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贝壳窗帘和珠帘挂在一起,风吹进来,轻声响动。
Holmes趴在一格光影晃动的阳光里,而夏存坐在窗边的摆件上,死死盯着手机看——
大约半小时前,她收到寄件已送达驿站的提示,因此从那时她就一直等着任漪签收的信息。
终于,夏存在某个瞬间从座位上跳下来,Holmes先是一惊,然后起身跟着她走动,她取下包架上那只大容量的拼布包,又将桌上那只空的玻璃罐塞进去,挎到肩上离开卧室。
明亮的客厅内,夏蓝正窝在沙发上工作,见夏存径直向外冲,一声没吭。等门再次被关上,她才对着冲着门摇尾巴的福尔摩斯揶揄道:“怎么啦小朋友,她不理你哦?”
Holmes回头看她,歪了歪脑袋,然后才跑向沙发边上,依偎到地毯上。
养只狗其实也挺好的。夏蓝突发奇想。
从某种意义上讲,夏存其实更像一只狗,但是她创作那部漫画作品的契机是因为任漪的一个比喻。
那时姐姐已经离世,她还在念大学,她上学的时候夏存都暂住在韩馥那儿,直到放暑假她才接夏存回家。她知道韩馥照看水果店的同时还要照看两个小孩很辛苦,所以主动提出让任漪来家里住一个暑假,她知道以韩馥的“偏心”程度,任漪会受许多委屈,她希望任漪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人好累的,不要太辛苦。
一次,她拉着两个小孩儿去游乐园,在甜品站时她们看见了一只黑猫经过,任漪突然说夏存很像它,夏存吃着甜筒恍若未闻,倒是她问任漪为什么,彼时任漪的语言体系还不够丰富,是夏蓝在不断追问后完善了那条属于任漪的观点。
在任漪眼中,夏存像只抽象的猫,一只时隐时现,仿佛在被风吹,又仿佛在被火燎的抽象的猫。
那之后不久,夏存在一个雨天失踪了。
她在夜里找到她,那条长漫画以及她第一部作品的灵感也应运而生,之后她就莫名其妙违背了一开始的职业规划路径。事实上,这对大多数人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桩幸运事,毕竟,她毕业多年从没有上过班这点已经击败95%同龄人。
只不过创作的日子也同样暗无天日啊,夏蓝想着,丢开生产力工具,一把搂起Holmes怒搓一阵。
而另一头,夏存已经一路跑到了任漪家。
她敲响房门,门很快被打开。
任漪这天穿着件深灰色做旧滚T和一条同色系七分工装裤,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酷,加上她黑着脸,就更酷了。很难想象她会用一只比格犬当头像,因为她看起来像是会用上世纪摇滚明星的照片做头像的人。
她看了看夏存,转身进屋,等夏存轻车熟路地跟进来,她才额角跳了跳,忍不住开口说话:“关门。”
夏存总是不关门,总觉得身后不会有危险跟来似的。
“噢。”
她回头关上门,然后默不作声跟着任漪去她的房间。
比起夏存的面包房式的温馨居室,任漪的卧室没有太多东西,只有角落里有架鼓,然后就是床和书桌。夏存进屋后下意识看向任漪的书桌,整整齐齐,唯独一只快递盒放在桌面显得有些凌乱。
任漪默不作声坐到书桌前的座位上,也不招呼夏存坐下,自顾自地看快递盒里的贝壳。
夏存走到她边上,从鼓囊囊的布包里掏出只空玻璃罐,罐底在桌面上磕出声钝响,然后是她认真的声音:“用这只罐子装起来会很好看。”
夏存是在任漪确认签收快递后才忽然重燃了一种信心,是那天她在收到一罐贝壳时产生的那种信心。二者唯一不同的是,她在快递站打包的贝壳没有好看的玻璃罐,于是她带上了这只罐子,好像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
任漪对着纸盒里有些发臭的贝壳看了看,再看看那只明亮又沉甸甸的的罐子,忍不住无语。
干嘛,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和她生气啊?早干嘛去了,居然一句话不和她说,她在害怕什么啊?任漪一连串的疑问没有问出来,直到夏存再次主动开口问她。
“你还在生气吗?”听起来像是在验证什么。
“你以为你给我寄的金子啊?”
“贝壳以前也是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21世纪。”任漪一边说一边捡起颗粉红色贝壳,终于忍不住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在生气呢。”
“你没有和我说话。”
所以她知道她在跟她生气。
任漪听了这话,本来有些松动的态度又生硬几分,还有些许烦躁。夏存总是这样,她不跟她说话,她就不会主动来找她。
三年前的那个暑假也是一样,那一次的冷战最后也是她主动和夏存破冰的,因为她发现这家伙甚至连解释都不会。如果不是乐队里的贝斯手姐姐告诉她夏存会那样做是因为听见了那个美少年leader在背后说她坏话,她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这家伙开口解释。
很让人生气,长嘴是干嘛用的呢?但这种事她早就知道,她这次生气的也并非是因为夏存不主动来找她说话这种事。
怎么说呢?就是很烦。
任漪越想越生气,偏偏夏存还很固执地问她:“你还在生气吗?”
固执得简直像她翘起的头发,任漪终于扭头对她说:“是。”
“为什么呢?”
“你要我怎么说嘛,你就不能自己揣摩下吗?”
“因为你发现我真的喜欢姜颂同学。”
夏存突然说得笃定,任漪气结。
这家伙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问她!
然而,当任漪对上那张显得有些茫然的面庞时,又立刻变得没那么生气。她感觉自己跟夏存在一起简直就像在坐过山车那样,心情时好时坏时起时伏。
她口气没那么冲,但依旧没好气:“你知道还问。”
虽然这么说有些矫情,但当她从苗雯那里听说夏存和姜颂不管不顾抛下所有人离开时,她竟然生出种自己也被遗忘在甲板上的感觉。或者可以说,那个瞬间她似乎感觉所有人都被遗忘在地面上,而夏存像长出翅膀那样离开地球,还是和一个花
瓶少年比翼双飞。
那种家伙有什么好喜欢的?
除了看起来漂亮点、家世优越点……好吧,其他的她并不知道。
但夏存怎么可以有喜欢的人呢?
那个瞬间,任漪感觉自己默认的某道「安全界限」被什么东西突破,也许是直升机,也许是姜颂。
她深知夏存是个梦幻的人,她会被所有梦幻的事物吸引,会抛弃所有不感兴趣的和讨厌的事物,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不会容下更多的人。
但那天,她发现夏存的世界可能真的多出了一个人,一个比她更适合做朋友的人。她还发现,她一点也不想被夏存抛弃,她不希望夏存飞去她看不见的地方。
好烦。好矫情。
任漪把自己想得有些烦,突然起身坐去鼓架前敲鼓,使了半天牛劲儿才回头对夏存说:“好了,不生气了。”
说完便看见那些贝壳已经被装进玻璃罐里,像一罐糖果放在她灰扑扑没有任何光彩的书桌上。
好吧,真的不生气了。
……
两人去买奶茶喝,路上夏存告诉任漪她回家后家里多了只狗,任漪无语表示:“那只是小蓝姐姐托管的小狗,又不是她养的,这你也要吃醋啊?”
“你怎么知道?”
“它到你家第二天小蓝姐姐就拉着狗到我妈店上了。”
好吧。她们的关系就是,任漪管夏蓝叫姐,夏蓝管韩馥也叫姐。
也许年龄和称呼之间也没有明确的分界。
然后两人捧着奶茶坐去公园里,不怕热地坐在湖边的树荫下,任漪这时告诉夏存:“其实昨天我在外面,是和苗雯在一起。”
夏存转头看她。
“看什么看,是你自己要给我们牵‘红线’的。”
夏存只是眨眨眼睛,说:“你们会一起做什么呢?”
“她约我去看漫展,不过说真的,我不太熟悉那些角色……然后就是去商场逛了逛,还一起吃了米线和烤肠,这位大小姐还蛮接地气的嘛。”
“你们会聊什么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聊,漫画啊、动漫啊、乐队啊、学校的八卦啊……”她罗列了一串,顿了顿,“还有你啊。”
夏存却打了个哈欠,毫无话题当事人的自觉。
任漪:“……”
她知道夏存可能又快开始神游,于是终于在这时问道:“你和姜颂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其实她想直截了当地问,姜颂是不是不再联系她,是不是他从此就离开她的世界。但这样太残酷,也太没劲。她又凭什么真的管夏存想些什么呢?再说,他早晚都会离开的不是吗?
少年的思绪在公园里翻飞。
夏存在任漪突然提到姜颂后蹙了蹙眉头,几乎不着痕迹,很可能她自己也没发觉。
过了会儿她才说:“昨晚姜颂同学和我发消息,说好想找我玩儿。”
“哦,然后呢?”
“但是他说回家后好忙。”
“渣男话术。”
“三天后我会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哦,听说苗雯也接到邀请了。”
她们似乎在说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但又莫名牛头不对马嘴。聊了半天,任漪问:“那你跟踪他的那件事呢,你会让他知道吗?”
夏存这才像是有了点实感,转过眼看她。
“我会送他一个礼物,条件是他必须原谅我跟踪他这件事。”
“也就是说你会告诉他这件事咯?”
“不会。”
“……”就白问。
“但是我会让他先答应这个条件再送给他礼物。”
“这不就是空头支票吗?”任漪吐槽,又问,“那他要是不原谅你呢?”
夏存先是沉默,因为她好像没想过这样的情况,然后她正色说:“那他就没有王子的美德。”
“……”
任漪对着那张可爱的面瘫脸看上会儿,终于破功,噗哧笑出声:“你居然还记得王子的美德。”
这应该是她们很小的时候小蓝姐姐和她们看迪士尼电影时谈论过的话题,她记得夏存对王子的审美很奇怪,但具体怎么个奇怪法过去太久已经有些忘记了。
夏存也想不太起来了,但她觉得,现在她对王子的审美应该已经有所变化。
她又顺着任漪的提问思索,如果姜颂不原谅她的话,她应该做点什么呢?
那就换个条件好了。
她又畅想起另一个条件,浑然忘记她并没有拿到这张空头支票。
第32章
第二天,夏存一早就开始抄作业,是任漪昨天大发慈悲借给她的一册暑假作业。
位置还是在沙发上。
夏蓝记得夏存小时候没有这样的习惯,好像是姐姐去世后她才养成这个坏习惯的,但她那时说了好几次,小孩儿都没纠正过来,只好作罢。现在想想,是不是她真的太过宽容式教育了呢?
是多久以前呢?应该是快五年前,她和贺时晏决定分手。
彼时是他们恋爱的第四年,但他们正在经历第二个异地恋的年份,或者说异国恋,因为贺时晏毕业后在美留学。那年贺时晏一有时间就两头飞,当然不是什么浪漫爱桥段,他频繁回国是因为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夏蓝在那时候隐约悟到了什么,在细数贺时晏和她的不合适后,她提出分手。
而其中一条不合适之处就是:贺时晏总是认为她对夏存的管教太过宽容和放纵,无益于小孩的成长,而她讨厌他这样说。
啊,好难啊!
养孩子怎么这么难?
夏蓝无声哀嚎,把自己砸进懒人沙发里。夏存扭头看看她,关心道:“你怎么了?”
于是夏蓝端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夏存在,你这样学习怎么会进步嘛。”
夏存歪了歪头,正色说:“你以前说假期就是要好好玩儿的。”
夏蓝一向主张要在人生的黄金时期留下难忘的记忆,所以该玩就玩,该抄就抄。不过现在她这样说:“以前是以前。”
“现在不一样了吗?”
“有点儿吧。最近和一个专家沟通了下,感觉我对你的教育方式的确有些不对啊……”
“你之前说现在的专家都很抽象。”
“……”
她之前到底说过多少话啊,这小孩儿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这位专家不一样,他有实战经验,不是纸上谈兵。”
夏存听到这里将笔放下,彻底转过身,靠着沙发边缘看她:“你是在说水野先生吗?”
“……”被发现了。夏蓝清了清嗓子,“这下你相信是专家了吧。”
夏存好像思考了会儿,然后从另一个角度问她:“为什么你要听他的呢?以前你很生气别人这样说。”
“哪有很生气?”
夏蓝反驳得无力,然后就被夏存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经过多年的锤炼,夏蓝早就对她这副模样免疫,但无论她如何免疫,如何无动于衷,最后的结果都是妥协,因为她面对的是个很固执的小孩儿。
她没有糊弄过去,只好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因为水野他总是一副好像很可靠、很值得信赖的样子,你不觉得吗?”
夏存当然也这样觉得,但她没有表示赞同,只是静默,面无表情。
漫长的沉默中,夏蓝似乎洞悉了什么,表情突然有些认真,一边给福尔摩斯梳毛一边说:“少胡思乱想啊。”
夏存眨眨眼睛,仿佛也会意什么,这才回过头重新抄作业。
她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在游艇上时贺时晏对她说的那句话,心想或许她真的很明显。
她讨厌夏蓝交往的每个男朋友,除了初恋男友,但那只是因为她那时候还很小,而且那时夏青还照顾着她们二人,她并不害怕夏蓝被人抢走。
如果小蓝像其他人那样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她该怎么办呢?
虽然目前看来小蓝并不会这样做,因为一年前就是因为李岁的爸妈催婚,小蓝才提出要和李岁分手的。
“不过,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呢?”
夏蓝的
突然疑问打断她的思绪,也打断她不住卷搓习题册的动作。夏存想不到,摇摇头。
“不如以后学日语吧,你觉得呢?”夏蓝提议着,见夏存还是一脸懵懂不解,忍不住说,“开学就高三啦,是时候考虑下这种问题了,你现在看起来对日语很感兴趣嘛。”
夏蓝偶尔也会突发性务实,事实上,她和姐姐夏青一样,也很擅长学习,只不过姐姐更理性,她更感性,所以她才会用爱好来确立目标方向,选择了设计专业,尽管当时姐姐同意得很勉强。
“但那是因为姜颂同学。”夏存回答她。
因为先对姜颂同学很感兴趣,所以才对日语感兴趣。
“那怎么了?还是说你对姜颂同学的兴趣维系不了太久,是这个意思吗?”
ちがうよ。
ぜんぜんちがうよ。
夏存想要这样否认,这是那天她决定和姜颂离开游艇时他对她说的两句话。
但让她对着夏蓝说日语会显得很奇怪,所以她用中文否认:“才不是。”
这小孩儿……
夏蓝暗暗嘀咕声,然后半真半假地揶揄:“好吧,能让夏存在坚持喜欢的美少年果然不一般。好想见见本尊啊,不然你邀请他来家里玩儿吧。”
提议得突然,夏存不由得蹙额,像昨天在公园时任漪提起姜颂时那样。
“怎么,不想邀请他啊,还是怕他不答应你?”
才不是。
但夏存只是沉默,直到夏蓝给Holmes梳完毛,它再次跑来夏存腿边趴下,她才埋着头低声说:“小蓝,我有种好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总觉得回家之后,姜颂同学就突然变得不存在了。”
走到那片豪华住宅区外面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翻看他的照片时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连收到他的消息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一个虚拟人物,一个符号,就好像他和那片泳池的水一样留在过去。
当她和其他人提到姜颂同学,是提到记忆里的那个男孩,还是眼下正存在在另一个地方的男孩呢?
“难道他真的是幻想吗?”她问夏蓝。
夏蓝托着腮,一根手指随意推了推镜框,镜片好些天没清洁,阳光一晃,浮在上面的灰尘让视线变得朦胧。
在这片朦胧中,她好像终于发现眼前的小孩儿已经长成个迷惘的少年,只不过她依旧分不清真实和幻想。
夏蓝没有回答她,直到一阵敲门声传来,她起身去开门,路过夏存时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分不清的话,就再多感受下就好了,还有时间嘛。”
她前去开门,是一只送货上门的礼品盒,她看了眼还在客厅发呆的女孩,亲自签收,然后自作主张拿起玄关上的剪刀,正打算暴力拆盒,顿了顿。
“其实很真实嘛,夏存在,蛮有分量啊。”
她将由彩色波点纸包装的礼物盒带到茶几上时这样说道。
夏存回过神,对着礼品盒眨眨眼,然后从盒子上抽下张卡片。卡片上方只有短短一行手写字迹,写着「To存在ちゃん」。
她想知道为什么姜颂同学会知道她家的地址,但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影视剧里的有钱人都手眼通天。
果然姜颂同学还是很梦幻。她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拆开礼盒,入眼所见是一条翘起来的黑色尾巴。她眨眨眼睛,然后在夏蓝和Holmes探头看时倾身捂住了礼物盒。
夏蓝不由得挑眉:“哇,这么小气啊夏存在?”
“才不是。”
“那干嘛不让我们看?”
“……”她没有不让Holmes看。
而夏存同样也招架不住夏蓝的注视,最后到底还是将里面那只沉甸甸的手办拎出来放到桌面上。
夏蓝凑近看了看:“哇,这不是奇奇吗?”
奇奇,一只猫咪,漫画作者蓝眼镜的初作《猫的奇幻之旅》中的主角猫咪。一只二维的黑猫,但这时被做成一只做工精细的手办,大小和一只幼年小猫差不多,有近乎真实的毛发细节,手工上色,姿势定格在它撅着屁股和尾巴并把脸埋进水潭里那幕,而底座竟然细致到连月亮倒影和那只模糊的天马都在水潭里若隐若现。
为什么会是奇奇呢?
她好像还没有把漫画推荐给姜颂同学,但他现在竟然把奇奇送来家里。
她摸了摸那只像是从漫画里出来的栩栩如生的猫咪,然后转头看夏蓝:“你会生气吗?”
“生什么气?”
“因为姜颂同学没有版权意识。”
夏蓝一怔,随后笑到向沙发上一仰,乐了半天才说:“你怎么这么有原则啊,夏存在?”
“因为你很讨厌这种事。”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
“你真是太可爱啦夏存在。”夏蓝从来不吝对夏存说这样的赞美之词,然后她才乐呵呵说,“不过你放心,我想起来前段时间是有人和版权方签了份非商业授权协议,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你的姜颂同学嘛。”
夏存听她把姜颂同学说成是她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夏蓝还在说,“这样看来,他是个很有礼貌的小朋友嘛。”
夏存没有附和,因为这时她收到条消息,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是姜颂。
Hayate:「かわいいでしょ?」
很可爱对吗?
很可爱。
她给出肯定的回答,然后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
Hayate:「总觉得它和你好像啊。」
夏存许久没有回复他。
Hayate:「又该去试礼服了,seeu:(」
他好像真的很忙。
夏存关掉手机,趴到茶几上看三维奇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的猫爪。
为什么姜颂同学会发现奇奇和她很像呢?
也许是因为她的突然安静,夏蓝也不再说话,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但互不干扰。
……
一整天夏存都待在家里,晚餐是夏蓝亲自下厨做的意面,也许要多亏了夏蓝的厨艺,夏存好像并不会挑食,她对食物甚至没有明显的喜恶,不像姜颂。
晚餐后,夏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决定和夏存一起外出遛狗,但她走在楼梯间时发现忘记带手机,于是差使夏存回家帮她取手机,夏存找了许久才在沙发靠垫后找到静音状态的手机,然后再下楼去。
然而,当她走出楼梯间时,脚步和呼吸都像是来了个急刹,骤然停住。
黄昏的悬铃木下,金黄的尘埃浮动,夏蓝、Holmes和一个漂亮的男孩蹲在一处。
第33章
姜颂在检查聊天记录。
是因为回家后的第一天他没有和她说话吗?
还是因为他说他很忙听起来像借口?
还是说她其实并不喜欢刚刚那只猫?
不然,她为什么不回复他呢?
他从沙发上等到床上,又从床上等到地板上,只有LINE上收到了一些消息,直到管家前来催促他试礼服,他才再次编辑起一条新信息:「Sad,该去试礼服了,再见。」
然后删掉,想了想,重新编辑:「又该去试礼服了,seeu:(」
希望她可以看出来他的“:(”不是因为试礼服而是因为她。
然而,等他试完礼服找到手机,他还是没能收到女孩的回复。
好过分啊。好伤心啊。好讨厌啊。
他为此心不在焉,午餐时当着姜爷爷和姜先生的面也魂不守舍,盯着手机一点儿也不专心。但没有人对他生气,甚至没人出言指责他,最后是姜先生瞄了眼田中女士,田中女士才在桌上轻轻发出声干咳,而姜颂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动餐具。
一个多月前,田中女士将在日本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时,直接飞来H市,决定在这里度过一个夏天。
她和姜承没有离婚,只是分居,不
过以往通常是姜承闲暇时飞去东京,在千代田区的老宅里陪她和姜颂小住。
今年姜颂回国呆了半年,是因为春节后姜颂奶奶突发心梗,接到病危通知,她想要孙子在这段时间里回国来多陪陪她,于是田中女士才将姜颂送回国。开学后,姜颂也留在国内念书,直到三月下旬老夫人病逝,那之后姜颂才出于某种原因独自住进公寓里。
姜颂此次回国,在H市的豪门圈层里是件颇有影响力的新闻——
当初姜承与妻子异国分居的事虽然未加公布,但以姜家的身家地位,稍有风吹草动都惹人注目,再隐秘的事也都会传得沸沸扬扬,而姜颂被带去田中家的事更是成了桩谈资。
人人都以为这对昔日佳偶已经一拍两散,而姜家的唯一继承人在被母亲带走后,姜承会很快和对方离婚并另娶,结果,十多年过去,姜承始终没有这等倾向,反倒是他不时飞去日本。
他们没等到姜承离婚或再婚的消息,反而等来姜颂回国的事,于是传言变成姜颂今后就留在国内发展,但后来的事实又给了他们个反转。
现在没人知道姜家和田中家到底想做什么,但至少就现阶段的情况而言,两家都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位小少爷可以顺利成为两个家族的继承者。
而今年,姜颂的生日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H市举办,虽然不是成人礼,但姜承与姜老先生都有意为姜颂办得隆重,将其作为姜颂长大后的亮相仪式,也相当于他正式步入H市名流圈。故而,姜颂从海岛回来后就开始就跟着姜承和爷爷出入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
所以他是真的很忙,不是假装的。
“班盛的班董三点半来家里拜访,我和爷爷都有事,就让赵特助陪着你,你自己看着办。”姜承在午餐接近尾声时这样说道,像在说一桩很不要紧的事。
姜颂也应得漫不经心:“はい。”
大约是他垂头丧气得厉害,姜承又状若无意地补充:“如果谈得顺利,晚上卓氏的宴会可以不用你出席。”
姜颂这才意动,看看他。
他没理由不答应。
等班盛的拜访结束后,已经接近晚餐时间,姜颂跟着田中女士吃完晚餐,而后便让司机送他到那个他从水野先生那儿得来的地址去。
他穿过黄昏的旧街巷,停在某座住宅楼前,这才拿出手机想要说点什么。偏偏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说,然后,一个牵着狗经过他的女人突然退回他身旁,目不斜视地盯紧他。
他看了看这位奇怪的女士,后退一步。
这位女士推了推眼镜,口里发出声短促的感叹:“啊,是本尊。”
他正疑惑,便又听她笑眯眯招呼道,“你好啊,姜颂同学。”
就这样,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上了照面。
姜颂蓦地从这位奇怪女士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这样的称呼,几乎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就是夏存口中的小姨。
为什么她小姨看起来这么年轻呢?
声音与这个想法同时出现,他叫道:“小姨。”
夏蓝扑哧一笑:“怎么就叫上小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蓝,蓝色的蓝。”
姜颂蓦然窘迫,丝毫不像平日那个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少年,有些吞吞吐吐地改口:“夏、夏蓝姐姐。”
咦?很可爱的男同学嘛。
脸好像有些红,果然是夏存在会喜欢的美少年类型啊。突然好有灵感。
“你来找夏存在吗?”
原来还可以叫她夏存在,那就是夏天存在的意思吗?姜颂头脑空白地应上声:“嗯。”
“等会儿吧,她在找东西,很快就下来。”
夏蓝这样说着,Holmes突然蹭了蹭姜颂,姜颂正不知道怎么动作,干脆蹲下摸狗,然后就见夏蓝也蹲下身。
“……”姜颂持续大脑空白,因为这位姐姐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总感觉和夏存同学好像啊,但是他不敢像盯着夏存那样盯着她看。
“这是你们的狗吗?”终于,他找到话问。
“不是哦,是朋友暂时寄养在家里的,叫Holmes。”
还可以说什么呢?
不过好像不需要他找话题,因为夏蓝接着说下去:“我才不敢养狗呢。”
“为什么?”
“因为夏存在很会吃醋的。”
“吃醋?”
“嗯?你竟然不懂「吃醋」的意思吗?”
“我中文不太好。”
“那和夏存在很搭嘎嘛。”她随口感叹,然后问,“那你是不是也听不懂「搭噶」?”
姜颂点点头,表情认真又茫然。
夏蓝忍不住笑。
果然够可爱嘛,难怪夏存在会喜欢。
她不再说更多令姜颂费解的话,接着先前的话解释说:“吃醋的话,就是……jealous,feelleftout这样子,这下明白了吧?”
姜颂点点头。
“用日语怎么说呢?”
夏蓝问得随意,姜颂却脸颊微微有些红。
他发现她说话也有点nonsense,但还是好不乖巧地回答她:“やきもちを焼く。”
夏蓝压根儿听不懂,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哟西。”
“……”静默片刻后,他有些在意地问,“为什么养狗她会吃醋呢?”
“因为她差不多也是一只小狗吧。”夏蓝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好了,你找我们夏存在做什么呢?”
“我……”姜颂没说完,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很想见见她。
夏蓝没等到回答,不禁挑挑眉,然后一只手垫在下巴下方,毫不避讳地观察起他。
……
好像一颗苹果砸到夏存头上,她像牛顿一样感觉到地心引力。
地心引力是种实实在在的感觉,存在的感觉。
姜颂同学和小蓝蹲在一起,这样难以置信的事实和画面给夏存带来种强烈的冲击感,仿佛这棵老树下方就是梦幻和真实的交界处。
夏存停在楼梯间外,许久,摸着Holmes的少年忽然转头看向她,遥遥对视几息后,她终于缓慢挪动脚步走去树下。
姜颂也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上会儿,他开口:“……久しぶり。”(好久不见。)
夏存的视线却往他身后飘,夏蓝站在姜颂身后,用一副精力十足的模样摆出各种奇怪的鬼脸,对着姜颂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小蓝真奇怪。
夏存这样想着,莫名觉得夕阳有些烫,然后收回视线看男孩,问他:“你为什么会来呢?”
她面无表情,好像一点儿也不欢迎他。姜颂闷闷不乐,想对她控诉句“好过分啊”,但偏偏她小姨也在场,于是他憋了半天才说:“因为在家好无聊啊。”
姜颂同学总是在无聊。
“比在岛上时还要无聊吗?”
“差不多吧。因为……”
因为什么呢?他又没有把话说完,夏存也没有追问,两人好像都被夕阳照得有些熟。然后女孩经过她,将手机递给夏蓝。夏蓝这才清清嗓子,说:“Holmes好像很着急,那今天去公园找其他狗玩会儿吧。”
她牵着狗走在前面,相隔几米远的身后,夏存和姜颂走在一处。
他们步调一致。
那他们彼此不说话的原因是不是也一致呢?
夏存目光游移,留意到很多好像今天才出现的事物。行道边的梧桐树什么时候种在这里的呢,那家面馆外面的旧雨棚原来是蓝白条纹,理发店什么时候贴的招聘广告呢……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突兀的疑问,一字一句轻飘飘。
姜颂的脚步却像是猛然踩进沼泽或者未干的水泥里,深陷其中,沉重,无法自拔。他盯着已经走到身前的女孩,耳根连同面颊都绯红一片,而女孩回过头看他,眨着明亮的眼,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なん、なんで?
他想这样问,但在问出声之前,他
的左手已经像只蝴蝶那样落到她手背上,很轻,像蝶翅轻颤,然后缓缓产生重量和温度,是他的手指绕过她掌心,握住她。再然后,他像是被精灵拯救,从沼泽里拔出腿,朝前走。
心脏好像长在手上,不然为什么好像手心也在跳动。
夏存看看他的手,再抬头看看已经迈开脚步越过她的姜颂,最后调整了下手的位置,回握住他的手掌。
如果现在下雨,最先感应到雨滴的部位一定是手,因为好像连最细微的感觉都在手部放大。夏存下意识捏了捏男孩的手掌,然后发现姜颂同学藏在头发下方的耳根透红。
“なんで?”
他终于还是在走出几步后问出那句魔法的话语。夏存想了想,说:“我想确认一下。”
几天前她见到夏蓝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那时她拥抱她,是想确认剪短头发的夏蓝还是不是夏蓝,而现在……
“确认什么?”
“确认姜颂同学是不是真实的。”
姜颂终于侧过头看她,两人对视,他问她:“怎么确认呢?”
因为他好像也需要确认下。
夏存想了想,说:“多感受一下就好了。”
因为小蓝说分不清的话就再多感受下。
姜颂不说话,好像在感受,他们都不再说话……
Holmes在和一只迎面走来的柴犬礼貌社交,夏蓝停下等它,顺势回头看了看,毫不意外地发现两个小孩儿不见了踪影。
第34章
吊坠是白金色,一枚细长的钉子弯折成环形,钉帽和尖端都嵌着细钻,在阳光下摇晃着,闪耀着。
这是那晚分别时姜颂随手从颈上摘下来交给她的,因为他认为将属于他的东西实实在在地交给她,她就可以继续确认他是真实的。
为什么呢?
难道人的存在没有物的存在确定吗?
只有触碰才是最确定的确定吗?
姜颂同样向她索要某种东西,夏存翻了翻随身的包包,最后将那只挂在包上的Gromit挂件交给他。
但她好像不太放心,说:“那下次见面你要还我。”
“……好小气。”
她被小气鬼这样反向指控。
好吧,她本来也很小气。她说:“因为阿高是我的朋友。”
姜颂只好捏着那只阿高挂件看上会儿,应上一声。
……
“夏存在,王子的马车好像到了哦。”
夏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卧室,夏存闻言,收起手中摇晃的吊坠,和Holmes一起从地板上起来。
卧室窗边,一只蓝色礼盒摆在那里,方方正正,高大得像一台冰箱。昨天她和夏蓝忙碌了大半天才合力包好这件礼物。
夏存起身后停在礼盒面前,伸出手掌,好像触碰墙壁那样触碰礼盒。
姜颂同学会喜欢这件礼物吗?
没关系,不喜欢再说。
夏存带Holmes离开卧室,到客厅里去。夏蓝正在窗台边拉伸,见女孩出来,冲她眯眼笑了笑。
“做梦愉快哦,夏存在。”
夏蓝提前把今晚会发生的事定义成一场梦,又或者她在施展女巫的预言魔法。
在魔法的预言里,王子的马车会发光,载着女孩在空中奔驰,穿行在斑斓的气泡般的星球间,五彩的猫在前路上横穿,纯白的鹿在路边点头,马车沿途抖落下星星点点的金光,最终抵达金碧辉煌的宫殿……
而现实里,老住宅楼下,一辆引人注目的劳斯莱斯停在那里等待女孩。
她是公主还是灰姑娘?
在抛开幻想的夏蓝眼里,她只是个青春期的女孩。但这个女孩仅仅是站在那里,她就灵感充沛到在脑海中模拟出这样一段色彩斑斓的画面,因为女孩好像天生就是段幻想,是个彩色的魔女。
不同于当初的自己,夏存对待幻想的态度轻盈、没有目的,而从前的自己虽然也擅长幻想,但却是一种意义至上的幻想,她将幻想的魅力附丽在自由、未来、永恒这样虚无飘渺的宏大意义上,好像有太多想要追寻的。
可以说是夏存这种纯粹而轻盈的梦幻态度启发了她,这种启发不止体现在她的作品上,也体现在处事态度上。
是夏存让她学会降落,是夏存的存在让她从执着的意义追寻里回到地面。
但她这样的幻想是好还是坏呢?
夏蓝说不准。如果可以,她希望夏存永远纯粹而轻盈。但人真的可以永远活在梦幻之中吗?小孩儿总是要认识现实、总是要长大的吧?
随着她的降落,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夏蓝的顾虑在增多,尤其是最近两年,她亲眼见证着任漪在一点点变成熟,只有夏存还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幻梦,这样的对比让她有了些新的教育迷思。
养孩子这件事的难度已经从吃喝拉撒层面上升到抽象的维度,她似乎到了需要关心孩子的未来和价值的时候,而这正是她从前最熟悉的领域。
但她要让一个纯粹又轻盈的孩子拥有如此抽象的困扰吗?
夏蓝被难住了,她突然之间一筹莫展,不知道一个孩子到底该怎么长大,就好像她从未当过一个孩子。
好难啊。夏蓝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她想知道,如果姐姐没有出那场意外,夏存跟着姐姐长大是不是会成长得更好,如果不是自己的野生教育法则,夏存是不是会更顺利地长大?
就在夏蓝最茫然的那段时期,夏存突然告诉她,她有了个喜欢的男孩。咦?有这种事,难得会有夏存在全副身心投入的人和事嘛……而当她得知夏存喜欢上的男孩的身份时,她意识到成长的契机可能以奇怪的方式出现了。
破碎吧,梦幻Bubble!
也许一个漂亮的王子梦破碎,小孩儿就会意识到现实的存在吧。
不过就算是会破碎的梦,也可以是难忘的嘛。
敲门声钻进夏蓝的耳朵里,她的思绪被切断。
夏存前去开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的人是水野真司。她仰脸看他,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招呼也不和夏蓝打,径直关上门出门去。
Holmes吃了一鼻子灰,夏蓝则笑倒在瑜伽垫上。
果然夏存在对她的占有欲很过分啊,她早就在水野真司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好吗?
她先是大笑,而后笑意一点一点淡下,最后面无波澜望着一团天花板上摇曳的光斑看。
也许是她放在瑜伽垫旁的咖啡的光斑吧。
她懒得确认-
王子的马车在城市间穿行。
车上,夏存和水野真司没有说话,腕上传来连续的几下震动,在一片静谧中分外明显。
她取出手机,名为MNF的群里,苗雯发来一条消息。这个群成立于昨晚,成员有且仅有三位,群名取自mynewfriends首字母缩写,由苗雯组建。
苗语连珠:「@夏存在存在存在宝,今天怎么去姜颂家啊?需要我到你家接你吗?」
可以叫我小人:「呵。」
苗语连珠:「怎么冷笑啊任漪姐姐?」
苗雯调侃式地叫任漪姐姐,因为自从见过任漪后,她就彻底将任漪归类为「摇滚酷姐」,声称将来任漪出道后会做她的头号粉丝。
可以叫我小人:「她可不需要你接。」
苗语连珠:「难道说……」
可以叫我小人:「就是你想的这样。」
夏存看她们聊了起来,思索着应该说点什么,还没等她想好,一旁的水野真司突然开口打破车厢里的静谧。
“小夏同学,我最近感到有点困扰。”
她扭过头看,像是觉得难以置信。
有什么事会让水野真司觉得困扰
呢?
“为什么?”
水野沉默,抬手捏了捏眉心后才说:“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我有个秘密吗?”
夏存点头:“嗯。”
“我正在困扰到底什么时候公开这个秘密,如果可以,我想征求你的建议。”
“为什么?”
“因为,总觉得你会魔法,会帮到我吧。”
这样的话由水野真司来说似乎有些违和,但夏存只是眨眨眼,思索会儿答应道:“好吧。”
就好像变相承认了自己有魔法的事实。
两人在隔断的空间内秘密交谈一个秘密,连隔板后的司机也无法听见。
车子平缓行驶,驶离老街道,穿过玻璃边界和繁华都市,又或者真的穿过无数斑斓的星球,最终驶入一扇雕花大门,停在一座淡米色石质建筑外。
夏存下车后,停在原处张望。
这同样是座上世纪的老建筑,像电影里的古典欧式建筑,对称式设计,正门前有高大的罗马立柱,屋顶是灰蓝色法式坡顶。修剪成几何形的绿植夹道,喷泉在阳光下闪耀得像钻石。
唯一的不对称是庭院的一侧有棵老树,粗壮,绿荫浓密,仿佛在昭示这座建筑的厚重。
好大,好宽敞,就好像世界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会不会有很多蚂蚁住在这里呢?
天气也好得过分。夏天是在用尽全力地燃烧吗,会不会很快就烧化了呢?
水野引着女孩和她的遐想走进宅邸内,客厅挑高,视野开阔,一众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今晚的宴会场地。
夏存仰头,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正中央。
看起来好沉。为什么姜颂同学都不来迎接她呢?不是他邀请她早点来玩儿的吗?
“走吧,他在房间等你。”水野好像听见她的心声,说道。
夏存跟在他身后,一众似有若无的目光追随两人走上蜿蜒的盘梯。
姜颂的房间在三楼,水野将她引到门外下楼离开,夏存停在房门外,将头仰到一定高度,这样的话,她的目光可以在姜颂开门的瞬间刚好落到他脸上。然后,她敲响房门。
她好像感觉到了一阵冷气,从门下的缝隙里钻出,凉丝丝地贴在她脚踝的皮肤上,于是她改变了计划的仰头角度,低眼看脚下。看去的瞬间,明亮的光线由门内投射来走廊上,一阵冷风伴随涌出。
好冷。她抬起头看。
一件、两件、三件、四件……姜颂同学至少叠穿了四件上衣,不过身形依旧单薄修长,像日杂上的时尚模特。如果姜颂同学也不知道以后做什么的话,也许他可以去做麻豆。
姜颂对着不说话的女孩等待会儿,发现她好像在发呆,猫着背将脸凑到她面前。
“……どう思う?嫌いなの?”(怎么样?你不喜欢吗?)
夏存摇头,正色说:“好き。”
喜欢。
因为她想看姜颂同学穿冬装的样子。
但姜颂同学好像很热,脸又变成苹果的颜色。而且好像还不太开心,因为他听见她的回答后忽然退回屋内,脱掉最外面的飞行夹克,丢到沙发上,然后坐到地毯上将头埋进外套里。
“……”
夏存感到一丝费解,她反手关上房门,像上次在海边别墅里那样,未经允许地走进他的领地。
他的房间有一面采光很好的窗户,窗外可以看见那棵老树的树冠,好像一朵绿云在窗外飘摇。
夏存只是看上眼,然后走到沙发前,跪到地毯上认真看姜颂。
好像鸵鸟啊,姜颂同学。鸵鸟?鸵学?姜颂鸵学?
她想着怪称呼,默默伸出手,像之前姜颂拨弄她头发那样探向他的头发——
反正他埋着头不会看见。
好柔软,好蓬松。但她才刚刚摸了两下姜颂同学就转过脸来看她。
夏存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问他:“你怎么了?”
姜颂盯着她,头发总算不再颤抖,头皮总算不再麻酥酥,闷声说:“你一定觉得我是バカ(傻瓜)。”
她根本不喜欢,她说喜欢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
他好蠢。他是バカ。他是最愚蠢的バカ。
姜颂同学又转过脸去不肯看她,好像连这种程度的痛苦都无法忍受。如果他是漫画里的人,他周围应该有很多团缠绕的黑线在颤动,表示他心情不好。
“我没有。”
姜颂总算又转回脸,看看女孩。
“我很喜欢。”
“……”
姜颂还想再埋头,但好像显得有些过分,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端正。
好热啊。他又脱掉一层牛仔外套,只剩下一件衬衣和一件灰色T恤。室内的冷风还没关,他在脱掉外套后意识到什么,扭头问:“你冷吗?”
“嗯。”
于是姜颂顺手将那件脱下来的深蓝色牛仔外套给她。
为什么不把室温调高一点呢?
夏存虽然这样想着,还是把包包摘下,套上那件宽大的对襟牛仔外套。
包包躺在地毯上,软塌塌像块碎布,上面挂着垂耳兔、泰迪熊和Kitty猫。她想到什么,伸手在小兜里掏了掏,取出那条白金吊坠递向姜颂。
“我的阿高呢?”
根本就像是拿赎金换人质。
“……”好小气。姜颂一边腹诽,一边不情不愿探身,将沙发角落里那只Gromit挂件送还给她。
夏存接过阿高,捏捏它的耳朵,将它重新挂到包上。
姜颂瞄着她的动作,又或者瞄着她的包,忍不住想,他的礼物是不是就在里面呢?她会什么时候送给他呢?——
作者有话说:都写到生日了,完结还会远吗!(咬牙)快了快了快了快了(念咒语)
鄙人会和姜颂同学同步过生日,你说巧不巧咯,结果我得一边过生日一边写姜颂同学过生日,谁好运谁可怜一目了然[哦哦哦]所以争取写哭姜颂同学吧(握拳
第35章
窗帘紧闭,房间内的光线昏昏昧昧。
他们并肩而坐,一起破坏着地球的生态,因为空调依旧开到最低温,与室外明亮热烈的空气抗衡着。
投影仪上放映着一部电影,时长只有半小时,是夏存喜欢的片长。
夏存喜欢看短片,因为每次陪夏蓝看几个小时的长电影她都会如坐针毡,但偏偏夏蓝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影,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想进剧组做美术或者置景师,也不会因为一场电影展和贺时晏相识,所以夏存哪怕坐立难安也总是陪着她看完一部部长片。
而眼下,她对着看过无数遍已经记得滚瓜烂熟的动画短片,思绪翻飞。
她在看姜颂,姜颂在看电影,他看得专注,她看得也很专注。
动画片的重头戏是一场室内铁轨追逐戏,夏存小时候看完后反复拉进度条看同一段,而姜颂在看到这里时也发出句感叹:“すごいね(好厉害啊)。”
夏存一直等他看完,才问他:“你以前没有看过吗?”
他在微弱的光线里摇摇头,然后也转过头看她:“你很喜欢这只狗吗?”
他说的「这只狗」就是指Gromit,出自阿曼德公司的黏土动画《Wallace&Gromit》,中文译名《超级无敌掌门狗》。
而这就是夏存在海岛上时没有做的另一件事——她想要再看一集有Gromit的动画。
Gromit是只米色的狗,有一对下垂的棕色长耳朵,眼珠黑溜溜,鼻子大而圆,嘴巴总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它不会说话,表情淡淡,好像一直在思考,总是用揪眉毛、转眼珠、抖耳朵或者抱住手臂的方式来传递情绪。
夏存喜欢它。
她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阿高是世界上最好的狗。”
就像是在夸自家小狗。
“なんで?”姜颂问,但刚问完他便突然用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说,“あ、わかったー。”(啊,我知道了。)
夏存歪头:“知道什么了?”
“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水野さん了。”他幽幽说道,好像对此很不满,“因为你觉得他好像这只狗,对不对?
“……”
似乎是为了看清她,姜颂在昏暗的
光线里靠近几分观察她,然后眯了眯眼睛,用近似逼问的口吻说,“果然是这样,没错吧?”
冷不丁地,夏存耳根泛起些热意。
好吧。
好像被他说对了。
夏存喜欢Gromit,也喜欢这个被夏蓝评价为“傻乎乎”的中译名,因为Gromit就是名副其实的「超级无敌掌门狗」。
冷静又理智、稳重又可靠,总是为主人Wallace处理好一切大小事务,总是在Wallace闯祸时一次次化解危机。她也想做这样一只可靠的掌门狗,这样,小蓝就会像Wallace离不开Gromit那样离不开夏存在。
而水野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冷静又理智、稳重又可靠的人,或许姜颂同学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可能离不开水野先生。
她抿了抿唇,几乎毫无征兆地,像宣布一个伟大的决定那样宣布说:“姜颂同学,我想做个可靠的人。”
说不清是奇怪还是奇妙,姜颂因为她的宣言愣了愣,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好突然。但也好合理。因为她本来就像是一团跳跃的光斑。
他好像有点儿理解那天见到夏蓝姐姐时她对他说的奇怪的话,也许夏存同学差不多也是一只小狗吧,所以才会喜欢像这只狗一样可靠的人,才会自己也想做一个可靠的人。
夏存同学总是像只小动物,不是因为她很可爱,而是因为她总是不可预测。像猫突然盯着空气,像狗忽然追逐尾巴,她也总是让人无法理解、无法捕捉,神秘莫测。
不对,就是因为她好可爱,像水母那样漂浮,像黑猫那样好奇,像小狗那样坚定……好可爱。
姜颂反复无常地思考,心跳同时变快,他想解开衬衣的纽扣,想穿回夏天的衣服,还想……
“你呢?”
姜颂被她的反问吓了一跳,向后缩回一截,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然后说:“我喜欢宮崎さん。”
“……”
为什么姜颂同学突然像是在说梦话?
夏存困惑歪头:“Miyazaki-san是谁?”
于是,夏存知道了宫崎骏导演的名字用日语怎么念。原来姜颂同学喜欢宫崎骏。
“你很像宮崎さん电影里的角色。”夏存听后真诚赞美道,因为姜颂同学也很温柔很漂亮。
她总是直言不讳,丑就是丑,漂亮就是漂亮,虽然一切都是主观的,但她会把主观感觉说成是绝对真理的感觉。
姜颂又有些脸红。
但女孩说:“可我不是问这个。”
“那是问什么?”
“你想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姜颂怔怔,许久才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他不知道。
或许他们真的是同类。姜颂同学也是个模糊的人。
夏存想了想,说:“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个可靠的人。”
还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笃笃笃——”
令人不悦的敲门声响起,是管家。
老宅的管家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进门后率先将灯打开,目光扫过他们,似乎确认了些什么,然后才面露微笑道明来意——
姜先生刚刚到家,要求姜颂去会客室一趟,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要。”他不给理由,只是拒绝。
夏存观察着他,发现姜颂同学心情不好到像是长了一身鱼刺。
而管家依旧笑容和蔼,说:“先生是和太太一起回来的。”
他刻意提到田中女士,好像这会更有用,而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姜颂同学鱼刺一样的骨头原来只是含羞草,轻轻一碰就缩起来,不再锋利。
“可我的朋友还在这儿。”他说。
夏存看回姜颂身上,她第一次听见姜颂说出「朋友」这个词汇。
“您放心,我会带夏小姐在家里参观。”
姜颂看向夏存,见夏存点了点头,说:“你也可以留在我的房间玩,我有很多游戏,你都可以玩儿。”
他说着到一旁的架子上找到游戏卡带,献宝似的一股脑带到沙发前。
夏存点点头,确定自己会玩得开心,姜颂这才起身,管家则在这时笑呵呵提醒道:“外面还是夏天,或许您可以脱掉衬衣。”
“……”
姜颂将衬衣脱下,不满离开房间。
夏存在房间里走动,她先将窗帘打开,明亮的光线再次穿过玻璃窗,抵达室内。
目光越过树冠,可以看见庭院里的灌木雕塑。一个瞬间,夏存很想试试用园艺剪修剪植物,也许那和宠物美容师差不多,也许她回家后就可以告诉小蓝,她在姜颂同学家时突然有了一个职业规划,她想做个园艺师,以后可以来这里应聘园丁。
一切都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然后她回过头观察起房间。
房间的装潢老派,带着上世纪的美学气质和古典韵味,与姜颂同学的气质不太相衬,但又不乏带着姜颂同学气质的新潮物件。
没有不伦不类,而是奇异的和谐。
小蓝说这就叫做美学平衡,看似不经意没有秩序,实则却大有讲究,重复与节奏、视觉主次、比例与尺度和色彩运用都在背地里遵循着一些稳定的原则,否则就会变成杂乱无章的元素堆砌。
那要是她的礼物摆在这里,会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呢?
姜颂同学的其他住所会是什么样呢?
那座学校附近的公寓,或者远在东京的住所,又或者他的私人小岛上会有什么样的属于他的房间呢?
她的礼物摆在哪里才更合适呢?
夏存忽然想到什么,她蹲回沙发旁,找到了姜颂同学的游戏机,登上他的动森小岛。
他的小岛叫「いる島」,或许应该被翻译成「有个岛」或者「存在的岛」。
他用的是「いる」而非「ある」,日语里,这两个词大体上可以用「有生命的存在」和「无生命的存在」这样的定义区分开,所以在姜颂同学看来,这座无人岛是有生命的存在——那当然了。
他在游戏里也叫Hayate,头发是白色,脸上贴着创可贴脸饰。奇怪的是,他在游戏里也穿着一套冬装,一顶狩猎帽、一件彩虹毛衣、一条牛仔裤和一双皮靴。
他的小屋有抹茶色的木板墙壁,有欧式彩绘玻璃窗,有绿色铁艺沙发和咖啡色坐垫,桌椅和座钟都是木质的,色调统一,壁炉上摆着只漂亮的茶壶,头顶的吊灯灯罩复古……
原来这就是姜颂同学的动森小屋,也许她的礼物可以放在这里。
正异想天开,房门倏忽被人敲响,夏存看去门后,听见一道人声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夏存闻言前去开门,门外,一个黑衣女人站在走廊上。
黑发梳成大光明,在脑后盘成发髻,面庞薄到近乎透明,彰显着极致的骨骼美,而那双隐约在笑、又隐约透着疏离的桃花眼几乎和姜颂同学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这是真妈妈级别[可怜][可怜][可怜]
姜颂同学果然令人嫉妒……大光明Mother[可怜]
这章终于把Gromit背后的故事说出来了!是的,我们存在宝宝一直都很想做只掌门狗(划掉)做个可靠的人(但好像仅限夏蓝小姐可靠捏?
第36章
“啧啧,这吊灯,我爸得赚多久才换得起啊。”
苗雯站在餐桌旁,抬头看着中央的吊灯啧啧称叹。
已经是夜晚,宴会厅明亮如昼。
无数切割精细的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虹色的光晕。
夏存站在苗雯边上,正在虹光中眩晕,她想,也许这就是小蓝散光的感觉,然后她才想到接过苗雯的话问:“你家不是也很有钱吗?”
苗雯笑了声:“傻孩子,我家在姜家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啦,而且这种灯买得起也供不起啊。”
倒也不是真掏不出几十万,但这样的灯买回家之后呢?
如果没有一个专业的有底蕴的团队来处理日常清洗、维护这种工
作,这样的豪华顶灯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累赘,耗费主人的精力。很遗憾,她家的管家团只是座草台班子。
苗雯说得通透,就仿佛这盏水晶灯不单是物件,还是某种阶级意识的触发器。夏存终于收回眩晕的目光看向女孩。
她意识到苗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很可靠的人,虽然总是在吐槽,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她有不错的成绩、有足够明确的目标、也有清晰的思维……还有才艺。
“怎么了,这样看我?”苗雯问道,但问完突然回想起之前那次在琴房里夏存对她的当面夸赞,忙说,“算了,当我没问!还是吃点儿吧!”
别又突然奇奇怪怪地夸她才是。
明亮的大厅内,淡淡的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交织,夏存和苗雯拿着小餐盘觅食。
长餐桌像条长河,铺着蕾丝桌布,漂浮着花艺装饰和精致的摆盘。数不尽的银器或者法瓷餐具里,摆着橙子片、苹果片、鹅肝、寿司卷、马卡龙小塔、巧克力慕斯、烤鸡、烤蜗牛、海鲜拼盘……
时间尚早,但宴会厅里已经人来人往,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谈笑,小孩子们在跑动或者吃甜点,乐师在演奏。
宴会的主角还没登场,苗雯和夏存取完点心,又回到后-庭泳池前的草坪上。这晚,暑假群的所有少年都受到了邀请,眼下多数都分散坐在后-庭里。
卓曼宜刚到姜家,她和沈星坐在一起。她穿着身蓝色星光裙,头发和妆容都精致优雅,坐在蓝色泳池边,像人鱼公主。
这是夏存十多天来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卓曼宜因为姜颂同学和她一起离开游艇而生气,那现在呢?她还在生气吗,她还在喜欢姜颂同学吗?
大约是夏存注视得过于明目张胆,苗雯清了清嗓子,扯她的手腕,但卓曼宜已然注意到夏存,远远地朝她发号施令:“你过来。”
夏存眨眨眼睛,像没听见。
其他人倒是听见了,不禁抬眼看向卓曼宜,只听她又叫一遍:“喂,你没听见吗?”
“卓大小姐是在叫你对吧?”苗雯小声问。
“她没有叫我名字。”
“……”
话虽如此,夏存还是径直朝卓曼宜走去,苗雯见状忙不迭跟上。然后,一张白色镂花小圆桌旁,四个女孩围坐。
卓曼宜看人总是习惯性先留意穿搭,她的交友原则最重要的一条大概就是要够潮。夏存在她眼中是个十足的土包子,总是格格不入,但偏偏今天来的时候她又是一眼就看见餐桌旁的女孩,好像她身上装了什么针对她的诱捕器。
虽然这天她穿着纯白背心,但从背心下摆就开始吵起来,一幕蕾丝花罩裙下方还搭着条腰果花拼接半身裙。
依旧穿得像颗热带水果,那些彩气球应该绑在她身上才对。
因此,等夏存走近后她的第一句话是问她:“你的丑裙子是哪儿买的?”
“……”
夏存低头看看,这的确是她新买不久的裙子,她先老实回答女孩她是哪儿买的,然后才说:“我不觉得丑。”
“丑死了。”卓曼宜嘴下不留情。
“好啦,别跟个小学生似的。”沈星在一旁劝说。
卓曼宜这才端着红酒杯抿一口,然后下巴轻抬,话里带刺问:“你怎么来这儿的,骑你的马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星不解。
“是她当初扬言要送姜颂一匹马的,不知道马在哪儿呢?”
本来她没兴趣追问这回事,但偏偏夏存和姜颂居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唔,什么呢?鬼才知道——反正她和姜颂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哇,你这样好像恶毒女配。”
“沈星!”
沈星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将饮料的吸管送进嘴巴里看戏。
“我是坐——”
“是坐我车来的!”
苗雯抢过夏存的话,说完干巴巴笑了声。
哈哈……不该笑的,笑得好尴尬。
好在卓曼宜根本没注意她,只是盯着夏存,偏偏夏存傻不愣登扭头看她,生怕卓曼宜发现不了她刚刚在骗她似的。苗雯不禁扶额。
“是姜颂让人接你来的吧?”卓曼宜终于直奔主题,问道,“你们在谈恋爱吗?”
夏存被问得愣了愣,而后摇摇头。
“我就知道。”
“为什么?”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啊,姜颂他根本就是外热内冷,压根儿不会喜欢人的……而且,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真的相信灰姑娘和王子这套吧?”卓曼宜说到这里面露嫌弃,“土死了。”
单单是提起「灰姑娘」几个字都土死了。卓曼宜不理解这种老掉牙的童话为什么还会被自己知道,甚至还从她嘴巴里说出来。
夏存静静看她,冷不丁问:“你记得《灰姑娘》里面的王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啊?”卓曼宜像是噎住。
“但你会记得灰姑娘和仙女教母,还有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对吗?”
“……”
“只有王子很难被记住。”
“……谁跟你扯这个啊?”卓曼宜无语。她和夏存一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每次和她说话都很无语。
“我只是觉得姜颂同学和《灰姑娘》这个故事没有关系。”
姜颂同学是个更重要的王子。
卓曼宜:“……”
是能这样推理的吗?
一旁的沈星憋笑失败,被饮料呛了呛,说:“怎么回事?还挺有道理。”
“有个屁的道理!这叫诡辩!”
“优雅啊大小姐。”
卓曼宜郁卒,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冷静会儿才说:“反正我劝你少做梦了,死心好了,省得最后难过。”
难过吗?
为什么她们都会这样觉得呢?
“那你呢?”夏存反问。
“……”卓曼宜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在海边时她也这么问过自己,她不禁额角跳了跳,“你怎么老是问我,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那你会难过吗?”
原来是在问这个,卓曼宜一怔。
圆桌上三个女孩齐齐注视向她,忽然间,卓曼宜像是一点儿脾气也不剩下,只是深感郁闷地说:“有点儿吧,因为我很想和帅哥恋爱啊……”
而且姜颂就是她的理想型美少年,结果一个学期过去,这家伙都对她不咸不淡,本来想着暑假一起玩儿可以擦出点罗曼蒂克火花,结果还被一颗面瘫脸菠萝抢先了。好气,好烦。
而面瘫脸菠萝面无表情说:“你一定会和帅哥谈恋爱的。”
卓曼宜:“……”
沈星这时笑道:“对嘛,卓大小姐又漂亮又大方,以后肯定会谈很多帅哥啊。”
桌上的气氛诡异地融洽起来。沈星刚刚说完,突然看去某个方向,“诶,说帅哥帅哥就来了。”
几人顺着看去,只见贺时昭从别墅内走来外面,周昀原本坐在那边伺候他五岁的堂妹,这时贺时昭一出现,周小妹就突然跳下座位去拉着贺时昭说话。
卓曼宜看上眼,遗憾道:“是帅,但我又不喜欢这种类型,好冷淡。”
“其实对小朋友还是挺温柔的嘛。”苗雯还在探头看,贺时昭蹲身和周家小妹说着话。
“我又不是小朋友。”
“那要怎样才会不难过呢?”只有夏存还在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其他三人都反应了会儿,卓曼宜随后一脸哀怨看她:“还能怎样?Moveon咯。”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说「喜欢」是件轻巧的事,可以说moveon就moveon。
“怎样moveon呢?”
桌上四人一时之间没有得出答案,陷入安静,像是「喜欢」又变成很沉重的事。
这时,苗雯收到条消息,看了眼说:“童安羽也
到了,宴会好像要开始了。”
“好吧,先回里面去啰。”
沈星第一个起身,另外三人跟上,不过卓曼宜走出几步后无声牵住夏存,将她单独叫到泳池边。
夏存在等她开口,然而卓曼宜憋了半天也没出声,她只好问她:“你要说什么?”
“唔,我告诉你啊……姜颂的IG账号是他微信昵称加生日,挺好搜的,follower很多,你要是想看那段视频自己去找。”她莫名回应起当初在沙滩上时夏存的请求。
“可我不用这个。”
“你!”卓曼宜无语,瞪她眼,“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之前顺着他账号摸到一个樱花妹那儿,她家和田中家是世交,和姜颂一起长大呢,而且据说他们两家有意联姻,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卓曼宜絮絮叨叨,泳池的壁灯明亮,照亮岸边,蓝色星空裙在水蓝色光线的映照下,更为梦幻。
“你的裙子好漂亮。”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有听见。”
“……”卓曼宜看不出女孩的情绪,索性撇了撇嘴,“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啊,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卓曼宜有一长串自己的大道理想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这家伙也听不明白,而且说太多真的显得她像是恶毒女配。
但本来就是啊,就算是她和她,也仅仅只是在这个夏天会见面会说话的人,夏天结束后,甚至今天结束后,她们就会彼此淡忘。她们之间差距太大,又何况姜颂和她们之间的鸿沟呢?对他而言,她们都只是一个夏天的过客而已,所以等到明年夏天,姜颂说不定真的会忘记他们所有人。
我们都不是这位王子的公主啦。她想这样说,但显得好落寞。
卓曼宜打住所有未尽的话语,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求而不得但美艳豁达的女二号,只留下句意味深长的话——
“夏天快结束了,少女。”
说完,她转身离开泳池。
背影从容,姿态高傲,任谁也发现不了她内心的雀跃——
Yes!太漂亮了!
她果然是个好从容好豁达的美女!
夏存望着的女孩的背影,久久立在泳池边。除她以外,其他宾客都前往宴会厅,因为宴会的主角已经在那里登场。
姜颂同学会像个王子,穿着白色的晚礼服,头发向后打理,从蜿蜒的盘梯上走进人群中央……
她知道会是这样,因为她在下午时已经见过穿礼服和梳背头的姜颂同学,和那个吹着冷气穿四件衣服的姜颂同学判若两人,穿四件衣服的姜颂同学有些傻气,还有些腼腆,但是换上正装后他好像立刻变得成熟稳重,好像离她很遥远。
她和姜颂同学之间到底隔着什么呢?为什么其他人都认为他们在不同的世界呢?
夏存从后-庭的楼梯登上二楼的露台,坐在那里吃一枚纸杯蛋糕。
她吃得很慢,因为生巧味儿浓郁,带点苦涩,也因为她的大脑有些混乱。
她还可以做到吗?小蓝说做梦要愉悦,梦醒的时候也不要难过不要哭。她还可以做到吗?为什么只是听见夏天快结束这样的话都变得难过呢?
那在夏天结束之前,她该做点什么才能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呢?
乐声悠扬流丽,飘来露台上,不知过去多久,一道人影出现在露台的地板上,她转头看去,一个穿着正装的少年登上露台,但很可惜,他穿着一身黑而非一身白。
黑色和白色,就好像他天生就和姜颂同学是反义词——
作者有话说:是场大戏,我会多写几章,就让让我吧[可怜]
明天又该梦幻了,呜呜两个宝宝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会忘记全世界,怎么不是先天二人转圣体,俺真不中嘞[可怜][可怜][可怜]
第37章
他们像反义词。贺时昭总是清晰而明确,姜颂总是模糊而飘渺。
“他正在收礼物,不去祝他生日快乐吗?”
贺时昭一边问一边坐到方桌对面,夏存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她见到姜颂同学好久了,却连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给他。
“你送了他什么礼物呢?”她问贺时昭,好像在做问卷调查。
而贺时昭回应得坦率:“不是我送的。”
他也试着思考过可以送姜颂什么礼物,但姜颂什么也不缺,无论送给他什么对他而言都只是无所谓的东西,所以,他最后只是按照父亲的意愿准备了一件礼物。
“你呢?”他问她。
夏存想了想,回答说:“这是个很隐私的问题。”
丝毫没意识到是自己先这样问的。
贺时昭难得一见地低笑声。当初他用这个回答应对夏存问他想做什么的问题,现在算是被她侵权了。
庭院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飘来露台上,侵扰着露台的宁静。一种预感悄然降临,贺时昭生出种如果不多说点话,宁静很快就会被人破坏的感觉,于是他开口:“其实我可以告诉你。”
那天只是在场的人太多,所以他才用了这样的说辞拒绝回答。
见夏存看着他,贺时昭表情平静,继续说,“或许你不会笑话我吧。”
谁会笑话贺时昭呢?
夏存放下纸杯蛋糕,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贺时昭又淡淡一笑。
他告诉她,他想做的那件事关乎一个选择。他想要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那条贺家为他铺好的路,所以他才需要学习,他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来逃离。
“这很让人费解,对吗?”
他口里这样问,心下却希冀着从夏存那儿得到理解,但女孩听后点了点头,一种失落不由得覆上心头。
她也觉得他很奇怪。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呢?或许是十岁,从他哥带着他走进那间像是童话世界的房间时,从他见到那个奇异的女孩开始——
她好自由,好懒散,不用听话,好让人羡慕。
他应该是羡慕了她很久,一直到他哥淡出那个童话世界,他也失去和童话世界的连接。直到那时他也没有终止这种羡慕,这样的情绪反而像颗种子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之前在游艇上时他和哥哥说,他也可以不坐在风很大的甲板上,其实是想,他也可以不坐在贺家继承人这个位置上,他不用像他哥那样,一切决定都因贺家而做,他想做自由的事,懒散的事,想要不负责任。
他想做彼得潘那样的人。
“但是小蓝说,存在即合理。”夏存在贺时昭沉默时这样说道。
其实这是黑格尔说的,但是贺时昭一定知道。其实她并不理解这句话到底该怎么用,但是听起来是可以用在现在的。
贺时昭听见这话后,原本低垂的眼帘复又抬起。
与此同时,露台处的摄像头微微转动下。
别墅一楼,安保室内,姜颂终于找到消失的女孩——
从宴会开始起,他就没能见到她,她没有和其他几个女孩在一起,也没有独自坐在某个角落里。
她会在哪儿呢?也许她在偏厅里玩,又或者她还在他的卧室里。他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跟着父亲母亲和一些重要的客人交谈,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人,他脱身溜去偏厅里。
宾客们带来的礼物都放在这里,其他少年跟着他来,然后围着他开始送他礼物,他还是没见到夏存同学。
她好过分啊。
姜颂兴致缺缺,在收完礼物后回到三楼的卧室,但依旧在那里扑空。为什么呢?难道她已经离开了吗?
于是他前往安保室,在监控画面里找到还没有消失的女孩。
她和贺时昭坐在无人的露台上,坐在点着烛台的方桌上,像在约会。
好生气啊。
……
露台的光线乍然一暗,两人看去门内,发现里面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暗下。露台上,仅余的灯光昏黄幽暗,烛光在摇曳,桌上的花束香味愈发凸显。
夏存凝视着休
息室内,猫一般明锐的眼睛眨动下。她看见黑暗中有道人影在靠近,因为穿着一身白,在夜色里意外的清晰。
休息室连通露台,只隔着一扇自动玻璃门,那道白色的人影还没靠近,门就轻轻打开。姜颂走来露台上,没有和两人招呼,视若无睹地坐到另一张露天方桌旁。
大约是在坐下三秒后,他起身拖着椅子坐来方桌的另一个方位,就好像他的眼睛其实是长在脑后,背对他们待了会儿后才发现还有另外的人在。
他坐在一左一右两人中间,两手托着腮,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时不知为何凌乱了许多,垂下几绺,衬得人更显随性漂亮。
而且,下午他从书房回来后,脸上就莫名多了一张创可贴,像他在游戏里的脸饰,正因为此,他现在脸臭臭的模样显得更加不好惹。
感觉到夏存在看他,他终于忍不住用一副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的口吻问道:“何してるの?”(你们在做什么?)
他特意用日语提问,可惜贺时昭也能听明白,回答他的人也是他:“很明显是在聊天。”
“何話してるの?”
他又问在聊些什么,这一次终于是夏存回答他:“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
生日快乐。
因为一直忘记说,所以现在说好了。
姜颂立时语噎,他望着女孩,片刻后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俺と来い(跟我走)。”
夏存仰头看看他,再低下头看坐在对面的贺时昭,姜颂却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转身朝休息室里走去。
自动门轻声滑动,打开,关闭。
露台上只剩下一个少年独坐,他转头看露台外的夜色,想着姜颂到来前和女孩的对话。
“所以你认为我可以这样做吗?”
“嗯。”
“那你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笑吗?”
“为什么?”
“明明享受着出身带来的一切,却在逃避权利带来的义务。”
她默不作声,似乎很疑惑,他接着说,“抱歉,我好像又在说你听不懂的话了。”
“我听得懂。”她反驳得认真。
“好,是我又自以为是了。”他认错认得从善如流。
她又默不作声,他不再自作主张地揣测,只是等待。许久,他听见她问:“所以,你想不想做一个可靠的人呢,贺时昭?”
紧接着,露台的光线乍然一暗。
一个不可靠的家伙出现,带走了女孩。
那他呢?
他想不想做一个可靠的人呢?-
一路上他们都牵着手,两只手的温度渐渐升高,即使是乍然出现的人声也没能让两只手松开。
两人一路来到三楼,却没有回到姜颂的房间,而是停在一扇离他房间不远的房间门外。
廊灯昏黄,夏存看看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男孩,问他:“为什么来这儿?”
姜颂不想讲话,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开门,将女孩带进门内,再度关上门。
一切的声音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板外。室内没有开灯,却并非漆黑一片,一抹幽蓝的光线在隔断挡板后若隐若现。
两人停在门后没有动作,夏存先望着那抹幽光,眨眨眼睛再才转动头颅。眼睛在一点点适应光线,不久,她在黑乎乎的空间里辨别清楚姜颂的轮廓,他的眼睛亮亮的,像会发光的猫瞳。
想到猫的同一时间,她还想起下午时和田中女士的一段对话。
田中女士说:“小颂很喜欢猫,但我们家里从不会养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因为妈妈会对猫毛过敏,所以姜颂同学不会带自己很喜欢的小猫回家。
“サプライズ。”
姜颂突然在黑暗中说话,打断她发散的思绪。
サプライズ。Surprise。
像是在暗示,又像是在回答刚刚她在门外的问题——来这儿是因为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呢?
然而充满惊喜的词汇被姜颂说得闷闷的,说完又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牵着她朝内走。
绕过那面隔断的瞬间,一幕蓝色的墙出现在视野里,是面水族箱构成的墙,里面亮着微弱的暗蓝色光亮。
像被某种特殊物质吸引着,夏存走近那面墙,她的手从男孩的掌心抽出,轻轻覆到玻璃上,玻璃坚硬,带着凉意,和姜颂同学的手带来的触感恰恰相反。
水幕内,一朵又一朵的水母缓慢漂浮,升降。没有方向,只是四处飘曳,缠绕在一起,再飘散开,像月夜里飘荡的魂灵。
她眨动眼睛,呼吸伴随着水母漂浮的节奏轻盈得几乎像是不存在。好久好久,她转过头看身侧的男孩,说:“好漂亮。”
但男孩没有回应她,只是借着黯淡的光线走到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倒在靠垫上,两手环抱,不开心写在阴影里。
夏存念念不舍地从水母墙前走开,走到他面前。本就微弱的光芒被她的身影挡去更多,她只好学以往姜颂看她那样猫下腰,凑近看他。
姜颂微微仰头,分明什么也没看清,但还是一副不想看见她的表情,扭过头去。夏存见状,便坐到他转头的那侧去,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探头看他,姜颂又别扭转向另一侧。
“……”不想说话。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夏存对着他,重复那句祝福语,“生日快乐。”
姜颂憋了会儿,问:“それだけなの?”
“我没听懂。”
“うそつきっ。”
他说骗人。好吧,姜颂同学的问题是在问: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应该也送他一份惊喜吗?
“但是我之前告诉你,我有一些生气。”她突然说。
姜颂总算转回头看女孩,如果光线足够明亮,会发现他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她还会提这件事,毕竟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还在和他生气的样子啊。
“因为你好像没有把我当作是朋友,所以按照我的计划,我要在你生日宴会上告诉你,有一些生气到底是多生气——那就是我不打算把我的礼物送给你。”
夏存说得慢吞吞,正因为此,口吻显得无比认真。她说完,在幽蓝的暗室里听见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她辨识出那是姜颂同学生气的声音,但忽地,她发现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是在姜颂同学再次转过头不看她的一瞬间发生的。
呼吸声依旧沉重,但那不是姜颂同学生气的声音。
那是他在哭的声音。
她好像把姜颂同学气哭了。
“你哭了吗?”
“才没有。”
他刚刚否认完,一只手忽然落到他左侧脸颊上。隔着创可贴的相触,感觉不真切,但他还是感觉到有股电流穿过身体,头皮也倏地一麻。另一只手随即落到脸颊另一侧,两只手一起将他的脸掰回她在的那一侧。
朦胧的光线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汪汪,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收回一只手,只用右手摸了摸他眼下薄薄的皮肤。
“你就是哭了。”
她得出结论,口吻认真得仿佛是在说他脆弱得过分。
姜颂脸颊霎时烧红,耳根也滚烫,好在现在他们彼此都看不清。他向后躲了一截,声音僵硬:“才不是,这是汗,穿礼服很热的……”
可冷气开得足足的,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索性低下头,随手捞来个抱枕搂在怀里,呼吸声不像刚才那样沉重,甚至不敢大声出气。
安静。沉闷。像坠入水底。
过去很久,夏存问他:“如果是其他人不送你礼物,你会哭吗?”
“才不会……”
“那为什么我不送你,你要哭呢?”
“因为——”
因为什么呢?因为讨厌她不和他说生日快乐,也讨厌她不出现在party上,讨厌她小气记仇不送他礼物,还讨厌她和贺时昭坐在一起说话……眉心一点一点蹙紧
,想到这里,姜颂终于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说:
“……やきもちを焼く。”
第38章
车内开着空调,但车窗还是大敞着,夜风在车窗外呼啸,霓虹拖出残影。
姜颂在吹风,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缓解他的脑热症状。
当他说出那句话后,他将抱枕蒙到脸上,但女孩不由分说地将抱枕从他脸上扯下来。
“……”
“送我回家吧,姜颂同学。”她突然这样说道,“我可以邀请你去我家。”
他眼也不眨,呼吸仿佛静止。
而她继续说,“因为我已经改变主意,给你准备好了一件礼物,只不过它很沉,需要有辆小卡车才能装下。”
原来她已经给她准备了礼物。
而且还没有追问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想到第二点时,姜颂又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她有没有听懂呢?
他还是想将头埋起来,但最后他和女孩坐上同一辆车,跟随她一起离开人声鼎沸的别墅。
风在耳畔呼呼响,姜颂感觉到他的脑热症状在好转,不过在夏存眼里,他依旧在出神。
姜颂同学在想什么呢?
要是问他的话,他一定不会坦诚相告吧。
夏存看上会儿,低头转动起手里的小礼盒。这是离开那间水母屋前姜颂交给她的一件礼物,好不别扭地塞给她,说什么“只有这个”,就好像他之前原本计划送给她很多很多似的。
只有这个的话,那还是晚上再拆吧。
劳斯莱斯驶来老住宅楼下,夏存下车后,对着那辆比他们还先到的小型货车愣了愣。
姜颂同学伸手要礼物的时候倒是意外的坦荡,不过他看起来像是想把她家都搬走。
而姜颂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我这样突然拜访,会不会打扰到夏蓝姐姐?”
他叫姐姐也好顺口啊。
夏存转过头看男孩,发现他正低头整理着礼服。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流落民间的王子。
“不知道。”
“……”姜颂因为她的耿直语噎,最后小声埋怨,“你应该说不会才对。”
夏存不解,难道姜颂同学这样的人也会有缺乏信心的时候吗?
姜颂被她看得又郁闷几分。她今天总是在让他生闷气。
楼梯间昏暗,走进其间的姜颂表情忽而变得严肃,似乎是在害怕待会儿会看见一所贫民窟。
墙皮脱落,扶手斑驳,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吗?一点也不适合她,她应该住在色彩斑斓的世界,比如……比如宮崎さん的电影里。
夏存走在前面,最后在台阶上方的平台上停下,跟在她身后的姜颂也脚步骤停,抬头看她。
“到了。”
才走了几步而已,就到了吗?
大约是发现他眉心紧蹙,夏存说:“你要是不想进去的话——”
“我没有!”他立刻否认,打断她没说完的话。
“……那你要小声点,因为会吵到其他人。”
像是要印证她说的话,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一束橙黄的光从屋内照出,然后是夏蓝抱着福尔摩斯探出头:“Holakiddos!Welcome!”
“喔唷Miss夏,声气小点好不啦?”邻居阿姨在屋内说。
夏蓝耸耸肩,压低声对站在台阶上的男孩解释说:“隔音不太好,要进来吗?”
姜颂连忙点点头,在夏存前脚进屋后,他也后脚步上台阶。
仿佛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屋内传出,姜颂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魔法传输到门内。房门紧闭,他停在玄关处缓缓感受一种难以置信。
か…かわいい。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像是走进一只外壳粗陋、却镶满宝石的蚌壳,或者像是钻进一个树洞,来到异世界。还好她真的住在梦幻又斑斓的世界。
夏蓝将Holmes放到地上,它立即跑来门边撞两个小孩儿,像只斗牛犬。
餐厅的灯被打开,马赛克瓷砖仿佛在发光,夏蓝在岛台上忙碌会儿,看架势像是在准备什么美味佳肴,但最后她只是端着两杯加了冰块的可乐回来,见到还愣在门口的两人一狗,问:“坐啊,愣着做什么?把灯关掉哦夏存在。”
“噢。”夏存关掉餐厅的灯,然后对着还在发愣的姜颂说,“Surprise。”
表情淡淡,声线淡淡,根本不像是在说惊喜。但这足以令姜颂感到惊喜,他跟着女孩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夏蓝将可乐放到她们面前,再掏出几包零食,就完成了整套属于她的待客之道,然后,她盘腿坐去她的专属懒人沙发上,笑眯眯对男孩说:“很荣幸嘛,姜颂同学。”
姜颂在看桌上那只兔子装饰,闻言疑惑看去,夏蓝仍笑模悠悠,说,“夏存在最不喜欢有人来家里了,但今晚邀请你来了欸。”
姜颂怔怔看身旁的女孩,夏存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专心喝着可乐。
他抿唇,似乎在窃喜,夏蓝抱着平板推了推眼镜,问他:“怎么样,生日快乐吗?”
“嗯。”姜颂低应声,虽然一开始好生气,好委屈,但好像来这儿后就一点也不生气了。不过好奇怪啊,为什么每次和小姨说话也这么害羞呢?
“你呢?夏存在。”
夏存在安静喝可乐,被问后看向夏蓝,说:“等晚一点我再告诉你。”
“噢~不能让姜颂同学知道。”
夏存:“……”
就算是她也知道这种话不应该当着本尊面说吧。
果然,她被姜颂同学盯住不放了。
“咳咳,”夏蓝到底还是出面解围,莫名其妙赞美道,“姜颂同学很像个王子嘛。”
姜颂又耳根绯红。
夏蓝见状更肆无忌惮,“害羞就更像了诶。”
“为什么?”
怎么会害羞就更像王子呢?
“因为很符合夏存在对王子的审美嘛。”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都看向她。见夏存也有些困惑,夏蓝问她:“你忘了啊?也是,你的记性那么坏,能记得才怪。”
“忘记什么?”
“王子的美德啊。”
夏存安静眨动眼睛,姜颂则好奇问:“什么是王子的美德?”
夏蓝纠正他:“应该问,什么是夏存在眼里的「王子的美德」。”
大约是在夏存十岁时,夏蓝拉着她和任漪一起看了几部迪士尼公主片,那时候她问两个小女孩最喜欢哪位王子,任漪那时回答说尤金,因为他比较幽默,虽然他好像并不是王子。而夏存,她的回答一如既往像做梦,说:“我不记得了。”
“你白看了哦?不过也很正常,这毕竟是公主片,王子只是点缀嘛。”她这样说,然后或许是出于对两个小女孩审美取向的调查心理,她又问两个小孩认为王子应该具有怎样的美德。
小任漪从她的词汇库里搜索半天,最后给出的回答是:幽默的、懂事的、会做饭的。
夏存则好久才吐出一个词汇来:漂亮的。
“拜托你啊夏存在,「美德」的意思是「美好的品德」,重点在「德」不在「美」。”
而且就算「漂亮」也是美德,比起任漪带着实用主义色彩的王子的美德,这家伙是不是太表面了!
然后夏存又想了想,说:可爱的、害羞的。
应该还有些别的词汇,因为任漪听后这样说:“太奇怪了吧,这听起来就不是王子的美德啊。”
“对嘛。”夏蓝附和,“不过算了,这样也很有想法。”
在夏蓝再次在这个夜晚提起小夏存对王子的审美时,夏存竟然回想起一星半点她对王子的审美,然后她阻止了夏蓝说出这回事:“我不记得了,也不想知道。”
夏蓝挑眉:“哦?为什么?”
“因为我会有新的标准。”
她说得好不认真,夏蓝随随便便就妥协:“好吧。”
夏蓝如女孩所愿没再说下去。
姜颂的好奇心被勾起,却没能得到满足,于是明示暗示一起来。
“但是听起来好有趣啊。”
“好想知道啊。”
“……”
直到这个话题过去许久,他都还在在意着,可惜除了Holmes根本没人理他。
可乐的气泡上浮,再像姜颂同学那样破碎。漂浮的冰块渐渐融化,最后落到杯底。夏存摇了摇杯底还没彻底融化的冰块,跳下沙发,对失落的少年说:“礼物在我的房间,走吧。”
姜颂不禁错愕,瞄了眼夏蓝,然后才意有所指地问:“你的房间吗?”
夏蓝已经抱着平板画起画来,闻言头也不抬地打趣道:“荣幸得过分啊,姜颂同学。”
“……”
总之听起来并没有介意一个男生进女孩卧室的意思,姜颂这才逃似的跟着夏存离开夏蓝所在的空间。
……
清点夏存房间里的东西需要多长时间呢?
床上摆放的无数只抱枕、墙上的佩里斯纹挂布、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橡胶小黄鸭、钩织着小黑猫的布艺相框装饰、贴着M记活动贴纸的落地台灯灯罩、插在窗台上的彩色风车、装饰着海星的床头灯……
姜颂被一切细节冲击着。果然她好适合《Children’sCorner》,这里简直像是真正的儿童乐园。
直到夏存走到窗边,他才意识到那里竟然有只大得醒目的礼物盒。
或许应该用惊喜连连来形容这个夜晚。他这样想,走到礼物盒前,看上会儿,试着抱住礼物盒挪动,然后发出近乎虔诚的赞叹:“わあ、重い!”(哇,好重!)
然后扭过头对女孩说,“どうもありがと。”(非常感谢。)
仿佛已经认定他会喜欢这件礼物。
然后,他在房间里好奇走动起来,先是顺手摸了摸礼物旁边那些悬挂的贝壳,赞叹声:“きれいだな(好漂亮啊)。”然后看见那面荣誉墙,又说,“かわいい!”再然后跪坐到角落的那架手工作品架前,继续赞叹,“夢みたいだ(像梦一样)……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总之,环顾了一圈、赞叹了一圈,一副从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夏存同样到那里,顺手打开作品架上的一盏灯,西瓜红玻璃灯罩照射出粉红的光,整个角落好像糖果屋。
“一开始是我和小蓝一起做,后来就是我自己做的了。”
姜颂从其中一层拿起只手掌长的布艺秋刀鱼,捏了捏,放回原处,又拿起一辆由不同包装盒拼贴成的巴士看上许久,喃喃说:“すごいね、存在ちゃん…”
赞叹完,他发现这里也有一只橡胶小黄鸭,又捡起小鸭子捏了捏。
夏存这时无端地说:“在海上醒来的感觉就像小黄鸭。”
“因为在漂浮吗?”
“因为妈妈以前和我讲过一个鸭子舰队的故事。”
夏存久违地想到了夏青,事实上,她对夏青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但她记得她小时候听完这则旧闻缠着妈妈给她买了好多小黄鸭,因为她认为旧闻里的那些小黄鸭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存在,这些小黄鸭就是从那时买来一直保存到今天的。
“啊!わかったー!是那只在太平洋遇到风暴的玩具货船,对不对?”姜颂有些雀跃地问。
原来姜颂同学也知道。夏存盯着他,突然叫他:“姜颂同学。”
“はい?”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可以吗?”
“你是说一个条件吗?”对于「条件」异常敏锐的少年直截了当地指出。
“……”
被发现了。夏存眨眨眼,几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再问:“可以吗?”
“好吧。”
看在这些惊喜的份上,看在她很可爱的份上。仅仅是这样想着,姜颂的脸色和西瓜红的灯光融为一体。
他们又说了很久无聊的话,最后赶在这天结束前,他们合力将礼物盒推到客厅,然后再由小货车上的搬运工载回姜家。
姜颂告别后,夏存钻进夏蓝的房间,大约是在姜颂到家的时间,她回到卧室。
窗边空落落,好不习惯。
怎么办呢?才刚刚送出去就有点舍不得了。
夏存想着扑到床上,拆开那只姜颂送给她的礼物盒。
两只风铃静静躺在盒子里,同样是水母形状,但一只是蓝玻璃,一直是虹色玻璃,她拎起其中一只,仰面躺着,抬高胳膊举着那只水母风铃。
线条圆润,质感通透,灯光打在上面,折射出海的颜色。玻璃条随着轻轻摇晃的动作撞击出叮咚声,清脆,细碎……
而于此同时,大大的礼品盒被搬运到姜颂的房间,他让人把它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不管是不是挡路或者破坏室内的和谐,然后赶走了所有想要帮忙的人,甚至赶走田中女士。
因为这是他的礼物。
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搬来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拆开礼物盒上方的彩带,然后拆开蛋糕盒似的礼品盒。
像墙壁倒塌,其他三面厚厚的纸板砸到地板上,而他也被一面纸板砸到头,他跳下凳子,挪开它,再然后放倒最后一面纸板墙壁——
一匹马。
或者一只马。
一只废弃的、永远不再旋转的旋转木马。马身的白漆褪色,变成象牙黄,局部已经露出细小的龟裂纹路,鬃毛和尾巴残留着金粉和蓝色描边,眼珠是已经有些灰蒙蒙的蓝玻璃。马鞍上有浮雕花纹,玫瑰与藤蔓的装饰图案还未褪色,侧腹的金属钉依稀闪着铜绿,金色的螺旋状握杆还牢牢贯穿木马,握杆通向天花板,所以才需要一只很高的礼物盒来装下它。
昔日在空中奔腾的四肢稳稳落到地面,依旧带着奔跑的力量感。
姜颂怔怔望着那只马,几乎停滞了呼吸。
无需刻意想象,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这只木马还在夏存房间时的情景,她把它摆在窗边,无聊时会坐在上面遐想,随着她思考,这只马会载着她飞往天际……
他意识到,这就是那匹天马,那只漫画里的小黑猫在水潭里看见的会发光的天马。
那只猫就是夏存同学,这是她的马——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个礼物啦[可怜][可怜][可怜]
够不够惊喜!够不够萌!我就说是一匹马吧,而且它一直写在文案上,谜底就在谜面上了[摸头]
写下章的我直呼姜颂同学可不可以把礼物还给存在宝宝,被他听见怕不是又该哭了(。
第39章
“夏存在!你能不能别总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
“我是你小姨,不是你妈!”
夏存失踪的那个午后,天气阴沉,似乎要落雨。她偶遇了一条游荡的狗,认为自己应该是它的同类。
她跟着黄狗穿过街巷,在一个菜市场乱窜,再出来时,天空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细雨,狗还在冒雨跑,所以夏存继续跟着它跑。它跑进公园,途中遇到一只白狗,互相闻了闻屁股,大约是觉得无聊,它们很快又分手朝不同的地方去。
狗为什么一直在跑呢?
它们要去做什么?
雨势变大,黑云阴沉,天色越发黯淡。
黄狗在拐过某条街巷后消失不见,它会去哪儿呢?夏存失去了目标,终于也在城市里迷失了方向。
她出门时什么也没带,没有带小蓝给她的那支旧手机,也没有带坐地铁的钱。她还没有找到警察,不过她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她跟着一柄红色雨伞走,那人最终走进一户老小区的单元楼,转身收起伞,就在这时,那人发现她,于是他重新撑起伞朝她过来,她则像只受惊的狗突然掉头跑开。
然后她经过一座废弃的老式游乐场,游乐场外已经张起新楼盘的概念图,等待建筑队施工。她走了进去,走到滑梯的最高处,在雨棚底下张望。
她记得她曾经和小蓝路
过过一个差不多的游乐场,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小蓝说这样的游乐场才是她的童年记忆,彩绘的海盗船、滑梯、跷跷板……
思绪开始畅游,有点饿,还有点困,于是她在滑梯的雨棚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雨也已经停下。
湿漉漉的滑梯上泛着冷光,夏存从雨棚底下回到地面上,仰头看天时,放晴的夜空只剩几缕未化散的灰云,一轮冷白的圆月挂在天上。
游乐场里没有灯,夏存凭借月光或者城市的光污染四处走动,她看见一片湖,湖边有只小黄鸭游览船在月光下朝她笑。
遭遇海难的小黄鸭成群地漂流向不同的海域,一群鸭子舰队在十多年后漂流去英国。她跳上鸭子船,水面荡出涟漪,她随着小黄鸭飘啊摇啊,那她会漂到想去的地方吗?
好想妈妈。
小黄鸭船被风吹着走,吹到池中央,风停了。
夏存蹲在黄鸭船边,盯着无风的湖面看。湖面有月亮的倒影,细风吹过就会生出褶皱,她看得认真,良久,一道白光忽地从水面晃过,她眨动下眼睛,定睛再看,一匹会发光的马出现在水中,像在奔腾。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将头低埋,小船却晃了晃,她听见小蓝急切的呼唤声,但来不及抬头,因为她好像掉进湖里。
咕嘟咕嘟……
好像融化掉。
等夏存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窗外光线明亮,夏蓝趴在她的床边呼呼大睡。
她摸了摸夏蓝女巫般的乱蓬蓬的头发,夏蓝含糊哼哼了声,抬起头来。
夏存表情平静,瞧着丝毫没有离家出走悔过的意思,夏蓝大约是自觉理亏,没有说话。但实际上,那些沉默的瞬间夏存只是在想,昨天的事是在做梦吗?
她对夏蓝说:“我看见了一匹会飞的马。”
夏蓝说:“好巧,我看见会捞月的猴子。”
夏存没有听明白,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跌进湖里的事,她只记得一匹从水底游过的马。
她惦记着那匹马,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捉摸不定、最梦幻的事物,直到几天后,她看见小蓝画下的一幅漫画,看见那只小黑猫凑近水坑看月亮和天马,她才知道那并不是一个梦。
她想要去找那匹马。
于是,夏蓝带着她再次回到那座废弃的游乐园,然后走到湖边的旋转木马旁,指着其中一匹马问她:“是这匹吗?”
彩绘的旋转木马,有玫瑰和藤蔓,有蓝色的玻璃眼睛,好漂亮,但也好寂寞。
“我想要它。”
“等着吧,我给你偷回家。”
三天后,一只被锯断立柱杆的旋转木马被人搬上辆皮卡车,皮卡车驶离废弃的游乐园,最终抵达老公房楼下。
不再旋转的木马静静摆在女孩卧室的窗边,像魔术师遗落在此的道具,像一个停下来的梦。
她喜欢坐在木马上,好像这匹马会载着她飞到空中,她好喜欢它,她会永远留下它。
“那你呢,夏存?你打算送他什么?”卓曼宜问她。
她想要回答说不知道,但一种突如其来的阻力横在了空气中,也许是水压一样的东西,阻挠她开口说出这个答案。
而最终冲退阻力的是另一个答案,她口吻如常,坚定陈述道:“我会送他一匹马。”
她要送姜颂同学她的马-
姜颂几乎彻夜未眠,他给这只旋转木马拍照,和木马脸贴脸合影,坐在木马上,耷拉在木马上,围着木马全方位摄影……
好不容易收手,又打开满满当当的相册反复对比半晌,总算挑好可以分享的照片,结果却什么也没做。
想发IG、想发VOOM、还想发朋友圈,但是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因为这是他的礼物。姜颂这时才从喜悦中平复下来,想到应该对夏存说谢谢,于是给她发去消息。
啊,原来已经凌晨03:28了,她没有等到他和她说谢谢会不会生气呢?
姜颂想着,把刚刚精挑细选的几张照片发给她,包括他和木马脸贴脸的合照,然后编辑文字:「好开心,好喜欢哦,像在做梦一样。」
发出去前却有些犹豫,删掉,同样的话用日语编辑:「うれしい、好きだ……夢でも見てるみたい。」
他总算有空去洗澡,洗完看看手机,没有回复,躺到床上,还是没有回复。很正常嘛,这个时间她早就睡了。
05:15没有回复,06:07没有回复……某个时刻骤然惊醒,一看已经早上九点半。糟糕,睡过头了,他在惊恐的心声下匆忙解锁手机,结果还是没有收到回复。
“……”
悲しいなあ。
他将自己埋进被窝,又编辑一条消息:「今天可以去你家玩吗?」
直接说去她家似乎不太好。
于是换了问法:「今天可以陪我玩吗?」
总觉得也不太对。
明白了!他重新编辑:「今天我可以找你玩吗?」
消息送达,他跳下床,前去卫生间的路上又摸了几下那只木马。うれしいうれしいうれしい……
从卫生间出来后,整个人又歪在木马上,身体斜倚着立柱杆。悲しい悲しい悲しい悲しい……
终于,临近十点时,夏存的消息发过来。
夏存在存在:「刚刚才醒。」
夏存在存在:「虽然很想答应姜颂同学,但是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Hayate:「你生我的气了吗?」
为什么这样问呢?夏存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为什么。
Hayate:「因为我收到礼物太得意忘形,都没有和你说谢谢。」
看来姜颂同学真的很会用成语。
夏存在存在:「你说过了啊。」
昨晚说礼物好重后,就说过了,不过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夏存保存下那几张照片,将昨天出门前特意藏在床下的相簿取出来。嗯,这几张也可以印出来贴在里面,かわいい。
又和姜颂聊了几句后,她才洗漱换衣,出门去赴任漪和苗雯的约。
而另一头,姜颂的房门被人敲响,一道女声在门外响起:“起きた?颯ちゃん?”(起床了吗?小颯。)
“はい。”
他从木马上跳下来,前去开门-
姜颂同学应该有两个名字,中文名姜颂,日文名田中颯。日语漢字「颯」在训读时读作はやて(Hayate),音读时则读作そう(Sō),在用作人名时通常是按そう的发音读,和他的中文名「颂」听起来相差无几。
但夏存认为,还有一个日语漢字读音和「颂」很像,甚至比「颯」更像,那就是「存」字,它在日语里读作ソン(Son),所以姜颂同学为什么不叫田中存呢?
夏存坐在地铁上萌生出这个傻瓜念头,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过转瞬间又压回去。也许这就是小蓝说得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田中女士对姜颂同学的称呼是“小颂”或者“颯ちゃん”,夏存听见后面那个称呼时不禁想到姜颂对她的称呼,存在ちゃん(Sonzai-chan),听起来只比他多个「在」字。
好有趣啊。
小蓝说得是不是很对呢,她可以学日语,可是学日语能做什么呢?夏存想着这样的事,终于走到商场门口,任漪和苗雯已经在门口等她。
任漪板着脸,夏存一走近,她便问:“请问今天在路上想什么了?”因为这家伙一直没回消息,问她走到哪儿都没吱声。
应该是在想姜颂同学,但是不可以这样回答。夏存一副坦诚模样,说:“在想学习。”
“鬼才信。”
“真的。”
“……”
虽然不信,但好难再怀疑下去。算了。
任漪泄气,带头朝商场里走,三人买好奶茶,到一家烤肉店外排午餐号,一面聊起昨天姜颂的生日宴会。
显然,这才是重头戏。任漪从苗雯那儿得知夏存从她们进宴会厅后就失去踪迹的事后,就和夏存发了几条消息,结果直到睡前才收到这家伙的回音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一直都和姜颂在一起,至于他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正是今天她和苗雯两位判官要做的事。
夏存省去他们牵手的环节,也省去她气哭姜颂同学的桥段,只说到水母墙。
黑脸判官判道:“毫无人性的天龙人,水母那么可爱,居然被关起来。”
白脸判官判道:“呜呜,好梦幻啊。”
夏存省去他们关于礼物的对话,也省去那辆小型货车,直接说姜颂同学到家里的事。
黑脸判官咬牙切齿:“什么啊,这就带他回家啊?”
白脸判官微笑满面:“呜呜,好温馨啊。”
任漪转头看苗雯,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嗑cp吧!
苗雯接收到少女的眼刀,立刻嘬起奶茶,佯装无事发生,心想果然是酷姐嘛!
然后两人继续盘问,夏存又省去姜颂同学进她卧室的事,当然也省去他们互送礼物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让任漪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可能又会和她生气。
黑脸判官这时表情放缓些:“折腾半天就是送你回家一趟啊。”
白脸判官这时若有所思问:“时间对不上吧?”
宴会七点开始,十点半才结束,但直到散场宴会的主角都没有出现送客,说明那时候姜颂不在家,而她说的这些事,听起来不像是要做这么长时间的吧?
夏存:“……”
苗雯同学可以去做侦探。
好在这时服务员叫到她们的号,任漪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信息差,第一个进店去。
饭桌上,苗雯聊到新追的动漫时很是幸福地感叹:“说起来还多亏了姜颂,水野先生和我爸说了那句话后,我最近过得可太滋润了。”然后又说起她余下假期的安排,问两人,“你们呢,怎么安排?”
“我先搞定我妈给我安排的学习任务吧,到时候去新基地玩儿她才没话讲。”
“哇,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们任姐打鼓啊?”
“改天叫你。”任漪说完转向夏存,“你呢?”顿了顿,“该不会整个暑假都要和你的姜颂同学腻歪在一起吧?”
夏存正在给鸡翅翻面,闻言偏头问女孩:“可以吗?”
任漪:“……”
算了,她是忍人,她忍。
夏存还看着她,忽然好不认真地说:“我会在夏天结束前做点什么。”
“嗯?做点什么?”
“我还没想好。”
“……”
“但我会做点什么。”
行吧,又开始说胡话了,但这股莫名其妙的干劲儿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请脑补一下很有干劲的面瘫脸kiddo[摸头][摸头][摸头]
怎么办呢!朋友看完上一章表示也很在意这个礼物,直呼不许送这个(。有好东西她是真送啊[可怜](喇叭)请姜颂同学还夏存在小马!
*小黄鸭的故事百科:1992年,中国一艘装载着近3万只澄海(中国玩具之都)产的橡皮小黄鸭的货轮开往美国华盛顿州,在太平洋遭遇强风暴。从破损的集装箱里散落的小黄鸭组成了“鸭子舰队”,开始了它们的“奇幻漂流”,最远的竟然漂行了3万多公里。
很萌的旧新闻,夏青妈妈会讲给存在宝宝听(>_<)
第40章
夏存在夏蓝问她是否开心时迟疑了,所以她说等晚一点再告诉她,夏蓝从而明白她可能并不开心。
唉,小孩儿。
夏蓝在客厅等着,等了好久,总算等到姜颂带着礼物离开,然后她丢下Holmes,带夏存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星空灯投影仪,和女孩倒在虚假的星空下,问她:“不开心哦?”
夏存安静会儿,说:“好像开心,又好像不开心。”
“是因为姜颂同学抢走了你的宝贝小马吧?”
“才不是。”
夏蓝笑了声。当她得知夏存准备将她的木马送给姜颂时,她不免感到震惊,要知道夏存在对这只木马可是一见钟情,世界上最梦幻、最漂亮、最童话的小马。不过她转念一想便又理解了——
姜颂同学和旋转木马几乎是同样的存在嘛,根本就是完美切中夏存在的审美。
把理想型小马送给理想型男孩,果然还是太可爱了。
这样想着,她继续说:“好啦,开心又不开心也很正常,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情窦初开的感觉嘛。”
“你初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是吧。但说实话,具体的感受我已经不记得了。”
“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吗?”
“有多喜欢也记不清了,但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你记性不太好吗?”
“哇夏存在,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那是为什么?”夏存不太理解。
“你确定要听哦?很枯燥很无趣的。”
夏存似乎很是好奇地转过头,发现夏蓝将眼镜推到额上,镜片上映照着星光。
“好吧。”夏蓝的声音慢吞吞响起,“一定要讲的话,就是因为我变成大人了。大人的思维和你们小孩儿不一样,小孩儿的喜欢像是种有魔法的幻觉,不管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事都会理解成浪漫的命运暗示,就比如你。”
“……”
“但是呢,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会被很多东西一层一层地包裹住,慢慢地就会被一种社会逻辑占据,浪漫爱这种东西也会经历社会化的祛魅,什么制度、阶层、性别意识都会让浪漫爱被解构,情窦什么的也自然就把门关上了,把自己藏在成年人又厚又硬又聪明又理智的壳下面,藏在一个人长大之前……你根本没有在听了,对吧?”
“有在听。”
“好吧,错怪你了。”
“那我长大后也会不记得喜欢姜颂同学的感觉吗?”
“也不一定啊,说不准你根本不会长大,而且你还是个感觉天才,说不准你会记住所有的感觉。”夏蓝说着,突然翻身面朝夏存,拖长声音叫她的名字,“夏存在——”
“嗯?”
投影仪里星光在缓慢移动,暗淡的星辉下,夏蓝说:“其实我说的这些都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如果是以前,夏蓝会说“幻想吧”,但今晚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湿润的眼角说:“夏存在的想法和快乐吧。”
继续幻想也好,选择长大也好,可能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选择吧。
好吧,她可能还是想偷懒,但养狗也是需要给小狗自由玩耍时间的嘛。
……
那夏存在的想法是什么呢?
就在今晚的宴会上,夏存想在夏天结束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
因为卓曼宜说的话,也因为田中女士的话。田中女士说,姜颂同学会在假期结束时跟她回日本去。她想,如果她可以在那之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应该就不会难过了吧。
所以,她应该做点什么。
她想到在海岛上时,她针对她想做的事问过小蓝一个问题:如果她想做的事很多、甚至互相矛盾应该怎么做呢?小蓝的回答是,那就跑过来又跑过去,反正你最会做这样的事了。
好像没错,跑来跑去的话,夏天结束前她还可以做好多事-
事件一:我会和姜颂同学一起去遛狗。
姜颂同学对她的提议表示赞同,但这天早晨,比他先到她家的是从老家赶回H市的多梦女士,而她正是来接爱女Holmes回家的。
Holmes对着主人又是抱大腿,又是汪汪叫,多梦搂住它叫了好几声宝贝才有空抬头看夏存。女孩已经背好挎包,捏着包带站在沙发一侧。
“怎么了,宝贝,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
在多梦女士那里,她和Holmes共用一个昵称。
夏蓝在收拾狗粮和饭盆,闻声说:“她还打算去遛狗呢。”怪她昨天忘记这茬,没有告诉她。
“哦,很喜欢我们小福吗?”
夏存没有回答,只是蹲下摸摸Holmes,然后便面无表情和母女俩告别。
多梦等女孩走后才挑起眉,转头问夏蓝:“不是说是去遛狗吗?”
言外之意是狗都没带怎么还出门去,夏蓝装好
她送Holmes的新玩具,说:“顺便约个会嘛。”
“约会!你家小孩儿才多大?早恋题材可是很敏感的啊。”
“放心,是纯爱。”
多梦笑得一屁股坐到地毯上,说:“和我讲讲呗,我还挺好奇的。”
……
虽然没有小狗可以遛,但两人还是来到最近的公园里,在无绳宠物区的草地上坐着和别人家的狗玩儿。
这天是星期四,但这座城市里好像有很多人都不用工作,一早就有许多狗和人来公园里。现在陪他们玩儿的是两只阿拉斯加幼犬,刚好一人一只。
但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姜颂留意着夏存,发现女孩仍然有些低落。虽然夏蓝姐姐说她会和别的小狗吃醋,但其实她也很喜欢小狗吧,不然不会因为Holmes离开而失落。
“你想养只自己的小狗吗?”他问。
夏存抬头,答非所问道:“我们没有养过宠物。”
“为什么呢?”虽然像是明知故问,但他也想听听她的回答。
因为养宠物需要操很多心,小蓝会很累。因为家里空间不大,如果养大型犬会装不下,小蓝精心装饰的屋子也会被弄乱弄臭。还因为养宠物会分走小蓝本来就不充沛的精力……
夏存思索着,只回答说:“因为会很麻烦。”
除非它是Gromit,但Gromit只是只动画狗,世界上不会有狗像它。
但她没有解释麻烦在哪儿,而是同样明知故问:“你呢,你有养宠物吗?”
他摇摇头:“ないよ、虽然很想养,但是母さん会因为小动物的毛过敏。”
夏存发现,在这件事上她和姜颂同学恰恰相反,因为她拒绝过两次小蓝想养宠物的提议。
过去几年里,夏蓝曾两度提起养狗的事。
一次是因为她见夏存很喜欢Gromit,特意去做了番掌门狗的背调,决定养一只同品种的小狗。当她发现它竟然是比格犬后,大为不解,比格犬怎么可能做掌门狗呢,果然是动画嘛!但她还是抱着好大的决心去问夏存,想不想养一只比格,还好夏存拒绝了,她因此松了口气。
后来夏蓝还提过一次养狗的事,那是她在看完《TheThinMan》全系列电影后萌生的念头,因为电影里一只叫Asta的小狗俘获了她的心,戏份不多,但架不住有戏,机敏胆小又可爱,于是夏蓝问夏存家里可不可以养狗,夏存又一次拒绝了她的提议。
夏存并不清楚第一次夏蓝提养狗的真正原因,但第二次就再清楚不过,因为她陪夏蓝看电影时她就满口“好可爱”“好萌”地夸那只狗。而Asta正是一只刚毛猎狐梗犬,所以她才会在见到同品种的Holmes时警觉起来。
比起姜颂同学的贴心,她好像很自私。
这时,两只阿拉斯加的主人朝他们走来,一脸微笑给两只小狗套上牵引绳,对他们说:“抱歉哦,家里还有事,不能陪你们玩儿了。”
狗主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刚开始坐在休憩区跟其他狗主人闲聊、喝咖啡,很是温柔地把小狗交给他们玩。夏存在她道别后还远远盯着她看,如果小蓝没有她这只拖油瓶,会不会也和这个女孩一样养着宠物、自由自在呢?
她收回目光,发现姜颂已经在引诱新的小狗朝他们来。
“……”
果然姜颂同学是个忍受不了无聊和寂寞的人。
她盯着他看,直到一只禁不住诱惑的金毛犬抛下同伴奔来他腿边,他揉着它的脑袋,转头对她说:“这只也很可爱。”
女孩的目光却停在他脸上的创可贴上,突然问:“你的脸伤得很严重吗?”
在姜颂同学的卧室时,她和田中女士没有说太多,因为没过多久管家就来告诉她,书房里出了点事,于是田中女士离开。等姜颂再回来时,他脸上就多了这样一张创可贴,但那时候他没有告诉她原因。
姜颂又摇摇头,说:“有划痕好难看。”
其实昨天他就没再贴创可贴,但是今天想到要见夏存,所以他又遮住那道无伤大雅的小划痕。
似乎是怕她多问创可贴的事,从而发现什么,这时姜颂忽然转移话题,对着金毛颈上的铭牌说:“它叫Molly,是个女孩。”
为什么每只小狗都有英文名呢,她也应该有个英文名。
夏存这样想着,Molly突然换了个方向,没轻没重地朝她扑过来,她倒在草地上,金毛犬伸长舌头,低下头作势要舔她,然后就听姜颂大声道:“ダメだよ!”
不可以哦!
他拦腰抱住过分热情的Molly,Molly歪了歪头,似乎认为他也想被舔,于是很大方地朝他脸上舔了起来。
围栏外的主人似乎注意到这边,在姜颂被舔时忙叫开Molly,Molly撒欢儿跑开。夏存从草地上坐起身,看看一脸悲伤的姜颂,忽然像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姜颂若有所觉般扭头,但看见的还是面无表情的女孩。
果然是错觉。他又悲伤起来。
夏存则因为Molly蓦然想起许久以前在便利店里见到金毛犬路过的事……好吧,她想到新的要做的事了。
事件三:我会怂恿姜颂同学把头发染成白色——
作者有话说:数学老师是哪位[问号]出来一下(。
姜颂同学换皮肤倒计时
(我真的要赶紧收尾了,篇幅已超预期,可恶[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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