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什么时候绑人
廖绒因是个很珍惜生命的人, 听了俞令晚的话,她当即决定带着弟子们离开庆城。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身年岁已高,死了也就死了, 但若真陷入幻境, 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这小小庆城,恐怕无法抵抗老身的拼死一搏啊。”
这话听着自大, 实则完全真实, 以廖绒因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别说小小庆城, 就是皇城也分分钟沦陷。
廖绒因要走, 俞令晚简直求之不得,毕竟谁也不想和一个不要命的定时炸弹同处一室。
心里这么想着, 嘴上还要客套一番:“谷主哪里的话,您修为高深, 区区幻境哪里会是您的对手?”又怕廖绒因真的信了她的客套话, 俞令晚急忙补上一句, “不过谷主深明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廖绒因露出年老之人特有的慈祥微笑:“好说好说, 既如此,那凝虚宗的这些孩子……”
凝虚宗的孩子迫不及待站出来, 急忙表态:“多谢谷主一路庇佑,我们这便回去,谷主不必担心。”
“那就好, 那我们走吧。”廖绒因朝身后弟子招招手,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城门走去。
与此同时,叶怜看着近在咫尺的无界门, 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叶……师姐?”
“你怎么回来了?”
叶怜脑中有一瞬的恍惚,她晃了晃脑袋,眼前景象逐渐扭曲、变形,最后形成熟悉的画面——庆城。
以及不久前才分别的江迟砚和林邬玦。
叶怜呆滞地看着他们:“我、我不是回到宗门了吗?”
显然,并没有。
“师姐,你看到什么了?”
叶怜抓了抓头发,内心崩溃:“我看到了无界门……我记得我一出城便往宗门的方向走,路上也没有掉头……但不知怎么就回了这里,我是不是已经出现幻觉了?”
她猛的后退两步,警惕地指着二人,眼神防备:“你们两个,是真人假人?”
江迟砚:“假的。”
叶怜:“!!!”
林邬玦:“?”
江迟砚缓缓吐出后面两个字:“才怪。”
叶怜:“……我没有疑问了。”
是真人没错了,她的幻境里不会出现这种说话大喘气的人。
叶怜重重叹了口气,颓丧地靠墙坐下:“下一步,我是不是也要长睡不醒了?”
“兴许……你能靠自己的力量从幻境中挣脱出来呢。小、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江迟砚也坐下来,左手依旧没有从脸上拿开。
叶怜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画本子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呢?而且,我总感觉这并非普通的幻境,否则怎么会引我回来?”
“什么引你回来?”俞令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不是回宗门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叶怜抬头,眼眶中瞬间蓄满泪水,可怜巴巴地说:“师姐,我没能完成师尊交给我的任务,我以为我回到宗门了,其实我是回来了呜呜呜……”
“哦?看来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啊。”廖绒因微一挑眉,笑容不变,对身后弟子道,“我们也去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距离她最近的女子皱起眉,劝道:“师尊,还是让我们去吧,您……”
“无妨。”廖绒因拍拍她的手,转而对一旁空无一人的街巷喊道,“暗处的朋友要不要一起,你我可是许久未见了。”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过去,然而比人先出现的,是女人嘲讽的嗓音:“老东西,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一瞬间,共同的想法浮上众人心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惹廖绒因?不要命了?
廖绒因却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好像脾气突然就变好了:“那妄小友可是答应了?”
妄好的身影自暗处显现,一如既往的一身血污,她缓步走到廖绒因身前,冲她翻了个白眼:“本尊的时间很宝贵,哪有时间陪你一个老太婆谈天说地?”
妄好态度实在不算好,无界门看热闹的四个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廖绒因一个生气直接自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牺牲。
谁知廖绒因还是没生气,就连她身边弟子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不过看向妄好的眼神有点复杂。
“这也太奇怪了吧?谷主怎么偏偏对那家伙这么宽容?”叶怜小声吐槽。
江迟砚回想起世人对妄好评价,胡乱猜测;“可能、大概……是疯狂女子之间的惺惺相惜?”
三人同时沉默,好像,有点道理?
最后,廖绒因不知拿出了个什么东西递给妄好,她这才勉为其难点了个头,答应和廖绒因走这一遭。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去,江迟砚收回视线,刚想开口,冷不丁怀里多一条滑不溜秋的蛇,吓得顿时卡了壳。
“是呜呜。”林邬玦反应很快地捞起小家伙,随手塞进衣袖,“妄前辈扔过来的。”
江迟砚侧头看过去,只看到妄好染血的衣角。
“怪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叶怜眼睛盯着林邬玦的袖子,话却是问向江迟砚,“她为什么要把那大家伙给你?”
“哦,你说这个啊。”江迟砚将左手伸向林邬玦,呜呜顺势攀上来,缩成一团蹭着他掌心,“因为,它喜欢我的手。”
叶怜:“???”
俞令晚:“这么神奇?”
江迟砚重重点头,又拎着小呜呜往林邬玦头上一放:“还喜欢他的脑袋。”
叶怜:“???”
林邬玦:“…………”
俞令晚:“那它还喜欢什么?”
江迟砚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还喜欢小白……的毛。”
叶怜若有所思:“那我养一只猫,能拐来一条龙吗?”
江迟砚摊了摊手:“那怕是不能,毕竟我们有三个,胜算大。”
说话间,方才离开的廖绒因一行人再次回到了这里,印证了那个结论。
明明是不好的消息,然而廖绒因却笑呵呵的,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倒是她身后的弟子一个个低垂着眼,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唯一显露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的,只有妄好。
“一群傻缺!”她丧着脸,不耐烦地骂了句,甩袖离去。
连呜呜都没要回来。
廖绒因还是还是没有生气,仿佛突然之间,她就从一个一点就炸的疯婆子,变成了一个情绪稳定的慈祥老人。
她走到四人面前,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咱们只得另寻生路了。”
俞令晚应和着,心里却想着要怎么套话,如果能让廖绒因持续保持这种圣人模样的话,那庆城就安全多了。
嗯……廖绒因老谋深算的不好套话,要不去找妄好取取经?
她兀自沉思着,脚步竟然真的随着妄好离开的方向走,叶怜习惯性地跟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不被毒气迷惑。
“你说,妄好会不会是廖谷主她亲闺女?”
望着老人愉悦的背影,江迟砚暗戳戳挠了挠林邬玦手背,他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
林邬玦陷入了沉思:“好像,有点道理……她们都很疯狂,而且年纪也合适……”
“请不要胡乱猜测。”系统无情地打断了两人的畅想,“廖绒因没有道侣,也没有子女,妄好只是廖绒因一厢情愿的忘年交。”
江迟砚:“……忘年交还能一厢情愿?”
林邬玦:“你为什么这么了解?”
系统:“那你们不用管。”
怕两人再纠缠,她连忙转移了话题:“现在的问题是,这里的毒气会致使人产生幻觉,进而昏迷不醒,但眼下城里的人无法离开,城外的人……就算知道了恐怕也难以施救,而我们还不知道魔修的目的。”
江迟砚果然不问了,说起了正事:“嗯,我们甚至还没找到当初抓走那团火焰的人。”
林邬玦道:“他藏得很深。”
系统没好气道:“罪魁祸首比他藏的更深。”
“你们什么时候去把那个霍瞳楼绑了?他肯定知道什么。”
“霍瞳楼?绑他做什么?”消息滞后的林邬玦不明所以。
“哦,我和系统之前猜,他可能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江迟砚说这话时莫名心虚,不自觉偏过了头。
林邬玦失落地垂下眼:“所以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没有的事!”江迟砚头皮一紧,直觉不妙,连忙找补,“只是事出紧急,我是主角有主角光环,抓他更容易一点!”
林邬玦低低“哦”了声,看上去是揭过去了。
“总之,必须抓住霍瞳楼,趁他还没有陷入沉睡,尽快问出我们想要的答案。”系统催促着,相识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急切的态度。
“抓他倒是不难。”江迟砚犹豫道,“我只怕,萧仇会出手。届时就不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了。”
系统沉默一瞬,果决道:“那就让她没办法出手。”
“我们能打过她?”林邬玦深表怀疑。
“萧仇……是冰灵根吧?”江迟砚猛的想起什么,神色一喜,“我有个想法,倒是可以试一试,若是成了,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消耗她体内灵力,这城中的毒气也能得以解决。”
“什么办法?”林邬玦忙问。
“不急,先找到她再说。”江迟砚卖了个关子,笑得神秘。
第62章 不可理喻
城西,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前后奔于巷中,错综复杂的地形让二者逐渐拉开距离。
莫里羽掌心凝聚出炽烈的火焰,全力袭向斗篷人,然而对方速度极快, 轻而易举躲开了。
但他没能躲开同时袭向他的水球。
哗啦——
云依将凝聚出的水球尽数淋到他身上, 斗篷被浇了个透,湿淋淋地滴着水, 不消片刻, 便结成了冰,成了一个冰块。
“终于把他逮着了。”莫里羽拍拍被冻成冰块的斗篷人, 一脸小人得志的嘴脸, “小样,跑得再快有什么用?我、们、人、多!”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让我一剑捅死他岂不方便?”萧仇抱臂靠在墙边, 只觉得小题大做。
云依笑着反驳:“诶,可不能这么说, 万一你没捅死他呢?”
萧仇满脸不信, 连她都捅不死的人, 那得强到什么地步?
云依神秘一笑,不再多言, 几步走到冰块面前,好奇地绕着他转了几圈。
“别看了, 他前后左右都是这副德性。”莫里羽按着冰块原地转了一圈,向两人展示他的全貌——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斗篷人背影的奇特物体。
“好圆的头。”萧仇的关注点奇异地偏了。
云依:“……那压根就不是头吧?”
“的确,有这个可能。”萧仇毫无负担地接受了, 看向云依,“你打算怎么处理?”
“唔……关进水牢最合适,但眼下条件有限, 我捏个水球困住他就好。另外阿仇,你给水球外围覆上一层冰,免得这家伙跑了。”
萧仇了然,云依抬手凝聚出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水球,缓慢控制着它包裹住斗篷冰块。
然而就在这时,冰块开始融化,水滴覆上斗篷上,短短几秒便被蒸发殆尽,黑色斗篷逐渐变得干燥,挣脱了所有束缚。
但他并没有逃离,而是一点一点化作灰烬,落了满地。
莫里羽看呆了:“这什么情况?自己烧自己?”
云依顺势收了水球,两手一摊:“看来对手是个很神秘的家伙呢。”
萧仇全程旁观,末了看向云依,笃定道:“你好像并不意外。”
“啊,是呢,要我坦白么?”云依明知故问。
“不坦白,难不成要我动用酷刑?”萧仇歪了下头,眉梢挑起一点戏谑的弧度。
“瞧,多恶毒的女人。”云依惨兮兮地靠在莫里羽肩上,哭唧唧地求安慰,“她要对至交好友动手呢。”
莫里羽无情推开了她,腰一叉头一昂,气势丝毫不弱地说:“踏云阁的酷刑,我这个叛徒也略知一二,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吧,不然……”
“算啦算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勉为其难成全你们吧。”云依无奈摊摊手,双臂一张,顺势起了结界。
于是,当江迟砚和林邬玦千辛万苦找到她们时,只看到三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一个抱臂靠墙,一个昂头叉腰,一个张开双臂。
江迟砚观摩了一会儿,目光逐渐被旁边地面的一层灰烬吸引,他蹲下身,手指抓起一点:“这是……”
“应该是那团火焰。”林邬玦手指捻着那点灰烬,有理有据,“它烧出来的东西和我们的质感不太一样,兴许是天赋使然,它制作出的灰烬更加细腻,手感也……”
江迟砚惊呆了:“不是哥们,你还关注这些???”
林邬玦回以无辜的表情:“不可以吗?”
江迟砚:“……”
可以,太可以了,细节控满昏!
“看来它被逼的现出原形了。”林邬玦看了眼结界里一动不动的三人,眉心不自觉皱起,“但似乎,连她们也没能困住它,所以魔族是用了什么手段?还是说……根本没用手段……”
江迟砚沉吟道:“我更倾向于后者,它都能出来自由活动了,就算是被威胁也该想办法求助吧?”
但交手这么多次,它一点线索就没有留下,那就非常可疑了。
江迟砚讲的煞有介事,系统却突兀地开了尊口:“你们能不能……往前者猜猜?”
江迟砚:“?”
林邬玦:“你觉得它是被威胁了?”
系统委婉道:“我希望它是被威胁了。”
……话虽如此,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江迟砚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如果它真的被威胁了……那我们找到它的把柄,是不是也可以反向威胁它?”
系统默然:“……你要干什么?”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为什么?
江迟砚满脸坦荡:“当然是做好人好事!”
“什么好人好事?”莫里羽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说出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当然没问题。”江迟砚蹭的站起来,目光却直直看向离他最远的萧仇,“只不过,我需要先请萧前辈做一个小实验。”
萧仇听完,不明所以,与其他人对视一眼,收获了同样不明所以的目光。
两分钟后,江迟砚讲解完毕,众人依旧不解。
“这样做有什么用?”莫里羽问道。
“只是一个猜想。”江迟砚没有细说,他也没法细说,贫瘠的物理知识无法支撑他说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解释。
“行吧,试试也无妨。”
萧仇很好说话,她摊开手掌,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短短几分钟,空气中隐隐出现一层极细的冰晶,附带着雾气,细看之下还有白色粉末飘落。
最后,一滴棕褐色的液体出现在萧仇掌心,
“这是……什么东西?”一众人齐齐看过去,对着这莫名出现的东西大眼瞪小眼。
“毒气。”江迟砚眼里浮现出巨大的惊喜,他直勾勾盯着那滴液体,声音都放轻了几分,“确切地说,是空气中的毒气在低温下凝结成的毒水。”
萧仇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
江迟砚:“所以,只要把全城的毒气凝结成水储存起来,那就没有中毒致幻的风险了。说不定我们也能顺利离开庆城。”
萧仇沉默了几秒,而后一字一句,缓缓地说:“你是说,要让我用灵力把整座城的温度降低到可以把所有毒气凝成水滴?”
江迟砚满眼清澈的愚蠢:“不可以吗?”
萧仇惊愕地瞪着眼,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不可理喻。
“额,这位道友,我们阿仇虽然天下第一,但也没有强到那种地步啊,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要求有多强人所难吗?”云依忍不住吐槽。
江迟砚还真不知道,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和掀起海浪差不多难度的工程。
系统幽幽道:“非也,这个难多了。”
萧仇叹口气,给了个准话:“你说的这个的确不太现实,我虽没有尝试过,但也知道我体内灵力无以支撑这么庞大的消耗,除非……有品质上佳,数量庞大的灵石随时供我补给。”
江迟砚眼里又燃起了希望:“数量庞大……大概是多少?”
萧仇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最好,能有三千上品灵石。”
话毕,所有人动作一致地翻起了自己的储物戒。
云依:“我这不到五百,但算上其他凝虚宗弟子的……应该有七百。”
莫里羽:“我这里少一点,除去消耗的那些,只剩不到六百。”
江迟砚:“我只有两百多……”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林邬玦身上,林邬玦默默伸出手,上面赫然躺着三块石头:“上品灵石的话……我只有这些。”
众人默默收回视线,心里盘算起其他宗门。
云依:“无上谷应该会帮忙,廖绒因虽然人疯了点,但在大事面前一向不会拖后腿。”
萧仇:“踏云阁的话,我应该能从阁主那里要来一些,只是他前段日子用了许多,不知还剩多少。”
莫里羽气势汹汹:“我记得闵宥那小子还挺富裕的,如果可以的话,小师姐你从他那里要一点,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就直接杀人越货!”
萧仇大概算了算,摇了摇头:“恐怖这些加起来也还是不够……”
云依乐观地拍拍她,安慰道:“别这么悲观嘛,有一点算一点,实在不行就用中品灵石代替,总会想到办法的。”
江迟砚听了个大概,暗戳戳地cue了下系统:“统统啊,虽然你说不要让我们把你当信鸽,但眼下这个情况……”
系统很是无奈:“知道了,我去告诉他们,你们自己保重。”
江迟砚目送着系统离开,祈祷他的前辈们能给点力。
“你在看谁?”林邬玦冷不丁地附在他耳边,幽幽来了句。
江迟砚浑身一个战栗,往旁边躲了躲:“没、没谁,倒是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林邬玦直起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师姑她们各自去找无上谷和踏云阁了,临走之前让我们去找俞令晚,收集无界门和凝虚宗弟子的灵石。”
江迟砚对这个安排倒是不意外:“那走吧。”
彼时,俞令晚正和叶怜打的昏天黑地,她一边防着自家师妹的进攻,一边还要兼顾其他同门的异常,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把失控的人全捆了。
第63章 预备备
古代没有通讯工具的坏处就是——江迟砚和林邬玦两个人分头寻找俞令晚, 结果来来回回找了半天才在一座府邸中找到了人。
彼时,她正靠在墙边调息,身边还蛄蛹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
目光一扫,皆是熟悉的面孔。
江迟砚脚步一顿:“师姐, 他们这是……出现幻觉了么?”
俞令晚苦战半天, 累到瘫痪,闻言只闷闷吐出一句:“嗯, 你俩离远点, 这几个都疯的不轻。”
江迟砚看向不断挣扎嘶吼的叶怜,皱起了眉:“之前与叶师姐分开时她还没什么症状, 怎么一会不见这么严重?”简直比癌细胞扩散还离谱。
“不知道。”俞令晚疲惫地摇摇头, “我们几个本是奉云长老之命,来这里搜集一千年前庆城中流传下来的记录, 没成想一个师弟突然将书撕碎,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我等, 但之前那个发疯又被我打晕的赵师弟还未苏醒, 我也不好再打晕他, 只能把他绑起来。”
“结果,就是这么一绑, 其他几个人也陆续失去了理智,提着剑就疯狂砍杀, 若他们只砍我也就罢了,我修为高防得住。但他们敌我不分,不仅砍我, 还砍对方!简直、简直就像毫无理智的野兽一样!”
江迟砚都有点同情俞令晚了,本来劝架就难,劝好多个没有理智的人的架更是难上加难:“怪不得师姐累成这样……”
俞令晚重重点头, 深表赞同。
“对了,还有一事十分奇怪。”她突然想起什么,慢慢坐直了身子,“方才交战的过程中,我不慎将剑挥向于师妹,但她却没有受伤,反而……原地消失了。”
“原地消失?”江迟砚眼皮一跳,只觉心凉,该不会还有什么隐藏机关吧?
林邬玦问:“那位师妹可有怪异之处?”
俞令晚思量许久,摇头道:“并无。”
江迟砚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小说,努力搜寻着最合理的解释:“会不会是她身上有什么保命神器?比如瞬移符,保命的玉佩什么的?”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很复杂了。
“也不无这个可能……”俞令晚揉了揉眉心,再次靠回墙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左右眼下也猜不出什么,待我调息片刻再说正事吧。”
她合上眼,顺手给地上挣扎的同门上了一道消声术。
世界终于清静了。
难得的休息时间,江迟砚可不会浪费。他就地一坐,头一歪,眼一闭,整个人昏昏沉沉。
林邬玦则捡起地上被撕碎的书,看向尚能看清楚的部分——
「第三天,死人身上依旧没有■■■……」
「我又拖进来两具■■■……」
「出现了!但■■■……」
有用的信息越来越少,林邬玦捡起被撕碎的部分,却不知该从何拼起。
太碎了,而且很多,很皱,他耐心碾平碎片,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在试过无数个组合后,勉强猜出了第一句话里被撕碎的两个字——尸斑。
尸体身上,没有尸斑。
是了,死了这么久的人,尸体上怎么会没有尸斑?
林邬玦猛的站起,几步走到离他最近的尸体面前,掀开衣服,果然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发现吗?”俞令晚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便睁了眼,落后他几步跟了上去,垂眸看着那被他翻过来的死尸。
“他们身上,没有尸斑。”
俞令晚的惊讶只有一瞬,她很快便接受了:“的确,这很奇怪,但这里是庆城,所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不过这里有一块斑。”林邬玦撕开尸体后肩的衣料,指着那一小片略微暗沉的皮肤。
俞令晚盯着它看了两分钟,摇了摇头:“这应该……是胎记吧?”
“所以你们两个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研究人家的胎记?”江迟砚揉着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对他们的行为深表不理解。
“什么话?说得我们好像变态一样。”俞令晚无奈笑笑,转头认真起来,“好了,说正事吧,你们特地来找我,是为何事?”
江迟砚踢了踢林邬玦小腿,示意他来说。林邬玦无声叹口气,简要说明一番,最后道出来意:“所以,师姐那里可有上品灵石?”
俞令晚沉默片刻,才道:“不多,只有一百,可惜他们几个理智全无,不然……”
三人的视线同时转向屋内,一段时间过去,被五花大绑的人非但没有停止挣扎,反而更加起劲儿,有两个毅力坚定的甚至挪到了屋外。
“真是难办,还得找人看着他们。”
空气沉默一瞬,林邬玦主动道:“我来吧,师兄师姐先去搜集灵石才最要紧。”
“你可以吗?”江迟砚不太放心,脱口而出。
“没问题的。”林邬玦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想看看那些被前人记录下来的历史。”
“行吧,那你万事小心,有情况及时通知我。”江迟砚说着塞给他一枚传讯符,想了想又把手腕上的呜呜薅下来塞给他,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俞令晚终于忍不住:“江师弟啊,林师弟修为不低,你倒也不用这么担心……”
江迟砚回以尴尬一笑。
如果俞令晚知道林邬玦有多容易入魔,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久前,城东某府邸。
廖绒因打晕了第三个陷入幻境的弟子,面无表情将她妥善安置好。
“师尊,我们……”
廖绒因抬手止住她未开口的话:“安舒,有客人到了。”
门外,莫里羽人未至声先到:“廖谷主,晚辈莫里羽,恳请您一叙。”
廖绒因缓步而至,做出邀请的姿势:“莫长老,请吧。”
与此同时,萧仇凭空拦在霍瞳楼面前,面无表情伸出手,手中还握着一把冰寒的剑,剑尖直指霍瞳楼:“阁主,您也不想仇未报,身先死吧?”
霍瞳楼脸色瞬间一白,不动声色往仅剩的弟子身后靠了靠:“萧仇,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当年是我救了你!你难道要恩将仇报不成?!”
萧仇表情不变,反手收剑,露出素白的掌心,淡淡道:“阁主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你们身上所有上品灵石。”
霍瞳楼:“……………………”
另一边,江迟砚和俞令晚顺利找到了凝虚宗的几名弟子,他们尚且清醒,对江迟砚口中的话表示怀疑:“上品灵石那么珍贵,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编造谎言,就为了骗走我们的灵石呢?”
这时,就体现出无界门下一任宗主的好处了。
俞令晚上前一步,亮明身份,以无界门为担保,发誓此事绝对真实,并承诺日后双倍补给,这才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走吧,去找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俞令晚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江迟砚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从前一直没有注意过,直到现在才惊觉,俞令晚是不是有点……过于轻信他人了?
收集灵石的事只是他和林邬玦的两言之词,俞令晚甚至没有找莫里羽求证,就这么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这未免也太……偏听偏信了吧?
“怎么了?”俞令晚终于注意到了身后人的异常,折了回来,“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坏话……
江迟砚移开视线,摇头:“没什么,只是在算灵石的数量。”
“唔……那还差多少?”
江迟砚瞬间泄了气:“很多很多。”
俞令晚深感疲累:“任重而道远啊。”
“任重道远不是你随地乱扔人的理由!”
一声怒喝,瞬间打破了沉闷的氛围,俞令晚条件反射一样收起了忆追剑,快速朝江迟砚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妄好的身影如约而至,唯一不同的,是她肩上还扛着个人。
“俞令晚,你怕不是有毛病吧?!”妄好还是一如既往的嘴上不饶人,她白眼一翻,一个用力把肩上的人朝他们甩过来,“赶紧把你的人带回去!”
俞令晚下意识接住来人,定睛一看,顿时一惊:“于师妹?”她几乎立刻皱起了眉,矛头指向对面人,“你怎么……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多谢多谢!”
后半句话被她临时转了个生硬的弯儿,因为江迟砚正在使劲扯她的衣袖,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师姐,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啊!”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不断提醒,“灵石灵石灵石!”
妄好满脑门问号:“你怕不是真有病?”
俞令晚强堆起笑容:“我的确脑子不好,所以还请妄前辈多多照顾,晚辈正好有一事相求……”
妄好浑身一激灵,侧身低头,发出一声:“呕——”
俞令晚:“……”
江迟砚:“……”
江迟砚默默移到俞令晚身前:“师姐,要不还是我来吧……”
俞令晚深受打击,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妄好好整以暇,挑眉等着下文,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要耍什么把戏。
江迟砚深谙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隐约猜得到系统和她的关系,便简化了毒气对修士的影响,着重又隐晦地强调了魔修的阴谋以及魔修阴谋得逞后对系统的危害,嗯……危害部分是重点中的重点。
果不其然,妄好舒展的眉头逐渐拧紧,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最后她怒吼一声:“竖子敢尔!看我不剁碎了他!!!”
她草草扔下一枚储物袋,转身就走,气势汹汹。
“你和她说了什么?”俞令晚不可置信地接过储物袋,呆呆望着妄好暴怒的身影,一脸的茫然。
“她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而且就算这么生气,还把灵石给了他们。
“也没聊什么,就是坦白而已。”江迟砚模棱两可地笑笑。
俞令晚对此表示怀疑:“……她是这么正直的人吗?”
江迟砚笑而不语,心情莫名愉悦。
“算了,总归不是坏事。”俞令晚摇摇头,收好储物袋,对他道,“话说,我突然想起,闵师叔才是我们之中最富裕的人,鹤归尘平日里可没少收集天材地宝带给他,灵石自然也不会少才对。”
江迟砚道:“莫师姑也是这么说的。”
俞令晚手一拍,兴奋地笑起来:“总算看到点希望了,那我们去打劫吧!”
江迟砚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俞令晚成为宗主后带着一宗弟子去打劫的场景……
他猛的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种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妄好离开后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云依。
她与这位凝虚宗长老并无交情,权当没看见。
“至高无上的恶鬼啊!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妄好的脚步倏地顿住,回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声音的发出者——张开双臂做祈祷姿态的云依。
“请助我肃清魔族卑劣的阴谋,还世间一个清明盛世吧!”
妄好不动了,好整以暇看着她。
“信女愿一生碌碌无为荒唐度日,只求您显灵!”
“呵。”妄好笑了,“堂堂凝虚宗长老,竟然还信这种东西?”
云依收回手臂,抬眸看她:“所以,恶鬼可以显灵吗?我很需要她的帮助。”
妄好既没答应也没拒绝:“那就要看我们,是否目标一致了。”
而另外一边,俞令晚和江迟砚很快锁定了正在找寻着什么的闵宥。
江迟砚鬼鬼祟祟探着脑袋,左瞧右看,终于确定:“他身边好像没有其他人。”
“是个好机会,待会我们一起包抄他!”俞令晚沉声说着,忆追剑蓄势待发,“他若识时务,直接交出灵石最好,如果不行,那我们就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若是后者,那我们一定要严防死守,绝不能给他逃跑的空隙!”
江迟砚宽慰道:“放心吧师姐,他跑不掉的!”
俞令晚却叹了口气:“放不了心,他法器多,搞不好会有多少保命的法宝在身上。”
江迟砚还真没想到这茬,涣风握在掌心,心里却突然没了底。
闵宥从房屋中走出,垂眸思考几秒,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似乎确定了路线,终于迈动脚步。
下一秒,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同时向他袭来,闵宥身形一晃,险险躲过。
“师叔,冒犯了。”身前,俞令晚持剑威胁,“但若师叔肯配合,我等定然不会害您。”
身后,江迟砚严防死守:“师叔最好不要想着逃跑,我们两个人,杀您一个绰绰有余。”
闵宥扫过二人,不紧不慢举起两只手,慢条斯理道:“两位这么大动干戈,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我投降。”他说这话时,甚至是笑着的。
江迟砚和俞令晚对视一眼,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闵宥慢条斯理地道:“师侄想要什么?不妨与我说说?兴许我还真有呢。”
俞令晚逼近一步,语气略微缓和:“师叔,我等并非有意刁难,只要您交出储物戒,我们这便离开。”
闵宥嗤笑一声,伸出双手,不急不缓地展示一圈:“储物戒……哪呢?”
只见那双手上,干干净净毫无装饰物,就连手腕上也空无一物。
“怎么会没有?!”江迟砚不可置信,他不信会有修士出门不拿储物戒,这就像现代人出门不拿手机一样离谱。
“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这般无理取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入了魔道!”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俞令晚却无心计较:“那它在哪?”
她指的是闵宥从无界门带出来的储物戒。
“当然是扔了。”闵宥嗤笑,“你不会指望我还留着那个有隐患的东西吧?”
唯一的希望,就此破灭。
俞令晚深吸口气,强行压下中心怒火:“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江迟砚不解道:“他说的有隐患是指……?”
俞令晚沉默一瞬,终是没有隐瞒:“出于某些原因,师尊对他并不信任,鹤归尘的出现也是为了监视,那枚戒指上留有特殊印记,可以追踪位置。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知道。”
“原来如此。”
那也怪不得闵宥要扔掉了。
“时间不早了,先去找师姑她们汇合吧,剩下的灵石……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刻钟后,莫里羽展示着储物袋:“好消息,无上谷全力配合。现在我手上大约有一千灵石。”
紧接着她叹了口气:“坏消息,无上谷已经有人开始出现幻觉了。”
“……不意外。”萧仇说罢,同样拿出一个储物袋,“我这里没多少,霍瞳楼那家伙用掉了很多,整个踏云阁只凑出来三百。”
俞令晚也将一路收集的灵石呈上:“这里是所有理智尚存的弟子的灵石,以及……妄好的灵石,加起来有七百。”
“妄好?真没想到她也肯帮忙。”
“是,弟子也没想到。”
萧仇想了想,补充: “云依那里还有五百。”
江迟砚适时给出总数:“一共两千五百上品灵石,还差五百。”
莫里羽忙道:“还有个闵宥,我们去抢……”
“没有的师姑。”俞令晚幽幽叹了口气,“他已经把储物戒扔了,而且也没有新的。”
莫里羽:“……”
气氛陷入凝滞,五百上品灵石,放在平时根本不算什么,但眼下他们联系不到外界。
最后,还是萧仇打破了凝滞的氛围:“倒也不必如此失落,我也可以用中品灵石顶替,只是效果没那么好而已。”
…………………………
夜色渐深,空荡荡的府邸中亮起细微的火光,林邬玦第不知道多少次把蛄蛹出去的师兄师姐拎了回来,又下了第不知道多少次消声术。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邬玦心下一动,几步走到院中,却迎面撞上一柄寒芒。
“林邬玦,你给我受死!”
第64章 开始
夜彻底深了, 刀剑声噼里啪啦响彻小院,林邬玦逐渐力不从心,在黑衣人猛烈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他心下惊诧, 不再犹豫, 就要点燃求救符。
就在这时,一人一剑踏月而来, 稳稳挡在他身前:“林道友, 我来助你!”
是柏木桦。
林邬玦当即收回求救符,与他一同应战。
有了柏木桦的加入, 局势发生逆转, 黑衣人被死死压制,愈战愈退。
“林道友, 我们前后包抄,一同将他拿下!”
“好!”
黑衣人怒而反笑:“呵!你们名门正派, 就只会这些以多欺少的本事吗!”
许是气急, 他终于露出了破绽, 林邬玦目光一凛,手中剑燃起火光, 朝他心口刺去!
柏木桦同样看准机会,将剑用力一推, 林邬玦应声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柏木桦,你干得好啊!”黑衣人猖狂大笑, 用力拍了拍柏木桦的肩。
柏木桦面无表情立在那里,仿佛被这一剑抽干了灵魂。
“不是吧?这么简单?”另一人从阴影中走出,皱眉沉思良久, 没绷住吐槽道,“不是说这家伙惜命的很吗?我看这也没多惜命啊。”
“那肯定是比不过你,吃里扒外的孬种!”黑衣人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张口就骂。
严温平和地笑笑,一点都不生气,轻快地转移了话题:“话说戈邢,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是怎么堕魔的吗?我印象中……我们好像还挺惨的。”
说到这个,戈邢语气平静了些许:“这点破事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反正该复仇的也复仇了,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域主卖命!”
严温却是沉默下来,无聊地蹲下身观察林邬玦的状态,末了拍拍手:“这模样看着倒是挺惨,这小子下手还真狠,也不怕把人捅死,不过就这一下真能堕魔?那我们魔族的门槛是不是也太低了点?”
戈邢脑门上缓缓出现一团黑线:“……严温你脑残吧?第一、这小子当然不会死,你死了他都死不了!第二、他身上有那东西,想要堕魔比普通人容易多了!第三、我们魔族的门槛早就在千年前跌落谷底了!”
“何止啊,甚至他成为魔修后修炼都比我们快一截。”严温一脸悲哀,迈着悲壮的脚步离开。
“傻缺。”戈邢白他一眼,拎着死气沉沉的柏木桦离开。
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暗处的身影一闪而过。
天光微亮,林邬玦手指微动,耳边传来熟悉的争执打骂声,他缓缓睁眼,头一偏,门外莫里羽和闵宥正打得不可开交,骂的一个比一个戳心窝子。
然而没有人阻止,所有人都或靠或坐或躺地休息,安安静静地视而不见。
“醒了呀?”俞令晚坐的近,看他醒了,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悄悄地问,“来说说,昨晚发生什么了?是谁偷袭的你?”
林邬玦撑着身子坐起来,面无表情地将昨晚的事讲述一遍,全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柏木桦……可惜了,他是个好苗子。”俞令晚遗憾地摇摇头,回想起什么,“怪不得昨天没在凝虚宗的队伍里见到他,若是有他在,借灵石的过程应该会顺利一些。”
林邬玦对他不太了解,故而没有接话。
俞令晚却误会了什么,放轻了语气宽慰道:“这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也……人总会变的,有些人,注定没办法同行。”
“我没事的,师姐。”林邬玦牵强扯扯唇角,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没事。
“行吧,你能想通就好。”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喃喃着道,“另外柏木桦的事……得找个机会告知云长老,只是不知她去了哪,从昨天就没见到人……”
林邬玦对此不甚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旁边那一团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物体上。
俞令晚半天没等到回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江师弟他……睡得还挺沉。”
林邬玦没忍住偏头一笑,黑眸弯起闪烁着微光,总算有了点活人气。
“走水了走水了!城南那边起了大火!还有好多魔修!”
一声大喊,打架的人停了,休息的人精神了,就连睡觉的人也醒了。
“走!去看看!”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顿时有几个人全部冲了出去,往城南而去,莫里羽和俞令晚倒是留了下来,她们立在院中,小声议论着什么。
江迟砚被吵醒,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意识不清地目送一行人离去,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内,他又缓慢地闭上了眼。
林邬玦全程目睹,哭笑不得,只得伸手扯了扯他被子:“师兄,别睡了。”
江迟砚眼睛睁开一条缝,迟钝的大脑开始缓慢运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没黑……”
仅剩的理智让他及时闭了嘴,默默把左手搭上口鼻,新鲜空气涌入体内,头脑总算清醒了一点。
“你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伤势不重。”林邬玦语气平静,看上去的确没啥事。
嗯……精神上应该也没有。
江迟砚放心了,说起了灵石的事:“昨天我们已经把能借的都借了个遍,凝虚宗,踏云阁,无上谷,还有妄好,只不过还差五百,只能等、只能用中品灵石代替了。”
林邬玦了然,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江迟砚终于坐了起来,挪到墙边,身体一歪靠上去:“不急,萧前辈的意思是,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林邬玦犯起了愁:“五百上品灵石……不是个小数目,相当于五千颗中品灵石……”
林邬玦说不下去了,这个数目对于他这种“穷人”来说,简直太庞大了。
“唉,只能尽力而为,否则萧前辈她恐怕会……”剩下的话江迟砚没有说完,但任谁也听得出其中深意,林邬玦表情凝重起来,摩挲着手上的储物戒。
江迟砚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真不是他嫌弃,实在是林邬玦此人……太穷!
他觉得林某人手里恐怕没多少灵石。
去城南“凑热闹”的人陆续回到这里,一行人中少了一个闵宥,多了一个云依。
江迟砚看了林邬玦一眼,想了想还是躬身扶起伤患,带他一同走出屋门。
莫里羽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云依抬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大战魔修的全过程:“这事,还要从我昨夜偶遇妄好开始,彼时天干物燥,夜黑风高,只见一个黑影从我身后窜出,我敏捷回头,发现正是那红衣恶鬼!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啊!妄好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妥妥的坏人啊!她鬼鬼祟祟在城里跑,我能放心吗?我当然要跟上去啦!结果我就发现,那破庙里……藏着几个魔修!”
莫里羽:“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潜伏其中,发现旁边的那个废弃的小破院子里也不太对劲,还有院子旁边的那户人家……总之那一片都有问题!再加上正好我、我跟踪的事也被妄好发现了嘛,然后我俩一拍即合,一起把那魔族的窝给端了!”
莫里羽拍拍手:“厉害厉害!不过我们过去的时候怎么只有你一个?妄好人呢?”
说起这个,云依垂下了眼,透出几分落寞:“唉,实不相瞒,我们打死的就只是这些小喽喽,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两个……”她一摊手,十分遗憾地说,“跑了。”
萧仇道:“那还真是可惜。”
“是吧,妄好也觉得可惜,她不甘心啊,再加上这人十分擅长追踪,所以就追上去了。”
萧仇做沉思状:“她一个人么?那有些难办啊,但愿她能追到人吧。”
“成不成功的倒是另说,我问你们,灵石收集多少了?”云依话锋一转,锐利的眼神从在场所有人脸上划过。
所有人都默默避开了她的视线。
“啧,算了,事到如今,就只能用中品灵石代替了。”她叹口气,放下手朝众人道,“好了好了,大家各自散了吧,我们也该做好准备了。”
当天,妄好在追击两个魔修,萧仇在休养生息,莫里羽、云依和俞令晚一众人皆奔走在城中各处,搜集更多灵石的同时,也在阻止混战。
随着毒气深入肺腑,廖绒因的弟子们一个个陷入幻境,往日尊师重道的弟子们纷纷向教养他们的师尊举起刀剑。
踏云阁仅剩的保持理智的弟子亦举剑挥向霍瞳楼,在被制服后竟堕了魔,后被霍瞳楼无情斩杀。
部分凝虚宗弟子与无界门弟子也陆续陷入了幻境,不分敌我。
一个又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扔进小院,又一个个被留守在此的萧仇设下消声术。
江迟砚和林邬玦则在城中央布置灵石,闪闪发光的灵石堆叠成连绵的小山,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人站在里面,源源不断的灵力便会汇聚其中,提供助力。
这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圆,这可是系统敲定下来的阵。
只可惜,还差五百。
“没关系,我会出手。”系统的声音令人信服。
江迟砚纳闷:“所以你请的救兵呢?”
系统哑然:“……尚需时日。”
傍晚时分,城中已然一片乱象。
“没时间再尽善尽美了,我们开始吧!”萧仇终于等不下去,来到灵石阵前,便要飞身踏入。
“且慢!”
就在这时,路子矜出现了。
他昂着下巴,随手抛起一个储物袋:“拿着吧,五百灵石,足够解你们燃眉之急了!”
“路子矜?你什么时候进的城?”江迟砚不可置信瞪着他,路子矜肯定不会是救兵,看他这副表情也早就知道他们在收集灵石的事,那他干嘛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卡着点来“救场”?
路子矜一脸倨傲:“小爷的事用你管?我爱什么时候进城就什么时候进城!你很闲吗还在这问东问西?”
“……”江迟砚给了他一个白眼,从他手中拿走储物袋,很快将灵石放在各自的位置,当他捏起最后一颗灵石,小心放在最高处时,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系统:“非常完美。”
城中央,三千颗上品灵石围成了一个圆,萧仇负手立于中央,衣袂翻飞,周身灵力强到可怕。
江迟砚站在林邬玦身后半步,微眯起眼盯着眼前这一幕,浑身紧绷。
温度逐渐降低,空气中开始出现极细的冰晶,代表着萧仇已经开始发力,周围修士齐齐运转灵力,以抵挡这彻骨的寒意。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
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出现,齐齐攻向灵石阵中的萧仇,好在众人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将他们拦住。
但他们拦得住魔修,可拦不住无形之火,戈邢狂傲一笑,猛的将手中之物抛向阵法!
“给我烧死她!”
众人欲拦,然而没有人能看到它,更遑论阻拦?
眼“看”火焰进入阵法,就要趁人之危,阵中人却将手一摊,得意笑道:“抓住你了!”
霎时,灵石阵熠熠生辉,爆发出灿烂的光芒,强盛的灵力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阵中人和火一同包围起来。
“它进来了吧?”
系统道:“进来了,放心,剩下的事交给我。”
江迟砚便放心地摆烂了。
不枉他们演这一场戏。
第65章 抓火
时间倒回两天前, 江迟砚和林邬玦最初找到萧仇的时候。
隐秘的阵法将五人的身影笼罩,同样隔绝了声音。
“凝气成水,当然没问题。”萧仇脸上没有一丝勉强,似乎这巨大的工程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看向萧仇的目光中全是敬佩, 忽的,她话锋一转:“但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我能不能做到, 而在于其他人, 能不能扛得住我所带来的极寒。”
“嘶——”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我来试试。”莫里羽自告奋勇,深吸口气, 伸手过去。
萧仇缓缓将手靠近对方, 寒意逐渐逼近,莫里羽运转体内灵力全力抵抗, 三分钟后,终究败下阵来。
“不行, 连我都这么吃力, 更别说三宗弟子了, 你要真发力,说不定能直接冻死他们!”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江迟砚提议道:“如果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呢?虽说离开庆城的人会因幻觉而折返,但中间的这段时间是没有人在的。”
“不行。”莫里羽几乎没有犹豫便否决了, “别忘了,城里还有魔修,如果我们都不在, 他们恐怕会趁人之危,对萧仇不利。”
众人一时无言,空气中安静得可怕, 想法得到验证的喜悦彻底被冲刷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林邬玦犹豫着开口:“或许……有一个东西可以隔绝这股寒气。”
四人的视线纷纷投向他,林邬玦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就是……我和师兄之前偶遇了一团……火,它……”
“哦!你说那个!”云依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确,它是天地造化之物,或许真有这个本事。”
萧仇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嗯……就是你刚刚告诉我们的那个东西吗?”
此话一出,江迟砚林邬玦同时看向云依,说好的保密呢?
云依默默偏过了头,装没看见:“是啊是啊,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它热着呢。”
江迟砚弱弱举手:“虽然但是……我们都找不到它,而且就算找到了也困不住,更别说请它帮忙了。”
更何况,就算困住了,语言也不通啊……
“我有办法困住它。”是系统的声音,“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对付这种天地造物,只能靠同样的东西与之抗衡。”
江迟砚微一偏头,恰巧林邬玦也开了口:“灵石。灵石由灵脉所生,储存着天地灵气,只要收集足够的灵石,再以阵法相辅,便可将其困住。”
“值得一试。”萧仇直截了当地问,“需要多少?”
江迟砚耳边传来系统和林邬玦一前一后响起的话音:“至少三千上品灵石。”
短短一句话,震得他头脑发晕。
卖了他都不值这么多钱啊!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云依心有戚戚,死死捂着自己的储物戒,那可是上品灵石啊!很珍贵的!
系统声音都弱了几分:“很抱歉,但是这是最优解。”
林邬玦原封不动传达,引来众人一片唏嘘。
“既然有了应对之法,那剩下的,就只需将那团火焰引入阵法。”萧仇很快调整好心态,正色道。
“那不妨把城中魔修也一锅端了吧。”江迟砚眸光一闪,心里冒出一个利益最大化的计划,若事成,那么一来可以收服那团神秘火焰,二来可以杀死城中魔修,三来可以消耗萧仇的灵力,趁机抓走霍瞳楼。
哦,还有城中毒气。
于是,真真假假的信息交织在一起,给了暗中掌控全局的魔修一个错觉——萧仇需以三千灵石为辅,荡清城中毒气,凶险万分。
而云依和妄好的追踪,实属意外之喜——
在和林邬玦分别的前一刻,江迟砚猛然想到什么,折返回去,抬手设下结界,双手按着他肩膀,郑重地嘱托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可能会发生。”
林邬玦眉梢一挑,眼里多了几分戏谑的笑:“怎么师兄也学会预言了?”
江迟砚一哽,没好气地拍拍他脸:“正经点,我认真的。”
林邬玦立马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模样,洗耳恭听。
江迟砚神神秘秘凑近几分,悄声道:“我觉得,等我们走后,应该会有人来找你。”
“找我?”
江迟砚回想着以前的轮回里,林邬玦被背刺的情形,大致猜测:“我猜,会有人趁你孤身一人的时候对你出手,想要置你于死地,而且你还打不过他。”
林邬玦神色一变,眉心已然皱起。
江迟砚继续道:“不过别担心,那个人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会有人在你实力不济之时前来助你,这个人大概率是你认识的人,而且对你来说,他是个好人,正人君子。”
林邬玦神色稍缓,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江迟砚话锋一转:“他会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
林邬玦:“?!?!?”
“别怀疑,这是真的。”江迟砚一脸“你信我我经验丰富绝对不会猜错”的自信,“根据庆城目前的人口来算,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凝虚宗的柏木桦。”
他的猜测是有依据的,目前城中所有人,排除林邬玦几乎没有接触过的踏云阁和无上谷,再排除实力比他弱的人,和实力太强不好控制的人,那么剩下的人里,也就只有柏木桦一人多多少少和林邬玦有一点交情。
而且,他还是公认的好人。
简直就是完美的背刺工具。
林邬玦欲言又止:“可你是怎么知道……”
“嘘!”江迟砚一副世外高人的莫测表情,“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要记得,会有一个人不辞辛苦来捅你一刀,但你放心,那不是他的本意,你也不会死,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留个心眼,别想不开。”
别黑化!
别黑化!!
别黑化!!!
得到林邬玦的保证,江迟砚放心地走了。林邬玦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那句“那不是他的本意”在他耳边循环,不是本意,那为什么要不辞辛苦捅他一刀?
脑海中闪过几个瞬间,有南溟海中从背后袭击他的陌生人,有刘勇给江迟砚下毒的场景,以及……南溟主后颈上的纹路。
所以,当云依半途将一个失去理智的人送来时,林邬玦拦住了她:“云长老,听闻您的弟子很擅长追踪术,想必您也深谙此道,不知您可否相助?”
云依听完他的请求,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其实,我水平一般。”
林邬玦失落地垂下眸,就听云依下一句话道:“不过嘛,我知道有一个人很擅长这个,我去找她帮忙。”
于是当晚,林邬玦在亲眼看到柏木桦后颈的红色纹路后,释然地受了一刀,躺下了。
而云依和妄好躲在暗处,目睹全程,而后追了上去,顺藤摸瓜找到魔修老巢,剿灭了一帮实力相对不强的小喽喽。
现在,只剩戈邢和严温,以及几个实力较强的魔修被团团包围,虽然人数相当,但不足为惧。
严温呵呵笑道:“戈邢啊,看来咱们被人设套了。”
戈邢扫了眼被灵石阵所困的火焰,又直勾勾看向阵法之外的萧仇,冷声道:“障眼法?”
“诶!对!就是我们缥缈宗祖传的障眼法!怎么样,很逼真吧?”路子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得意洋洋朝他们做了个鬼脸,“哼,你们完了!”
他话音刚落,萧仇霎时出手,与戈邢缠斗在一起,莫里羽和云依紧随其上,拖住严温,其他人则率先攻向剩下的魔修。
一时间,战作一团。
与此同时,灵石阵法当中,小火焰已然烧掉一块布料,变成了染了灰的白色,它两只“手”对在一起怼啊怼,好像自己很无辜一样。
系统已经全然掌握了和它“对话”的方法。
“你是自愿为魔族效力的吗?是的话飞到我左手边,不是的话飞到我右手边。”
小火焰咻的一下飞到右边,“双手”捂着“脸”做哭泣状。
“是他们威胁你吗?是的话飞到我左手边,不是的话飞到我右手边。”
小火焰咻的飞到另一边,“哭”得更厉害了。
“他们是用文席的遗体威胁你吗?”
听到不认识的名字,江迟砚刷的扭头,一秒后又重新转了回去,算了猜也猜得到,除了那个把它养大的人还能是谁。
小火焰在原地转了个圈,这次它没在装哭了,但整个火身上都透露着丧气。
系统认真道:“你一味妥协,只会被吃干抹净,我给你一个机会,我们会制造出你被我们抓走的假象,把你送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如此一来,你没有了被威胁的机会,文席的遗体也不会被损害,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交给你,怎么样?”
小火焰怔怔愣在那里,似乎还在消化系统口中的话。
系统耐心地再次解释一遍,它终于有了反应,兴奋地疯狂点头,手舞足蹈。
“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
灵石阵法消失的瞬间,不知名的雾气迅速蔓延,即将被一击毙命的戈邢和严温也同时消失了。
“操!人呢?!”
“别找了,他们已经跑了。”萧仇沉着脸收了剑,看向从阵法中走出的江迟砚,“如何?说服它了么?”
江迟砚抬手挥开雾气,点了点头:“嗯,它答应了。刚刚发生什么了?”
林邬玦心情不太好地说:“有人把那两个魔修救走了。”
“什么!”
“是谁救走了他们?”
云依猜测:“不知道。应该是同伙。”
而云依口中的同伙,正在和他刚救下来的人大眼瞪小眼。
“请问,你不是无界门的人吗?做什么救我们这种魔修?”严温捂着伤口,不解地问。
“你们消息这么落后吗?我和无界门有仇。”
两个魔修对视一眼,还是严温问:“这个,我们也有所耳闻,但你后来加入的踏云阁同样是正道门派啊,所以你为什么会出手相救呢?”
闵宥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抬手挥出一击。
戈邢倏地皱起眉,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不可置信:“你入魔了?!”
闵宥终于露出点笑意,这笑却是冷的:“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不知两位可否给闵某一个好前程?”
第66章 线索中断
日落时分, 一道无形“绸缎”穿梭城中,无声无息覆着在人的皮肤上。
一股暖意密不透风地围绕周身,仿佛置身一片暖洋,舒服得让人想睡。
“?你闭眼做什么?!”系统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 “你不会要在这种时候犯困吧?”
江迟砚讪讪:“没……我就是眼里进沙子了。”
系统不信, 系统百般提醒:“别忘了霍瞳楼,等毒气一消失我们就去抓他!你再困也不能睡啊!”
江迟砚:“……你真的多虑了。”
他很能忍困的好吗?
“如何了?”人群中心的萧仇骤然开口, “那团火……已经覆在你们身上了么?”
莫里羽迟疑地点了点头, 眼中惊疑不定:“是的吧?全身都暖洋洋的,好奇妙的感觉。”
她这么一说, 倒是勾起萧仇的好奇心, 她几步靠近,伸手在莫里羽身上摸了一把。
“热乎乎的, 还很软。”
“……废话,我是人又不是木头, 当然是软的。”
“……哦。”
云依默默翻了个白眼。
说话的工夫, 俞令晚将几个空盒子一一摆在地上, 这还是她用来装冰糖的盒子。
“好像不太够……”俞令晚看了眼偌大的庆城,保险起见, 看向身旁无所事事的两人,问, “你们有没有能装水的容器?”
江迟砚在储物戒中摸了一圈,掏出来个茶杯。
还是个没有盖子的茶杯。
“额,我就只有这个。”
林邬玦比他强点, 掏出来两个……碗。
江迟砚和俞令晚同时看向他,欲言又止。
林邬玦被看得十分不自在,递碗的手往回缩了缩:“看我做什么?这不能用吗?”
俞令晚委婉表示:“咱们修仙之人又不用吃饭, 你为啥会随身带个碗?”
江迟砚也道:“上次你还掏出来个洋葱。”
林邬玦一脸真诚:“其实我还有一口锅,你们要吗?”
俞令晚一脸一言难尽:“……要。”
有总比没有好。
“所以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锅碗瓢盆?这么接地气的吗?”江迟砚稀罕地盯着林邬玦瞧,像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林邬玦挠了挠头,脸可疑地红了:“没、没什么,偶然路过,看着不错,就顺手买了。”
系统无情戳穿:“假的,其实是某人偶然看到了一本教人做奇珍异食的话本子,专门去买了食材和锅具,想要还原书中美食,最后以失败告终。”
江迟砚:“哇偶,竟然是伟大的实干派。”
一切准备就绪,萧仇立于城中央,周身灵力飞速运转,寒冷的气息一点一点覆盖整个庆城。
渐渐的,空中出现一层雾气,能见度开始变低,地上的尸体也变得僵硬。恰时天边最后一抹微光落下,整座城池仿佛覆盖上了一层暗影,光是看着便觉得冷。
终于,第一滴毒液凝结而成,于空中落下。
而后是数不清的如雨水一般的毒液。
霎时风起,江迟砚掌心金光一闪,四面八方的毒液被风裹挟着汇聚在一起,稳稳地落进提前准备好的容器中。
萧仇卸了力,靠着墙壁无声喘息。
包裹着人们的火焰开始升温发热,同时缓慢扩大与人的距离,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回暖。
一簇火焰照亮眼前的一小片区域,林邬玦看向地上装满了棕褐色液体的容器,伸手去拿。
“别碰,有毒啊你不知道吗?”江迟砚打掉他的手,顺便扯着他另一只着着火的手给自己照明。
他倒是完全不把自己说的话当一回事,小心拿起那么那茶杯,凑近闻了闻。
“你干什么?!”林邬玦瞪着他,几乎想把茶杯抢过来。
江迟砚默默捂住了口鼻,掌心气旋疯狂运转。果然,人的好奇心不能太重,就算他不会中毒,但是会很难闻啊!
这期间,俞令晚已经将几个盒子一一盖好,云依在盒子周围圈起一团水球,再由萧仇将其冰封。
“这样就没问题了,只不过这东西……谁拿着好?”云依手中举着几个盒子,看了看萧仇又看了看莫里羽,征询她们的意见。
“当然是物归原主!”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条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盒子,就要将其带走。
云依神色一变,一掌击向那鞭子,几个盒子被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严温与戈邢从暗处现身,伸手欲夺。
“拦住他们!”莫里羽飞身而起,火光点亮了夜色。
云依和俞令晚同时出手,一场争夺战就此展开。
江迟砚小心放下茶杯,用唯一没派上用场的锅把装满毒液的茶杯和碗扣在下面,以防毒气外泄。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抓霍瞳楼。”他对林邬玦道。
眼下萧仇灵力耗尽,无力阻止,严温和戈邢明显不是莫里羽等人的对手,现在就是活捉霍瞳楼的最好时机。
林邬玦也清楚这是最好的做法,没有阻止:“万事小心。”——
“阁主,您确定要这么做吗?”闵宥站在霍瞳楼身后半步,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待宰羔羊,“身为下属,我有必要提醒您,此事一旦暴露,那么踏云阁和无界门就彻底撕破了脸。”
“撕破脸?”霍瞳楼阴森森地笑起来,已然魔怔,“那不是很好么?无界门可是我们的仇人,对待仇人,再怎么卑鄙无耻也不为过。”
闵宥忽的笑了:“我果真没有跟错人,阁主,您会如愿以偿的。”
霍瞳楼转过身,深深看了闵宥一眼,这一眼极其复杂,有愱恨,有惋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我总算知道父亲为何如此中意你了,你比他还不是人。”他道。
闵宥眉梢一挑,笑意加深:“多谢夸奖,我的荣幸。”
“好了,闲话少叙,动手吧。”霍瞳楼手中出现一把刀,一步一步走向那间屋子。
然后,他被结界挡住了。
“哈,也对,无界门最是团结,总不能真让同门置身险境。”
他嘲讽一笑,刀身光芒大盛,一刀劈向结界!
咔嚓——
结界碎裂,一条黑色龙尾猛的击向霍瞳楼,拍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吼——”
呜呜怒吼一声,恢复原型全力击向霍瞳楼,攻势之猛烈丝毫不逊。
“闵宥!还不快来帮忙!”霍瞳楼不幸被偷袭,落了下风,顿时气急败坏地朝闵宥喊道。
“哦,来了。”闵宥不甚在意,敷衍地应了一声,敷衍地前去支援。
呜呜毕竟是条幼龙,又常年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秘境,战斗技巧略显稚嫩,虽然借着偷袭占了优势,但随着时间推进,它终究不敌。
“哼,我还以为是个厉害的,没想到如此不堪!不过你好歹是条真龙,若是跟了我,经由我训练一番,必能成大器,届时天下无敌,为所欲为,岂不快哉?”霍瞳楼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诱哄着单纯的呜呜,若能将真龙收入麾下,那他的复仇之路便能更近一步!
霍瞳楼想的很美,闵宥却当头给他泼了盆冷水:“阁主,请容我提醒一句,它的主人,可是那大名鼎鼎的恶鬼妄好,招惹上她,对您没有好处。”
“啧!”霍瞳楼脸一黑,“那确实难办。”
“不过……妄好那女人的宠物,为何要帮助无界门的人?莫非……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闵宥如实相告:“阁主英明。用我那前师侄的话来说,他们可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霍瞳楼一顿,随即脸上浮现狂喜,“那他们岂不是一丘之貉?看来无界门果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倘若我把他们勾结的事传出去,届时无界门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呃!”
染血的剑自他心口穿过,霍瞳楼双目发直,瞳孔剧颤,盯着胸前的剑说不出一个字。
“蠢货。”闵宥附在他耳边冷笑,声音如鬼魅,“我忍你很久了。”
霍瞳楼如提线木偶般转动脑袋,喉咙中发出破碎的音节:“为、为什么……”
“因为你太蠢了,霍瞳楼。”闵宥柔声给了这个将死之人最后一丝仁慈,“我的复仇路啊,已经不需要你了,感谢你的付出,我会牢记霍阁主的恩情的。”
剑被抽出,鲜血洒落一地,霍瞳楼重重摔了下去,死不瞑目。
闵宥看了眼被眼前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的呜呜,扯起唇角给了它一个虚伪的笑:“小东西,奉劝你一句,你这么怕死的打法,是杀不了人的。”
江迟砚匆匆赶到时,早已没了闵宥的身影,只有地上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和尸体旁边的蛇形呜呜。
看清尸体的脸,江迟砚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怎么回事?呜呜,这是……你干的?”
呜呜使劲晃了晃脑袋,否认了这个罪名,它扭着身子比划一通,试图还原当时的场景。
江迟砚没看懂,但他从霍瞳楼胸口的伤痕上看出了什么。
“霍瞳楼,是被人杀死的?”
呜呜使劲点头,它绕到江迟砚身后,绷直身子,猛的戳向他后背。
“他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死的?”
呜呜再次点头,这次却沉默下来,不知该怎么描述凶手的身份。
江迟砚默然看着霍瞳楼的尸体,内心一片凄凉。
好不容易有点线索,结果线索断了。
“系统……你、还好吧?”
系统好像有点死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虚弱的:“没事,我,没事……”
怎么看也不像没事啊……
“呜呜呜!!!”
呜呜突然跳起来,整只龙绷起身体,跳到江迟砚肩上嗷嗷叫。
江迟砚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庆城人的尸体,站起来了。
第67章 三合一
庆城人早在千年前便已死去, 千年以来尸体保存完好,与死时无异。
江迟砚也曾观察过这些尸体,除了没有尸斑,没有变得僵硬腐败之外, 便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而那被发现的一点异常, 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此刻,这些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僵硬地朝他逼近, 如同丧尸一般。
江迟砚眉心一蹙,不太想对死人动手, 毕竟死者为大。
他一手拎起霍瞳楼的尸体, 几步退至屋中,抬手布下结界。
“统啊, 你有什么头绪吗?”
系统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半晌才道:“没有。但这些尸体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庆城消失千年, 这一千年里谁也不知道它身在何处,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沉了语气,漠然道:“这世间能将一样东西藏的这般隐蔽的, 只有一个人。”
江迟砚恍然:“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那位罪魁祸首, 早在一千年前就开始布局了么?”
“不排除这个可能。”系统哑声道,“我之前以为,他是在百年前才开始着手计划, 但现在看来,是我发现得太晚了。”
江迟砚幽幽道:“不会是殷瑟那玩意儿压根没死吧?”
系统讷讷:“这个……应该不会。”他都把自己炸成渣渣了,残体都还在神器里封着呢, 没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结界之外,几具尸体缓缓逼近,他们生前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死后也没有变强,只能徒手拍打结界,徒劳无功。
“这样有什么用?”江迟砚不解,这些死去的人就算“活”了过来,也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何必多此一举?
系统谨慎道:“静观其变,不要大意。”
毒气虽然消失,但陷入幻境的人依旧没有清醒,江迟砚手指微动,犹豫着要不要把他们杀了。
“那个人……怎么走了?”系统疑道。
“哪个?”江迟砚扫视一圈,目光锁定在那个往府门外走去的人身上。
那是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路摇摇晃晃,步伐僵硬,上半身的衣料被撕开,露出大片后背。
“他与其他人……似乎并无不同?”
“看不出,但他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系统道,“跟上去吧,看看他要做什么。”
江迟砚不再犹豫,涣风离手,一剑将结界之外的活死人全部斩杀,他撤下结界,正准备追上,不成想那被他拦腰砍断的尸体,再次“站”了起来。
下半身,两条腿一前一后摇摇晃晃向他逼近。上半身,两只胳膊撑着身体,顶着那张毫无生机的脸踉踉跄跄包抄过来。
江迟砚愣在了原地。
“翻倍了。”系统陈述事实。
江迟砚:“……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又是一剑,江迟砚斩去了上半身的双臂,和下半身的双腿。
“限制他们的行动,这样总可以……”
他话未说完,就见残肢断臂一蹦一蹦地,固执地跳向他。
嗯……速度还变快了。
江迟砚:“………………”
江迟砚重新竖起结界,问系统:“现在怎么办?”
系统不确定地说:“要不……烧成灰烬?”
江迟砚掏出一枚火符,随机扔在一条胳膊上,看它被燃烧殆尽,灰烬飘落在地。
“成了?!”
他神色一喜,刚要继续,就见地上的灰烬缓慢漂浮起来,以更快的速度扑向结界!
灰烬糊在结界上,反复冲击,妄图撞开这碍事的屏障。
江迟砚目瞪口呆,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怎么玩?
这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
系统也沉默了,面对眼前从未见过的一幕,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林邬玦御剑而来,神色慌张,速度很快,身后还跟着一溜儿灰烬:“师兄!”
江迟砚连忙打开结界,同时掌心运转起灵力,暂时把缠人的东西吹走。把林邬玦放了进来。
“外面怎么样了?”他忙问。
“一片混乱。”林邬玦警惕地盯着结界外的残骸,心有余悸,“城中所有尸体都活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我们,莫师姑已经设下结界,将它们全部困在庆城,暂时不会威胁到外界。但……我们找不到对付它们的办法。”
林邬玦说着,突然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江迟砚,无比真诚:“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江迟砚顶着那双眼带来的压力,坦诚地摇摇头:“很遗憾,没有。”
都烧成灰了还能动,他是真没招了。
但他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还在挣扎:“统啊,你说要是把它们全部烧成灰,你能用风把它们聚成一团困住吗?”
系统沉吟片刻,点头道:“可行。”
“就是缺个超大容器。”
一城人的骨灰啊,那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得到系统的肯定答案,江迟砚便开始思考对策,轻而易举地,他想到了那团火焰。
“林邬玦,那团火现在在哪?”
“在这儿。”林邬玦伸出手,指着手腕上一条死气沉沉的“黑色丝带”对他道,“它从刚才起就这样了,兴许是消耗太大,一直没什么精神,我之前试着让它烧了一块……不过没有用,灰烬还是跟着我们。”
“真难缠啊。”江迟砚叹息一声,伸手戳了戳林邬玦手腕,“过来。”
“丝带”顺势爬了过来,老老实实地缠在江迟砚手上待着,维持着一个不会让人忽视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烫的温度。
江迟砚暂时不打算让火焰出手,当务之急,是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
什么样的容器才能容纳一城人的骨灰呢?
“等等,这是……霍瞳楼?”林邬玦突然发现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看向江迟砚,“师兄,你把他杀了?!”
江迟砚回过神,麻溜地举起双手:“我冤枉。”
与此同时,城中各处早已陷入一场混战。
严温,戈邢,闵宥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齐齐出手,最开始他们抢夺毒液,发现抢不过后便彻底放弃,转而直接进攻,招招致命。
唯一能碾压他们的萧仇灵力耗尽,莫里羽一边护着萧仇,一边抵抗着来自严温的攻击,还要时刻躲避不断向她们逼近的尸骸。
“真是麻烦!”那些尸骸不能砍不能烧,否则就会越来越多,它们倒是没什么攻击力,但胜在烦人,干扰视野干涉双手,使她在对战中备受限制。
萧仇始终与她背靠着背,抬手凝出一面冰镜,一把挥开源源不断逼近的尸骸:“你专心应战,这些尸骸交给我!”
“真是狼狈啊,两位。”严温游刃有余,那些尸骸完全不会干扰他,他得以占据上风,发出高高在上的嘲笑。
俞令晚和妄好则合力对付戈邢,她们嘴上不和,配合却默契,一前一后,一进一退,两把相同的剑接连击向戈邢,牢牢牵制着他。
另一边,闵宥拦住正欲支援的云依,黎晨一挑,周身魔气萦绕。
云依霎时皱起眉,眼里划过震惊:“闵宥?你入魔了?”
“显然易见,不是么?”闵宥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暴动的尸骸同样无视了他。
云依冷笑一声,手持武器,不退不让:“呵,我本以为你只是心有怨言,没成想你竟然疯魔至此!那我便替郝宗主除了你这孽障!”
“异想天开。”
闵宥身形一闪,黎晨剑染上黑雾,重重朝云依刺去!
刀剑相接,闵宥招招致命,仿佛对面站的是生死仇敌。
云依一边防着随时随地干扰她的尸骸,一边应付着闵宥猛烈的攻势,逐渐落了下风,步步后退。
“看来你的实力也不怎么样啊。”闵宥嘲讽地笑出声,剑尖一挑,而后迅速送出一掌,径直将云依拍飞出去。
“就这?还想替郝酌华灭了我?”
云依撑起身体,半跪在地,抹去唇边鲜血,直勾勾盯着他,忽的笑了:“你说得对。”
闵宥霎时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杀不了你,自有他人代劳!”
几乎同时,闵宥身形一闪,下一秒,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柄剑。
“可惜啊,师叔。”江迟砚抬手召回涣风,挡在云依面前。
他周身环绕着暴烈的风,把一众尸骸骨灰全部阻挡在外,丝毫不受其干扰。
闵宥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你这灵根倒是好用,和我那弑师夺权的师姐一样。”
江迟砚微微一笑,涣风发出阵阵嗡鸣,蓄势待发:“哦?那我不妨效仿她?亲手杀了师叔可好?”
“好啊。”闵宥率先出击,周身魔气暴涨,杀意毕露,“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江迟砚冷笑一声,丝毫不让,一招一式透着狠劲。
眼看两人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云依松了口气,喘息着垂下眼眸,抬手挥开不断进攻的尸骸。
“等等,尸骸?”云依猛的转过头,只见她身旁一米处,半具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完全没有进攻的意思。
可疑。
云依靠近过去,伸手查看那残破的上半身。
尸体的位置被她移动了些许,云依没放在心上,然而,那尸体却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回到了原位。
云依手一顿。
更可疑了。
她仔细盯着那半具尸体,这是一个女人,衣料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遮住大片皮肤,而裸露出的皮肤上,手臂处一块暗色的胎记尤其明显。
这具尸体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云依再次移开了它,不出所料,它又一次挪了回去。
不是尸体的问题,那就是这个位置的问题了。
云依伸手拨开地上的尘土,整个人倏地顿住了。
只见与尸体上胎记相连接的地方,赫然是一片暗淡的纹路。
……献祭法阵。
云依神色微变,猛得举剑砍下,将那节手臂一分为二,“胎记”被切割,却扔岿然不动,严丝合缝连接在一起。
仿佛谁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不,不对,怎么会……”
云依耳边出现阵阵嗡鸣,灰眸剧烈颤动着,她环顾四望,忽视乱成一片的尸骸,她在这一片混乱中发现了几个与众不同的身影。
他们,没有攻击人的意图,反而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完成某种使命。
以人体为基,在其身上绘制阵法纹路,再在合适的时机控制他们来到指定位置,便能形成一张完整的阵。
她曾对莫里羽说阵法不全,但若是补上那些缺口,阵法便完整了。
恍然间,她对上了闵宥的视线,对方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云依瞬间明白了什么。
毒液早已被她们收进储物戒,魔修的实力无法对她们构成压制,也就不可能从她们手中抢回毒液,那他们为什么还执意要战?
云依本以为他们是不死心,但现在她明白了——他们,是在混淆视听。
分散她们的注意力,让唯一知晓献祭法阵的三个人无心观察城中情况,这样一来,那些身上烙印着阵法暗纹的尸骸,便能悄无声息归位,待阵法大成,便为时已晚。
若他们选择打开结界逃出去,那满城的尸骸骨灰便会如入江之鲫般涌入整个修真界,届时,便再也无法限制它们的行动。
但若他们留在这里,那便只有死亡的结局。
冷汗从额头滴落,背脊一阵阵地发寒,云依骤然将火符拍在带有阵纹的尸骸上,看它燃烧成灰烬,看它快速拼合,重新成为献祭法阵的一部分。
无法分割。
无法分割,那便阻止尸骸归位!
云依不再犹豫,趁没人注意她飞身离去。
“呵。”
江迟砚眉心一跳:“师叔笑什么?”
闵宥嘲讽地看着他:“当然是笑你们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江迟砚心下一惊,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做了什么?”
“你猜。”
江迟砚恶狠狠道:“我猜你大爷!”
说罢,招式越发凶狠,大有一股把人打死的架势。
与此同时,林邬玦推开碍事的杂物,盯着脚下的纹路陷入了沉思。
“小友,可是有何发现?”廖绒因缓步而至,寻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裸露出来的阵法纹路,“这是……法阵?”
“是,而且旁边的这具尸体身上也绘有纹路,想必也是那阵法的一部分。”林邬玦抬眸看向对方,双手不自觉握紧,“廖谷主可认得这阵法?”
魔族费尽心思用这种方式隐藏起来的法阵,绝非善类,他心中升起不安,下颌紧紧绷着。
廖绒因仔细查看,摇了摇头:“我不认得它。”她话锋一转,又道,“但此阵绝不简单,我们必须阻止阵法恢复完整。”
林邬玦深以为然,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尸体无法真正消失,他们又该怎么破坏阵法?
“别急,待老衲回去想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廖绒因背着手离开,她的弟子安舒连忙跟上,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廖绒因笑着摇摇头,旋即又叹了口气。
“你也不认得它吗?系统。”
系统的声音染上几分愁绪:“别问我了,我看书少……”
林邬玦无法,他想了想,伸手将那印着纹路的尸体拽起来,看他不断挣扎着想要回到自己的位置,皱了皱眉。
他扫了眼周围环境,拎着那尸体按在一个柱子上,几下绑好,拍拍手离开。
然而他没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咔嚓”。
林邬玦猛的回头,只见一条腿蹦跶着再次躺倒纹路旁边,而那个被他绑在柱子上的尸体,赫然少了一条腿。
林邬玦:“!!!”
林邬玦的双眼都变清澈了。
另一边,正在与俞令晚妄好交战的戈邢逐渐皱起了眉。
太慢了。
阵法直到现在都没有拼接完成,这个速度不正常。
他目光一凌,一把挥开二人,看向严温。
不同于他的焦急,严温姿态散漫,不紧不慢控制着尸体往莫里羽身上丢,淋漓尽致地表演了什么叫表面工程。
“严温!”戈邢沉声唤他。
严温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乎同时,二人飞身离去,分头行动,去纠正“错误”。
莫里羽停了手,不明所以:“怎么回事?他们怎么跑了?”
萧仇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我们追上去,我总觉得没好事。”
“那还磨蹭什么,再不追人都没影了!”
一道红色身影从二人身旁掠过,独属于妄好的狂妄声音回荡在两人耳中。
俞令晚慢她一步,紧随其后:“师姑,弟子先去追那家伙,另一个人就拜托师姑了!”
“好,你们小心。”莫里羽一把拉上萧仇,御剑而起,紧追严温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江迟砚尽收眼底,他出招的手逐渐放慢了速度,起了疑心。
“你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吗?”闵宥忽的出声,语气中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迟砚手下一顿,抬眸看他。
“看到那边躺着不动的尸体没?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闵宥循循善诱,眼中恶意加深。
“你装什么谜语人!”江迟砚一掌挥出,懒得听他废话,“不懂什么叫有话直说吗?”
闵宥眉梢微挑,面上浮现些许诧异,竟然真的直说了:“好吧,反正你们也无力回天了。那是献祭灵魂的阵法,千年前有人在城中布下此阵,致使最后的幸存者全部死亡,成为一具空有皮囊而无灵魂的空壳。”
“千年前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那重要吗?”闵宥笑着摊手,继续道,“那阵法被使用过一次,本该就此废弃,但那人不想浪费这么威力巨大的阵法,便将其残缺的部分绘制在死人的身体上,待时机一到,他便能控制死人回归他布置好的位置,重新启动献祭法阵。”
“就像……现在。”
他话音刚落,灰色的地面骤然亮起一道道白色的光,紧接着,白光顺着纹路蔓延,从四面八方朝中间汇聚。
“等到所有纹路亮起,你们就要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了,届时,你们便只能任由他摆布,成为刺向同门的刀……怎么样?期待吗?”
江迟砚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他紧紧盯着脚下逐渐亮起的纹路,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献祭灵魂的法阵,你又能好的到哪去?”
闵宥倏地一笑:“我是魔修,魔修不会有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呵。”
江迟砚发出一声冷笑,就在城中央的纹路即将全部亮起之际,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剑狠狠插进地面。
咔嚓——
咔嚓嚓——
涣风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将大地刺穿一条裂缝。
“无用功。”闵宥冷漠地评价一句。
果然,法阵开启的进程只被阻止了几秒钟,纹路蔓延着连成最后一条线,最后光芒大盛,庞大的力量让城中所有修士为之一振。
意识变得混沌,仿佛被抽离身体,江迟砚的双眼变得空茫,握剑的手不知何时松开,身体不受控地倒下。
轰——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从城东响起,与此同时,阵法上的一点瞬间暗淡下来,那一点暗光就像瘟疫一样,短短几息便传遍整个法阵。
离散的意识逐渐回归,眼眸恢复清明,江迟砚倏地抬头,只见闵宥半垂着头,黎晨剑被他握在掌心,不知从哪流出的血珠染红了剑身。
“命真大啊。”他轻笑了声,微微抬眸,阴沉沉地朝他弯了下眼。
下一秒,闵宥伺机而动,江迟砚慌忙躲避,黎晨剑擦着他脖颈划过。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们最大的杀器,已经被你们收服了。”闵宥步步紧逼,目光瞥向江迟砚手腕,那里缠着一条黑色“丝带”。
江迟砚不动声色背过手去,否认:“如果真能像你说的一样收服它,那你们早就被我烧死了。”
闵宥漠然地笑了笑,对此毫不在乎,他再次出剑,欺身而上。
这次江迟砚有了准备,涣风重新回到手中,他不再保留实力,灵力以压倒般的威力击向闵宥。
“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剑尖在距离闵宥心口一寸处岿然止步,江迟砚逼近一步,语带威胁:“是谁?”
“呵。”
闵宥垂眸一笑,骤然出手,黎晨剑狠狠撞上涣风,将其击飞出去,江迟砚神色一变,几步后退,抬手正想出击,却听对方幽幽笑道:“鄙人不才,但有幸比你们知道的多一点,我斗胆猜测,你们要找的人,正是……”
江迟砚瞳孔一缩,刚想再问,闵宥却一个闪身,消失了。
…………………………
“可惜了,没能杀了他。”暗处,戈邢看着在闵宥离开后出现的林邬玦,深感惋惜。
“有那么一个靠山,我能杀死他才奇怪吧?”闵宥无声出现在二人身后,丝毫不觉得羞愧。
“倒是你们,不是说阵法一旦开启,谁也无法阻止吗?”
“唉,谁知道会有人这么不要命呢。”严温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总之这次行动,我们大获全败,回去请罪吧。”
闵宥冷不丁吭声:“带我一个。”
严温摆到一半的手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确定要加入我们?提前告知你一句,我们那位域主……可不是一般的变态。”
闵宥直视他双眼,语气肯定:“我此生,只为复仇而活,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
“好苗子。”戈邢先一步开口,拍了拍闵宥的肩,“你实力不错,域主欣赏强者,绝对会重用你。”
闵宥微笑:“我很期待。”
“行吧,但愿你能受得了。”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严温耸耸肩,和二人一同离开。
另一边,听了闵宥的话,江迟砚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林邬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兄,师兄?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江迟砚缓缓地摇了摇头,压下混乱的思绪,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阵法怎么突然灭了?”
林邬玦眸色一暗,艰涩道:“师兄跟我过来便知道了。”——
城东某府邸。
安舒颓然跪坐在地,手中捧着一枚精巧的谷主令牌,泪流满面。
其他人亦是一副沉痛的表情,默然静立在她身侧。
江迟砚和林邬玦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止住了脚步。
林邬玦低声朝江迟砚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寻找容器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被隐藏起来的法阵,恰巧当时廖谷主也在,我们不认得这阵法,但却知道它绝非善类,必须阻止。”
“廖谷主说她要回去想想办法,我便留在那里,以灵力化作屏障阻止尸体回归本位。但后来严温突然袭击,我忙着应付他,屏障松懈,让他们逮到了机会……后来……”
江迟砚补充上:“后来法阵开启,我阻止无果,逐渐失去意识,然后就听到了爆炸声。”
林邬玦沉声道:“嗯,那是廖谷主想到的办法。”
“师兄可还记得,世人皆传,若是惹了廖谷主不高兴,她能以一人之力覆灭整个门派?”
“印象深刻。”疯子常见,疯成这样还看起来很正常的,少见。
“她正是动用了自己的底牌,只不过稍加改造,缩小了范围,好处是,威力加倍。”林邬玦指着不远处一片空地,道,“那就是被廖谷主破坏的阵法,那里本来有几具尸体,现在,空无一物。”
江迟砚看过去,赫然发现那里竟连一丝骨灰都不见,真真正正地消失了。
“但她本人也……灰飞烟灭了。”林邬玦的声音染上几分悲痛,不仅是对廖绒因尸骨无存的惋惜,还有对无上谷失去谷主,实力大减的担忧。
无上谷本就是五大宗门中综合实力最弱势的一方,多年来屹立不倒,全靠廖绒因和门中弟子那股狠劲撑着。但现在,最大的狠人廖绒因死了,无上谷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那些和无上谷有纠葛的宗门。
江迟砚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无上谷此前得罪过不少宗门,此番受创,失去了主心骨,恐怕……”
他话未说完,便听一声怒喝:“安舒,站起来!”
安舒浑身一颤,抬起哭红的双眼看向说话的人,咬了咬牙,强撑着站了起来。
妄好缓步走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廖谷主深明大义,我妄好欠无上谷一个人情,你们谷主所求之事,我应了!”
安舒猛的抬头,嘴唇颤了颤,最后躬身一拜,双手捧着那枚廖绒因留下的象征谷主身份的令牌,声音颤抖但坚定:“弟子安舒,拜见谷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谁都没想到廖绒因最后会把宗门托付给妄好。
“我去!什么情况?她们两个怎么扯上关系了?难道是我漏掉了什么信息?”
江迟砚看了眼身边突然冒出来还大呼小叫的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留在这儿呢?”
路子矜顿时不满意了:“你当我想?这座城被你那师姑用结界封了,我一个小小金丹怎么出去?”
这话倒是不假,但从路子矜口中说出来,就十分虚假了。
缥缈宗与寻常门派不同,他们修习的是门中秘法,多以诡谲为主,区区一个结界,普通修士无可奈何,但路子矜绝对信手拈来。
“师兄,莫非是那次廖谷主邀妄前辈一同出城的时候……”
江迟砚也不确定:“兴许是吧。”
系统也感慨道:“想来是廖绒因心知自己大限将至,提前为无上谷找了个值得托付的人。”
“值得……托付?”江迟砚对此表示怀疑,妄好独来独往的一个人,真的能带好一个宗门吗?
“别小瞧她。”系统放出短短四个字,显然对她十分自信。
“而且,廖绒因这一死,是为大义牺牲,她用自己的死让城中所有人欠了她一个人情,欠了无上谷一个人情。届时无上谷遇难,便不至于真的孤立无援,这也是另一层保障。”系统补充道,“而妄好,肯定不会放过这份人情。”
果然,就像系统预判的那样,妄好接过令牌,站在安舒面前,扫视众人,气场全开:“从今天开始,我便是无上谷谷主,望各位周知,别打些不该打的主意,你们知道的,我妄好一向不好惹!”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谁都知道,她这番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在安无上谷弟子的心。
但下面的话就是对他们说的了:“另外,我无上谷上一任谷主救了各位的命,这个人情,我会随时找你们讨要,诸位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不认账吧?”
这话咄咄逼人,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过分。莫里羽率先开口,颇有长辈风范地承诺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人情要还,亲情亦在,以后无上谷有难,无界门定全力相助,绝不食言!”
萧仇言简意赅:“我萧仇,会护无上谷安全无忧。”短短两句话,却给足了安全感。
云依郑重道:“妄谷主放心,我虽做不了凝虚宗的主,但你开口,我定然倾力相助。”
三宗领队皆给出承诺,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路子矜身上,沉默两秒,又收回视线。
“不是,不用我讲两句吗?”路子矜一脸失落。
“可能是出于嫌弃吧。”江迟砚无情嘲笑。
路子矜:“……”没眼光!——
最大的威胁解除,结界却依旧没有撤去。
莫里羽弯腰拿起一块手臂,一把火将其烧成了灰烬。
“没有反应呢。”云依捻着灰烬,放在唇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它吹散。
“现在不会动,可不代表以后不会。”萧仇漠然看向满地尸横遍野,眼中划过一抹悲痛,“我们不能赌,这些东西一旦离开庆城,那百姓的生活就彻底乱套了。”她侧头看向江迟砚,道,“就按照你们的计划,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成灰烬,关起来吧。”
“嗯。”江迟砚应了声,手腕上黑色“丝带”飘飘然飞出,所过之处,只余灰烬。
莫里羽见状,振臂一呼:“其他人也别闲着,尤其是火灵根修士,这可是你们的主场,这么多的人体残骸等着你们烧呢!”
说是这么说,但在场只有莫里羽、林邬玦和安舒三个火灵根,其他人只能干看着。
云依笑眯眯地朝莫里羽递出一个飞吻:“加油干哦阿羽姐姐,你们早点干完,我就可以回去休息啦~”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凄惨的。
五分钟后,乱象重现,所有人都躲进结界中,干活的人只剩一个自带风场的江迟砚。
哦,还有一团火。
江迟砚:“………………”
敢情就他一个打工人呗?
命苦。
好想罢工。
至于其他人——
云依,萧仇莫里羽三人缩在结界中,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灰烬将结界包围,渐渐的,眼前再无一丝光亮。
“我的老天神啊,我在它们面前简直就像个蝼蚁!”云依可怜兮兮抱着自己,柔若无骨般倒在莫里羽肩上,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莫里羽掌心亮起火光,敷衍地摸摸她头:“乖啊乖啊,你小仇姐姐会保护你的。”
小仇姐姐本人正安心地靠在结界上,闭眼假寐,睡得很安详。
云依看看萧仇又看看莫里羽,慢慢站直了身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说。”
云依面容严肃,质问道:“莫里羽,你们无界门什么时候和无上谷关系这么好了?还一家人?你们和我们凝虚宗的关系都没这么亲近!”
莫里羽脑门上缓缓升起一团黑线,颇为无语地看着云依:“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当然是!”云依理直气壮。
“其实我也很好奇。”萧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笑问,“所以你们两宗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未来。”莫里羽缓缓吐出两个字。
云依:“?”
萧仇:“?”
莫里羽解释道:“妄好继承了无上谷,未来,令晚会继承无界门,人家两姐妹,可不就是一家人么?”
“姐妹?”
“她们……不像啊?”
莫里羽:“闹矛盾了不行啊?”
云依和萧仇对视一眼,不理解,十分有十二分的不理解。
同一时间,妄好和安舒一同守着无上谷晕迷不醒的弟子,彼此相顾无言。
还是安舒率先打破了沉默:“妄、谷主,您今后有何打算?”
妄好无声地望着被灰烬覆满的结界,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大刀阔斧地改变无上谷的规则,你们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也不用怕得罪人,我不比你们谷主弱,护得住你们。”
安舒沉默下来,半晌才感激地行了一礼:“安舒,以后定为您马首是瞻。”
另一座府邸中,俞令晚和林邬玦一一给昏迷的弟子松绑,将他们安顿好。
最初陷入幻境被打晕的弟子尚未醒来,后来没有被打晕反而被绑起来的弟子则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好在他们脉搏无恙,想来并没有生命危险。
安顿好他们,俞令晚看着角落里的尸体,叹了口气:“你说,萧前辈知道霍阁主已逝的消息吗?”
林邬玦也看过去,霍瞳楼的尸体很正常,从身死到现在,他的尸体逐渐僵硬,也长出了尸斑,还有……尸臭。
“应该……不知道吧。”没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本人也没有来过这座府邸。
“也不知凶手是谁……”俞令晚喃喃自语,疲惫地闭上了眼。
林邬玦莫名心虚,因为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凶手应该是他和江迟砚。
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出手,霍瞳楼便横死了。
“对了林师弟。”俞令晚又睁开眼睛,好奇地问,“我据说盛放骨灰的容器是你找来的,不知是什么?”
“这个……”林邬玦有片刻的尴尬,好在灰烬阻挡了光照,他的尴尬无人知晓:“是……棺材。”
城中,江迟砚将第三个棺材板合上,用灵力将其封印,无声叹了口气。
“再坚持坚持,快了。”系统无能为力,只能鼓励。
“我知道。”江迟砚无力地点点头,陡然转了个话题,“你认识勾皿普吗?”
“你怎么会知道他?”系统惊道。
“他是什么人?”江迟砚不答反问。
“我五师弟,当年与我先后飞升神界,后在千年前陨落。”
“原来如此。”江迟砚了然,突然控制着灰烬的手一顿,“等等,你怎么不装了?”
第68章 勾皿普
系统一脸无奈加无语:“我是在等你来问, 谁知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傻。”
“啊?”江迟砚挠挠头,讪讪道,“我以为你不能说, 一直配合你来着。”
系统惊讶:“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江迟砚呵呵笑了两声, 被自己蠢笑了:“没办法,小说看多了, 还以为你和那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比如对自己身份保密什么的。”
系统一时无言,完全不懂江迟砚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奈解释道:“……没那回事啦, 祂只负责带人过来,然后在我们失败的时候回溯时间。系统这个身份, 是第一个攻略者给我的建议,她说天道这个名讳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不如系统亲民。”
江迟砚:“……”搞半天是群众里出现了叛徒!
他叹了口气, 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所以你怎么突然就挑明了?说实话我不太想叫你师祖, 很不习惯诶。”
“因为你问起了勾皿普,要介绍这个人的经历, 就必须用我本人的视角来讲述。”系统话音一顿,陡然严肃起来, “他没死,对吧?”
“这么敏锐?”江迟砚挑眉,有些惊讶,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同门几百年,我猜的出。”系统道,“勾皿普, 十二岁那年被霍卓武带回宗门,成为无界门第五名弟子,他天赋一般,却十分受霍卓武赏识,时常与他同进同出,一度成为我们一众人中最受重视的一位。”
“勾皿普在宗门的待遇非常好,他不擅修炼,却在奇门左道上颇有造诣,为此霍卓武专门为他寻来了相关秘籍,助他研究。当然,其他能够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他也毫不吝啬,此前我从未见他对谁如此大方过。”
江迟砚砰的一声合上第四口棺材,手上动作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许。
“而勾皿普本人则是个……很擅长与普通人交朋友的人。”系统斟酌着开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么说呢,他几乎承担了你们那个世界名为‘HR’的职责,无界门初创之际并没有什么名气,来拜师的人也少之又少,但勾皿普每次下山,总能带回来几个愿意加入宗门的人,直到无界门闯出名气,逐渐扩大了规模。”
江迟砚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如果勾皿普是个很外向的人,那他们要找的那位躲躲藏藏的罪魁祸首,真的是他吗?
“闵宥,也是他带回来的。”系统语出惊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讲述着,“闵宥天赋很高,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来到宗门后,地位一度超越勾皿普,但勾皿普却没有一点不忿,相反,他们的关系很融洽。”
“哦对,还有霍瞳楼,身为霍卓武的亲生儿子,他一出生便把勾皿普当亲哥一样对待,所以对勾皿普比他更受重视的这件事接受良好。但闵宥是后来者,霍瞳楼一开始很讨厌他,是勾皿普从中调和,才让三个人的关系变得如亲兄弟般融洽。”
江迟砚评价:“听起来像个老好人。”
“我对他的印象也是这样。”系统笑了声,那笑里藏着高高在上的惋惜,“不过这样的好光景并没有持续几年,因为我出手了。”
“还记得吧?霍卓武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迟砚点头:“嗯,听说他残害了很多人。”
“不错,我那位温柔和善的大师姐便是第一个死在他手中的人。她死之前,曾邀请我共酌,于是那晚,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此后多年,我拼命修炼,誓要为她讨回公道。所以,在我的修为达到顶峰即将飞升之际,我联合几位同门,在一个同样美丽的夜晚亲手了结了他。”
“也是那晚,霍瞳楼连夜出逃,因他随身带了许多保命法器,追去的人没能杀了他,后来也没人能发现他的踪迹,直到他养精蓄锐,创立了踏云阁,但那时的无界门正是需要改善名声的时候,已经不适合杀他了。至于闵宥,当晚他不知道被谁误伤,险些身死,醒来后记忆全失,酌华心善,看在他当时年纪尚小且失去了记忆的份上,没有赶尽杀绝。”
江迟砚眨眨眼,发出疑问:“莫师姑说是你心善,才没杀了霍瞳楼。”
系统笑了:“她又不是亲历者,怎么知道真实的情况?那不过是证明我们心怀大义的说辞罢了。”
江迟砚:“……果然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
“他们两个都不重要。真正让我意外的是,我那位修为全靠天材地宝堆砌上来的五师弟,竟然在我飞升不久后,出现在了神界。”系统的声音染上郁色,微妙地停顿了下,“当时他痛哭流涕跪下忏悔,诉说着自己的苦楚,他说他起先并不清楚霍卓武的阴谋,直到某天深夜撞见了霍卓武杀人的场面,落荒而逃。他还说……他也在暗中谋划为同门报仇,只不过计划尚未实施便被我抢先了。”
“他说谎了?”
“不知道。我听了他的计划,没有漏洞,如果我没有动手的话,他说不定真的能成功。而且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同门情分,他什么人品,说实话我不清楚,但当时的我坚信能飞升成神者必然不会是什么恶人,所以信了他的说辞。”
江迟砚封印着第五口棺材,闻言讽刺一笑:“结果殷瑟这个老牌神仙搞出了这么大的灾祸。”
系统面无表情道:“所以自从我成为新的天道以后,就封闭了成神的道路。”
她叹了口气,接上之前的话题:“一千年前,人间大乱,为了彻底了结殷瑟,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局,而后身亡。我亲自收敛了他们的尸体,但有几个人,我并没有亲眼见证他们的死亡,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尸身。这其中,就包括文席,和勾皿普。”
江迟砚几乎立刻想清楚了其中关窍:“勾皿普在那个时候就盯上了文席养大的火苗,所以他带走了文席的尸身,用他来威胁它。”
“嗯。我想也是,他一早便在谋划了。”
“真是老谋深算啊。”江迟砚都要佩服他了。
“所以,”系统话锋一转,“你是从何处得知了勾皿普这个名字?”
“闵宥啊,霍瞳楼人都死了。”
系统了然:“他这是要去投奔从前的好师兄了?”
“坏了。”江迟砚突然停了动作,一脸震惊加后怕,“我突然发现,他们两个报复的对象,好像都是你吧?”
系统:“…………”
系统:“那怎么了?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要不是勾皿普那小子太能藏,我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江迟砚浮夸地拍了拍胸口,重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要是连你都打不过,那我可就要再死一次了。”
“不会。”系统承诺道。
城中的灰烬已经不剩多少,江迟砚一口作气,风声呼啸着掠过整座城,最后一点威胁被清楚殆尽。
俞令晚自结界中走出,看着几口棺材犯了愁:“这东西,得带回去吧?”
云依一脸幸灾乐祸地拍拍莫里羽的肩:“阿羽啊,不知道贵宗有没有兴趣再接一个烫手山芋呢?”
莫里羽脸色像便秘一样难看,敢情他们宗门成危险物品回收处了?
“什么叫,再接一个烫手山芋?”林邬玦表示没听懂。
“哦,当时你们不在来着,就是我们来到庆城的前一天,南溟海派人送来了装有殷瑟尸骨的神器,嗯……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殷瑟棺材。”
林邬玦双眼微微瞪大,一时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师姑的意思是,那么危险的东西,现在在我们宗门吗?”
莫里羽比了个“嘘”的手势:“乖,我知道你想骂什么,但你先别骂,前面你的同门还在排着队骂呢。”
众人:“…………”
早就在系统口中得知内情的江迟砚则表示理解,当然,这个前提是,宗主也知道内情。
“统啊,师尊他老人家应该是知道无界门弟子不会入魔才这样做的吧?”
系统无语:“不然呢?他又不傻。还有,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祖,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江迟砚抓了抓头发,又看了看四周,装傻充愣。
“唉,好没礼貌的徒孙。”她幽幽叹了口气,一副失望至极的语气。
“你误会了。”江迟砚决定发挥他最擅长的技能,“实不相瞒,我这人还懂点卦术,我给你免费卜一卦吧。”
系统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拒绝,但江迟砚没给她这个机会:“我看得出,你是一个非常向往自由的人。”江迟砚开头抛出王炸,趁系统愣神之际循循善诱,“前半生你被复仇的执念所累,一心修炼不得半分闲暇。后半生你承担了本不属于你的责任,背负了这方天地的命运与责任。但我看得出,你志不在此。”
系统一愣,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不由心生感慨,而这感慨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后面的话击溃。
“而‘师祖’这两个字,本身就是责任的象征,但‘系统’不同,它是你自己选择的身份,是你心之所向,所以,”江迟砚得出结论,“这个词,旺你。”
系统:“……”
她就知道。
“应该没什么其他问题了吧,那我就把结界打开了?”莫里羽环视一圈,问。
无人作答,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抬手撤了结界:“终于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结界撤下的一瞬间,便有一道身影直直朝他们而来。
“师尊!”俞令晚最先注意到来人,激动地迎上去,“师尊,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来处理一些事。”郝酌华朝她笑了笑,随后视线落在江迟砚身上,“我来送它,去往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说罢,郝酌华抬手抛出一道光线,直连天际,随后他看向缓缓飘过来的黑色火焰,承诺道:“通过此线,便再无人能威胁到你。”
火焰不再犹豫,扑在金线上,转眼间便消失在这天地间。
“这是何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萧仇问道。
“是后手。”郝酌华神秘地笑了笑,并不多言。
解决了不确定因素,他转身看向云依,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云长老,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提前告知于你。”
他神色严肃,云依也收起笑脸,洗耳恭听:“郝宗主请讲。”
郝酌华闭了闭眼,沉声道:“昨夜,贵宗弟子柏木桦,窃取宗门镇派秘宝,偷走了宗门大阵的图纸。凝虚宗,已然暴露在魔族视野之下。”
“怎会?!”云依脸上血色尽失,踉跄着后退半步,“我分明早已传讯于宗主,让他提防柏木桦!他怎么会……”
郝酌华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或许,这世上还存在第二个霍卓武吧。”
他声音轻,可在场之人却听得一清二楚,一瞬间,众人都变了脸色。
第69章 系统的女儿
云依愤怒地走了, 一副干仗的架势。
好在她还没有忘记自家弟子,走了几步又拐了个弯把人全带走了。
“各位,我也告辞了,阁主不告而别, 我有些担心他。”萧仇朝几人点点头, 转身离去。
郝酌华目送她离开,回头道:“我们也回去吧, 顺便……”
“师尊!”俞令晚紧急打断他的话, 脸色紧绷,“师尊, 有个东西, 需要您亲自去看一下。”
“哦?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俞令晚笑得牵强:“这个……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莫里羽也挑挑眉,奇怪地看着俞令晚:“什么事这么神秘?我知道吗?”
俞令晚抿唇, 目光闪了闪:“您应该不知道。”
而知道内情的江迟砚早就默默后退几步,让出道路, 朝林邬玦勾勾手指。
“怎么了?”
江迟砚什么也没说, 抬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一下, 拎出来一条“小蛇”。
然后,他突然顿住了, 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手掌按着林邬玦后脑拉低了几分, 视线扫过他整颗脑袋,皱起眉困惑道:“我家小白呢?”
他好像有好几天没看到小白的影子了。
林邬玦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
小白都多久没出现了, 江迟砚竟然才发现么?
林邬玦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低低笑了声,卖了个关子:“师兄别急,你很快就能看到它了。”
这话一股反派味, 江迟砚没忍住在他后脑拍了一下:“你真该学学语言的艺术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邬玦对小白动手了呢。
林邬玦捂着后脑,一脸莫名,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一行人很快来到熟悉的府邸,郝酌华在俞令晚的带领下来到屋中某个角落,莫里羽也好奇地探过身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
“等等!这是霍瞳楼吧?他怎么死了?!”
俞令晚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回来的时候,霍阁主便已经死去了。”
而后她的目光看向落后几步的林邬玦和江迟砚:“两位师弟,你们是最先发现他的人,便由你们来说吧。”
江迟砚点点头,摊手,露出一脸无辜的呜呜:“目击证龙就在这里,我只知道霍阁主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死,是呜呜亲眼见证了霍瞳楼被杀的全过程。”
几人的视线同时锁定在呜呜身上,还是郝酌华试探地点了点它脑袋,不抱希望地问:“小呜呜啊,你会说人话吗?”
目击证龙无语地背过身去,留给宗主一个不耐烦的尾巴尖。
“不是,你们指望它干嘛?”莫里羽也被整无语了,差点忘了自己留了后手,“我在城外的树上留了东西,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知道是谁杀了霍瞳楼。”
俞令晚终于记起来了,恍然:“是那只木鸟吗?”
莫里羽颔首:“嗯,那是云依给我的法器,比留影石持久,比留影石清晰。”
宗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唉,有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早说呢?”害他丢这么大的人。
莫里羽面无表情:“我被师兄你问龙会不会说人话的操作干蒙了。”
宗主:“……”
宗主默默看了眼江迟砚,眼里是明晃晃的推卸责任。
江迟砚侧过头去,装瞎。
“好了好了,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吧,别忘了带好该带的东西。”宗主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准备。
余下四人对视一眼,然后又从对视缓缓转变成了三个人盯着莫里羽。
他们这一行要带回去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说几个昏迷不醒的同门,单是那几口棺材就得占不小的位置。
林邬玦穷的叮当响,江迟砚的灵舟也没有那么大的空间,想来想去,最富有的应该就是身为长老的莫里羽了。
莫里羽不情不愿:“讲真我不太想用我的宝贝船装那几口棺材……”
“……也不太想让它们留在咱们宗门。”
三人齐齐点头:“理解理解。”
理解归理解,又不能真放着不管,莫里羽最后还是妥协了。
江迟砚是在搬运同门的时候发现小白的。
彼时它正窝在某个人的怀里呼呼大睡,身上还盖了一片干净的布,整只猫散发着一股国泰民安的气场。
“你倒是舒服。”江迟砚戳戳它鼻尖,羡慕得不行,“我都要累死了。”
小白好像听懂了,安慰似的蹭了蹭他手指,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林邬玦幽幽问道:“小白都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师兄一直没发现么?”
江迟砚眨眨眼,果断选择先发制猫,捏着小白的耳朵尖质问:“好你个小白,在这里躲了这么久,看我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吱一声,真是白疼你了!”
小白瞪着无辜的猫眼,目瞪狗呆。
人言否?
林邬玦心疼地摸摸小白毛绒绒的脑袋,一脸悲伤:“可怜的小白,小小年纪就背上了一口大锅,真惨。”
江迟砚:“……”
江迟砚扛着某同门走了。
林邬玦抱起小白,眉眼间全是笑意。
回程的路上,俞令晚简单讲述了庆城发生的事,当说到妄好继承无上谷谷主之位时,宗主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而后坦然接受:“倒也合适,她们两个的理念很契合。”
江迟砚却猛然想起了什么,撸猫的手顿了顿:“统啊,妄好和你是什么关系来着?”
“她是我女儿。”系统坦诚道。
江迟砚:“!!!”
许是他震惊的表情太明显,时刻关注着他的林邬玦立刻明白了什么,凑在他耳边低声询问:“你们又背着我偷偷谋划了?”
江迟砚抿着唇扭头看他,用一种很无辜的表情眨了几下眼,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用气音道:“你误会了,没有谋划,纯八卦。”
林邬玦歪了歪头,没懂。
江迟砚瞄了眼其他人,见没人注意他们才低声解释道:“我们发现了那个罪魁祸首的真实身份。”
林邬玦:“!!!”
“他是谁?!”
他太激动,以至于没控制好音量,把其他三人的目光全引了过来。
“谁是谁?”
江迟砚微笑:“我们在聊话本子上的事。”
“噢,那你们聊。”
三人又把头转了回去,林邬玦松了口气,盯着江迟砚等一个答案。
“回头再告诉你,这里不方便。”江迟砚安抚地拍拍他脑瓜,把小白塞他怀里,“乖,猫给你撸,忍一忍哈。”
林邬玦:“……”忍耐好奇心的过程是痛苦的,尤其江迟砚似乎仍在和系统说着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有个女儿。”江迟砚惊讶过后,还是惊讶,“总觉得好玄幻,好不真实。”
系统:“……养女,捡来的。”
江迟砚不惊讶了:“好的,所以她一早就认出你了吧?这才老是跟踪我?”
系统嗯了声,替她解释了句:“她思母心切,可以理解。”
江迟砚:“……你是不是有点溺爱了?”
系统否认:“你的错觉。”
江迟砚幽幽道:“慈母多败女。”
系统继续否认:“我两个女儿都很优秀。”
江迟砚心下疑惑了一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系统口中的另一位女儿是谁,他反击道:“你两个女儿一见面就互掐。”
系统:“……”
系统无言以对,讷讷解释了句:“闹矛盾而已……以后会好的。”
江迟砚不置可否,他缓缓闭上了眼,睡着了。
回到无界门,卜静元已在主峰等待,见人回来,忙带着弟子迎上去,指挥着:“动作轻些,把他们带到灵草峰去,我稍后就来。”
“静元,他们就拜托你了。”宗主嘱托道。
卜静元回以令人安心的微笑:“师兄放心,我会治好他们的。令晚,我需要知道他们为何会昏迷不醒,你随我一起回去吧。”
俞令晚自然不会拒绝,二人一同离开。
剩下的人,则围坐一圈,看起了木鸟中所记录下的影像。
亲身经历过的人没什么表情变化,宗主却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是惊叹一声,夸上几句。
直到闵宥一剑刺穿了霍瞳楼的心脏。
“看来,凶手显而易见了。”莫里羽冷笑一声,秉承着不冤枉好人的原则,挑起呜呜的下巴,找它确认,“小呜呜,告诉姐姐,杀死霍瞳楼的人,是闵宥吗?”
呜呜疯狂点头,全身上下都诉说着肯定。
江迟砚不理解了,脑海中问系统:“你不是说,他们关系很好吗?”
系统一脸深沉:“人心隔肚皮,说不定只是表面关系好呢。”
对他们了解最少的林邬玦发出疑问:“奇怪,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在庆城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很同仇敌忾吗?
宗主道:“当然有,不过那点矛盾,恐怕不足以支撑闵宥的动机,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莫里羽皱眉沉思,终是泄气般摇了摇头,“想不出,我现在一点都猜不出闵宥的想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面目可憎了?”
这句话似乎勾起了系统某些回忆,她轻叹一声,很是惋惜:“我记得他以前还挺乖的,虽然被赋予了很高的权利,但据说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小孩。”
江迟砚:“……你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郝师兄!你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一道嘹亮的女声,几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推开门,只见女人神色焦急地冲进来,脸色很黑。
“解师姐,可是出了什么事?”莫里羽问道。
“的确出事了。”
解银染沉声道:“我听说,无上谷谷主廖绒因身亡,妄好继承谷主之位,可是真的?”
“真的。”莫里羽道。
“那踏云阁阁主身亡的消息也是真的了?”
“真的。”
解银染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所以萧仇杀了霍瞳楼的消息也是真的?!”
四人同时摇头:“假的。”
解银染的那口气放下了:“吓我一跳,外界都在传,是萧仇不愿被恩情裹挟,干脆趁此机会偷偷杀了他。我就说萧仇怎么会是那种人?她就算要杀,也是光明正大地杀。”
众人:“……”这是重点吗?
解银染又道:“另外,踏云阁群龙无首,正在选拔新的阁主,候选名单里,有闵宥的名字。”
莫里羽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不是,踏云阁那帮人没发现他已经入魔了吗???”
解银染:“!”
第70章 王蝶
主峰脚下, 有一座守备森严的牢房,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错却罪不至死的人。
程鸿,便被关在这里。
“本想留着他当人质,没想到能威胁到的人死了。”宗主打开牢门, 发出一声叹息, “人就在这里了。”
牢房中的程鸿已然没了当初贱嗖嗖的模样,魔气侵蚀得他理智全无, 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杀戮。
可惜他手脚被缚, 只能徒劳地挣扎,喉间发出嘶哑的怒吼。
程鸿——霍瞳楼亲子, 亦是踏云阁外门弟子, 表面上和霍瞳楼没有任何关系。
若非系统轮回了六十多次,偶然得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恐怕林邬玦早就在程鸿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将他杀了。
程鸿虽为外门弟子,但他的资源却比其他内门弟子都丰富的多, 可见霍瞳楼暗中费了不少心思。
这也就证明, 他其实很受霍瞳楼重视。
江迟砚当初提议留下他, 也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他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江迟砚侧身看向身后女子:“尤大人, 王蝶可能驱使他?”
女人一身黑衣,戴着面纱, 发顶落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那蝴蝶体型很大,足有成年人半张脸大小,通身幽黑, 点缀着深蓝色的亮光,只一眼,便摄人心魄。
尤畅抬手, 蝴蝶顺势落在她指尖,她抬眼回望,面纱下的神情平静无波:“王蝶可以供任何人驱使,你大可以一试。”
王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翩然而起,轻轻落上江迟砚鼻梁,蝶身覆在他面上,好似一张蝴蝶面具。
那一瞬间,江迟砚感觉心中像是升起了某种欲望,他眼神蓦地一变,散漫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与危险。
那目光径直射向监牢中的程鸿,只一个对视,程鸿凶狠的表情变得空白,挣扎的动作停歇下来,竟是缓缓低下了头,做出臣服的姿态。
江迟砚隐约明白了他心中奔腾的欲望,那是他从未察觉的,绝对的掌控欲。
尤畅的声音恰时在他耳边响起:“王蝶可以控制人成为你最忠实的狗,但前提是,你的实力本就在他之上。”
她忽而一笑,话语中不失嘲讽:“这种控制,是出于受控者内心的绝对臣服,可比某些不入流的手段高端多了。”
她在点谁,不言而喻。
江迟砚摘下面具,心有余悸。
像他这种心智不坚定的躺平族还是远离这种东西的好。
“这东西……帝王可经常使用?”宗主担忧地问。
“您放心,陛下并不依赖王蝶,极其偶尔的时候,会用来审讯罪犯,而且,我会提醒她的。”尤畅知道郝酌华在担心什么,这也正是她来到纪昭离身边的原因。
“那我就放心了,有劳尤大人。”
尤畅点头,又提醒道:“另外,像程鸿这种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的人,操控者必须耗费大量精力控制他的一言一行,否则稍不注意,他就容易路出马脚,被人发现其内里是个空心娃娃的事实。”
“所以,你们想好由谁担任王蝶暂时的主人了吗?”
“我。”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阴影中响起。
林邬玦和妄好一同出现,后者几步上前,径直来到尤畅面前:“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尤畅略一挑眉,似在询问。
妄好难得配合地解释道:“一来,我擅长跟踪与隐藏,二来,踏云阁有位执法阁老,名唤洛焉,我与她是旧识,多少能让她帮上点忙。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吗?”
尤畅颔首一笑:“足够。”
言罢,尤畅将王蝶递到她手中,严肃地对她说:“这位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一句,王蝶会在一定程度上使人着迷上瘾。所以,烦请切莫迷失本心,若是陛下得知了使用者生出了不该有的欲望,她会收回王蝶,此举产生的后果,由你们自行承担。”
妄好嗤笑一声,“呵,放心吧小姑娘,本尊活了一千年,心比磐石还硬!”
尤畅笑笑:“那样最好。”
林邬玦走到江迟砚身边,躬身对宗主道:“师尊,解师姑已经留在无上谷,暂时担任谷主之位,另外,我此行还遇到了萧前辈,她主动提出坐守无上谷,护他们周全。”
宗主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一来,无上谷便安全多了。萧副阁主对霍瞳楼之死有何表示?”
林邬玦摇头:“并无,萧前辈并没有提到霍瞳楼,也没有提起踏云阁。似乎……不太在意?”
“不在意?”宗主诧异地挑挑眉,旋即笑道,“这样也好,本就是强行施加的恩情,何必困着人呢。”
说话间,妄好已经带上了“蝴蝶面具”,控制着程鸿走至牢门前,叉着腰骂道:“喂!赶紧给老子松绑!否则我让我爹杀了你们这帮狗杂碎!”
牢中几人齐齐扭过头去,看了看嚣张的程鸿,又看了看一脸高傲的妄好,陷入了沉默。
“怎么?我学的不像?”妄好反问。
“不太像……”在场和程鸿相处最多的林邬玦默默摇头,纠正道,“妄前辈,程鸿只是爱犯贱,但并没有您表现出来的那么……嚣张。”
“啧,知道了。”妄好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又不认识这人,怎么可能学的像?
但想到他们的计划,妄好还是妥协了,朝林邬玦招招手:“你,过来给我讲讲那小子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最好能模仿一遍他说过的话,懂?”
林邬玦张了张嘴,有些犯难:“我模仿不来……”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妄好一鞭子捆走了:“废话真多。”
林邬玦下意识回头想要求救,却见江迟砚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比着口型:回头学给我看看。
林邬玦:“……”
宗主无奈笑了笑,对尤畅道:“多谢尤大人相助,烦请替我谢过陛下。”
尤畅客套道:“宗主言重了,无界门亦是陛下的师门,自当回馈。”
离开监牢,尤畅提出要在无界门逛一逛,宗主自然应允,派江迟砚做了向导,便回了主峰。
目送宗主离开,江迟砚终于卸下了伪装:“没想到纪昭离竟然会同意让你带王蝶过来,真是稀奇,不是说她王蝶不离身吗?”
尤畅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冷平静的脸:“你当我这帝师是吃白饭的么?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我怎么看不懂了?”
江迟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叹了口气:“别说你看不懂了,我也不比你好的到哪去。自从南溟海之后,这一次轮回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们之前的剧透对我彻底没用了。”
尤畅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绞着面纱,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
良久,她委婉地说:“这一世的纪昭离很优秀,比任何一世都像明主。所以,尽可能不要失败,可以吗?”
江迟砚没有答话,他明白尤畅话中的含义。
在之前六十五次轮回中,有些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有些人却不同,他们的命运仿佛被撰写进了天地运行法则,难以更改。
比如,纪昭离每一次都会登上皇位。
这是不可改变的命运。
但不同的是,她可以是万人唾骂的暴君,可以是酿成灾难的独裁者,也可以是流传千古的一代明主。
尤畅自穿越而来,便打定了主意要培养出一名令自己满意的君王。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喜欢培养强者,我喜欢看一枚种子在我手中开出灿烂的花,那会让我很有成就感。”
为此,在她成为攻略者的那一世,她熬了几个通宵,制定了完美的计划,就等林邬玦进入大宗门后一飞冲天成为下一任掌门,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但世事难料,林邬玦在进入宗门没几天时当众杀了人,自此被所有人孤立,尤畅的计划因此落空。
林邬玦不能满足她的愿望,但纪昭离可以,尤畅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世时盯上了她,此后十几次轮回中,她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她,赢取她的信任,塑造她的人格。
直到这一次,尤畅培育出了自己最满意的花。
“我会尽力。”良久,江迟砚笑着承诺,“你放心,我还有个杀手锏,怎么着也不会输得太难看。”
“那就好,你不知道我最近有多焦虑,前几日杨和还传信说你们差点死了……”尤畅的话戛然而止,强行转移了话题,“哦,我差点忘了,昭离托我问你,你是如何知晓王蝶的存在。你想个理由,我好回话。”
江迟砚两眼一闭,不愿面对:“……你想不行吗?”
尤畅抬手抚上太阳穴,闭眼做疲惫状:“帝师是很费心劳神的职位,我平日里已经够费脑了,你就别把这点小事丢给我了吧?”
江迟砚头顶缓缓冒出几排问号,这话说的,好像他脑子很久不转似的。
“而且我这人不太擅长编故事,这你是知道的。”
江迟砚:“……我不知道。”
尤畅一本正经:“你现在知道了。”
江迟砚:“……”
江迟砚灵光乍现:“你直接推给虞归不就好了?”
尤畅恍然,仿佛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预言家:“太好了,事情圆满解决,我走了。”
尤畅说走就走,动作之迅速,快到江迟砚都没反应过来。
“她一直这样吗?”
系统:“是的。”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