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做第三件事之前,夏存还有一件事要做。
事件二:我会和姜颂同学去公园拍照。
可惜当她做出这个决定后,就连下了两天雨,第三天才放晴。
他们约定在公园见面,出门前,夏蓝抱着一只抱枕坐在沙发上哀怨看她,满脸都写着“你竟然因为姜颂同学不和我一起去超市采购”这样的话,于是,夏存走近将相机交给夏蓝。
“干嘛,不是要去约会吗?”
“可以帮我和姜颂同学拍照吗?”
夏蓝怔怔。夏存一直是个不爱拍照的家伙,或者说被拍照,打小就不喜欢出现在镜头里,夏青曾猜测这是因为小孩儿是个不想留下痕迹的人,但现在看来,她想留下点什么。
好吧,好难得哦。夏蓝背上相机,然后跟夏存一起去约会。
公园是夏存指定的,是她之前跟踪姜颂时来过的公园,她约他在他曾经坐过的湖畔边见面时,发现姜颂同学的表情有些不一样,可能他在惊讶某种巧合,但他没有说什么。
两人赶到时,姜颂已经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湖面,夏存见到这一幕,缓缓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姜颂同学又显得有些空白,有些忧郁。
快门声突兀响起,回头看去时,夏蓝正站在后面举着相机对准姜颂拍照,见她回头,笑眯眯说:“我也想体验下偷拍的感觉嘛。”
于是换成夏存哀怨看她,当然了,还是用那副面瘫表情,只有眼神传递出不满。夏蓝趁其不备给她也拍了张,照片的远景里,姜颂刚好偏头看向她们。
“咦,又被姜颂同学发现了。”夏蓝笑,“很敏锐嘛,你之前没被发现真是个奇迹。”
夏存没时间对她的调侃表示不满,扭头看时,姜颂已经起身朝她们过来。
他对夏蓝的在场没有感到讶异,只是乖巧叫人。因为是来公园拍照,他这天也带了相机,见另外两人不知为何都站着不动,他胡乱找话说:“湖边有鸭子,可以去拍。”
“什么鸭子,那是鸳鸯。”夏蓝纠错。
姜颂不懂鸳鸯是什么,夏蓝好心为他解释,说就是“datingducks”,当然,这根本就是她胡诌的。姜颂听了这个略带调侃的回答,瞄一眼夏存,但她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
早该知道的。
“走吧,去拍照,今天我是来当摄影师的,你们是我的Model。”没有比夏蓝更开门见山的人了。
姜颂疑问:“Model?”
“当然啦,你们这么可爱,肯定可以给我找点灵感嘛。”
夏蓝像是真来了兴致,赶鸭子上架似的撵着两人去拍照。很快,姜颂就见识到世界上最不会拍照的人,不是指摄影师夏蓝,而是指他的合照对象,夏存同学。拍了半天她始终是同一个表情、同一个姿势。
等夏蓝对着镜头四下取景时,他总算忍耐不住,语带不满问身旁的女孩:“你不喜欢和我拍照吗?”
夏存困惑转头看他,困惑当然在于她其实才是今天这件事的主使。
“你都不笑一下。”他似控诉。
“我不喜欢笑。”
“……那我待会儿也不要笑了。”
“那就不要笑。”
“……”
夏蓝又找到个好位置,准备再次给两人拍照时,对着显示屏挑了挑眉。
她错过了什么,怎么两只小鸭子莫名其妙置起气来了?
不过没等她弄清楚,就听身后传来一人的声音,口吻明显诧异:“小存?这是……”
夏存和姜颂齐齐看去树下,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也像棵树杵在那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然后,两人的目光飘忽向夏蓝脸上,因为她正在试图用大大的五官比划出一个意思,“看不见我。”
事实显然截然相反,树下的男人目光随即也落到夏蓝身上,口吻惊喜:“是你,你剪头发了。”
“……”
夏蓝的幸运E体质在作祟,难得出门一趟还遇到前男友,还是那种前段时间刚给对方画过萌图的前男友。
两人分手分得再和平不过,所以,当李岁提出想和她走走时夏蓝没有拒绝。当然,她也有意把空间留给两只闹别扭的datingducks。
夏存接过夏蓝还来手中的相机,坐到树下看刚刚的照片。
姜颂见她不说话,幽幽问道:“原来Mr.Duck和夏蓝姐姐认识吗?”
因为李岁抱着鸭子的照片他也有看见,所以他给人家取名Mr.Duck,他还给水野先生取名Mr.Spy,真是个很坏的人。
“你不是要和我生气吗?”夏存问他。
“哪有?”他心虚,“我只是说我也不要笑了……”
夏存转睛看他,姜颂则忽然扭转身子,面朝她坐,然后将脸庞凑近她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她认真看了看,说:“发现你又在笑了。”
“……”
好过分。
“不是这种事。”姜颂说着忍不住将头向右侧偏转了些,露出左边侧脸。他今天和夏存拍照时有意站在她左侧,所以她看见的总是他的右侧侧颜,这时他才主动把左脸亮出。
夏存认真看,然后凑近几分盯着掩盖在他头发下的左耳看,终于发现那里的耳钉不是简单的一金一银,而是一金一银的Gromit大头耳钉。
她不由得双眸圆睁,呆呆称赞:“かわいい。”
然后姜颂像是长出骨头,突然坐直,像个魔术师将一只小巧的礼盒托在掌心送到她面前:“这个也很可爱。”
夏存从他掌心接过,打开盒子,两条小巧得像花生粒一样的等比例Gromit吊坠躺在里面。眼睫忽闪两下,她抬头问:“这也是礼物吗?”
“嗯……”因为夏存没有耳洞,他只好送她吊坠。
“为什么要一直送我礼物呢?”
“我本来就想送你礼物嘛,而且……”他说到这儿,竟然有几分难为情的样子,“你还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啊。”
他想不到比那更好更珍贵的礼物了,不知道可以送她些什么,只有这些小东西。
好失败啊。姜颂想到这里又有些笑不出来。
但是夏存忽然对他说:“姜颂同学,其实你也已经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姜颂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解问:“什么礼物?”
“秘密。”
“又是秘密……”
姜颂同学像只泄气的气球,低下头。
但夏存这时说:“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这是当初水野先生对她说的话,“你也有秘密,对吗?”
姜颂错愕抬眼,女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他下意识回避她的注视,没有回答。但这时,她毫无征兆地看着他说:“姜颂同学,你有好多缺点。”
话音干净利落,没有铺垫,像是从别的场景直接切来这里。姜颂似乎是被这突兀的话砸得脑袋嗡嗡响,怔愣会儿才反应过来,略显委屈和茫然地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我?”
“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想到了秘密就想到了隐瞒,想到隐瞒就想到了姜颂同学是个很不坦诚的人。
“……”
这下他除了委屈,还有些生闷气,好像认为她这话说得很不公平:“ひどい…好没道理。”
明明上一秒才说他送了她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下一秒就突然说他有好多缺点,好没道理。
浓浓的不满溢出,他气闷转过身。阳光好亮,鸭子好吵,树影好乱,总之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如果现在他是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大约是要急得四处换姿势,但在公园里,他只有环抱双膝心神不宁看湖面。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女孩都安静没有说话,丝毫没有要来哄他的意思。姜颂终于在第三分钟偏过头看她,咕哝声:“你也有缺点啊。”
“我知道。”
“……”姜颂原本只是报复性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应得干脆,他更吃瘪,“你知道什么?”
“知道我很跳跃,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缺点。”这很可爱。
“那知道我很小气。”
“这个是……”
声音低如蚊呐,仿佛怕她听清,但夏存显然听清,因为她说:“但你也很小气。”
姜颂沉默,最后默认下这个缺点,含糊其辞问:“那还有什么呢?”倒像是在虚心请教。
夏存又看他很久,然后很好心地说:“我不想太打击你。”因为她知道,姜颂同学很快就会面临一场大的打击。
不过她的好意收效甚微,因为她不知道,这样说其实更打击人。
姜颂因为这话鸵鸟般将自己埋在双膝间,头顶仿佛有乌云笼罩。许久,他才自言自语般嘀咕声:“……好きだと思ってたのに。”
抱怨声含含糊糊,轻到像是被风吹散,但风一定是从他那边吹向她这边,因为夏存听清他说的话。
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他这样说。
事件四:我会更改事件三的内容。
“好きだよ。”
我喜欢你哦,她说。
依旧是那样一板一眼、一字一顿的日语发音,像最原始的机器人说话。
姜颂也像是变成机器人,浑身一僵,像被施加了某种冻结魔法,许久才听明白这句话。他终于将头从双膝间抬起,可看去身边时,那个水母般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公园里变得安静,好像小孩儿不再打闹,老人不再高声说话。但或许什么都没变,只有姜颂感觉一直以来将自己包裹住的安全气囊在漏气,他四周变得空荡荡,只有漏气的声音。
他在做白日梦吗?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只是在这里等夏存同学前来吗?
他仓皇起身,茫然站在树下张望。小径上没有女孩的身影,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看,夏蓝正独自从那边回来。
见到他,夏蓝问:“夏存在呢?”
姜颂呼吸一滞,片刻后才释放出满腔的情绪,呼吸有些急促。
不是白日梦,他真的没有回应她。那她一定好伤心,好生气。
姜颂伸手捂住滚烫的额头,神情懊恼向后抓了抓头发,最后原地蹲下,抱着头闷声对夏蓝说:“我让她生气了。”
夏蓝趁其沮丧赶紧打开相机拍了几张破碎美少年,然后才蹲到男孩面前,推了推眼镜,正色说:“和我聊聊吧,姜颂同学。”
姜颂蓦然抬头,头发被他揉得凌乱,眼眶微微红。
唔唔……
要不再拍一张吧。
夏蓝不靠谱地想着,但架势已经端出来,只好带人找到个地方说话。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说到最后,夏蓝指了指和她刚刚来时相反的方向说:“我累了,你去那边找找看吧。”
男孩当即跑开。她藏在镜片下的眼睛这才眯了眯。
果然是个傻白甜,但凡聪明点,都会发现相机又回到她手里了嘛。
好吧!Timetohitthesupermarket!
还得再和自家小孩儿聊聊嘛。
第42章
她好像和姜颂同学表白了。
好突然。突然到又过去两天还是觉得好突然。
但比起前两天有如浮在海面上的感觉,夏存这天醒来时好像找回了一些身体的重量,于是她在刷牙时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事件十一:我会去小一家写作业。
过去的两天里,夏存好像做了很多事,但每件事都只坚持了三分钟不到,标准演绎着三分钟热度这件事,所以她决定去找任漪写作业。
如果说夏存是只自由漂浮的船,那么任漪就常常充当船锚的角色,似乎只有她可以让漂浮不定的船稳稳锚在一个地方。
夏存总是会在自己忽然陷入某种混乱时想到去找任漪,这或许是一种潜意识行为,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要是这种混乱时刻和任漪有关,那她就失去了最有力的船锚。这或许是因为任漪是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一个一直以来都在致力于将夏存连接到现实世界里的人。
直到坐在任漪家的餐桌上,摊开作业,看见对面的女孩一副脸臭臭的表情,夏存才像是找回身体的全部重量。
这些年,夏存常有在任漪家写作业的时候,在她家,她不能沿袭那个趴在沙发上写作业的坏习惯,因为任漪会凶她,虽然她不怕任漪凶,但是她怕任漪气出毛病。
任漪家常常只有任漪一个人,因为韩馥这些年风雨无阻地经营着悍妇水果店,只要不是病得下不了床,都要去店里守着。起初店里只有她一个老板,她不去店里的话只有关门,任漪上高中后,她请了个帮工,主要是负责早上开店和晚上关店,因为这两个时间她需要在家给任漪准备早餐和等任漪晚自习回家,其余时候她则一如既往待在店里,就好像那才是真正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而任漪与她妈恰恰相反,她不喜欢待在水果店。
夏存曾问她为什么,任漪的回答是因为她在店里就会被她妈数落和管教,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她没好意思对夏存实话实说,因为真正的答案令人不齿。
任漪昨晚刚和她妈吵了一架,因为昨天楼上邻居在水果店买水果时提了句“你们家小一鼓打得真不错”,她妈听后觉得是她在家练习吵到邻居了,回家后把这事当作一则警告说给她,任漪气不过,质问她就不能是人家真心夸她吗,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只会觉得她不好,然后母女俩就在夜里吵了一架。
等今早她起来,家里依旧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和冰箱里韩馥准备好的早餐。
任漪觉得好可笑,她和她妈几乎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她永远只知道开店、开店、开店,连除夕和中秋这种团圆的节日,她妈都会因为过节生意好一直坚持开店。
她们家的餐桌几乎从来不拿来吃饭,一半用来摆杂物,一半用来给她写作业。任漪这早站在空荡荡的餐桌旁,眼泪莫名其妙地往下落,就是这时候,夏存敲响了她家的门。
为了维持酷姐的人设,任漪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哭——小时候还没下定决心做酷姐前的黑历史除外。于是她擦干眼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假装才刚刚起床那样去开门。
再然后,夏存将负重背来的作业轻车熟路往餐桌上一放,对她说:“我们写作业吧。”
任漪哭不出来一点儿,说:“我可没像有些人一直玩儿,早两天就写完了。”
夏存只好自己坐下写,任漪坐到她对面,见她真是来找她写作业的,一阵无语。
好一会儿,她想起什么来,起身前去打开冰箱。今早的早餐和昨晚韩馥带回来的两房榴莲都在那里,她看上眼,只取出两盒榴莲,将其中一盒交给夏存,说:“打折榴莲。”
夏存果然放下笔吃起榴莲,一边吃,一边盯着任漪看,然后冷不丁问她:“你为什么哭呢?”
任漪差点儿被榴莲噎死,转过头咳了两下,涨红脸问:“谁哭了,你少说瞎话。”
“但你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像小时候她见过的那次,好像永远忘不了的那次。
被这种坦率的家伙挑破,任漪连狡辩的欲望都燃不起来,只是放下榴莲,眉心微微堆起,把昨晚和她妈吵架的事说给她,然后嘴硬说:“又不是第一次吵了,我怎么会为这种事哭?一定是月经要来了,不然我才不会哭。”
夏存闻言好像信服了她的说辞,然后说:“我昨天来月经了。”
“我服了,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她们对话的重点,但是夏存的重点。这次的月经周期是29天,算上今天,距离上次月经结束已经是30天,30天前,夏存加入了水野先生的计划,也就是说,就是今天——
在前往姜颂同学的生日宴会上时,水野先生最终改变原计划,决定改期到计划开始后的第30天公布他的秘密。
任漪发现这家伙又在出神,气呼呼吃起榴莲,还没吃上两口,又平复下来。
有时候任漪会想,如果不认识夏存,她会变成什么样呢?在她妈这种一味务实、一味拼命的耳濡目染下,她会不会变得和她妈完全一样,没有半点浪漫因子呢?
每每想到这种情况,任漪都感谢她妈,是她妈将一个她生活的最大变数和她捆绑在一起,将一个和她完全属于不同世界的人跟她连接在一起。
任漪不知道她妈会不会后悔,但如果她妈会后悔,她就会更喜欢她的这个决定,从而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不识好歹——因为夏存挨点训怎么了,以后有得是高兴的时候。
如果不是夏存,她妈怎么可能让她学鼓呢,怎么可能接受她玩乐队呢?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如果不是夏存,她怎么会感染上她的一部分幻想病毒呢,怎么和她妈做一个不同的人呢?
让她变成和她妈一样的人,她不如死了算了。
任漪又一次想到这些,早上那些想哭的情绪烟消云散。
但一股伴随这种想法而来的情绪还在心底翻涌,好像她每这样想一次,那种情绪就越浓郁,但那是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餐厅里安安静静,夏存吃完榴莲又老实写起作业,两个女孩似乎都从对方那里汲取着什么。一种平静、一种勇气、又或者一种抚慰。
夏存老老实实在任漪家呆了一个早上,到中午,她提出叫外卖来家里吃。任漪问她:“不回家和小蓝姐姐一起吃吗?”
“她最近灵感爆棚。”
虽然前天在去超市的路上还在和她说人生哲理,但回家后就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潜心创作,根本没空理会她。就好像那天她真的从她和姜颂同学那儿收获了大把的灵感。
两个女孩坐在同样的位置吃午餐,任漪忍不住自嘲句:“多亏你了,我家餐桌将来也死而无憾了。”
夏存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任漪很在意这件事,但她同样知道,这是任漪的秘密。
夏存发现,她知道好多人的秘密。
她知道夏蓝的秘密,因为她拥有的第二部手机也是夏蓝淘汰下来的,而夏蓝是个记性很差、很不靠谱的人,她甚至没有退出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夏存因此发现了她的小号。
夏存不带半点儿犹豫地侵犯了她的隐私,侵犯了那些属于夏蓝的隐秘的痛苦——原来她
精力不足、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外表下,藏着那样的焦灼、无力和痛苦,她的灵魂想要摆脱命运的诅咒,摆脱姐姐的女儿。
夏存也知道任漪的秘密,任漪的秘密不再是以文字的形式出现,而是声音。那是在上上个冬天,夏蓝的一部作品刚好告一段落,于是决定在冬天当一段时间织女。
她织了几条围巾,第一条当然是送给夏存的,第二条和第三条就是要送给韩馥和任漪母女的。第三条刚好是在平安夜那天织成的,恰好是周末,她让夏存趁热去当一回圣诞老人,夏存只好裹上新围巾,戴上帽子背着礼物出门去。
正是卖苹果的好日子,水果店外摆着包装好的苹果礼盒,但夏存去时还不到中午,没有客人光顾,她刚刚走近就听见韩馥和任漪的声音从防风帘内传出来。
“你去叫小存一起,我给你——”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我的诉求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吃饭,夏存难道能当我妈吗?”
“小点儿声,外头都听见了。”
“嗓门儿大也是你生的!”任漪嚷完,沉默了会儿,声音放低了些,“你就不能有一天能陪我好好吃顿饭吗?”
“每次让你来店里吃,你自己不来的。”
韩馥的话音刚落,少女的声音惊雷般炸开:“我不想来店里!我讨厌来店里!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坐在小桌板上吃饭的样子!”
说到最后声音带上哭腔,不给对方打断的间隙,接着说,“我不懂你到底在吃什么苦,我们家是活在上个世纪吗?你一天不开店我们就要饿死吗?你知不知道……”女孩已经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觉得好丢脸,你根本不是什么‘朋克女王’!”
“小一!”韩馥叫了声女孩的名字。
夏存在那时猫似的窜进隔壁的小服装店里,老板正坐在取暖器前,和突然闯进来的女孩面面相觑,须臾摇摇头叹息声。夏存不知道老板听到了多少,又在摇什么头叹什么气,只知道她发现了她以前问过任漪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同样地,早在姜颂同学生日那天,她也知道了水野先生的秘密。水野先生认为她会魔法,所以将秘密告诉了她,希望她可以帮助他。
什么样的事是水野真司做不到但夏存可以做到的呢?
或者应该先问,她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做到的话,是不是就说明她是个很可靠的人呢?
夏存想着,一条信息传来。
事件十二:我会去看望生病的姜颂同学——
作者有话说:两个一虚一实彼此汲取力量的宝宝[可怜][可怜]
可恶,恨不得写一百章夏存在的日常(>_<)太萌了我们存在宝宝,我会脑补圣诞老人版夏存在,好怪咖少女!
下一章叽哩呱啦呱啦叽哩,反正感觉完结有望了[墨镜]爱信等
第43章
黑色迈巴赫像一道沉默流动的影子,穿行过城市,再次载着夏存前往王子的城堡。
水野先生没有像上次那样前来接她,因为他在忙着处理一些工作。夏存望着车窗外,脑海里闪过水野先生和她说过的秘密往事。
那天晚上,水野先生的开场白是:“小夏同学,记得我和你说过‘向前跑’吗?”
她点点头。一次是在她问他为什么在户外晨跑时,他说只有在户外跑步才能算是真正向前跑。还有一次是在水野先生和她谈判是否要丢下姜颂同学时,他告诉她,工作是件很辛苦的事,所以为了少辛苦一些,可以早点开始向前跑。
水野先生继续说:“这听起来或许很……很努力家,但‘向前跑’的确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事。”
日语里,「努力家」是说那些很努力的人,尽管汉语里这样的表述少见,但至少含义一致。水野或许一时间没想到对应的中文词汇,便用了「努力家」的说法。
水野真司本身就是个努力家,他从小背负父亲的巨额赌债,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告诉他要向前跑,一直跑到他想去的地方,所以水野从小就开始贯彻这个信条。
他跑出渔港,考上镇上的初中,白天读书晚上在便利店打工,假期则颠倒过来,白天到码头仓库搬运货物,晚上学习。后来他跑出小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里的重点高中,再然后跑出县城,考入东京大学,终于,他在大学毕业那年还清了父亲的赌债。
他在东京租下第一套住处,将母亲从渔港接来。十来年间,他的母亲打好几份工来还债,瞧着远比同龄人更显憔悴、枯瘦,水野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好在检查出的只是些小问题,他安了心。
那时,水野觉得停在东京或许也不错,他按母亲的意愿做了老师,兢兢业业。
但不久之后,他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对他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触目惊心的事。是那件事再次激起了他对向前跑的欲望,因为他发现他的母亲停下了,停在了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阴影中。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母亲会买来过量的食物,饭团、饼干、面包、烧鸡、冰淇淋……然后几乎无神地坐在那里,机械性地将食物送进口中,好像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长久以来的节衣缩食让来到东京后的母亲近乎病态地迷恋上了食物,而水野在一次提早返家时撞见了她这样的举动。为什么,她不用再害怕催债的人,不用再害怕饥饿,但为什么,为什么她还停在这样的阴影里?
在撞见母亲进食那个瞬间,水野回想起初中时的往事,他刚到镇上的第一天,路过一家披萨店,停在披萨海报前看。
他想吃披萨。好想吃。看得正专注,几个同龄男孩经过他,嗤笑声,然后阔步走进店里。后来,水野到了寄宿的亲戚家,发现其中一个同龄的男孩正是亲戚家的孩子。
水野从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但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意外暴露了一个事实,果然,亲戚家的孩子好像热衷于用披萨来嘲讽他,有时他会买披萨和汉堡回来,然后挑衅般当着他的面吃,还会假意给他分享,他从不理会。
一次他发烧病倒,没去上学,男孩放学后便撺掇来班上的同学,一起买来披萨和汉堡到他的房间。
他在半睡半醒间闻到了披萨的味道,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然后他们将披萨递到他嘴边,他咬下一口,满屋子的人大笑不止,然后有人提议将所有的披萨都塞进他嘴里……他从昏睡中醒来,在摄影机无力的注视下,被所有人强迫着吃完整张他心心念念的披萨。
头晕目眩,想吐,他讨厌披萨。
母亲在屏风后进食的一幕让他回想起这件事,水野在那个瞬间决定,他要继续向前跑,他不想停下。他的人生不止是要还完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治好母亲,他要跑遍世界各地……
于是后来,他跑进了田中家,为一位学长口中那位让人头疼的小少爷做生活助理。
田中家的薪酬足够丰厚,也许要多亏了这位名声在外的恶魔小少爷,总之,按他的计划,只需要在这个岗位上待够三年他就可以攒够他计划中的资金。
但三年时间足够产生许多变数,第三年结束,他又做了一年,第四年结束,他决定再做一年。他决心让这成为最后一年,因为这份工作太累,而他已经足够有钱,他不想再耗费如此多的精力继续这份工作,接下来他想要跑出东京,去更多的地方做更多他没有做过的事
……
他是在姜颂12岁的第一天成为他的助理的,所以,他决定在他17岁的第一天提出离职,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微调了一下计划-
姜颂同学现在一定很受打击吧,因为Wallace失去Gromit的话一定会很不知所措。
夏存想着,车门被人先一步从外打开。
水野真司神情如常,朝她颔首,无比认真地朝她道:“谢谢你答应过来。”
夏存冲他歪了歪头,正色直言:“不用谢,因为我刚好想见姜颂同学。”
水野引她入内,但停在二楼对她说:“你上去吧,我就不去了。”
女孩看了看他,点头向楼上去。
通往姜颂卧室的途中会经过一方小露台,夏存径直经过那里,须臾倒退回来。
热风从露台的拱门吹进来,露台之上,一个女人坐在铁艺圆桌旁。黑发依旧梳成大光明,露出纤长的脖颈线条,手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细长香烟,烟雾在白日里袅袅散开,随着她指尖轻弹,烟灰无声坠入桌上的玻璃盏中,然后她又夹着香烟送到嘴边,动作优雅、从容,却又带着一丝忧郁和一丝被压抑的焦躁,也是这时,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右侧。
老式建筑光线不太充足的走廊里,一个女孩安静站在那里看她,双眼明亮、好奇。
隔着朦胧的烟雾,她们对视几息。
女人原本淡漠的神情渐渐恢复些丰采,她没有叫女孩到露台上,而是平静说:“又见面了,小夏同学。”
女孩回答她说:“我来找姜颂同学。”
“我知道。”田中女士顿了顿,说,“他还在发热,在房间睡觉,你去吧。”
夏存却没挪动脚步,而是走向她,女人见状随手掐灭指尖的烟,丢进玻璃盏中。女孩最终走来露台的拱门下方,问她:“你还好吗?”
为什么刚刚的身影看起来好寂寞,好伤感?
田中女士朝她抿唇微笑道:“大丈夫よ(我没事的)。”然后看着女孩说,“等看完小颂,来找我说之前没能说完的话吧。”
“嗯。”
夏存不加犹豫地点头,又对着那张漂亮的脸看了看,这才离开露台,前往姜颂的房间。
姜颂同学好脆弱,只不过是被她丢在公园里,就莫名其妙生了病,然后足不出户,当然这些都不是他自己告诉她的,这几天他根本没和她说话。
果然他是个有很多缺点的人,脆弱、胆小、回避、不坦诚,她刚好可以变得不喜欢他。
这样想着,她门也不敲地打开了姜颂的房门。
第一眼,她看见她的小马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而它脚下,密密麻麻铺着一地的小黄鸭,看起来像是房间的地板变成汪洋,鸭子和马都在海上。
夏存走进室内,发现姜颂并不在房间里,她没有去找姜颂,而是走近她的小马。姜颂同学在她的小马的头顶放了只小黄鸭,在马背上放了两只,看起来像是把小马当骡子了。
他还虐待她的小马,不可原谅。
只不过,现在应该不能说是她的小马,只能说是她曾经的小马。
夏存摸了摸小马的耳朵,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来看望姜颂同学而不是来看望这只马的,这才离开房间,前往那间水族屋。
即使是在白天,房间里也隔断所有光线,依旧只有那面水母墙散发着幽蓝色光芒。门一开一关,显然在黑暗中渗入光的痕迹,因而夏存听见姜颂的声音说:“邪魔しないで。”
这次夏存真的没听懂,但听他闷闷不乐的口吻,大约猜得出他是不许人来打扰她,她停在原处想了想,然后从内拉开门,再关上,假装自己离开,然后她再毫不费力地压低存在感,脚步轻盈地绕过隔断。
蓝色水幕下是一道黑色的剪影,像画框框住少年。他面朝水母盘腿而坐,头抵着玻璃,看起来很是悲伤。但不同于田中女士那种说不出的忧愁,他的忧愁带着浓郁的稚气。
他还是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过头重复先前的话:“邪魔し…”余下的话语被吞回腹中,他变得不安,支支吾吾,“存、存在ちゃん…”
夏存走到他面前,同样在水母墙下盘腿而坐。男孩急促的呼吸在静谧的房间里放大,好久好久,他对沉默的女孩说:“ごめんね。对不起。”
算上在海岛泳池的那次,这是她第二次听见姜颂同学真心实意的道歉。
夏存转过身,然后一个拥抱朝她过来。男孩已经转过身,变成跪坐的姿势,倾身拥抱住她,他的头埋在她颈窝,双臂环绕她。
她感觉到身体的颤抖,但又好像是姜颂同学在颤抖,他的呼吸好烫、头发也挠得她脖颈有些痒,她现在的姿势好别扭……所有奇怪又细微的感觉被放大,她僵硬了会儿,在男孩的拥抱下慢吞吞变换了姿势,至少和他面对面坐在一处。
他依旧把头埋在她颈窝里,热意喷薄。
“为什么对不起呢?”她问。
“因为你一定好生我的气,对不对?”
夏存发现他总是喜欢用「对不对」和「好不好」这样的话反问她,她说:“我没有。”
她没有生气,她只是有些头重脚轻,好像自己说的话变成气泡将她托到云端。她的话密度一定小于空气,也许姜颂同学的也一样。
“你一定有,因为我没有回答你,还一直没有来找你,你一定生气了。”姜颂同学固执地胡言乱语。
“原来你知道哦。”夏存这样说,说完发现自己的口吻有些像小蓝。
姜颂同学不说话,但好像还在颤抖个不停,好像又过去好久,他的呼吸声不像先前那样沉重,反而轻盈得像是不存在,再之后,他在她耳畔呢喃道:“僕も。好きだよ。”
好像还不够。他接着说,“大好きだよ。”
我也是。喜欢你。好喜欢你。
男孩的心迹连同滚烫的脑热症状,一起传递给女孩。
两颗心悸动,在呼吸里闪烁。在水蓝的光线下,恍若两团火焰在海底轻轻颤动,炙热燃烧——
作者有话说:王子的美德+1[抱抱]
蓝色的拥抱好き^^
第44章
夏存在这个炙热的瞬间想到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事是,她发现姜颂同学突然间拥有了一种王子的美德。
新版王子的美德。
她伸出紧紧攥着包带的手,却不是拥抱姜颂,而是推开他。
姜颂被她推回到一臂的距离外,跪坐回原处定睛看她。双手垂落在膝上,背挺得直直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头发也乱糟糟,表情有些拘谨,总之像一只被主人要求坐下的大型犬。
两人对视,静默在蔓延,夏存在思考。然后,她想到了如何阻止这种静默蔓延,问道:“姜颂同学,你还想知道什么是王子的美德吗?”
他应该想知道,因为那天晚上在她家,他一直在追问她和小蓝。
果然,姜颂同学点点头,闷声问她,于是她回答说:“像刚刚那样,就是一种王子的美德。”
刚刚那样?
“好…好きだよ?”他略显害羞地重复这句表白,问她就是像这样吗。
夏存好像又僵硬了一瞬,但还是面无表情说:“就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像这样就是一种美德呢?
“因为,你刚刚忽然变得很真诚。”
王子的美德一:真诚。
她的说法是“忽然变得很真诚”,意思是说,他从前并不真诚。
姜颂不禁垂下头,双手轻轻握成空拳,并非因此在生闷气,反而像是缺点被戳穿后的心虚貌。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他,就像从没有人说过他有很多缺点那样。
他嗫嚅会儿,止不住地心虚,但还是下定决心问她:“你觉得我以前不真诚吗,为什么?”
“因为,以前你总是不会把话说明白。”
他总是会在一些时候装作中文不好,只对她说日语,虽然她可以听明白那些简单的词汇和局势,但那些使用频率不高的词汇和长句怎么会听懂呢?
一开始她会问他什么意思,但自从认识到他是个很不坦诚的人后,她明白他就是不想让她听懂,所以她不再问他。
姜颂闻言重新抬起眼来看她,喉结上下滚动下,终于深吸口气,念咒语般说:“你是说这样吗?なんか、存在ちゃんって透明みたいだな。でも虹色っぽくて、しかも光ってるんだ…”
夏存眨动下眼睛,眼底映着水母的影子。
这是他在直升机上时对她说过的话,现在他在用中文向她解释,“这句话是说:总感觉夏存同学像是透明的,但又像是五彩斑斓的,好像还会发光……”说到这里,他转头看水幕中漂浮的水母,又说,“まるでふわふわ漂うクラゲみたいだね。就好像一朵漂浮的水母。”
ふわふわ。听起来也好可爱。
水母吗?原来,他在泳池里说到水母是这个意思吗?
姜颂又扭回头看她,小声说:“你知道吗,水母其实是有化石的。”
“不知道。”
“……不是让你回答的意思。”为什么感觉她的中文比他还差劲?
“可我本来就不知道。”夏存说得认真,又在他郁闷时疑问,“为什么水母也会有化石呢?”
“因为会有一些很lucky的水母。”
一种几乎是由水构成的软体生物想要保留下化石,需要极其巧合的条件。它需要在死后立即被埋入细腻的沉积物中,需要缺氧的水体,还需要沉积物迅速硬化,这样才有可能留下印痕,成为化石。
水母化石并非保留了水母的组织,而是一种印记,水母死后在海底的沉积物上压出的伞状印记。所以姜颂才说它们是一些很幸运的水母。
在日语里,水母被叫做「クラゲ(Kurage)」,汉字写法是「海月」。水母身体透明,没有骨骼,像海中的月亮,仿佛存在,又仿佛虚幻。
水母也没有神经中枢,所以没有方向感,总是漫无目的地漂浮。它们看似和水母群在一起,但总是独自游离,它们只是看起来在一起,实则却是彼此孤独。
不过姜颂认为这是种没有痛觉的孤独。同样地,他认为夏存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轻盈、梦幻、空灵的感觉,她像水母那样不需要同伴,也不会害怕孤独。她好有趣,好像一道不会被抓住的幻影。
他混乱地想着所有的有关水母的知识,断断续续地说给夏存听,说到最后已经含糊到像是梦呓。
头好晕,浑身都在发烫,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他烫出的幻觉,为此倏然低落了几分。
好伤心啊,夏存同学还在和他生气。好生气啊,都怪水野真司。
他头脑昏沉着,这时,额头蓦然一凉,他感觉到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覆到他额头上。
他出于本能地向前顶了顶脑袋,撞向那凉凉的触感,然后像猫似的蹭了蹭,喟叹说:“気持ちいい(好舒服啊)…”
而夏存,她几乎认为她的手心触碰到了一团火焰。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进来时他要将头贴在玻璃上,因为他果然烫得好厉害。
难道说他的突然坦诚是因为某种回避细胞被烫死了吗?
她毫无科学依据地遐想着,再自己打断自己,说:“姜颂同学,你应该回房间休息。”
虽然她还想知道更多他曾经没有说明白的话,但现在他像是熟透了,也许这样烧下去,他会变成真的バカ。
“やだ(不要)。”他抗拒着,然后清醒几分,反应过来他贴着的其实是女孩的手,于是央求似的问她,“もう片方の手に唔……可以再换一只手吗?”
“……”
语言系统好像也烫坏了。夏存只好换了一只手覆到他额上。
他这才问她:“手好凉啊,为什么?”
“因为我来月经了。”而且他把室温调得好低。
“「月经」是什么?”
好奇怪。都没有人和他提到过月经吗?
夏存不知道怎么用日语说,于是另一只手取出手机现学。
她的AI老师声线温和,说:“生理が来た。”于是她抬头,重复遍。
姜颂听后恍然大悟:“那一定很辛苦。”并且问她,“是不是拥抱一下就会温暖起来呢?”
“……”
因为她的不理睬,姜颂又蔫蔫耷拉下头,拒绝再贴着她手心,夏存举着的那只手因此摸到他的头发。
那天她在他向她展示耳钉时就发现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她想到那个临时变卦的事件,选择在这时问他:“姜颂同学,你可以把头发染成白色吗?”
“なんで?”
“因为会很漂亮。”
“我也觉得我的头发很漂亮。”他突然臭屁一番,然后才回应她的诉求,“好吧,我会让水野さん……”含糊的话说到一半,停在这里,大脑似乎彻底清醒过来。一阵沉默后,他问她,“其实是他让你来的,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样。”
“……那你也知道他会离开了,对吗?”
夏存又应一声。
在姜颂同学拥抱她时,她意识到的另一件事就是,或许水野先生的计划真的有用。
大约是在春天时,水野真司制定了一个计划:他会在最后担任姜颂助理的这半年,为这个像是长不大的男孩制定一场「成长试炼计划」。他希望他可以在这个夏天做出些改变,至少……至少这样,前两年那种情况就不会在今年再次发生,他不打算再多干一年。
他将这个试炼计划视作自己助理生涯谢幕前的最后演出,他当然知道这是他有史以来做过最漏洞百出的计划,但还是想试试看。
而在那个瞬间,夏存感觉到了姜颂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这或许就是水野先生想要看到的变化。
姜颂将头深深埋下,但夏存伸出双手,像那天晚上在这个房间时一样,将他的脸颊托起来。
她想问姜颂是不是想让水野先生留下,但他像是意识到她想问点什么,突然端出副好可怜的样子,撒娇似的对女孩说:“好难受啊,想睡觉。”
好吧。夏存知道姜颂同学只是短暂地变了一下,现在又变回那副不坦诚的样子。
“那回去睡觉吧。”
她在男孩的带领下再次踏足他的卧室,然后他像是又不难受了,带她绕过一地的鸭子,到他们之前看电影的沙发旁坐下,指着矮几上的橡胶小黄鸭问她:“你有发现什么吗?”
歪歪扭扭的两排,没有规则。
“你是想说‘对不齐鸭’吗?”
“……”
小把戏一眼被识破,姜颂转身一头埋进沙发抱枕里。毕竟,这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中文谐音梗。失敗だ。
姜颂还是不想回床上休息,他在抱枕上趴上会儿,转头露出苹果色的脸颊看女孩。女孩背靠沙发边缘,手里捏着小黄鸭,模样专注。
看上许久,睡意来袭,他缓缓闭上眼睛。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水母还好神秘。它们在寒武纪生命大爆发时就出现在地球上,演化了五亿多年,却还保持着五亿年前的形态,几乎没有变化。
这一定是因为它们从出现起就已经近乎完美,所以才不需要再演变。
所以,就算是在很久很久以后,夏存同学也不会变吧。好きだ。
他又想起来,他应该再问她一个问题。
“那我现在是你的boyfriend了吗?”
没有回应,也许是她没有说话,又或者是他已经趴在这里睡着了,并没有问出口。
夏存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听见他咕哝声。
如果她是王子,她应该公主
抱姜颂同学,带他回床上躺下,但她空有王子的美德,没有王子的牛劲儿,只好把手里的小鸭子放到他头顶,起身离开。
事件十三:我会为小马复仇。
事件十四:我会去找田中女士说话。
也就是——
遥——
作者有话说:有请田中遥女士!终于写到了这里噜,很早以前评论区有个宝宝猜到了遥的身份,但她好像一早就没看了[可怜]失敗だ!
但第三卷怎么这么长!我不是每天都在写吗怎么还没写完[爆哭]わたし太破碎了(T_T)
第45章
夏存知道姜颂同学长得不像他爸爸,而是更像妈妈,尽管她没有在网上找到他妈妈的照片,她也足够肯定这件事,因为她一早就见过他的妈妈——田中遥女士。
那是在她刚买来相机不久后,一个周六。
她背着相机回家,刚走到楼下,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从楼梯间出来,看起来三十来岁,像电视里演的白领。
她没见过这位女士,猜测她只是来这里找朋友,然后业务熟练地分析起这位女士可能会是哪位邻居的朋友,一边思索,一边上楼打开家门。
夏蓝正在厨房岛台上洗杯子,见到她,问她今天跟到了什么,这种问法很像在问一个狗仔有没有跟到什么重磅绯闻,不过她的确和狗仔差不多。
她回答夏蓝,她看见姜颂同学离开公寓,独自去到地铁站,然后很认真地研究线路,再然后她跟着他一直坐到郊区的野生动物园站。
为了拍到更多姜颂同学的照片,她用所剩无几的余额购了张动物园的票,跟进园内。
园内有猛兽区,需要乘车游览,如果姜颂同学乘VIP观光车,她就不能再紧跟着他,但他今天好像是在体验生活,又是乘地铁,又是坐统一观光车,最后她跟他上了同一辆车。
然后她发现,姜颂同学好像被观光了,车上有人和他搭话,不过他很聪明,笑眯眯用日语对其他人说他听不懂中文,她则默默坐在角落的位置观察。
她很久没到过动物园,所以进园后不仅要给姜颂同学拍照,还要给动物拍照。还好姜颂同学看得比较认真,她有时间兼顾这两项拍摄工作。
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姜颂同学,发现他好像不喜欢动物秀和动物互动区,经过时都没有凑上去看,他好像喜欢大熊猫和考拉,路过时看了很久……一直到她经过鸟类区,她跟丢了姜颂同学。
起因是她发现了一只蓝孔雀幼鸟,在池边悠闲走动,幼态十足。它的羽毛还带着灰褐色的绒感,没有成年蓝孔雀的光泽,只有胸前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一点翠蓝。
孔雀也发现了她,对着她的镜头歪了歪脖颈,然后朝她靠近一点点,夏存放下相机看小孔雀,只见它忽然抖了抖羽毛,尾羽倏地一齐扬起。
它看起来像是在开屏,但因为还没有长出华丽的长尾羽,看起来就好像一把稀疏的羽扇,风一吹羽尖就颤一下。
“……”
感觉好傻。
除了夏存,没有人发现小孔雀的开屏,因为与此同时,一只成年蓝孔雀在一旁的草坪上展开华丽的蓝羽,吸引了人群围观拍照,夏存看小孔雀孤零零,只好对准它拍了几张,小孔雀这才收起可怜的尾巴。
等她再寻觅姜颂同学的踪迹时,就发现她已经跟丢了他。
夏蓝听完,笑眯眯说:“原来姜颂同学的地位还不如一只小孔雀哦。”
夏存不接话,而是放下包,洗了洗手去冰箱找东西吃,结果冰箱空空的。
见她突然蔫下来,夏蓝问她:“怎么啦,该不会没吃午饭吧?”
“因为剩下的零花钱都用来买门票了。”
“咦,好可怜哦。”夏蓝这样调侃,嘴角狎着一抹笑,“为了姜颂同学一掷千金嘛。”
于是夏蓝开始惋惜她们家没有什么亲戚这件事,害得夏存在小朋友每年过年除了韩馥的红包外都收不到什么压岁钱,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前段时间还拿自己未来的零花钱“贷款”买了相机,好可怜哦。
夏蓝说这些话的间隙,夏存已经找到一桶泡面灌进热水,坐到茶几边的地毯上等待泡好。她对夏蓝这副一直把她当小孩儿逗的口吻已经免疫,不过这时,夏蓝突然走近按了下她的脑袋,她抬头看她,表情有些呆。
夏蓝随后坐到茶几的另一侧,单手托着腮,看着她。
虽然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但夏存发现她和以往不太一样,这时显得更严肃,更正经。她眨眨眼,问她:“你有话要说吗?”
“夏存在,刚刚家里来了位客人,是位叫做田中遥的女士的秘书,我想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
夏存后背一僵,看着夏蓝。
夏蓝接着说,“她好像很早就知道你跟踪姜颂同学的事了,只不过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最近你买了相机,她好像就有点儿介意了,怎么办?”
其实夏蓝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也早就准备好面临这种情况,毕竟,像姜颂这样的小少爷,出门在外怎么可能没一两个保镖跟着,也就夏存在这种傻瓜会把自己当特工、侦探什么的。不过,这或许正是梦幻Bubble破碎的好时机。
夏蓝见小孩儿难得有些紧绷,问道:“你比较害怕什么呢?”
夏存绷着脸,想了想说:“那姜颂同学也会知道吗?”
“邱小姐说,田中女士没有告诉他。”
邱小姐就是田中女士在国内的秘书。
夏存听是这样,原本炸起的毛恢复原状,问:“那她说了什么?”
“她希望你停止对姜颂同学的跟踪和偷拍行为。”
当然,对方还希望她作为监护人,应该及时和孩子沟通交流。毕竟邱小姐来找她时,她装作一副好惊讶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模样。嗯,夏存在毕竟是未成年,但她的话,允许这种事发生很容易被当变态抓起来。
夏存没有说话。
夏蓝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像是一只把石头叼进嘴里、主人让她吐出来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嘴的犟狗。而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主人,她可以一直等下去,终于,她等到女孩吐出石头,问她:“那要是我不呢?”
没有直接说“不要”,还挺有礼貌。
“如果继续跟踪下去的话,她们可能会报警,或者一气之下让学校开除你,让我丢工作,好可怕,好残忍。”
“可你没有工作。”
“自由职业也是职业,照你这么说,这年头满大街都是没工作的人了。”
夏存低头,可是……
她很快抬起头,问:“可以给我邱小姐的电话吗?”
夏蓝不由得惊讶,或许是因为没有想到夏存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她对着女孩愣上会儿,说:“你好勇啊,夏存在。”
勇到她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但这简直太可爱了。
她将邱秘书前来拜访时留下的名片交给她,夏存当着她的面就联系了对方,对方似乎也很诧异,表示稍后再给她答复,最后的结果是田中女士愿意飞来H市和她见上一面。
邱秘书将她们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一间日料餐厅,约定好见面的那天,夏蓝问她:“确定不要家长跟去哦?”
“不要。”
夏蓝耸耸肩,回屋接着睡觉。
……
算上今天,夏存和田中女士一共见过四次面。前两次都是在那家日料餐厅,其中第二次是在暑期开始不久后——
作为水野真司的雇主,这场试炼计划当然是在田中女士的同意下进行的,或许也可以说是两人共同策划的。
也是在那次见面时,夏存添加「遥」为列表好友。
田中女士说:“遥是我的名字,田中遥。”
TanakaHaruka。田中遥。
像她的名字一样,她看起来是个让人觉得好遥远的人,带着疏离感,但她并非夏存想象的那样冷淡,相
反,她好像意外的热情。
那时她对女孩说:“我在东京不常用微信,可能答复不及时,但只要看见,我就会立刻回复你。”
至于第三次见面,就是姜颂同学生日那天,她来到姜颂同学的卧室,但还没有说太多话就有事打断了她。
而现在,夏存第四次和她见面。
她们坐在花道室里,大片的落地窗引入光线,黑色的漆面桌上,新送来的花材放置在低矮的花器中,白檀的气息轻柔飘散,与花的清气淡淡交叠。
田中遥没有与夏存面对面坐,而是并坐在同一侧。她的面前摆着只厚重的粗陶花器,视觉中心是一朵新鲜的蓝紫色绣球,蓬松低垂,主枝旁,铁线莲藤蔓铮铮延展,微微向□□斜,缀以芒草与菖蒲叶,线条交错流动而不凌乱,而作品的高点是一枝挺拔的百合,洁白、明亮,稍稍前倾。
整件作品由低到高,好像演绎着从某种忧郁和低谷渐渐向上走出阴影的过程,像是从破碎中重建,但由于视觉中心依旧是那朵低垂的绣球,作品仍带着股化散不开的忧郁意味。
她做完最后的调整,转头看身旁的女孩,才发现原来她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她这才说:“抱歉,好像让你久等了,我做事总是太忘我。”她这样说着,又观察了下女孩面前的作品,很不客气地指出,“小夏同学应该恰恰相反吧?”
“……你怎么知道?”
“你的作品在这样说它的主人。”
夏存看看自己的作品,问她:“这很糟糕吗?”
“并不糟糕,反而很有趣味,很可爱。”
女孩的作品选用了一只玻璃罐作花器,整件作品几乎难以分辨主花和辅花,因为每种花材都在这件作品里同等地引人注目,好像一个人能同时做无数件事那样。
除了风铃草、满天星、尤加利叶与不羁的野雏菊外,还有一支蓝色孔雀羽,整件作品给人一种全凭直觉和灵感行事的作风,但偏偏又有种奇异的节奏感,好像混乱即是有逻辑。
“为什么会插一支雀羽呢?”
那是夏存最后才插进去的,因为有些等不住,视线在漂移,扫到长桌尽头的花篮里有这样的装饰物,她才前去挑来支。但是为什么呢?
夏存把邱小姐来她家那天她跟踪姜颂时拍到小孔雀开屏的事说给她,正是因为刚刚她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在看见孔雀羽时取来它。
田中女士好像已经对跟踪这件事不以为意,平静接受了她的解释,然后她才端起手边的茶,轻轻嘬饮一口,说:“小夏同学,可以告诉我你和小颂发生了什么吗?他这几天一直很懊恼、很失落,但是你知道,我们从他嘴里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不会告诉所有人他的心事,相反,眼前这个女孩会诚实地告诉她一切。
事实上,她前两天就很想问问她,但又想着或许可以再等等,因为水野告诉她,如果小颂在知道他离职的消息后任性胡闹,他会请小夏同学来帮忙,所以她想,等见到她时当面问也不迟。
她知道姜颂一定会难以接受,毕竟从他12岁到17岁,水野几乎是他整个青少年时期最重要的一位老师。
她也知道水野早就想离职,他在任职的第三年就提过这样的事,但那时他不知为何改变了心意,就这样又做了两年,直到今年他突然提出要制定这样一场闹剧般的计划时,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时间好快啊,五年就这样过去,她的小孩转眼都这么大了。
但好可惜,她还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所以,初次见面时,当这个女孩说出“因为我想知道姜颂同学是怎样的一个人”时,她竟然奇异地受到了触动——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踪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她想要跟踪的是他的心。
田中遥知道,她的孩子永远紧闭着心扉,而让这扇心门紧闭的人,正是她这个母亲。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勇敢敞开心扉呢?
一个夏天过去,她和水野好像都知道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其实是好幸福的两个小孩儿[爆哭]
都有好好地在被爱,只不过在这个夏天前各自对爱都有点怀疑罢了[爆哭]不中嘞俺不中嘞
第46章
再次见到姜颂是在一天后的早晨,少年大病初愈,笑容灿烂,穿得也漂漂亮亮。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拥有了一头白毛。
他站在逼仄的楼梯间,猫着腰将脸送到她面前,像他们第一次在酒店的走廊上一样,但这一次他抱着双臂,更显亲昵。
夏存盯着他的头发呆呆看上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他要在电话里叮嘱她一定要是她来开门。
今天的姜颂同学好可爱。
一定是因为他的头发,好白,他看起来更像一只温驯的绵羊了。
但姜颂同学不满问她:“头发要比我好看吗?”
因为她一直看头发不看他。
“你也很好看。”
姜颂勉强满意一些。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女孩宣布自己已经病愈,所以希望今早能和她一起玩儿,夏存思索之下决定和他一起去旧物市场闲逛。
不过两人出门前被夏蓝扣留了会儿,她很不客气地对着两人大拍特拍会儿,一边说什么日系美少年赛高的话,最后笑眯眯将相机挂到夏存脖颈上,拍了拍她的脑袋瓜,说:“学着点儿。”
学什么呢?像她那样拍照吗?
夏存走在路上想着这话,总觉得夏蓝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以往两个少年走在路上时就足够吸睛,而这天,姜颂的新发色好像让他们更为引人注目,两人在奶茶店买奶茶时,就有人远远地朝他们举起手机,夏存刚刚把吸管插进杯中,就留意到她们。
是两个年轻的女孩,也许是大学生,被她发现后两人冲她讪讪一笑,然后收起手机匆匆走开。
她们为什么想要拍下两个陌生人呢,和她想拍下姜颂同学是同样的原因吗?还好姜颂同学没有发现,不然他会不高兴吧,因为他说过他讨厌偷拍。
夏存望着两个女孩离开的方向发呆,然后眼前一白,低头看去,姜颂同学正俯身衔住她的吸管,喝她手里这杯奶茶。
“……”
他没有自己的奶茶要喝吗?
这样想着,姜颂已经将她的奶茶抢到自己手里,然后交给她他那杯:“はい~”
同样的牛乳抹茶,同样的甜度,因为是姜颂同学说要和她喝一样的,但唯一的区别是他最后选择了冰饮而非热饮。也就是说,被他拿走的那杯是热的,而他递给她的这杯是冰的。
“……”
事件二十一:在走到旧物市场之前,我会和姜颂同学生一会儿气。
“为什么生气啊?”姜颂走在她身侧问道,只见他一手捏着那杯热奶茶,一手拎着那杯女孩还给他冰奶茶。
“因为姜颂同学是バカ。”
“我是バカ。”他应得好不认真,然后才问为什么是笨蛋。
等夏存告诉他理由后,姜颂的大脑里多出段全新的逻辑关系——
毕竟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日常饮用冰水的国度,毕竟他没有体会过痛经,所以他永远不会明白冰饮会让一个女孩痛经这件事。
“ごめんね。”他委屈巴巴认错,“那中午我请你吃午餐,好不好?”
这杯奶茶是夏存请他喝的,因为昨晚夏蓝又给她发了笔名为「灵感瀑布」的奖励款。
“不好,但不是因为我在生气,而是已经有人约我一起吃饭了。”
“谁啊?”
“你不想见的那个人。”
果然,姜颂同学脸色变坏一些,但他装作没听见,然后对着前面的街道说:“哇,到了。”
两人在旧物市场闲逛,夏存发现姜颂很喜欢那些闪亮亮的东西,尤其喜欢古玩摊的宝石,不管真假一股脑买来很
多,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嗯,姜颂同学还是只很肥的绵羊。
夏存带他去了一个法国老奶奶开的小店里,这是她在整条街最喜欢的一间店,因为装潢很像女巫的小屋,而她卧室里的那只西瓜红玻璃灯罩就是在这里买的。
店内有许多顾客,两人在里面蜗行,夏存见到喜欢的小物件就拍下来,当然是指用相机拍下来,姜颂见到喜欢的则统统捡进购物篮,并且最后执意带上一只玻璃灯罩。
他前去结账,夏存仍在左右看,再转回头时,发现姜颂和老奶奶在对话,他似乎在说法语,她猜测那是些很甜蜜的话,因为老奶奶笑得高兴。
姜颂好像感觉到她的注视,抱着灯罩转身,见她正用镜头对准自己,便将灯罩放到头顶。
快门咔擦。苹果绿的玻璃灯罩,白发的美少年和一枚漂亮的笑容被留在相机里。
小蓝是说像这样拍下姜颂同学吗?
……
离开旧物市场后,夏存便要前去赴约,姜颂虽然没有闹别扭,但还是问她:“那下午还可以继续玩吗?”
“下午我会和小蓝去看我朋友演出。”
“演出?那我也要去。”
“你不可以去。”
“为什么?”
因为我朋友讨厌你。但是看在姜颂同学是件易碎品的份上,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不过姜颂同学意外的没有任性,见她不回答,很乖巧地问她:“那明天可以一起玩吗?”
“明天也有事要做。”
她昨晚发现,这个夏天结束前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什么事啊?”
“你会知道的。”
“好吧……”
夏存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果然今天的姜颂同学好可爱。
她和可爱的姜颂同学在某个路口分别,她前往和水野先生约定好的餐厅,这是水野先生在征求她的意见后定下的一间日式蛋包饭餐厅,她到时店内人正多,水野已经在卡座里等她。
水野这天戴着那副他平日不爱戴的黑框眼镜,见到女孩时笑容轻松,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告诉女孩,他已经完成全部的工作交接,将在下午飞回东京,并且他已经定好飞罗马的机票,回东京后就可以带上母亲一起前去。夏存似乎对他的效率感到有些惊讶,水野却微微一笑,反问说:“这比我计划中要晚上十天,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
这时,餐厅服务员送来两份预先点好的咖喱蛋包饭,一份多明格拉斯酱,一份番茄酱,放下后对邻座卡座里坐下的客人说:“这位顾客,可以手机扫码点餐。”
水野推了推眼镜,将服务员放错位置的两份蛋包饭调换了下,自己吃那份多明格拉斯酱。
他吃蛋包饭习惯性将所有酱汁和米饭拌匀再吃,所以动作很慢,而对面的女孩划破蛋皮,保护着里面的白米饭不被酱汁染上颜色,他因此笑了笑说:“你们还真是很像,连吃蛋包饭都一样。”
他说的当然是姜颂,但夏存因为他的话歪了歪头,问:“哪里像呢?之前你说我是个很坦率的人。”
水野没忍住,又笑了笑:“这一点当然不像,但要罗列出什么地方像的话是件复杂的事,简单来说,就是我认为你们的心灵是相似的。我有一个听起来不太礼貌的比喻,那就是你们好像都不太像人类。”
“……”
“抱歉。但你可以理解成,我认为你们像两只归属于自然的精灵,只不过应该是有些胆小的精灵。”
“我也胆小吗?”
“至少在一些方面是这样,你认为呢?”
夏存默尔。
水野这时说:“那天晚上,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为什么前两年我选择留下,现在时间还很充裕,小夏同学还想知道吗?”
“嗯。”
水野接着向女孩讲述起往事,他在发现母亲患上贪食症后,一直在请心理师为她治疗,心理师说,他的母亲长久以来的焦虑和匮乏感令她无法适应她现在安全的状态,一直在寻求新的敌人,这种旧的恐惧转化为新的不安,而食物便是她重建安全感的手段。
但母亲的治疗收效甚微,就好像他越迫切地想让她改掉,她就越恐惧、越羞耻、越痛苦不安,看到第三位心理师的时候,母亲甚至哭着求他让他不要再逼迫她,水野意识到或许是他的方式不对,转而寻求其他办法,但很遗憾,那几年里他的母亲一直都在贪食症里反反复复。
他想让母亲知道她是安全的,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怕,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直到他在田中家工作的第二年,母亲检查出早期胃癌,他终于体会到某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无法治好他的母亲,她在阴影里越陷越深,也许将永远深陷其中。
水野第一次怀疑他的人生信条,那个母亲给他的信条,他突然失去朝前跑的力气,因为他无能为力。
而就在他为母亲办理手术流程时,他在医院见到了那个13岁的任性小少爷,母亲正在病床上和他有说有笑。小少爷每天放学都跑到医院,住院期结束后,他开始频繁出现在他家,很快,水野发现母亲开始给他们做饭吃,一个月后、三个月后、半年后……水野发现母亲好像没有再陷入贪食的泥淖。
后来他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因为小颯少爷告诉她,她有一个像Ultraman一样的孩子,而这样的孩子一定有一个像Ultrawoman的母亲。
“母亲和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才明白错的人一直不是她,而是我。我竟然将她视作是一个弱者,忘记她没有来到东京之前一直都是个奥特战士,我还自诩是在拯救她,以至于连母亲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个战士,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可以战胜什么……”
水野说到这里,沉默一阵,似乎是在平复情绪。
良晌,他接着说,“所以我很感激他,所以,第三年结束又有了第四年、第五年,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是个恐惧被丢下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再次用左手推了推眼镜,说,“小夏同学,我想这一点应该也是你们的共同点吧?”
夏存听得怔怔,手中握着的勺子好像都变得沉甸甸。
“既然如此,或许我应该告诉你:
“小夏同学,请坚定地相信夏蓝小姐对你的爱。”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冒出来,夏存低头,两颗泪砸落到膝上,她放下勺子揉揉眼睛,再抬头看水野。
水野向她道歉:“抱歉,突然有些煽情,现在请安心吃饭吧。”顿了顿,“对了,还是建议你不要总是用手揉眼睛。”
“……”
“以及,还是要感谢你来送别我,现在我需要去和另一个小朋友聊聊了。”
他这样说着,忽然起身,夏存红着眼诧异看他,须臾若有所悟般回过头。
背后的卡座上,一个套着黑色帽衫的少年突然跳出来,漂亮的白毛藏在帽衫下,戴着墨镜,脸颊微红,气鼓鼓但义正辞严:“你害她哭了!”
水野面无波澜:“是吗,那你应该也准备好眼泪了吧?”
“……”
夏存又揉了揉眼睛,恍惚看见一只白毛猫咪在蛋包饭餐厅炸起毛——
作者有话说:水野老师下线,很会钓猫猫鱼的老师,手握剧本是这样(本来下章还写了1000字送别戏但后来删掉了,就停在这里吧!-
今天写后面的剧情写崩溃了,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难,可能是和我最初设想的结局多少有些出入吧。总之收场难度较高,所以保持了好久的日更可能会在结局期间断掉,先说一声免得哪天猝不及
防就断了[合十][合十][合十]
第47章
两个少年坐在车上都有些打盹儿,似乎昨晚都没睡好。
田中遥从后视镜中看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依偎在一起,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随后,她操作着升起玻璃挡板,隔断前后座的声音,问身旁的人:“感觉怎么样,悪役さん?”
副驾驶座上,姜承似笑非笑:“原来我的定位是反派先生吗?”
“用水野的话说,你只是意料之外出现的反派,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姜承没有否认,而是问她:“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稍稍停顿须臾,说,“毕竟我也很想参与。”
他当然也想参与其中,也许扮演一个反派会比真的做个反派更有存在价值。
田中遥目光悠悠望着山路,沉默很久才说:“因为我觉得这是我和小颂的私事。”
大约是见姜承陷入沉默,她又接上一句,“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知道她从某种意义上带走了姜承的孩子,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带离,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带离。小颂对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但他毕竟是小颂的爸爸,他一直都在想办法亲近他的孩子,爱护他的孩子。
“不要道歉。”姜承总算在她说抱歉后开口,“我说过的,你永远不会亏欠我。”尤其是在小颂的事上。
田中遥没有再接话,眼眸深邃,似乎无尽的话都藏在那里。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半山汤泉馆外,后座熟睡的两个少年随着车身停下悠悠转醒。夏存揉揉眼睛,看向窗外,田中女士和姜先生都已经下车,她下意识要解开安全带,姜颂却一把按住锁扣,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要是母さん和你说了讨厌的话,你要告诉我哦。”
夏存费解看他,像是在问什么讨厌的话,但这时车窗被田中女士敲响,姜颂立刻帮她解开安全带,冲她眨眨眼:“泡汤愉快,存在ちゃん。”
虽然是夏天,但田中遥一直以来都是个认为越热的时候越是要泡温泉的人,所以才约夏存一起来泡温泉。
夏存昨天告诉姜颂今天也有事做便是要和田中女士一起泡汤,因为那天她在花道室就收到了田中女士的邀请,只不过那时她还在经期,所以改到今天。
而今天一早竟然是田中女士亲自开车来接她,来时车上比预想中还多了两人,田中女士为此向她表示抱歉:“抱歉,早餐时说起这件事,有人无论如何也想跟来。”
姜颂要跟来,田中遥便用男女分池为由怕他无聊拒绝了他,结果姜承干脆也放下工作平板,说自己可以和小颂一起泡,然后转头拜托桌上的老父亲姜岩玉老先生帮他处理工作,姜老先生哼了两声,到底接过工作,于是一家三口便一起离开老宅。
夏存跟在田中女士身后进了一间客室,室内熏着淡淡的木香,榻榻米铺得平整,矮几上摆着一壶冷煎茶,外面是露天的温泉池,掩映在幽静的竹篱后,四周点缀着石灯笼和夏日的野花。
室内有件更衣室,但田中女士旁若无人地在房间里更换起衣物,感觉到女孩的注视,她毫不避讳地转过身,用她赤-裸的身体直面女孩。
女孩没有移开视线,仍望着她。
她不是第一次看女人的身体,她学游泳时,会在更衣室看见许多女人的身体,但无疑田中遥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好像连身体都很优雅克制。但她看见这个美丽女人的下腹有道弧线状的疤痕,尽管已经淡去,但依旧像一道抹不去的记忆留在那里。
这就是那天她告诉她的,姜颂同学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吗?
田中遥朝她笑了笑,捞起温泉浴衣,一边穿一边对她说:“一直这样盯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夏存抬眼看她,一副好像不懂害羞这种情绪的模样。
她在透过田中遥想象她的妈妈,但她所记得的夏青的形象似乎都来自她从前的照片,就好像大脑通过旧照片编织着记忆,她从没有幻想过夏青的身体,这是第一次,但想象已经带上眼前这个女人的影子,大脑又在借助一些东西编织着虚幻的想象。
她是怎么被生出来的呢?
妈妈的肚子上会不会也有那样一道印记呢?
小蓝没有告诉过她。她好想认识妈妈。
夏存一边想象着,一边换上温泉汤衣,和女人一起泡进池子里。
热意包裹身体,那些胡思乱想好像也在热意里融化,田中女士没有说话,进池后静静闭着眼,好像在享受。夏存学着她,靠着池壁缓缓下滑,连脸颊也藏一半在水里。
她在回想此前几次和田中女士谈话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田中女士特地从东京飞来H市,她想知道她要求见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因为我想知道姜颂同学为什么总是捉摸不定,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这样回答,而田中女士在沉默之后说,她也想知道,如果跟踪他会让她明白这样的事,她希望她可以在将来的某天告诉她答案。
第二次见面,田中女士问她想不想和姜颂同学一起度过一个假期,但她告诉她,这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因为她或许会发现姜颂同学是个没那么美好的人,又或许会发现他是个更美好的人,无论怎样这都会在假期结束后变成遗憾,所以她希望她可以深思熟虑后再决定。但她只是假装深思熟虑了一下,因为她压根不会深思熟虑。
后来,假期开始。
田中女士有时会来问她有什么新的发现,她对着备忘录上的零碎记录,一点一点提炼出对姜颂同学的认识,最后她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姜颂同学是个好不坦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天,她好像明白了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她似乎明白他的捉摸不定从何而来,或许正是来自他的不坦诚,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想法。而另一件事就是,她似乎明白田中女士为什么会同意她跟踪姜颂同学这件事,或许那也是因为姜颂同学的不坦诚,他甚至不会对自己的妈妈坦诚。
她将这个结论告诉田中女士,于是,她在第三次见到田中女士时发现了她显露出了某种变化,她的眼神更柔和,但同样更严肃,好矛盾,好复杂。
田中女士告诉她,她也认为姜颂同学是个不坦诚的孩子,但是她没有办法让他敞开心扉。她说到姜颂同学是个柔软的人,从小就很喜欢猫,总是在外面助猫为乐,却从不会带自己很喜欢的小猫回家,因为他知道妈妈会对猫毛过敏,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姜颂同学自己告诉她,而是她偶然偷听到他和一只跟他回家的小猫的对话。她说:“他太容易变换形状,好像很怕被人发现他原本的样子,即使是对喜欢的人也无法袒露心扉。”
说到“喜欢的人”,田中女士话锋一转,问得直白:“小夏同学,你会继续喜欢一个不坦诚的人吗?”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回答,田中女士继续说,“或许这会让你感到伤心,但等到假期结束,我会带小颂回东京去。”
说到这里,管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最后留下句话,“剩下的话,下次见面再说吧。”
而下次见面,田中女士告诉了她,她要带走姜颂同学的理由。
因为她和姜颂同学之间还有一个缠绕的结需要解开。
……
这不是我的身体。
田中遥在一天醒来后,对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突然萌生出这种感觉。
而这天之后,这个感觉在逐渐变得强烈,一天胜过一天。
她还没有准备好拥有一个孩子,但她的公公婆婆认为她年纪已经不小,应该生一个孩子,因为姜家需要培养继承人。
她当然不能认为继承制是可笑的,因为她和她的母亲当初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她得到田中家的继承权,所以她的母亲也认为她应该有个孩子,甚至还要是个男孩,如果没有继承人,今后田中家很可能会再次交给她那个私生子弟
弟。
更重要的事,她的丈夫竟然也说,他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彼时他们已经恋爱四年,结婚三年,传闻中的七年之痒似乎没有出现在他们身上,他们彼此相爱,所以当姜承提到想拥有一个孩子时,她答应了。
但她真的答应了吗?她那点被压抑的抗拒是从什么时候重新浮现的呢?
或许就是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陌生那天开始的吧。
这不是我的身体。
恶心不断、呕吐、嗜睡、味觉变化,失眠、胃胀、乳-房胀痛、身体浮肿,腹部隆起,惯用的姿势需要变化,重心也发生偏移……她的身体好辛苦,好像用尽全力在排斥这个孩子的存在,又或者,她的身体被这个孩子接管了。
田中遥对着镜子,好像看见从前的自己在后退,在变得遥远。
她有那么爱姜承吗?她不是应该更爱自己吗?为什么她会因为他说想要孩子而藏起那种抗拒呢?又或者,真的只是因为姜承吗?
好像有人在和她说话,在安抚她,在拥抱她,在亲吻她,但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因为这不是她的身体。
是他感觉到母亲的排斥了吗?
为什么他不肯出来。
田中遥记得生产那天灯光白得刺眼,记得一个女人的尖叫,不过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只记得很久很久之后,一个婴儿发出啼哭声。
终于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
她还在失眠、易怒、不安,还在疼痛难忍,还在持续不断地坠落。医生说,这是产后抑郁。好不公平。好不公平。为什么是她承受这一切?没有人告诉她会是这样。
但这个戳一下就会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吗?
好漂亮。
田中遥想,她应该学会爱他,也许爱上他一切就变得不同。
她的孩子在长大,一岁、两岁、三岁……
他叫她妈妈,但很多时候她需要在他叫上好几遍后才听见似的,迟钝回应他。就好像她用尽一切方式去证明自己爱他,也始终摆脱不了那种微小的抗拒。
难道她还是不爱她的孩子吗?不,她爱他。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要怎样才能停止这种糟糕的状态?
没有人告诉她,她必须自己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从未停止对她表达爱意的丈夫突然对她说:“我们分居吧,遥。”
他平时喜欢用中文叫她阿遥,但这天他用日语叫她的名字。
田中遥听见这话的瞬间,仿佛感觉到周身紧紧压着她的某种东西碎裂开,她松了口气。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吗?一直以来她用尽一切方式去证明自己爱的人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丈夫,她抗拒的也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的丈夫。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却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告诉她,那为什么现在忽然这样说呢?
“我要带走他。”
“可是你……”
“他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好。”
她几乎没有阻碍地带走她的孩子,回到东京,回到田中遥的起点——
她要变回田中遥。
田中遥的孩子也拥有了一个日语名字,和她姓,名字和中文名读音接近。小颂,颯ちゃん。他是个好可爱的孩子,她工作到在沙发上睡着,他会拖来远比他还大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有时候她还是会陷入失神,回神时会发现他学着她坐在窗边,她问他在做什么,他就笑眯眯把刚刚画下的她给她看。
做母亲的第五年,田中遥发现她好像成功了,她成功地敞开心扉,勇敢并且完整地去爱她的孩子,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直到有一天,她的母亲无意间对她说了句话:小颯这孩子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为什么要说猜不透呢?
小孩的心思不是很透明吗?
从那时起,直到后来的很多年里,田中遥一遍遍意识到同一个问题——她的孩子似乎向所有人紧闭心扉,即使总是笑眯眯,看起来很好接近,实际却总是在回避着其他人的爱意。
毫无疑问,这是当初的她造成的,但那几年的记忆好模糊,她甚至不记得她到底给她的孩子带去了什么样的伤害。
该怎样让他完完全全地相信爱呢?
该怎样让他放心大胆地依恋他们呢?
田中遥睁开眼睛,双眼渐渐恢复焦距。她看向池壁边已经泡得脸颊绯红、好像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女孩,轻轻弯了弯唇角。
“小夏同学,你想好要怎么结束这个夏天了吗?”——
作者有话说:俺好喜欢这章[可怜]
今天和朋友说,写这个故事最出乎我意料的地方就是我把两个轻飘飘的人设写得有理有据,甚至有些沉重。电波系也好,若即若离也罢,都有成因。这或许也是我写得很痛苦的原因吧,两个宝宝真长出血肉了,真的会苦恼他们如何长大这件事(>_<)
而我最初只是想写一个简单的夏日奇怪firstlove故事,结果果然走向复杂(认命),但愿整体还是个轻盈的故事吧!——临近完结心情真的很复杂,压力也很大,所以很想说就说一点咯[爆哭]
第48章
好凉爽。
凉爽到夏天似乎在她从汤池里出来的一瞬间结束,但那只是水温和气温的温差带来的错觉,夏天仍在继续。
夏存坐在阶上吃着冰淇淋,她身上穿着田中女士为她准备的浴衣,雾蓝色底,点缀着浅粉色金鱼和白色小花图案,腰间系着条奶油色腰带,田中女士还为她系了个蓬松的蝴蝶结。她的头发最近刚刚修剪过,依旧翅膀似的翘在耳畔。
姜颂同样也穿着甚平,没有繁复的花纹,依旧是蓝色系,只不过颜色和质地都比之前女孩见过的那件浴衣更轻盈。
她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姜颂。他一会儿蹲到池边,一会儿蹲去花丛前,直到她吃完整盒冰淇淋,他已经蹲来台阶下方,仰着脸看她。
好像一只白毛大狗。
而现在这只白毛大狗在向她索要拥抱。
大约是在十分钟前,田中女士为她系好蝴蝶结,带她前往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的父子俩比她们更早结束泡汤,已经买来冰水和冰淇淋,开门时,姜颂正咕嘟咕嘟喝着冰水,晃眼见到门边的女孩忽然呛了声,随后便随手带上盒冰淇淋,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阔步走到门边,二话不说带女孩离开。
房间门被拉上,姜颂将冰淇淋递给她,然后好有礼貌地问:“好可爱哦,可以拥抱一下吗?”
她只是看看他,然后抱着冰淇淋坐到廊檐下的台阶上,再之后姜颂同学就开始在不同的角落蹲来蹲去。
夏存这会儿看看他,将手里吃空的冰淇淋盒放在一旁,然后垂下双腿,踩到庭院的地面上,起身对男孩说:“好吧。”
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姜颂露出个甜蜜的笑容,猛地起身,像不久前在宠物公园里见过的叫Molly的金毛犬一样朝她扑过来。
一阵温热的风,一个拥抱,或者说一个横冲直撞的熊抱将她裹挟。
夏天果然还在继续。
男孩的脑袋埋在她颈侧,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脑上,在她耳畔小声赞美:“真的好可爱啊。本当に可愛いね。”
同样的话赞美两遍,夏存勉强活动下脑袋,想了想说:“君もだよ。”(你也是。)
她的日语总是说得有些生硬,却很特别,让姜颂觉得这样说日语才是正确的。姜颂完成拥抱的心愿,这才满足松开女孩,笑眯眯牵着她坐到日光廊檐下,再拉着人向后一倒,姿势整齐地仰躺到地板上。
蝴蝶结在腰后硌着,但不痛不痒,她可以像睡在漂浮的云朵上那样睡在蝴蝶结上。
两只手牵在一
起,像天幕一朵云融入另一朵云。
他们注视着云影,好一会儿,姜颂扭过脸看女孩,问:“母さん和你说了什么啊?”
虽然田中女士给夏存准备了可爱浴衣这件事让姜颂打消了那种她会对女孩说讨厌的话的念头,但姜颂问这话时还是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夏存一开始没有直接答应他拥抱的请求让他感到不安。
夏存闻言也转头看他,问:“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会对我说讨厌的话呢?”
“唔,因为……”他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告诉她,“因为父さん就和我说过讨厌的话。”
“今天也说了吗?”
“没有。”
“那是你生日那天吗?”
“比那更早。”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姜颂闪烁其词,好像怕她生气,迟疑半天才说,“就是我假装没有看见你的那一次。”
也就是他们从游艇回到海岛别墅的第二天。
“为什么,是他不让你和我讲话的吗?”
“不是啦,但是他说……”姜颂说到这里,似乎又有做鸵鸟的征兆,于是夏存捏了捏那只还牵着她的手的手指,他只好转回视线继续看天,小声说下去,“但是他说我不应该和你靠太近,因为这样会让其他人误会,说不定会给你造成麻烦,更重要的是,还会让你误会……误会我喜欢你,这样的话会让你很伤心。”
他说完,蓦地收回腿,蜷缩着换作侧躺的姿势,面朝女孩,“但其实那不是误会,我只是还没有发现我就是在喜欢你嘛……”
他用漂亮的眼紧紧盯着她,口吻近似撒娇,好像知道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和他生气。但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足以让他面红耳赤,因为他还是不擅长做个坦诚的人。
夏存这时也收回垂在台阶下方的腿,和他一样蜷缩着,侧转过整个身子。
两人面对面躺在地板上,四目相对,只有不明显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作响。
好久,姜颂才滚动下喉结,咕哝说:“えっと……有件事一直没有问你。”好在意哦。
“什么事呢?”
“为什么你会认识贺时昭和他哥哥啊?”
夏存眨眨眼,告诉他夏蓝和贺时昭曾经恋爱过的事,然后姜颂就冒起酸泡泡,“那这么说他们也去过你家咯?”
“嗯。”
“那他也去过你的房间咯,是不是还看到过我的礼物?”
“……”
她说他的礼物说得好顺口,明明那时候还是她的小马。
“没有哦。”
姜颂这才暗爽几分,得寸进尺问:“为什么?”
“因为他好像不感兴趣。”夏存这样说完,被姜颂同学哀怨的视线攻击,改口说,“好吧,因为我不喜欢他们到家里来,所以不会带他们去我的房间。”
姜颂又得意起来,然后他问:“因为你不喜欢夏蓝姐姐交往boyfriend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夏蓝姐姐说你很会吃醋的。”
“……”
果然小蓝也知道这件事。
“这个词是她教我的,因为之前我没有用过,她还问我‘吃醋’用日语应该怎么说。”
“怎么说?”
“焼き餅を焼く。意思是说烤年糕,因为吃醋会鼓起脸颊,就像年糕被烤得鼓鼓的。”
“好奇怪。”
“……你都没有发现什么吗?”见她困惑,姜颂郁闷会儿,倏忽向她挪近几分,直到两人距离更近,他才说,“那天在水母墙前面,我对你说过这句话嘛。”
原来是这样。
夏存眨眨眼睛,忽然叫他:“姜颂同学。”
“嗯?”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呢?”
“因为你昨天还和水野さん说我不坦率啊。”姜颂记仇。
“我没有。”
“我都听见了。”
“……”好吧。
又安静会儿,夏存忽然话锋一转,对他说:“姜颂同学,我喜欢你妈妈。”
姜颂听后愣了愣,然后才露出微笑追问:“为什么?”
“因为她好漂亮。”
“只是这样吗?”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又问,“所以你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姜颂同学是个知道自己很漂亮的人。
“嗯。”
“好伤心……那还有别的原因吗?”
夏存想了想,说:“还有,姜颂同学偶尔会像个angel。”
“我会一直像个angel。”姜颂笑眯眯并大言不惭,说完才想起最开始问她的问题,又接着问,“那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呢?”
说了好多,但今天的话……
“她问我有没有想好怎么结束这个夏天,还问我这个夏天结束后打算怎么做。”
可这是两个好难的问题。
怎么结束这个夏天呢?也许和之前的每个夏天都一样,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就结束了。
夏天结束后又做什么呢?继续上学,放学,继续等下一个假期……
想着,她说,“姜颂同学,夏天好像真的快结束了。”
“还会有很多个夏天啊。”姜颂用黑亮的眼眸觑着她。
“可是那些夏天都好远,我都想不到会是什么样。”
“等到下个夏天就知道了嘛。”
他笑眯眯看她,果然像个天使。
夏存盯着他,发现他们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凑近很多,近到她可以看见姜颂同学眼眶下有层薄薄的乌青,或许她的眼圈下面也有,因为昨晚他们说到好晚才睡觉。
两双漂亮的眼彼此凝视,两道呼吸淡淡交织,忽地,姜颂朝她靠得更近,像一只狗接近一只猫,小心翼翼。猫看见狗微微抬起身子向她靠近,耳根隐约发热,再次躺回柔软的蝴蝶结上。
但室内的门倏地被人拉开,大狗蓦地坐直身子,面红耳热看向出现在门边的女人。
田中遥脸上极其罕见地露出丝错愕,而后才用一种遗憾的口吻说:“あら、ごめんなさいね。”(哎呀,真是抱歉啊。)
“母さん……”姜颂佯装不满叫她声,然后瞄一眼刚刚也坐起来的女孩。见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忍不住委屈。
好过分,她都不害羞一下。
“好吧,只是来告诉你们午餐已经安排好了,记得早点到餐厅。”田中女士说完,重新将门拉上离开。
姜颂这才转过头,别别扭扭看女孩。
夏存则没事人般看看他,突然说:“姜颂同学,我好像想到要怎么和你告别了。”
昨天他们和水野先生告别后,夏存忽然对眼眶红红显得很emo的姜颂同学说:“姜颂同学,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啊。”
他眼红红问:“什么话呢?”
“告别的话。”
于是姜颂同学眼红得更厉害:“为什么要说告别啊?”口吻不满,就好像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夏天就快结束了,我们可以早一点开始说告别的话。”
所以,他们才一直说到很晚很晚。
现在她突然说起这回事,姜颂又失落起来:“那要怎么告别啊?”
只见女孩直直地看着他,坦然问:“告别的那天,我们接吻好不好?”
有如一道烟火在脑袋里炸开,姜颂顿时涨红面颊,像只熟透的螃蟹。
真的好过分嘛!
这种事怎么可以就这样说出来!
一点都不够惊喜。
第49章
怎么办呢,好不想夏天结束,但是好想和她接吻哦。
夏存发现姜颂同学似乎每天都在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他总是在见到她的时候目光停在她的嘴巴上,如果她看过去,他就会忽然转过视线,并且无意识做出抿唇的动作。
这样的姜颂同学也很可爱。
果然要在夏天结束前变得不那么喜欢姜颂同学是件很难的事。
还可以做点什么呢?
夏存在做到第八十八件小事时,开始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但假期还剩下五天。
姜颂同学会在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一早离开,也是就说,他们应该在三天后告别,在那之前,还可以做点什么呢?
她还没想到
,不过苗雯在群里发来条消息:「存在宝,小蓝老师生日你打算送她什么礼物啊?」
自从上次她和小蓝去看了任漪演出后,同去的苗雯就得知了蓝眼镜就是夏存小姨这件事,虽然早就听夏存说她小姨是漫画家,但她还从没有将这两人关联在一起,究其原因,或许就是蓝眼镜口中“侄女”这个称呼起到了一定的推理阻碍。也是那之后,苗雯宣布自己从今以后就是蓝眼镜老师的头号粉丝,头号粉丝似乎很想给夏蓝老师送礼物。
她可以送小蓝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夏存脑海里闪过Asta和Holmes的身影。
一只刚毛猎狐梗犬好像很不错,小蓝可以每天被小狗遛一遛。
但夏存发现买狗也很贵,夏蓝的生日在9月底,她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来准备礼物,但就算是到了明年9月,她也攒不够买一只狗的钱。
但如果她少花一点呢?比如,不再为了集齐麦当劳的玩具去吃儿童乐园餐和联名套餐,不买新的玩偶和衣服,可是好像这也不够。
夏存在存在:「该怎么赚钱呢?」
可以叫我小人:「?」
可以叫我小人:「想什么呢?」
苗语连珠:「你还小,咱家不用你赚钱。」
“……”
得知夏存是想要送给夏蓝一只狗后,苗雯提议说:「这样啊,很简单嘛,我们可以众筹一只狗啊!多有意思!」
夏存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要。」
苗雯还想再劝说番,但任漪对她说:「别管她,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况是送小蓝姐姐礼物这件事,这家伙才不会跟人合伙送同一个礼物,就算是姜颂同学也不可以。
姜颂这天中午需要参加一场小型私宴,因为他和田中女士即将返回东京的消息传出后,便有不少人以“饯别”为由与姜承和田中遥搭上线,表示希望能够带上自家孩子与贵公子“聚聚”。
二人都知道姜颂不喜欢这样的聚餐,能回绝的便都回绝了去,不过这天提出饯行的是贺家那位年轻的掌权人,姜家断然不能拂了贺家的美意,何况姜颂上学期间总是跟着贺时昭,耽误人家小孩学习也确有其事,姜承自然就应下这桩应酬。
午宴开始前的早晨,贺时晏与姜承和田中遥在高尔夫球场漫谈着。
贺时晏这天提出和姜家小聚,当然也是抱着目的而来,只不过瞄准的并非姜家,而是田中家。当下国内房地产行情低迷,日本地产市场却表现强劲,在全球资本都对日本地产市场虎视眈眈信心蓬勃时,贺时晏也早就瞄准东京,这时和田中女士谈的便是田中家在青山的一个项目。
当然,谈话间也没忘记提起当初他在游艇上时见到的一幕,一个不起眼的连晕船都不敢说出来的男孩在姜颂的主动关心下提早上岸,这件事作为一件小插曲,他刻意没有让船上的管家说给水野真司,所以眼下便成了田中女士耳朵里的一则暖心新闻,可谓很好地投其所好。
姜颂坐在休憩区,远远看见三人谈笑,百无聊赖给夏存发消息,然后他就被一个很难的问题难住。
他抬头,问对面坐着的少年:“贺さん、你家的园艺师年薪多少啊?”
贺时昭面无表情看他,淡淡道:“抱歉,我对做管家这种事不感兴趣。”
姜颂哼哼声,转头给管家拨了电话,问到答案后发给夏存,然后才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另一头,得到答案的夏存难以置信地对着那几个数字看了看,脑海里不由得幻想起自己穿着园丁服浇花或者修剪植物的画面,然后回答姜颂:「因为好想做个有钱的花匠。」
Hayate:「为什么?」
夏存在存在:「因为我发现买一只很新的小狗好贵。」
姜颂遂在手机这头眯眼笑起来,开始给她出主意。
贺时昭坐在对面看他许久,见他始终是副粉红泡泡向外冒的模样,终于问:“你在和她聊天吗?”
姜颂听后敛下几分笑意,嘟嘟囔囔问他:“关你什么事啊?”
“不关我的事,只是很羡慕你,好像有很多话可以和她说。”
他说得大大方方,姜颂却小气巴巴起来,抬起头来一副提防模样看他:“我警告你不要对她乱来哦。”
说起威胁人的话都毫无杀伤力,但就是这样一个软绵绵的人,每次都能带走那个女孩。
贺时昭不禁眸光一闪,好像想到好笑的事,竟然露出个笑:“乱来会怎样呢?反正你就要回东京了。”
姜颂拧眉,好像在想如何反击,最后赖皮说:“我会和她说你的坏话。”
“……”
见他语塞,姜颂这才冲他眯眼笑,好像刚刚皱眉的样子都是假装的:“这只是个玩笑。”他才不会对她提贺时昭呢。
“……”
真是好幼稚,幼稚到贺时昭难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姜颂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还能拥有不长大的权利,要拥有多少爱和底气才能像他这样呢?还真是幸运到让人羡慕。
“姜颂。”
“なに?”
“看在我做了你一学期挡箭牌的份上,帮我个忙吧。”
他当然知道姜颂为什么总是在学校里跟着他,无非就是想借他来避免被其他人包围,既然被误会成是这家伙的朋友一整个学期,现在也可以让误会继续延续下去。
“好啊。”姜颂倒很大方,先随口答应才问他帮什么忙。
贺时昭也转头看看还在击球的兄长,笑了笑说:“帮我背口黑锅吧,离开这儿。”
他不是很擅长把人丢下吗?现在他不想呆在这里,也很想试试把人丢下的感觉,尤其是这人是他哥。
“什么是‘黑锅’啊?”姜颂还在不合时宜地好学。
“意思就是……”贺时昭正要解释,但瞥见桌上那罐刚刚姜颂为他点的可乐,他拿在手上,朝他轻轻抛去,“Carrythecan.”(背黑锅。)
姜颂险险接住,看看把黑锅丢给他的家伙。
好吧,为了王子的美德,他要答应他。
好吧,其实是他也好想跑开哦-
送一只小狗的想法暂时被搁置,因为姜颂说,也许夏蓝姐姐现在不需要新的小狗,应该让她来决定是不是要养一只狗。
夏存想了想,似乎认为有道理,然后便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可以先给小蓝的小狗送一件礼物,狗盆或者狗窝,虽然小狗还不存在,但是将来说不定可以用上。当然,这也可以向小蓝传递个信号——她不会因为她想养小狗这件事而吃醋了。
她希望小蓝可以更开心,可以像公园里那些养狗的人。
“夏存在,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任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结果这家伙还在走神。
她好久没来夏存家,结果今早一来居然发现那只旋转木马被她送了人,任漪简直觉得心在滴血,虽然那好像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好啦,小涟漪,青春荷尔蒙就是这么凶猛的存在呢。”夏蓝一副安抚口吻,然后理直气壮支使女孩,“帮我看看咖啡煮好没。”
任漪只好转身去餐厅,不巧的是,刚刚经过房门就听见敲门声。
她顺道开门,随后便被吓得后退半步。只见一只大黄鸭赫然对准她的脸,错愕一瞬后,面前的大黄鸭被人放下,然后她便看见春夏限定款校园王子在门外对她傻笑。
而姜颂在看清女孩后面露不解。
她是谁啊,看起来像个杀手。
任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转过身对客厅内说:“有人来了。”说完去餐厅岛台倒咖啡。
姜颂抱着大黄鸭进门来,默默将它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有些拘谨:“因为经过一间橱窗看见了它,就顺手带过来了。”
“好大的伴手礼哦,阿里嘎多姜颂同学。”夏蓝小姐热烈欢迎了大黄鸭的到来,然后把大黄鸭搬到之前被Holmes碎尸的大草莓熊的位置上,“不错嘛,等冬天到了我再给它织
顶帽子。”
“可以也给我织一顶吗?”
任漪端着咖啡过来正好听见这句,将马克杯往茶几上一放:“没见过张口就要礼物的。”
夏蓝笑眯眯端起咖啡:“夏存在,不给两位小朋友互相介绍一下吗?好难得哦,家里居然装了两个你的朋友。”
夏存这时已经将摊在沙发上的厚相册藏到靠枕后,站起身,指着任漪对姜颂说:“这是我的朋友任漪,任念二声。”
大约是一种强迫症,任漪无法忍受其他人念错自己的姓氏,为此不惜把自己的ID取成「可以叫我小人」,这样总不会再被人念错了吧。所以夏存介绍她时也强调了这点。
“你好啊,はじめまして(初次见面)。”姜颂很礼貌地朝任漪问好,然后眼巴巴盯着夏存,等她介绍自己。
任漪却没有友好回应他,这时抱着双臂坐到沙发上,对他说:“我已经认识你了,不用她介绍。”
夏存点点头,跟着坐下,姜颂只好也坐下。
三人像一排小鸭子坐在沙发上,夏蓝笑眯眯看着,问:“快到点了,午餐想吃点什么?”然后又自问自答,“好久没吃披萨了,不然就吃这个吧。姜颂同学要一起吗?”
“はい。”
“你不是要参加午宴吗?”夏存问。
姜颂同学一脸骄傲地把他助人为乐背黑锅的事说了出来,当然,他在纠结之下没有说出那人就是贺时昭。
“我看根本就是你想跑吧。”任漪在女孩右手边接过话。
“对啊。”姜颂在左手边理所当然承认。
任漪:“……”
夏蓝充而未闻般,接着问几人想吃什么口味,点完餐后才像是想到什么,问:“对了夏存在,你看见我冰箱上那块披萨冰箱贴了吗?”
虽然夏蓝总是忘记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里,但对家里有什么东西还是了如指掌,譬如现在问起的冰箱贴。
“……”夏存无声看看她,顿了会儿说,“被我送人了。”
一旁的任漪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你怎么什么东西都送人啊?冰箱贴都送,送谁了?”
“水野先生。”
送别水野的那天早晨,夏存关上冰箱门时注意到那块披萨冰箱贴,随手抠了下来。分别前,她将冰箱贴送给水野真司,说也许罗马的披萨会很好吃,水野收下冰箱贴后摊在手心,看了很久对女孩说,“我会试试的,谢谢。”
也许他想去罗马,其实就是想吃世界上最好吃的披萨。
任漪不知道有关水野的秘密,只觉得这家伙太爱送人东西,更为不爽,当然,主要是因为她还惦记着那只木马,要知道那是小蓝姐姐煞费苦心才给她弄到手的,这家伙居然把它送人。
“喂,姜颂。”她突然叫姜颂的名字。
“はい。”姜颂礼貌应上一声。
“你走之后,那只木马怎么办?”
姜颂闻言抬眼看看懒人沙发的方向,然后才回答那个像杀手一样的女孩:“请放心,我已经给它买好船票了哦。”
话音温驯,夏存不禁在这样的声音里生出一段幻想。
她的小马会坐在沉甸甸的邮轮上,穿过蔚蓝的仿佛无边际的大海,穿过洒在海面上的银白月光,抵达东京港。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漂洋过海,找到她的小马带它回家——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完结哦米娜桑[可怜]
如果小马真的会离开,怎么不算一段漫画剧情呢?脑补一些夜晚站在邮轮上看漆黑大海和月亮的漂亮小马,多年以后,当初带它回家的主人(小黑猫版)远渡重洋来找到它,拍成动画片我要看[可怜]
好吧,当初夏存在灵机一动想到她可以做园艺师,我写这章的时候突然也灵机一动,发现好像真的可以!
感觉夏存在很适合穿那种园丁服,破破旧旧沾满泥浆的背带裤和围裙什么的,打理花园什么的。虽然不会写到,但是有种孩子有出路了的感觉,园艺也是一种handcraft嘛,很有灵性的宝宝[抱抱][抱抱]天呢,萌坏我了宝宝!
好吧好吧,今天脑内剧场过多^^
第50章
再过八个小时,姜颂同学和她的小马就会出发离开。
夏存小心翼翼退出男孩的房间,在走廊上奔跑,跑到露台上时,她打断了一场夏夜里的热吻。
露台上的成熟男女半拥着,一齐望向女孩的方向,女人朝她微微一笑,问:“怎么了,小夏同学?”
夏存将手藏在背后,说:“我对姜颂同学做了件很坏的事。”
两人微微扬眉,似乎在等她说是怎样的一件事,但女孩只是问:“可以安排车子送我回家吗?”
田中遥没有得到答案,但欣然同意:“当然。”她顿了顿,和她道别,“さようなら(再见)、小夏同学。”
“さようなら。”
夏存将手中的东西藏回包中,直到车子驶入繁华的霓虹中,心依旧在怦怦直跳。
好快哦。
也许是魔法正在显灵吧-
那是在几个小时前,告别时刻如约降临在夜晚的海洋馆。
他们停在弧形的亚克力隧道下,停在一片深蓝里,像站在海底。
银白的鱼群穿梭在他们周围,光影在浮动,在他们脚底,在他们面孔之上。
事件九十七:我会和姜颂同学在海洋馆亲吻。
鱼群穿梭往来,人流如织,两个少年停在水光中酝酿着一个亲吻。
两颗心擂动,如果心脏变成鱼,会撞碎观赏窗,海洋馆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他们的心脏跳动而被淹没。但现在,它们只是在他们的身体里冲撞。
应该可以了吧。
姜颂的心脏这样告诉他,于是他低下头,缓慢靠近微微扬着脸的女孩。
鼻息轻浅,夏存在男孩靠近时感知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但同时还感知到无数双眼睛。鱼的眼睛,人的眼睛。
她低下微扬的头,转眼看向一旁纷纷扭头观望的人群。
“もー。”亲吻被打断,姜颂旁若无人地发出撒娇抱怨的声音,“只差一点了嘛。”
夏存收回眼睛看他,说:“可是有人在偷拍我们。”
姜颂这才看看周围的人群,咕咕哝哝说:“没关系啊,因为我们很好看嘛。”
他在这件事上自我认知清晰。夏存却将重点放在他的前半句话上,问:“为什么没关系?你不是说过偷拍是很失礼的吗?”
“唔,什么时候说过啊?”姜颂试图否认。
“就在去爬泰山的那天。”
她用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男孩看,他这才记忆复苏似的,却说:“原来你听懂了,所以那天你是假装没听懂我说的那句很简单的话,对不对?”
“……我没有。”
“骗人。”夏存同学的另一个缺点是总是很理直气壮地骗他。但他这样想着,忽然说,“大丈夫だよ(没关系啦)。”
什么没关系呢?夏存没想明白这句话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说什么,但既然他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好了。于是她说:“那我们继续好了。”
她还记得当下要做的事,姜颂却没再像刚刚那样甚至前些天那样眼巴巴地看她,而是好不认真地凑近女孩,对她说:“你好像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会因为今天这样的事,或者前几天买奶茶时发生的事感到困扰的话,”他一字一顿,口吻郑重,“大丈夫だよ。”
声音柔软得像是被绑成一朵蓬松的蝴蝶结,夏存呆呆眨动下眼睛,好像明白过来什么,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原
来他知道她在困扰什么吗?
那天他突然喝她的奶茶也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吗?
一时间,夏存耳畔除了心脏的搏动声,几乎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但姜颂同学的声音例外,他继续说,“还有,ごめんね。”
夏存困惑不止:“为什么你要道歉啊?”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想让我发现这件事,但我刚刚发现,你好像是因为我说过的那句话才不想告诉我这件事的,所以,ごめんね。”
因为不想让她为这件事感到困扰,所以打算一直回避这个问题,结果让她感到困扰的是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而他承认,那时候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夏存抿着唇,好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颂索性牵着她坐去一侧的矮阶上,一手枕着膝盖,托住脸颊,扭过半边身看她,第一次开诚布公说:“我很早就知道了哦,偷拍的事。”
“爬山的那天吗?”
“ちがうよ(不是哦)、比那天还要早很多。”姜颂在女孩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接着说下去,“不然还是告诉你好了。”
……
她在跟踪我。
当姜颂走过花店的橱窗时,几乎肯定那个女孩是在跟踪他。她的身影模糊地映在玻璃橱窗上,映在一朵向日葵的深褐色花盘上,远远的,看不清模样。
就是因为她吧,最近那种奇怪的感觉。
姜颂原本是要前往学校的,但走到这间花店外时,他突然感到不爽。
好讨厌哦。他决定不去学校,在街巷间乱窜,就好像他变成一朵蒲公英的绒毛,风吹往哪里他就去往哪里,最后,他走到一处公园的湖边。
那个女孩还在跟踪他,他坐到湖边的台阶上吹风,托着腮看湖面。
事实上,姜颂从小到大都活在密切的关注之下,他早就习惯了被人包围或者注目,但那些人通常情况下都很有分寸,因为一旦没有分寸就会被保镖制止,但为什么这个女孩还没有被制止呢?
要不要告诉水野先生呢?看在她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份上,假装没有看见好了,不然会很麻烦吧。
到底是习惯了这种事,姜颂很快适应了这条尾巴的存在,习以为常到可以忽视那种不时出现的干扰。
这种习以为常一直持续到假期到来,他以为应该结束了,但假期里水野真司忽然组建了一支奇怪的小队,一个奇怪的陌生女孩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自我介绍说:“我叫夏存,存在的存。”
虽然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她。
直到登山的那天,他走在山道上再次感知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知道,一定就是她了。
所以她是谁呢?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水野先生会让她加入?
好让人在意啊。
……
“就是这样哦。”
姜颂说完,笑眯眯看着她,没有半点儿要追究这件事的意思。
夏存不禁呆呆看他,许久,她忽地向懒洋洋支着脸颊的男孩靠近,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微笑上。
路过的游人脚步暂停,姜颂也好似僵在那里,只有鱼群还在往来不停歇。短暂的几息后,夏存回正身体,思索着嘴唇上轻盈又柔软的感觉是否存在,而姜颂这时总算反应过来,立刻红着脸道:“ずるい(好狡猾)!这个不算!”
他说着起身,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台阶上扶起来。好像游戏输了一局,一定要重新比赛一局那样,说,“もう一回(要再来一次)。”
夏存没有拒绝,因为刚刚她好像吃人参果的猪八戒,没有尝到亲吻的滋味。
于是,男孩低下腰,重新亲吻向女孩。
鼻尖的位置好奇怪,会戳到她,所以应该歪着头调整角度。唇瓣再次相贴,身体再次发麻,耳畔依稀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模糊惊叹,但两人无暇辨别那是些什么样的话语,只觉得嘴唇好软,好凉,好像不存在。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
两人轻飘飘地分开,忽然心照不宣地转过身,面朝水幕。一只硕大的海龟刚好从他们头顶漂浮过,一道阴影盖住两张红彤彤的脸。
好奇怪哦。
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夏存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种感觉,因为她好像从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就好像这是一种不存在的感觉。如果第一个不算亲吻,那第二个应该就算了吧,可为什么还像是不存在呢?
也许亲吻的感觉就是吃人参果的感觉。
好久好久,手被男孩牵住,夏存偏头看,他也扭头看她,然后他说:“结果还是好多话没有说完嘛。”
是哦,就算提前很久说告别的话,也说不完嘛。
“不过没关系,我会经常回来啊。”
说这话的姜颂同学眉眼弯弯,像个天使。
或许夏天可以停在这里,依旧漂浮着,依旧像是梦幻的场景。
于是她发出约定好的告别信号:“さようなら、姜颂同学。”
按照约定好的那个计划,他的台词只可以是那一句:“さようなら、存在ちゃん。”
于是,一场完美的告别计划在蓝色的夜晚落幕,夏天在此结束。
但十分钟后,夏存改变了主意。
当她在被地铁安检人员拦下后,她决定反悔。
事件九十八:我会重新导演一次告别。
她站在路灯投落下的一束光里,对电话那头的田中女士说:“我想去找姜颂同学。”
不久之后,一辆车驶来附近接她离开,再一次,她抵达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别墅。
她安静地推开姜颂同学的房门,房间内,打包好的物品箱迟迟没能被主人送走,高耸立在那里。
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那是她的小马。
而男孩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也许他听见了脚步声,但他没有理睬来人的意思,直到他感觉柔软的床向下陷落几分,他才扭过头,然后,他红着眼眶惊诧将头抬起几分。
女孩侧卧在他床上,像只会闪现的猫咪,她盯着他,眨动黑色的眼眸。
果然姜颂同学的完美微笑是假装的,为了她的告别计划,他假装得很辛苦吧,毕竟他是一个脆弱的人才对。
“姜颂同学,我发现我还是不擅长做计划,所以我们还是乱七八糟地告别吧。”
无论什么计划,都抵不过总是有计划外的状况发生。而计划中的梦幻告别完成后,她又有了新的想做的事。所以,夏天也可以乱七八糟地结束。
姜颂听了这话,这才委屈巴巴说:“好过分啊,我都准备好哭一整晚了。”
夏存因为这话,脸上忽忽闪过笑意,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姜颂确信他看见了。
“你刚刚笑了。”
“对啊,我又不是真的不会笑。”她面无表情说,显得毫无说服力。
“那为什么你总是不笑?”
“因为我在刻意隐藏我的嘴巴。”
“……”
“因为Gromit就没有嘴巴。”她补充说明。
“好奇怪哦。”
“我本来就很奇怪。”
两人说着话,面对面躺下,像那天在温泉旅店里的场景。夏存看了看他漂亮的嘴唇,忽然问:“姜颂同学,你觉得亲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像苹果或者樱桃的味道……你觉得呢?”
“我好像没有感觉。”
“怎么可以这样!”姜颂炸毛,突然又将身子撑起几分,图穷匕见,“那再亲一次好了,可以吗?”
夏存看着他,点点头。因为她发现亲吻可能就是吃人参果,没有味道,所以好想再尝一下,但等男孩凑过来时她推开他。
“躺着亲好奇怪。”
“那、那站起来好了。”
两人又站到床边,姜颂又作势亲她,这一次手先摸了摸她的脸颊,以及她耳边的头发。“头发也好可爱哦。”这样说着,又像只狗那样凑近,但他又一次被女孩推开。
“等一下。”
“なんで?”
“我还是更想我来亲你。”
女孩这样说着,突然像摆弄玩偶的位置那样把姜颂摆放到床边坐下,换做是她低头亲吻男孩。
她的手垫着他的后脑勺,很轻很轻,像亲吻那样轻。就在她觉得主动亲吻似乎也没感觉时,一道濡湿的热意扫过她的唇瓣,痒酥酥,湿漉漉。
他竟然像小狗那样舔她。
夏存登时汗毛竖立,后撤半步,姜颂同学貌似很无辜地看着她,问道:“这次有感觉到一点,对
不对?”
她点头。
“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让你感觉到更多。”
“为什么,你会和其他人练习接吻吗?”
他做出生气的表情:“バカじゃないの?”(你是笨蛋吗?)说完朝她伸出手,牵住她手腕向床边牵引,然后拉着她倒在床上。
两人望着天花板,在乱七八糟的亲吻后,接着说乱七八糟的话。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什么啊?”
“姜颂同学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就是这个夏天。”
“好犯规嘛,我哪有这么厉害?夏天每年都有啊……”
安静很久,夏存才问他:“你在等我否认,对不对?”
“……”被戳穿的姜颂同学拿抱枕蒙住脸。
“好吧,姜颂同学,你有这么厉害的。因为这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夏天。”
姜颂松开蒙脸的抱枕看她。
真的好犯规嘛。
所以,那只装进箱子里的小马到底要不要还给她呢?
夏蓝姐姐在公园里告诉他,那只小马是小猫最喜欢的东西,象征着一切梦幻,是小猫永远的童年印记。
所以,他真的要带走它吗?可是好舍不得哦。舍不得小猫,舍不得小马。
此后的每一分钟,这个念头都在姜颂脑海里不断发酵。最后大约是感觉到意志力的涣散,他终于做出决定:
如果明早他比闹钟先醒来,那就把小马寄回原本的家,如果是闹钟吵醒他,他会带它去东京新的家。
“姜颂同学?”
夏存压低声叫他,只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应声。他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坐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件东西。
一定是因为魔法。否则,为什么她会在出门前随手选来这只一整个夏天都没有背过的包呢?否则,为什么她会在第一次告别结束后的地铁站因为包里的东西被拦下呢?否则,为什么她会在今天偶然找到这把失踪一整个夏天的剪刀呢?
事件九十九: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
既然女巫小蓝会因为剪掉厚重的长发变得像是失去魔法,那么姜颂同学也会因为头发被剪掉而没有那么可爱吧。
也许他会变成平平无奇的丑男孩,那样,喜欢的魔法就会被解除,她就不会再因为夏天结束而不开心了。
“咔嚓……”
剪刀好像发出相机快门的声音,就好像她在用剪刀保存姜颂同学。
咔嚓咔嚓,姜颂同学皱起漂亮的眉头。咔嚓咔嚓,姜颂同学嘴角翘起温柔的弧度。咔嚓咔嚓,姜颂同学漂亮的头发被剪得乱糟糟。
咔嚓咔嚓……
夏天和头发一起乱七八糟地结束了。
如果魔法被解除,平平无奇的王子还能怎样拥有更多人的喜欢呢?除非……
除非他找到三条新的王子的美德,比如说宽恕。不过,这位王子好像已经拥有宽恕的美德了——
作者有话说:咔嚓咔嚓,撒哟那拉。
正文就到这里啦,用さようなら是比较正式的告别,有种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的感觉,不是永别!
还有点没收完的尾,放在哪里都不对,就写在姜颂同学视角的番外里好了,但在这里我需要说,番外应该不会有这之后的内容哦。
这很残忍,但我写这篇文最初的想法就是「我要写一个意犹未尽的夏天的故事」,所以我在文案标注了很劝退的OE,尽管我觉得这是本小甜文啦。
不过也有种很想写后续的冲动啦,什么日本之行,花火大会啊,冬季的故事啊,但又觉得这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说好的意犹未尽(>_<)
「我会剪掉王子的头发」是让这个故事诞生的一句话,为了剪头发包了一碟饺子,虽然写出来醋和我想的不是同一个味道,但到底还是写出来了,这也很夏存在嘛!
非常谢谢夏存在和姜颂同学,五年多没有写出长篇的我又写下了如此可爱的两个宝宝,真的很感动。虽然几度写得很痛苦,但那是因为我很爱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也喜欢这个难以置信的夏天[可怜]
番外明天见。
鄙人不但没断更还双更,可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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