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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勇闯白光山


    铁横秋坐回座位,干脆道:“我的想法已经说得很明白。那就是,勇闯白光山。”


    霁难逢轻轻挑眉,只吐出四个字:“是挺勇的。”


    铁横秋心中了然:若是年轻后生说你“勇”,那是真夸你;可这话从老江湖口中说出,便是别样的意味。


    铁横秋便也笑笑,说:“勇是好的,但当然也不能有勇无谋。”


    霁难逢眼中笑意未减,抬手示意:“那兄弟不妨跟我说说你的‘谋’。”


    “白光山上的情况,我非常了解。”铁横秋尽量用一种自信的语气说道,“山上化神境的人,原本只有玄机阁主、万籁静和凌霄宫主……”


    说到这儿,他稍作停顿。


    下山不久,他便听闻云思归假扮玄机阁主、却被万籁静镇压的消息。心下顿时明朗:怪不得那“玄机阁主”此前对他步步紧逼。原来是那老贼冒充的。


    定了定神,他继续开口:“如今只剩万籁静一人。他与我交情不浅,我有把握能够稳住他。”


    霁难逢却对这番分析不以为意:“别费神说化神的事情了。别说三个,即便三十个化神,也不用太在意。”


    铁横秋:……好狂的口气啊。


    除了月薄之之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狂的人。


    但是霁难逢的狂,和月薄之的又有些不一样。


    霁难逢继续道:“你倒是跟我说说,打算怎么应付百丈仙人罢。”


    铁横秋垂眸沉默片刻,抬眼反问:“听兄弟的语气,似乎对百丈仙人颇为忌惮?”


    霁难逢闻言一笑:“兄弟,你不是说你对白光山的情况非常了解?怎么,难道你不了解百丈仙人的实力吗?”


    铁横秋一时语塞,只得讪讪笑道:“这个嘛……”


    霁难逢淡定一笑:“半步飞升之人,你说你打算怎么打?”


    铁横秋噎住了:“咱不一定要打,只要拖延一会儿……”


    霁难逢挑眉:“半步飞升之人,你打算怎么拖延?”


    铁横秋道:“不是还有兄弟你吗?”


    霁难逢咳了咳,说道:“兄弟我年纪大了,打不动了……”


    铁横秋拍了拍胸脯:“还有我呢。”


    霁难逢上下瞥了瞥铁横秋。


    铁横秋:……啊,这眼神是在看不起我吧!


    铁横秋一咬牙:“还有薄之啊。薄之加上你我,还不能够吗?”


    霁难逢沉吟道:“月薄之加上我啊……”


    铁横秋:……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别看不起我啊,可恶!元婴就是这么不值一提吗?


    你知道我在外面可以自称老祖吗!?


    霁难逢轻轻一笑,说道:“可是,你不是说月薄之被挟持了吗?他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还能打吗?”


    铁横秋深深一叹,知道不能隐瞒太多,便徐徐说道:“他嘛……他的身体其实还可以,他不舒服,主要是心里不舒服。”


    霁难逢:…………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觉得你们很神经。


    你们小夫妻拌嘴,可不可以不要牵扯旁人。


    铁横秋朝霁难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事实上嘛……”


    铁横秋也有些张不开嘴,除了有些尴尬忸怩之外,更多的是他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霁难逢却把手一抬:“兄弟,不用说了。我懂。”


    铁横秋大受震撼:“……这你也能懂啊?”


    霁难逢站起身道:“既然你要跟他表明态度,那我去也没有意义。主要还是看兄弟你呀。”说着,霁难逢还拍了拍铁横秋的肩膀。


    听到霁难逢这句话,铁横秋更加震撼:“兄弟,你是真懂啊!”


    霁难逢感慨一声,继续道:“谁没有年轻过呢?”


    铁横秋目瞪口呆:……你年轻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草,看来只有我没有年轻过啊。


    霁难逢悠悠道:“既然薄之兄弟要的是态度,那依我看,不如你独自前去。索性连朱鸟也不带,一人一剑独闯龙潭,岂不更显诚意?”


    铁横秋沉吟片刻,苦笑道:“我若孤身前往,只怕还未杀到百丈仙人门前,便已化作飞灰了。”


    霁难逢却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以为,薄之兄弟会容许这等事发生么?”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铁横秋缓缓道。


    霁难逢眉梢轻挑,悠然抱臂,唇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其实还有一法。”


    铁横秋脸露惊喜:“愿闻其详!”


    霁难逢拂过发辫的暗紫色珠翠,笑着把法子徐徐说出。


    白光山上,气氛凝重如冻墨。


    接连发生的变故,让正道众人心神不宁,颇有几分人人自危之感。


    “谁能想到,玄机阁主与凌霄宫主竟相继遭了魔修毒手……最可怕的是,两人遇害时皆悄无声息,魔道手段,当真越发诡谲难测!”


    “所幸还有百丈仙人坐镇主持大局。”


    “更令人唏嘘的是,连名震一时的月尊竟也落得如此境地……”


    “月尊向来心高气傲,经此一劫,更是闭门不出,不愿见任何人了。”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名锦衣公子缓步走来。


    众人纷纷停下话语,朝他拱手致意:“恭贺何少主夺得大比魁首!”


    何处觅苦笑回礼,转而向门前守卫问道:“月尊……可还在里面?”


    守卫恭敬答道:“自大比结束那日起,月尊便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何处觅沉吟片刻,仍温声道:“可否劳烦通传一声?”


    守卫面露难色:“不是小人不愿通报,实在是月尊谢绝一切访客。何家少主还是请回吧。”


    何处觅却不退缩,微微一笑,语气依旧谦和却坚定:“确有要事相商。还请小友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试。”


    守卫见何处觅态度坚决,又是何氏少主,终究不好太过推拒,只得转身入内通传。


    不多时,守卫快步返回,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讶异,躬身说道:“月尊有请。”


    何处觅谢过守卫,缓步踏入阁楼。


    这个地方是百丈仙人特意为月薄之辟出的居所,陈设清雅,又因怜月尊体弱,室内暖意融融,一入门便嗅到淡淡药香。


    何处觅轻掀珠帘,只见月薄之静坐窗畔。在旁人眼中,他苍白消瘦,十足一个病西施。然而何处觅却深知,这是明明是一个毒霸王。


    何处觅朝他拱手作揖,正要寒暄几句,月薄之却道:“客套话就免了。”


    何处觅一时进退两难,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月薄之眸光微动,单刀直入:“是他让你来的?”


    这个“他”到底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何处觅微微有些冷汗,说道:“我也好些天没有他的音讯了。”


    月薄之眼中隐约的期待瞬间熄灭,面色骤然冷如寒霜:


    “那你可以走了。不送。”


    何处觅抹了抹额头的微汗,心想:我可能有些眼花了,居然看月尊看出点怨妇的模样来。


    月薄之眼风扫来,声音更淡:“还有事?”


    何处觅轻咳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枚寸许大小的物事,托于掌心。那宝物似玉非玉,似花非蕊,通体流转着一层温润朦胧的霞光。光芒吞吐间,隐约可见其中有莲瓣舒卷。


    正是那净时莲心。


    原来百丈仙人几经斟酌,最终还是将大比魁首之名予了何处觅,并将这净时莲心作为彩头赠予了他。


    “此物于我并无大用,不如奉予尊驾,或可入药调息。”何处觅言辞恳切,双手奉上。


    月薄之垂眸,并未立即接过,而是说道:“你待我竟还有敬意吗?”


    “这是自然,”何处觅连忙应道,“在下对月尊向来钦佩。”


    月薄之轻笑一声,拢了拢大袖:“那你对你的铁师弟呢?”


    何处觅心头蓦地一紧。


    他沉默良久,终是低声答道:“我身为何氏少主,如今所思所虑,唯有家族荣安。”


    在刚刚脱出白光遗阵时,旧情翻涌,何处觅受回忆的冲击,对铁横秋动情不已,甚至甘为他赴死。


    然而,看着铁横秋待月薄之的不同,想着自己负担的一切,又回忆起过去种种,何处觅也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终究也不再是十年前那个肆意的世家子弟。


    明白了身上的责任,他也明白了铁横秋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己。


    月薄之却淡淡道:“你为家族荣安,便不惜勾结魔道?”


    这话问得极是尖锐。


    何处觅却神色沉静,从容答道:“正邪之分,说到底不过是世人偏见。”


    月薄之轻笑一声:“你倒是难得的明白人。”


    话音未落,何处觅只觉掌心一轻,净时莲心已被月薄之收去。


    月薄之语声低缓:“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何处觅连忙躬身:“不敢当。”


    他心中却暗喜:这买卖实在划算。净时莲心虽然是至宝,但目前对他没有大用。如果能以此换得月薄之一个人情,倒是好交易。


    何处觅步出阁楼,未行多远,便见万籁静静立道旁,似已等候多时。


    “万师兄……”何处觅轻声说道。


    万籁静却朝他低声说:“我们先找个理由,暂时离开白光山。”


    何处觅一怔,好奇问道:“怎么了?”


    万籁静唇角轻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方才收到铁师弟传讯,他说,他正要上山来。”


    何处觅一时愕然,怔怔道:“这……”


    想起月薄之刚刚说的“勾结魔道”,何处觅瞥了一眼万籁静:大师兄这么好的人都勾结了,我勾结起来可更没有心理负担啦。


    万籁静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就和何处觅相约下山了。


    众人见云隐宗与何氏皆要离去,不由心生寒意:莫非他们也是忌惮白光山附近潜伏的魔修,这才急于脱身?


    一时间,人心浮动,各方势力也纷纷收拾行装,相继撤离。嘴上只道:“既然大比已毕,我等也不必久留了。”


    白光山原本热闹非凡,如今只剩百丈仙人一位散修,以及凌霄宫与玄机阁的残余门人。


    凌霄宫和玄机阁的掌门都死于非命,群龙无首,门下弟子进退维谷。害怕魔修再度来袭,又惶然无依,只得暂时依附于百丈仙人左右,直到宗门的长老前来接应。


    树林中。


    苏若清剑招凌厉,身形腾挪间寒光纵横,在虚空划出凌厉剑气。


    一旁有弟子低声感叹:“苏师姐自从被何处觅击败后,就一直意志消沉……没想到师尊遭此大难,她反而重新振作,剑意竟比往日更显锋芒。”


    苏若清抹去额头的汗,扫视在场的弟子,心想:师尊已经没了,门派的重任便落到我的肩头。我断不可以像以前那般纵情任性了……


    就在这时候,却见魏琇莹经过。


    苏若清望向她的目光中,不禁带上几分复杂之色。在她看来,玄机阁如今阁主新丧,魏琇莹身为门中重要弟子,理应同自己一般肩负起重振宗门的责任。


    然而,魏琇莹却依旧从容自在,神情间不见半分阴霾,仍是那般独来独往、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若清忍不住出声:“魏道友,如今魔修猖獗,你为何仍独来独往,不与门下弟子一同行动?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魏琇莹道:“他们与我一起,只会拖我后腿罢了。”


    苏若清眉头微蹙,正色道:“既为同门,自当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魏琇莹语气平淡:“我和他们又不熟!”


    苏若清听得目瞪口呆。


    却见两个玄机阁弟子恰好经过,听到这对话。


    其中一人对苏若清解释道:“苏仙子有所不知,魏师姐向来独来独往。不止如此,我们在白光山上好几回瞧见她与那铁横秋谈笑比剑,说起来……她与铁横秋倒比同门还要亲近几分。”


    苏若清闻言,顿时柳眉紧蹙,看向魏琇莹的目光带上了审视:“我想……魏道友应当不至如此,竟与魔道中人有所勾结吧?”


    苏若清心下并不认为魏琇莹会背叛正道。


    按照名门正派的规矩,做人最重要的便是表态划清界限。只要魏琢莹肯说几句与铁横秋切割的场面话,此事便算揭过。


    不料,魏琇莹只是冷笑一声,竟连半分辩解也无,转身便要离去。


    玄机阁弟子们本就不喜欢魏琇莹,如今一看,立即说道:“我们说什么来着!这个魏琇莹果然有问题!”


    “说不定师尊的事情,也和她有关!”


    “苏仙子,你身为正道精英,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苏若清本就对铁横秋恨之入骨,见魏琇莹这般态度,更是心头火起,冷声喝道:“魏道友,留步!”


    魏琇莹却冷冷道:“你管好自己吧。听风就是雨,别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苏若清气得咬牙,挥剑刺向魏琇莹:“那就请赐教了!”


    魏琇莹无奈轻叹,侧身避过剑势,却只守不攻,且战且退。


    苏若清喝道:“你为何不出剑?是觉得我不配与你交手吗?”


    魏琇莹道:“神经病,打什么?魔修还没来,我们自己先打死自己吗?”


    此言一出,苏若清剑势稍缓,似有所迟疑。


    就在苏若清迟疑之际,却听到玄机阁弟子们在旁拱火:“魏琇莹一直说自己剑法只在铁横秋之下,大概是看不起苏仙子才不愿意出手吧。”


    “唉,的确如此呢。”


    “可我瞧着,苏仙子这般剑法……怕是还真不足以逼魏师姐出剑呢。”


    那弟子故作叹息,话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飘入苏若清耳中。


    苏若清年少气盛,心高气傲,哪堪受这般言语相激?


    她手中剑势骤疾,寒光暴涨,招招凌厉,直逼魏琇莹而去。


    魏琇莹蹙眉抿唇,终是被迫挥剑相迎,霎时荡开林间寂静。


    眼见场中剑光纷飞,玄机阁弟子竟纷纷抚掌叫好:


    “打!狠狠打!”


    “早就该有人教训教训她了!”


    “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凌霄宫弟子也看得热情高涨,高声助阵:


    “苏师姐必胜!”


    “让他们见识见识凌霄宫的剑法!”


    在一片喧嚷声中,苏若清愈战愈勇,剑招如疾风骤雨,攻势更盛。


    魏琇莹却是毫无战意,只是一阵震惊:癫了癫了,这个世界癫了?


    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该不会……整个白光山只有我一个是正常人吧!


    就在此时,忽见狂风卷地,烟尘漫涌,一股刚猛罡风铺天盖地压来!


    魏琇莹与苏若清同时收势停剑,齐齐望向风起之处。


    只听山门方向传来阵阵惶急的呼喊:


    “不好!魔修闯山了——!”


    第182章 我接夫人回家!


    白光山上,层峦叠翠,林深叶茂。


    山间的正道弟子已为数不多,唯有玄机阁与凌霄宫两派门人还在这儿。


    山道之上,五大魔侍持刀疾行,杀气凛然,口中只喝道:“让路!不阻者不杀!”


    一众低阶弟子本无战意,闻得此言,更觉有理,纷纷低语:“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我等不必与魔人硬拼,速速上山禀报百丈仙人,才是上策!”


    众人相视点头,自觉理据周全,当即转身便走。一道道剑光倏然亮起,弟子们纵身跃上飞剑,御风疾驰,直向山顶掠去。人影掠过处,只留下一连串惊惶的呼喊:


    “不好啦!魔修闯山了——!”


    魏琇莹和苏若清听到这话,彼此对视一眼。


    魏琇莹清楚地看到,苏若清眼中的敌意已褪去大半,眸光渐复清明。


    苏若清当即开口:“魏道友,你我一同前去迎敌!”


    魏琇莹却摇头:“不妥,眼下还是先禀报百丈仙人为上。”


    察觉到她的退避,苏若清脸上掠过几分讪然。


    苏若清目光转向身旁几名弟子。


    方才他们还意气风发,一副战意灼灼的模样,极力煽动她与魏琇莹比剑,俨然是最好斗的剑修。


    可此时,这些人却纷纷移开视线,目光闪烁,只低声附和道:“魏师姐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先上山吧!”


    苏若清深感诧异,一时怔住。


    然而,他们此刻要退也来不及了,一股魔气已经卷了上来。


    山路传来魔修的呼喝:“让路!不阻者不杀!”


    听到这句话,几位弟子意识向后退缩。


    苏若清和魏琇莹都是神色凛然,望向前方。


    只见山路尽头,五名魔侍缓步而来。


    魏琇莹一眼认出,那正是她曾以缚魔索擒住的五人,心中顿时安定几分:这几个魔侍虽然功力不凡,但我加上苏若清,还是能够战胜的。


    思绪未落,却见五人身后一顶云轿凌空飘至,鲛纱漫卷,如烟似雾,透出几分诡谲莫测之意。


    苏若清一眼认得:“这是月尊的云轿。”


    魏琇莹摇摇头:“现在是魔尊的了。”


    苏若清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光:“铁横秋就在里头!”


    魔侍长冷笑一声:“我们尊上慈悲为怀,不愿滥杀,你们若退去,可保性命无虞!”


    苏若清闻言啐道:“邪魔外道,也配谈慈悲?”


    话音未落,她已擎剑在手,身形如电,直向五名魔侍掠去。


    五魔侍同时挥刀相迎,刀光剑影顷刻交织。苏若清剑势虽凌厉逼人,却终究难敌五人合围之势,不过数合之间,已渐露支绌之态。


    苏若清招式骤露破绽,魔侍长趁势抢进,刀锋直逼肋下。


    就在此时,一道沉重剑风呼啸而至,铿然巨响中,将魔侍长硬生生震退数步!


    苏若清倏然回神,抬眼望去,只见魏琇莹是出手相助!


    苏若清心中一震:她剑势竟如此沉猛,我先前竟未察觉……原来方才比试之中,她一直对我多有容让。


    思及此处,她再看向魏琇莹时,目光中不禁带了几分复杂之色。


    魏琇莹却未看她,反而转头望向身后那几个仍在发愣的弟子,扬声道:“怎么,诸位是在这儿看戏呢?可买了票没?”


    几人顿时如梦初醒,心知此刻已无退路,纷纷咬牙拔剑,纵身加入战局,与苏若清并肩迎向魔侍。


    魏琇莹传音入密:“结缚魔阵!”


    玄机阁弟子虽不擅正面迎敌,却个个皆是奇门遁甲的好手。托赖魏琢莹与苏若清双剑合璧、织起漫天剑光牵制魔侍,几人悄然而动,不过瞬息之间,已将五名魔侍围入阵中。


    魏琇莹见阵势已成,当即纵身后撤。


    五大魔侍已经见识过一次缚魔阵的威力了,这一次,看到阵势再次合围,也是一阵脸色苍白。


    就在此时,阵心云轿鲛纱倏然翻飞,一道黑影如疾电掠出——正是铁横秋!


    苏若清眉尖紧蹙:“这魔头……莫非有破阵之法?”


    魏琇莹凝声道:“据我所知,铁横秋不太擅长阵法。”


    她们却不知,铁横秋虽不通阵理,却早已得月薄之言传身受的一道破阵秘诀:一剑破万法,大力出奇迹!


    只见铁横秋手中长柳剑倏然扬起,剑尖凝出一缕细如冰针的寒芒,隐含寒梅剑法孤高凛冽之意。


    他不过信手一挥,剑势如破竹,缚魔索织就的天罗地网,应声而裂!


    几名玄机阁弟子被磅礴气劲震得倒飞而出,魏琇莹亦连退数步,按住胸口气血翻涌,暗暗心惊:“这人如此厉害!看来在擂台上,还是对我留手了。”


    弟子们挣扎难起,眼中尽是骇然。


    苏若清虽大惊失色,却仍咬牙,提起剑来,要冲上前去,却被魏琇莹一把按住。


    铁横秋负手而立,淡淡瞥苏若清一眼:“我说了,尊师非我所杀。”


    苏若清齿间几乎迸出血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铁横秋冷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我要杀你,比骗你还简单些呢。”


    苏若清浑身一震,怔在原地,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候,一道云气倏然掠至,流转凝聚之间,百丈仙人已现身于众人之前。


    原本惊惶无措的正道弟子见状,如见救星,纷纷涌至他身后,急声道:“仙人,您终于来了!”


    又有人颤声补充:“仙人小心!那铁横秋连缚魔阵都能破去,只怕……已非寻常魔修可比!”


    听到铁横秋能把缚魔阵破掉,百丈仙人的眉心也紧蹙起来,看着铁横秋的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百丈仙人肃然开口:“阁下如如此大张旗鼓闯山门,到底所为何事?”


    铁横秋听到百丈仙人称呼自己是“阁下”,心里暗爽:看来,我破掉缚魔阵那一下,还真让我装到了。


    他面上却故作从容,负手淡淡道:“本尊向来爱好和平,心怀慈悲,不愿妄动干戈。今日前来,只为一件合情合理之事——”


    话音微顿,声转沉凝:“接我的道侣回家。”


    林间阴影深处,月薄之闻得此言,心头不由微微一颤,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


    然而,他却撇了撇嘴:“当初既然要撇下我,如今来接我,又是为什么?”


    苏若清义愤填膺道:“月尊何等清贵之身,岂容你以诡计强掳、肆意辱没!如今竟还敢口称‘道侣’,简直令人作呕!”


    铁横秋却浑不恼怒,只定定望向百丈仙人,声震四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他,便是我的道侣。”


    百丈仙人淡淡说道:“你与薄之之间既无盟契,亦未告天地,何以称侣?”


    铁横秋唇角微扬,从容应道:“礼数自然不可少,不过此前时机未到罢了。本来是想先取净世莲心为聘,风风光光迎他过门,堂堂正正宴请天下。诸位若愿赏光,届时也不妨来饮一杯喜酒。”


    苏若清闻言顿时啐道:“无耻之尤!”


    林间深处,月薄之听见,也撇了撇嘴,满脸不悦:若有大婚,自然是不错的。但邀请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吃酒做什么?


    百丈仙人饶是素来和蔼,听到铁横秋这么“无耻”的言论,也不觉凛然色变。


    他声如寒霜,缓缓道:“魔尊是否太过自负,莫非真的自以为天下无敌,而我正道……已无人可战?”


    语毕,一股半步飞升的磅礴威压如山海倾覆,轰然压下!


    这威势岂是铁横秋一介元婴所能抵挡?


    所幸,他早已身着魔尊玄袍。


    黑袍感应杀机骤临,瞬间绽出屏障,将可怖威压尽数化解。


    一时间,四野皆寂。


    魔侍与正道弟子都在这骇人灵压下冷汗涔涔、踉跄难支,唯铁横秋依旧傲立风中玄袍猎猎,分毫未退。


    众人见铁横秋在如此威压之下竟仍从容自若,无不色变。


    百丈仙人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此人周身气息分明只是元婴境界,却能安然承受我半步飞升之威,绝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想必是动用了藏锋印一类的秘术,隐去了真实修为。


    百丈仙人目光渐凝,心中凛然:能在我灵压之下神色不变、巍然不动,此子真实修为……恐怕至少是法相大成之境!


    不过也不奇怪,若没法相大成,也不可能战胜三大魔将,成为魔尊啊。


    只不过,大比之时,铁横秋表现出来的修为和元婴境非常吻合,后来丢下月薄之逃跑,看起来丝毫没有高手风范。


    因此,百丈仙人觉得颇为蹊跷。


    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百丈仙人暗自沉吟:或许他此前曾身受重创,以致修为暂损,如今伤势尽复、功力重回巅峰,方才敢如此闯山。


    若果真如此……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有了“不能善了”的觉悟,百丈仙人反而更加从容,抚须一笑,道:“看来,魔尊今日定要与老朽切磋一番了?”


    铁横秋从百丈仙人的笑容里读出了凛冽的战意,心里不觉紧张起来:我穿个袍子装一下样子还行,要真打起来,绝对露馅!


    眼前这个百丈仙人,可是连霁难逢都要避其锋芒的大能,我要和他动起手来,一招都过不了!


    林影深处,月薄之不自觉屏息凝神,指尖微微收紧。


    月薄之暗暗想道:小五想做什么呢?他怎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打不过百丈仙人呢?


    难道他真的为了我,连性命也不顾了?


    月薄之急起来了:铁横秋真为他不顾性命,他是很高兴的。但铁横秋真为他没了性命,他又怎么能高兴?


    矛盾交织的心理,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得近似透明,又因为隐没在阴影里,光影斑驳间,竟似一抹湿透的孤魂。


    魏琇莹等人,听到这话,也暗暗退后。


    就算是苏若清如此莽撞的人,此刻也心知肚明:这般境界的大能交锋,绝非他们所能近观。稍有不慎,便是余威也足以令人形神俱裂。


    百丈仙人袖手而立,但隐约透出的锋芒,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铁横秋淡淡一笑,抬了抬手,说道:“唉,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百丈仙人也不是好斗嗜杀之人,只是一点小事儿,想必也不需要到生死相搏的程度吧?莫说我们自己两败俱伤不好,就是伤到了路边几只蚂蚁,也是杀生的罪过啊。”


    说到“路边几只蚂蚁”的时候,铁横秋还故意看了苏若清他们几眼。


    魏琇莹感受到这股视线,暗暗道:这人真的很装。


    百丈仙人也看了看这几位小辈,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依阁下所言,想要怎么解决?”


    铁横秋说道:“我突然想起,数日前,我的几个魔侍被缚魔索捆住,便动弹不得。这也是十分有趣。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宝物。”


    百丈仙人微微颔首,续道:“缚魔索乃玄机阁镇派之宝,乃是以九天玄铁为骨,辅以三百六十道诛魔符印炼制而成。其性至正至纯,一旦缚住魔修,便能锁其经脉,镇其元神,纵有通天修为亦难挣脱。”


    他语声平和,却自有一派渊渟岳峙之气:“故而魔道中人见之,往往望风而避。”


    “魔修便该望风而逃?”铁横秋冷笑一声,“本尊却偏不信这个邪。”


    百丈仙人挑眉:“哦?”


    铁横秋朗声道:“不若你我赌上一局。若我能挣脱这缚魔索,仙人便允我接回夫人,如何?”


    此言一出,四下弟子皆面露喜色,彼此交换眼色,暗忖:这魔尊莫非是昏了头?若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可他若自愿被缚魔索所缚……哪还有半分脱身的可能!


    百丈仙人却沉吟道:“别的也还罢了,可是月薄之是一个独立的人,我岂能拿他做赌注?”


    “原来仙人这么尊重月薄之的意愿吗?”铁横秋笑道,“那不如这样,若我打赌赢了,你就把他请出来。我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求婚。如他同意了,就随我下山,谁都不能阻拦,如何?”


    听到这话,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看来铁横秋是走火入魔坏了脑子了!


    月薄之都被他弄自闭了,见到他,不杀他都算好了,怎么可能答应跟他成婚!?


    还是当众!


    真不是闹吗?


    第183章 霸道老铁强摘月


    百丈仙人听到铁横秋这样的话,何尝不惊讶呢?


    须知魔修一旦被缚魔索缠身,便如鸟入樊笼,从无脱身之先例,这几乎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常理。


    在场众人都暗自思忖:铁横秋若非是走火入魔神智昏聩,便是狂妄到了极处,否则怎会提出这般近乎自裁的提议,竟然要主动受缚于缚魔索?


    铁横秋在众人的目光里傲然挺立,笑着说道:“难道百丈仙人也不敢和我赌吗?”


    众人目光灼灼之下,百丈仙人抚须说道:“你既然要自投罗网,老夫为何要拦着呢?”


    铁横秋含笑一揖:“那便请仙人赐教了。”


    百丈仙人转而望向魏琇莹,道:“缚魔索乃玄机阁秘宝,还是由贵阁施法为宜。”


    魏琇莹袖子里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缚魔索。之前启动缚魔阵,就是为了用它做铺垫,没想到阵法被铁横秋一剑破掉,她本来还以为这下用不上了。


    谁想到,峰回路转,铁横秋自请要上缚魔索?


    魏琇莹再次看向铁横秋,目光很复杂:前不久,他才把铁横秋当铁子看,谁知道对方摇身一变成了魔尊!


    “既然如此……”魏琇莹咬了咬牙,高声道,“请赐教!”


    话音未落,她手中缚魔索应声飞出,直朝铁横秋袭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铁横秋真的不闪不避,任凭那绳索如灵蛇般缠绕周身。


    整个场面霎时间寂静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在这道被缚的身影之上。


    玄机阁弟子们对视一眼,眼中尽是笃定的冷嘲。他们深知这镇派之宝的威力,再强的魔修一旦被缚也绝无挣脱可能。此刻看向铁横秋的眼神,已然如同注视一头濒死的困兽。


    有人心底冷笑:狂妄自大,终将付出代价!这,便是你小看玄机阁的下场!


    百丈仙人也是目光如炬,紧紧锁在铁横秋身上。


    魏琇莹手掐法诀,清喝一声:“收!”


    缚魔索应声骤紧,泛起淡淡金光,就要将铁横秋向前拖拽。见他脚下微微踉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呼,不少人面露喜色:


    “动了动了!这魔头果然撑不住了!”


    “果然邪不胜正!玄机阁至宝岂是虚名?”


    众人眼中泛起光芒,仿佛已然看到魔尊伏诛的结局。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横秋猛然一脚踏地,发出一声暴喝!


    他双臂一振,周身气劲鼓荡,缚魔索竟被他硬生生挣开!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缚魔索跌落在地,而他则从容踏前一步,负手而立。


    他动了动手脚,仿佛不过只是舒展了下筋骨。


    “不、不可能!”


    “连缚魔索都困不住他?”


    “这……这究竟是怎样的修为——”


    就在此时,一个令人战栗的念头浮现在所有人心中:“若连缚魔索都失效……”


    魏琇莹脸色骤然苍白:“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已成就天魔之体!”


    众所周知,魔道修士无法飞升。


    正道修士的终点是羽化登仙,而魔修的尽头,便是成为天魔!


    当正道修士突破渡劫期,便可飞升上界,从此超脱凡尘。而魔修受天道所限,即便修为突破渡劫,仍只能滞留人间,称霸魔域。


    正因如此,他们的修为无法通过飞升转化,反而在人间不断累积,最终达到一种堪比神明的境界——此即为“天魔”。


    天魔之体,千年难现其一。一旦成就,便是人间无敌,连仙宝也难以压制。


    若铁横秋当真成就天魔之体,那便意味着,他的修为甚至凌驾于半步飞升的百丈仙人之上,整整高出一个境界!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寒意,许多修士已禁不住浑身颤抖。就连一向从容镇定的百丈仙人,此刻也面色凝重,露出了肃然之色。


    “怎、怎么可能……”


    “天魔、天魔!?”


    ……


    铁横秋淡然一笑,语气平静,出口的话却似惊雷落地:“前两日心有所悟,侥幸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倒让诸位见笑了。”


    这话也解释了,前两日铁横秋在百丈仙人面前避战,因为他还没突破。


    今日够胆大张旗鼓上来,是因为他已经成为天魔了!


    这一刻,再无人觉得他狂妄。


    天魔当前,谁敢言狂?


    不过,铁横秋当然不是什么天魔。


    他能够抵抗缚魔索,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是魔修!


    缚魔索乃是玄机阁专为克制魔道所研制。而玄机阁门人大多精研机关术数、奇门遁甲,像魏琇莹这般擅使重剑的都是异数,多数弟子并不以体魄见长。


    因此,设计的时候,为防误伤同门,缚魔索感应魔气则缚,遇正法则敛。


    铁横秋一身的《太一澄心法》,可谓是正得不能再正了。


    缚魔索感应到他周身沛然道韵,非但不会束缚,反而自然收敛效力,如同溪流遇石、绕道而行。


    关于缚魔索的这个“破绽”,还是霁难逢告诉他的。


    二人一合计,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震慑群雄。


    在众人注视之下,铁横秋神色自若,俨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谁都没看见,铁横秋藏在袖里的手在微微发颤。


    天魔要装一下,那是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


    但他只是一个小元婴啊!


    要在半步飞升的修士面前装,那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若此时百丈仙人冷笑一声:“真的吗?我不信。”


    又或是朗声喝道:“老夫活了上千年,还没见过真正的天魔——不妨碰一碰!”


    铁横秋只怕一下都接不住,就被拍成肉泥!


    然而,铁横秋还是运用起他炉火纯青的演技。


    说来好笑,他从前演技,用来装小狗,汪汪乖巧。


    如今却竟要用同一套本事,扮起吃人的大灰狼了。


    铁横秋虽只是强作镇定,可一旦演起来,竟也自有一番气度。


    铁横秋强压住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每一寸肌肉都绷得死紧,可偏偏眉宇舒展如常,目光沉静似水,甚至嘴角还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知情的,还真要被他这副姿态慑住心神。


    百丈仙人目光如炬,缓缓从他身上扫过,仿佛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


    铁横秋心中警铃大作——他很清楚,若百丈仙人此刻出手,自己根本不堪一击!


    再好的演技,也不能演出真正的天魔之姿!


    可他仍在赌。


    赌的就是百丈仙人生性谨慎,不喜争斗,绝不会轻易与一个“疑似天魔”的存在正面交锋!


    百丈仙人抚须沉吟片刻,方缓声道:“后生可畏!魔域四千年来,竟又出了一位天魔之体,实属难得。”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审度,却又缓缓露出笑意,“更难得的是,阁下虽为魔修,却并无暴戾之气,看来今后人魔两界和平共处,皆要仰仗阁下了。”


    听到这话,铁横秋背脊一松,知道自己蒙混过去了。


    这句“今后人魔两界和平共处,皆要仰仗阁下了”,简直就是溢美之词,翻译过来不就是“三界乱不乱,铁子说了算”吗?


    铁横秋脸不红气不喘地接下了半步飞升大能这奉承之词,从容笑道:“前辈过誉了。在下并无宏图大志,唯愿与心上人举案齐眉,平淡相守罢了。”


    众人沉沉一叹:唉!看来这个魔尊是非要强取月尊不可了!


    想起月尊昔日何等风采,如今却遭这魔头公然纠缠,众人不禁暗叹:这霸道老铁是要强夺明月啊!


    百丈仙人想起自己的赌约,微微一顿,却道:“我记得,我们事先已说好,必须要月薄之自己点头同意,方能成事。若他不肯……”他语气转沉,目光凛然,“纵然你已成就天魔之体,老夫拼上这一条命,也断不会退让!”


    铁横秋却淡然一笑,从容应道:“这是自然。”


    百丈仙人正要用玉牌和月薄之通讯。


    却不想,月薄之缓缓从林间阴影里走了出来。


    众人看见他,莫不怔然:月薄之从前高高在上,寻常修士难以见到他一面。偶尔有幸看见,不是遥遥隔着高高的台阶,便是隐隐透过云轿的鲛纱,很少有机会这么近看到他。


    从前看他,便如看山上松树,云上明月。


    今日离得这么近,众人才蓦然惊觉,月薄之居然这么苍白。


    百丈仙人望着他,语气感慨:“月贤侄啊……”


    “前辈不必多说,”月薄之身上垂着雪氅,修长的手指搭在领口,对百丈仙人道,“适才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百丈仙人抿住嘴唇。


    众人看着月薄之,又是同情,又是惋惜——如见明月蒙尘,孤松欲折。


    苏若清这样性情刚烈的,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月尊,您若不愿,我们正道之人,誓死都会捍卫你的尊严!”


    魏琇莹瞪大眼睛:誓什么死啊?你代表你自己,别代表大家伙啊!


    不少弟子也都和魏琇莹一个想法,脸上露出讪讪之色。


    虽然大家伙都很同情月薄之,背后肯定会大骂铁横秋横行霸道欺师灭祖,甚至写话本编排铁横秋尿频尿急尿不尽,但要当面抵抗、誓死捍卫,那就另一回事了。


    百丈仙人看了苏若清一眼,流露几分欣赏的微笑。


    随后,他朝月薄之说道:“月贤侄,你就一句话,若是不肯,老夫拼尽一身修为,也会护住你!”


    铁横秋听到“拼尽一身修为”,就忍不住背脊发凉:大爷你要对付我,不用一身修为,一指头弹就可以了!


    月薄之闻言,更是眉心微蹙,忙说道:“前辈不必如此。”


    见他面露忧色,旁人更觉他忍辱负重。


    百丈仙人慨然道:“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场景,铁横秋想着月薄之脸皮薄,怕月薄之被架起来,不好收场。


    铁横秋抢前一步,把袍子一撩,单膝跪地!


    他这个动作,让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是干什么?!


    月薄之也被这动作惊讶到了。


    倒是后面五个魔侍,熟练地飞到半空,洒下漫天花瓣。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惊呆了。


    魏琇莹:……神经病啊,演话本呢。


    缤纷落英之中,铁横秋单膝跪地,仰首深情道:


    “薄之,往日你我之间或许诸多误会,可我这一片心意,从未掺假。你若愿随我同行,自是圆满;若你不愿——”


    他语气一转,目光灼灼如焰:“我便拼上性命,也要将你接回我身边。”


    落英纷飞如雨,铁横秋一袭玄衣单膝跪地,目光灼灼如星火,尽是不假掩饰的炽热。


    而月薄之身披雪氅静立其中,清冷如玉,宛若雪中寒梅独立枝头,风华绝尘。


    二人一浓一淡,一炽一静,在这漫天花雨中相映如画,在众人眼中竟构成一幅惊心动魄却又极致浪漫的场景。


    不少弟子望着眼前这幕,心中竟不由自主动摇起来:“我是眼花了,为什么觉得他们居然有些般配?”


    “而且,这魔尊倒像是真心一片……”


    “真是从话本里走出的魔尊啊,霸道强势又深情!”


    ……


    听着这些言论,魏琇莹瞳孔紧缩,不禁再次问自己那一个问题:整个白光山该不会真的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吧!


    苏若清却是浪漫过敏,只是咬牙切齿,说道:“你们疯了?你们没听明白吗?那个魔头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拼命也要把你接回去’!这话不就是威胁吗?”


    众弟子闻言一怔,稍稍回过神来。


    苏若清冷哼一声:“说什么全看月尊自愿,但这个魔尊根本言而无信。意思就是,如果月尊不愿意,他就要和百丈仙人拼命呀!”


    众人不禁动摇起来。


    而百丈仙人显然和苏若清是一个想法,毕竟他们两人都不爱看话本。


    百丈仙人神色骤然转冷,肃然道:“既然如此,便请魔尊赐教!”


    铁横秋咬牙起身,指节按剑,煞气隐现。


    两人之间气氛骤紧,如弓满弦,一触即发。


    四下一片死寂,不少弟子已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喘。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月薄之轻声开口:“我随你回去。”


    铁横秋顿时面露喜色,道:“太好了!”


    百丈仙人却眉头紧锁,急道:“月贤侄……”


    月薄之微微摇头,神色平静却又坚定:“前辈的心意,晚辈感激不尽。但请……成全。”


    百丈仙人抚须长叹,终是未再多言。


    铁横秋连忙抬头招呼仍在半空撒花的魔侍:“别撒了,都下来!”


    魔侍们也是大喜过望,连忙下来。


    花瓣雨就这么停了,但他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几人手脚利落地拂开落英,迅速扫出一条蜿蜒花径,自月薄之足下迤逦铺展,直通云轿之前。


    看到这么浪漫的场景,魏琇莹目瞪口呆:……不是,他们有病吧。


    铁横秋将手伸至月薄之面前,温声道:“夫人,请上轿。”


    月薄之垂眸扫了一眼脚下的花路,神色清冷,看起来就像是一脸不屑的样子。


    众人心想:魔尊这样大张旗鼓,岂不是羞辱月尊吗?难怪月尊脸色不好!


    谁能知道,月薄之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所以面部肌肉看起来特别紧绷。


    铁横秋轻扶着月薄之步入云轿,却见月薄之的身形在宽大雪氅下更显清瘦单薄。


    云轿缓缓升起,众人仰首望去,心中皆是一片怅然惋惜。


    却见一阵风吹过,将地上花瓣全部卷走。


    这清冷之气,显然是月薄之的气息。


    众人更加感叹:月尊竟连这点虚饰都不愿留下,可见心中何等屈辱!


    第184章 不知当说不当说


    月薄之被铁横秋带走,任谁看都不像是自愿的。


    诸位弟子更脑补了一场忍辱负重的大戏,都觉得月薄之是为了避免百丈仙人和铁横秋冲突,才含羞忍辱、登上了霸道老铁的云轿。


    “毕竟,铁横秋已经是天魔了!百丈仙人虽然道行高深,但毕竟差着一个境界,而且年事已高,真和他拼命,大概没有胜算。”


    “月尊这般人物,竟被那魔头强行带走……真是天道不公!”


    “他向来清高自持,如今却要受这等屈辱,我光是想想就心里发酸。”


    ……


    此时,站在人群外围的魏琇莹却微微摇头,心中暗忖:“铁横秋看月薄之的眼神,根本不像要折辱他。而月薄之,看起来好像也不屈辱啊……”


    但是,她却不敢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不然肯定要被唾沫喷死,还要骂她看话本看坏脑子。


    就在这时候,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转过脸去,莫不惊喜:“万大师兄、何少主,你们终于回来了!”


    虽然当时万籁静和何处觅说是有事暂时下山,他们一走,就把所有门人都带走了。其他门派和散修看到这个阵仗,也都纷纷撤离。


    众人都以为万籁静和何处觅不会回来了!


    如今见二人突然归来,怎能不叫人又惊又喜?


    “你们终于回来了……”苏若清抢步上前,语气中难掩激动。


    万籁静面露关切,温声问道:“我们不过离开数日,难道山中出了什么大事?”


    何处觅也配合地露出紧张神色,却忍不住瞥了万籁静一眼,心中暗想:到现在才知道,大师兄竟这么会装!


    该不会当年在云隐宗,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单纯不做作吧?!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将铁横秋强夺月薄之的经过说了一遍。


    万籁静听了,也是非常震撼,主要震撼的点是:“天魔?”


    何处觅也震惊不已:“他怎么会是天魔呢?”


    他和铁横秋被云思归撵得像遇到老鹰的小鸡一样,那记忆还历历在目啊。


    万籁静双眼微闭,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想通其中关窍。他嘴角微微一扬,却又迅速压下,转而神色凝重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去拜见百丈仙人罢!”


    何处觅应声点头,随万籁静一同朝大堂走去。


    大家也议论得差不多了,纷纷散去。


    苏若清独立原地,仿佛在沉思什么。


    魏琇莹看见她失魂落魄的,只道:“现在看来,这个魔尊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会找我们正道的麻烦了。我们还是散了吧。”


    苏若清抬起眼眸道:“依你所看,我家师尊真的是铁横秋所杀吗?”


    魏琇莹讶异:“你还真的那么在乎你的师尊吗?”


    “那是自然!”苏若清略带义愤道,“难道你的师尊遇害,你竟然不想报仇雪恨?”


    魏琇莹摸摸鼻子,心想:那肯定不想啊。


    但她也知道做人要讲脸皮,并未回答,只说道:“铁横秋不承认,我看不像是他做的。”


    苏若清垂眸:“我也本觉得是魔人狡辩,但细想来,他连强取月尊的事情都可以当众做出,自然没必要为这件事砌词狡辩。”


    魏琇莹点头附和:“你能想通这一点就好,还是放宽心吧。”


    “若真如此,我才更无法放宽心。”苏若清声音陡然提高,“师尊惨死,我竟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魏琇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苏若清拉着魏琇莹道:“你们玄机阁不是有一个血晷,可以查凶吗?你可愿借我一次?”


    魏琇莹直觉这会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凌霄宫主之死,只怕水很深。


    魏琇莹下意识就想推拒:“那东西……你也见过的,其实并不太灵验。”


    “上一次失灵,多半是云思归那恶徒暗中动了手脚。”苏若清坚持道,“再试一次,结果未必相同。”


    魏琇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连连摆手道:“血晷乃是阁中至宝,我实在做不了这个主……”


    苏若清一听,又急又气,脸色都变了。


    魏琇莹想到:以她这爆炭一样的性子,怕是要动刀子胁迫了。但真动起手,我也不怕。


    苏若清上前一步,却是噗通一声跪下。


    魏琇莹懵了:“你……你……”


    苏若清泪如雨下,颤声道:“之前是我受人挑拨,对你拔剑相向,是我不对。如今我想明白了,众人之中唯有你最是善心稳妥……求求你,帮帮我吧……”


    魏琇莹被弄得骑虎难下:你还不如砍我一刀呢!


    此刻,纵酒城里,《云思钩》已经没有人在讨论了,最火热的戏文乃是《魔尊夺月记》。


    魔尊强夺清冷仙君这类题材,本就是长盛不衰的热门,更何况如今还有真人实事加持,自然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想不到啊,十年前月尊还是名动天下的剑修,如今竟……”


    “你不知道,那个天魔曾经是月尊的弟子啊。”


    “居然还是师徒!该死的,我一定要抢到戏票!”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忽有一人探过头来,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不要命啦?在这儿也敢说这些!魔尊和月尊……可就住在这楼上!”


    众人顿时面色如土,颤声问道:“真、真的假的?”


    铁横秋和月薄之的确就住在楼上,还是他们最初下榻的那个大客栈的顶层。


    之前那掌柜原本还想着如何宰客,如今得知两位的身份,心里咯噔一下:他很确定,若自己真敢动什么歪念头,最后被宰的绝不会是那两位。


    更别提,五个魔侍也现身了,就护在大客栈顶层,其他人平常也上不去。


    掌柜兢兢业业地奉承伺候着,莫说宰客了,连房费的事情都不敢提。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难以克制自己想要赚钱的天性,心中暗自盘算:等他们退房了,我立即把这个房间联动《魔尊夺月记》,房费涨十倍,同时推出同款套餐……


    月薄之独坐在窗前,手执一卷书,垂眸看着窗外。


    楼下围观的众人看到他这般情状,不禁心神荡漾:“果真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病弱之姿犹见风华,难怪连天魔都为他心动……”


    “只可惜,瞧他那冷若冰霜的模样,想必心有不甘,如同被困金笼,不得自由吧。”


    就在此时,窗门“啪”地一声猛然关上。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得铁横秋的声音自内传出,带着几分不耐:


    “看什么看?!你们自己没有道侣吗?!”


    众人听到传说中魔尊的声音,吓得马上一哄而散。


    月薄之看着关上的窗门,瞥了一眼铁横秋没好气的样子,心中暗爽。


    但月薄之却说:“魔尊还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铁横秋无语:……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铁横秋转向月薄之,语气关切:“你既得了净时莲心,伤势可有好转?”


    月薄之淡淡答道:“还需配合其他药材炼制,方能见效。”


    铁横秋闻言神色一紧:“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开炉制药。”


    月薄之眉梢微挑:“你不是急着要与我成婚吗?”


    换做平日,铁横秋肯定会说“成婚能有治病急吗”,但现在他可不敢这么说。


    铁横秋想着自己还是霸道魔尊呢,便冷笑着呵呵:“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吗?”


    月薄之也冷笑着呵呵:“我说我不愿意,你就不和我成婚了?”


    铁横秋:……没错,正常人一般都是这样呢。


    铁横秋便一拂袖,说:“你身体不好,我不跟你争辩。”


    月薄之轻哼一声:只是因为我身体不好?


    不是因为爱我?


    铁横秋见月薄之满脸不爽的,知道又是哪儿惹到这尊祖宗了。


    小时候他也曾养过猫,此刻只觉得月薄之俨然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模样。而自己却好似总不经意就踩上去,无论如何放轻脚步都不行。


    从前铁横秋常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粗手粗脚?


    如今再想,说不定是这只猫的尾巴生得特别长、特别大,铺得满地都是,叫人根本无处下脚!


    铁横秋却拍拍手,说道:“这屋子太闷,我们出去走走。”


    “谁要和你出去?”月薄之一脸不愿意的样子,但身体已经站起来了。


    铁横秋推开门,吩咐道:“备轿。”


    魔侍们齐声应下,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乘坐的仍是那顶极为招摇的云轿。


    路上行人一见轿影,便纷纷退避,让出道路。


    月薄之坐在这轿子里,拥着雪氅,挑眉问道:“回来好几天了,怎么不见夜知闻?”


    “他啊……”铁横秋顿了顿,“我打算解除他的血契,从此以后,任他去留。不过,这血契当初是你给我的,自然还需问过你的意思。”


    月薄之神色陡然一变:“你不要他了?”


    铁横秋笑道:“怎么能说是不要呢?那是放他自由。”


    月薄之一听到“放他自由”四个字,脸色就如霜雪冰冷:“那是,你最喜欢自由了。”


    铁横秋看着月薄之的脸色,仿佛又看到了一只尾巴特别长的猫。


    不过幸好,他好像已经学会了怎么顺毛了。


    铁横秋微微一笑,温声道:“我既与你成婚,便要结下血契。既然与你缔结终身,又怎能再与他人维系血契?哪怕是一只鸟也不行。”


    说着,铁横秋紧紧握住了月薄之的手。


    “这是什么道理?”月薄之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将手抽回。


    铁横秋朝他笑了笑,露出那种小狗一样阳光灿烂的笑容。


    月薄之却幽幽道:“我可没答应和你成婚。”


    铁横秋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答应?”


    月薄之淡淡反问:“你说为什么?”


    铁横秋一脸便秘的样子。


    月薄之心生不悦:“怎么不说话了?”


    铁横秋想了想,还是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月薄之听到这话,冷冷道:“我最不爱听这句话。”


    铁横秋长叹一声:“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你更不爱听。”


    月薄之面色更寒:“那就不当说。”


    铁横秋苦笑半晌,却道:“但我还是要说。”


    月薄之索性转过脸去,摆出一副懒得理会的模样,可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像只警惕四周动静的小兔子。


    第185章 你就是汤雪!


    铁横秋微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出口:“你有一点,我很不喜欢。”


    听到“很不喜欢”这四个字,月薄之也不由得呼吸一滞。他原本别过去的脸扭得更偏了,可耳朵却悄悄竖得更高,仿佛连一丝声响都不愿错过。


    铁横秋继续说道:“我不喜欢,你用反问去回答问题。”


    月薄之一怔:“你说什么……”


    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无辜,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这也难怪,这些举动本就是他无意识间的习惯。


    铁横秋语气幽幽地说道:“就像刚才,我问你‘为什么不’,你却反问我‘你说呢?’——像这样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月薄之闻言不禁蹙紧眉头,垂下眼帘,默默回想过去种种。


    铁横秋坦言:“每次这样都让我觉得很累。你既不直接回答,也从不肯给我一点好脸色看,我自然只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像刚才,你冷着脸让我猜你为什么不愿同我成婚……我除了认为你恨我巧取豪夺、宁死也不愿与我结契之外,还能怎么想?”


    月薄之眉心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想?!”


    铁横秋轻轻一笑:“你看,你又反问我了。”


    月薄之闻言一怔,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懊悔。可他素来高傲,脸上偏不肯泄露半分情绪,只微微抿紧了唇,将目光移向别处。


    月薄之眼眸微垂,不言不语,又天生一张高贵冷艳的脸,此刻这般情态,若在从前,铁横秋定会觉得他是在生闷气。


    可这一次,月薄之其实是在暗自懊悔,一边努力回想着过往,自己究竟反问了对方多少次,其中又有多少回,曾让铁横秋感到失望心灰。


    就在月薄之心思浮动之际,忽然感到一只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他抬起头,正对上铁横秋温柔含笑的目光。


    铁横秋轻声说道:“没关系,你年纪比我小,偶尔有些任性也是常情。来日方长,我们总能慢慢磨合,找到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


    月薄之抿了抿唇:“不过差了十几岁,倒真让你装起大人来了。”


    铁横秋微微一笑。


    恰在此时,云轿轻轻一顿,停了下来。


    轿外传来魔侍长恭敬的声音:“尊上,地方已经到了。”


    铁横秋伸手虚扶了月薄之一把,温声道:“下轿吧。”


    月薄之随他步出轿厢,抬眼望去,竟是一座戏园。


    魔侍长引着铁横秋与月薄之步入戏园,只见园内空空荡荡,竟不见半个人影。


    月薄之微微挑眉,略带诧异:“你把整座园子都包下来了?”


    铁横秋也讶异:“我没有啊。”他转头对魔侍长说,“我不是说包下一个雅间就行了吗?”


    包雅间和包园子可不是一个价钱啊!


    不是我抠门,主要是不想打扰百姓嘛。


    魔侍长面露难色,低声回道:“一听是魔尊驾到,戏园老板便主动将全场清空了。”


    铁横秋一时哭笑不得:我的名号已经这么响了吗?唉,都怪平日太过英明神武。


    他摆摆手:“也罢,只是钱怎么算啊?”


    魔侍长心想:什么霸道魔尊,我看你们一个霸道醋尊和一个极道抠尊……


    魔侍长答道:“老板说,能请到魔尊已是天大的荣幸,万万不敢收钱。”


    铁横秋闻言,反倒不好意思抠门了,正色道:“生意人不容易,该付的还是要付。你去问问包场通常什么价,咱们虽不摆阔,但也别亏了人家。”


    魔侍长应了一声,转身办事去了。


    月薄之瞧着铁横秋那扣扣搜搜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什么金银财宝,不过都是些石头罢了。若能换得高兴,多赏他们一些又何妨?”


    铁横秋心想:最烦你们这些没穷过的人了!


    铁横秋却微微一笑,温和又认真地看着月薄之:“我们既是长生之人,日子还长着呢。要过日子,心里总得有个数。”


    一听他说“要过日子”,月薄之心里悄悄一甜,便不再多说什么。


    二人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老板亲自上前招呼,一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铁横秋有心缓和气氛,便笑着说了几句玩笑话。


    谁知老板一听,内心更加慌乱:魔尊居然说笑话!我该不该笑?


    笑得太响会不会显得失礼?笑得太轻会不会像在敷衍?


    什么时候笑才合适?


    笑得不对是不是会打断他的喜剧节奏?


    ……


    他越想越紧张,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僵硬了。


    看着老板快晕过去了,铁横秋这才明白了什么:唉,都怪我的气场太强大了!


    铁横秋随意点了几出戏,便让老板退下了。


    老板如释重负,连忙躬身告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铁横秋觉得好笑,转过头来,对月薄之道:“这些戏都是我特意点的,只不知你爱看不爱看。”


    月薄之常年居于深山,虽读过不少话本,却极少有机会看戏。如今听铁横秋说是专程为他点的,也不由得端正了神色,显出几分认真来。


    台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起初的一折,月薄之还凝神细听,颇有几分兴致。可等到第三折落幕时,他的脸色却不知不觉沉了下来,眸中泛起一丝冷意。


    铁横秋侧过脸,轻声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月薄之正想说“谁说我不高兴了”,但“谁”字还没说出口,就惊觉自己竟然又在“用反问来回答问题”了。


    他只好抿了抿唇,重新组织了一遍措辞。但他还是不习惯开门见山,便缓缓说道:“你说这些戏是你特意点的,那么,它们自然是有共同点的。”


    铁横秋含笑点头:“是的,自然是有的。”


    “《佳期》、《惊艳》、《断桥》……”月薄之唇线抿得发白,声音渐冷,“讲的都是身份悬殊,不为世所容的恋情,到最后……总有一方负心离去。”


    铁横秋震惊了:啊,居然是有这样的共同点吗?!


    不愧是我的月薄之,看个爱情戏都能被你找到令人不安的点啊!


    铁横秋轻咳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恰在此时,新的一折戏开场了。


    铁横秋连忙指向台上正对花旦殷勤示好的小生,试图转开话题:“你看这位,可不是负心汉吧?”


    月薄之淡淡瞥了一眼:“这是《牡丹亭》的《惊梦》。虽不负心,却是人鬼殊途,阴阳两隔。”


    铁横秋挠了挠头,苦笑着问:“那你说说,《佳期》《惊艳》《断桥》《惊梦》……这几出戏,最大的共同点到底是什么呢?”


    月薄之微微侧过头,似乎在深思。


    铁横秋忍不住笑叹:“真不知该说你太敏感,还是太迟钝!”


    月薄之瞥他一眼:“你还挑我的理了?别卖关子了,你且说罢。”


    铁横秋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这才悠悠说道:“这些讲的,不都是一见钟情的故事吗?”


    月薄之蓦地一怔:“一见钟情?”


    铁横秋指向台上的柳梦梅,眼神缱绻:“尤其是他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能为情而生,亦能为情而死。每次看到这样的故事,我都会想起我们。”


    月薄之抿了抿唇,低声道:“一见钟情……不都是话本里胡乱编出来的么?”


    “不是编的,”铁横秋转过身,目光沉静地望定他,“是真心的。”


    月薄之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开口:“这叫人如何相信呢?只是一眼惊鸿,就爱得死去活来,爱的是什么?爱的是一个梦吧。依我看,《牡丹亭》曲终人散后,柳梦梅终有一日会醒来,发现那位闺秀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并非梦中那般完美。梦里的人,和活生生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铁横秋却笑了起来:“当然不一样!”


    月薄之没有接话。


    铁横秋继续说道:“梦里的人如雾如影,可真实的人,你越靠近,就越能看清他的全部。就像画中的山水再美,也只是平面;真正去攀登,才能体会什么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即便一路艰难、时有起伏,却正因为真实,才更动人心魄。”


    月薄之抬起眼,望向铁横秋:“可人第一眼望见的山,总是遥远而美好,一片苍翠朦胧。若真踏入山中,才发现处处险峻、举步维艰……那时,还能一样喜欢吗?”


    铁横秋轻叹一声,目光却依然温柔:“一座山难道会认为,只有苍浓翠郁才属于自己吗?悬崖峭壁、深林猛兽,不也都是它的一部分?好的坏的,都是山。”


    月薄之眼睫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铁横秋深吸一口气,忽然涌起一股勇气,如利刃般划开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薄纱。他紧紧握住月薄之的手:


    “就好比:明春是你,汤雪也是你!”


    这句话如惊雷落下,月薄之浑身一震,怔在了原地。


    月薄之几乎要向后躲闪,却被座椅拦住,只得将背脊更紧地贴向椅背。他脸色骤然转冷,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你果然全都记起来了!你一直在骗我!”


    “这话倒有意思。”面对他的怒意,铁横秋心中并无惶恐,“我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你化身汤雪走近我,那算不算一种欺骗?”


    月薄之浑身轻颤,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真像是一个最柔弱的病美人,仿佛一指头就能把他折弯。


    但铁横秋知道不是这样的。


    此刻的月薄之,并非受惊颤抖的兔子,而更像一条绷紧身躯的毒蛇,稍有不慎,就会因为应激而亮出毒牙,血溅五步。


    他很脆弱,却也很强大,正因为如此,他的恐惧会让他变成最凶悍的武器。他有这样的决心,也有这样的能力去伤害所有人,而这所有人里头,也包括他自己。


    面对这样的月尊,铁横秋已经不再害怕了,他只感到怜惜。


    铁横秋轻声说道:“我想过,那个对我情深一片、愿意为我豁出命去的人,是不是像话本那样编出来的。”


    月薄之扯起唇角:“你这话可说对了,就是按着话本里编的。”


    铁横秋却缓缓摇头:“可他所做的、所说的,无一不是你想做却未能做、想说却未能说的。他不是你披上画皮后的假人,而是脱下月尊外衣后的真实。”


    月薄之浑身一颤。


    “或许你自己都分不清,”铁横秋苦笑道,“若你真是汤雪,你会做一样的事情,你会为我怜惜心疼,为我痴狂妒忌,也会为我挡剑……我相信你一定会。”


    月薄之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如纸。


    “月薄之,”铁横秋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


    月薄之缓了半晌,终是开口:“我不相信无由来的好。”


    铁横秋沉默半晌,用一种如同磐石般的眼神看着他:“那你,可不可以相信我?”


    戏台上的曲调依旧婉转响起,咿咿呀呀,唱词缠绵: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是梦也真也?是幻也痴也?


    第186章 和月尊拌嘴


    月黑风高,寒意刺骨。


    凌霄宫主的灵柩仍停放在白光山上,等候移送回凌霄宫正式安葬。棺木既已封殓,若再强行开验,实是对逝者的大不敬。


    苏若清泪眼婆娑,重重磕了三个头:“师父,弟子绝无不敬之意,只为查明真相。若您因此怪罪,弟子他日陨落后,必在九泉之下负荆请罪。”


    魏琇莹站在一旁,实在难以理解这等师徒情深,只说道:“做贼就别讲仪式感了,姐妹。引起别人注意就麻烦了。”


    苏若清只得起身,亲手解开棺木上的封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棺盖,随即脸色骤变,失声道:“这是——”


    魏琇莹闻声上前,朝棺内望去,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


    她曾亲眼见过凌霄宫主的遗容——除了几道剑伤之外,遗体十分完好。入殓之前更是经过精心整理,加之玉棺养灵咒的护持,理应肉身不腐、容颜如生。


    可此刻躺在棺中的尸身,竟已腐烂不堪,面目全非。


    苏若清拉着魏琇莹:“魏道友,你是玄机阁嫡传弟子,必然通晓玄术,你且来看看,这是个什么缘故?”


    魏琇莹面露难色:“我虽是玄机阁出身,却自幼专修剑道,于奇门遁甲一类……实在只懂些皮毛。”


    苏若清恳切拜道:“还请道友勉力一试。”


    魏琇莹凝神略作探查,眉头渐渐紧锁:“玉棺养灵咒本是以玉棺为基,温养修士死后残留的灵气,从而延缓肉身腐朽。如今咒术失效,似乎是因为……尊师体内竟没有一丝灵气残余。”


    “这怎么可能?若灵气不存,不是中了邪术,就是力竭而亡,”苏若清难以置信地摇头,“验尸的时候,明明确认了师尊不过是死于剑伤……”


    魏琇莹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暗忖:早就知道不该帮她!我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件事的水实在太深了……


    苏若清一把拉住魏琇莹:“这说明师尊封棺之后,歹人曾来过此地!魏道友,快用血晷寻踪之术!那人既夺了师尊灵力,必会留下痕迹!”


    魏琇莹面露难色:“苏道友是否想岔了?尊师封棺前始终在众人看守之下。而这棺木封印,”她指了指刚被解开的术法,“方才你开启时,可曾发觉封印有被触动过的迹象?”


    苏若清一怔:“确实没有……”


    “所以此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你我还需从长计议。”魏琇莹说着,已心生退意。


    苏若清却眸光骤亮:“等等!还有一个可能!”


    魏琇莹心里暗叫不妙:平日见她蠢钝如猪,今日怎么突然脑子转得这么快?


    苏若清急切说道:“我们虽用了封棺印,但凌霄宫本就不擅玄术。若遇上精通此道的高手,暗中解印、事后复原而不留痕迹,也并非难事。”


    魏琇莹故意板起脸道:“照你这般说,那凶手定是我玄机阁中人了?”


    “自然不是。玄机阁弟子虽精于术法,剑术却非所长。”苏若清摇了摇头,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异色,“但既要精通印咒,剑术又高的,整座白光山上,唯有万——”


    魏琇莹猛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


    苏若清脑海中闪过凌霄宫主逝世后云隐宗的种种欺压,心中豁然开朗。


    前日,凌霄宫长老还传来讯息,说云隐宗强行侵占了晓山福地,以至于凌霄宫上下人仰马翻。若非如此,宫中早该派人来接回师尊灵柩了。


    她猛地甩开魏琇莹的手,眼中燃起怒火:“定然是他!真没想到他表面仙风道骨,内里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就为着那晓山福地……”


    魏琇莹听到“晓山福地”四字,神色略显不自然:“可我听说,那福地原本是云隐宗的。不过是因云思归与月薄之下落不明,凌霄宫欺负主事人万籁静当年只是一个元婴,才趁机强占的?”


    苏若清冷冷道:“一派胡言!晓山福地三百年前便属凌霄宫,不过是当年云思归仗着有罗浮仙子撑腰,强夺而去罢了!”


    听她翻起这些陈年旧账,魏琇莹只觉一阵头疼:“仙门之间资源你争我夺,本也寻常……”


    苏若清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魏琇莹:……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站你这边的吧。


    苏若清气不过,说道:“口说无凭。你快,快用血晷……”


    魏琇莹这下认真迟疑了,只说道:“上次用血晷的动静,你也看见了。红光满天的,整个白光山都会被惊动……”


    “那正好!正好让所有人都看清万籁静的真面目!”苏若清怒不可遏。


    魏琇莹却摇头:“你想想,上次血晷指向铁横秋,最终不也不了了之?即便这次真寻到万籁静头上,也必然被压下去。到时候打草惊蛇,若他真要灭口,不过弹指之间。”


    苏若清闻言,脸色霎时苍白:“难道就任由凶手逍遥法外?眼睁睁看着这禽兽继续欺压凌霄宫?”


    魏琇莹把手搭在苏若清肩头:“你其实……”


    “其实什么?”苏若清面色苍白,望向这个才相识几日的女子,竟不自觉地生出一丝依赖。


    魏琇莹苦笑道:“你其实可以学学万籁静啊。”


    “我学他?”苏若清大感受辱。


    “你想想,他当年只是元婴,主持云隐宗受到多方的压迫。”魏琇莹继续道,“但他没有意气用事,而是暗暗积攒力量,到现在一举突破化神,炼成极品法器小竹楼,连云思归都被他镇压了。如今他只要不犯到百丈仙人头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归根究底,都是因为力量!”


    “力量……”苏若清嗫嚅。


    “你还不明白吗?凌霄宫主的仇难报,就只是因为真相未明吗?百丈仙人深受尊重,就只是因为他人品好吗?铁横秋兵不血刃就把月薄之取去了,是因为他有诚意吗?——是力量!”魏琇莹目光沉静,语气坚定,“修真界中,力量才是一切根本。你若真想报仇,就别再指望有人替你主持公道。你要自己变强,自己挣得自己的公道。”


    苏若清身形一晃,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纵酒城中,灯火渐起。


    自客栈窗前望去,但见长街车马如流,玉辇驰骋,宛若游龙穿梭。


    月薄之坐在窗边,也不怎么看景,只是在看书。


    铁横秋托着腮,也在窗边,也不怎么看景,却是在看月薄之。


    月薄之睫羽微颤,终是放下书册,抬眼回望他:“你总瞧着我做什么?”


    铁横秋笑道:“我看我的心上人啊,尽日看不足。”


    月薄之一笑:“你可知‘尽日看不足’,出自哪句诗?”


    铁横秋一怔:居然是出自诗句吗?我是从《霸道魔尊摸摸大》里学的。果然,不能从话本里背好词好句啊!


    月薄之继续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是《长恨歌》里头的。”


    铁横秋:又吃了没文化的亏!


    虽然不知什么是长恨歌,但听名字就知道没好事儿。


    月薄之道:“看来,你点戏和背诗,都是爱选些爱情悲剧。”


    铁横秋早已习惯他这般语气,从容接道:“是啊,日日见你,心中甜蜜得很,看这些悲戏倒也不觉难受。”


    月薄之闻言,轻哼一声:“你也就会哄我。”


    铁横秋听了这句话,甜蜜得魂飞天外:我终于哄到他了!


    铁横秋却笑了笑:“你要不喜欢我哄你,我也可以撅你几句,和你拌拌嘴。”


    月薄之闻言,惊了一下,只觉这人愈发有恃无恐,道反天罡!


    他冷声一笑:“好啊,那你就撅我几句,让我听听看。我正想同人拌嘴呢!”


    铁横秋立即摩拳擦掌:让你看看,也不是你能撅人!我这张嘴,也是利得很!从前顺着你说话,那是我宠你!


    铁横秋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对外头守着的魔侍正色道:“我要与月薄之吵架了。”


    魔侍们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尊上您这是要……”


    “对,我们要拌嘴了。”铁横秋耸了耸肩,“待会儿有什么动静,你们都别管。”


    众魔侍内心哀嚎:您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哪儿敢管啊?


    唯有兢兢业业的魔侍长仍硬着头皮劝道:“尊上,还请三思……”


    铁横秋浑不在意地一挥手:“无妨,你们单身汉,不懂这个。哪有夫妻不拌嘴的?”


    魔侍长:……没记错的话,上次你们拌嘴,把魔宫打塌陷了,月尊躺四年醒不过来。


    我们单身汉,不懂这个,但一般夫妻拌嘴都这么厉害吗?


    铁横秋这位霸道魔尊却是要一意孤行,啪的一下把门关上。


    魔侍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劝,但又觉得不可以完全置之不理。


    魔侍长一咬牙,折了玉简,传讯过去:夜护法,您在吗?


    他其实也不抱任何希望,毕竟夜知闻虽然号称是魔尊座下有且仅有的一个贴身护法,以至于魔域上下听说他的名号,都认为他必然是最谨慎妥帖的第一人。


    谁知道,这家伙整天吃吃喝喝不着家,常年不应玉简通讯,尸位素餐。


    没想到,这回夜知闻回应得很快:“什么事儿啊?”


    魔侍长苦笑道:“铁尊要和月尊拌嘴,还请您来看看。”


    “那我肯定要来看的啊!”夜知闻高声说道,“瓜子儿呢……我先拿一把。”


    魔侍长:……咱叫你来看,不是这一个意思……


    魔侍长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夜知闻语气欢快地说话,但显然不是对着魔侍长,而是对身旁之人说道:“他们说铁横秋要和月薄之吵架,我去瞧瞧。哎?你也要来看?行行行,一块儿吧……”


    魔侍长:…………………………我真的不是这一个意思。


    屋内。


    铁横秋把门关了后,猛一转身,大步流星走向月薄之,扬声道:“你!——你给我说清楚!”


    月薄之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铁横秋入戏如此之快,连半点铺垫都无,情绪说来就来。


    真不愧是老戏骨、老搭档,月薄之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带动起来了,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要吵什么,但条件反射就是别过脸去,冷笑一声。


    第187章 铁子翻旧账


    “你给我说清楚!”铁横秋毫无铺垫就质问起来。


    月薄之冷笑:“说什么?”


    铁横秋也冷哼一声,学着月薄之的样子:“你曾说过,想要的道侣不是非要我一个。”


    月薄之一怔:这旧账之前不是已经翻过了吗?老菜还能翻炒两遍?


    可转念一想,自己质问铁横秋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反复翻扯同一本旧账?


    说到这一点,月薄之的确是于心有愧。


    他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道:“那时不过是一时气话,我早就忘了。”


    “早已忘了?”铁横秋恼道,“那不是更可气了?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般琢磨这事儿,自己为难自己。”


    月薄之自知理亏,声气愈发温和,也不再带半分冷意,只轻声认错:“是我不对。往后……再不会说那样的浑话了。”


    铁横秋闻言,微微一怔,倒没想到月薄之认错那样快。


    到底月薄之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呢。


    可铁横秋终究爱他至极,自然舍不得让他难堪。既然对方已经低头,他便也不再纠缠,只摆了摆手道:“行,那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月薄之心下稍宽,应声道:“我说过的,自然记得。”


    “真能记得吗?我瞧着你记性也不怎么好,”铁横秋冷哼一声,“那句‘不是非你不可’,你不也说完就忘了?”


    月薄之一下噎住,还以为此事已经揭过,谁想到铁横秋突然翻身杀一个回马枪。


    月薄之愣在当场,像一只扑鱼落空、反栽进泥潭的猫,狼狈之中透出几分茫然。


    铁横秋在椅上坐下,继续道:“我记得,我对你一见倾心。可那一百年来,你何曾正眼瞧过我?即便后来终于让我走近几分,你却仍是忽冷忽热、不闻不问……”


    月薄之原以为旧账已翻完,哪想到他竟又翻出一本来。


    铁横秋仰起脸来:“我为你生为你死,肝脑涂地而在所不惜,你却连正眼都不瞧我。我遭门人陷害,你连替我说一句公道话都不肯……”


    月薄之回想往事,心头阵阵酸涩,却仍低声辩道:“我……我何曾真的弃你于不顾?就像当年你杀海琼山,明明未能得手。若不是我暗中补上一击,他早就传讯回族,告你一个残害同门之罪。”


    铁横秋闻言陡然一怔:这件事,他竟从头至尾毫不知情。


    他不觉暗忖:我当年杀海琼山都已经是千刀万剐了,居然还没得手?这些豪门子弟真难杀!


    区区一个海琼山就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了,也难怪柳六、云思归之流可以死了又死活了又活。


    铁横秋讷讷道:“你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月薄之语气清冷:“你不也从未提过你会《插梅诀》?更何况,你一直装作懵懂单纯。若我当初说破,岂不是坏了你的设计?”


    铁横秋握拳:居然被他找到了反唇相讥的机会!拌嘴这一回合,我落于下风了!


    这是我的场合,我不能输!


    铁横秋心念电转,立即又冷笑起来:“我倒不曾想,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护着我了。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月薄之听他语气,心头蓦地一凉:“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铁横秋苦笑摇头,“不论你说你暗中做过多少,当年你对我从来冷语相向,百般看不上,俨然一副即便我死在你面前、你也只会嫌我污了百丈峰白雪的模样。你叫我如何敢信?光是走近你,就已耗尽我提着脑袋攒起的全部勇气。”


    月薄之想到铁横秋当初的辛苦,心头隐痛。


    这正是: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才道当时错!


    铁横秋见他沉默不语,却又缓缓开口:“你问我究竟爱你什么,你说你想破头也不明白。可这件事,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样?”


    月薄之猛地抬眸,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铁横秋声音低沉:“你我身份云泥之别,你向来高傲,对我从无好颜色。这样的你,怎会突然情根深种,甚至非我不可?这难道不蹊跷?不荒谬吗?简直像是……话本里硬凑出来的桥段。”


    月薄之心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颤声道:“怎么……怎能……”


    “正是如此。”铁横秋打断他断续的话语,声音里带着几分锐利,“你说我爱上的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那你呢?你爱的又是什么?是爱那个对你百依百顺的我?爱我,就像爱一条听话的狗?”


    月薄之浑身一僵,竟说不出话来。


    铁横秋目光如刀,直直剖进他眼中:“这条狗若有一天有了自己的念头,想往外跑,你便立刻受不住了,非要拿绳勒住它的脖子,关回笼中,再也不准它离开半步。”


    “不是……不是这样!”月薄之脱口辩驳。


    他被铁横秋一番言谈激得脑中嗡嗡作响,苍白的脸颊倏地涌上血色,是惊,是怒,更是无从辩白的慌。


    他正是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铁横秋忽而柔下眼神,伸手抚摸月薄之的脸庞:“我知道你不是。”


    月薄之猛地抬眸,怔怔地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铁横秋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鬓角:“好啦,咱们再不这样吵架拌嘴了,你说好不好?”


    月薄之怔了半瞬。


    铁横秋把手按在他的脑袋,拥住了他,安抚似的抚他的背。


    月薄之身形原本比铁横秋还要高大些,此时被他这样圈在怀里,只得微微缩着脖颈,长睫轻颤,竟像只一时无措的虎崽。


    可这怔忡也只维持了片刻。


    下一秒,那只仿佛乖顺下来的虎崽猛地眼神一厉,瞬间反客为主,一把将铁横秋扑倒在地,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唇。


    月薄之的吻来得又凶又急,像是要将方才片刻的失措全都讨回来。铁横秋被他压倒在下,先是惊愕地睁大了眼,随即眼底漫上几分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唇齿交缠间带着一丝狠劲,却又在厮磨中渐渐软化。


    月薄之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动作缓慢下来,气息却依旧紊乱。


    待到月薄之力道稍松,铁横秋便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承受,而是引导。舌尖温柔地舔去那一点血腥气,勾缠著,抚慰著,将那股暴烈的气息慢慢化开,化作一片湿暖的绵长。


    月薄之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喟叹,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绷紧的脊背软化,将全身重量交付给对方,全然沉没进这片温柔之中。


    铁横秋收拢手臂,将他更紧地拥住,将他所有的棱角都妥帖纳入。


    月上中天,清辉泠泠,洒落在一片漆黑的密林深处。


    何处觅正盘膝坐在一方青石上,心神沉入内境,呼吸悠长,与天地精华交融流转。


    骤然间,左侧灌木丛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像是枯枝被踩断,混杂衣袂快速拂过草叶的声响。


    他双目倏地睁开,精光乍现:“谁?!”


    厉喝出口的同时,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已破空斩出,瞬间将丈许外那团浓密的草丛拦腰劈开!


    草叶纷飞,月光趁势泻入。


    但见被剑气劈开的狼藉之中,一人正半卧于地,衣衫破损,沾着泥污与疑似干涸的血迹,姿态狼狈不堪。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气惊住,正抬臂挡在额前,指缝间露出一双映着月华、写满惊惶的眼。


    “苏若清?”何处觅一怔。


    月光惨淡,映出女子狼狈的身形。她伏在碎草残叶间,衣袍破损,血迹斑斑,显然伤势不轻。掌边一堆焦黑灰烬尚未散尽,看着是太虚流影符燃尽的残迹。


    何处觅心头微动,已大致揣测出前因:这女子怕是遭了强敌,不得已动用珍贵符箓遁逃,却因伤势过重、灵力紊乱,竟误落于此。方才那点声响,想必是她支撑不住弄出的动静。


    而他以为是宵小之徒,一剑劈去……


    思及此,他敛起眼中凌厉,上前两步,却并未过分靠近,只沉声问道:“苏道友,你可还好?”


    苏若清艰难地抬起眼帘,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于何处觅的脸上。她嘴角无力地牵起一抹苦笑,气若游丝:“竟然是你……”


    何处觅想起两人上次在擂台比武,心中也是一片感慨。


    苏若清蜷缩着身体,握住何处觅的衣摆:“我想明白了,到底是我错了,不该那样看轻你。你失了剑骨还能重新振作,怎么能算是废物呢?明明是最了不起的人。唉,你比我强了十倍……”


    何处觅听她忽然吐出这番言论,心中疑云顿生。他缓缓蹲下身,并未接她的话茬,只平静道:“不必多言。你伤得很重,我先送你回客舍,交由你同门医修照料。”


    苏若清猛地摇头,涣散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执拗:“不、不能回去……”


    何处觅眉头微蹙:“苏道友,你……”


    话未说完,却见苏若清猛地咳出一口瘀血:“我师尊昔日对你实在是……但又何止对你?她性情桀骜,行事张扬,在外人眼中怕是称得上一句‘飞扬跋扈’……”


    她喘息片刻,眼中浮起一片朦胧的水光,却兀自笑了:“可她待我……却是这世间最好的师尊。无论我闯下何等祸事,是对是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护在我身前……我的骄纵,我的傲气,皆是来自于她……若没了她,我不过是草芥一般。”


    何处觅闻言,眼眶蓦地一热。


    自然不是因为他心疼苏若清,却是因为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想起娇宠自己、到最后剖丹成全自己的母亲。


    “别说这些话了。”何处觅压下喉头的酸涩,“我带你去疗伤……”


    “求求你!”苏若清泪如雨下,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愿自剖金丹奉予你修行!只求你……求你还有一丝正道心肠,为先师主持公道……”


    何处觅心头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什么?”


    苏若清猛地抓住何处觅的臂膀:“是……”


    恰在此时,侧方的林叶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窸窣声响。


    两人骤然噤声,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枝叶轻摇,一道修长身影自月光未及的暗处缓步走出。来人衣袂飘然,身姿清逸,宛若玉树临风。


    待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苏若清脸上残存的血色霎时褪尽,嘴唇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何处觅亦眯起双眼,待辨认出来人后,语气一松:“……大师兄?”


    月光流淌在那人清俊的眉眼间,正是素来稳重可靠的万籁静。


    何处觅心中稍安,正欲开口说明眼下情状,却忽觉臂上一沉。


    苏若清冰凉的手指猛地攥紧了他的衣袖,细微的颤抖透过布料传来。


    何处觅话音顿住,倏然回头,只见她脸色苍白如雪,望向万籁静的眼中盈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


    何处觅凝视着苏若清惨白的面容,心头念头飞转。


    而万籁静已缓步走近,身影投下的阴影渐渐将二人笼罩。望着此刻的大师兄,何处觅没来由地想起当年面对云思归时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


    这个念头令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不、不可能……这怎么会……这可是大师兄啊!


    万籁静温和一笑:“苏道友受伤怎么这么重,可是遭了歹人袭击?”


    苏若清哆哆嗦嗦的一句话说出来,唯有鲜血自唇角无声滑落。


    万籁静轻轻“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平和:“伤势不妙,还是容我先带她回去医治为好。”


    说着,他便优雅地俯身伸手要搀扶苏若清,神态温和举止自然,仿佛全然不存半点恶意。


    何处觅一时怔忡,眼看万籁静即将将苏若清带离。


    就在此时,苏若清冰凉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攥住何处觅的臂弯,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何处觅骤然回神,脱口而出:“不……”


    听到这话,万籁静眼眉一挑:“何师弟,难道信不过我?”


    何处觅浑身猛地一颤。


    万籁静拍了拍何处觅的肩头:“我待你可算不薄?反观凌霄宫这对师徒,却是如何对你的?”


    第188章 【】狗传闻的由来


    何处觅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万籁静道:“我从来恩怨分明,你是我的师弟,我自然对你好。只要你别叫我伤心失望就是了。”


    何处觅摇摇欲坠,心神大乱。


    就在他恍惚之际,万籁静已顺势一带,将苏若清轻巧地拉了过去。


    何处觅尚未回过神来,万籁静与苏若清的身影已倏然消失,融入夜色,再无踪迹。


    唯留他独坐原地,怔怔望着深林中流淌的苍白月光,四下空寂,只余风过疏叶的簌簌轻响。


    纵酒城,客栈中。


    天字第一号上房,门外。


    魔侍们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到底吵到到什么程度了呢……”一名魔侍压低声音问道。


    魔侍长低声呵斥:“安静。”


    门内显然被月薄之布下了结界,魔侍们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瞎操心白忙活。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朱衣的俊美青年自楼梯转角缓步而上。


    “啊,夜护法,您可算来了!”魔侍长连忙迎上前去。


    夜知闻手里还捏着几颗瓜子,漫不经心地问:“里头吵得如何了?”


    魔侍长苦笑:“什么都听不见啊。”


    夜知闻一撇嘴:“那你叫我来看什么啦!”


    魔侍长:……您还真的就来看啊。


    就在这时,楼梯转角处又转出一道身影。


    众人一见,连忙拱手行礼,神色间的恭敬与对待夜知闻时截然不同:“您也来了。”


    霁难逢缓步走至门边,淡淡一笑:“我看倒没什么要紧的。都散了吧。”


    魔侍长听霁难逢如此说,仍是半信半疑:“您确定里头没事?”


    霁难逢并未多作解释,依旧含笑说道:“若放心不下,你们继续守着也无妨。”说罢,他朝夜知闻招了招手,“走吧,我们下楼喝酒去。”


    夜知闻对霁难逢倒是极为信服,当即点头:“既然没戏可看,那便喝酒去!总不能白白浪费我辛辛苦苦揣了这一路的瓜子。”


    霁难逢轻笑一声,也不多言,转身便向楼下走去。夜知闻立刻跟上,将手里那把瓜子揣回袖中,嘴上叹道:“可惜了,本想当个零嘴儿听场大戏的。”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个魔侍嘟囔道:“以前魔尊发癫的时候,夜知闻可是和我们一样发抖,如今倒还有闲心看戏?!”


    魔侍长瞥了楼梯口一眼,淡淡道:“平常是抖得很利害,但只要有霁难逢在边上,他就能抖威风了。”


    仔细想想,若是挨着霁难逢,再灌上几杯酒,夜知闻甚至都敢刺上月薄之两句。


    那魔侍恍然大悟,咂嘴道:“啧,真叫他交到个好朋友了。”说着,他沉吟道:“好羡慕这样的友情啊!”


    魔侍长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陷入思考:为什么我的队友都是这种智商?


    霁难逢和夜知闻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寻了处临窗的安静角落坐下。很快便有侍者奉上酒具和几样清淡小菜。


    霁难逢执壶,琥珀色的酒液稳稳注入夜知闻面前的杯中,香气清冽。


    “怎的?没看成戏,很失望?”霁难逢抬眼笑问,自己也斟了一杯。


    夜知闻端起酒杯,却不急饮,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咧嘴一笑:“有酒无戏,稍逊风骚。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朝霁难逢举了举杯,“有好酒,又有好友,这瓜子倒也吃得值了!”


    听到“好友”二字,霁难逢眉梢微微一动,并未多言,只抬手举杯,与夜知闻轻轻一碰,温声道:“酒逢知己,千杯亦少。干了。”


    夜知闻与霁难逢对饮一杯,信手剥开两粒瓜子,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望向霁难逢时,神色间竟透出几分不大自在。


    “怎么了?”霁难逢察觉到他目光有异,出声问道。


    夜知闻声音压低了些,语气有些犹豫:“我听说……只是听说啊,都是从老铁那儿传来的闲话……”


    霁难逢执杯的手微微一顿:“他说什么了?”


    夜知闻凑近些许,声音更轻:“我说了……你可别动气。”


    霁难逢闻言轻笑:“我何时与你动过气?”


    想到这儿,夜知闻微微放心。


    他低声说:“老铁说你喜欢【】狗啊……”


    霁难逢抬手轻按额角,面上浮起几分无奈:“他这是从话本里听来的吧。”


    夜知闻歪了歪脑袋:“那就是假的?”


    “以讹传讹罢。”霁难逢放下酒杯,说道,“就像最近流行的《云思钩》《魔尊摘月》,又有多少是真的呢?”


    夜知闻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半晌才道:“你要这么说,这些话本虽然不真,但荒谬的地方也是有真实依据的啊。比如,云思归的确是入魔了,魔尊的确也霸道了……只是传着传着,就越发离了谱。”他顿了顿,眼中泛起好奇的光,“那关于你的这个传闻,又是从何而起呢?”


    霁难逢听他这般追问,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忆起什么久远的事。


    夜知闻道:“难道你真的曾经……”


    霁难逢缓声说:“我的确曾经豢养过犬。”


    夜知闻:……不敢听下去。


    夜知闻顿时屏住了呼吸,眼神游移:“其实不说也没关系……”


    霁难逢却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我、我可没乱想!”夜知闻答。


    霁难逢语气平和,缓缓道:“他后来修成了精,原是个犬妖。”


    “哦,是成了精的啊。”夜知闻霎时松了口气:这就好接受多了。


    “成精之后,多了些想法,却又不怎么聪明,认识了一个坏朋友,便被拐了去。”霁难逢敲了敲桌沿,“甚至还被挑唆着反咬了我一口。”


    夜知闻闻言心神大震,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片段,却又闪纵及逝,仿佛只是喝醉了脑子混沌:“这也太不应该了。”


    他抬眼望向霁难逢,忍不住追问:“那你可打他、罚他了?”


    “呵呵,”霁难逢只是笑了笑,“我当时觉得,是我没把他驯好,他脑子不灵光,又能有什么恶意呢?是我这主人没有好好栓绳之过。”


    霁难逢的笑容依旧如春风和煦,却让夜知闻没来由地脊背一凉。


    夜知闻眼珠微转,低头抿了一口酒,声音有些发紧:“你……那时定然很是伤心?”


    “没什么,都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霁难逢语气似乎很从容,却仍能让人读出其中的沧桑。


    夜知闻抬眸:“五百年了?那现在那犬妖何处?”


    “他啊,”霁难逢目光静静落在夜知闻脸上,轻声道,“五百年前便已经死了。”


    夜知闻浑身一震:“死了?”


    “他说,不喜欢当家犬,”霁难逢眼睛弯起来,勾勒出月牙般的笑意,却隐隐渗出晶莹的水汽,“他说他想当一只自在的飞鸟……如果有来世的话。”


    “自在的飞鸟?”夜知闻歪歪脑袋,“那他真是想岔了,飞鸟也不那么自由。”


    霁难逢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神色一凝,侧耳细听,似是捕捉到了远处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怎么了?”夜知闻好奇问道。


    霁难逢说:“走吧。”


    “酒还没喝完呢,这么急?”夜知闻握着酒杯,面露不解。


    霁难逢已经立起身来:“先走吧,不想惹麻烦的话。”


    夜知闻一愣。


    天字一号房。


    月薄之与铁横秋相拥衾被之中,宛若雪山中依偎取暖的两只小兽,耳鬓厮磨,气息交融。


    恰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叩门声。


    铁横秋不耐地坐起身,蹙眉道:“不是早说过,任里头吵得天翻地覆也不许来扰吗?”


    月薄之披衣而起,眸光微凝:“怕是为了别的事。”


    铁横秋看见月薄之的神色,意识到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他也马上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


    魔侍长瞥了一眼铁横秋和屋内,心想:好家伙,你们说的“拌嘴”是真的嘴啊!早说啊,害我们白担心了半宿。


    魔侍长咳了咳,一脸抱歉:“尊上,抱歉打扰两位拌嘴的雅兴了。只是何氏少主匆忙赶来,说有要事。”


    “何少主?”铁横秋诧异,“是何处觅吗?快请。”


    很快,何处觅被引了进来。


    何处觅脱了隐匿斗篷,踉跄入内,心神激荡之下,一见铁横秋便如见救星,眼中骤然燃起希冀的光芒。他下意识向前迈出半步,几乎就要伸手去拉铁横秋,却骤然撞上月薄之冰刃般的目光。


    那视线犹如实质的寒意扑面压来,逼得他呼吸一窒,不由向后缩了半步,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稳了稳心神,轻咳一声道:“深夜叨扰月尊与魔尊,实在惭愧。”


    “这是什么话?”铁横秋目光落在他刚刚解下的斗篷上,“你披着潜行斗篷而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何处觅看了看二人,终是将今夜深林中所遇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月薄之和铁横秋听后,都沉默了半晌。


    铁横秋垂眸道:“这么说来,凌霄宫主之死很有可能是大师兄所为。”


    月薄之冷冷道:“我早说了,你那些师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何处觅:……………………


    铁横秋咳了咳,不接月薄之这话茬,尴尬地倒了一杯茶给何处觅:“你受累了,喝杯茶润润喉。”


    何处觅立即低头喝茶缓解窘迫。


    月薄之却淡淡道:“这正道中,为了一条灵脉半个福地,自己人打自己人的事儿可不新鲜。你倒好,巴巴赶来和我们魔道通气,真有意思。”


    这话说的,何处觅刚咽下的茶险些呛了出来。


    铁横秋用手肘捅了捅月薄之:“何少主那是信任我们,才跟我们说这些话呢。”


    月薄之原还有不少讥诮的话可以说的,但因着铁横秋这一碰,终是咽了回去,只默然垂眸饮茶。


    何处觅苦笑道:“我身为何氏少主,当然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是,这次的事情我瞧着不一般。”


    “哦?怎么说?”铁横秋问道。


    说实话,铁横秋听说万籁静杀害凌霄宫主,一点儿也没有义愤填膺的感觉。


    到底是一个邪恶剑修、霸道魔尊啊!


    何处觅继续道:“其实,从大师兄一力镇压云思归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听到这话,铁横秋眉心微蹙:“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了。”


    “按理说,云思归乃法相期修为,大师兄虽已化神,能力压凌霄宫主已属惊人,尚可理解。但他连法相魔头都能轻易镇压,未免不合常理。”何处觅声音渐沉。


    铁横秋却道:“不是因他那座小竹楼么?听说这宝物能极大增幅他的剑意。”


    何处觅苦笑道:“你不在当场,却不知道。我问了所有见过那场比试的人,按他们所说,大师兄几乎没有出剑。”


    铁横秋讶异了一瞬。


    何处觅继续道:“我特为此请教了家主。他认为,那小竹楼恐怕是一件融汇诸法之秘的奇宝,兼具阵道与炼器真意,能吸摄修士神魂,将人之金丹、元婴皆如器物般炼化,用以增幅攻击力。”


    铁横秋和月薄之对视一眼。


    月薄之还是忍不住讥诮一句:“那你的大师兄可真厉害,能把人当做器物一样炼化,魔道里也少见这样的大魔头。”


    铁横秋抿了抿唇:“也不少见了,《插梅诀》也是这个道理。这么说来,我也是大魔头了。”


    月薄之道:“你是魔尊,就是一个最大的魔头。”


    铁横秋:……可恶,吵不过他!


    只要不谈情说爱的时候,月薄之的嘴是真利啊!


    何处觅咳了咳,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说,他把云思归镇在楼中是假,要把云思归炼化才是真的。”


    “这……”铁横秋挠挠头,“咱们都是好兄弟,这话我就跟你实说了吧。”


    何处觅点点头。


    铁横秋把手一摊:“大师兄要炼化云思归,我对此完全没有意见,甚至觉得挺好的。”


    月薄之在旁也附和道:“我们魔尊是这样的。”


    何处觅无奈一笑:“我也并非迂腐之人。他若镇压云思归乃至凌霄宫主,于我而言也未必是坏事。若我真不认同,早该向百丈仙人禀明,又何必特来与二位通气?”


    “这倒也是。”铁横秋点点头,面露疑惑,“那你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第189章 试探万籁静


    何处觅淡淡道:“我今晚见的万籁静,如我平时见的透露出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就像是当年的云思归。”


    铁横秋眉心骤然紧蹙。


    何处觅苦笑了一下,闭目叹息:“但愿只是我多虑。可试想,依靠炼化修士就能轻易获得力量,这般诱惑世间有几人能抵挡?今日他或许还只炼化恶徒,来日又会如何?更甚的是……我观他今日眉宇之间,已隐隐染上一抹难以言说的邪气。”


    铁横秋心神一震,突然想起当年月罗浮的劝诫:一味依赖插梅诀,掠夺他人灵骨,看似捷径,却非正途。这般掠夺修行,既加重因果孽债,更会滋长急功近利之心……


    铁横秋心中微动,想起过去万籁静种种光风霁月的模样,还是难以相信万籁静会沦为恶棍。他只说道:“现在就断言,还为时尚早。”


    何处觅抿了抿唇,声音愈发沉重:“可他已经掳走了苏若清……”


    铁横秋心头一紧:他对苏若清是没什么好感的,但也绝不认为她罪该至死。


    “更何况,在苏若清被带走之后,我着人打听苏若清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下人回禀说,苏若清这两日都和魏琇莹一道四处奔忙。而今日一早,魏琇莹就不知所踪了……”何处觅压低声音说道。


    铁横秋蓦然抬头:“连魏琇莹也……”


    “或许大师兄最初确只针对恶人。”何处觅语气涩然,“可形势逼人,若为了掩盖真相,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一步步将屠刀挥向无辜之人,以至于泥足深陷,无可挽回?”


    铁横秋脸上也有隐忧,半晌只道:“那你找我们,是有什么打算?”


    “或许……只是我多心了。”何处觅轻咳一声,“若能去大师兄那里确认魏琇莹和苏若清是否真的在他那里,便是最好。若不在,自然万事大吉,只当我们胡思乱想;若在……或许还能在他酿成大错之前劝他回头。”


    月薄之闻言冷笑:“说得倒好听,你自己怎么不去?”


    何处觅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是,我承认我卑微怯懦。二位实力高强、胆识过人,又素有侠义之心,这才冒昧前来相求。”


    “素有侠义之心?”月薄之轻嗤一声,“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可是魔道里最大的坏蛋。”


    铁横秋闻言,忙掩住月薄之的嘴:“别胡说,你即便是蛋,也不是坏蛋,必然是好蛋、美蛋、聪明蛋!”


    月薄之瞪他一眼,语气却不由得软了几分:“……胡言乱语些什么!”


    被铁横秋这般一闹,他倒也敛起了方才的脾气,不再对何处觅恶言相向。


    何处觅:………………是不是魔功练得厉害,都会影响脑子?


    铁横秋被何处觅说动了,却仍有担忧:“但若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小竹楼非常厉害,我们一旦步入,不就如同瓮中之鳖?”


    何处觅道:“若能把他引出来,倒也不怕了。”


    铁横秋点头称是。


    月薄之却仍不以为然,低声冷嗤:“这些正道里的污糟事,何苦非要掺和?平白惹一身腥。”


    铁横秋朝月薄之一笑:“那你先在这儿休养,我一个人去去就回。”


    月薄之柳眉倒竖:“你一个人去?”


    “这是玩笑话。”铁横秋道,“我只是知道,我要说自己去了,你肯定会陪我的。”


    月薄之听得这番言谈,不怒反笑,满意地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何处觅:……这也能腻歪上了,怪不得你俩能成呢。


    月薄之站起身来,正是整装待发。


    何处觅一直担心月薄之不肯出手,现在看样子是成了,惊喜道:“多谢月尊。”


    月薄之道:“不必谢我,谢铁尊罢。”


    何处觅噎了噎,还是把“铁师弟”改了口,恭恭敬敬地说:“谢铁尊。”


    铁横秋倒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元婴还称尊了,好不要脸啊。


    幸好我本来就不要脸,不然不得臊死了。


    谈话既毕,何处觅将隐身斗篷一披,身影倏忽模糊,迅疾掠向屋外。


    月薄之与铁横秋则御剑而起,直朝小竹楼方向飞去。


    途中风声猎猎,铁横秋蹙眉沉吟:“小竹楼既如此凶险,我们不可硬闯。但要引出万籁静,总需要一个妥当的由头。即便他现身,又该如何试探苏若清和魏琇莹二人是否被困其中?”


    月薄之道:“这也简单。”


    “简单?”铁横秋一怔。


    话音未落,二人的飞剑已经来到小竹楼前。


    月薄之轻拽铁横秋衣袖,双双飘然落地。


    铁横秋正待开口问“你有何妙计引他出来?”,却见月薄之已然纵声清叱:“万籁静,出来。”


    铁横秋:……果然很简单啊。


    别人这样叫门,万籁静可能懒得理。


    但来者是月薄之——不过瞬息之间,万籁静便已现身竹楼门前。


    见二人并肩立于夜色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仍含笑问道:“不知二位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月薄之道:“苏若清和魏琇莹二人可在你手上?”


    铁横秋:……哥们,你是不是对“试探”二字有什么误解?


    万籁静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含笑摇头:“二位何出此言?我与那两位素无往来,她们怎会在我这里?”


    月薄之神色不变,只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不在你手中。”


    “正是。”万籁静一脸坦然,仿佛在说天地间最大的真理。


    月薄之点点头:“好。那就告辞了。”


    铁横秋:……你什么时候对人如此信任了?


    当初你要是对我这样,咱俩也不至于蹉跎十年了老弟。


    万籁静也很惊讶,毕竟他在此质问下,已经开始在打腹稿,想着如何有理有据地说服二人。


    却不想月薄之这么干脆。


    万籁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不由放缓,温言道:“夜寒露重,二位既已到此,不如入内饮杯热茶再走?”


    “不必!”话音未落,月薄之已乘风而起,如夜鹤孤飞,转瞬掠入苍茫月色之中。


    铁横秋别无他法,只得立即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万籁静目送那两道身影消逝于夜色深处,温润的神色一扫而空,眉宇间骤然凝起一层寒霜般的凛冽。


    他默然伫立片刻,终是转身步入小竹楼。


    就在他身影没入楼内的刹那,月薄之却猛地折返,如夜鸟回旋般悄无声息地落回附近,一把将铁横秋拉入浓重的暗影之中。


    铁横秋一脸懵:“这是……”


    “我刚刚那样疾言厉色地问他,他必然心生疑惑。”月薄之顿了顿,“如果他是有问题的,肯定会采取行动。”


    铁横秋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真的在闹呢。果然,论多疑试探,还得您是行家啊。


    不过,铁横秋很快腾起疑虑:“但我们打草惊蛇,会不会刺激了他,反而让他动手杀害苏若清和魏琇莹?”


    月薄之眼神微凝:“我倒是觉得,如果他真的已经入了魔障,苏若清和魏琇莹早就已经死了。我们打草惊蛇,是刺激他去杀何处觅。”


    铁横秋心头一紧,却不得不承认月薄之判断得在理:魏琇莹与苏若清,必是在探查凌霄宫主之死时察觉了什么端倪,才引来万籁静灭口。


    这事情被何处觅撞上了。万籁静念在旧情,放过了何处觅,自然也是希望何处觅对此事守口如瓶。


    而如今,铁横秋和月薄之出现在万籁静面前,表明何处觅非但未曾保密,反而立即就将这件事说出去了。


    万籁静又岂会再留情面?


    “他要是对何处觅动手……”铁横秋蹙眉。


    “我们不是在这儿盯着吗?”月薄之倒是很自信,“他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吗?”


    铁横秋依然是愁眉不展。


    月薄之只当他还在担心何处觅,说道:“我看何处觅那家伙也是个狡猾的,我瞧他走的时候,奔的方向不是往白光山的。怕不是已经收拾细软奔回本家了。你还当他是憨货呢?”


    铁横秋一怔。


    月薄之所料果然不差。何处觅在拜访月薄之与铁横秋之前,便已暗中安排好了下山之事。


    他只跟百丈仙人以“本家急召”的理由私下辞行,然后就带着门人下山。待安全下山之后,他才戴隐匿斗篷找上月薄之二人。


    得到二人承诺后,他并未返回白光山,而是率护卫径直离开纵酒城。


    此刻,他们早已远在纵酒城百里之外。


    若是何处觅一个人的话,早就奔回本家了,只是他还带着幼弟在身边,只能乘坐轿辇。


    那幼弟自然就是当初得罪了夜知闻,所以被霁难逢变成小鸡崽的纨绔子弟何处安。他此刻的小鸡崽形态早已消了,和常人无异,但看着何处觅这匆忙神色,也感到害怕:“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处觅只道:“你莫担心,先睡一觉,醒来就回家了。”


    何处安瑟瑟发抖,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和衣而卧。


    就在此时,轿外骤然杀声四起!


    “不好!”何处觅猛地掀帘望去,只见一众云隐宗弟子已将去路团团围住。


    他厉声喝道:“你们这是何意?!”


    云隐宗弟子却纷纷斥道:“何处觅,勾结魔道、自堕邪途,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何处觅自知这些全是万籁静的人,根本不会给他自我辩解的余地。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万籁静是死了不成?竟派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前来?便是来上一百个,也不够我杀的!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我不愿为难你们,自行退去罢!”


    “可恶!奸贼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看招!”云隐宗弟子们结阵合围。


    何处觅厉声吩咐侍卫:“护好轿辇,不得有失!”


    侍卫们立即收缩阵型,将轿辇重重护卫其中。而何处觅已然纵身而起,剑光如电,直迎敌阵!


    何处觅曾经是云隐宗嫡传弟子,自问对这批弟子的剑阵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


    然而此番交手,他却骤然惊觉——眼前剑阵竟已脱胎换骨,再非昔日吴下阿蒙!


    原来这些年里,万籁静凭借其对阵法的精深领悟,不仅将剑阵补全完善,更依据每位弟子修为特点重新调配备阵之位,令他们在最适宜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的威能。


    何处觅剑招倏忽万变,如流云无定、似惊电难测,与那剑阵缠斗之间竟一时难分高下。剑光交错、气劲纵横,双方攻势此起彼伏,陷入僵持之境。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黑影倏然自暗处掠出!


    那人面覆黑巾,身份难辨,然而身法诡谲凌厉,直扑轿辇而去。不过瞬息之间,便将回护的侍卫尽数击溃。


    何处安吓得失声惊叫:“哥哥救我——”


    何处觅闻声心神骤分,剑势随之一滞,霎时露出破绽。


    剑阵岂会放过这般良机?霎时间寒光迸溅,数道剑锋如毒蛇吐信,直取何处觅周身要害!


    何处觅勉力回剑格挡,却仍被一道剑气划破肩头,血珠飞溅之间他踉跄后退,目光急转望向轿辇——


    那蒙面人已一掌震碎轿顶,五指如钩,直朝何处安头顶抓落!


    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天际忽传来一阵清越鸣响,如琼玉相击、珠落冰盘——


    叮咚——咚咚——


    随声而现的是漫天金芒,如星雨倾洒,辉光流转间尽数荡开蒙面人的杀招,更将四周剑阵逼得连连后退!


    何处觅眸光骤亮,脱口道:“千金一掷定乾坤!”


    何处安劫后余生,欢喜得几乎跃起:“是太叔叔!太叔叔来了!”


    原来,这“千金一掷定乾坤”乃是何氏绝学,也是何氏家主何染霜的绝招。


    此招一出,漫天金芒如暴雨倾泻,叫人避无可避。


    单论攻势之密,江湖上并非没有相似之术,蜀门“暴雨梨花针”便有此般铺天盖地之效。


    然而,何氏此招最可怕之处,在于其所发暗器并非寻常铁器——不是璀璨金银,便是稀世灵宝,每一件皆价值连城!


    寻常修士乍见财宝扑面而来,往往心神震荡,或不忍挥剑毁宝,或贪念骤起意图闪避拾取。正是这一瞬的犹豫,便已堕入杀局之中,令此招威力倍增。


    好比铁横秋,即便元婴大能剑术绝代,但遇到这样的招数,也得遭老罪了。


    若遇上本就资本雄厚的大能,何染霜亦会提前详加调查,因地制宜,专以对方所需或心爱之灵材宝器出招。如此,同样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毕竟只要是人,便有所好、有惜物之心。以财诱之,以欲牵之,杀机往往藏于一念之间。


    何染霜的道心:相信金钱的力量!


    所以,这一招只能由何染霜这种大富豪使用!


    即便旁人学了手法,也学不来这个气魄!


    若是让铁横秋来学,即便他武艺天赋再高,也无法发挥这招的一成功力。


    要把天材地宝打敌人??


    铁横秋宁愿自己扛对方两刀,但是钱揣兜里。


    云隐宗弟子虽非毫无见识之人,可这漫天金银灵宝如骤雨倾泻,实在乱花迷眼、惑人心神。不过片刻迟疑,便有十数人中招痛呼,阵势顿时溃乱。


    那蒙面人却心志坚毅,毫不为财所动,挥刀疾劈飞来的珍器异宝。


    然而,何氏家主既已出手,便是飞花落叶亦成杀招,何况这些灌注真力的天材地宝?


    但见金玉交错间劲气纵横,逼得蒙面人连连后退,终是不敢恋战,身形一旋化作黑烟遁去。


    何处觅一行人劫后余生,却不及缓神,便齐齐躬身相迎。


    只见金玉渐次坠地,飞花落叶间,一道身影自暗处缓缓而出。


    若旁人见了,定会大为震惊,堂堂何氏家主、太上师祖,竟然坐在轮椅之上。


    何染霜面容如玉,不见半分岁月痕迹,宛若青年俊彦,唯两鬓霜白如雪。一身织金锦袍华贵雍容,双腿覆着一条流转变幻的浮光锦毯,俨然不良于行。


    何处觅凝望着何染霜,宛若仰望一尊云端神祇,拜倒便道:“实在是有负太叔的托付。不但不能夺得魁首,还如此狼狈立场,更连累太叔劳顿,亲自来击退敌人。”


    何染霜淡淡道:“这也罢了,先把地上的财宝捡起来。该省省,该花花。”


    第190章 大战万籁静


    众人闻言,连忙纷纷动作,将方才那招“千金一掷定乾坤”中散落的金玉灵宝一一收回。


    何处觅也要帮忙,却见何染霜伸了伸手:“你回来,你是少主,不必干这些粗活。”


    “是,太叔。”何处觅依言走近,低声将关于万籁静的疑虑一一禀明,继而试探道:“既然太叔亲临,何不借此机会……”


    何染霜却摇头打断:“你是千金之子,何必踏入这潭浊水?此事不必再提,随我归家便是。”


    何处觅一怔,却也明白,明哲保身是最理智的。然而,他还是有些不甘:“即便如此,你看云隐宗如此咄咄逼人,我即便要退,他也未必能容!”


    何染霜不以为意:“有我在呢。”


    何处觅轻叹一声:“也罢。既如此,容我修书一封,将眼下情形告知几位朋友,也好教他们有所防备。”


    何染霜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何处觅便不再多言,指间流光一转,一道灵符凌空浮现。他将今夜种种际遇与眼下不得不离去之由尽书其上,手腕轻扬,灵符化作清光一道,破空而去。


    收到了何处觅的传讯后,月薄之和铁横秋才暗暗心惊。


    二人原以为在此守株待兔、紧盯万籁静,已是稳妥之策,却不料反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


    如果不是今夜何染霜神兵天降,突然现身,恐怕何处觅已遭不测……


    看着夜色中的小竹楼,月薄之瞥铁横秋一眼,“你如今还觉得万籁静是你温柔敦厚的好师兄了么?”


    铁横秋:……什么时候了还醋!


    面上却赶忙赔笑,语气诚恳:“我早就不认他做什么师兄了。若说真正温柔的好师兄,天下我只认汤雪一个。”


    月薄之轻轻哼了一声,脸上虽还摆着不太高兴的神色,可心底里,他已经不太再吃汤雪的醋了。


    铁横秋见把他哄好了,忙又把话题拐回正事上来:“这么说来,魏琇莹和苏若清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们的命想必还在,否则命灯熄灭,会惊动人的。何处觅这个关键证人活下来了,万籁静必然有所顾忌,不敢妄动。”月薄之淡淡道,“咱们也别掺和了,回去歇着吧。”


    铁横秋心知月薄之性情疏淡,肯在这儿蹲守半晚已经非常难得,此刻耐心显然耗尽。但他仍忍不住追问:“过了今晚,魏琇莹和苏若清还能活吗?”


    月薄之瞥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你要硬闯小竹楼?”语气微冷,“莫非没听人说,那竹楼邪异非常,纵是法相境的大魔陷入其中,也会被炼化。”


    铁横秋顿了顿,道:“我也听说,一剑破万法……”


    月薄之轻笑一声:“嗯,你是要我出剑,以身入局,替你救那两个美女吗?”


    铁横秋一脸茫然:“什么美女?我压根没注意她们长相。”


    月薄之轻嗤不语。


    铁横秋只好软下语气,正色道:“再说了,我怎会舍得真让你去冒这等风险?”


    月薄之淡淡反问:“那你有何打算?”


    铁横秋压低声音道:“百丈仙人不也是剑道大能么?不如……我们请他出手相助?”


    “他?他能相信我们两个邪魔外道的话去对付云隐宗首席吗?”月薄之反问道。


    铁横秋连连摆手:“这你就错了——在他眼里,只有我是邪魔外道,你可不算。”


    月薄之微怔。


    铁横秋又晃了晃手中的灵符:“你说,为什么何处觅不直接用玉简跟我们交流,反而费周章写信呢?”


    月薄之淡淡道:“他是在留证据。”


    “正是。”铁横秋颔首,“万籁静既动杀心,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只可惜何染霜不许他插手此事,他只得留下这一纸凭证,交由我们用作揭发之据。”


    月薄之撇眼:“正道中人就是心眼子多。”


    铁横秋笑笑,道:“有着你这个‘月贤侄’加上何少主的指证,一定能说动百丈仙人的。”


    果然,月薄之弱柳扶风地跑到百丈仙人屋子里,又带着何处觅的书信,交给了百丈仙人。只说魏琇莹和苏若清危在旦夕,还望百丈仙人出手。


    百丈仙人目光如炬,打量着他:“你不是在魔尊身边吗?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月薄之答:“我寻到了机会逃跑,不巧遇到这样的事情。”


    百丈仙人默默沉思。


    月薄之咳了咳:“晚辈自知突然现身难免引人猜疑……但眼下人命关天,还望前辈先救人为要。”


    百丈仙人沉吟片刻,肃然开口:“好,老夫便信你一回!”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清风掠起,直向小竹楼方向掠去。


    百丈仙人身形如剑,划破夜空,磅礴气势顿时惊醒了四方众人。


    众人只见小竹楼方向剑华冲天,纷纷骇然:“发生了什么?难道魔教攻打小竹楼了?”


    一时间人影绰绰,皆匆忙披衣而起,疾向那小竹楼赶去。


    才至现场,所有人却被眼前一幕震得心神俱凛——


    月光之下,两道身影疾闪交错,剑光纵横如龙。而那正与百丈仙人激烈交锋的,赫然竟是云隐宗万籁静!


    “万籁静怎会和百丈仙人动起手来?”


    “该惊讶的难道不是——万籁静竟能与百丈仙人打得有来有回?”


    “百丈仙人已是半步飞升之境,这……这怎么可能……”


    万籁静左手微抬,已将整座小竹楼炼化至寸许,托于掌心;右手长剑挥洒,剑意浩荡流转,既有云隐一脉至高剑道的清逸超然,又隐现魇魔一路的诡谲莫测。


    更兼那小竹楼在他掌中不断倾注法力,使他一身修为远超化神之境,气势如渊如岳。


    即便如此,他也远不及百丈仙人。


    月薄之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下雪亮:每当百丈仙人剑势将出杀招,万籁静便虚晃一招,作势欲将小竹楼掷出抵挡。百丈仙人顾及苏若清与魏琇莹仍困于楼中,只得骤然收势。


    正因如此,万籁静方能与百丈仙人周旋至今。


    在寻常弟子看来,万籁静剑势凌厉、身形如电,竟与百丈仙人战得旗鼓相当,往来不绝。


    然而月薄之却看得分明:万籁静步步为退,屡次欲寻隙脱身。只是百丈仙人何等修为,剑意如影随形、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半分遁逃之机。


    月薄之正欲上前,思忖是否该出手介入,却忽觉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


    他回眸望去,眼中漾起笑意:“魔尊怎么也来了?”


    铁横秋呵呵一笑:“这样扬名立威的机会,我哪儿能不来呢?”


    说着,他就要纵身上前,给百丈仙人助阵。


    月薄之却也拉住他:“你这一出手,很容易露馅,别人就知道你只是一个元婴了。”


    铁横秋却道:“也好过你,你一出手,都知道你是魔了。”


    月薄之唇线轻抿,淡声道:“我不在乎。”


    铁横秋朗声一笑,眼中锐光闪动:“放心,我自有道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掠出。


    月薄之望着他背影,道:“先把玄袍穿上!”


    铁横秋身形方动,玄袍已倏然覆体,如墨云加身。


    越是逼近战局中心,越觉剑气纵横、威压如岳。寻常元婴修士若贸然卷入,莫说正面中剑,即便只是被剑气余波扫中,也必遭重创。


    然而,凛冽剑罡甫一触及铁横秋周身,都被玄袍化去。他如飞燕穿云,毫无滞碍地掠入战圈之中。


    众人看到铁横秋突然出现,都非常愕然:“魔尊?”


    “魔尊怎么来了?”


    “难道万籁静早已勾结魔人?”


    ……


    百丈仙人看到铁横秋出现,也凛然道:“魔尊,意欲何为?”


    铁横秋哈哈大笑:“仙人勿虑,我来助你!”


    语毕,他长剑倏振,一招“寒梅吐蕊”如冷电破空,直刺万籁静而去。


    万籁静面色骤变:“铁师弟,你为何害我!”


    铁横秋听得那一声“铁师弟”,不由心神微恍,语气也软了下来:“万师兄,你我终究曾为同门。我不愿伤你,只要你放出无辜之人,此刻回头,尚不为晚!”


    万籁静却仰天狂笑,声带凄厉:“我若放人,第一个死的便是我!这般道理,你难道不懂?还是说——”他话音骤冷,那双素来温润的眸子渐渐染上血色,“连你也盼着我死?”


    铁横秋一怔,却道:“百丈仙人心慈,我也手软,怎么真会杀了你?”


    万籁静却恍若未闻,眼中魔气渐涌,声音愈发幽冷:“我待你如何,待何处觅又如何?纵无大恩,亦有小惠。可你们……却为了不相干的鼠辈,毫不犹豫反手相刺……”


    话音未落,小竹楼中属于古玄莫的魇气翻涌而起,如黑雾缠身,悄然渗入万籁静眉间。


    刹那间,无数痛苦与压抑的往事在他眼前纷至沓来。古玄莫的魇息如蛇缠绕,在他耳畔低语蛊惑:“如今你已被逼上绝路,除了入魔,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万籁静心中未必不清楚古玄莫的算计。


    但此刻古玄莫说的话,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如今想要突破困局,只能入魔了!


    小竹楼里的楼核镇压古玄莫和云思归两个大能,吸取他们的真元成就。


    偏偏这两人都是魔族,万籁静不能完全驱使他们的力量。


    可若他……悍然入魔呢?


    那一切,便将截然不同。


    魔气翻涌,自万籁静周身喷薄而出,如墨侵云,弥天盖地。


    众人皆惊,愕然相顾:“这是……魔气?”


    “万籁静……入魔了?”


    大家都无语了:“云隐宗是魔道的人才中心吗?”


    百丈仙人眉峰骤凛,声如寒钟:“万籁静,你既已堕魔,休怪老夫不再容情!”


    铁横秋却猛然叫道:“仙人且慢!”


    这层层魔气,和万籁静眉心的癫狂,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魔像。


    但铁横秋却熟悉得很,脱口而出:“这是道心种魔!”


    “道心种魔?”百丈仙人一怔,“你的意思是,古玄莫……”


    铁横秋咬牙急道:“师兄,你莫要被古玄莫那魔头给误了!”


    万籁静却长袖拂过,小竹楼心飞出万千魇影!


    这层层魇影,不仅都有古玄莫的功力,而且剑招一出,赫然又是云思归的剑意!


    千百个“云思归”执剑而出,纵是百丈仙人,也不得不凝神应对。


    铁横秋在重重魔影间疾闪游走,仗着一身玄袍护体,竟未受半分损伤。


    他长剑挥洒,寒梅吐蕊般的剑意绽出万千光华,生生劈开魇影重围。然而,破碎的黑雾竟又迅速凝聚,再度扑涌而来!


    铁横秋挥剑再迎,却忽觉一股寒意自背脊窜起——


    万籁静竟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掠至他身后!


    这也是理所当然,万籁静身处围攻之中,必得选一个突破口。


    别人或许会被蒙骗,当铁横秋是天魔,但万籁静却很清楚,铁横秋只是元婴。


    此刻,在万籁静眼里,铁横秋就是一个软柿子。


    他只要挟持住了铁横秋,就能让月薄之投鼠忌器,还能顺带牵制住百丈仙人。


    然而,铁横秋也想到了,自己一定会被攻打。


    老铁邪魅一笑:“好师兄,就等你来呢!”


    话音未落,他蓦地回身收剑,双掌齐出,竟是不闪不避,直迎而上!


    万籁静眉头大蹙:铁横秋的功力是万万不及自己的,而掌法更是稀松平常,他又怎么会如此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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