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凝虚宗,废废的


    深夜, 凝虚宗。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护山大阵,再也无力支撑,如蛛网一般碎裂。


    乌怀也目眦尽裂, 手中重剑深深陷进地面, 带起一片裂纹。


    魔族来势汹汹,为首之人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魔气, 甚至比自称第二副将的严温还要强上几分。


    乌怀也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魔域之主手下的第一副将。


    戈邢手握尖刀, 携万千魔兵立于凝虚宗之上,颇有黑云压城之势。


    凝虚宗弟子亦丝毫不退, 岿然不动与其对峙。


    戈邢睥睨着脚下的人, 薄唇轻启:“秦宗主,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你若现在投降, 归顺我魔族,我可以饶你们一条生路。”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放你爹的狗屁!”秦震破口大骂, 巨斧一挥, 整个人如流星般冲了上去, “有本事就和老子单挑!”


    “杀了这群狗杂碎!”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凝虚宗弟子同时出手, 霎时与魔兵战作一团。


    乌怀也挥舞着重剑,杀红了眼。


    这场战斗, 他们并不占优势。


    魔族来势汹汹,他们却没有丝毫准备,尤其是那些修为低的弟子, 只能匆匆躲进藏书阁炼丹房这种相对安全的地方。


    但这绝非长久之计。


    一旦他们没拦住这些魔兵,让他们闯了进去,那宗门几千年来累计的根基, 和新生一代的传承,都将毁于一旦!


    乌怀也额头冒出冷汗,大喝一声,死死挡住即将突破防线的魔修。


    然而,终究没能拦住。


    “乌师姐!他们闯进去了!”书焕焦急地对她喊道,手指指向的,正是藏书阁。


    乌怀也来不及犹豫,一脚踹飞魔修,转头便追了上去,只抛给身边人一句:“你们拖住他!”


    藏书阁,云依撑起结界,冷冷看向结界外的魔修。


    她不擅打斗,仅凭一人也无法抵挡众多魔兵,只能以结界支撑,拖延时间。


    结界内,书礼焦急地直跺脚:“师尊,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不如您放我出去,我可以一战!”


    “闭嘴。”云依没好气道,“我不需要你一个小小元婴去拖延时间!”


    “可是我!”


    就在此时,一柄重剑从天而降,一下贯穿两名魔修。云依眉梢一挑,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之色。


    “怀也,结界支撑不了多久,务必速战速决!”


    “弟子定不负所托!”乌怀也沉声应下,周身气势大涨,丹药一把一把送进口中。


    与此同时,炼丹房、工器坊、宗主大殿和供奉历代长老灵位的宗祠……皆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熟知凝虚宗的地形,目标明确,不仅要颠覆宗门,更是要摧毁凝虚宗的根基与传承。


    “你们可真是好计谋!”秦震咬牙切齿,巨斧重重压下,死死盯着对面那张冷漠到可恶的脸。


    “还要多亏令徒争气。”戈邢勾了勾唇角,怜悯地看着他,“也多亏秦宗主,信任。”


    “你!”秦震怒极,一双本就凶神恶煞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加凶狠。


    谁也无法接受自己辛苦养大的徒弟成为刺向宗门的尖刀,偏偏戈邢还要用柏木桦来刺激他,这让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秦宗主,你不是我的对手。”戈邢嘲讽地看着他,手中尖刀骤然升腾起层层黑雾。他手上用力,一寸一寸,尖刀穿透巨斧,直逼秦震面门!


    秦震快步后退,堪堪躲过一击,然戈邢步步紧逼,不给他一丝反应时间。


    “宗主小心!”书焕提剑冲了上去,被戈邢一掌挥开。


    再回头时,哪还有秦震身影?


    戈邢觉得自己似乎高估这位秦宗主了。


    “大人,这些人完全不是对手,您看我们要不要……?”手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戈邢淡淡扫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活捉。”


    “是!”手下连忙退下,不敢再问。


    戈邢扫视全场,魔兵数量众多,已然占据优势,凝虚宗的反抗不足为惧。


    甚至有更多魔兵趁敌人松懈之际混进宗门,朝薄弱之处进攻。


    他垂下眼,手中出现一张地图,上面清楚标注着凝虚宗的地理位置。


    其中,藏书阁所在的位置,被重重画了出来。


    他收回地图,飞身朝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彼时,乌怀也早已不堪重负,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躲进结界调息。


    然而他们赖以生存的结界却逐渐出现了裂纹,支撑不了多久。


    云依咬牙抓起一把丹药送进口中,拼命调动体内灵力以维持结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戈邢提着尖刀,缓缓出现在结界之外。


    正在攻击结界的魔兵终于停下,恭敬地退到戈邢身后,眼中却透着几分得意。


    只要戈邢出手,这破结界就再也不能阻拦他们的脚步了!


    云依显然认出了他,眼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是你……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戈邢置若罔闻,只抬起尖刀,威胁道:“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


    云依丝毫不退:“有本事你就砍死我!”


    她话音未落,戈邢蓄力拍出一掌,霎时,结界破碎。


    下一秒,无形剑气在他掌心划出森森血痕。


    “!”戈邢后退几步,几乎是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整个凝虚宗。


    紧接着——


    砰!


    砰!


    砰!


    ……


    炼丹房、工器坊、宗主大殿和供奉历代长老灵位的宗祠接连响起爆炸声,毫无防备的魔兵应声倒地,气息全无。


    满天烟雾中,只余戈邢一人,看着满地惨死的魔兵和空无一物的藏书阁,他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


    这里既没有藏书,也没有凝虚宗要全力保护的后辈。


    只有一场瓮中捉鳖。


    而他们,就是那个鳖。


    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嗨,请回头!”江迟砚鬼魅一般出现在戈邢身后,涣风随心而动,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口。


    “是你?”戈邢脸色一变,“你们早就勾结起来了!”


    “勾结?这话多难听啊。”云依笑盈盈地挥开残留的雾气,哪还有刚才的紧张,“我们这叫同气连枝,同仇敌忾,是正当的同盟,是友军,勾结这个词更适合你们魔族和道貌岸然的南溟主!”


    “哼,废话少说!”戈邢不再言语,尖刀在他手中转了一圈,毫不犹豫朝江迟砚刺去。


    江迟砚倒是颇为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会挟持实力不如他的云依,利用人质来逃跑。


    但他却没有。


    江迟砚提剑砍去,拥有系统力量的他几乎是以碾压的方式将剑刺中戈邢腹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人看着倒地不起的戈邢,陷入了沉默。


    他们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太对劲。


    修炼到这个实力的魔修应该不至于被不致命的一刀撂倒……吧?


    “我怎么感觉他好弱?”云依恍恍惚惚,“这前后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额,应该是吧?”江迟砚挠挠头,到底没忘了正事,绳索一捆,顺势将俘虏提了起来。


    天色渐亮,当江迟砚提着魔域第一副将站在剩余的几百魔兵面前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一个个扭头就跑,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反杀。


    然而,他们身后,是一众整装待发的无界门弟子。


    “想去哪啊各位?”莫里羽一身火红战袍,笑得肆意张扬,“不赶时间的话,有没有兴趣躺下当个死人?”


    噼里啪啦。


    这场单方面的围剿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结束时,凝虚宗尸横遍野,血腥气污染了整座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凝虚宗的伤亡并不惨重。


    秦震看着满地的魔修尸体,老泪纵横:“太好了、太好了……一举拿下这么多魔兵,也不枉我凝虚宗做出此等牺牲了!”


    为了这一场戏,秦震故意让柏木桦偷走了宗门秘辛,故意让魔兵摧毁了护山大阵,故意设下阵法炸毁宗门宝库。


    损失不可谓不大。


    “我说秦师兄,您老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事情结束,云依终于有时间算账。


    她阴恻恻地挪到秦震身边,咬牙切齿,“身为长老,您难道不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吗?”


    秦震干笑两声:“事出从急,事出从急……这不是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嘛,至少根基和传承都好好的你说是吧?”


    的确是好好的,可惜遭罪的是自己。


    云依呵呵两声,懒得理他。


    江迟砚在旁边听了全程,不由纳闷:“所以你们的根基和传承都藏哪去了?”


    那么庞大的数量,凝虚宗看起来也没有能藏的地方啊。


    云依悠悠然道:“这个啊,说来话长。”


    凝虚宗的根基,也就是那些藏书法器——


    数日前,无界门。


    郝酌华与秦震彻夜长谈,谁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无界门的藏书阁炼丹房等地,陡然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


    还不许别人看。


    至于凝虚宗的传承,也就是还未成长起来的弟子——


    还是数日前,无上谷。


    妄好满头问号:“什么叫,凝虚宗弟子想要来无上谷做客?”


    秦震尴尬地点点头,给了郝酌华一肘,示意让他来说。


    “啊,这个嘛。”郝酌华笑呵呵的,隐晦地踩了一个捧了一个,“这不是想着他们凝虚宗的太老好人,容易受屈儿嘛,特地来你们无上谷取取经,让他们学习学习哈哈哈……”


    妄好:“……”


    她冷哼一声,手一摊:“我们无上谷不做慈善,想来学习,就得给点好处!”


    最终,凝虚宗以一千上品灵石得到了来无上谷“学习”的机会。


    江迟砚心服口服:“……秦宗主好计谋。”


    秦震谦虚地摆摆手:“还要多亏你们无界门伸出援手,不然可真是损失惨重啊!”


    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凝虚宗也元气大伤,要修缮的东西太多,只能先让受伤的弟子暂居无界门。


    江迟砚一回到宗门就把戈邢送进了天牢。


    这座天牢可比关押程鸿的那座严格得多,重重把守,宗主来了都不一定能跑出去。


    “看来此行收获颇丰啊。”宗主本人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不枉我叫小好那孩子誊抄了一份踏云阁审讯大法,这下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江迟砚抻着脖子瞥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默默为戈邢点了根蜡。


    审讯的时间定在第二天,师徒两人确定好了时间,便一前一后离开了天牢。


    他们一走,原本昏迷不醒的戈邢就醒了,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在确定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能协助逃跑的东西后,果断放弃挣扎,闭眼装死。


    第82章 送情报的来了


    这两天的无界门很忙, 宗主长老们忙着安置伤员,弟子忙着协助凝虚宗重建。


    江迟砚则抽空回了趟明安。


    “所以,严格来说,这次攻略算是成功了……除非勾皿普还有更厉害的后手。”系统对众人道。


    “老天保佑, 可不能再有了啊!”杨韵莹双手合十, 闭着眼向上苍祈祷。


    孙偌黎问道:“那个勾皿普知道他底牌被挖掉了吗?”


    江迟砚摇头:“暂时不知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他知道的。”


    “逼他狗急跳墙?”


    “对,打死一只老鼠的最好办法就是逼他主动现身, 我就不信当他所有的算盘都落空, 他还能坐得住!”江迟砚恶狠狠地握紧了拳,此时他想要杀死勾皿普的心完全不比系统少。


    系统泼了盆冷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他已经藏了一千年。”


    孙偌黎道:“所以还要主动露个破绽才行, 而且那个破绽,值得让他冒险。”


    “嗯, 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江迟砚点点头,环视众人, 摊了摊手, “那么, 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空气瞬间陷入沉默,一众人面面相觑, 露出尴尬的笑。


    江迟砚痛心疾首:“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啊!”


    众人忙道:“我们会想的!我们真的会想的!”


    江迟砚露出孺子可教的笑, 往那一坐,手一摊:“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想吧。”


    与此同时,幽暗的天牢中,陡然出现一抹亮光。


    戈邢眼皮一跳, 缓缓睁开了眼。隔着坚固的牢门,看向对面三人。


    “好久不见,我还是更喜欢你在庆城时那活蹦乱跳的模样。”莫里羽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嘲讽。


    戈邢缓缓坐起身,背靠着墙,缓缓吐出一句:“哦。”


    莫里羽一哽,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没劲。


    她哼了声,朝左侧伸手。


    林邬玦将一本写满酷刑的册子递上。


    这次林邬玦没有用隐身符,而是戴上了一顶黑色幂篱,遮住整个上半身。


    戈邢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莫里羽手中的册子。


    “嗯……这里头的东西真全面,诶,你们看这招‘弹琵琶’怎么样?”莫里羽翻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念道,“将利刃穿过胸膛,在肋骨间来回游走,可叠加冰火两重天使用。”


    “我看不错,不如就先试试它吧。”俞令晚柔声道,“若是嘴硬不招,那便只能割鼻断耳断足,实在不行,砍成人彘也是可以的。”


    戈邢:“……”


    他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道:“你们很闲吗?不如直接问,给彼此省点时间。”


    “?”三人对视一眼,没想到戈邢竟然会这么配合。


    “那就好说了!”莫里羽手中出现一把太师椅,她大马金刀往那一坐,隔着牢门审视地看向犯人,“说说吧,你们那什么魔域在哪?魔域之主,又是谁?”


    林邬玦和俞令晚配合地站在太师椅两侧,像两尊门神。


    “魔域,并没有确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目前在南溟海域。”戈邢招的很痛快,“至于我们域主,叫勾皿普,乃是霍卓武门下五弟子。”


    林邬玦眼中闪过惊诧:他竟然真的说了实话!


    “砰!”莫里羽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你们是何时与南溟勾结在一起的?”


    戈邢依旧很平淡:“挺早的,南溟主是个硬骨头,不过她的妹妹很识时务。”


    “所以你们设计控制了南溟主,又勾结空迷,以神器为饵诱我们去送死?!”


    戈邢想了想,点头:“差不多。”


    林邬玦不由想到了那条巨大的食人鱼,若非结界及时破除,萧仇等人前来支援,他们恐怕都会葬身鱼腹。


    “好手段!那北方秘境的魔兵也是你们所为?”莫里羽继续逼问。


    戈邢皱起眉:“……不然呢?”


    理所当然,但,着实可恨!


    莫里羽彻底怒了:“你们都做过什么事,如实招来!”


    戈邢叹了口气:“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一千年前,我们域主就是魔神殷瑟的手下,也是他最得力的干将,做过的事有很多,可惜我没兴趣打听。


    魔神死后,我们域主藏了起来,暗中集结魔神曾经的下属,开始布局。


    他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初步收服了一些可用之才,自封魔尊,开始带着手下人东躲西藏。


    后来又以一具尸体威胁一团初开灵智的火为他所用,而后几百年,他一直在研究庆城的死尸,和那个献祭法阵。可惜被你们破坏了。”


    “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


    戈邢抽了抽嘴角:“他还派人到处收集死尸炼化,也就是你们刚才说过的北方秘境。”


    林邬玦惊愕:“你是说他们都是普通人?”


    戈邢严谨道:“生前是。”


    莫里羽深深呼出一口气,勉强压抑着暴怒的情绪,一字一句问:“还有吗?”


    戈邢点头:“有。”


    “我们域主幸得贵人相助,在南溟海域养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他藏得很深,应该是挺厉害的东西。”


    “勾皿普……”莫里羽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到底想做什么……”


    戈邢摇头:“不知道。”他顿了顿,似是惋惜,“虽然你们暂时占据上风,但我们域主的手段还没有穷尽,你们想抓他……”他不看好地摇摇头,“难。”


    “但你似乎并不认同他。”隔着幂篱,林邬玦陈述道,“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们域主’,看似忠诚,实则话里话外充满鄙夷,你根本就瞧不上他这种人吧?”


    这次戈邢沉默了很久,最终缓缓吐出四个字:“人之常情。”


    林邬玦继续逼问:“既然瞧不起,又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戈邢这次回答的很干脆:“谁是魔族统领,我就听谁的。”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面无表情抛下一颗惊雷,“哦对了,这个时间,我们域主应该已经对踏云阁出手了。”


    不久前,踏云阁主殿。


    师幕仪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刀尖对准主座上的程鸿,挑衅意味拉满:“阁主上任这么久,我们都还不知道您的实力,不若就趁此机会比试一番,阁主意下如何?”


    程鸿眉心一蹙,不耐地挥挥手:“师长老,凝虚宗遇袭一事才发生不久,当务之急是尽快做好防范,以免步入凝虚宗后尘,而不是什么无意义的比试!”


    师幕仪却步步紧逼,态度十分强势:“阁主怕不是有什么顾虑?”


    “够了师幕仪,眼下不是内斗的时候!”洛焉拍案而起,不动声色挡在程鸿面前。


    “洛长老,打从一开始你就处处维护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前阁主之子,莫非……你与他早就相识?”师幕仪冷笑逼近,字字珠玑,“甚至,关系甚好?”


    洛焉冷笑一声,懒得废话,手中烙铁猛的朝对方甩去!


    师幕仪早有准备,后退一步,转而提剑相向,毫不留情。


    洛焉也不是个隐忍的主儿,她手腕一转,黑色的烙铁瞬间变得通红,散发着滚烫的温度。


    两人瞬间打作一团,其他阁老对视一眼,纷纷避让。


    躲在暗处的妄好皱紧了眉,搞不懂师幕仪在搞什么把戏。


    难道是想篡位?


    妄好紧盯着战局,同时控制着程鸿远离,免得被误伤。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自程鸿背后而来,妄好悚然一惊,下意识操控着程鸿挡下这一击。


    砰!


    伴随着长剑落地的声音,妄好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魔气!阁主、不,程鸿是魔修!”


    殿中乱作一团,师幕仪趁机表态,联合一众阁老迅速将程鸿绑了起来。


    妄好闭了闭眼,暗骂一句,心知无力挽回,只能放弃了掌控权,愤愤摘下蝴蝶面具。


    无界门,天牢中。


    “踏云阁?”莫里羽搭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他要对踏云阁做什么!”


    戈邢慢条斯理地笑笑:“也没什么,拨乱反正而已,只不过那个‘正’……早已和我们域主达成了某种约定。”


    “什么意思?”俞令晚亮出忆追剑,指向他道,“你指的是谁?”


    “这个啊……”戈邢皱起眉想了想,耸了耸肩,“好像是一个内门长老,叫什么‘仪’?”


    莫里羽补上了他的话:“师幕仪。”


    “对,师幕仪。”


    “他们两个又是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


    这次戈邢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想了很久,反问:“你们知道霍瞳楼那个废物为什么能躲过你们的追查,建立起如今的踏云阁吗?”


    咔嚓,太师椅上的扶手硬生生被莫里羽掰下一角,她咬牙切齿:“你是说,帮助霍瞳楼出逃,助他建立踏云阁的人……是勾皿普?”


    霍瞳楼出逃……


    林邬玦回想着从江迟砚口中听来的往事,霍瞳楼出逃的那天,正是霍卓武被斩杀的时候,那时前任宗主姒嫖还没有飞升,勾皿普尚且只是无界门中一个比较受重视的弟子。


    林邬玦不由浑身发冷,勾皿普……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这一切?


    “应该。”戈邢言简意赅,“但可以确定的是,霍瞳楼乃至踏云阁能有今日地位,离不开我们域主的栽培,至于那个内门长老……兴许他们早就联系过了吧。”


    “然后呢?”莫里羽冷静下来,追问,“他想让师幕仪做什么?”


    “自然是,带领她的部下,征伐。”


    “征伐,所有弱者。”


    第83章 弑神


    勤政殿中, 一只通身幽黑的蝴蝶翩然落在少女指尖,在阳光下更透出几分朦胧神秘。


    “王蝶……回来了?”尤畅讶然,而后瞬间皱起了眉,“莫非是他们败露了?”


    纪昭离盯着指尖蝴蝶, 久久没有作声, 尤畅也默契地不去打扰。


    直到门外传来内侍的脚步声,纪昭离蓦然扬手, 蝴蝶熟练地停留在尤畅发间, 充当一个无害的装饰品。


    “传信给峰将军,让她早做准备。”纪昭离命令道, “另外, 把之前的那些丹修叫进宫来。”


    尤畅了然:“好。”


    这天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兴许是因为天上不断划过的剑光。


    这些剑光以常丰城为起点, 朝四面八方散开,去势汹汹。


    踏云阁内, 师幕仪品着美酒, 观赏着满地血腥。


    酒壶见底, 程鸿的惨叫声逐渐微弱,最终平歇。


    师幕仪轻笑着看向身旁的人:“执法阁老, 请问我这手段,比起你来如何?”


    洛焉冷冷吐出八个字:“血腥残暴, 不堪入目。”


    “呵。”师幕仪发出一声冷笑,摆了摆手,“行了, 好戏结束了,把洛阁老送回牢狱吧。”


    手下领命,对洛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洛师姑, 请吧?”


    洛焉没有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端坐主位的师幕仪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洛师姑,请不要让我们为难。”弟子的语气暗带威胁。


    洛焉终于移开视线,很轻地说了句:“师幕仪,你才是踏云阁真正的罪人。”


    师幕仪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听到。


    踏云阁以实力为尊,门下弟子皆天资卓越,远超其他宗门。


    故而,当整体战力尚可的名垂宗遭遇袭击时,他们几乎无能无力,只能四散着逃开。


    但花花绿绿的弟子服实在惹眼,带头的人嗤笑一声,不慌不忙指挥着手下弟子:“去吧,全杀了。”


    “是!”


    名垂宗宗主携几名精锐弟子挡在他们面前,怒目而视,带着必死的决心:“想伤我宗弟子,除非你们踏过我的尸体!”


    踏云阁的人连一丝犹豫也无,提剑便冲了上去!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名垂宗处处被压制,终是不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划过脖颈,带出喷溅的血液,和滚落在地的人头。


    而后,数道剑光接连而至,挡在名垂宗面前。


    为首之人白衣翩翩,朝名垂宗宗主一拱手:“无界门鹤归尘,前来肃清叛徒。陈宗主可还好?”


    陈宗主愣愣地看着那颗头,不由吞了吞唾沫,看向鹤归尘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敬畏:“好、好,我们没事。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只是这踏云阁怎么突然、突然……”


    鹤归尘微笑着道:“踏云阁与魔族勾结,对无数宗门痛下杀手,早已经不属于正派了。”他虽笑着,眼神却冷,像在压抑着某种疯狂,“陈宗主放心,我们会了结这些叛徒。”


    陈宗主浑身一抖,干笑两声,深深一拜:“是是……陈某在此,多谢无界门救命之恩。”


    相似的事情,发生在整片大陆。


    而始作俑者的踏云阁,也被无声包围。


    “如何?里面大概有多少人?”踏云阁中,江迟砚低声问着。


    系统道:“粗略估计有三十人,就是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


    “这么少?”林邬玦颇感意外,“他们就不怕有人直捣黄龙吗?”


    他这次只带了普通的眼罩,因为系统突然想到,勾皿普应该早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他是一个敏锐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做出行动的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忽视林邬玦的变化。


    江迟砚面色凝重起来:“的确很奇怪,整个踏云阁几乎都空了,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就好像……在邀请我们一样。”


    手腕传来拉力,江迟砚抬头望去,只见树梢上冒出一个头,俞令晚拨开多余的树叶,朝他们比了个口型:“萧前辈也带人过来了。”


    江迟砚瞬间放松了不少,阴谋也好诡计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都是不够看的。


    江迟砚凑近林邬玦耳畔,悄声道:“我们靠近一些。”


    林邬玦点头,隐匿气息小心前行,江迟砚则从另一边逼近。


    诺大的踏云阁此时不剩多少人,空荡荡的,正好方便他们隐藏。


    “最好能活捉师幕仪,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达成合作的。”系统道。


    “连戈邢都不知道的事,那应该不是最近……恐怕连霍瞳楼这个阁主都不知道吧。”江迟砚总有种预感,师幕仪恐怕比霍瞳楼更加疯狂。


    “我更好奇的是,勾皿普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系统的声音充满疑惑,“霍瞳楼本身就和勾皿普有交情,合作倒也合情合理。但师幕仪好歹是一个名门正派的长老,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勾结魔族?”


    “她应该有一千岁吧?”


    “那我不知道。”江迟砚笑笑,“你怎么不好奇现任南溟主?”


    系统幽幽叹口气,声音听着有气无力:“南溟向来与世隔绝,许是教育不到位吧。”


    说话间林邬玦已经躲好,半蹲在屋檐后方的阴影处,正在朝他招手。


    江迟砚看到他身后陡然出现的一抹剑光,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秒,涣风骤然出动挡下这一击,同时林邬玦反身回击,彻底暴露了行踪。


    “有人入侵!快去通知阁主!”那人大喊起来,勉力应对着林邬玦和涣风。


    江迟砚却不合时宜地想:难道真的不是陷阱?


    “不管是不是,踏云阁都不能留。”系统冷冷的说。


    “话说你为什么不用真身?”江迟砚纳闷道,“那不是更保险吗?”


    系统:“我人过来,万一对方觉得我太强了打不过,直接投降怎么办?那岂不是就不能把勾皿普的后手钓出来了?现在藏起来,他觉得你们可以对付,说不定就拼尽全力、甚至主动现身了?”


    江迟砚无语望天:“果然,你根本就没打算去南溟海。”


    系统没有否认:“南溟海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过去只会陷入被动。”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会冒进。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踏云阁为数不多的弟子已全部出动,和讨伐他们的人战作一团。


    江迟砚却没有在其中看到师幕仪的身影。


    “萧前辈也不在这里。”林邬玦快步来到他身边,陈述他的发现。


    “去主殿!”二人同时道。


    主殿的对峙甚是平和。


    以萧仇为首的几人将师幕仪包围,双方却谁也没有动手。


    比起动手,萧仇更想知道答案:“师幕仪,你为什么要勾结魔族?为什么要残害同胞?!你之前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


    “不是么?”师幕仪挑眉笑道。


    萧仇面容一滞,眼中划过迟疑:“你……”


    师幕仪摇头笑道:“不必怀疑,萧仇,我从未变过。我一直是个,渴望变强、渴望成神的人。”她的目光死死追寻着萧仇的眼,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萧仇,难道你不想吗?难道你不想飞升成神吗?”


    萧仇默然看向她,并不作答。


    但没有人不知道答案,因为没有修士不想飞升。


    “萧仇啊萧仇,明明你是天下第一人,早就突破人间限制,却迟迟没有等来飞升的机会……”师幕仪一字一句,逼问着,“萧仇,你甘心吗?你甘心就这么蹉跎一生吗!”


    萧仇不为所动:“你想说什么?”


    师幕仪放轻了语气,声调变得悠扬婉转:“我只是在替你惋惜啊,萧仇。”她笑着,却是留下血泪,“可是那无耻天道啊!祂将飞升的道路彻底堵死,独占那人人向往的九重天,任由我们在人间苦苦追寻!直到我们寿元耗尽,也只能……在人间蹉跎一生。祂多自私啊,祂多可恨啊!”


    江迟砚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就算她没有封锁道路,以你的资质也无法飞升,何必说得好像一个受害者?”


    “是,我的资质不好……我只是一介普通人……”她愤然抬头,双目充血,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可普通人就没有追求至高境界的资格吗!普通人,就该因为天赋而认命吗!”


    “你少偷换概念!”江迟砚骂道,“普通人可不会像你一样投奔魔族,背弃同胞!”


    “那又如何!”师幕仪厉声反问,“只要能达成我的目标,哪怕众生皆死又如何!”


    她愤然指天:“我倒是想问问这天地法则,问问这天道!强者飞升的规定究竟是否正确!如若正确,那为何会出现如殷瑟这般的恶魔!如若错误,那这规定又有什么意义!”


    “你,你们……”她指着包围她的人,手指颤抖,声声悲泣,“你们这些人……自诩正义,那为何还要效忠于这不公不义的天!”


    江迟砚脑门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她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梦到哪句说哪句是吧?


    师幕仪癫狂地笑起来:“天道实在不公,如此做派,祂根本就不配掌管这天地一切!既然祂不配,那我师幕仪就是弑神又如何!”


    弑神。


    一个大胆到几乎无人敢想的词从她口中说出,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合情合理。


    砰——,


    师幕仪自爆而亡。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师幕仪用她的死在人们心中划开了一道裂痕。


    也在天道心中生了根。


    南溟海域。


    师幕仪恭敬立于大殿:“域主,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上首的男人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知道了。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退下吧。”


    待她走后,阶下之人嗤笑:“完成的这么差劲,也算完成么?”


    他却幽幽叹了口气,话语中初显疲惫:“若非虞归的死亡断绝了我原本的计划,我又怎么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但不管有没有用,都值得一试。”


    “域主啊……”空迷似是叹息,“您该不会是……穷途末路了吧?”


    “穷途末路?”他冷笑着反问,“怎么?你在试探我?”


    “并非。”空迷哀伤地抬起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海洋,“只是您若败了,我们南溟,便要万劫不复了。”


    他呵呵笑出了声:“放心,我依然留有后手。”


    第84章 合算的交易


    师幕仪自爆而亡, 门中弟子也一一被制服,盛极一时的踏云阁,就此覆灭。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锁链被砍断的声音格外明显, 洛焉抬头望去, 目露诧异:“是你?”


    “很意外么?”


    “说不意外是假的。”她坦诚地道谢,“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作为回报, 你想要什么?”


    “那就,替我传达一则消息吧。”


    “当然, 你有权证实它的真伪。”——


    时隔千年, 无界门的天牢又一次迎来了它的盛会,一长队踏云阁弟子加长老排着队进去, 老老实实接受审讯。


    “这里面……没有洛焉?”妄好挨个扫过他们的脸,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心, 她随手扯过一人问道, “我问你, 你们执法阁老人在哪?”


    那人被抓着,却挑衅地扬起笑脸:“我说了, 你能放我走吗?”


    妄好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洛师姑被关进监牢了。”一道女声从那人身后传来,“她和师……和新任阁主不太对付。”


    妄好眯起眼睛打量她几秒, 点了点头:“行。”


    “现在过去?”走出几步,俞令晚追上来问。


    “嗯,她多少受我连累, 我不能弃之不顾。”


    俞令晚脚步顿了顿:“那我……现在回住处?”


    妄好也停下来,回头,叉腰, 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从这里到踏云阁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了,你着什么急?”她眯起眼,露出了然的表情,“你该不会……是想偷懒吧?”


    她们俩站的地方人挺多,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暗暗竖起耳朵偷听。


    俞令晚忙道:“你别污蔑我啊,我这是关心则乱,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坏我名声!”


    妄好耸耸肩,笑得像个泼皮无赖:“名声什么的,重要吗?”她凑到俞令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五大宗门,踏云阁倒了,凝虚宗元气大伤,缥缈宗亦不足为惧……以后这修真界啊,就是我们的天下。”


    俞令晚与她对视,一双眼眸中倒映出对方唇角的疯狂,她理解她的疯狂。


    “好啊。”俞令晚轻笑着应下,“那就把你的无上谷做大做强,守护人间无虞,也好替师祖她老人家减轻负担。”


    妄好哼笑着:“那还用你说?”


    而此时,师祖本人正在和江迟砚分享她的见解。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还挺认可师幕仪说的那番话。”


    “师幕仪的话?”江迟砚仔细回想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你还挺宽宏大量的,她都要杀你了,这你能忍?”


    系统:“……”


    系统认真道:“我说真的,这个世界存在太多无法修炼的普通人,少部分天赋平平的修士,和极个别天资卓越之人。普通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载,庸庸碌碌一生,到头来身归黄土。修士们努力追求着那条飞升之路,但修为一旦进入瓶颈,那便再也无法突破,最后魂归天地。而最后一种人,也是最幸运的一种人,他们有超脱世人的实力,有得道飞升的机会,还有那无尽寿元和尊贵地位,说是天道宠儿都不为过。”


    她叹息道:“天赋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这三类人之间,都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甚至无法通过努力来将其填平。可是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鸿沟呢?这对他们而言太不公平。”


    江迟砚看得很开:“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系统陡然变了语气,带着某种决心:“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去改变,去减小这种差距,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世间苦痛。”


    江迟砚一愣:“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心怀大志?”


    系统轻咳一声,声音弱了几分:“没、套用别人的话而已。”


    江迟砚沉吟道:“但是这种生来就存在的差距,是很难被填平的,尤其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想要消除差距,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明白,这只是一种愿想,一个目标。”系统的声音平缓,带着某种期许,“我知道想要实现它很困难,但我也很期盼实现它之后的景象,那时……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为了追求力量而不择手段的人了吧。”


    江迟砚重重点头,鼓励道:“加油系统!你有这个决心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系统:“……”


    系统追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江迟砚脑袋里缓缓蹦出一个问号,他指了指自己:“我吗?”


    系统:“……不然呢?”


    江迟砚:“加、加油?”


    系统:“……”算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妄好手握隐身符3.0,一间一间找寻着。


    顺便把该杀的全杀了。


    踏云阁已经废了,留着这些囚徒也是无用,不如提前了结,省得他们跑出来害人。


    然而半个时辰后,妄好一无所获走出地牢,怀疑地看向手中地图。


    这地图还是洛焉亲自交给她的,以便她能在控制程鸿期间不被发现,妄好本人也验证过,地图是真的。


    但地图上的监牢只有一座,那里没有洛焉。


    她头疼地扶着额,红眸中闪过一抹戾气。


    洛焉说过,一旦被踏云阁关入地牢,除非从外部解救,否则就是萧仇来了也跑不出去。


    也就是说,洛焉是没办法自己离开的。


    妄好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是,洛焉已经遇害。


    她闭了闭眼,思考着可疑之人,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可以为她报仇雪恨!


    “咦?妄好?”


    惊讶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带着一丝欣慰:“你是来救我的吗?真难得啊。”


    妄好:“……”


    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死哪去了?”


    洛焉啧了声,那点欣慰彻底没了:“我当然是有正事,你等会,我先把里面的人解决了再和你说。”


    妄好冷笑:“解决什么?已经杀光了。”


    洛焉的脚步顿住了,她神色有点复杂:“我早该想到的,你个杀人魔。”


    “我权当你在夸我。”妄好骄傲地受了。


    “那走吧。”洛焉无奈摇头,扭身往回走,“去无界门。”


    妄好挑眉:“去求情?”


    洛焉头也不回:“去谈交易。”——


    无界门天牢中,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它们掠过间间牢房,朝着深处走去。


    洛焉全程注视着牢房中熟悉的面孔。


    “洛道友,我只能让你带走没有犯下杀孽之人,至于那些手上沾染了同胞鲜血的,恕郝某不能答应。”


    “郝宗主大义,在下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只是这里面很多人都受到了蛊惑和压迫,有些事情并非他们自愿为之,我认为,他们罪不至死。”


    郝酌华丝毫不让:“罪不至死,但应该承受的代价也不能少,更何况把他们交给你,我更不放心。”


    执法阁老洛焉,可是出了名的残暴。


    “啊,这样……”洛焉似是遗憾地叹口气,“可是,我手里可握着一则非常重要的情报哦,重要到,你们若不早做出行动,就会造成惨重伤亡的……情报~”


    郝酌华并没有被这番话唬住,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哦?那洛道友就打算这么眼睁睁看着,不打算阻止么?”


    洛焉微笑着:“他人的命,与我又何干呢?我只知道这些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受了无妄之灾,正等着我救命。”


    郝酌华声音冷了几分:“洛道友向来以严酷出名,没想到竟还是个是非不分的。”


    “宗主别生气啊,我一介小人物,没什么雄心大略,就只是想带回那些,没有被彻底同化的孩子而已,纵然您说我是非不分,我也认了。只是宗主啊,您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去赌眼下的惨重伤亡呢?”洛焉笑得诚恳,“这不值当。”


    郝酌华盯着她双眼,心知就算把人绑了强行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似乎只能妥协。


    郝酌华并非死板之人,他只怕留下隐患:“我可以允许你带走一部分人,但该受的罚得受,日后我宗也会时刻关照,你可答应?”


    洛焉真心实意地笑了:“当然,多谢郝宗主成全。”


    监视而已,这没什么。


    郝酌华呵呵笑了两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想不到能以一己之力发明出上百种极刑的洛道友,竟会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应该的。”洛焉维持着虚伪的假面,却还是透露了几分真心,“毕竟,身为执法阁老,没有意识到师幕仪对他们的‘谆谆教诲’,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吧。”


    交易达成,洛焉终于松口,说出了那则她不久前才得到的情报——


    “魔域之主,联合贵宗长老卜静元,造出了无数个新的‘殷瑟’,且已投放人间。”


    “你说……谁?”郝酌华有一瞬间的空白。


    洛焉的目光带上几分怜悯:“您没有听错,我得知的消息的确是这么说的,贵宗长老之事我无法验证,但后面两句话,皆为事实。”


    “而且,那些人给我们这种修士带来的影响,甚至比殷瑟本人还要……严重得多。”


    郝酌华强行稳住心神,追问:“有多严重?”


    “速度更快,且更加容易被……控制。”


    “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他们,那么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修真界都会成为魔域之主手下的傀儡,所以宗主啊,贵宗长老……现在何处呢?”


    第85章 登天路


    剑光划破天际, 戒律堂长老带着手下弟子,气势汹汹闯进了灵草峰。


    “卜静元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这……”卜静元的大弟子司沐犹豫地挡在他们身前,小心地问,“不知吕长老找我师尊何事?”


    吕唯义眯起眼睛盯了他两秒, 抬手:“把他也带走!”


    司沐震惊地瞪大眼, 直到被人拖走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吕唯义,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十分无辜且茫然。


    这下谁也不敢拦了, 众弟子眼观鼻鼻观心, 任由吕唯义带人闯进卜静元的住所。


    里面空无一人。


    这时才有人怯怯开口:“我们师尊前几天就离开了,一直没有回来, 我们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哪了……”


    吕唯义眉头一皱:“你们不早说!”


    那人缩了缩脖子, 小声吐槽:“说了被你的人带走怎么办。”


    “他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吕唯义扫视众人,没好气地问。


    “大概……一周前吧?就是师祖回来的那天, 我看师尊他走得还挺急……”那人话未说完,只听吕唯义暗骂一声, 对身旁青年道, “去, 把这里发生的事告知宗主。”


    青年郑重点头,踏上飞剑快速离开。吕唯义紧接着抬起手, 手腕一转,命令道:“其他人, 跟我进入搜查!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说罢他们再次涌进卜静元的住所,仔细搜查起来。


    灵草峰的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迷茫无措。但戒律堂办事一向有理有据, 不会冤枉好人,所以他们那个永远温和,永远不会发脾气的师尊……莫非真的做错了事?——


    常丰城中, 江迟砚混迹人群中,仔细观察着周遭百姓,寻找可疑之处。


    “没有发现。”走到道路尽头,系统给出结论,“这条街上的人没有什么异常,也未检测到魔气。”


    “藏的真深。”江迟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说洛焉是怎么证实的?”


    “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江迟砚勾唇一笑:“出来办事,当然得找找人脉。”他脚步一转,不再瞎转,径直朝某个方向走去。


    乞丐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消息最灵通的群体,只要能给他们足够的好处。


    江迟砚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他手提铜钱来到乞丐窝的时候,不出意外收到了热切的关注。


    和亲切的问候:“诶?仙长!仙长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的!”


    江迟砚盯着他看了两秒,违心地说:“哦,是你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那可不,仙长您大方啊!那钱都够我们花好久了!”小乞丐笑嘻嘻地凑上来,露出满口黄牙,“您这次也是来听故事的吗?那您可来巧了!我们这阵子存了不少嘞!”


    江迟砚抬手止住他的话,微笑:“这次不听故事,只打探消息。”


    “成啊!这活儿我们擅长!仙长您说,您要打听啥?”


    江迟砚想了想,委婉地问:“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


    “可疑的事?”小乞丐思忖着,挠了挠头,一股脑报出一堆,“可疑的事儿还真不少,比如上一任踏云阁阁主是个魔修,这一任阁主是个疯子,凭一己之力扳倒踏云阁。再比如张员外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约人见面,好像还偷偷往外运东西来着……”


    江迟砚打断他:“不是这种。”他顿了顿,在小乞丐好奇的目光下勉强说出一点形容词,“就是……有没有人突然发狂?或者性情大变?”


    “嘶……这个……”小乞丐卡了壳,绞尽脑汁想着。


    “诶诶诶!这个我知道啊!”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旁边偷听的中年乞丐一把将人挤开,咧嘴一笑,“说来也巧,昨天才有人跟我打听过这事。我听说啊,就那卖肉的老李家,和他们隔壁的那老张家,他俩邻居,平日里和和气气的都没红过脸,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吵了起来,好家伙!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到最后甚至都打起来了!要不是别人劝着,我看高低得打残喽。”


    江迟砚面色一变,忙问:“那两家人在哪?”——


    不久前,林邬玦孤身来到天牢,在戈邢面前站定。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


    戈邢没精打采地抬起脸,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了愣。他的目光在林邬玦的眼罩上停留了几秒,而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轻咳一声,来了精神,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林邬玦没有错过他的神色变化,但那不重要,他权当没看到,只问:“上次你说,勾皿普得贵人相助,那个贵人,是谁?”


    戈邢意外地挑起眉:“你是来问这个的?”


    林邬玦没什么表情地反问:“不然呢?”


    “行吧。”戈邢略有遗憾,但也没有太遗憾,他摊了摊手,难得笑起来,“说实话,那天我一直在等你们问我‘贵人’的身份,但你们始终没问。我还以为你们不会发现呢。”


    林邬玦眯了眯眼,沉声问道:“所以,那个人是谁?”


    戈邢盯着他的眼睛,无声笑了:“那个人啊,就是你们德高望重的卜静元卜长老啊呵呵呵哈哈哈哈……”


    面对戈邢幸灾乐祸的狂笑,林邬玦回以平静的目光。


    戈邢渐渐止住了笑,他皱起眉,不解道:“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


    这次换林邬玦笑了:“你猜。”


    戈邢:“……”


    他冷笑一声,语气不屑:“不管怎么样,我们域主早就把人关了起来,你们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所以我来问你。”林邬玦加重语调道。


    “没用。”戈邢继续冷笑,“老子不知道!”


    这句话不太能让人信服,林邬玦垂眸盯着地面,似在出神,久久不再说话。


    戈邢拿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同样一言不发,只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良久,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戈邢抬头,看见林邬玦手中捧着一本书,神情无比专注。


    “你在看什么?”戈邢皱起眉,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林邬玦的注意力从书上挪开,而后他半蹲下来,与戈邢平视,缓缓弯起唇角,笑得纯良无辜。


    他抬起书展示给戈邢:“你可以自己看看,里面的内容……很精彩。”


    戈邢看了看人又看了看那书,犹豫两秒,终是凑近。


    一分钟后,戈邢黑着脸退了回去,语气很冲:“你少用酷刑威胁我,卜静元的下落谁也不知道,你就是把这些全来一遍也得不到答案。”


    “那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你也不知道?”林邬玦换了个问题。


    戈邢冷声道:“不知道,那东西是卜静元和空迷两个人在负责,他们瞒得死,知道的人没几个,正好不包括我。”


    林邬玦定定审视着他的表情,威胁似的点了点手中写满酷刑的书:“你还知道些什么?”


    戈邢笑了,他凑近了,放轻了声音,一字一句:“我还知道,如果这一次你还能躲过,那我们域主就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林邬玦脸上闪过一抹藏不住的喜色,他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燃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我劝你别高兴的太早。”戈邢嘲讽地泼了一盆冷水,“这可是大杀器,你们……好自为之。”


    “多谢提醒。”林邬玦起身朝他一笑,双手抱臂,语气肯定:“另外,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戈邢吧。”


    “戈邢”一愣,他倒也不狡辩,只是意外地挑挑眉:“哦?怎么看出来的?”


    林邬玦微微一笑,眼里多了一分讥讽:“因为你这副吃里扒外的孬种模样,很符合真正的戈邢对你的评价,严温。”


    严温面色一僵,而后他笑起来,丝毫不见被戳穿身份的窘迫,反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猖狂,引来了看守之人的注意。


    林邬玦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在踏进院门的前一秒止了步。


    里面,有不祥的气息。


    系统的声音恰时响起:“感觉如何?”


    林邬玦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摇头道:“不太好,比起从前接触过的尸体残骸,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令人不适。”


    系统叹了口气:“那你还是先别进去了,等我们处理好了再说。”她顿了顿,又问,“那个戈邢说了什么?”


    林邬玦后撤几步,转身跳上院外的松树,这个高度,足够他看清江迟砚的一举一动。


    “的确是卜师叔干的,不过他被关起来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系统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这东西要如何破解。”


    林邬玦摇头:“不知道,据他所说,破解之法恐怕只有空迷和卜静元知晓。”


    院中,两人的对话一清二楚地传进江迟砚耳中,他背对着林邬玦,头疼地捂住了半张脸。


    卜静元……


    真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但又莫名合情合理。


    江迟砚面前的,是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一个人,一个双目空洞,没有任何表情的活死人。


    很像庆城的尸体,但不同的是,面前的人,活人感更重,如果不细看,恐怕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他的后脖颈还有一枚印记,与上任南溟主后脖颈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那时他们猜测,这是傀儡印记。


    而这样的傀儡印记,不出意外的话会出现在每一个“小殷瑟”的后脖颈上。


    而这些“小殷瑟”,据他证实,他们对普通人的影响是会令其变得暴躁易怒,不分敌我,与殷瑟无异。


    但对于修士的影响,却是有所加强的。


    院外的松树下,江迟砚沉痛地宣布了这个消息:“也就是说,修士会成为最大的隐患,为这片大陆带来巨大的伤亡。”


    林邬玦倏地笑了,气得。


    “真讽刺。”他咬牙道。


    “现在怎么办?我试了各种办法,都不能消除这种影响,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真的会如洛焉所说,整个修真界都会成为勾皿普的一言堂。”江迟砚这次是真没招了,他甚至想过如果让所有修士躲着不出去会怎么样,结果系统毫不留情浇了一盆冷水,“会将普通百姓和散修推上风口浪尖。”


    林邬玦低声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卜静元,这东西是出自他之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们,只是……”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的下落。


    就算派出全部弟子,想要找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他们没有时间。


    谁也不知道投放在人间的“小殷瑟”有多少,耽误的越久,就会有越多的修士堕入魔道,进而造成更大的伤亡。


    “没关系,我有办法。”一筹莫展之际,系统的声音宛如天籁,“有了千年前的教训,我怎么会毫无准备?”


    当天夜里,一条登天路于无界门扎根,阶梯一路蔓延至天际。


    它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成为了这天地间唯一的通道。


    第86章 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夜色下, 金色的光芒照见了每个人脸上的错愕与震惊,有人茫然地呢喃出声:“这登天路……还真能登天啊……”


    “当然。”郝酌华抬头望向那遥远天际,面上多了几分怅惘,“千年前的那一遭, 死伤无数, 即便最后是我们赢了,但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为此, 我的师尊, 你们的师祖留下了两件神器,以防万一。这登天路便是其中之一。”


    “那另一件神器呢?”弟子激动地问。


    郝酌华幽幽笑道:“待会你们就知道啦。”


    与此同时, 妄好出现在不久前才被袭击过的名垂宗, 远远观望着。


    登天路的光芒太盛,无人不被它吸引。


    小小的名垂宗中, 修士们齐齐登上房顶,眺望着那一道璀璨的金光。


    “师尊, 那是什么啊?”年轻的弟子指着金光问。


    陈宗主定定看着它, 良久摇了摇头:“大概是……某种仪式吧?”大宗门的事, 他们又哪能知道呢?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房顶,可能是因为没见过连接天地的阶梯吧, 一个个闲的没事出来傻站着。


    妄好嗤笑一声:“倒是方便了我。”


    她反手祭出“忆追剑”,深蓝色的剑柄在她手中逐渐变得透明。


    另一只手, 也催动着隐身符3.0。


    妄好啧了声,盯着符纸嘀咕道:“这什么破名字?”


    她撇撇嘴,飞身潜进宗门, 一剑砍向人群最中央的陈宗主,顺带着把周遭十几个人也全砍了一剑。


    瞬间,陈宗主连带那十几个人消失在原地。


    名垂宗很快陷入了混乱, 弟子们高声呼喊着闹鬼,慌不择路地逃跑。


    妄好冷笑一声,身形如风,“忆追”握在掌心,一个个将他们“斩杀”。


    同一时间,忆追剑插进地面,俞令晚轻抚过剑柄,霎时间显眼的蓝色褪去,整把剑开始变得透明,直至变成清浅的幽蓝色。


    然后,一个个人从剑柄中冒了出来。


    正是方才消失的名垂宗众人。


    满场哗然,在场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全都沸腾了起来。


    江迟砚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就在几天前,他和林邬玦、俞令晚一起潜入踏云阁的时候。


    那时妄好找了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就怕忆追剑的秘密被外人发现。


    “这下是光明正大了。”江迟砚偏头笑道。


    林邬玦也笑起来:“何止啊,简直是声势浩大。”


    这第二件神器,便是随时随地能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的两柄忆追剑。


    只不过传送地点要取决于俞令晚和妄好的位置。


    混乱之际,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路,青衣女子款步而来,声音传进每个人耳中:“此乃缥缈宗第三十二代宗主,路时上神的毕生之作。为的,就是能在危急关头保下一命。”


    “如今,正是它发挥作用时候了。”


    姒嫖的出现相当于给全场施了一道消声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在她身上,或敬仰或恐惧。


    她神色未变,走到金色登天路前,面向众人道:“如今,千年前的悲剧即将重演,我等修士会成为敌人手中最大的杀器,犯下无尽杀孽。”她广袖一挥,气势凌然,“现在,踏上这条登天路,你们便可抵达神界,届时魔族便再也不能奈何你们。而我,会亲自坐镇,维持这条通路。”


    空气陡然陷入沉寂,而后出现了巨大的恐慌。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姒嫖并不多言,她抬手运出神力,霎时间,金光更盛,照亮了整个练武场。


    “开始吧。”她沉声道。


    郝酌华作为姒嫖最得意的大弟子,几乎是立刻打起了配合,命门下实力较弱的弟子踏上那天路。


    而后,是密密麻麻不间断的人。


    在这期间,忆追剑附近还在陆陆续续出现更多的人,那是妄好的杰作。


    无人注意的地方,江迟砚悄悄走到已退至角落的姒嫖身边,她虽然站在暗处,手却扬着,指尖倾泻出的神力遥遥涌向远处的登天路。


    介于身后还跟了个林邬玦,江迟砚只好老老实实地叫人:“师祖,您必须一直守在这里吗?”


    姒嫖瞥他们一眼,端庄地一点头,用不同的嗓音道:“不错,登天路需以神力维持,否则岂不是谁都能用它踏足我的神界了?”


    江迟砚感慨:“那真是辛苦师祖了。”也辛苦未来几天没有系统相助的他自己了。


    林邬玦朝四周看了看,宗主等人在组织纪律,其他人也都各自忙碌,没人注意这个小角落。


    他故作疑惑道:“你们为什么要装的这么生分?”他低头一笑,颇有自嘲的意味,“不会是在装给我看吧?”


    江迟砚:“……”


    姒嫖:“……”


    两个人都用一种很震惊的表情的看着林邬玦。


    “你怎么猜到的?”


    林邬玦眼角一抽,严重怀疑这俩人把他当傻子。


    “这不难猜吧?”他失笑。


    “哦。”姒嫖面无表情一点头,转而道,“不管怎样,作为徒孙,你不应该唤我一声师祖吗?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林邬玦坦然道:“真正的师祖,是不会想要杀死自己的徒孙的。”


    姒嫖:“……”


    这事儿没完了是吧!


    “打住打住!”江迟砚连忙分开两人,“有什么恩怨你们私下吵去,别当众揭老底啊!”


    林邬玦可怜巴巴点了点头,活像只……


    江迟砚强迫自己甩掉了后面的想法,轻咳一声,拉着林邬玦衣袖离开了。


    他径直来到登天路前,然后……林邬玦被拉着推了一把,整个人站上金色的台阶,被拥挤的人群带着往前走。


    他忙回头去看,却见江迟砚正笑眯眯地朝他挥着手,他比着口型说:“好好修炼。”


    这个举动,林邬玦其实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了,猜到了真相。


    就算江迟砚不推他,他也会上去的。


    他深知自己如果留在人间,就会成为累赘,说不定还会让江迟砚这么久的努力付之一炬。


    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也只是……想和对方多相处一会罢了。


    人间几日,神界几年,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会过去多久……


    林邬玦被人群簇拥着往上,目光却始终向下,专注地望向藏在心底的人。那只完好的眼眸,说尽了担忧与不舍。


    江迟砚一直目送到林邬玦的身影消失在他眼中,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这条登天之路会持续几天几夜,江迟砚自然也不会闲着,修士的问题解决了,但普通百姓依旧没有脱离危险,他必须尽快找到卜静元——


    勾皿普是个很敏锐的人。


    无界门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几乎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提前暴露了。


    于是他立刻转变了策略,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小殷瑟”露出了他们更加危险的一面——


    他们提起武器,开始无差别攻击。


    人间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而以往守护一方百姓的修士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不能靠近,因为那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无力反抗的百姓被砍下头颅,奋起反抗的人则在持续的近距离接触中,逐渐丧失理智,敌我不分。


    无人在意,一只白猫混迹在人群中,发出阵阵叫声,企图叫醒失去理智的人。


    只是,效果不大。


    当武器挥向同胞的那一刻,勾皿普想要的盛世终于达成了一半。


    与此同时,魔兵倾巢而动,直冲无界门,其中混杂着修士们避之不及的杀器。


    但无界门弟子不一样,他们,不会入魔。


    所以他们成了那道唯一的屏障。


    唯一的缺点就是——人少。


    于是,姒嫖抬起另一只手,霎时间,滚滚天雷落下,只劈魔兵——


    当天边第一缕太阳升起时,皇城迎来了一支庞大的军队,他们训练有素,在纪宁峰的带领下跪倒在帝王阶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昭离面带蝴蝶面具,眼中泛着骇人的光。她抬手命令:“抬头,直视朕的眼睛!”


    将士们齐刷刷抬头,几乎是一瞬间,眼中被绝对的忠诚所取代。


    纪昭离威严的声音传进他们心底:“我命令你们,将所有作乱之人一一制服,但不能伤害任何一位百姓,不能将刀剑,对准同袍!违令者,斩!”


    “是!我等谨遵指令!”


    纪昭离满意地点点头,招招手,几名内侍手举托盘走了下去:“此乃仗气丹,可令你们武力大增,拿下去分了吧。”


    众人齐声:“谢主隆恩!”


    纪昭离眸光闪动,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人形武器更强,还是我的王蝶更胜一筹!”


    尤畅适时给出警告:“自然是王蝶更强,只要使用她的人,能够保持清醒。”


    纪昭离轻笑:“你的担心实属多余。”她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内侍,“其他将领还没到么?”


    内侍恭敬行礼:“回陛下,威远将军今夜便能到皇城了,就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纪昭离闭了闭眼:“太慢了。”


    这时,有内侍匆匆赶来禀告:“陛下!陛下,三王爷他、他带着三万兵打过来了!”


    纪昭离神情一肃:“你说什么?!”这个关头,一旦内战,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这事纯属误会。


    三王爷纪惟径直走进大殿,无精打采往地上一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与手段:“我决定了,我不造反了,殿外那些人你拿去用,都是顶顶好的士兵。”


    他早已变了样,胡子拉碴,衣服也是破旧的,与从前那个天真的三皇子判若两人。


    纪昭离神色有点复杂,还是命人把他关了起来。


    造反的人,哪个帝王能容得下?


    在纪昭离控制下的将士如蝗虫过境,他们以绝对的武力优势和仗气丹的加持,很快将失去理智自相残杀的百姓绑好带走,同时挡在百姓面前应对着敌人的攻势。


    城中局势开始扭转,但他们终究人少,难以覆盖整片大陆。


    而在各大城池中,一股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势力以其绝佳的配合和坚定的意志力脱颖而出。


    他们,正是无界门凌霄峰的那些普通人。


    曾经因为无法修炼而被保护的凌霄峰,如今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保护者。


    杨和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畅快过。


    这么多年苦修的成果,终于派上用场,尽管知道这不道德,但依旧难免激动。


    至少,至少他没有白来一趟!


    第87章 叛徒变卧底


    在第一道天雷落下之际, 江迟砚趁乱离开了无界门。


    卜静元的下落无人知晓,但最有嫌疑的地方仍是南溟。


    虽然危险,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南溟一探究竟,天道的力量就是他的底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 鹤归尘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急切:“江师弟, 我同你一道!”


    江迟砚下意识想拒绝:“不用,我……”


    “我必须去!”鹤归尘打断他, 斩钉截铁, 又重复了一遍,“我必须去, 与你一道只是因为我想路上有个照应, 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去。”


    江迟砚心知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好点了点头:“那好,不过南溟凶险未知, 师兄务必保重。”


    鹤归尘再次露出熟悉的亲和笑容:“自然。”


    达成协议, 二人一路南下, 沿途皆是乱象。


    勾皿普的傀儡遍布各大城池,他们杀不死, 普通的手段也只能短暂限制他们的行动,而无辜百姓则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纪昭离的大军虽在王蝶的控制下拧成一股绳, 但对于整片大陆来说,几万人的军队杯水车薪。


    妄好仍旧穿梭在各个地方,将遍布世界各地的散修送往无界门。


    她的举动显然不会逃过勾皿普的双眼, 数十名魔兵追在她身后欲将其了结,但妄好本就神出鬼没,在隐身符3.0的加持下行踪更加难以捉摸。


    “我实在无法想象, 卜师叔会与魔族合作。”路途中的惨象被二人尽收眼底,鹤归尘忍不住握紧了拳,眉深深蹙着。


    江迟砚同样难以置信:“的确,难以想象以团结著称的无界门会一连出现两个叛徒,这事儿搁以前谁信?”


    鹤归尘诡异地沉默了。


    江迟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里离南溟海很近了,我们下去吧。”


    “好。”


    二人降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中,穿过这片树林,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到南溟海域了。


    到了这里,就必须时刻谨慎。


    正这么想着,一道人影从背后闪过,鹤归尘猛的回头,剑已出鞘。


    “有人?”江迟砚看过去,没发现什么东西。


    不过以他的能力,没发现才是正常的。


    “嗯,有人过去了。”鹤归尘看他一眼,使了个眼色,而后缓缓挪动着脚步逼近。


    江迟砚紧随其后,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嗖——


    一支羽箭自二人身后袭来,鹤归尘神色一变,反手劈落箭矢,沉声道:“对方不止一个人!”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道:“分头追!”


    江迟砚转身朝羽箭射来的方向追去,涣风从他手中飞速掷出,切下几片落叶。


    跑这么快?他心下疑惑,脚步不自觉一顿。


    然而又有一支羽箭从他斜前方袭来,擦着他肩膀划过。


    江迟砚不再迟疑,脚步又快了几分。


    另一边,鹤归尘追出好一段距离,终于将人拦住。


    确切地说,是那人在等他。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他盯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眼皮却无端跳了跳。


    “自然是……”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鹤归尘最熟悉不过的脸,“来找你算一笔账。”


    在江迟砚陆陆续续砍断七八只箭矢后,他终于觉察出点不对味来。


    这些箭矢毫无威胁,背后之人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倒更像是……要把他引来?


    另一边,鹤归尘嘴唇嗫嚅着,握剑的手开始松动,他哑声道:“师尊……”


    话未说完,他的师尊就已然动了手,利剑毫不留情刺向鹤归尘心口!


    鹤归尘脸色一白,他堪堪躲过要害,手臂被划出深深的血口。


    “师尊!你难道真的堕魔了吗!”他捂着手臂,眼中信念摇摇欲坠,却始终报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呵,你竟然会问出这种蠢问题。”闵宥嗤笑一声,他慢条斯理抬起那把鹤归尘亲自送到他手中的剑,原本清亮的剑身已被魔气侵染。


    “答案还不够明显吗?”他玩味地挑起唇角。


    鹤归尘一字一句,咬着牙:“我、不、信!”


    “信不信的,也不耽误你下地狱啊。”闵宥这下是真被他蠢笑了,黎晨剑闪过暗光,他不再犹豫,提剑袭去。


    兵刃相接,一个只攻不守,一个只守不攻,前者占据优势。


    “怎么不还手啊?是因为无颜活在这世上吗?”闵宥字字珠玑,直往人心窝子里戳,“也对,一条走狗,一个骗子,我要是你,我早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赎罪了!”


    鹤归尘固执地不做出任何攻击,却始终一言不发,因为他无法辩驳。


    他这窝囊的模样让闵宥莫名升出一股怒气:“不还手,也不说话,看来是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他于是不再留手,浑身气势猛涨,一掌将人击飞出去。


    鹤归尘喉间涌出大股鲜血,几乎站立不住。


    噗嗤——


    闵宥一剑刺穿鹤归尘胸口。


    剧痛席卷全身,鹤归尘瞳孔涣散,他嘴唇张张合合,发出不成调的言语,被闵宥一把掐断。


    他冷笑着掐住他脖颈,止住鹤归尘下滑的身体:“鹤归尘啊鹤归尘,瞧瞧你这幅可怜样吧,真是令人发笑。”


    鹤归尘眼里的光彻底暗淡下去,鲜血染红了他半片衣衫,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疼一样,任由对方扼住他脖颈,一点一点收紧。


    他灰暗的眼眸中,一抹亮光一闪而过,闵宥神色一变,当即松了手,及时躲过背后的偷袭。


    江迟砚飞身上前扶住浑身是血的鹤归尘,快速往他口中塞下几枚丹药,设下结界,转身二话不说朝闵宥攻去!


    闵宥面上划过一抹戾色,他转身欲跑,却被涣风拦了去路。


    “师叔,做人不能这么不道德。”江迟砚沉声警告,“没有人对不起你。”


    “那可不是你说的算!”闵宥反唇相讥,心知自己难逃此劫,干脆先下手为强,提剑朝对方砍去。


    江迟砚同样不甘示弱,掌心金光一闪,气势完全碾压。


    在两剑相交的那一瞬,江迟砚听到了一道极其微弱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卜静元不在南溟。”


    是……闵宥?


    他略一分神,对方已侧身躲过这一击,衣角微脏。


    他刚想问:“你刚才……”


    话说到一半便被打断了,闵宥一脸鄙夷:“怎么?拥有天道赐福的你就这点本事?”


    江迟砚眉心一蹙,却见对方再次袭来,他没有贸然动手,只抬剑防御。


    这一次,他很确定他听到了什么——


    “有人监视我们。”


    江迟砚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这是……有话要说?


    “怎么不打了?难不成你的天道赐福消失了?变得和凡人一样普通了?”闵宥转了转手腕,眼中刺出探究。


    “不。我只是突然觉得,单纯地杀了你好像有点太过仁慈了。”江迟砚露出一个凉嗖嗖的微笑,“正好,我最近学了一些踏云阁的非常手段,师叔应该不陌生吧?”


    闵宥神情一滞,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本能迫使他转身就跑。


    然而,晚了。


    江迟砚抬手升起结界,阻断了他的步伐。


    亦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闵宥的脚步一转,当即收起攻势,抱臂黑脸,一副长辈的架势:“你们实在太冒失了,先不说卜静元根本就不在南溟海,就算他在,你们也不能贸然闯进去,不要命了吗!”


    江迟砚不为所动:“你是不是该先解释一下你的立场?”


    “解释?”闵宥冷笑一声,“最好的解释方法就是我体内的灵力,但你……你一个完全没有修为,全靠外力的人,就算我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能看出来吗?”


    江迟砚神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很难发现吗?迟钝的……”闵宥挑眉嗤笑,“修真大能?”


    江迟砚羞愧地捂住了脸,不敢想象这两个词是怎么结合在一起的。


    验证无法,他只能先略过这个问题,但闵宥却没打算略过。


    “我并没有入魔,身上的魔气是因为缥缈宗的法器,所以在庆城时被那姓路的小孩发现了。”他微妙地一顿,接着道,“于是我告知路子矜关于献祭法阵的事,否则你以为他为何会提前布置温养魂魄的法器?”


    江迟砚微微瞪大了眼,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闵宥的一份功劳。


    “还有,我知道你们对踏云阁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暗地里,勾皿普早就计划好了要我掌控踏云阁,然后利用门中弟子制造混乱。所以那天我明里暗里刺激洛焉让她主动对我动手,好被剥夺资格。并提前传信萧仇,隐晦地告诉了她一点消息,好让能走的人赶紧走。”闵宥摊了摊手,遗憾道,“可惜,没想到师幕仪也是个吃里扒外的。”


    江迟砚恍然大悟,这就解释清了,为什么那么重大的场合会乱象频发,闹得像个笑话。


    “另外,你以为洛焉给你们带去的消息是谁告诉她的?”


    江迟砚一怔:“我以为……是她自己发现的。”


    “你以为?”闵宥冷笑,“你以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吗?”


    江迟砚一哽,缓了缓问道:“但是为什么?”


    闵宥沉声道:“因为,我和他有仇。”


    江迟砚皱眉:“她说你们关系很好。”


    “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闵宥挑眉,嘲讽般摇了摇头,“那只是表象。有些人总以为年纪小的人脑子也傻,她以为谁都和她一样么?被人当成复仇工具还甘之如饴?”


    江迟砚发出一声“嗯?”表示疑问,但对方并没有回答的意图。


    “之所以假装失忆留在无界门,是因为那时勾皿普还没有死,我需要积攒实力。后来听说他死了,不过我也懒得拆穿,毕竟郝酌华是个好人,辜负好人的真心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江迟砚:“……这话你说着不心虚吗?”


    闵宥选择性忽视:“直到那次我在南溟主身上见到了那枚傀儡印,我小时候见过它,在勾皿普的书房里。”


    江迟砚倒抽一口凉气:“所以你在那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嗯,不过我也知道此人卑鄙狡猾,最擅东躲西藏。成为他的同盟,从内部击破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摊了摊手,无奈叹道,“没办法,只能放弃我的优渥生活了。”


    江迟砚叹为观止,真想把对方的脑子借来用用。


    “好了,故事讲完了。接下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江迟砚如实告知:“勾皿普没多少手段了,等这次危机解决,他穷途末路,我们会适当露出一个破绽,引他前来,然后一网打尽。”


    “什么破绽?”


    “还没想好。”江迟砚叹了口气,“这个破绽必须足够有魅力,但我目前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险。”


    “破绽么……”闵宥垂眸沉思,“我倒是想到一个,不过你们要怎么解决这次的危机?破解之法恐怕只有卜静元自己知道。”


    江迟砚诧异道:“你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闵宥同样很惊讶:“除了勾皿普和那个南溟主,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江迟砚沉默了,良久才道:“那就只能制造出我们占据优势并且游刃有余的假象,剩下的,就要拜托师叔了。”


    “好说。”闵宥应下来,“对了,我发现勾皿普有个灵兽,既能助他躲藏,又能为他提供一些情报,你们要小心它的同类。”


    “什么灵兽?”


    “老鼠。”


    江迟砚:“……莫名合理。”他想到什么,“那监视我们的该不会也是……”


    “哦,那不是。”闵宥嫌弃道,“那也太小儿科了。”


    江迟砚苦笑:“我倒是希望它小儿科。”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刚才说的非常手段都有什么,使出来吧。”闵宥张开双臂,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江迟砚下意识后退半步,浑身上下写满抗拒:“按照我之前的说法,你根本活不成。”


    “我有假死药。”闵宥平静道,“我不允许计划出现任何偏差。”


    “那……你想怎么做?”


    “先折磨吧,然后一刀捅死。”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偏离一寸,“这个位置,死不了人。”


    江迟砚手在抖:“要是偏了……”


    闵宥阴森森地威胁:“要是偏了,我就化作厉鬼拉你下去。”


    ……


    当最后一剑刺入闵宥心口,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叮嘱着:“等我没气了,你再出去……”


    江迟砚亲眼看着闵宥一点一点失去生机,他突然有些不确定,那真的是假死药的效果吗?


    是吧?


    江迟砚自我安慰着。


    他闭了闭眼,起身撤下结界,彼时两人一战一“死”,涣风被鲜红的血染透,一滴一滴,落进殷红的草地。


    江迟砚神色冷漠看着地上一片红:“若不是我没准备行刑工具,若不是鹤师兄身负重伤,我一定……”他恨恨咬着牙,话语从唇齿间挤出,“要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是的,此书又名:猫捉老鼠


    第88章 疑心


    回程途中, 江迟砚一五一十将真相告知鹤归尘,虽然答应了要保密,但看鹤归尘心如死灰的样子,他真怕对方一个想不开嘎嘣了。


    彼时鹤归尘脸上的表情甚至不能用复杂形容, 他的嘴角扬起又放下, 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最终呕出一大口血。


    江迟砚一惊, 忙翻出几瓶丹药一股脑塞他怀里, 口中碎碎念着祈祷:“求你了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交代啊我可不想拿下双杀, 这可是一辈子的阴影啊求你了别死别死……”


    鹤归尘嗬嗬地笑出声来, 他浑身是血躺在灵舟上,一只手遮住上半张脸, 笑得浑身颤抖,像个疯子。


    江迟砚却不合时宜地想, 妄好每次出场必白衣染血, 想要的应该就是效果吧?


    “真是……”终于, 鹤归尘似乎接受了,强撑着坐起来, 用撕裂的嗓音含混笑着,“跌宕起伏啊。”


    “……你, 没事吧?”江迟砚虚扶一把,不太放心。


    “没事。”鹤归尘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只是眼中仍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 江迟砚看着他的眼,顺势转移了话题,“没事就好, 按照计划,我们需要给那位域主呈现一种我们占据绝对优势,但又没有百分百胜利把握的错觉,再加上师叔透露出的一个破绽,我们就能将敌人从无垠海域引出来,然后一击制胜。”


    鹤归尘想了想,摇头:“制造假象是缥缈宗的强项,但那只适用小范围。而且很难骗过曾为上神的勾皿普。”


    “的确,所以这所谓的假象,至少得有八分真实。”江迟砚伸开两指比划出一条线,而后手指收缩,压出指节大小的距离,“至于剩下两分,是诱敌的鱼饵。”


    听他这么说,鹤归尘紧绷的神情略有放松:“看来你已有打算。”


    江迟砚没把话说太满,保守道:“还是得找人帮忙,不确定因素有很多。”


    鹤归尘客套地问:“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江迟砚怎么会使唤一个伤患,当即摆手加摇头:“没有没有,你把伤养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闻言,鹤归尘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露出轻松的笑容:“如此甚好,那我就回去躺着了。”


    江迟砚:“……?”原来人遭受重大打击真的会性情大变。


    回到无界门后,江迟砚在确认鹤归尘回了住处后,当即直奔系统,与她商议对策。


    姒嫖一手维持着登天路的运行,另一只手竖起结界,隔绝一切窥探:“想要在无法杀死对方的前提下压制敌人,就只能将其困住。但普通人的手段奈何不了他们,修士又无法靠近他们,无界门的孩子腹背受敌,即使派出一部分人手也是分身乏术。”


    江迟砚却心下有了计较。


    当天,他先去了皇城,请纪昭离配合自己的计划,而后他联系了妄好,从她手中接过小小一条龙。


    然后小小一条龙逐渐变大、变长,江迟砚为它裹上一层明黄色布料,布料下依次放下夜明珠。


    于是,金龙现世,于璀璨夜色中直逼皇城。它庞大的身躯盘旋在皇城上方,为这座城池竖起坚实的防护罩,似在守护。


    当夜,无数将士从城中涌出,他们身披铠甲手持长枪,为八方送援。


    也是那一夜,作乱的魔兵的被扔出皇城,隔绝在防护罩之外。


    这个消息在将士们的有意传播下很快传遍各地,一时间,附近的百姓纷纷涌向皇城,希望能得到庇佑。


    而当他们发现,这个防护罩还有向外扩大的趋势时,距离较远的百姓便也有了目标。


    虽然路途遥远,但有了目标才能有动力。


    更何况,无数将士,和众凌霄峰弟子也会为他们开启通路。


    江迟砚便坐在呜呜身上,维系着防护罩,并控制着它一点点变大,直到它将以皇城为中心的周边城池全部围了起来,江迟砚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几天一直维系着防护罩,实在煎熬。


    同样煎熬的还有纪昭离。王蝶的力量有很大的副作用,它会令人沉沦其中,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它的傀儡,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裁者。


    这些天,纪昭离的眼睛总是空茫茫的,那是沉沦的前兆,每当这时,小白便会发出直击人心的叫声,令纪昭离短暂清醒。


    几日未合眼,大脑本就混沌不堪,她眼下只能通过小白的叫声才能勉强维持理智,不被操控人心的力量所反噬。


    这两天,小白几乎住在了纪昭离肩上。


    它是只好猫咪,它的能力几乎没有副作用,哪里都可爱。


    如此忙碌几日,总算取得了成果,大部分百姓已经抵达防护罩的范围内,而身为污染源的魔兵却被隔绝在外,任其如何作为都无济于事。


    勾皿普无数次派人击破防护罩,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无界门有半数弟子尚且没有离开,再加上有姒嫖镇守此地,他们怎么可能进得去?


    局势已然发生了逆转,随着围攻无界门的魔修越来越少,他们重心终于放在了这些战斗力不强的“小殷瑟”身上,他们开始“护送”他们转移,换了地方好好“保护”着他们。


    江迟砚终于松下口气,他想起什么,嘱托黑鹰替自己去探望了一下鹤归尘。


    谁知这不探望不知道,一探望才发现,鹤归尘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住处,甚至整个无界门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


    深海之下,王座之上的人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战况如何了?”他低声询问。


    戈邢面无表情汇报道:“很糟糕,我们的人被全面压制,几乎失去胜算。”


    勾皿普脸色沉了下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那胸无点墨的二师姐竟然还留了一手,真是叫我意外。”


    “确切地说,是两手。”空迷纠正道。


    “呵,是我棋差一招。”他咬牙切齿,浓厚的魔气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空迷问道:“域主可还有后手?”


    勾皿普诡异地沉默下来,于是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他们精明的域主已经穷途末路了。


    闵宥眸光微闪,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自那天和江迟砚分别后,他靠着假死药吊着一条命被戈邢带回,直到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


    勾皿普喃喃着:“没关系,没关系。输了就输了,我仍然可以继续蛰伏下去,直到又一个千年,我有的是耐心。”


    这话出口,几乎代表他无力翻盘了,一时间,大殿的气氛有些颓丧。


    戈邢沉默地扭过了头,空迷抬头仰望那无边海域:“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么……可惜了,我的南溟。”


    闵宥心知,他的机会来了:“师兄,我有一计,或许可以一举攻破无界门。”


    “哦?”勾皿普眉梢一挑,来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闵宥说出了一个名字:“廖绒因。”


    在勾皿普疑惑的目光下,他缓缓解释道:“廖绒因是个很极端的疯子,想必师兄也听说过,她有着让整个宗门覆灭的能力。”


    勾皿普颔首道:“不错,莫非你知道?”


    “我不知道。”闵宥摇头,话锋一转,“但我知道,那种方法就在无上谷的藏书阁中。眼下无上谷已空无一人,正是好时候。”


    “无上谷啊……”勾皿普呢喃着这几个字,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


    他突然开口:“现在的无上谷是妄好的地盘,她和那个俞令晚能够通过手本命剑使被砍中的修士实现传送阵的效果。”


    闵宥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勾皿普的话音戛然而止,银隼般的眸子危险地落在闵宥身上,声音似毒蛇,“若你对我忠心耿耿,那我自然可以满载而归。但若你背叛了我,那么当我抵达无上谷的那一刻,暗处的妄好便会利用本命剑将我的克星送来,届时我便会死在那里!”


    整个大殿散发着死寂的氛围,闵宥浑身紧绷,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栗,他竭力压制着颤抖的声线,用与平时无异的嗓音表忠心:“师兄,我没必要害你,无界门才是我们共同的仇人。”


    “是么……?”勾皿普反问一声,不等闵宥再说什么便猛的起身将人狠狠掼在墙上,他掐着对方的脖颈缓缓用力,声音却又轻又柔,“你真的没有背叛我么?”


    勾皿普没有用上几分力,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让闵宥全身伤口瞬间撕裂,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的墙砖寸寸裂开,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刺进皮肤,硌得生疼。


    他后脑被重重磕在墙上,眼前一阵阵发晕,呼吸也变得艰难,只能徒劳地摇着头,发不出一声辩驳。


    空迷不合时宜地露出心疼的神色,下意识上前一步,忍不住劝道:“域主,恕我冒昧,但我族精心打磨的地砖和墙砖都十分珍贵,世间少有……您打人可以去外面打么?”


    勾皿普眼角一抽,彻底没了心思,松了手,任由闵宥滑落下去。


    “罢了,毕竟是没有证据的猜测。我这人一向不喜滥杀无辜,尤其是我忠诚的下属。”他大发慈悲地看下脚下的人,笑了笑,“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会让戈邢假扮成我的模样前去无上谷,若是他安然无恙回来了,那我便相信你忠心。但若是他遭到了袭击——”勾皿普拉长了语调,阴沉沉地笑了,“小师弟啊,我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那绝对不比踏云阁的极刑差。”


    闵宥脸颊贴着冰凉的地砖,心下已凉了大半。


    勾皿普,完全说中了。


    第89章 无趣的故事


    时隔几日, 耀眼的登天路依旧连通天地,但踏上这条路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各大宗门和大部分散修都已被妄好“砍”进登天路,现在走上这条路的,全都是无界门中修为没有那么高, 且基本上帮不上忙的弟子。


    他们全都受了伤, 一个个不是扶着胳膊就是提着腿,走路的速度慢的堪比乌龟。


    姒嫖就这么耐心地等他们一个个走上阶梯, 一句话也不催。


    郝酌华守在一旁, 欣慰地看着他们,本就苍老的一张脸在经历连日的操劳后, 仿佛更加苍老了:“这就是最后几个需要登上神界的修士了, 过不了多久,师尊您便可以自由行动, 不受束缚了。”


    这是个好消息,姒嫖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轻松之色:“如此, 甚好。”


    啪嗒——


    石子落地的声音在不算安静的环境里依旧明显, 俞令晚神色一喜, 立刻将忆追从地上拔出,三两步走到正在说话的两人身前:“师祖, 师尊,有动静了!”


    就这么点工夫, 忆追剑还在持续不断冒出小石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这是她和妄好的约定,传送石子, 是安全的标志,也是十秒钟之内必须抵达安全场所的标志。


    因为那意味着,有人会突然出现。


    姒嫖几乎是在俞令晚说完那句话的同时便收了神力, 身体敏捷地撞上剑锋,没有半点迟疑。


    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了。


    在姒嫖走后,没了神力维持的登天路瞬间失去了光泽,连接天地的通路就此断开,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而前不久才踏上那条路的弟子在坠落的一瞬间御剑而起,稳稳地落在地面,那敏捷的速度,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你们做得很好。”郝酌华朝他们点点头,“时间拖延得很成功。”


    “师祖的命令,我们自然是不敢懈怠的。”晏月笑盈盈地拱手,识趣地告辞,“既然任务完成,那弟子们便先下去了,”


    宗主颔首,目送他们离开。


    姒嫖和勾皿普之间的一战绝对不会容易,他遥遥看向远方,那是无上谷的方向。


    他又不经意地看向俞令晚手中的剑。


    如果、如果出现任何不测,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拖死勾皿普,绝对、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正这么想着,只听耳边“啪嗒”一声,一枚小石子从剑中掉落。


    空气有一瞬的沉默,郝酌华不可思议道:“这么快就打完了?”


    他还以为至少是一场恶战。


    俞令晚同样很震惊,她忙将忆追插进地面,后退两步腾出一片空地,默数十秒,下一刻,姒嫖手里提着一个人出现在二人面前,妄好紧随其后,两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阴霾。


    “如何?”俞令晚迫不及待询问。


    “不如何,那个人根本就没来!”妄好黑沉着脸骂道,“亏我找了那么一个绝佳的隐蔽处,简直白费功夫!”


    姒嫖随手将手中重伤昏迷的人扔到地上,脸色同样很难看:“来的人是戈邢,勾皿普……他很可能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


    “只是识破倒也没什么。”妄好将目光转向郝酌华,语气似默哀,“只怕,你们那位卧底要遭殃了。”——


    南溟海域。


    时刻关注着戈邢动态的勾皿普发出一声冷笑。


    “还真是……不出所料啊。”


    他周身散发出浓重的魔气,朝手下人命令道:“去把叛徒带上来,我会让他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是!”


    手下退了出去,空迷却难得起了一丝好奇心,她问:“域主,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背叛你呢?”


    勾皿普嗤笑:“这种问题,你应该问叛徒本人。”


    “唉,真是可惜,又损失了一名可用之才。”空迷叹道,“不对,确切地说,是两位。”


    勾皿普倏地沉默下来,只觉一阵心烦气乱。他阴冷的目光扫向座下仅剩的人,语气莫测:“靠背叛南溟得来尊位的南溟主,应该也会为了活命选择更强的一方吧?”


    空迷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域主,疑神疑鬼是帝王的习惯,恕我直言,你不是。”


    勾皿普:“……”


    空迷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况且,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忠心于南溟,又何谈背叛?”许是想起往事,她的声音里染上几分惆怅,“域主,我应当从未与你讲过我的故事吧。”


    “哦?”勾皿普微一挑眉,倒是有些意外。他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敲击着扶手,顺势问道,“怎么?南溟主这是想找人倾诉了?”


    “有点。”空迷坦率地点点头,说出来的话直往勾皿普心窝子里钻,“毕竟域主您就要失败了,我怕再不说,就彻底没机会了。”


    勾皿普:“…………”


    空迷并不理会被扎心的勾皿普,自顾自倾诉着:“我和我的姐姐是在同一天的出生的,但我们的待遇却天差地别。


    她生来体弱,却受尽所有人的关心与爱戴。我身体康健,却成为了被忽视的那一个。


    从小到大,无论到了哪里,她永远是比我更受关注的那一个,甚至每次我交到的朋友最后都会被她所吸引,从而远离我。她……夺走了我所有光芒。”


    “当然,这还不至于让我恨她。我恨她,是因为她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


    勾皿普意外:“爱人?”


    他完全想象不到空迷这种人会有什么爱人。


    “是的,在我人生最灰暗的那一年,我迎来了一束光。”空迷的神情变得向往,她陷入了回忆中,“我一直不受重视,从小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直到那年夏天,他出现了。


    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上,他从不吝啬对我的夸赞与爱意,理所当然的,我也爱上了他,但出于某些……原因,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勾皿普眉梢一挑,大概明白了后面的走向:“不过你们应该被发现了吧?”


    空迷垂下眼睑,久久才应了声:“是啊,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姐姐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一向是看不得我幸福的,所以她杀了他。


    那时她已经登上了王座,捏死一个人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我的爱人死在她手上,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隐忍着恨意,暗中寻找报仇的机会,直到域主找到了我。”


    勾皿普对后面的发展并不意外:“哦,和我们调查到的情况差不多。”


    “是啊,你调查过。”空迷苦笑一声,声音变得破碎,“可是其中苦楚,若非亲自经历之人,又怎能感同身受呢?”


    “他们都说我为了一个外人杀死自己的亲姐姐不值,可又有谁知道,当长期备受冷落苛责的孩子迎来第一个真正关心她、信任她,永远为她着想的人的时候,她该有多么开心幸福。”空迷的眼角泛起湿意,身体微微颤抖着,语带哽咽,“他是我无望生活中唯一的一束光,可是,这束光熄灭了……”


    勾皿普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他追问:“熄灭了,所以呢?”


    空迷癫狂地笑出声:“所以我成为了域主最忠实的拥护者啊。照亮我的光灭了,那么便拉上整个世界为他陪葬吧!”


    勾皿普眼里冒出了光:“拉上整个世界为他陪葬?你真这么想?”


    “所有和我一样经历的人,恐怕都会这么想吧。”空迷仿佛彻底没了力气,笑容都变得苍白,“所以域主,我真的很想你成功,虽然我已经不对你抱有什么希望了。”


    勾皿普:“………………”


    “无趣的故事。”他靠回椅背,高高在上地评价道,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因激动而握紧的双拳。


    “不好了!不好了域主!”下属急匆匆来报,重重跪倒在地,高声喊道,“闵宥他、他……””


    勾皿普脸沉了下来:“他怎么了?”


    “他跑了!”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才听到勾皿普阴沉的声音:“是谁干的?”


    下属慌乱地摇头请罪:“域主饶命!属下、属下不知。”


    勾皿普倏地冷笑:“看来,我这魔域里的叛徒不止一位啊。”


    空迷也很捧场:“果然,域主您真的不得人心。”


    勾皿普:“……………………”


    日落黄昏,奔涌的海浪拍打在岸边,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浪潮裹挟着拍在岸边。


    闵宥动了动手指,挣扎着站了起来。


    之前的伤口再次撕裂,他没什么力气,才刚迈出一步,便摇摇晃晃地往下栽。


    他没有栽下去,反而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身体一转被人背起,带离此地。


    意识尚且清醒,他攀着身下人的肩膀,无力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鹤归尘托着他膝弯的手一紧,答非所问:“那天回去之后,我在宗门停留了没到一刻钟,便折返了回来,连伤口都未包扎。”


    这番卖可怜的话彻底激起闵宥心底的愧疚,手费力抬起,落在鹤归尘胸口,有些疼惜地问:“不怪我吗?”


    鹤归尘摇了摇头:“不怪,我知道原因。”


    “嗯……我猜到江迟砚会告诉你。”


    鹤归尘却沉默地再次摇头:“不,在那之前,我其实就猜到了。”


    “嗯?”闵宥已然闭了眼,闻言他发出一声含混的疑问,“怎么知道了?”


    鹤归尘腾出一只手,将一只木鸟塞到他手中:“这木鸟是堪比留影石的法器,里面记录了庆城发生的事,我……看了几遍,感觉你有点……可疑。”


    闵宥手里虚虚握着那木鸟,迟钝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鹤归尘又道:“后来我找到了你扔掉的储物戒,发现有一件缥缈宗的法器不见了。”他笑了声,语气中带了点骄傲,“我搜罗来的东西我当然最清楚,从那时起我就猜到你可能是装的,便打算守在南溟附近,以防不测,谁知……”


    谁知人还没到,就被闵宥拦在路上捅了一剑。


    闵宥低低笑了下:“怪不得怎么都不还手……”


    “值得吗?”鹤归尘突然问,“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冒这样的险……”


    “不止深仇大恨。”闵宥打断他,他勉强睁开眼睛,手抓着鹤归尘肩膀的衣料,“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卜静元的下落。”


    第90章 借环失效?


    卜静元的消息给僵持的局面带来了转机, 解银染率人直捣黄龙,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杀戮,一把将消失已久的卜静元提了回来。


    对此,卜静元表现得十分平静。


    就像得知弟子炸了丹炉, 毁了符箓, 融了法器后一样平静,依旧是那副温和自若的神态。


    甚至还有心情寒暄:“几位师兄师姐, 唔, 还有师尊,别来无恙。”


    解银染一掌打向他胸口, 恨恨骂道:“别来无恙个屁!你做出这种丑事, 竟然还有脸笑!”


    卜静元硬生生受了这一击,踉跄着倒退两步, 又被身后押送的弟子挡了回去。


    他捂着胸口,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质问:“师姐, 这怎么会是丑事?我复刻出魔神的体质, 这应该是神迹才对!”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毫无悔恨之心的姿态彻底激怒了众人, 连脾气最好的郝酌华也皱了眉,目光沉了下来, 重新审视起这个素来蜗居一方琢磨灵药法器的师弟。


    “神迹?”解银染气笑了,她扭动着手腕, 一步步逼近,灵力朝掌心汇聚,“那你猜猜, 你会不会因为你复刻出的神迹而惨死?!”


    “银染,住手。”姒嫖叫住了她。


    解银染一怔,只能狠狠瞪了眼卜静元, 愤愤收了手。


    姒嫖只问:“既是你所造之物,那可有破解之法?”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师尊,卜静元还算恭敬:“回禀师尊,自是有的。”


    他们想的没错,身为制造者,卜静元的确知道应该如何破解这种影响。


    姒嫖当即赶往皇城,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应该分享。


    龙脊上,两道人影并排而坐,声音隐隐绰绰传进暗处的鼠形灵兽耳中。


    “所以说,危机很快就能解决了?”


    姒嫖“嗯”了声:“只需等卜静元拿出足够多的解药即可,只可惜他一人精力有限,恐怕还需不少时日。”


    江迟砚有些遗憾地叹口气:“看来还要等上几天,但我看纪昭离怕是有些撑不住了,昨日听尤畅说,已经很多将士突破禁令,不受控制了。”


    空气中有一瞬的沉默,良久才听姒嫖道:“既如此,那我便将神界的丹修送回来吧,届时人多力量大,想必不出一日便可制出足够多的解药。”


    “这样快是快……”江迟砚迟疑道,“但你就不怕他们不慎入魔吗?”


    “无需担心。”姒嫖的语气令人信服,“依照卜静元所言,只需屏息便可保持清醒,我已派人试过,他所言不假。”


    江迟砚的表情就一瞬的空白:“这、这么……简单?”


    早知道这么容易,哪还用大费周章。


    姒嫖叹道:“这倒也不简单,只能有一时之效罢了,人不呼吸早晚会死,别说人了,我也一样。”


    许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原本安生卧着的呜呜突然剧烈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一声长鸣。


    两人同时一个踉跄,身形不稳。


    江迟砚连忙安抚地拍着它脑袋,呜呜这才平息下来。


    他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低声道:“只可惜了,依旧没能抓到罪魁祸首。”


    “不可惜。”姒嫖轻笑一声,双手抱臂,语气倨傲,“我已经知道要怎么找到他了。”


    “什么?”江迟砚一愣,急切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姒嫖神秘一笑:“保密。”


    “连我都瞒着吗?”江迟砚指了指自己,一脸失落。


    “好吧,我可以稍微透露一点消息。”姒嫖妥协般耸耸肩,往旁边看了一下,又迅速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踏云阁,还记得吧,一场假死可瞒不过我的视线,欲望深厚之人,只要给她一点承诺,她自然会为我所用。”


    “毕竟,叛徒到哪里都是叛徒,墙头草,随风倒。”


    姒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江迟砚悠然躺在龙背上,手指无规律地敲击着坚硬的龙鳞,掌心附近的金色小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唇角荡开一抹笑意。


    很快,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姒嫖在抵达无界门的那一刻便在郝酌华的协助下再次开启登天路,她以神力为引,开辟通路,接上面的修士下来。


    既然已经有了解决方案,那便无需再将他们留在神界了。


    林邬玦是最快下来的人之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人间。


    目光环视一圈,最后锁定在姒嫖身上,他快步上去,疑惑地皱了下眉:“你……?”


    姒嫖微笑:“我很好,谢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江迟砚在皇城,你自己去吧。”


    林邬玦微妙地挑了下眉,发出一声很轻的:“啊?”


    姒嫖催促道:“快去!”


    林邬玦抿抿唇,思绪一转,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不理解,但配合。


    好在她还没忘了告诉林邬玦遇到傀儡要憋气——


    以上对话被一字不落传进勾皿普耳中,他即刻派人去捉拿师幕仪,然而等来的结果却无比熟悉又令人憋闷——


    师幕仪早已离开南溟,不知所踪。


    “又跑了一个?”空迷微微瞪大了眼,竟是气笑了,“域主,您把魔兵全部派出去送死的做法真是得不偿失,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守在我南溟界域,这样那两个人便都跑不掉。”


    “住口!”勾皿普怒吼一声,一把砸碎了杯盏,气得手指都在抖。


    空迷霎时闭了嘴,只是依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明显是不服的。


    勾皿普身后空空如也,千年筹谋全部落空,就连最引以为傲的蛰伏能力也即将被人踩碎,他怎能不怒!


    愤怒之下,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富丽堂皇的大殿。


    他冷声命令:“空迷,你与我一同前去。”


    “去哪?”空迷不明所以。


    勾皿普却笑了:“我记得你说过,所爱之人死去,会拉上全世界陪葬,对吧?”


    空迷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皱眉道:“那是我,林邬玦可不一定会如你所愿。”


    “但值得一试。”勾皿普低低笑出声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阴翳,“更何况,他屡次坏我好事,就算成功不了,拉上他为我陪葬也算值了!”


    劝说无果,空迷只好妥协:“随便吧,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域主,你当时为我描述的未来可不是这样的。”


    勾皿普为她描绘的未来,是一个充满战火与杀戮的美丽世界,天灾随处可见,百姓生不如死,只有修士徒劳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那未来的最后,是天地皲裂,整个世界成为一片死地,再无生机。


    空迷的满目憧憬化为现实的悲哀,她不由控诉:“我是那样向往那个美丽的新世界,可惜了域主,你的实力配不上我们的夙愿。”


    对此,勾皿普无话可说。


    “也罢,你死了,我恐怕也是活不成的。”空迷苦笑一声,跟随在他身后,带着赴死的决心,“这一程,便由我们一起做个了解吧,此计若成,那我们便可共同迎接新世界,若败,那与知己同葬,亦是此生幸事!”


    这番话直击肺腑,勾皿普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竟生出一股壮志:“好!今日你我便一同迎接这不公的命运!”——


    以皇城为中心的几座城池之外,林邬玦在结界外停下了脚步。


    望向空中那盘旋的巨龙,他不由心生感慨,谁能想到这其实是只很会撒娇的龙呢?


    他没有继续前进,反而退后几步。


    下一秒,江迟砚飞身落在他身旁,眉心蹙起,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你……”


    他旋即便愣住了:“你没事?”


    林邬玦疑惑地歪了下头,不确定道:“我……应该有事?”


    他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事实上他的确不明所以,从回到无界门的那一刻起,就被各种疑云笼罩。


    直到面前出现一个男人,一个……面容平平无奇,周身黑气缭绕的男人。


    林邬玦不认得他。


    江迟砚也不认得他,但这不妨碍他警惕地退后:“你是……?”


    男人阴恻恻地笑了:“我?我就是引你过来的人啊,也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怎么?我人都出现了,你们竟认不出我么?”


    男人的话在林邬玦脑海中炸开,他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却始终无法确认。


    “二位贵客,好久不见。”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空迷一如往昔,用她那特有的嗓音笑道,“为你们介绍一下,你们眼前这位,便是我魔域之主,勾皿普。”


    江迟砚阴森森地笑了:“勾、皿、普?”他抬眸,涣风已乖顺落在掌心,“你是来送死的?”


    “呵。”勾皿普轻蔑地发出冷笑,“不过一届凡人狐假虎威,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可知,你指间借环乃是我早就用过的手段?”


    “什么?”江迟砚心头一紧,握剑的手不由沁出一层冷汗。


    只听勾皿普下一句便道:“真是不巧,我也是才得知了借环之事,可惜啊,上苍终究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可以轻而易举切断你与那姒嫖之间的联系,而她人在无界门无法赶来,届时,你、你们……”他戏谑的目光落在江迟砚和林邬玦身上,笑得猖狂,“你们又要如何对抗我呢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江迟砚和林邬玦有所反应,一枚散发着白色光晕的珠子便落到他们脚边,勾皿普发出阴谋得逞般的大笑:“江迟砚啊江迟砚,你毁了我这么多次谋划,如今,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白色的柔光笼罩二人,然而,靠江迟砚维系的防御结界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那条璀璨的登天路骤然失去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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