎时里心慌气短的，鞍前马后给龙吉公主捶背捏肩，一路殷勤的把人给请到门里去。
“他那个凡胎，照着命数，命里是要有子嗣的。姻缘有也是半路姻缘，迟早要散。现如今被他这么一搅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哪吒说到做到，要是他真的被安排上了什么。等完成使命回天庭上来，恐怕连去凌霄宝殿都省了，直接来找姻缘府算账。到时候说不定真的要把姻缘府烧了才罢休。
桑余听着龙吉公主的话，“还真的有啊？”
龙吉公主见着桑余满面惊愕，不由得有些心虚。 “都是凡间的命数，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凡胎命数里就是有俩个儿子。不过一个早夭，另外一个也要跟着霍家被后来的皇帝灭族。”
龙吉公主咳嗽一声，“何况凡间的事都不作数的，桑余你不要放在心上。”
桑余呵呵。
她不说话，只是盯着龙吉公主不放。龙吉公主被她盯得越发的心虚，也不敢直面她的注视。
龙吉公主唇角勉强扯出点笑，硬着头皮迎着桑余的目光望过去。
“那俩个孩子非得存在么？”桑余问。
龙吉公主迟疑了下，点点头。听到桑余冷笑一声，“那恐怕是不行了，我和他说了，他要是在下面给我娶妻纳妾搞出什么孩子来了。那么回头我下去就去搅乱宫廷，做皇后做太后，养上一票的男人。”
桑余看着龙吉公主满脸的错愕，“看看到底是谁搞得过谁。”
龙吉公主顿时头大如斗，一头靠在那儿。只有哪吒一个还好说，桑余也掺和进来，她是真无话可说了。
难怪那煞星杀到她姻缘府上，扬言要烧了姻缘府。原来根由在这。
“实在不行，”龙吉公主头疼着看着桑余，“你下去自己来？”
这也是个办法，就算回头那煞星命数尽了回天庭也无话可说。
“我去行吗？”桑余疑惑问。
“有什么不行的，只要让他把这命数对上就行了。再说，只要他把事情都做了，这天上哪个会不识趣的去找麻烦？”
何况麻烦都不知道从何找起。天上神仙活的长，除非有人授意，否则想的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轻易不会找麻烦。
“可是有那么容易生么？”桑余忍不住问。
神仙哪里那么容易生孩子？要不然天庭遍地都是仙二代三代了。
这下子，龙吉公主也懵住了。以为相处个两相其美的办法，谁知道还是行不通。
“霍氏一门在几十年后将被灭门，若是少了那一个，人数对不上。这……”龙吉公主着急上火。
桑余却不着急，“只要名义上是他的儿子就可以了，对吧？”
龙吉公主愣住，她抬头去看桑余。桑余抬手拍了拍衣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对着友人望了过来。
“按道理，只要霍氏一门该死的人数目对上就行。不过这里的人也该是到了那个死劫。否则的话还是不行。”
所以说来说去就是麻烦。
桑余没龙吉公主的那份忧心忡忡，“那到时候再说。现如今着急也没用。”
她有属于凡人的豁达，“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着急。”
这命数都被哪吒自己搅和的一塌糊涂，要和原本的命数完全对上哪里有那么容易！龙吉公主不由得不着急。
不过龙吉公主也不好真的给好友头上添上几分翠色的，“只能这么想了。”
“你把他命里该有的那两个儿子该出生的八字命数给我。”桑余开口。
龙吉公主不明所以，也不知道她拿这个做什么用。都没有姻缘了，这儿子自然不会来。龙吉公主掌心一翻，两道闪烁的云篆浮现。
桑余望着那龙吉公主掌心那两个八字。
“一个是早夭的命格，一个是晚年惨死。怎么这么惨。”
“物极则反，月满则亏。”龙吉公主掌心一收，“霍家满门因为他在权势上巅峰造极，甚至能废立天子。接下来自然就是急转直下。这是天道，小到个人，大到天下，都是此理。谁也无法改变。”
桑余点点头，突然就笑了，“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去办妥。”
龙吉公主不知道她要怎么办妥，不过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有办法了。不管如何，有办法就好，要不然几十年后，这霍家满门该死的人数对不上，又是个麻烦。
“那三太子那里，你会去看吗？”
桑余颔首，“看，怎么不看。”
刘野猪陈阿娇，还有卫子夫，狗血三人组。就算不去看哪吒，光是这三个，她都要多瞅瞅几眼。
毕竟近距离八卦的机会，轻易怎么轻易放过。
“我还没见过这会的汉天子呢，听说样貌不错？”
龙吉公主打了个寒战，不由得略提高了声量，“你可别乱来，若是和那个天子有了什么首尾，等三太子回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就真的好看了。这去的时候还是肱股之臣，回来要活拆了对方。简直能闹腾的天上地下都不安宁。
桑余好笑的说不会，“刘彻再好看再威风，也是个被好多女人用过的。我又不傻，去用个不知道经过几道手的脏棍子。”
这话实在是太没羞没臊，龙吉公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不过有这话，龙吉公主算是放下心来，不用担忧哪吒返回天庭就去杀刘彻了。
天庭的时日优哉游哉，只要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仙家们都是温吞着过日子。但是凡间就不同了，尤其是长安，风风火火热热闹闹。
哪吒在的平阳公主府日子还算不错。出生后的第二年，姨母卫子夫被去霸上扫墓，回来做客公主府的天子刘彻看上，一度春风之后带回了宫。虽然在宫里虚度了一年多的光阴，但是又重得宠爱怀了身孕。
天知道这是第一个后宫嫔御传出有身孕的消息，之前天子有暗疾不能使妇人怀孕的流言不攻自破。
椒房殿的陈皇后要死要活好阵子，其母馆陶大长公主不敢对怀有身孕的卫子夫下手，掉头对付在建章的卫青。谁料到卫青被同僚所救，事情传到刘彻耳里，刘彻勃然大怒的同时，干脆封了卫青为建章监，卫子夫为仅次于皇后之下的夫人，封赏无数。卫家上下顿时脱颖成了长安里的新秀。
桑余见到那个才三岁的孩童，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成了锦衣玉食的小公子。
说吃苦，也就只是吃了头两年的苦而已。
长安城里的热闹越演越烈，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先是两朝外戚斗法。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蚡斗得你死我活，结果窦婴腰斩，田蚡监刑之后直接吓破了胆子。
再然后是陈皇后坐巫蛊，丢了皇后的位置。被送到了由她母亲献给天子刘彻的长门园内，算是送还娘家了。
卫夫人生下三个女儿之后，终于生下了皇子。得封皇后，入主椒房殿。而后，车骑将军卫青在首征匈奴取胜的情形下，再次领三万骑兵出雁门关，长驱深入匈奴，斩获数千。
第二年元朔二年，匈奴南下杀死边郡太守，连续攻打上谷渔阳。卫青率兵出征，击退侵扰的匈奴，甚至夺回自秦末被匈奴夺去的河套等地。如此功勋，卫青被封长平侯，权势炙手可热，整个卫家鲜花锦簇烈火烹油。
长安里传唱着歌谣，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元朔四年秋，天冷的比往年要更早些。才入秋七月，暑热像是被一只手从中掐断，迅速褪去，秋意迅速浓厚。上林苑树木丛林里浓郁的翠色，染上了黄色或是枫红。
在这样的天色里，天子刘彻领着一众侍中随侍进入上林苑狩猎。
刘彻自诩还年轻，骑马纵入林中，有一番收获之后，心满意足的对身后的少年侍中道，“你也自己去玩玩，试试身手。”
“喏，陛下。”少年说着，拉过手里的缰绳，和其他人一道呼啸着散开。
上林苑里树木极多，除却关内原本就有的树种之外，前段时日，天子下令将蜀地和淮南的荔枝和橘树移栽了过来。不过因为水土不同，最终还是没能结下果实。驰马奔驰在林中，双目所及全是迅速后退的树木。
树木里传来细碎的动静，马背上的少年一把拉住缰绳，手伸入腿边的箭囊里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拉开弓箭，对准声源处。
一只半大的麋鹿从粗硕的树干后现身，少年眼眸紧紧盯住那只麋鹿，弓弦越发拉满，正欲松开的时候，那只麋鹿身后走出一个年轻女子，直接暴露在箭矢之下。
那女子出现的猝不及防，她回头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反手一偏，箭矢擦着那只麋鹿的犄角而过。
麋鹿被那一箭惊吓到，撒开蹄子跑入林子里。少年回头去看，原地已经空空如也，半点人影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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