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魂魄残缺
日落黄昏, 妄好操控着程鸿的身体,完整地表演了一遍他准备在踏云阁选拔会上说的台词——
“哼,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我, 程鸿, 乃是阁主的亲生儿子!亦是未来的阁主!”
“证物?当然有,这枚象征着阁主身份的令牌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至于证人?洛焉洛长老可为我作证!”
“倒是你们, 竟然任由一个无界门的叛徒参加遴选!你们就不怕他居心不轨吗?!”
“在场诸位, 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阁主人选!”
啪啪啪啪——
江迟砚和林邬玦同时为她鼓掌,连声称赞。
“已经很像了, 要是那股装腔作势的劲儿再强一点就好了。”
“没错, 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就是有点太霸气了。”
妄好黑着个脸, 一双红瞳里赤裸裸写着四个大字:你行你上?
两人瞬间偃旗息鼓,低头装鹌鹑。
“哼。”
妄好冷哼一声, 沉着脸又来了一遍, 这一次的感觉明显更对味了。
“很完美!”江迟砚拍手赞道, “恭喜妄前辈在扮演程鸿的比赛中获得冠军!”
妄好回以一个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走了。”她抬脚准备离开,江迟砚连忙起身, 追了上去,“等等等等!我有话要说。”
“什么事儿?”妄好不耐烦地回头, “快点说,我还等着赴约呢。”
江迟砚闻言不再多说,直接掏出法器递出去:“这是隐身符3.0, 或许你用得着。”
妄好皱眉:“什么玩意?”
“……隐身道具。”江迟砚思考两秒,简单讲述了一遍隐身符3.0的各种优点,并亲身演示了一遍。
“怎么样?要不要?”
妄好双眼一亮, 毫不客气地接过:“好东西啊,多谢了。”
她收起新得的法器,表情也舒缓了下来,笑着朝他们摆摆手:“行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离开,林邬玦无声靠过来,笑着摇头:“师兄还是这么大方。”
大方?
江迟砚垂眸沉思,完全想不到他和这两个字之间的关联,只好把将其归功于——林邬玦眼瞎。
他又不是把隐身符3.0送给妄好,只是借她用用而已。
“话说……叶师姐他们还没醒过来吗?”江迟砚想到什么,侧头看着林邬玦问,“昨天遇到程师兄,他好像很急的样子,一上来就问我庆城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林邬玦还真不知道:“师兄忘了?我这几日都在无上谷,今天才回来。”
“干脆去看看吧。”江迟砚直截了当,踏上飞剑朝灵草峰而去。
另一边,妄好自半空落下,脚踩在枯叶上发出一声响动。
惊动了树旁闭目的人儿。
俞令晚睫毛抖了抖,握剑的手指微微泛白。
“你约我过来,就是为了装死?”妄好没有动,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抱臂看她。
她已经摘了那蝴蝶面具,难得束了发,换了一身洁白的衣服,若非那标志性的红瞳,谁能认得出这人会是修真界恶名远扬的妄好?
俞令晚狠狠一握拳,下定决心般睁开眼,噔噔噔几步走到妄好身前,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狠厉,弯腰,低头。
“对不起!”
她抬头直视对方,却在触及妄好诧异目光时回避了视线,嘴唇嗫嚅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姐、姐姐……”
最后那一声更是低若蚊蝇。
不久前,俞令晚来到藏宝阁,找到三层的郝酌华。
彼时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截材质特殊的绳子,那绳子两端分别套了一大一小两个圈,大的那个比较宽,小的那个要窄一些,适合拿在手上。
“师尊,您找弟子何事?”
宗主这才转过身,随手将那绳子搁在架子上。
“为师找你,是要给你讲一段故事。”
俞令晚微一挑眉,不明白宗主这是何意。
好在宗主也没准备让她明白,径自开始了讲述:“从前啊,有一位神仙下凡游历,偶然间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野的很,浑身是刺,对谁都不亲近。”
俞令晚眨了眨眼,低头想了想,觉得那人应该不是自己。
“那位神仙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她不嫌弃小姑娘浑身的刺,耐心地教她道理,助她修炼,让她在受欺负时能有反抗之力,如此三年过去,三年后,那小姑娘出门一次,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娃娃回来。”
俞令晚歪了歪头,突然不明白这故事里的主人翁是谁了。
“仙人问她这小孩从哪来?小姑娘忐忑地捂着血淋淋的胳膊,说是路边捡的。可事实上,这女孩是她拼死从魔修手底下救回来的。”
“小姑娘非常喜欢那个女孩,她不过十二三岁,却主动学着去照顾婴孩,把自己有的分给她,把自己没有的寻给她,要什么给什么,极尽宠爱与呵护。”
“那女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此后几年,两人就如同亲姐妹一般形影不离,关系十分要好,这也是小姑娘最开心的几年。”
俞令晚笑了笑:“是个很温馨的故事。”
“是啊,的确很温馨。”宗主看着她,也笑了笑,旋即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好景不长,小女孩七岁那年突发高热,烧的神志不清,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把一手养大自己的姐姐往外推,哭着让她走开。”
“那姑娘也是个脾气大的,哪儿受过这种委屈,气得眼圈都红了,当即收拾了东西走人,临了还威胁着说——‘好啊,我走!俞令晚!你给我记住了,你欠我一条命!我早晚要你还回来!’”
俞令晚后退一步,瞳孔颤着,嘴唇张张合合,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宗主幽幽叹息,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吧?那姑娘就是妄好,你当年把她忘了,吵着闹着让她走,说她长得吓人……唉,也不怪你,她天生红瞳,当时又刚杀了人回来,浑身是血看着的确不太好惹……”
宗主沉默下来,疲惫地叹口气:“我本来以为小好那孩子就是一时生气,没想到她这一走,竟然真的没再回来,这孩子脾气也是真的大。”
他说着说着,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俞令晚:“还有你,没心没肺的,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唉!”
俞令晚低声道:“您怎么都不告诉我?我一直都……一直都不知道……”
宗主尴尬地咳了咳,眼神有些躲闪:“你看你,我一个长辈,本来都没打算掺和你们小辈之间的矛盾,谁知道小好这孩子一直憋着没说啊?你也不知道问。”
俞令晚表示委屈:“我都不知道,怎么问啊……”
宗主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唉,罢了罢了,你去找她道个歉,说两句软话,她那么喜欢你,不会和你计较的。”
俞令晚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拦了下来。
“诶等会儿,你把这个也拿去吧。”宗主把之前搁在架子上的绳子递给她,斟酌着措辞道,“这是她当年用来拴、咳咳,用来牵你的绳子,你那时年纪太小,路都走不稳,她怕你丢了,特地找我给做的。”
俞令晚接过那绳子,盯着瞧了半晌,点头:“是,师尊,那弟子便先告辞了。”
目送俞令晚离开藏宝阁,宗主彻底松了口气,还好俞令晚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性子,不然他还真应付不来。
暗处一道红色身影走出,拍手鼓掌:“啧啧,师兄故事讲的不错嘛,那咱们的赌约……还作数吗?”
宗主遗憾地摇摇头:“自然是做不得了。”
莫里羽靠着一旁的架子,幽幽叹息:“真可惜,我真的很好奇,妄好那丫头能憋到什么时候。”
宗主正色道:“我依然坚持自己的答案——一辈子。”
莫里羽也站直了身子,反驳道:“我还是觉得会是临死前,杀人诛心。”
于是,两人就这个问题争执了一个时辰——
看着俞令晚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尖,妄好恶趣味上来,故意凑近她道:“嗯?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俞令晚脸也红了,她哪能不知道对方的恶趣味,只是到底是她理亏。
她无声呼出口气,缓缓伸出手,勾着对方手指,小幅度地晃了晃:“原谅我吧,姐姐。”
妄好几乎立刻笑了出来,果然啊果然,她才是那个赢家!俞令晚、确切地说,是郝酌华那个知情人,根本就耗不过自己,他们早晚都要跪在她脚边忏悔!
妄好想大笑,想向全世界宣告她的胜利,但她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她忍住了。
作为胜利者,她当然不会吝啬原谅,也不会吝啬郝酌华想要让俞令晚知道的东西。
“好了好了,姐姐我大度的很,原谅你了,只要你以后乖乖的,我还是会罩着你的。”
俞令晚惊喜地抬头看她,双眼亮晶晶的:“真的吗?姐姐真好!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妄好迟疑地后退两步,神色惊疑不定:“你想起来了?”
俞令晚咬着唇,可怜地点点头:“我隐约想起来一点,只是还不太清晰,但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我还记得,我很依赖你。”
妄好眯起眼,再次笑了。
她宣布,她大获全胜!
心情很好的妄好终于记起了正事,手腕一翻,“忆追剑”出现在她手中:“之前不是很好奇忆追剑为何会一分为二吗?过来,我演示给你看。”
灵草峰,卜静元愁眉苦脸坐在桌案前,身前堆了厚厚的书。
他埋头翻找着,书页被翻得皱皱巴巴,脸色因为疲惫而变得苍白,仿佛随时都会猝死。
“师叔这是怎么了?”江迟砚和林邬玦一前一后走至门前,被卜静元苍白的脸吓了一跳。
门口的弟子担忧地往门内看了一眼,对他们解释道:“前几日从庆城回来的几个人至今昏迷不醒,师尊说他们魂魄残缺,正在想办法呢。”
“魂魄残缺?!”
二人对视一眼,想到了那场献祭。
“是啊,也不知怎么搞的,宗主已经派了弟子去庆城查看,但目前还没有结果,唉。”——
作者有话说:妄好,一款一推就走的冷战王。
第72章 明安来信
魂魄缺失, 人便也难以苏醒了。
即使侥幸醒过来,也会留下各种后遗症,修为更是难以进益。
那弟子往门内看了一眼,忧心忡忡:“这几日师尊一直在想办法, 但……你们也看到了, 一无所获。”
“这事,宗主知道吗?”江迟砚问。
“自然是知晓的, 宗主第一时间派人前去庆城调查, 但你们也知道……魂魄这种东西,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了解, 所以并没有发现什么。”
“魂魄……”江迟砚重复着这两个字,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多谢师兄,我们先告辞了。”
江迟砚拉上林邬玦匆匆离开, 直奔山下。
“师兄要去庆城吗?”林邬玦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便任由江迟砚拉着了。
“不是。”江迟砚道, “去缥缈宗。”
大多修士对灵魂一事知之甚少, 也不曾对此进行研究,若说有谁能提供帮助, 那便只有缥缈宗了。
就是不知道献祭法阵开启时,路子矜有没有离开——
缥缈宗, 地如其名,飘忽不定。
江迟砚第一次听说它的时候它尚在西方的一座山林中,几年后又挪到了南边, 然后是如今的东方。
缥缈宗藏的很深,若非系统全程指引,他们恐怕要费不少功夫。
系统对此的解释是:“他们一向如此, 之前几次搬迁,也是为了避难。”
林邬玦瞬间想到了一个人:“避难?他们也会预言吗?像虞归那样?”
系统:“没有人会预言,虞归是靠我,缥缈宗是靠对危机的敏锐嗅觉。”
“所以他们是察觉到了什么才……”
说话间,灵舟缓缓降落,有两人自背后而来,林邬玦警惕回身,旋即放松了下来。
“林师弟,江师弟?”一身狼狈的程余一从剑上落下,挑眉看向他们,面露诧异,“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邬玦道:“师兄因何而来,我们也是同样的目的。”
“呵呵,也是。”程余一苦涩地笑笑,目光落在他们一尘不染的灵舟上,“你们似乎知道缥缈宗的具体位置?实不相瞒,我与鹤兄昨日便到了,只是一直没找对地方,方才见你们突然出现,这才连忙跟了过来,没想到会是熟人。”
江迟砚谦虚地笑了笑,熟练甩锅:“你知道的程师兄,我有点人脉,出发前特地去问了她。”
程余一恍然,随即苦笑一声,自嘲道:“原来如此,早知道昨日便邀你们一起了,平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各位。”鹤归尘打断了这场无意义的交流,平静地扫过众人,“时间紧迫,魂魄离体不是小事,我们谁也不知道晚一步会不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尽快行动吧……”
江迟砚的注意力终于短暂转移到鹤归尘身上,许久未见,他仍是从前那副端庄君子的模样,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
这种变化不在外表,而在气质。从前的鹤归尘是温和有礼的,从内而外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气场,现在的他依然有礼,却平白多了几分……阴森?
像太阳底下的鬼。
江迟砚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突然觉得,勾皿普那些让人黑化的手段好低端,他应该学学闵宥,这手段才真高明,都给君子玩成厉鬼了。
思绪发散间,一道熟悉的嗓音漫不经心传进他耳中:“呦,几位终于寒暄够了?我可是已经等很久了。”
江迟砚立马精神了:“路子矜?你来的正好,我们……”
“打住!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先进来,别挡着门。”路子矜朝他们招招手,在四人都进来后快速关了门,像在防贼。
程余一忙问:“这位道友,你既然知道我们因何而来,那……”
“有!他们的魂魄就在那里。”路子矜干脆利落解答了他们的疑惑,手一指,对他们说,“宗主也在那等着你们,等你们过去了就可以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但多问无益,他们依言跟在路子矜身后,不再多言。
除了江迟砚。
“所以那天你并没有离开,而是把他们残缺的魂魄收集起来了?”
“不错。”路子矜骄傲地昂起头,鼻孔朝天,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你们这些修士啊,以为自己修为高就了不起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要靠小爷我洞察一切?”
江迟砚完全不理会他的自夸,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是献祭的阵法?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路子矜瞬间蔫了,头低下来,表情讪讪:“这……我其实没看出来那个阵……”他想到什么,又抬起头,得意地看着江迟砚,哼笑道,“不过我虽然没看出法阵,但我看出了别的东西,那照样能让我占尽先机!”
那眼神太过笃定,江迟砚眉心一跳,总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所以,你看出什么了?说给我听听。”他试探着,虽然不信路子矜有这么大的能耐,但还是莫名地不放心。
“那可不行,我答应了那人,要保密的。”路子矜神秘地笑着,食指竖起,比了个“嘘”的手势,悄声道,“古人有言,事以密成。”
“那人?”
“这个也保密。”
江迟砚放下心来,那应该就不是和系统相关的事了。
转过拐角,众人一路向下,来到一处地下空间。
一女子负手而立,白纱披在身上,平添几分仙气。
她手中摆弄着几个小巧的玉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几位来的正好,这些便是你们要的东西了,拿走吧。”
众人齐齐一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你们别介意,我姑姑人就这样,对谁都冷淡。”路子矜笑着把玉瓶交给他们,叮嘱道,“这玉瓶能够暂时保存魂魄,但维持不了多久就会破裂,我建议你们在一天之内把他们送还,否则他们就永远回不去了。”
“一天……足够了。”程余一小心接过玉瓶,终于松了口气,“多谢宗主,还有这位道友,我程余一欠你们一条命,以后若有需要……”
路子矜连忙打断他:“停停停!我们不需要,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儿呢?”
同时宗主也下了逐客令:“时间紧迫,几位还是请回吧,子矜,送客。”
赶人之急,令众人诧异。
就连路子矜也颇为意外。
好在他们没有多问,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离开了。
待人走后,路子矜折返回来,纳闷地问;“姑姑,你刚才怎么……”
“子矜。”路有打断他的话,严肃道,“从今天开始,你便莫要出去了。”
“为、为什么?”路子矜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缥缈宗向来不会约束弟子,就算修为低也不会限制行动,他实在不明白路有这是何意。
路有发出一声悲悯的叹息,眼中却是冷漠的,她对身旁的大弟子下令道:“传令下去,即日起,缥缈宗隐世不出,违令者,逐出师门!”
“是,宗主。”
路子矜急道:“姑姑,你为什么突然闭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路有转身,定定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她闭了闭眼,再抬眸时,便只剩下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子矜,你是这一辈最有天赋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什么都别问,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路子矜呼吸一滞,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逃命可是一绝的!”
“嗯。”路有点了下头,放下心来,“去准备吧。”
与此同时,才离开缥缈宗不久的一行人,猛然发现他们身后竟然空无一物,不久前还接待过他们的宗门,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程余一和鹤归尘率先回了宗门,江迟砚则和林邬玦一起,带着剩下的玉瓶前往无上谷和凝虚宗。
有了魂魄的加持,和卜静元的丹药,沉睡至今的人很快醒了过来。
“姐!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叶怜迟钝地眨眨眼,缓了好久才慢吞吞吐出一句:“头晕。”
卜静元温和地说:“头晕是正常现象,魂魄离体,本身就会带来各种副作用,这几天好好休息,觉得难受便来找我,别硬撑。”
“多谢师叔了,那我先带她离开,便不多叨扰了。”
离开灵草峰,叶怜终于缓过了劲,猛的拽住程余一衣襟问:“对了,庆城的问题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你别担心。”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又猛的抬头,想到什么,“我记得师尊进城前放了木鸟在树上,可拿回来了?我想看看。”
“木鸟?”程余一想起来了,“是云长老送给师尊的那个小玩具吗?它……是干什么用的?”
“算是……加强版留影石吧。”叶怜解释。
“留影石……”程余一点点头,说,“那我去问问师尊,正好鹤师兄也一直想知道庆城发生的事,我顺便叫他过来。”
“啧,叫他干嘛。”叶怜嫌弃地撇撇嘴。
程余一笑笑,权当没听见——
送完了玉瓶,天色也暗了下来,江迟砚在回宗门和就地找个客栈睡一觉只间犹豫了两秒,也就是这两秒,他余光撇到了头顶盘旋的黑鹰。
林邬玦还在边上,黑鹰没有直接降落,依旧在天上飞着。
“好困,先找个客栈睡一觉吧,明天再回去。”他江迟砚伸了个懒腰,没等林邬玦说话便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客栈,订了两间房。
依旧没等林邬玦表态,他快速回了房间,关门开窗,一气呵成。
林邬玦手还伸在半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江迟砚从黑鹰手中接过一封信。
那是虞归的来信——
「有时间吗最近?我听说了庆城的事,真是惊险。杨和本来想找你问清楚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们也很好奇最近发生的事,有空的话回一趟明安吧,我们商量商量后面的行动。对了,那姓林的就别带上了,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江迟砚收起信封,扶额苦笑:“他都快发现完了。”
系统宽慰道:“没关系,最核心的部分他还不知道。”
虽然她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林邬玦真的知道了又会怎样?
她总觉得,对方并不会因为这个产生什么负面情绪。
嗯……总之不会黑化……应该?
第73章 大事不妙啊
明安, 一如既往地平和。
被烧毁的林府尚在重建中,魔族的重点关注对象林玉则被送往安全的地方,严密保护起来。
那个安全的地方就是攻略者小院。
为此,院中的攻略者们不得不装起了古人, 唱起了之乎者也。
江迟砚进门时便迎面碰上一位古风小生:“善哉善哉, 公子远道而来,是谓何事?”
杨和摇着折扇, 端的是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姿态。
但江迟砚怎么看, 怎么觉得尬。
尬得他甚至不知道该回以什么样的表情。
“你……正常点吧。”
“嘁,我这可是跟着书生学的, 怎么?不像吗?”
江迟砚没眼看地撇过脸, 摆摆手道:“像,像的没边了。其他人呢?”
杨和抬抬下巴, 道:“还没醒呢,谁想得到你会大早上来?现在才六点左右吧?话说你怎么起这么早?”
当然是为了赶在林邬玦醒来之前表演个大变活人。
不然要他怎么说呢?我要去和同盟交换情报了, 你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不能让你跟着?
那还不如直接走人, 让系统施展“一问三不知”大法。
“那我进去等着吧。”江迟砚耸耸肩,抬脚准备离开。
“诶等等。”杨和想到什么, 对他说,“这个时间别人肯定是没醒的, 但王珞醒了啊,她在后院给那位林大小姐讲课呢,你要不要去听听?”
“讲、讲课?”江迟砚震惊, “讲什么课?语数外吗?”
杨和收起折扇,站直身体,一脸严肃:“全科!”
江迟砚大受震撼:“全全全科?初中还是高中?那小丫头能听懂吗?”
杨和一脸悲痛:“这不重要。”
江迟砚脑门上缓缓浮现一排问号, 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我觉得吧,王珞这人可能有点……疯魔了。”杨和看了眼四周,小声的说,“她给那大小姐制定了严格的时间表,朝五晚十,严格作息,吃饭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一个小时!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誓要让某水模式进入修真界!”
“嘶——”江迟砚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恐怖如斯!林玉受得了她?”
杨和的表情更严肃了,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那位大小姐,竟然,十分受用!”他一脸惊悚,表情阴森森的,十分吓人:“她甚至主动要求补课你敢信?!”
江迟砚:“!!!”
这就是天才和废物之间的差距吗?
想当年他可是想尽一切办法偷懒睡觉,最纯困的那年甚至想直接钻进楼道防跳网上的格子里吊死。
可以格子太小,装不进他的头。
杨和贱兮兮地笑着:“所以要不要去听听?说不定还能帮你回忆回忆高中的青葱岁月。”
江迟砚:“durk不必,再!见!”
狗屁的青葱岁月,避雷!狠狠避雷!
为了安抚自己幼小的心灵,江迟砚奖励自己补了个觉。
这一觉就补到了中午,睡梦中江迟砚隐约闻到了一股侵略性极强的香味,然后,他被馋醒了。
推开门,只见虞归手握烤串,慢悠悠地冲着房门扇风。
“啧啧,立竿见影啊。”虞归笑着躲开江迟砚伸向烤串的手,飘飘然下了台阶,回头朝他招招手,“别这幅表情嘛,前厅还有很多,我手里的这几串可都凉了呢。”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江迟砚揉着眼睛,难得放松。
“因为是为了欢迎贵客啊。”虞归捂着心口,难过地低下头,抽抽鼻子,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某位贵客,“谁让我们的贵客太忙,连回来看看的时间都没有,我们这些空巢老人啊,只能日日等夜夜盼,一大群人愣是消息闭塞到连一点情报都打听不出来,呜呜,多么悲惨。”
江迟砚很配合地拍拍她背,做出一副孝顺样:“别哭了老奶奶,我这就给您讲讲外面发生的事,保证不让您和外界脱节。”
“什么老奶奶?你俩说谁呢?”杨韵莹站得近,闻言好奇地凑上来八卦,“也给我听听呗。”
江迟砚笑着指指她:“你啊,虞归说你们是空巢老人呢。”
“啊,还怪贴切的是怎么回事?”杨韵莹挠挠头,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过我还是不占你便宜了,毕竟你攻略也怪辛苦的。”
江迟砚:“……”
这时,为首的孙偌黎朝三人喊道:“你们几个说什么悄悄话呢?就这么让我们一群人等着?”
“来了来了孙姐!”杨韵莹一向有点怕这位雷厉风行的CEO,连忙拉着两人过去,乖乖坐好。
“呦?醒了?”刘勇端着一大盘烧烤出来,笑呵呵的,“来的正好,我这菜都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他甚至还提了一壶酒。
气氛闲适,江迟砚放松下来,一五一十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
尤其是罪魁祸首勾皿普。
“我、嘞、个、去!”杨和惊得合不拢嘴,“太精彩了,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把它写成河龟汤讲给我舍友听,那群傻帽绝对猜不到!”
秦画语朝他竖起大拇指:“想法不错嘛小杨同学,记得到时候也发我一份。”
“不是你们,这话题有点偏了吧?”杨韵莹吐槽。
杨和尴尬地挠挠头:“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我还挺高兴的,最起码知道了那人的身份,虽然还是找不到人就是了……”
“不过缥缈宗闭宗,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察觉到了危机?”孙偌黎沉声道。
“大概率是。”江迟砚点头,补充道,“而且庆城的行动,魔族大获全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虞归道:“那他们下一步的目标……会是凝虚宗么?毕竟只有凝虚宗被偷了家。”
“有这个可能。”江迟砚没敢下定论,“也有可能是踏云阁,闵宥去竞争阁主之位,不管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勾皿普的意愿,都不是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好慌。”杨韵莹捂着心口,忧心忡忡,“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害,想那么多干嘛?这不还没发生的吗?”刘勇爽朗一笑,一口气干了杯酒,面上浮现醉意。
“诶,江迟砚,系统呢?”身旁的虞归扯了扯他袖子,突然问道,“我有点事想找她聊聊。”
江迟砚摊了摊手:“很遗憾,系统不在我这里。”
“啊?那好吧。”虞归失落地点点头,陡然沉默下来。
江迟砚道:“很重要的事吗?要不你告诉我,我替你转告她。”
“也不是很重要……我就是想知道,这次攻略成功的概率大不大,我想回家了。”
此言一出,空气蓦然沉寂下来,“回家”这两个字,挑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不知谁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此起彼伏,像被传染了一样。
“之前我觉得留在这里协助下一个攻略者是恩赐,因为我能看到复活的希望。”孙偌黎怅然开口,“但随着希望一次次升起,失望也一次次积累,我才发现,这恩赐里掺着毒药,让人着迷,也让人痛苦。”
秦画语也道:“谁说不是呢,我有时候会幻想,如果攻略失败直接死去,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一次次地重复失败,也不会这样痛苦了。”
“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机会复活了。”杨韵莹反驳道。
“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点啊。”孙偌黎拍拍她肩膀,无奈地笑道,“成功复活和直接死亡,达成了任意一个都好,但偏偏是这中间一点,你们这些来得晚的人还好,像我们这种早早过来的,很难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保持最初的热忱与信心。不然,怎么会有人得抑郁症呢?还有王珞,我看她的精神也有点不正常了。”
“这……听起来的确很难熬……”
“所以啊,祈祷这次能成功吧。”孙偌黎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地朝天一拜。
虞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神色晦暗。
就在这时,系统急切的声音打破了悲伤的氛围:“江迟砚!快跟我走!林邬玦出事了!”——
江迟砚离开后不久,林邬玦悠悠转醒,习惯性地先摸摸小白,而后闭目修炼。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江迟砚,按照他对江迟砚的了解,这个时间,对方大概还没醒。
小白被他揉醒,伸长了爪子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翘着尾巴在房间里巡视一圈,腿一蹬跳上桌子,蜷着身子舔毛。
等到林邬玦终于起身离开房间时,小白已经给自己来了个全身大扫除,全身散发着独属于猫咪的美妙气味,踩着猫步一颠一颠地跟在林邬玦身后,看他敲响了隔壁的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这时,系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说:“哦,我忘记告诉了,江迟砚一早就离开了。”
林邬玦眉一皱,问道:“他去哪了?”
系统:“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吗?”
系统:“没有呢。”
“那你怎么不问?”
系统:“忘记了。”
林邬玦:“…………”
他觉得系统在装。
他不死心地问:“你这时候怎么不怕他黑化了?”
系统叹气:“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太依赖别人,他应该学着成长,所以我允许你短暂放手。”
林邬玦眼角抽了抽,看样子似乎想骂人,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骂出口。
江迟砚不在,林邬玦也没有久留的必要,他俯身抱起小白,准备先回宗门。
一支羽箭自背后破空而来,林邬玦头一偏,箭矢擦着他侧脸划过。
旋即,箭矢被他拦截,一张纸掉了下来。
纸上只有一句话——「明安,故人求见。」
“故人……”林邬玦皱起眉,攥着纸条的手紧了紧。
他过去在明安的经历并不美妙,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要说故人,那就只有他大伯一家……
但若是他们,应当不会搞得这么神秘。
“像个阴谋。”系统评价。
“我也觉得。”林邬玦手中燃起火焰,一把火将纸条烧了个干净。
这么明显的阴谋,他才不会上当。
火焰一点一点将纸条燃烧殆尽,下一秒,林邬玦凭空消失在原地。
一道黑影踱步至林邬玦方才消失的地方,满意地笑了:“呵呵,果然啊,对付这种把命看得最重要的人,就不能用寻常诡计。”
还好,他早有准备。
第74章 死而复生的……
喧闹的街巷中, 行人来来往往,各自为生计奔波,谁也没有注意到,转角处暗巷里凭空出现的人。
“这里是……明安?”林邬玦谨慎地观察四周, 辨认着记忆中的故乡, 虽是故乡,他却对它没什么印象, 哪怕前不久他才回来过一次。
相比之下, 系统反而更为熟知,肯定道:“是明安, 那纸条怕是被动了手脚, 幕后之人猜到你不会上当,所以根本就没打算仅凭一句话就引你过来。”系统隐隐觉得不安, 忙道,“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等待你的只会是天罗地网。林邬玦, 听我的, 尽快离开这里。”
“嗯,我知道。”林邬玦心知肚明, 当即准备离开。城中不可御剑,他只能在系统的指示下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出暗巷, 便是明安城中最热闹的街道,人多,声也吵。
林邬玦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低着头脚步匆匆。
耳边是行人杂乱的说话声,带着口音,林邬玦左耳进右耳出, 没有在脑中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一道亲热的女声传进他耳中——“诶呀素棠,我可真是好久没见你了!这次又是和你家老林一起挑布料来了?”
名唤素棠的女人笑着回应:“是啊,这不快入秋了嘛,我想着提前赶制几件衣裳,正好老林有空,陪我最好。”
林邬玦的脚步霎时停了,他猛然回头,恰看到女人抬眸看向身旁男人,眼含笑意,语调温柔婉转:“铭武,你看这匹料子怎么样?是我最喜欢的湖蓝色呢。”
铭武……林铭武……
素棠……
林邬玦愣愣看着他们,埋藏在心底的幼时回忆逐渐苏醒,如潮水一般瞬间淹没了他。
关于父母最初的记忆,是女人开心的笑脸:“铭武!你快看,咱们儿子会叫爹娘啦!来,乖儿子,再叫一声~”
而后是男人结实的怀抱:“呦,我们小玦这么厉害啊?小小年纪就会说话了,以后保准是个当官的料哈哈哈哈!”
女人惊喜地捂着嘴,浮夸地笑起来:“哇,那我岂不是官老爷的亲娘啦?”
男人抱着怀中婴孩,配合地躬下身行了个大礼:“那我,拜见老夫人。”
女人则笑着锤他:“诶呀你少打趣我了!”
一家三口,笑着闹着,好似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在林邬玦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他们总是笑着的,笑着哄他开心,笑着陪他玩闹。
他们的家也总是温馨的,美丽的花草被修剪地整整齐齐,池塘的鱼儿游得欢快,幼时的他常在院中奔跑,弄得一身泥污,父母发现了也不会责怪,反而会陪着他一起。
林邬玦的童年很幸福,幸福到,幼小的稚童一度认为世界就如这般美好,直到爱他的父母陆续死去。
只留下一枚开过光的护身符。
林邬玦曾无数次抚上心口,隔着衣服的布料,感受那只父母留下的福袋。
但现在,他们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笑容依旧,一如往昔。
就连岁月也偏宠他们几分,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林邬玦出神地望着这一幕,不知不觉眼中泛起湿意。
“你怎么了?”系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纳闷,“你认识他们?”
林邬玦好似没听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这时,那对夫妻已然选好了布料,并肩离开店铺,携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林邬玦几乎立刻便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那不是出城的方向!”系统喊道。
这次林邬玦听见了,他脚下一顿,却没有停下:“我、我知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久的。”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与父母相认,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思念,想问问他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他?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耳边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
林铭武和素棠在曾经的林府前站定,前者摇头叹息,很是惋惜:“可惜了,诺大的府邸就这么被一把火烧没了。”
素棠随意瞥了眼,笑吟吟地挽着他手臂,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就说他是个扫把星吧,谁沾谁倒霉。”
林邬玦的脚步霎时顿住,脑中想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迟缓地想:她口中的扫把星……是谁?
“是啊,我那大哥也是罪有应得,我当初还提醒过他,让他把那扫把星扔出去,他还不肯。”林铭武也嗤笑一声,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现在遭报应了吧。”
素棠似乎被逗笑了,咯咯咯地笑起来:“诶呀,铭武你就别这么说他们了,他们已经够可怜了,最疼爱的女儿差点被推进湖里淹死,好好的府邸也被烧没了,我都要同情他们了。”
林铭武笑着应是,后怕地拍拍胸口:“说起来我们也是倒霉,生了个扫把星出来,幸好当初我们假死脱身,否则恐怕都活不到这个时候。”
“就是可惜了,没在临走前把他掐死。”素棠幽幽叹息,很是遗憾。
如同当头喝棒,林邬玦大脑一片混沌,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们口中的人,是自己。
身旁行人往来,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那句“可惜没在临走前把他掐死”,反复扎进他心窝,留下血淋淋的伤疤。
“可惜没在临走前把他掐死。”
这句话如魔咒一样,砌进他脑海,篆刻入骨。
明明是艳阳天,林邬玦却只觉浑身冰冷,冷的他开始发抖。
为什么?
为什么说他是扫把星?
为什么要假死离开?
又为什么……装的那么爱他?
如果一开始就不爱,那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留下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又亲手打碎它?
“林邬玦,别信他们,保持清醒!”系统察觉不对,厉声提醒。
“走吧阿棠,天色不早了。”林铭武笑着牵起妻子的手,悠然离开。
林邬玦死死咬着牙,掌心被掐出血来也毫无知觉,他一步一步跟了上去,固执地想求一个答案。
林铭武和素棠的家远离闹市,很清静,但依旧温馨,鲜花簇拥,鱼群欢快地游,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笑着推开院门,片刻后又关上了门。
林邬玦在门前停留了很久,终是抬手,敲响了那扇门。
“谁呀?”素棠打开门,诧异地盯着眼前人,好奇的目光在林邬玦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旋即退后了两步,恨恨地捶打着丈夫,“我就说吧?我就说啊,扫把星总有一天会找上门的,你当初就该让我杀了他的呜呜呜……”
林邬玦麻木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牵了牵唇角,笑得很难看:“所以……你们刚才说的人……真的是我。”
“唉。”素棠面上闪过一抹疼惜,她松开林铭武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林邬玦,她像儿时一样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往里走。
她叹着气,温声解释道:“小玦啊,其实你并不是什么扫把星,也没有克过什么人。”她停下来,直视着他,忽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我和你父亲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引你过来而已呀。”
“你知道吗?为了能第一时间被你认出来,我们每年都在服用驻颜丹,就是为了保持这幅你最熟悉的容貌。哦对,还有声音,也是你所熟悉的吧?那可是我费心维护的成果哦。”她笑容越来越大,脸上出现恶意,“果然呀,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你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我们呢,而且,还毫不犹豫跟了上来……”
下一秒,素棠笑着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无数魔兵自暗处现身,全副武装,身后,严温慢条斯理地鼓起掌:“好精彩的演出,你们表现的不错。”
林铭武立马讨好地笑道:“那大人,您答应我们的黄金千两……”
啪啪——
严温拍拍手,一名属下立刻将千两黄金呈上:“拿着吧,这是大人赏你们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两人千恩万谢地抱起黄金,看也没看被包围的林邬玦一眼,径直回了屋。
林邬玦目睹一切,自嘲地笑了,嗓音哑的不像话:“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就为了那些……黄金?”
“嗯哼。”严温笑意盈盈地耸耸肩,“这世间芸芸众生,谁又能拒绝到手的利益呢?”
“那……十七年前也是你们……”
“你想以此得到慰藉么?”严温毫不留情挑明他内心的脆弱,他讥笑一声,道,“告诉你吧,其实,你的父母是真的一点都不爱你,你所珍惜的美好回忆,不过是一场戏,用你那迟钝的大脑好好想想吧,谁家夫妻不用挣钱养家,天天在家闲着?谁家父母不好好教育孩子,陪着玩闹?”
“呵呵呵……他们在演给你看呢林邬玦,你知道这场戏带来了什么吗?”
林邬玦死死攥着手,一言不发。
这样的答案,在严温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猜到了。
“那个福袋,你一直随身带着吧?”严温突然转移了话题,笑着问他,“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
林邬玦瞳孔一颤,死死盯着严温,不放过他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那里面,有一味香料。”严温笑容扩大,眼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那香料极其特殊,单看平平无奇,可若与另外一种香混合在一起,那便能产生令人致幻的迷药,这迷药修士闻了无甚影响,但普通人、尤其是随身携带着它的普通人,一旦闻到这个味道,就会产生幻觉,变得易燃易爆,从而……无差别攻击。”
“想起来了么?在你九岁那年,你把你可爱的堂妹推进冰冷的湖水,害她落下病根。在你十四岁那年,你当众攻击同门弟子,只差一点,你就能被全宗门孤立了。怎么样?这下想起来了吗?”
林邬玦头痛欲裂,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在他脑海中浮现,最后拼成一句扎进心里的“可惜没在临走前把他掐死。”
严温的声音充满蛊惑:“那可是你最爱的父母亲手为你求来的福袋啊,那可是他们就给你唯一的遗物啊,林邬玦,他们不仅不爱你,甚至想要害你,他们想让你受万人唾弃,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
“算计……我?”
“是啊,这样的父母多该死啊,我们杀了他们,好不好?”
林邬玦挣扎地摇头,脑海中的声音却不受他控制,叫嚣着报仇雪恨。
严温按着林邬玦双肩,逼他直视自己,他嘴角噙着疯狂的笑,一遍遍地蛊惑着:“别犹豫了林邬玦,加入我们,让那些辜负你的、欺负的人都去死好不好?”
“我看你才最该死!”一声怒喝在严温头顶响起,江迟砚飞身而下,用尽全力朝严温刺下一剑!
趁严温躲避的间隙,一颗漆黑如墨的石头准确击中林邬玦后脑,林邬玦顺势倒下,眼中一片混沌。
“……草。”严温躲避不及,被刺伤手臂,暗暗骂了句。
江迟砚攻势不减,在系统的助力下几乎把涣风抡出了火星。
“还不快来帮忙!”严温朝愣神的魔兵大喊一声,魔兵立马回了神,齐齐挡在江迟砚面前,拼尽全力抵抗着。
江迟砚这次是真生气了,他一言不发,手上动作前所未有地狠厉,剑剑直击要害,短短几息便解决了全部魔兵。
只可惜,严温还是跑了。
“那对夫妻正准备从寝室的密道逃跑,别放走他们!”系统巡视一圈,对江迟砚道。
江迟砚转身进了屋,不过片刻,提着两个人出来。
“仙长!仙长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如果我们不照他们说的做,我们就会没命啊仙长!”
求饶的说辞千篇一律,江迟砚淡漠地看着他们,目光如刀:“你们的确很可怜。”
二人神色一喜,连忙磕头谢恩,冰冷的剑锋却抵在他们眉心。
青年声音如风,轻飘飘地落进他们耳中:“可我的阿玦又何其无辜,他不该成为谁的工具。”
剑锋逼近一寸:“刚好我这个人比较偏心,所以,还是你们去死吧。”
第75章 噬情石
“刀下留人啊!”关键时刻, 杨和一个飞扑,死死拖住江迟砚大腿,“冷静!冷静啊哥!万一林邬玦不想让他们死怎么办?那岂不是更糟了吗?!”
剑锋在贴着女人的皮肤停下,殷红的血珠啪嗒一声滚落在地。
江迟砚沉默良久, 似在犹豫。
杨和死死拉着他衣摆, 生怕对方一个冲动把人杀了:“哥、哥!我知道你生气,但我求你了, 你先别动手好不好?他们毕竟是林邬玦的亲生父母, 万一他对他们还有感情,那、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啊!”
江迟砚闭了闭眼, 终是收回了剑, 神色冷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他们关起来吧。”
素棠浑身瘫软地跪倒在地, 冷汗浸透全身。
下一秒,铁链将二人牢牢捆绑, 禁锢在原地。
“江迟砚, 杨和!”门外, 虞归匆匆而至,大口喘着气, 扶着门框忐忑地问,“怎么样了?林邬玦他……他没出事吧?”
虞归跑的太急, 腿都还在抖,他们刚才还在畅想美好未来,结果下一秒系统就飘过来说主角要黑化了, 差点没把他们吓死。
江迟砚的目光落在昏睡过去的林邬玦身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起,掌心筋脉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麻得他整只手都没了力气。
小白缩在林邬玦身边,在他耳边焦急地叫着,不死心地用爪子推他。
“暂时没事,我先带他回去。”江迟砚动了动手指,攒了点力气,俯身抱起地上的人,安慰性地朝他们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我和你一起!”杨和撑着身子爬起来,他实在不放心。
“江迟砚!”虞归突然从背后叫住他,嘴唇还在抖,那双眼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如果、如果林邬玦没事的话,你一定、一定要给我们传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们放心。”
江迟砚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只点头道:“好。”——
无界门,含松峰。
江迟砚小心扶着林邬玦躺下,小白从他身上跳下来,围着林邬玦转来转去,小小的猫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急切的表情。
一枚漆黑的石头被江迟砚放在床头,那石头已然碎裂,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暗淡。
这原本是林邬玦为了防止他“入魔”特地找寻的后手,却阴差阳错,落进了他手中,最后用在林邬玦身上。
杨和紧跟在后,他并不多问,只小心的问:“那个,哥……你、你还好吗?”
江迟砚反应慢半拍地转头看他,唇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却没成功。
“还好。”他说。
杨和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绞着手指,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措辞,安慰对象却直接下了逐客令:“杨和,你先回去吧。”
杨和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小声留下一句:“那、那你有需要随时找我啊,当然没需要也可以!总之,你别一个人憋着……”
江迟砚疲累地点了个头:“我知道,谢谢。”
“那、那我走了?”
江迟砚依旧点头:“嗯。”
杨和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房间中只剩两人一猫,江迟砚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林邬玦苍白的脸上,手指不自觉抚上他紧蹙的眉,想要将其抚平。
“喵呜……”小白低声叫着,脑袋蹭着他冰凉的脸。
小白是灵兽,它的叫声很特殊,能够唤醒即将入魔之人的神智。
它此时发出声响,就代表林邬玦的情况并不乐观。
“你明明可以阻止他。”江迟砚蓦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系统沉声,“但魔族有备而来,一次不成,便还会有下一次,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解决这个隐患,总好过下一次的未知境遇。至少,当时你就在明安,手里还有噬情石。”
江迟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是最好的机会,但明白归明白,他还是不想让林邬玦冒险。
他换了个问题:“明知道这是个阴谋,林邬玦为什么还会跟上去?他不是最惜命吗?”
“同样的话,我当时也问了。”系统忽的一笑,语气变得微妙,“你猜他怎么说?”
江迟砚没心情猜,只摇头道:“不知道。”
系统也不卖关子,一字一句,很慢地说:“他很笃定地告诉我,魔修,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江迟砚手中动作一顿,霎时抬眸,反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吧。我猜,他兴许是知道了什么。”系统反问,“还记得吗?我说过,林邬玦是气运之子,他不会死。但这个不会死并非指没人能杀死他,而是他本身的求生欲和敌人刻意放水所导致的共同结果。”她顿了顿,提起了庆城的一件事,“当时林邬玦被柏木桦刺伤昏迷,戈邢却没有进一步动作,林邬玦那么敏锐的一个人,说不定是察觉到什么,才敢跟上去的吧。”
江迟砚不再说话,只沉默地守在床边,安慰地拍拍小白的头。
林邬玦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来,彼时他目光呆滞,宛若稚童,对江迟砚所说的话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江迟砚捉起床头的噬情石,死死盯着它,“是这石头的问题。”
系统:“这是正常的,噬情石已经生效,剩下的,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江迟砚手紧了紧,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没问题?他现在就像个……”他顿了顿,终是把那两个字说出了口,“像个傻子。”
系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噬情石,乃是曾经飞升成神的缥缈宗宗主——路时所造之物。”
“我曾说过。修士之所以会入魔,一为追求力量,剑走偏锋修习禁术,最终走上歧途;二为外力干预,长期受魔气侵蚀从而被动入魔;三为信仰崩塌,放弃正途主动入魔;四则为心魔,这也是最常见、最有效的一种。”
江迟砚:“嗯,你还说,罪魁祸首用在林邬玦身上的手段多为第四种。”
“不错,但你不知道的是,类似的手段早在千年前便有人用过了。”系统的思绪逐渐飘远,随着讲述回到过去。
“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我从未与你细说,世人亦不知其中细节。
那并非是单纯的靠武力取胜的战役,它,还伴随着一场攻心战。
初时,殷瑟炼化己身,致使赤华宗全员堕魔,庆城无一生还,人间沦为炼狱……这是世人所熟知的开端。但这并非全貌,事实上,早在殷瑟尚为神时,他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世人皆以为是诸神惨死是因为实力不济,其实不然,他们……大多死于战友之手。”
“什么?”江迟砚瞳孔巨震,“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自相残杀?为什么?”
“因为他们堕魔了。”系统讽刺一笑,“殷瑟是较早飞升成神的一批人,他为人谦逊随和,和每个人都交好。
也正因如此,他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过往。
殷瑟很擅长攻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点。最初的我们并不知晓人间那场灾祸的源头是谁,也并未把它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普通的魔族作祟,所以只派了两人去清剿魔修。
然后,他们其中一人堕入魔道,趁同伴不备将其杀害,自己也投入敌营。
他是第一个堕魔之人,而此后,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世人皆有意难平,神也不例外。挚友的背叛,挚爱的离世,惨痛的经历……殷瑟知道太多人的过往,很容易地找到了他们的软肋,从而在他们心底种下心魔。而心魔一旦滋生,便很难消弭,更何况他本人就是一个巨大的心魔滋养巢,那些被他盯上的人,注定无法逃离,他们只会一步一步地,走进殷瑟为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中去。
于是,往日的战友自相残杀,将刀剑,挥向同盟。
为了阻止这种局面,路时闭关十年,发明了噬情石。”
江迟砚呼吸一滞,只听系统道:“噬情石,顾名思义,它会吞噬人的情感,但却不会彻底吞噬。就像我所说的,它是为了阻止修士入魔而诞生,也正是那第四种——心魔。”
“心魔的滋生主要有两种,一为执念,这种,噬情石也无能为力。而另一种,即为遭受重创,也就是殷瑟所用的主要手段。
它会短暂地将人们剧烈的情感剥离,从而使那一瞬产生的仇恨或是绝望有了一个缓冲,就像同样的一把火,剧烈的火焰会将人烧死,但若将它分成无数小火苗一点一点去灼烧人的皮肤,虽然也会受伤,但却不会致命。噬情石,就是这个原理。”
“不过随着情感的剥离,人的反应也会变得非常迟钝,宛如痴傻。但这只是一时的,他的情感会随着时间缓慢回归,届时便与平常无异了。”
江迟砚看向坐在那里,无知无觉的林邬玦:“所以,他才会这么……呆滞?”
“嗯,这是正常的。”系统道,“勾皿普针对林邬玦的多数行动也是围绕第四点展开。从幼时的父母惨死,差点误杀亲人和受尽冷待;到踏上修炼之路后的无故背叛,和被你化解的同门针对;以及揭晓答案后对父母产生的仇恨……这和殷瑟的手段是很相似的。所以,噬情石同样适用于他。”
系统沉默几秒,又补充道:“当然,并不是说用了噬情石就一定不会堕魔,主要看人。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多开导开导他,我之前的同伴都是这么做的。至于有没有用……我也不清楚。”
江迟砚沉默良久,倏地笑了:“有些人还真是很可恶啊。”
他轻轻挑起林邬玦下巴,温柔注视着他混沌的双眼,笑容灿烂却冰冷:“好阿玦,你可千万要争气啊,等我们抓到勾皿普了,一起把他凌迟处死好不好?”
林邬玦睫毛微颤,似有所感般眨了下眼。
第76章 踏云阁易主
“诶, 来了来了!”主峰峰顶,俞令晚的住处,叶怜起身朝姗姗来迟的江迟砚招手,口中催促着, “快快, 就差你一个了。”
“到底什么事?”江迟砚这几天一直足不出户守着遭受重大打击的林邬玦,一收到消息便马上赶了过来, 没想到阵仗还不小。
俞令晚、叶怜、程余一、鹤归尘全部都在, 甚至莫里羽也坐在一旁。
“比较重要的事。”俞令晚道,“昨日踏云阁选拔阁主之位, 妄好和程鸿一同前去。今早她派人送了颗留影石过来, 说事情的发展有点魔幻,让我们自己看。”
“魔幻?”江迟砚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什么坏消息吧?”
“信上没说,但我猜……应该算不上坏事。”俞令晚摇头否认, 以她对妄好的了解, 如果真是坏消息, 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平静。
“别管是什么了,看看不就知道了。”莫里羽起身拿起留影石, 手中暗光一闪,下一秒, 一幅画面栩栩展开在众人眼前。
画面中央,数名长老相对而坐,下方则是门中弟子, 而闵宥和另外两人则站在最前方。
画面有些晃动,听不见声音,许是离得远。
好在尚能看清楚每个人的动向。
前踏云阁弟子莫里羽指着画面前方的三个人介绍道:“这三位, 从左到右分别是执法阁老洛焉,内门长老师幕仪,和咱们众所周知的叛徒。原本,下一任踏云阁阁主该从他们三位中逃生。”
江迟砚的目光依次扫过洛焉和师幕仪。前者一身素色衣衫,梳着温婉的发髻,哪怕透过模糊的画面也能看出对方脸上带着笑意。后者则与前者形成对比,一身华服,双手抱臂,浑身上下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相比下来,闵宥反而姿态闲散,不像候选人,像观众。
“系统,这个师幕仪是什么底细?”江迟砚问。
系统道:“霍瞳楼最忠实的部下,可惜资质平庸,被萧仇压了一头。不过她在门中声明不错,很受弟子喜爱。”
影像中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洛焉抬脚走向最中央,面对满堂弟子,似乎在说些什么。
莫里羽贴心地解说道:“应该是在畅想自己当上阁主后的安排吧,说白了就是招揽人心。”
俞令晚皱起眉,凑近了些许:“但我看下方弟子的反应……似乎不怎么买账?”
莫里羽呵呵一笑,笑容有几分沧桑:“正常,是个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不会买账。”
几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她,十只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莫里羽叹口气,委婉地道:“洛焉这个人……你们别看她长得温柔,其实吧,手段之狠厉,无人能及。”
叶怜摇头:“看不出来。”
程余一道:“人不可貌相。”
洛焉似乎也明白自己不招人待见,说了几分钟便下去了。
倒是师幕仪,她于众目睽睽之下侃侃而谈,下方弟子的欢呼声甚至传进了江迟砚耳中。
“看来这个师幕仪很想夺得阁主之位。”俞令晚微微皱眉,不免担忧,“而且她似乎很受欢迎,程鸿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嗯,而且她为人不错,很有威信。”莫里羽面无表情给俞令晚的担忧添了把火。
断断续续的欢呼声一直围绕在耳边,江迟砚撑着头,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终于——
砰。
江迟砚的头磕到了桌面。
众人齐齐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刚才什么声音?”
江迟砚一手捂头,另一只手死死按着不受控制想要抖动的大腿,不知怎么,莫名地心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没、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一下。”
众人:“……”不理解。
“……你怎么还睡着了?”系统十分无语,“昨晚你睡得挺早吧?”
江迟砚一脸严肃:“这么无聊的东西任谁来了都会困的。普通人。”
系统:“哦,那我理解不了,毕竟我是神。”
江迟砚:“那你好厉害哦。”
系统:“……”总感觉对方在骂人,但没有证据。
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师幕仪终于走下了高台,换了闵宥上去。
莫里羽不耐地皱起眉:“啧,他一个半途加入的,还是个魔修,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踏云阁这么多人,就没有人发现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预想中,程鸿应该是在几个候选人全部发言完毕后闪亮登场,揭示自己霍瞳楼之子的身份,然后再由洛焉打配合,顺势让程鸿上位。
江迟砚这么想着,耳边却传来叶怜惊诧的声音:“诶不是,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瞬间抬眸,只见画面中,洛焉和闵宥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发生什么了?”他下意识看向身旁死死盯着影像的鹤归尘。
鹤归尘脸色很沉,只道:“是那个女人先动的手。”
“别慌,这对计划有利无害。”莫里羽安抚着众人,“且看下去吧。”
“嘶,等等!洛焉长老……手上拿的是什么?!”叶怜突然指向那节黑乎乎的、冒着火光的长棍,看向自家师尊,“师尊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莫里羽嘴角一抽,呵呵一声,道:“烙铁。”
叶怜瞠目结舌:“就是那种,用火烧的通红,然后按在人身上滋滋作响的烙铁吗?”
莫里羽微笑着点点头:“正是。”
众人:“……不愧是执法阁老。”
只有鹤归尘,脸色更黑了,手指攥着的桌角硬生生被他掰了下来。
江迟砚看见了,默默远离这位煞神。如果不是系统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能通过登天路的人一定不会入魔,他高低得怀疑鹤归尘已经黑化了。
“这东西打中人肯定很疼。”叶怜心有余悸,“没想到洛焉长老看起来温和,行为上却这么……疯狂。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和妄好那女人交情不错的人能有多正常?”
俞令晚眼皮一抽,木着脸看她。
叶怜回以无辜的表情。
剩下的事情,就像妄好说的一样,很魔幻。
在闵宥和洛焉打斗的间隙,师幕仪争分夺秒地游说众人,为自己争取权益。而就在这时,程鸿从天而降,手持阁主令牌向众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一瞬间,打斗停了,游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程鸿身上,斟酌着他口中说辞的真实性。
师幕仪第一个表明立场,站在了程鸿的对立面,与他针锋相对。
而后,洛焉从身上掏出什么,站在程鸿身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闵宥则没有任何动作,似在静观其变。
局势陷入僵持。
“看来,我们低估了师幕仪在踏云阁的威望。”莫里羽面色沉了下来,“但愿妄好能应付得过来。”
众人不由捏了把汗,紧张地盯着影像。
突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影——萧仇。
世人皆传,萧仇是杀害霍瞳楼的罪魁祸首。
而今,这个罪魁祸首堂而皇之来到踏云阁,于众目睽睽之下亮相。
霎时,所有人骚动起来,阁中长老更是提剑相向。
程鸿,也亮出了武器。
然而萧仇不慌不忙,她看向台下弟子,似乎说了什么。不多时,便有人陆续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萧仇身后。
不仅有弟子,还有两名长老。
“那是愿意追随她的人。”莫里羽一脸欣慰。
大战一触即发,萧仇携众弟子大闹踏云阁,场中顿时一片混乱,有人趁乱逃窜,也有人奋起反抗。
总而言之,一派乱象。
“萧前辈她……为什么会突然对付踏云阁?”俞令晚皱眉不解,总不能是因为是被冤枉了去泄愤。
莫里羽摇头:“此事我也不知,待我回头问问她。”
最后,萧仇似是打够了,带着身后弟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经由萧仇这一闹,原本占据优势的师幕仪,却没能当选阁主之位。
“为什么?她威望不是很高吗?”
深知内情的莫里羽却笑了:“不奇怪。师幕仪很忠诚,这份忠诚不仅是对霍瞳楼,还连带着给到了身为副阁主的萧仇,所以她们两个的关系,事实上还不错。而如今萧仇叛变,师幕仪自然会被连累。”
她笑着摇了摇头,感慨着:“想不到我那一心修炼的小师姐,如今也懂得玩阴的了。”
至此,留影石中的画面播放结束,虽然出了一些差错,但整体还算顺利。
“你觉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回程的路上,系统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如果闵宥的目的是阁主之位,那他为什么会和洛焉发生冲突?如果我是他,我会引导洛焉和师幕仪相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我们的计划并未告知萧仇,可她却及时打破了僵局,帮了程鸿。”她沉声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非恩将仇报之人,突袭踏云阁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江迟砚没有否认:“的确,更奇怪的是,她明知闵宥已入魔,却没有揭发他的身份,反而任由其留在踏云阁,这很不对劲。”
系统:“她就像是……料到了会发生的事,特地来帮我们一样。”
“算了,别想了。”江迟砚推开院门,目光锁定在树下撸猫的林邬玦身上,面上浮现笑意,“莫师姑应该已经去无上谷找人了,我们等着便是。”
几天过去,林邬玦已经不再如最初一样呆傻,现在的他,除了反应慢,与平时无异。
“你……确定?”系统深感无语,“他可不只是反应慢而已。”
江迟砚很确定:“我说是就是。”
系统:“……你开心就好。”
江迟砚悠然飘至树下,蹲下身,从林邬玦手中抢过毛绒绒暖乎乎的小白。
林邬玦抬头看他,缓慢地眨了眨眼,而后弯起眼睛笑了笑。
最近两天,小白已经不怎么叫了。
这也就代表着,林邬玦已经将那股暴烈的情绪消化了大半,虽然还是会伤心难过,但至少,他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不枉他这几日讲了那么多大道理。
“上次的故事讲到哪了?”他翻开树旁的那本书,揉着林邬玦的头,引导着,“还记得吗?”
林邬玦点头,缓缓道:“记得。女主被同伴算计,差点身亡。”
“那我们继续?”
林邬玦双眼一亮,重重点头:“嗯。”
最初选择用讲故事的方式传播道理的时候,江迟砚是没报什么希望的,毕竟这本书林邬玦早就已经看完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效果出奇的好。
或许某些故事,放在特定的场景下讲述,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情绪被吞噬的林邬玦,反应慢,但却格外的听话。
就像最纯粹的稚童,满心满眼都是你。
江迟砚很喜欢看他努力消化自己说的话的样子。
尤其是在知道他暂时不会有黑化风险的时候。
江迟砚会从把曾经听过的冷笑话讲给他听,以前的林邬玦会一笑而过,但现在的他会绞尽脑汁思考其中意思,然后得到一堆毫无意义的答案。
每当这个时候,江迟砚就会笑得格外高兴。
直到,某天深夜,身旁贴上一个温热的怀抱,迟缓的呼吸落在他颈侧。
“师兄,你会离开我吗?”
他语气低落,害怕失去,却还是忐忑的问出了口。
江迟砚的思绪有些恍惚。
会离开他吗?
当然会。
他还有放心不下的人。
但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道。”他终是选择了一个,委婉的答案,“人生有太多变数了。”却又忍不住给人希望,“不过,就算一时分开也可以再相聚。你可以来找我,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
林邬玦没有说话,只是抱的越发紧了。
翌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进江迟砚耳中——
虞归,死于皇城。
第77章 世上再无预言家
“你说什么?”手中杯盏掉落, 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迟砚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青年,眼里泛着骇人的光:“你说虞归她……怎么了?”
系统忙道:“冷静江迟砚,她只是死在这次轮回,并不是永远消失。”
“我知道。”江迟砚紧握着拳, 咬牙道, “但我也必须知道,是谁害了她。”
青年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小心觑着江迟砚的脸色, 讪讪地说:“就、就是,去世了啊……我也是才收到消息, 想着你们都认得虞大师, 就过来转告你们一声……”
林邬玦掌心轻轻覆上江迟砚手背,像是在传递某种力量。目光却紧盯着对面的人:“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虞归为什么会死?你说清楚。”
“这……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她突然现身京城,说自己泄露天机遭到了反噬, 命不久矣。然后、然后就吐血而亡。”
江迟砚目光一凝:“反噬?”
这话绝对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虞归根本不会什么预言, 就算她真的泄露了天机,可天道就在这里, 她又怎么会对自己人动手?
系统显然也想到了这茬:“这事蹊跷,我们得过去一趟。”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们, 虞归死得太突然,也太招摇,想要一探究竟的人并不少数。
一时间, 本就热闹的京城多了许多人。
告知他们消息的青年姓贺名莘,乃是当朝吏部尚书的第四子。
贺莘熟门熟路将他们带到虞归身亡的地方,那也是整个京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这里本就人多, 现在更是尤其地多,各路人马争相而来,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里面没有东西。”林邬玦从人群中挤出,摇头道,“许是被官府的人收走了。”
江迟砚看向贺莘:“你家住本地,有没有目击者?”他顿了顿,补充说,“就是当时在场的人。”
“有,我特地把他喊了来。”贺莘点头,回头推了把身旁仆从,吩咐道:“应常,当时你全程围观,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
名为应常的男人恭敬地应是,却在看到江迟砚的一瞬间浑身一震,脑袋一寸一寸转向自家少爷,疯狂使着眼色。
“还不快说!”贺莘无视他的小动作,呵斥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说。”
应常只好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小人今早奉命采买,原本一切如常,结果买完准备回去的时候周围人突然乱了起来。然后一辆巨大的豪华马车从天而降,从里面下来一个天仙似的人儿,我听周围的人都叫她——虞大师。”
他讪讪一笑,似是觉得心虚:“小人也久闻预言家大名,想要见识一二,便凑了个热闹……谁料虞大师她、她张口就预判了自己的死期!”——
人群喧闹,虞归一袭白袍端坐在马车顶部,微昂着头,似在观天。
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吵闹声不绝于耳。虞归却早已习惯了这幅场面,脸上不曾有一丝波澜。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下方人群开始催促。虞归终于有了动作。
她翻身立于车顶,手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成百上千道目光聚集在虞归身上。
虞归再次昂起头,望着那辽阔的天,清透的声音传进每个人耳中:“几日前,我夜观天象,窥得天道之怒,怒我泄露天机,遂降下天罚,不日执行。”
此言一出,空气陡然沉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错愕。
虞归惨然一笑:“而今,我的报应来了。”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瞬间,大股鲜血从她口中溢出,虞归捂着心口,从马车顶部跌落。
白衣染血,触目惊心。
围观人群霎时骚动起来,高呼着大夫,想要挽留她的命。
但,为时已晚。
虞归伸出因疼痛而颤抖的手,死死抓着身旁人的衣袖,一字一句,字字泣血:“天道降下神谕,托我之口,转告世人……这世间,再无人能窥探天机!这世间,再无预言家!”
话毕,便再无气息。
身旁人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灰败:“她、她……没气了……”
“但这还没有结束。”应常一脸沉痛地说,“我们当时本想给虞大师收尸安葬,谁料刚一碰触,她的身体便着了火,火势太大,我们没来得及灭火,她整个人就……就化成了一捧灰……”
一代传奇,就此陨落。
自此,世上再无预言家。
江迟砚喃喃着重复:“世间再无预言家……”
林邬玦心中一动,好似想到了什么:“师兄,虞归她……兴许是自……唔!”
江迟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目光扫向在场众人,冲他摇了摇头。
林邬玦眸光微动,瞬间明了。
人多眼杂。
贺莘愤恨地叹口气,替虞归打抱不平:“唉,真是太可惜了,这天道未免也太小气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警告一下不就完了?至于把人弄死吗?还不给人留个全尸!”
系统:“……”多大的一口锅啊。
江迟砚扶了扶额,不确定地问:“虞归她,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系统:“不知道。”的亏是不知道,否则背上的锅可能还会更大。
见没人附和,贺莘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咳,那个,两位师兄,这里人多,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林邬玦是无所谓的,只看向江迟砚。
江迟砚自是同意,然而他刚要点下去的头却在看到转角处那一抹身影时顿住,旋即改变了主意:“不必了,我们还有其他事,各自分开吧,多谢你告知我们这些。”
贺莘一愣,贺莘受宠若惊,贺莘松了一大口气,带着应常高兴地走了。
江迟砚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好像有点怕我?”
林邬玦眉梢一挑:“师兄不记得他了?”
江迟砚表示疑惑:“我应该记得他?”他甚至都不认识这人。
林邬玦想想也是,便斟酌着措辞道:“师兄还记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夜里,有个小少爷带人把我堵在山下吗?”他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似在心虚,“贺莘就是那个少爷,所以他对你……有点阴影。”
时间隔得太远,江迟砚皱眉沉思,终于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林邬玦为什么会和这人认识?!
还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
林邬玦讪讪:“他帮了我……一些事。噬情石的消息也是他告诉我的,而且他本人很诚恳,所以……”
江迟砚木着脸:“看在噬情石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但这种人还是不能深交,万一……”
万一什么,他没说,因为短暂相处下来,他对贺莘的印象其实很好,甚至不能把五年前那个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但也不排除演戏的可能。
说话间,前方的那道身影已经走进一家客栈,消失在二楼。
江迟砚脚步一顿,看向身旁的人,难得坦诚地道:“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林邬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一挑眉,却是同意了:“好。”
“乖。”江迟砚满意地揉乱了他头发,进了客栈。
他于房间门口止步,看着女人颤抖的背影,叹了口气:“要不我们晚会再见?”
“不、不用!”杨韵莹终于转过了身,露出红肿的眼和遍布泪痕的脸,“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虞归她……她借口有事要找尤畅,要我陪她一起来京城,结果却、却服毒自尽……”
江迟砚垂下眸子:“我都知道了,她是为了我们。”
杨韵莹抽抽鼻子,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今早我在她房中,找到了这个,你先看吧,看完了,我再带回去。”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那是一封遗书。
「致我亲爱的同盟——
我可能思想有点极端。
第六十五次攻略,是我的主场。我一意孤行走了一条前人未走过的道路,结果输得彻底,闹了个笑话。
好在我们还有生的机会,虽然渺茫,但却有希望。
只是在那之前,我尚且不知道他们的痛苦,直到那天他们难得地吐露了心声,我这才知道,当希望变成绝望,我也会成为一副失去斗志的行尸走肉。
我想,我不能再犹豫了。
那个假冒我的人,她随时会出现给我们一记重锤,我不想赌,也不想被人利用,尤其那还是我们的敌人。
所以,原谅我先斩后奏,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我特意选了京城,想让消息传的快些,我特意安排了火化,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其实是中毒而死。怎么样,我聪明吧?
再见了各位,希望一觉醒来我能直接回到熟悉的小家,为了鄙人这点微薄的愿望,就劳烦大家加把劲儿啦!拜拜!」
江迟砚恍然想起,上一次分别之前,虞归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如果林邬玦没事的话,你一定、一定要给我们传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好让我们放心。”
原来,她在那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发觉——
隐蔽之所,一处无光的宫殿中,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彻大殿。
“好一个世间再无预言家!好一个虞归!!!”
“域主,还请息怒。”
蓝衣女子默然立在下首,有些心疼地看向被砸碎的瓷器,那可都是珍品啊……
男人的声音阴沉狠厉:“从常丰秘境开始,我的计划屡次被人破坏!常丰城、南溟海,还有北方的备选傀儡、庆城的献祭法阵和踏云阁的阁主选拔……呵呵呵呵……我们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到现在,连虞归都死了,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息怒!”
他周身魔气翻涌,显然是怒极。女人却并不被他的怒火所影响,她抬起眼眸,平静地笑了笑:“域主何必着急?计划虽然失败了,却也并非毫无收获。”
男人抬起阴鸷的眸,挑起一个危险的笑:“哦?你说说,我有什么收获?”
女人沉默良久,缓缓憋出一句:“至少,您知道应该把矛头对向谁。”
男人:“………………”
第78章 可疑
客栈前, 林邬玦靠墙而立,手中无意识揉搓着小白的耳尖。
小白抗议地用爪子推他的手,没推动。
气得它用力拍了几下,亮出尖尖的牙齿去咬。
“你给我挠痒呢?”林邬玦点着它牙尖笑道。
小白气愤地松开嘴, 扭过头去不理人了。
林邬玦好笑地拍拍它脑袋, 手指绕过去挠它纤细的脖颈。
小白满意了,配合地扬起小脑袋, 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尾巴一甩一甩的,瞬间不生气了。
余光中, 一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地捂着脸, 轻手轻脚拐去了旁边的街道。
男人小心回头望了一眼,却没看到他提防的人。
“好久不见, 你在躲我吗?”转头,林邬玦幽灵一样出现在男人面前, 笑容温和有礼, “这位……摊主。”
摊主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怀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是一个木匣子。
“好、好巧啊林道友,竟然在这里遇到你了哈哈哈……”摊主讪笑着, 抖着手去捡地上的匣子,额头冒出了汗。
林邬玦抢先一步将它捡起, 摊主倒抽一口冷气,却见对方只是笑着将匣子递过来,一派人畜无害:“您的东西, 可别再掉了。”
“啊,好、好,多谢道友, 我、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哈哈,再会、再会!”摊主抱着匣子退后几步,擦了把头上的汗,抬脚就准备离开。
然而他一转身,便迎面撞上另一人。江迟砚笑盈盈地朝他挥挥手:“好巧啊摊主,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你们……又来采购物资吗?”
“啊哈哈,是、是啊。”摊主僵硬地笑了几声,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们来采购物资、采购物资……”
“哦——那摊主怎么一个人?其他人呢?他们没和你一起吗?”江迟砚环视一周,故作疑惑地问。
摊主不动声色抱紧了手中木匣,舔了舔干涩的唇,心虚地眼神乱飘:“他们、额……他们、他们先回去了!对,我们其实已经买完了,但有点东西我忘了买,这才又折返回来,这不就刚巧碰上你们了哈哈哈……”
“啊,这样啊。”江迟砚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匣子上,状若无意地问,“那摊主买完了吗?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
摊主头皮一紧,忙道:“买完了买完了!我、我这正准备回去呢,两位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就好,我这就走了哈哈……”
他僵硬地笑着,错开几步,匆匆离开,刚松了口气,就听身后传来阴魂不散的声音:“那正好,我们也准备离开了,不妨一起吧?”
摊主欲哭无泪,只能假笑着推辞,然而两人铁了心要“护送”,任凭他怎么说也不管用,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江迟砚和林邬玦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把摊主圈在中间,两道目光时不时落在他怀中木匣上,打的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周遭人群熙攘,摊主浑身哆哆嗦嗦,全程低着头,紧张地抱着木匣,生怕身旁两人一个暴起给他抢了。
然而直到出了城,他们也始终没有动手。
摊主松了口气,正要辞别,忽的后脑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没了意识。
“呼——京城人可真多,走了一路都没找到下手的时机。”江迟砚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匣子,林邬玦则将人拖到附近的林中,扔进草丛。
江迟砚顺手折了根树枝盖在摊主身上,不知是怕他着凉还是怕他被人发现。
“师兄怎么知道他可疑的?”没了外人,林邬玦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问题。
摊主鬼鬼祟祟离开的时候江迟砚尚在客栈,自然看到这一幕。他自己也没来得及转告,系统自始至终不在他这里,也不可能是她说的,但江迟砚却几乎一眼看透,配合着自己。
江迟砚奇怪地瞅他一眼,颇有些无语:“很难猜吗?能让你摆出那种态度的,能是什么好人?”他说着收回视线,抬手打开木匣,顿时皱起了眉,“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匣子里,赫然铺着一层灰白色的粉末。
“这……好像是骨灰。”林邬玦不确定地说。
“骨灰?”江迟砚更疑惑了,“谁的骨灰?”
林邬玦摇头,他哪会知道。
江迟砚当然也没打算问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摊主身上,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
“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林邬玦突然开口,按住木匣一侧,往下压了压。
木匣倾斜,骨灰往一侧滑落,露出深埋其中的瓷片一样的东西。
“是人骨。”林邬玦道。
江迟砚无力吐槽:“他这是把谁火化的尸体偷出来……”
他陡然顿住了,火化的尸体、可疑的态度……再联想最近发生的事,这里面装的是谁的骨灰,仿佛也有了答案。
林邬玦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莫不是虞归?!”
江迟砚握在木匣两侧的手指微微泛白,心中骤然升起一股迷雾,搅乱了清明的思绪。
如果这真是虞归的骨灰……
那身为南溟人的摊主又为什么要将它收集起来,还一副心虚的模样?
林邬玦指了指匣中的另一物,迟疑道:“那这片骨头莫非也是……?”
“应该不是。”是系统的声音,“我更倾向于,它属于殷瑟。”
江迟砚二话不说掏出探测针,一把扎了过去。
银针变成了黑色。
“真的是殷瑟的尸骨……会不会这骨灰也是殷瑟的?”
“那倒不是,他没有留下骨灰。”系统道,“应该只是被装在一起而已。”
江迟砚啪地合上木匣:“把这人带回去吧,必须问清楚。”
林邬玦点点头,俯身准备将人扛起,却撞进一片刺目的红。
“他、他死了?!”
一阵阴风飘过,江迟砚不由得一哆嗦,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我们……没人动他吧?”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没有。”林邬玦翻开摊主的身体,从他手中取出一把尖锐的小刀,“他是自裁。”
江迟砚幽幽叹了口气,沉静的眸子盯着地上的人,眼中透出几分迷茫:“我宁愿是我们疑心过重,误会了人。”
至少那代表着南溟无辜。
可他现在死了,自杀而亡,或者也可以换种说辞——畏罪自杀。
他的神色太落寞,林邬玦于心不忍,徒劳地安慰道:“兴许是另有隐情……”只是这样的解释,实在苍白,难以信服。
江迟砚朝他笑笑,只是那笑很难看。
他早该想到的。
初时他问系统,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阻止南溟封印被破。那时系统说,他们每一次的阻止都会失败,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系统猜测,或许罪魁祸首一直在暗中窥视,所以处处防范。
但若南溟早就与魔族勾结,那这一切便解释的通了。
因为早已勾结,所以主动权牢牢被他们掌控。
一旦想通这一点,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比如……空迷的伤。
印象中,覆海吸人鲨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它只会把人吃掉,而且是压倒性的吞噬。
而以空迷的修为,她根本不可能在那条鱼面前撑那么长时间不被吞噬。除非……
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所以她听到了结界被破除的动静,自己砍了自己一刀,混淆视听。
再加上,当时她信誓旦旦表示神器在鱼腹中……
可那个时候呜呜正和覆海吸人鲨打得不可开交,她又怎么会如此肯定?
种种迹象都那么可疑,但当时的江迟砚却没有细究。
“我原以为他们会自始至终地忠诚下去。”系统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会先行一步,把这件事转告郝酌华,我不在,你务必小心,有任何状况就赶紧跑。”
江迟砚点头道:“我知道,你去吧。”
林邬玦沉默地守在一旁,没有插话。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一前一后回头望去,只见黑衣女人解下面纱,朝他们点头示意:“又见面了,两位。”
她忽视地上的尸体,只问:“可否一叙?”
“尤、尤大人,好巧,你怎么在这?”江迟砚生疏地问。
尤畅同样生疏地答:“预言家之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我自当调查。不成想能在这里偶遇,二位方便的话,不妨随我走一遭。”
江迟砚看了林邬玦一眼,点头:“自是方便。”
三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只见梨树下,一人独坐秋千上,出神地望着天。
“昭离,他们来了。”
晃动的秋千停了下来,纪昭离起身回头,笑容一如往昔:“二位师兄,好久不见。”
幽静雅致的小院中,四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
“没想到那日的踏云阁如此精彩。”纪昭离饮下一杯酒,目露向往,“早知道我也去凑凑热闹了。”
“梦里什么都有。”尤畅面无表情泼了盆冷水。
纪昭离耸耸肩,依然笑着:“所以踏云阁阁主现在是你们的傀儡,那踏云阁算不算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江迟砚还真想过这种可能性:“这个啊,要看无上谷谷主配不配合了,我觉得两宗瓜分的可能性更大。”
纪昭离道:“那也不错。”
她笑容降了下来,侧眸看了眼尤畅。
尤畅心领神会,起身对林邬玦道:“仙长,在下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可否移步?”
林邬玦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江迟砚,江迟砚比他还懵,想不通尤畅找林邬玦干嘛。
纪昭离纵容地说:“那就麻烦林师兄为我的老师答疑解惑了。”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推辞,林邬玦起身跟着她离开。
纪昭离这才叹了口气,严肃地看向江迟砚:“江师兄,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会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林师兄给我的感觉一样,甚至你比他更加强烈。”
江迟砚一怔:“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今日见到你们,我整个人都有点……烦躁。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因为我对林师兄的生理性厌恶,后来我发现,这种感觉更多来自于你。”
她问:“你最近有去过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不好的地方?
江迟砚不记得自己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好摇头道:“可能是我最近运气不好吧。”
“真是怪了,要不是我……我都想找人揍你一顿了。”纪昭离小声嘟囔着。
她声音小,江迟砚却听见了,瞬间心头一震。
他想到了,是殷瑟的尸骨。
殷瑟的尸骨,可使凡人暴躁易怒,进而,心生恶意,失去理智。
他忙从储物戒中取出那片碎骨,近乎急切地问:“是不是它?那个让你不舒服的东西,是不是它?”
陶瓷一样的东西被伸到身前,纪昭离几乎是立刻后仰,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就是它,你拿远一点!”
碎骨掉落在地,江迟砚怔怔地看着它,脑中一片空白。
如果那种感觉是来自殷瑟的尸骨,那是不是代表着,林邬玦身上……也有这种东西?
所以,敏锐如纪昭离才会下意识远离他,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贺莘才会在那晚动手。
那……林邬玦成长中所遇到的一切恶意,便有迹可循了。
第79章 不忍
“你怎么了?”纪昭离探究的目光落在那枚骨片上, 忍着内心的抗拒将其拿起,凑在眼前端量,“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等了一分钟, 却见对面的人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 只怔怔地坐在那里,眼神失去焦点, 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灰。
她再次看向掌中那枚骨片, 想到刚才的对话,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良久, 江迟砚才喑哑着开口:“殷瑟遗骨。”他抬眸直视着纪昭离, “这是殷瑟遗骨,你之前也见过, 那时没感觉出来吗?”
他声音轻,话中却隐带责备, 纪昭离差点气笑了, 刚要发怒, 临了却顿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同情林邬玦, 也同情和林邬玦关系最好的江迟砚。
但这抹同情很快又变成了敬佩。与这样恶心的东西朝夕相处还能坚守正道,实属不易。其心智, 世间少有。
她缓了神色,平静地说:“你是说青首郡的那个夜晚吗?很遗憾,那晚太乱了, 又是鬼又是魔的,还有……”她顿了顿,略过了后面的话, 只道,“总之,各种东西混在一起,导致我变得迟钝,没有细究其中因素。”
她兀自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说来也巧,殷瑟遗骨之事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我却从未真正接触过它,如果……”
如果一早接触它,或许就能早点发现……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
空气陷入沉默,恰在此时,林邬玦和尤畅终于“聊完”,一前一后落座。
“咦?这是什么?”尤畅一眼便注意到了纪昭离手中的白瓷片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特殊道具吗?”
纪昭离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个烫手山芋,立马嫌弃地扔到一边:“没什么,晦气的玩意儿。”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道:“哦,对了。听说缥缈宗又归隐了?此事当真?”
江迟砚木然地点点头:“当真。”
“那还真是不妙啊……”纪昭离低声呢喃着,结合最近得来的消息,她敛了神色,正色道:“两位师兄,有件事,劳烦你们转告宗主。”
江迟砚和林邬玦同时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纪昭离一哽,差点怀疑坐在对面的不是活人,而是两尊傀儡。
她清了清嗓子,道:“劳烦告诉他,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随时有可能收回王蝶,你们要随时做好踏云阁阁主暴露魔修身份的准备。”
“嗯?”尤畅皱眉看她,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好。”江迟砚应了下来。
纪昭离又道:“另外,你可知纪惟现在何处?”
“纪惟?”江迟砚眼里终于有了波澜,旋即他摇头道,“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回到宗门,江迟砚隐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好像都很……忙?”林邬玦望着行色匆匆的人,不由纳闷,“是有什么大事吗?”
大事么……
江迟砚能猜到的大事只有南溟海,或许是系统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转告了宗主。
“应该是有什么坏消息吧。”江迟砚叹口气,没有多想。他现在只想打发走林邬玦,“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林邬玦定定看他半晌,垂眸道:“好。”
江迟砚去找了宗主。
“嗯?你要看殷瑟的遗体?”宗主眉梢高高挑起,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这种要求。
“是。”江迟砚很坚决。
“噢……也行。”宗主很好说话,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连江迟砚都愣了愣,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殷瑟的尸体早已碎裂,只能勉强拼起来,放置在一口类似于棺材的箱子中。
那也正是南溟海的神器。
江迟砚伸手将刚得来的骨片交给宗主,自己则仔仔细细端量着整具尸体,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他还留着杨和打听来的消息,两块头骨,一只左眼,一节指骨,半块肋骨……
这是尚未找到的部分。
江迟砚的目光在他仅剩的右眼处停留了许久——
江迟砚没有贸然行动,他状似无意地看向林邬玦:“对了,你父母留给你的福袋……你还带在身上吗?”
那个福袋是唯一一个始终被林邬玦留在身上的东西,最理想的情况是,那里面的粉末是殷瑟的骨头磨成的灰。
林邬玦笑着摇头:“没有,那东西留着不好,我把它扔了。”
江迟砚呼吸一滞,抱着仅存的希望颤巍巍地追问:“扔、扔哪了?”
林邬玦:“房间角落的柜子里。”
江迟砚:“……”
江迟砚表情十分复杂,果然,他还是放不下。
像是猜到了江迟砚的想法,林邬玦无奈地耸耸肩:“不是我不想扔出去,主要是那东西不好,万一影响到别人怎么办?左右我现在也不会受它影响,干脆就扔进柜子,眼不见心不烦。”
江迟砚稍微放了点心,他伸手,理直气壮地索要:“为了你的身心健康,还是我替你收着吧。”
他本以为林邬玦会推拒一下,甚至提前想好了说辞,没成想对方和宗主一样爽快,转身回屋,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将一只陈旧但保存完好的福袋放在他手中。
江迟砚看了看福袋又看了看他,眨眨眼,终于露出点笑:“乖。”
没等林邬玦有什么反应,他转身离开,风一样回了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邬玦盯着那门看了两分钟,垂下眼,终是没有再开口,转身也回了房间。
当天夜里,江迟砚一宿没睡,脑子里想的全是林邬玦。
福袋里的粉末不出意料和殷瑟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他要找的东西就只能在林邬玦身上。
回想起杨和给他的纸条上的内容,他不由想起了林邬玦那双极黑的眼眸。
江迟砚之前就觉得,林邬玦两只眼睛有细微的差别,只是不太明显,他便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现在看来,恐怕……那正是勾皿普精心谋划的结果。
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呢?
直接说出来,他能接受吗?
可如果不直接说,又能怎么办呢?
直到晨光熹微,江迟砚猛的起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决绝之气,三两步撞开了林邬玦房间的门。
砰——
林邬玦嗖的从床上弹起,剑已出鞘。
待他看清来人,才疑惑又不解地收回了剑:“师兄你怎么……”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被推到床上,江迟砚一句话也不说,掰起他的脸,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林邬玦眨眨眼,双手撑在背后维持着平衡,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算干什么,但还是配合着任由身上的人作为。
距离不断拉近,江迟砚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专注。
林邬玦手指微微蜷起,耳尖变得通红。他呼吸变得缓慢,像在克制着什么。
江迟砚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他两手撑开林邬玦眼皮,目光在他双眼间逡巡,比较,同时回忆着昨天看到的,那只属于殷瑟的眼球。
被迫睁大眼睛的林邬玦:“……”好像有哪里不对?
“师、师兄?师兄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江迟砚小幅度地摇了下头,动作却依旧没停。
他按在林邬玦左眼皮上的手指加重了力道,眼中划过一抹不忍。
林邬玦眼睫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最终,江迟砚还是逐渐放松了力道。
明明下定了决心,但临到头来,他还是犹豫了。
万一不是呢?
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一句一句,击溃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决心。
手指的力道逐渐放松,后撤着想要离开,却猛的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林邬玦轻轻笑了笑,满心满眼皆是信任:“不是有探测针吗?师兄。”
江迟砚瞳孔一震:“你……知道?”
林邬玦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点头:“嗯,我听到了。也……猜到了。”
江迟砚张了张嘴,压抑的情绪仿佛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一点一点往外流。
“不难过吗?”他抚上他的眉眼,眼中是几乎溢出来的悲戚。
林邬玦丧丧地点点头:“难过。”他很快又笑起来,眉目舒展,“但我想了一夜,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
林邬玦正色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话锋一转,“师兄,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江迟砚的眼神变得茫然,他不记得自己做出过什么承诺啊……
“你说过,等我们抓到勾皿普,要一起把他凌迟处死的。”
江迟砚悲伤的表情上浮现出一瞬的空白,他面部肌肉抽了抽,似乎想笑,但硬生生憋住了。
他不轻不重捏捏他脸颊:“你真是……那算什么约定?”
“那当然算。”林邬玦固执地说,“我很期待那一天。”
江迟砚俯身抱了抱他:“我也很期待。”
银针逼近眼珠,在林邬玦的瞳孔中逐渐放大,最终变成了熟悉的黑色。
江迟砚咬了咬牙,收起银针,左手覆上他的眼:“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手上刚要用力,身体却猛的被人往下一拽,回过神时他整个人坐在林邬玦大腿上,上半身被他死死抱着,有力的手臂按着他后背,手掌压着他后脑,迫使他无法回头。
“你……”
下一秒,肩头被重重咬住,耳边传来林邬玦压抑的闷哼声。
……和眼球被挖出来的声音。
江迟砚指尖一颤,又一次,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一行泪,悄然滴落,印在林邬玦微颤的后背。
第80章 仙女下凡(抽象一下下)
两天后, 俞令晚亲自造访,带来一个消息:“明日午时,练武场集合,你们两个都要来。”
彼时林邬玦头戴面具, 遮住了整张脸, 他不言不语端坐在那里,像个雕塑。
俞令晚很难不注意到他的异常:“你这是……在干嘛?”
江迟砚面不改色:“哦, 他睡眠质量不太好, 遮住光线能够更好地入睡。”
俞令晚看了看正午的太阳,又探了探林邬玦高深的修为:“……”
不理解但尊重。
她扶额:“行吧, 明天你们记得来。”
“是出了什么事?”江迟砚问道。
“这个嘛……”俞令晚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这下换江迟砚不理解了:“这么神秘吗?”
俞令晚尴尬地笑笑:“嗯……的确,挺神秘的。”
江迟砚于是便不问了:“好, 我们一定到。”
俞令晚又看了眼林邬玦,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转身走了。
林邬玦终于开了口, 声音隔着面具闷闷地传出来:“我要顶着这幅面具出去吗?”
江迟砚卡了壳:“呃, 好像……不太合适?”尤其看俞令晚的态度,明天可能还是个正式场合。
而且这面具是全封闭的, 相当于给脸蒙了一块铁皮,不仅看不见, 还难受的很。
但林邬玦失了一只眼,只要离开这扇门,就难保不会传出去, 而一旦这消息落入魔族耳中,那勾皿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其那样, 还不如一开始就瞒着,省的徒增麻烦。
系统倒是会一点点障眼法,但她一直没有回来,江迟砚也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她。
哦,还有缥缈宗,如果他们没有闭宗的话,江迟砚倒是可以去求一求路子矜。
“要不弄一个像……”林邬玦话说到一半,陡然想起什么,瞬间闭了嘴。
“嗯?像什么?”江迟砚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由抬头看去,看到了这一张铁皮面具。
“没什么……”林邬玦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补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可行,反倒更可疑了。”
“好吧。”江迟砚没有多想,低头继续思考。
想要遮住眼睛不是难事,难的是,不被怀疑。
最终,江迟砚选择了隐身符。
最普通的隐身符只能隐去身形,走路时留下的痕迹、声音和气息都无法掩盖,但林邬玦本来也不需要躲躲藏藏。
于是,当第二天两人来到练武场时,在场之人齐齐看了过来,视线精准地落在一旁的空气上,一个个眼里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不会真有人会以为这隐身符能瞒过别人吧?
面对众人的目光,江迟砚面不改色心不跳,悠然地摇着折扇,解释道:“行为艺术,你们知道的,天才大多有些奇怪的癖好。”
众人:“……”
全程充当隐形人的林邬玦暗暗拉了拉他衣袖,凑近小声道:“师兄你收敛一点吧。”
江迟砚也小声对空气道:“不行啊我忍不住。”
林邬玦:“……”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上空划过几道光线,只见宗主携各长老从天而降,立于最前方。
整整齐齐十个人,除了叛变的闵宥和暂守无上谷的解银染之外,九位长老外加宗主全部到齐。
江迟砚只在收徒大典这种重要场合上见过他们齐聚一堂。
“看来有大事要发生。”耳边传来弟子们的窃窃私语,江迟砚抬眸望向最前方的背影,莫名觉得紧张。
“师尊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林邬玦沉吟着,又兀自道,“连他们都要等的人,会是谁?”
林邬玦话音刚落,只见天边云雾散开,柔光自天际洒下,伴随着一阵清风,女人一身淡青衣衫踏空而来,飘然立于首位。
一时间,喧闹的练武场落针可闻。
“拜见师尊。”以宗主为首的十人在弟子们惊愕的目光下拱手行礼,恭敬有加。
“恭迎师祖回归!”俞令晚似早知一切,上前一步,为众人做了个表率。
这句话唤醒了沉寂的练武场,众弟子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齐声行礼:“恭迎师祖回归!”
江迟砚反应慢半拍地垂下头,脑中一片风暴。
突然搞这么大的阵仗,系统怎么……没和他说啊……
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头顶,江迟砚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嗯……太远了啥也没看清。
良久,清冷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不必拘礼。我此番归来,是为肃清。”
此言一出,众弟子同时抬起头,惊疑不定注视着上方的人。
谁人不知,前任宗主姒嫖,曾以雷霆手段肃清宗门,其手段之狠厉令人闻风丧胆。
是以,即便从未见过本人,他们也难免会生出一股惧意。
剩下的话,姒嫖交给了郝酌华。
宗主亲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进每个人耳中:“就在几日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新任南溟主空迷,勾结魔族,图谋不轨!我等必须荡清乱象,还众生一个安稳!”
“尔等,可愿出一份力?”
话落,众弟子同仇敌忾,年轻的修士们最是嫉恶如仇。以俞令晚为首,众人齐声应答,声音洪亮而坚定:“我等定不负师门教诲!荡平魔修,庇佑众生!”
“不愧是我无界门的弟子!”莫里羽抚掌大笑,随即宣布,“两日后,诸位便同我一起,讨伐南溟!”
众弟子齐声:“是!”
气势如虹,江迟砚却总觉得奇怪。
系统,确切地说,他们这位师祖,在其中的作用是……?
如此大动干戈,本以为要说一些斗志昂扬的话来激励一番,但却没有。
他的目光不由望向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心想着找个时机去问问清楚。
一场“动员大会”就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江迟砚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顾右盼,神色逐渐僵硬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林邬玦身上的隐身符,对其他人来说相当于没有,但对江迟砚这个普通人来说,那是真的隐身啊!
所以,他那脆弱敏感柔弱可欺的小可怜师弟在哪?
江迟砚木然站在原地,颓然地闭了闭眼。
算了,还是等着吧。
殊不知,他等的人正好端端站在旁边看着,眼眸轻眨,似乎明白了什么。
“师兄?”终于,他鬼魅一样搭上江迟砚的肩,语气温和,“师兄傻站着作甚?”
江迟砚一悚,嘴比脑子快:“我我在冥想。”
“哦……那师兄想好了吗?”声音忽然在另一侧响起,这下真有点像鬼了。
但江迟砚不能说,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因为按理说,他是可以感觉到的。
“想好了,走吧。”他木着脸笑,状若无意地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抬脚离开这个凉嗖嗖的地方。
路上,林邬玦突然说道:“我见过她。”
“谁?”江迟砚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祖。”林邬玦道,“师兄可还记得,在常丰城我失踪了一段时日?当时我没有细说,但困住我的那个地方其实是有一个人的,只不过没有生气,我还以为是……但今日得见师祖,才发现她们原是同一人。”
“也就是说,当时我去的那个地方,也许正是……”
随着他的讲述,江迟砚终于记起来了,在每一次轮回中,勾皿普为了让林邬玦尽快提升修为,以达到更好的入魔效果,会想方设法将他送进一个神秘的地方,以便他尽快突破。
系统当时没有明说,只道是个灵气浓郁的地方。
现下想来,那地方恐怕就是众修士梦寐以求的……
“神界。”
二人异口同声。
江迟砚看向身旁空气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也就是说,别人还在苦苦修炼的时候,你就已经去神界玩过一遭了?”
林邬玦:“……没有玩。”他声音染上一分委屈,“那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我都要吓死了,还以为永远回不来了。”
江迟砚笑了:“给你机会,你怎么都不珍惜啊?”
但话又说回来,他怎么记得,有几次轮回中,林邬玦的修为始终都很低呢?
“是的,有时候我会将他驱逐,主要看攻略者的意思。”系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一如往常。
江迟砚一天被吓两次,差点魂飞天外,就此嘎嘣。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声不响的?”
系统:“有吗?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江迟砚扶额,一边应付着林邬玦时不时飘过来的话,一边问系统:“先不说这个。你怎么突然……呃,下凡了?”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时机到了,可以开打了。”系统的语气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常,平常到江迟砚差点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
“不是?这么突然?完全没有准备啊!”
系统笑笑:“不好意思,事态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所以你突然现身只是为了告诉他们,你来了,仅此而已吗?”
“对。”
江迟砚恍然:“怪不得,刚才的动员大会你几乎没起到任何作用,话都没说两句。”
系统:“……”
系统愤然:“我那是为了不被你旁边这个鬼听出来,你没发现我特地换了声线吗!”
江迟砚讪讪:“哈哈,没注意。”
两天的时间稍纵即逝,这两天,昔日的无界门宗主下凡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各路门派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都被宗主一一挡了回去。
直到两天后的清晨,众人整装待发。
却临时得到消息——
昨夜,大批魔修朝凝虚宗的方向进军,直至今早,凝虚宗即将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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