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跑路/野菜
“纪家或许家财并不丰厚,可志向却远大。纪胤礼性格豁达,心怀侠义,且通晓兵法,武艺超群,定能运筹帷幄之中,立下赫赫战功,成为我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晏菡茱怔住,她起初还认为必须花费一番唇舌,才能让晏芙蕖吐露对沈钧钰的厌恶之情,不料竟如此简单!
晏芙蕖脸上流露出对丈夫情意款款、满怀期待的神态,与她平日里的贪财势利、度量狭小的形象大相径庭。若非深知晏芙蕖善于巧言令色,晏菡茱几乎就要被哄骗了!
晏菡茱扫了四周一圈,在那一排挺拔的青松间隙中,似乎瞥见了一件鸦青色的长袍。
那是纪胤礼特有的衣饰颜色。
晏菡茱见状,不禁长叹一声。
她本想利用晏芙蕖让沈钧钰对她彻底绝望,凑巧的是,晏芙蕖也意图利用此事来证明自己心悦诚服地嫁入纪家,她真诚地崇拜纪胤礼,并非怀有其他不良动机。
此番较量,双方不分胜负。
在白露的导引下,沈钧钰悄悄藏身于花园的假山之后。
他从头至尾聆听了晏菡茱与晏芙蕖之间的对话,沈钧钰面不改色,他那清高自负的性格使他无法做出失态的举止,于是他默默转身,悄然离去。
白露目光流转,一会儿望向晏菡茱所在的方位,一会儿又注视着世子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期盼这次菡茱小姐能够打破僵局。
隐匿于苍松之后的纪胤礼内心欢喜雀跃,原来,他在晏芙蕖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此伟岸崇高。
纪胤礼此刻豁然开朗,原来晏芙蕖的嫁妆已经被晏菡茱所夺取。
相较于晏芙蕖的温婉可人,晏菡茱显得过于高冷傲慢,恰与孤高冷傲的长宁侯世子沈钧钰十分匹配。
沈钧钰内心并未燃起忿恨的火焰,也不曾感到失落,但他的心情异常纷繁复杂,找不到排泄的出口。
既然已然揭开了真相的面纱,他无意继续在此虚与委蛇,于是果断地带上江篱,径直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江篱依然记得白露恳求他务必劝解一番世子,于是他试探性地询问:“世子,世子夫人此番省亲,您尚未享用午膳……”
沈钧钰脚步不停,冷冷一笑,“你是我的小厮,非世子夫人的小厮。若再越俎代庖,便永远别幻想能迎娶你的白露姑娘!”
江篱闻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顿时缄默不言!
门房不敢阻拦长宁侯世子沈钧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消息传递给了晏夫人。
情绪才有所平复的晏夫人听闻沈钧钰不告而别,顿时怒火中烧,又摔碎了一只茶杯。
“废物点心,连一个男子都笼络不住。还有一个自贬身份,高枝似的侯府不嫁,偏要下嫁给落魄纪家,真是让人操心!”
桑嬷嬷连忙上前宽慰道:“夫人,请您息怒,依菡茱小姐之才智,在长宁侯府立足,可谓是指日可待。”
晏夫人闻言,面色一松,“哼!我倒要拭目以待,那个自负的女人该怎么才能化解此等困境!”
不久,长宁侯府世子沈钧钰“中途跑路”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似的飞向了永昌伯府每个角落。
二小姐晏菡茱的不受宠,昭然若揭。
永昌伯府的仆从们暗地窃窃私语,交换着各自的见解。
袁嬷嬷与白露也耳闻了这一新闻,心急如焚,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与此同时,晏菡茱与晏芙蕖却在花园中悠然赏花,维持着明面上的和气。
不一会儿,白露与晏芙蕖的贴身丫鬟清明,步履匆匆,先后踏入花园,她们带来了相同的消息。
晏菡茱不禁莞尔,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沈钧钰啊沈钧钰,不愧是你!
好在她已经历了两世轮回,又曾在生死边缘徘徊,对这一切早已看得透彻,要不然,若换成她前世的脆弱,恐怕此刻早已心如刀割。
晏芙蕖听闻丫鬟的报告,笑得合不拢嘴,最终按捺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哟呵,妹妹,你竟还能笑得出来?世子他老人家早就离开了永昌伯府,妹妹难道不感到丢脸,不觉得愤怒?”
晏菡茱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如水,凝视着晏芙蕖,“既是意料之中的事,又何须动怒?反而是姐姐那幸灾乐祸的笑声,未免太过刺耳,让人心生反感。”
晏芙蕖竭力收敛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心中却暗自窃喜。
沈钧钰对她旧情难忘,或是对晏菡茱的冷落,都让晏芙蕖十分畅快。
“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我明明是出于对妹妹的关切,担忧妹妹在长宁侯府的处境不利。”
晏菡茱嘴角轻轻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挑衅之情溢于言表。
她仅用一句话,便能让晏芙蕖无言以对,“哈,你倒不如多花些心思筹谋一下,该怎么夺回你那微薄可怜的嫁妆!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利,也值得一争。希望下回再见,姐姐不会连件像样的新衣都难以穿上。”
晏芙蕖正欲追问晏菡茱是如何得知此事,却忽然意识到,一旦开口,便会被晏菡茱的计谋所困,于是她转而一笑,“有夫君的宠爱在,那比任何嫁妆都要宝贵,未来的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晏菡茱目睹晏芙蕖那副“爱情至上,清水也能饱腹”的模样,轻轻扬起眉头,“那么,我提前祝贺姐姐身体强健,采野菜的乐趣定会伴你左右。”
“大小姐,二小姐,午餐已经备妥,请两位移步至饭厅。”侍女轻声提醒。
晏菡茱微微点头,优雅地转身离去。
晏芙蕖此刻还在细细品味晏菡茱所说的“采野菜”究竟何意?是在嘲笑她么?她心中的疑惑如同春天的柳絮,纷乱不已,难以解开。
她自幼生活在荣华富贵堆砌的环境中,哪怕嫁入纪家之后,虽然每日的山珍海味或许难以尽享,可野菜这种粗陋之食,对她而言实为不堪一顾。
晏芙蕖对此感到困惑,然而,没多久,她便有机会目睹一场让她心碎的“采野菜”奇景。
在饭厅中,众人依次落座。
晏夫人看着晏菡茱平静无波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姑爷不告而别,可知其中缘由?”
男女分席而坐,屏风将两桌隔开。
女眷们这边充满好奇,而男眷们那边同样急欲了解真相。
此时,晏菡茱自然不能透露沈钧钰得知他所钟情的女子根本未曾将他放在心上,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的事实。
第12章 福分/青睐
“夫君公务缠身,母亲不必过分担忧。”
晏芙蕖则悄悄低头,抑制着笑声,今日的这一切,足以让她欢愉良久。她更加坚信,嫁入纪家是她明智的选择,就让晏菡茱这个不幸儿在长宁侯府承受那份苦楚吧!
晏夫人还想继续追问,这时,一旁的祁氏嫣然一笑,婉转地暗示道:“二妹婿乃金榜题名之探花,如今又荣升为庶吉士,深受天子赏识,前途无可限量。自然,他的公务繁忙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暗示,既显出了沈钧钰的愤懑,又巧妙地避免将这种愤懑传扬出去,以免损害永昌伯府的名声。
晏夫人领悟了其中的深意,轻轻一点头,语气中充满了告诫之情,“你这话不假,回归侯府之后,务必恪守三从四德的古训,切勿违抗公婆与夫君的意愿,以免损害永昌伯府的尊严。”
“母亲教诲,女儿谨记在心。”晏菡茱顺从地回应,在这个场合,反驳毫无意义,只会自取其辱。
饭毕稍作休息便启程离去,何苦浪费唇舌?
即便她能言善辩,让对方无言以对,又能改变什么?
沈钧钰不给她颜面的事实依旧无法改变。
无论是男还是女,每个人的心中都各有打算,饭桌上或许只有晏菡茱真正细心地品味着每一道菜肴。
今日厨娘确实下了心思,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佳,彰显出永昌伯府的深厚底蕴。
纪胤礼不遗余力地想要与永昌伯府联姻,想必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午膳之后,晏菡茱便起身告辞。
重新坐上马车,袁嬷嬷的目光落在闭目养神的世子夫人身上,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世子夫人,今日世子不告而别,让您备受尴尬。回到侯府,老奴必定会将此事告知夫人,为您讨个公道。”
晏菡茱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今日她对沈钧钰的脾气已经有了宽恕之心,“世子性情独特,若我因此而生气,早在昨晚世子大声质疑我时,就应该羞愧得无地自容。”
“袁嬷嬷,你也不必将此事告知母亲,以免她忧心忡忡,显得我只懂得告状而不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我已经有了计划,让世子回心转意,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
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世子夫人,您究竟有何高明之策?”
侯夫人特意指派她侍候在世子夫人身边,她肩负着重大使命。
若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关系好转,她将获得奖赏;若是两人关系恶化,她则免不了要受到惩罚。
晏菡茱轻轻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定而深邃的微笑,“此中奥秘,一旦道破,便失之灵效。”
袁嬷嬷与白露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困惑难解,不明晏菡茱这番话语中究竟蕴含着何种深意,宛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踏入长宁侯府的深宅大院,晏菡茱脚步轻盈,前往正院向婆母苏氏请安。
长宁侯夫人早已耳闻世子沈钧钰虽曾赴晏家,却未来得及享用午膳,便不告而别,留下晏菡茱独自行走于娘家的纷争之中。
苏氏内心对儿子沈钧钰的行事欠周感到恼火,觉得他颇失颜面。
此刻,面对着不哭不闹、态度恭谨的晏菡茱,苏氏不禁感到一丝歉意,“菡茱,你切莫心怀不满,待会儿我定会与侯爷一同斥责钧钰。”
晏菡茱缓步上前,轻柔地立于婆婆身畔,双手轻捏着苏氏的肩膀,“母亲,您与父亲大可不必责怪世子。其实他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楚。世子为人正直,日后必将逐渐适应。”
“儿媳坚信岁月如水,能缓缓抚平所有的伤痕,不必急于一时。您管理整个侯府,又要顾虑我和相公,实在是太过辛劳。母亲,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苏氏不由得一愣,随着晏菡茱轻缓的揉捏,她的身心逐渐放松,暖意涌上心头,“这孩子,怎么知道我肩膀不适?”
晏菡茱语气平和,声音如春风般温暖,“回到晏家,我得知两家有亲缘之份,便遣人打探。原来在世子七岁那年身染重疾,您抱着他,从荣恩寺的山脚一步步攀至山顶,那漫长的三个时辰,您的双臂和肩膀承受了何等的重负,以至于留下了难以痊愈的病根。”
苏氏轻抚着晏菡茱的臂膀,眼中闪过一丝湿润,那年的惊恐和担忧仿佛就在昨日,“好孩子,多亏了你那吉祥的八字,否则世子那场劫难,恐怕难以安然度过。”
晏菡茱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谦逊,“在那个时刻,我与世子相去甚远,我岂敢贪功。必然是母亲那颗虔诚的心,感动了天上的神仙。”
这番话,如同细雨滋润心田,让苏氏听起来无比舒畅,她轻轻拍了拍晏菡茱的手背,语气温和而慈祥,“好孩子,我沈家能迎娶到你这样善解人意、聪慧明理的儿媳,实在是沈家的福分。”
“我儿子我自然清楚,世子虽然性格孤傲,但心地善良,品行高洁。你只需多一份耐心,他便能看到你的美好。”
晏菡茱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我始终坚信如此,母亲管理家务得宜,即使我与世子尚未圆房,家中上下也没有人敢对我有半点懈怠。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庇护,我心中感激不已。”
此言非虚。
若换作其他人家,新郎当晚未能洞房,夫妻俩又争吵不休,新娘根本无法立足。
苏氏对晏菡茱的温柔体贴、宽宏大量,心中满意度极高。
她立即责备了袁嬷嬷和众丫鬟婆子,严令他们不得对世子夫人有任何不敬。
袁嬷嬷在心中暗自叹服,世子夫人不过是为侯夫人揉了揉肩膀,便轻易赢得了这位严谨规矩的侯夫人的青睐。如今,即使是傲娇的世子,也终将落入世子夫人的“掌握”之中。
晏菡茱回到惊鸿院后,卸去华丽的外裳,摘下发间璀璨的珠翠,换上一身素雅便捷的衣裳。
她感到一丝疲倦,窗外的花香让她昏昏欲睡,便斜倚在窗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外面的惊蛰将白露拉到院子的角落,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白露妹妹,芙蕖小姐真的深受宠爱?”
第13章 焦虑/逍遥
白露轻轻拨开惊蛰的手,语气平静而坚定,“惊蛰姐姐,芙蕖小姐的宠爱与否,那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如今的主人,是菡茱小姐,不,是尊贵的世子夫人了。”
惊蛰微微抿了抿嘴唇,眉头轻轻蹙起,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纠结,“白露,你是否也曾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毕竟,之前晏芙蕖小姐与世子情投意合,与菡茱小姐大打出手,结果两人同时摔倒,头部受到撞击。”
“而后,菡茱小姐不再坚持嫁给世子,反而愿意下嫁于纪少将军。更令人费解的是,晏芙蕖小姐原本有望嫁得如意郎君,却不顾一切地泪流满面,坚决要嫁给纪少将军。”
白露同样感到困惑,她深知晏芙蕖曾表示对不起已故老夫人,不愿抢占他人之位。
作为贴身丫鬟,她对晏芙蕖的性情了如指掌,对这些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惊蛰姐姐,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随菡茱小姐来到长宁侯府,今后要尽心竭力地侍奉菡茱小姐。今日这些话,你日后切勿再提起,以免引起他人误解,从而编排菡茱小姐。瞧我,又失言了,应当说是世子夫人。”
惊蛰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出于一番好意既然世子对芙蕖小姐情有钟,我们何不将世子夫人装扮成芙蕖小姐的妆容发式,穿上她钟爱的衣裳,劝导世子夫人学习芙蕖小姐的言谈举止,这样一来,或许能赢得世子的青睐。”
听闻此言,白露瞪大了眼睛,接连后退几步,惊愕地道:“惊蛰姐姐,你怎能说出这等荒唐之言?若世子夫人愿意模仿,她早就动手了,怎会等到今日仍无动静?”
“显然,世子夫人坚守自我,不愿效仿他人。惊蛰姐姐,你切勿多此一举,以免惹恼了世子夫人,到时她必然会对付你。”
惊蛰见白露对她的意见表达了不赞同,她紧闭着嘴唇,面色凝重:“世子长久缺席,世子夫人如何能怀上身孕?夫人未孕,我们这些陪嫁的丫鬟又怎能有机会服侍世子?何时才能看到子嗣诞生的曙光啊?”
白露闻言,急忙用手掩住惊蛰的口,“惊蛰姐姐,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怎能轻易出口?”
惊蛰却只是轻轻拨开了白露的手,她的眼神坚定,“我们身份低微,仅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当夫人不便之时,我们理应代替她侍奉世子,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她的心中早已种下了背叛旧主人的种子,随着晏菡茱一同踏入靖安侯府,图的便是那侯府妾室的尊贵名分。
六岁之时便被卖入永昌伯府,她见识过权贵们的奢华与挥霍,惊蛰立志不做下人,不愿出府随随便便嫁人,过上艰苦的生活。
她心想,若是能爬上妾室之位,那便算是半个主子;即便是庶出,孩子也能成为侯府的少爷或小姐。
白露却不住地摇头,神情坚决,“惊蛰姐姐,我无心成为妾室。或许在其他府邸有所不同,但永昌伯府的惨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惊蛰蹙眉,“白露,你真的愿意自己和你的孩子永远处于下人之列吗?”
白露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她缓缓摇头,“我并不清楚,但有一点我确信无疑,那就是我不想成为通房丫头或是妾室。”
话音刚落,白露便匆匆逃离了现场,不愿再与惊蛰深谈,生怕会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惊蛰目光深邃,目送白露远去的身影,她心中暗自思忖,白露的所谓不愿成为妾室之言,她是绝不会相信的。
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不愿成为姨娘的妾室,就不是一个好的陪嫁丫鬟;不帮助小姐争宠,她更无出头之日。
惊蛰日常于惊鸿苑履行职务,闲暇之际,她与靖安侯府的仆从们相处融洽,逐渐构建起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然而,她期盼着世子夫人能够有所示弱,却始终不见有任何妥协的迹象。世子更是孤高自诩,每日早出晚归,仿佛有意避开惊鸿苑。
这让立志攀登更高一楼的惊蛰焦虑不已!
晏菡茱的日子过得颇为逍遥,锻炼身体,练习书法。
上辈子,她已经精通一手精致的绢花小楷,如今她不得不伪装成对文字一窍不通,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
靖安侯府上下,无不在期待着世子夫人如何向世子低头。靖安侯夫人苏氏心急如焚,但晏菡茱却显得从容不迫。
直至踏入靖安侯府的第十天,惊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世子夫人,您真的如此泰然处之吗?”
晏菡茱正沉浸在书法的世界中,头也不抬,目光凝聚在纸上,声音平和而淡然,“焦虑又有何益?”
惊蛰芳龄即将十九,而世子夫人若再拖延一两载,便将步入二十大关。
成为众人眼中的“老闺女”,光彩不再,她如何能在争宠的战场上脱颖而出,成为侯府的话事人?
“世子夜夜宿于书房,您不去邀请,也该送些饮食用品以示关怀。然而您却对世子置若罔闻,奴婢为您感到焦急万分!”
面对惊蛰的焦虑,晏菡茱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眼帘,微笑着说道:“世子的心思哪是那么容易猜透的?我早已告诉你焦虑无用,你却不信。今日你若愿意尝试,那就去吧。若遭受责罚或斥责,别怪我事先未曾提醒。”
惊蛰一时语塞,急忙辩解,“奴婢……奴婢岂敢!”
“休得谦逊,你心窍灵活得很!”晏菡茱轻声笑着,接过白露递来的香茗,轻啜几口,继续说道,“如果我阻止你,你必定会怪我的。”
惊蛰见晏菡茱并非试探,于是嗫嚅着表示:“奴婢愿意为世子夫人分忧,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靖安侯世子沈钧钰,身为庶吉士,他乃天子的亲信大臣,肩负着起草圣旨、阐释经籍等重任。
在深宫中,他深知言语需谨,过多则有过失之嫌,过少又恐在龙颜面前失了存在。
近日,由于赈灾工作不力,导致百姓颠沛流离,更有赈灾款项遭劫,圣上龙颜大怒。
沈钧钰与众同僚均能感受到皇上的怒火,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们也逐渐揭开了更多的内情。
沈钧钰对于那些鱼肉百姓、冷酷无情的贪官污吏深恶痛绝,然而当涉及到皇亲国戚,他却是无力回天。
第14章 杖打/活该
归府后,沈钧钰将自己封闭于书房中,沉默不语,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此时,惊蛰手捧着香气扑鼻的桂花糕,步履轻盈,笑靥如花地来到江篱面前,“江篱大哥,这是世子最钟爱的桂花糕,能否允许我亲自送进去?”
“世子夫人让你送来的?”江篱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最近世子心情抑郁,情场失意,官场亦多舛。
惊蛰略一迟疑,轻轻点头,“世子夫人忧心世子安危。”
江篱何等机敏,他从四岁起便踏入靖安侯府,府中大小事宜,鲜有他不知晓。
如果世子夫人有意示弱,她自会亲临,怎会派遣这位陪嫁丫鬟前来?
“惊蛰姑娘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有劳江篱大哥。”惊蛰心中激动,眼中满是期待,她希望自己能引起沈钧钰的关注。
沈钧钰方才正在挥毫泼墨,试图以此平复心绪,笔走龙蛇,心绪愈发烦躁。
听到江篱的禀告,沈钧钰微微扬眉,嘴角露出一抹淡漠的轻笑,“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晏菡茱究竟有何能耐,竟管不住自己心野的丫鬟?”
“遵命,世子。”江篱微微俯身,缩了缩脖子,投给惊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惊蛰姑娘,世子已经示意您入内了。”
然而,惊蛰完全沉浸在即将见到世子的高涨情绪中,对江篱的暗示浑然不觉。
她手提食盒,步履轻盈如莲,缓缓步入房中。
她模仿着晏芙蕖那独特的嗓音,语调柔美,声音轻细,“世子,惊蛰给您请安。”
沈钧钰听闻这近似晏芙蕖的嗓音,眼前浮现出惊蛰模仿晏芙蕖那含羞带娇的姿态,不禁想起晏芙蕖那正义凛然的话语。
昔日的深厚情谊,被彻底颠覆。
可怜他沈钧钰,曾对晏芙蕖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再联想到在永昌伯府门前,晏芙蕖那欲言又止、饱含苦涩的目光,便可推断出晏芙蕖的表里不一。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是世子夫人派你来的吗?”沈钧钰心中浮现出另一位善于伪装的晏菡茱,表面上温柔贤淑,实则心狠手辣。
惊蛰娇柔地应道,展现出事先在镜前练习过无数次的美妙笑容和仪态,“回世子,正是世子夫人让奴婢前来。”
沈钧钰目光冷漠地瞥了几眼卖力表演的惊蛰,心中的厌恶愈发强烈,“晏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什么?”惊蛰一瞬间愣住,目瞪口呆,“世子,奴婢……奴婢怎敢,只是……”
沈钧钰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你敢,而且你已经做了。晏家的规矩固然不怎么样,但在我靖安侯府,绝不允许心机深沉的丫鬟。拉出去,打二十大板,以示警戒。”
惊蛰惊愕不已,砰然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世子,奴婢真的只是想尽心侍奉您,绝无半点恶意,求求您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
沈钧钰决然转身,不愿再将一丝目光留向惊蛰。
江篱迅速领命,即刻将惊蛰拖出去。
惊蛰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企图用尽力气大声求饶,然而江篱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捂住她的口,防止她的哭号打扰到主人的宁静。
仅仅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关于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遭受重惩的消息便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白露满脸惊恐,步履匆匆,前来报告:“世子夫人,惊蛰……惊蛰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晏菡茱轻轻挥动着团扇,语气淡然地说:“袁嬷嬷,派人去请郎中来为惊蛰疗伤,不可让世子有任何抓住把柄的机会。”
“世子夫人考虑得非常周全。”袁嬷嬷领命后,疾步离开,急忙安排下人去请郎中前来府中。
待袁嬷嬷离开之后,白露才敢于释放自己的情感,泪水夺眶而出,她硬咽着询问:“世子夫人,惊蛰姐姐被打得实在太惨了。您为何还不愿意向世子稍微示弱,难道是担心自己也会受到惩罚吗?”
晏菡茱轻轻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白露,我之所以没有向世子示弱,是因为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只有捕捉到最恰当的时机,我们才能取得事倍功半的效果。”
“世子孤高自傲,一旦得知晏芙蕖表里不一的真面目后,他必然不会再执迷不悟。但惊蛰却依然效仿着芙蕖的打扮和言谈,若她不受到惩罚,那还有谁能呢?”
“再说,世子与我之间虽然关系紧张,但他夜夜宿在书房,并未与丫鬟们有染,这证明他重视礼仪,严守规矩。他志向高远,定不会在妻妾之间的私事上犯下宠妾灭妻的错误,损害自己沉迷女色的名声。”
白露听后,震惊之余不禁感叹,她突然意识到惊蛰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落活该得个如此下场。
晏菡茱的这一番剖析,不仅是对白露的启示,也是对袁嬷嬷、侯夫人,乃至对沈钧钰本人的深刻警示。
在目睹惊蛰被打得血肉模糊、陷入昏迷的惨状后,晏菡茱不禁心生感慨。
无数次的教训告诉她,欲速则不达。
面对沈钧钰这样一位天赋异禀、性格孤傲的奇才,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唯有智取方能奏效,然后再如小火炖煮般慢慢渗透。
靖安侯府宅心仁厚,为惊蛰请来了医术高超的郎中,及时对其进行了治疗。
在昏迷中度过了发烧的一夜,惊蛰在第二天清晨终于退烧,保住了性命。
原本蠢蠢欲动的丫鬟们此刻都已安静下来,再也不敢有半点歪念。
晏菡茱仅安排丫鬟们照顾惊蛰,自己却未亲自前往。她去拜见靖安侯夫人苏氏时,请求前往荣恩寺,为正在礼佛的靖安侯府老夫人请安。
苏氏考虑到自从成亲以来,儿媳和儿子都未曾去请安,也觉得是该去探望的时候了,“府中琐事繁多,我无暇分身去给老夫人请安。菡茱,你既然挂念老夫人,那就代我前去吧。记得多带几个侍卫。”
“多谢母亲。”晏菡茱微微垂眸,温顺地应承下来,“母亲为我和世子操劳,祖母则为我们祈福,我心中感激不尽,必定会孝顺母亲和祖母。”
靖安侯夫人笑了笑,本想劝导晏菡茱服软,但,转念想到昨日儿子的愤怒,估计他此刻仍在气头上,只得作罢。
第15章 祖母/下车
回到惊鸿院后,晏菡茱吩咐袁嬷嬷将行李送上马车,“袁嬷嬷,也给世子准备行李。”
袁嬷嬷闻言怔住,一头雾水,“可世子并未提及要去荣恩寺啊!”
“他会的,嬷嬷只管准备就行。”晏菡茱信心满满地说道,她终于等到了这个绝佳的时机。
与沈钧钰之间的关系能否缓和,就要看今天的一切是否如愿发生了。
尽管沈钧钰并未返回惊鸿院安歇,不过,此处依旧为他备下了数之不尽的衣物,尽显细致入微的关怀。
袁嬷嬷虽然心中充满疑惑,然而既然世子夫人如此吩咐,她便毫不犹豫地遵照执行。
不久,晏菡茱便登上了驶往荣恩寺的马车。
车内,白露与袁嬷嬷相对而坐,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晏菡茱对车夫吩咐道:“咱们前往宫门口,等候世子。”
“什么?”袁嬷嬷惊讶地叫出声,愈发不解,“世子夫人,世子不是要到午后才能出来吗?现在才巳时二刻,世子还在当值,怎么可能出宫呢?”
晏菡茱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语气轻快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只需在此静候便是。”
车夫遵从晏菡茱的指示,驱车来到宫门附近。
袁嬷嬷与车夫守在宫门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扇大门。
沈钧钰的贴身小厮江篱,始终守候在宫门口。
这时,江篱也发现了靖安侯府的马车,以及袁嬷嬷的身影,“袁嬷嬷,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袁嬷嬷正欲解释,车内却传来了晏菡茱的声音:“江篱,你立刻前往宫门口。若见到世子,速速告诉他,荣恩寺有紧急事务。切记,不可有丝毫延误。”
江篱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莫非是老夫人她……”
“切勿胡言乱语。”晏菡茱语气沉重地斥责,她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目光如利剑般锐利,“江篱,世子若问起原因,我自会亲自相告。现在,立刻去宫门口守候。”
江篱见世子夫人神情凝重,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让他胆战心惊,“遵命。”
他连忙应声,匆匆赶往宫门口。
江篱轻快地小跑着,脚步匆匆地来到了皇宫的门前。他那圆润而丰腴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晕,呼吸声如秋日狂风中的芭蕉叶呼呼作响。
尚未得以喘息,江篱便目睹了宫门霍然开启,几名侍卫神色严峻地押解着几名年轻官员,将他们驱逐出来。
沈钧钰也在行列之中,他的眼中闪烁着怒火,仍想向侍卫们据理力争。
在宫门前引起骚动,乃是大罪,如何能让世子地争执,更遑论在此吟诗作对,那更是大不敬。
江篱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想起了世子夫人的告诫,“世子,大事不妙,荣恩寺那边发生了变故。”
沈钧钰怒火中烧,正欲倾泻胸中不平,痛斥那些贪腐的皇亲国戚之时,突然,他耳边响起了贴身小厮的焦急呼喊,神色顿时凝固。
荣恩寺?
那不是祖母虔诚礼佛的圣地吗?
此刻,沈钧钰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那些贪官污吏、皇亲国戚?在慈爱的祖母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立刻启程,前往荣恩寺!”沈钧钰面露焦急之色,心中担忧着年迈祖母的安危,他一把提起衣袍,疾步向马车跑去。
沈钧钰跃上马车,急切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向荣恩寺疾驰而去。
晏菡茱一直紧贴着车窗,向外窥视,待看到江篱成功引导沈钧钰上了马车,这才对车夫吩咐道:“紧跟世子的马车!”
沈钧钰的心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脑中不断浮现出祖母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和声音。
直至驶出城门,沈钰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他转向江篱,急切地询问:“祖母究竟情况如何?江篱,你赶紧告诉我。”
“奴才……奴才也不得而知,这是世子夫人吩咐奴才转告的。”
江篱缩了缩他那圆润的脖颈,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此外,世子夫人只是说荣恩寺出了事,并未详细说明。是奴才在惊慌失措之下,看到世子被侍卫押解,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才说岔了!”
“晏菡茱?”沈钧钰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她是在何处向你提及此事?”
“就在皇宫的正门之外。”江篱低声应道,他探头出车窗,瞥见后方缓缓跟随的世子夫人马车,“世子夫人此刻正尾随其后。”
听闻此言,沈钧钰牙关紧咬,面容冷若冰霜,“停车!”
车夫虽感困惑,但见世子下令,连忙勒紧了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车轮滚动了一段距离后才缓缓停稳。
沈钧钰面若寒冰,猛地掀开车帘,轻盈地跃下马车,脚步急促地朝晏菡茱的马车走去。
跟在后面的车夫见状,也赶紧停下了马车。
车内的袁嬷嬷和白露毫无防备,顿时摔得人仰马翻。
唯有晏菡茱稳稳地握住车内扶手,身形略显瘦弱。
“下车!”沈钧钰的声音冷硬地从车外传来。
袁嬷嬷和白露一愣,心中惊慌,世子显然已怒!
晏菡茱却依旧神情泰然,“袁嬷嬷,白露,你们先去前面的马车。”
“遵命,世子夫人。”袁嬷嬷回应道。
白露想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惊蛰,不禁为晏菡茱小姐担忧,“世子夫人,奴婢愿为您侍奉。”
晏菡茱轻轻地拍了拍白露颤抖的肩膀,温柔一笑,“不必担忧,世子见到我,只会欣喜若狂,岂会对我动手?”
“哼!”车外的沈钧钰听闻晏菡茱的话,冷笑连连,她竟敢诅咒祖母,真当他是个不问世事的君子,不会对女子动手吗?
白露听到沈钧钰的冷哼,心中的恐惧更甚。
晏菡茱莞尔一笑,语气轻松地说,“下去吧,别让世子久等了。”
白露目睹菡茱小姐仪态万千,泰然自若,眼中毫无惊慌之色,令人不禁略感欣慰,于是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缓缓步下马车。
沈钧钰修长的双腿一跃而上,轻巧地掀开车帘,敏捷地跃入车内,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放下帘幕。
白露眼含泪水,默默守在马车一侧。
“前往荣恩寺!”沈钧钰的声音仿佛在牙关紧咬之间挤出,他的目光如冰霜般凝结,落在晏菡茱的面上。
车夫挥鞭策马,车轮再次滚动向前。
袁嬷嬷只得牵起白露,走向前面的马车。
第16章 流言/换位
此时,晏菡茱的面色温和如春,目光坚定地与沈钧钰对视。
“你为何诅咒家祖母?”沈钧钰目光冷冽,心中暗忖靖安侯府对晏菡茱的宽容太过分了,竟让她口出狂言,肆无忌惮。
晏菡茱微微扬起眉头,轻笑一声,道:“世子此言差矣。我对祖母心怀敬仰,今日得母亲恩准,特意前往给祖母请安。世子您指责我,实在是无的放矢。”
“你方才提到荣恩寺有变,难道不是暗示祖母遭遇不幸?”沈钧钰颊边肌肉微微抽动,暗自咬紧牙关。
在大婚当日已领教过晏菡茱的巧舌如簧,沈钧钰今日倒要仔细聆听,看看这位晏菡茱如何巧妙辩解。
晏菡茱听后,努力压制住翻个白眼的冲动。她可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那些不雅之举,还是独处时再行吧。
要是真的翻了个白眼,那便是忍不住的败笔!
晏菡茱故意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世子,您真是误会我了。我所说的荣恩寺有变,并未明确指出是何种变故。再者,所谓‘变’,既可能是祸事,也可能是喜事。”
“今日我与世子一同前往探望祖母,老人家见到孝顺懂礼的孙子,以及贤良淑德的孙媳,必然心花怒放。这一开心,饭量自会增加。人多吃,胃口好,身体自然健康,延年益寿,这怎么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晏菡茱此番举动的真正用意,即便她守口如瓶,时日不多,待返回繁华的京城,沈钧钰必然能洞察一二!
沈钧钰微微低头,沉思良久,并未与晏菡茱展开争辩,“你如何得知我被逐出皇宫的真相?”
面对其他疑问,她或许可以含糊其辞,甚至巧舌如簧,但对于这个问题,她选择了直面回应:“汴梁城遭遇巨灾,波及甚广。在请安之际,侯爷屡次提醒于你,要你多观察、多思考、少发言。”
“然而国舅在赈灾事务上的不力,导致赈灾款项不翼而飞,赈灾粮食被替换为霉变的陈粮,使得汴梁城饿殍遍野,民众生活困苦不堪,甚至引发了民变。”
“世子心怀仁慈,义愤填膺,恳请陛下严惩罪犯,然而此次罪魁祸首虽非梁国舅本人,但也是他监管失职。他不仅是皇后的胞弟,更是太子的亲舅舅。”
“陛下仅有一位太子,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梁国舅,实际上也是在保护太子。即便世子与众同僚以生命为代价来明辨是非,恐怕也难以改变这一结局。”
原本怒火中烧的沈钧钰,在聆听晏菡茱的这一串深刻剖析后,眼中闪过一丝沉重,不禁问道:“你身为深闺妇人,如何能洞察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
晏菡茱并未因沈钧钰的质疑而心生愠怒,反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虽然你我之间并无实质性的夫妻之情,但名分已定,自我们从花轿中步出的那一刻起,你我便命运相连,荣辱与共。”
“进了靖安侯府的门,得享公婆的关爱,仆从的尊敬,我在此的生活远胜于永昌伯府,我内心深处自然期盼着靖安侯府能够繁荣昌盛。因此,我常令铺子中的管事密切留意外界动态,不时入府,传达外界的流言蜚语,以便我随时掌握外界风向。”
沈钧钰心存疑虑,目光犹疑不定地打量着晏菡茱,“你方才所言,不过耳闻之事,未必确凿。”
“固然流言蜚语不可尽信,可总有几分真实成分蕴含其中!众人皆对梁国舅心怀不满,因此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我正是从这些纷纭杂乱的传言中,剥丝抽茧,去伪存真,得出的结论。你尽可对我有所保留,可不得不承认,我的推断准确无误,要不然在宫门前,江篱岂能恰到好处地将你救走?”
“你……”沈钧钰此时已然恢复理智,回忆起宫门前的愤怒,以及心中想的那首诗作,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此时,沈钧钰低下头去,原本笔直如松的脊背,渐渐地弯曲了,塌陷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眉心,他那双深邃幽长、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蒙上了一层薄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上万生灵,上万条宝贵的生命啊!”
晏菡茱转过头,观察到沈钧钰眉宇间流露出“哀民生多艰”的同情,不像是伪装。
现如今,她确信沈钧钰对那些受灾的百姓怀有诚挚的怜悯。
出身名门望族,自幼养尊处优,却能心怀天下,关怀庶民,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啊!
说不定,沈钧钰并不是如前世传言中那般虚有其表,孤芳自赏。
“世子心怀仁慈,心怀天下,对苦难百姓怀有深深的同情,菡茱对此深表敬意。你与同僚们冒死直谏,虽未能立竿见影,但陛下仅仅是命你们离开宫廷,并未将你们囚禁,可见陛下心中对真相了如指掌。”
“倘若冒死直谏无法解决眼前之困,世子何不换位思考,站在陛下的立场,寻找解决之道?”
沈钧钰闻言,原本沮丧落寞的神色,霎时变为怒目圆睁,眸子里透着阴冷与决绝,“晏菡茱,你是在逼迫我同梁国舅那种废物逆臣成一丘之貉吗?”
晏菡茱不禁莞尔,“世子,你误解我了!皇上之所以保留梁国舅的职位,并非意味着他会继续容忍他的存在,也未必不打算清理这个毒瘤。”
“整个朝廷是辛夷家的,这片江山是辛夷家的,所有苍生也都是辛夷家的。我刚才的意思是,世子若想拯救百姓,不妨站在皇上的立场,想想怎么应对灾荒,然后再想想你能为灾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就像我,虽然无法参与国家大事,不过,我也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2000两银子,用来购买粮食,派人送往汴梁,能救一个算一个,正是我一个弱女子力所能及的事情。”
“世子才智非凡,定能思谋出更卓越的策略以助民纾困,而非仅仅在愤怒之际,于宫门前吟咏之作。虽然那字句辛辣,令人痛快淋漓,可终究因此遭贬,失去了直接参与赈灾、解救苍生的机会。”
提及“宫门前作诗”,沈钧钰那俊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窘迫之色,晏菡茱又怎能料到他的内心想法?
“我岂会轻率地胡诌诗句!”沈钧钰语气略显虚弱地顶嘴,目光游移,似乎在回避什么。
第17章 把柄/祖母
晏菡茱微微含笑,轻咳一声,随即模仿着沈钧钰那特有的语调和声音,以其独特的情感渲染,将诗句复诵一遍:
“昔慕鸳鸯戏河岸,共筑爱巢于林深。除却鹦鹉谁解意,莫让幽怨随风吟。”
“晏菡茱!”沈钧钰的面颊上泛起一抹羞红,双手紧紧地握拳,眼中怒火跳跃,暗自咬牙切齿,从牙关中挤出一句句森冷的话语,“若你身为男子,我定要让你遍体鳞伤,颜面尽失!”
晏菡茱模仿沈钧钰那含蓄而忧郁的语调,背诵出那首令他痛彻心扉的诗,成功地激起了沈钧钰的愤怒。
在这一刻,什么梁国舅,什么皇帝的昏庸,似乎都已从沈钧钰的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的他,只想伸出双手,将晏菡茱彻底除去!
在沈钧钰的面前,晏菡茱抛开了平日里的温良恭俭让,径自翻了个白眼,然后在马车上找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靠卧。
毕竟,长时间的伪装与维持,实在是一件心力交瘁的事情!
“真是让世子您失望了,我这人可是天生丽质,容貌绝世,堪称绝代佳人!”晏菡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狡黠。
每当沈钧钰与晏菡茱交谈,在外人面前才华横溢、口才了得的他,总会被菡茱的机智反击得无言以对。
此时的晏菡茱,肌肤胜雪,笑靥如花,明眸璀璨,皓齿动人。
她的笑容巧妙而迷人,美目流盼,如同春日里的繁花盛开。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沈钧钰不愿多看,似乎害怕自己的慌乱会被晏菡茱洞察,于是板起面孔,匆匆下车。
马车内传来晏菡茱那狡黠而得意的窃笑声。
沈钧钰愣住,两脚踏在地上更加用力,激起了一片尘土飞扬。
爱错了人,竟成了晏菡茱尽情讥讽他的把柄!
那首诗,就是铁证如山!
沈钧钰心中暗自反省,以后绝不能再轻易地即兴赋诗了!这真是危险之举!
江篱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后方那辆马车,此刻,他目睹马车缓缓停下,世子从中一跃而下,面色间既有懊恼之色,又流露出几分迫不及待的慌。
奇怪?!
这回,世子为何又显得如此气愤难平?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迫切想要知晓世子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话,竟让世子如此愤懑!
“停车!”江篱不及多想,连忙对车夫吩咐道,“袁嬷嬷,白露,速速下车,世子已经驾到。”
白露闻言,急忙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扶持着袁嬷嬷下车。
袁嬷嬷本还想啰嗦几句,但一见世子那副羞愤交加的神色,立刻闭口不言。
袁嬷嬷与白露登上后面的马车,只见晏菡茱安然无恙,嘴角甚至挂着笑意,“我的世子夫人,你还能笑得出来?”
白露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晏菡茱小姐说了何等话语,竟能让她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还能让世子的面色变得如此涨红!
“世子夫人,奴婢为您担忧。”白露声音哽咽,虽然她跟随晏菡茱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她深知小姐待下人宽厚仁爱,从未有过一丝虐待。
这与芙蕖小姐截然不同,她人前和颜悦色,可背后一旦心情不佳,便会对她们衣衫遮盖之处痛下毒手。
晏菡茱微笑着说:“世子此刻心中唯有我对他的气恼,已无暇他顾朝堂之事,这对我来说,已算幸运的了。”
袁嬷嬷虽然对朝堂上的风波不甚了了,但看到世子被侍卫押解出宫,不难猜测定是触怒了圣上!
想到这里,袁嬷嬷的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心中暗自庆幸。
两辆马车前后相随,朝着荣恩寺疾驰而去。
直至乌金西沉,他们方才抵达荣恩山脚下。
随着夜幕的降临,他们终于抵达了荣恩寺。
靖安侯老夫人得知孙子、孙媳的到来,心中欣喜异常,满脸堆笑地迎接。
她身着一袭素净的棉布长裙,发间未见一丝珠翠点缀,脸上却洋溢着慈祥的光辉。
当晏菡茱和沈钧钰跨入门槛,老夫人眼中闪过喜悦,和蔼可亲地笑着,亲切地招呼:“菡茱,快来,让我好好端详端详你!”
晏菡茱温顺地步至老夫人面前,轻盈地行了一个福礼,轻声细语道:“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孙媳来得迟,还望祖母宽恕。”
靖安侯老夫人伸出枯瘦却温暖的手,轻轻将晏菡茱拉近,轻拍着她的手背,情深意切地道:“孩子,我感激你,若非你的细心照料,我家钧钰恐怕不会如此健康聪慧。”
晏菡茱谦逊地低下眼帘,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回应道:“世子天资聪颖,体格强健,全是祖母日夜祈福、公婆悉心教诲的结果,菡茱岂敢贪功。”
在老夫人面前,晏菡茱显得格外恭顺贤淑,一举一动都深得老夫人的欢心。
沈钧钰不禁惊讶,他竟然小觑了晏菡茱!
真是深藏不露,演技了得!
人们常说狐狸精、百花成精,却未曾听说粗布麻袋也能修炼成精!
“好孙媳!”老夫人再次伸出手,将沈钧钰的手拉过来,轻柔地搭在晏菡茱的手上,“你们大婚当日,我曾替你们求了一签,签文极佳。它说:相遇便是上上签,相守到老心相连。缘分天定不可移,珍惜此生共白头。”
此时,沈钧钰宽厚的大手覆盖在晏菡茱细嫩柔滑的小手上,只觉得一股温暖和柔软在掌心蔓延,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晏菡茱低声细语:“祖母所求签文极妙,菡茱与世子定不负您深厚的恩宠。”
“不错不错!”老夫人用她那瘪却有力的手轻轻拂过晏菡茱光洁的面颊,只见沈钧钰非但没有新婚的喜悦,反而心不在焉,实在有失礼数,“钧钰,人生在世,要懂得珍重来之不易的缘分!”
“嗯嗯,祖母,孙儿铭记祖母的谆谆教诲!”沈钧钰对祖母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为了替他祈求福祉,祖母已在寺庙中潜心修炼长达十年之久。
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不满之色,作为过来人,她敏锐地洞察到两人之间的陌生与疏离。这对新婚夫妇,何曾有过你侬我侬的亲热时光?
“钧钰,你祖父在世时,我总认为他是个粗犷之人。然而,当他离世之后,我方才明白,那个总是为我带来蜜饯的男人已永远离我而去。回首往事,恍若隔世,唯有珍惜眼前的伴侣。”
第18章 贤妻/欢愉
“在外,我对你祖父充满信任;在内,你祖父对我亦是深信不疑。因为我们是一对结发夫妻,共同承担着荣誉与责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荣耀,由你祖父去拼搏争取;他的家园,则由我来守护。”
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朱唇微启,难以置信。
与前世婆家的情形相比,晏菡茱简直无法相信,现在的婆家竟然如此注重规矩,通情达理。
这样的婆家,实属难得!
在这般温馨的家庭氛围中,她无法让沈钧钰对她敬若宾朋,情感深厚,那只能说明她晏菡茱自身缺乏魅力。
在孙媳妇和孙子的陪伴下,老夫人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米饭。
安排孙子和孙媳前往西禅房休息后,老夫人留下袁嬷嬷,细致入微地询问她各种事宜。
老夫人神色平静,内心却充满忧虑。
然而,她并未将忧虑表露出来。当得知今日晏菡茱吩咐江篱在宫门口将沈钧钰“骗走”时,她的表情顿时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回府后务必告知夫人,要她加倍劝导钧钰,对待菡茱切莫过于严苛。此女心怀远志,能妥善料理自己的生活,唯有待小夫妻相互深入了解,方能如细水长流般和谐美满。”
“遵命,老夫人,婢妾必将所言传达到夫人耳中。”袁嬷嬷恭谨领命,观其神色,可见老夫人对世子夫人颇为看重。
即便缺失了世子的宠爱,世子夫人的地位亦是坚如磐石!
精心伺候这位世子夫人,来日定能获得锦绣前程。
与此同时,靖安侯沈文渊刚刚步出阴森的大牢,深深地吐出一口郁积之气,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定。
被拘禁的数人,均为沈钧钰的僚属,独独他的儿子得以幸免。
得知圣上身边的庶吉士因宫门失仪,妄议国是而遭逮捕的消息后,他心急如焚,急匆匆地赶来。
沈钧钰作为靖安侯府的唯一继承者,承受不住丝毫的风浪,稍有差池,便可能绝了后!
沈文渊抹去额角的汗珠,回到家中,方才得知儿子在宫门之外尚未及“妄议国是”,便已被其儿媳“拐”走了!
“夫人,咱们的儿媳福泽深厚,若非菡茱,钧钰此刻恐怕也已身陷囹圄!”沈文渊心有余悸,感叹连连。
靖安侯夫人本不以为意,然而听罢沈文渊的叙述,亦意识到今日之险恶,想了想,开口道:“侯爷,你真的认为这一切只是凑巧,只是偶然吗?”
沈文渊怔住,不解地问道:“夫人,您这话是何意思?”
靖安侯夫人苏氏于是将晏菡茱常召嫁妆铺子的管事入府中询问事宜,并将详情一五一十地透露给沈文渊。
就像夫人心中揣测,菡茱似乎早已预料到钧钰将有不测,特意在宫门前守候,及时地将钧钰“拐”走。
沈文渊神色惊愕,轻轻抚摸着他那修剪得体的美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苏氏轻轻点头,语气坚定,“不错,否则她前往探望老夫人,何必特意绕道宫门!而且,她曾对我提及前往荣恩寺,却并未提及要与钧钰同行。”
沈文渊微微眯起双眼,言语中透露着赞赏,“有贤妻如此,夫君少祸多福。夫人,你与母亲坚持求娶永昌伯府的千金嫡女,这真是我沈文渊府上的幸事。”
……
夜幕缓缓降临,纪府内灯火辉煌。
纪胤礼满脸喜悦,大步流星地踏入府内,甚至未向老母亲请安,就直接回到晏芙蕖所在的庭院。
他看到晏芙蕖斜倚窗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深思。
“芙蕖,我心中的美人。”纪胤礼踏入屋内,立刻将晏芙蕖搂入怀中,轻轻在她的柔美白皙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夫君……”晏芙蕖假装羞涩,美眸含着脉脉温情,担心摔倒,双手紧紧勾住纪胤礼的脖颈。
纪胤礼年轻气盛,面对怀中的温香软玉,他并非能够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在晏芙蕖眼中流露出春意之际,他难以压抑。
“夫君,我们还需向老夫人请安,共进晚餐呢!”晏芙蕖轻吟低语,声音娇媚动人,似是拒绝却又充满诱惑。
看着纪胤礼为她心动,晏芙蕖心中暗自得意。
男人哪一个不迷恋美色。
以她的魅力,必然能够轻易迷惑粗犷的纪胤礼。
“无妨,母亲更加期待着抱上孙子。”
红罗帐幔缓缓落下,却无法遮掩室内的浓情蜜意。
此刻的欢愉,甚至超越了新婚之夜的激情。
外面的丫鬟们听到房间内传来的昵昵私语,一个个脸颊羞得如同晚霞般绽放,满脸通红。
此刻,位于纪家宅院的正厅之内。
纪夫人身着一袭织工精致的宝蓝锦缎比甲,面容清瘦,肤色略显蜡黄,头饰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喜鹊金步摇,其风格略显俏皮,与夫人素日里的严肃和刻板神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时,她正听着下人汇报,得知儿子一回府,竟未向她请安,而是直接前往了晏芙蕖的居所。
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桌上的菜肴早已失去了温度,却仍不见这对新人前来共进晚餐。
纪夫人的眼神愈发冷厉,双唇紧抿,显露出几分愠怒。她一挥手,将桌前的餐具挥落在地,愤愤地说道:“晏家的女儿,竟是这样的家教!整日只知道纠缠男子,不知廉耻!”
站在一旁的纪嬷嬷见状,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她深知少将军的嘱咐,急忙劝解道:“夫人,请您务必谨言慎行!当前少将军正需晏家之力扶持,我们绝不能轻易开罪晏家!”
纪夫人心中暗自咬牙,连做几个深呼吸,心中充满了对往昔荣光的怀念。
想当年,纪家辉煌时,她的闺中密友个个嫁得如意郎君,生活富贵荣华。
唯独她,早年丧夫,为了培养儿子,甚至不惜耗尽了自己的嫁妆。
如今,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不许任何事物阻挡儿子前途的发展。
“你说得对,这口气我暂且忍下。”纪夫人心中暗忖。
她对儿媳的厌恶之情由来已久。
自从儿子成亲后,他来探望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来也仅是匆匆请安,便迫不及待地回到晏芙蕖的身边。
即使这个儿媳能为儿子带来极大的助力,也无法减轻纪夫人内心的反感。既然不能明言斥责,她便在其他方面寻找发泄的对象。
第19章 请求/说服
次日,晏芙蕖屈膝请安之际,她于门外恭候了漫长的一个半时辰,方才得到起身的许可。
为了维持良好的声誉,以及在纪胤礼面前塑造出孝顺儿媳与美貌贤妻的形象,晏芙蕖不得不将这股怨气强行压制在心底。
她耐心地等待着,直至纪胤礼对她产生依赖,无论在家或是外出都离不开她时,她再对那恶毒的婆婆展开报复。这是一场为了争夺同一颗心的战争,两个女人各藏心机,暗自角力。
谈及晏菡茱抵达荣恩寺的第二日,为了使“戏”演得更为逼真,靖安侯的老夫人特意遣人下山,延请医师上山为其把脉,以此证实沈钧钰来荣恩寺照料她的病情并非临时退缩,不顾同僚之情。
尽管沈钧钰欲返回,却被老夫人强制留在了禅房之中。
整三天,老夫人卧床不起。沈钧钰见此情形,深知祖母一番苦心,不敢有所违逆。
到了第五日,老夫人终于能够起床,身体状况渐趋好转。然而,沈钧钰多次恳求祖母返回侯府,老夫人却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想在荣恩寺中虔诚礼佛,寻求心灵的宁静。
面对这无奈的情形,沈钧钰只得对着池中游弋的锦鲤默默沉思,他那俊朗的面容上愁眉深锁。
晏菡茱每日必要散步,即便是雨天,她也会在屋内踱步。某个午后,她悠然自得地行至池边,从白露手中接过半块馒头,轻轻拈起一小块,投放至池中。
那几尾肥硕的锦鲤纷纷游来,争抢食物,水面上激起一串串清澈的水花。听到晏菡茱愉悦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触动着沈钧钰的心弦,令他愈发感到心绪不宁。
沈钧钰拂袖离去后,他忽然想起了晏菡茱那能言善道、口才了得的特质,她总能巧妙地哄得人心花怒放。
沈钧钰站在书房内,望着窗外斑驳的雨滴,心中潮涌着无数思绪。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小厮江篱吩咐道:“去请夫人过来,我有事与她商议。”
江篱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晏菡茱便轻步走进书房。
她着一袭淡紫色罗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珍珠发簪,婉约中透着高贵。沈钧钰望着她,心中不禁一暖。
晏菡茱微微一笑,轻轻福了一福,道:“钧钰,你找我何事?”
沈钧钰叹了口气,道:“夫人,你可知我心中所虑?”
晏菡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柔声道:“钧钰,但说无妨。”
沈钧钰道:“我母亲和祖母近日身体不适,我欲请你去荣恩寺说服祖母回府,以便她们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晏菡茱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钧钰,你这是在求我吗?”
沈钧钰有些尴尬,忙道:“夫人误会了,我母亲和祖母都对你十分喜爱,我只是觉得你口才了得,或许能说服祖母。”
晏菡茱轻轻摇了摇头,道:“夫妻之间,何须言求?既然你有此请求,我自当全力以赴。”
沈钧钰沉吟片刻,一双眸子紧盯着晏菡茱,道:“你真的有把握说服祖母回府吗?她毕竟在那里清修多年,恐非轻易能动摇。”
晏菡茱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钧钰,你只需相信我。”
沈钧钰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惊讶不已,道:“你答应得如此爽快,我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你可知此行风险?”
晏菡茱嫣然一笑,道:“夫君放心,妾身知道祖母的脾气,也有把握说服她。再者,祖母年事已高,身体愈发虚弱,妾身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沈钧钰眉头紧锁,半信半疑。
晏菡茱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俏皮,道:“好了,我先去见祖母了。你在这里好好喂鱼,别让它们饿着。”
说罢,晏菡茱裙摆带风地朝着老夫人禅房的方向走去。
沈钧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荣恩寺内,祖母静坐在禅房中,闭目养神。
晏菡茱轻轻推开门,走到祖母身边,跪下道:“祖母,孙媳来看您了。”
祖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晏菡茱,微微一笑,道:“茱儿,你来啦?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钧钰让你来的,有什么事吗?”
晏菡茱抬头看着老夫人,眼中满是关切之色,她轻声道:“祖母,您在此清修,孙媳心中实是担忧。您的年事已高,山上的生活清苦,若是影响了您的健康,孙媳如何担当得起。”
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淡然道:“茱儿,祖母早已看透这些名利虚妄,这里的清苦生活对我而言,正是我所追求的宁静与淡泊。你不必担忧。”
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她知道,如果直接劝老夫人回府,恐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柔声道:“祖母,孙媳明白您的追求,但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家子孙繁多,需要您这位老祖母的指引。而且,孙媳已经为祖母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您能笑纳。”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她问道:“哦?茱儿,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祖母?”
晏菡茱微微一笑,道:“祖母,孙媳为您准备了一份医书,里面记载了许多养生之道,对您的身体有益。孙媳希望您能收下。”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知道,这是晏菡茱在关心自己的健康。她轻轻拍了拍晏菡茱的手,道:“茱儿,你的心意祖母领了。这份礼物,祖母收下。”
看到老夫人如此表态,晏菡茱心中一喜,她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她接着道:“祖母,孙媳还有一个请求。请您考虑回到府中,那里有更多的子孙需要您的关爱和指引。”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窗外的青山,缓缓道:“茱儿,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但祖母在这里,并非完全无所事事。这里有祖母的信仰,有祖母的追求。你让祖母回去,祖母如何割舍这些。”
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她知道,自己必须给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道:“祖母,孙媳明白您的信仰和追求,但,祖母您想过没有,您在府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您的离去,会让府中的人们感到迷茫和无助。而您的归来,将会给他们带来希望和力量。”
老夫人看着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第20章 教诲/愿望
这个孙媳妇是个聪明人,她的话让自己心中一动。但她仍然犹豫不决,她问道:“茱儿,你真的觉得祖母回去,就能带来这么大的改变吗?”
晏菡茱坚定地看着老夫人,道:“祖母,孙媳相信,您的归来,将会让整个沈家焕发出新的生机。孙媳愿意陪伴在您身边,为您分担忧愁,共同为沈家繁荣昌盛而努力。”
老夫人看着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禅房内,静谧中透着一丝古木的香气,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厚厚禅垫的地上,映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靖安侯老夫人坐在上首,一袭淡紫色僧衣显得她愈发慈眉善目。她的目光在晏菡茱身上游走一圈,上扬的嘴角就没有压下来过。
靖安侯老夫人轻轻一笑,声音温和:“菡茱,我看着你,心里就充满了欣慰。今日,我想把靖安侯府的掌管权交给你,自己则要专心清修了。”
晏菡茱闻言,顿时愣在了原地,她看着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祖母,您……您这是何意?您并不老,身子骨也硬朗得很,如何就能将侯府交给我呢?”
老夫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调侃:“哎,我的好孙媳妇,你这是在哄我开心吗?说我不老,其实我心里明白,岁月不饶人啊。我已是风烛残年,是该让你们年轻人挑起大梁了。”
晏菡茱连忙跪下,恳切地说:“祖母,媳并非哄您开心。您一直是我们侯府的支柱,是我们的依靠。若您离去,我们如何能安心?还请您收回成命,孙媳愿意陪伴您,一同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
老夫人看着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轻轻拍了拍晏菡茱的手,微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但生死有命,我不能总是依赖你们。而且,我相信你,你有能力掌管好侯府,让家族更上一层楼。”
晏菡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祖母,孙媳愿意接受您的考验,但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让孙媳证明自己有能力胜任。若孙媳真的能够胜任,那时再交接也不迟。”
老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言。”
晏菡茱眼帘低垂,叹了口气,道:“祖母,我曾试图将钧钰从那朝堂的旋涡中救出,但每次想起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我总担心自己无法每次都成功。”
此刻,房内静谧无声,只有香炉中缭绕的香烟,轻轻飘散在空气中。
老夫人坐在上座,眼神充满了智慧和慈爱,看着孙媳妇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理解。
她轻轻拍了拍孙媳妇的手,面露慈祥之色:“菡茱啊,你的担忧我理解。但你要知道,钧钰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他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对你生气。”
晏菡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却仍有些犹豫:“祖母,我与钧钰之间并无夫妻之实。我……我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调和我们的关系。”
老夫人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深意:“菡茱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明白你的苦衷。”
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了岁月的沉淀,“你不必每次都把钧钰从旋涡中救出,人生的路,是他自己的,他需要自己去走,去经历风雨。”
晏菡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开明,理解她内心的挣扎。
老夫人看着晏菡茱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和钧钰之间,并没有夫妻之实,这是你的心病,也是你的顾虑。但你要知道,婚姻并非只有夫妻之实,更多的是相互扶持,相互理解。”
晏菡茱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深深地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我……我……”
老夫人轻轻拍拍晏菡茱的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的难处,也知道你的心意。我会找机会和钧钰谈谈,让他明白你的苦心。”
晏菡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感激地看着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祖母,我会尽我所能,做好孙媳妇的本分。”
老夫人微笑着看着晏菡茱,眼神中充满了赞许和期待。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会的,你是我的好孙媳。”
叹了口气,老夫人缓缓道:“菡茱,你知道吗?当年我与老侯爷成婚时,也曾有过一段艰难的日子。那时,我们彼此并不了解,生活习惯、性格都截然不同。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去理解对方,包容对方,总会度过难关。”
晏菡茱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祖母,我愿意尝试,但钧钰他……”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钧钰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他虽然表面上看似冷漠,但内心却是热情的。我相信,只要你们多沟通交流,一定能够化解误会。”
说到这里,老夫人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荣恩寺景色,感叹道:“这荣恩寺,是我与老侯爷年轻时一同游玩的地方。那时,我们还很年轻,对未来充满期待。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都已步入暮年。”
晏菡茱望着老夫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老夫人转过身,望着晏菡茱:“菡茱,我知道你心中的担忧。但你要相信,爱情是需要经营的。你愿意为钧钰付出,这就是你们的缘分。而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晏菡茱眼含泪水,屈膝跪下:“谢谢祖母,我会铭记您的教诲,用心去经营这段婚姻。”
老夫人亲手扶起晏菡茱,两人相视而笑。
靖安侯老夫人合上眼睛,脑中浮想联翩。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未来的重孙子重孙女们在府中嬉戏,他们健康、快乐,充满了活力。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象着那一天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满足与幸福。
“祖母,您还好吗?”晏菡茱轻声问道,她坐在老夫人身旁,手中捧着一杯清茶,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晏菡茱,微笑道:“茱儿,我想到了未来的重孙子重孙女,我想亲眼看到他们出生,他们健康成长。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晏菡茱脸上一红,她明白老夫人的心情。她看着老夫人眼中的期待与渴望,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分。轻声说道:“祖母,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您一定会看到重孙子重孙女的出生,看到他们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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