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达米安最后也没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吻。
不过没关系, 向导习惯于用净化回报哨兵。
效果过于显著。
达米安第二天连衣服都穿不了,只能一直缩在被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不应期。
印姜深感愧疚,她只是想好好伺候一下金主哥哥, 没想到用力过猛差点给人干厥过去。达米安现在一看她靠过来就红着脸往后缩, 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
奇也怪哉!
直到第一场比赛结束, 印姜都没能离开吉奥肃。
但她已经做得够多。
十三颗赛事星, 一颗无尽燃烧,永属尼格霍尔茨。一颗成为联邦的大本营,未来, 它也是组织唯一的星核。赛蓝星上的人民默契地毒杀了后面上位的哨兵领主,直到比赛即将结束前才放出风声, 打了帝国一个措手不及。吉奥肃成了烫手山芋,利拉直接放出话不允许任何参赛者靠近, 蓄势待发的武装舰打消了所有人的想法。
这就是四颗星球了。
剩下三颗, 联邦剩余三支种子队拼尽全力守了下来。帝国的亲王屡次尝试斩首行动,都被尼格霍尔茨阻止。据说最危险的一次花语肚子都被捅了个对穿。她瞒得滴水不漏,印姜是在庆功宴时才因有人说漏嘴知道。
至于两人怎么爆发争吵,怎么互相指责,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联邦赢了第一场比赛。
之后会有将近半年的休息期。
所以, 印姜心安理得的缩在达米安的府邸里处理公务。
借着利拉毫无藏私的帮助, 组织的知名度不断提升,其对外形象也从草台班子逐渐转为官方承认的人权组织。
前不久,在印姜的授意下,达米安给的哨兵与组织中的执行者首次合作捣毁了帝国四大星盗团之一的獠牙帮的窝点,解救出被其非法拘禁的几百名向导。
这不是件小事, 獠牙帮背后有贵族的影子,印姜这样做几乎等同于挑衅那位威廉姆斯伯爵。
事情发生的几天后,达米安随口在媒体前说了句——
“獠牙帮是该消失了。”
跃跃欲试的想拱火的一下就息事宁人。
印姜前脚刚看完伯爵义正言辞的谴责信,没过几天就又收到那人低三下四的示好,为前不久的出言不逊道歉。
真是好一出变脸啊!
奥楚蔑洛夫见了直呼行家。
按照惯例,组织干出这样的大事,应当在星网上宣布为此事负责才对,顺带邀功加拉人入伙。像这种带有雇佣兵性质的团伙都会在闹出大新闻后使劲夸耀自己的实力,最好吹得天花乱坠。
但印姜拖了好几天都没这么做。
能直接与利拉扯上关系,不可能是不知道规矩,那就是在韬光养晦!
组织首领竟心思深沉至此,恐怖如斯,此子断不可留——当然不会想得这么极端,但确实尘嚣甚上。
不过漩涡的中心,被议论的印姜本人并没有那么多阴谋论的想法,她一直不宣布的唯一原因就是——
“到底取个什么名字啊啊啊啊!”
说也好笑,组织的一切都完备,就缺个名字。
印姜自己就是一个取名苦手,从她的精神体叫“耶耶”就能看出一二,至于花语,最近她都不怎么回消息。
问达米安,一向顺着她的哨兵竟少有地拒绝帮她想名字。
理由是:“组织不是你和他共同创建的嘛,我怎么好意思抢夺别人的果实。”
他生气了。
就因为自己让他帮忙取个名字生气?
印姜实在是不明白哨兵的心思,只能茫然地离开。
处理完政务,她总算腾出点时间思索组织的名字。
直接叫“互助会”怎么样,简单明了。
在公屏大咧咧询问,被一串哀嚎的消息顶了回来。
【求求您,如果真叫这个名我现在就从楼上跳下去,就算直接叫组织也比互助会听起来高级一点。】
【附议。】
印姜一鼓作气,差点没给自己气死。
她只能苦思冥想,又问——【“雾中灯塔”怎么样?】
这个名字恰好契合她精神力的特点。
【听起来像暗杀组织。】
【附议。】
【灯塔……一说到灯塔我就想到上次在海边钓到一条大鱼,那可真是一条大鱼啊!】
【钓鱼佬特有的迷路加炫耀!芜湖——但是这个名字我觉得还行。】
【要不再想想,这个先备用。】
印姜那叫一个愁。
现在活跃的都是熟悉的代号,全是组织的老人。
在她一穷二白,只会喊口号时就加入组织了。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可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他们有异议,印姜也愿意聆听。
想了又想,她干脆出门找灵感。
【叫“百合”?】
【……老大,不是俺刻板印象,就是俺这一米九大个儿,胡子拉碴的说自己是“百合”的一份子,您觉得合适么?】
又被拒了,嘤。
手指轻抚点缀露珠洁白无暇的百合花,印姜行过花丛。郁郁葱葱的树下阴影中,小姑娘——不对,现在应该叫她“琴”了。
琴捧着书本阅读。
之前,她日日偷听讲课,只是因为感兴趣。可能一开始抱着好奇印姜是什么人的想法……不过最后都成为对知识的渴望。
被送到府邸的一年里,琴学习插花、钢琴、舞蹈、绘画……
她学得很刻苦,扮演守则被她背得滚瓜烂熟。
但……好像并不是她所追求的。
直到在房门外听到那些晦涩的知识。
飞蛾扑火般,她一次又一次偷听。仆人们在背后评价她,内容并不好。她不在乎。
只是想在被送走前留下什么,所有的痕迹都可能消失,唯有知识在学过后是永远铭记的。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某次授课,印姜打开门将她强硬地拉进屋子。
她将记满笔记的书本递给她。
“我记得你识字。”
“……是的,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你可以叫我印姜,如果这个名字让你觉得不适,那你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叫我巫澜,无所谓,名字只是代号。你想学习么?”
犹豫很久,小姑娘重重点头:“嗯!”
“那太好了,我一个人快在这儿寡死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于是从那天起,她被领进大门。
琴天资聪颖,课堂很快就变成她与老师的“针锋相对”。
印姜支着下巴笑眯眯看那孩子满脸笃定地指出老师的错误,搞得老师一下课就冲回去备课,教学质量都提升好几个等级。
这样一个好苗子,在过去的一年都活在印姜的模板中。
她有名字。
她叫琴……
见印姜走近,琴抬起头,冲她抿嘴笑。
印姜毫无架子在她旁边坐下,叹气道:“好——烦——”
“怎么了?印姜姐姐。”
“咋说呢,组织需要个名字。”
琴促狭地弯弯眼睛:“我看到了。”
她现在也是组织的一员。
一心二用,她翻过一页,劝说道:“其实不用太在乎大家的想法,众口难调。管那么多做什么?”
只是短短一段时间小姑娘的气质就沉淀许多,唯有最后的话透出一点之前的影子。
“你讨厌我么?”印姜眺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问。
“这是新的冷笑话么?不好笑。”
“可我觉得你该讨厌我才对,你不喜欢达米安么?”
琴又翻过一页,她阅读的速度很快:"美丽的事物人人都爱,重要的不是外表。"说到这里,小姑娘捏紧书页,呐呐自语,“过去的我是蒙昧的,仿佛置于高塔的长发公主,某一天,我的王子闯了进来,改变那一如死水的生活……”
“我懂了!”印姜恍然大悟,“我是王子!”
撕拉一声,琴注视着不小心扯裂的纸张,涨红脸推她:“姐姐好讨厌,快点走开吧,我要看书了!”
印姜不得已离开。她离开许久后,琴才摸了摸自己红扑扑的脸蛋,低哼一声:“姐姐讨厌鬼。”
没过一会儿,她又改口:“算了,姐姐最好。”
印姜背着手仰望天空。
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像琴一样,生下来就被灌输一种观念,活在定型的模子里。
比如帝国和联邦共有的收容向导的设施——白塔。
印姜成为向导时,白塔还未落成,她就没有接受那里的教育,反而去读xx学校。据说现在的向导都得去白塔接受以净化哨兵为重点的知识。
以后,像花语这样独当一面的向导会越来越少。
这不是印姜想看到的。
向导应该是是什么样的呢?
可以是温柔如水的,会满眼关怀,如南丁格尔般抚慰哨兵受伤的精神图景。可以是炽烈如火的,会举起刀剑,与哨兵并肩作战,即便落得马革裹尸的结果也在所不辞。
可以如春风般柔和,可以如秋风般凌冽。
可以是这样,可以是那样。
她们应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
而不是帝国或联邦想她们成为的。
白塔……
帝国、联邦……
阿莱耶、达米安、尼格霍尔茨……
印姜在终端中缓缓敲下几个字——
【“巴别塔”,如何?】
传说中人类为了挑战神权进行的一次伟大的尝试——巴别塔。
如果挡在前面的是哨兵,那就杀了哨兵。
如果是白塔,那就推翻塔。
如果是帝国或者联邦,那就推翻这样的统治。
凡我所指,皆为臣属。
凡我所见,皆归疆土。
印姜定了定神,看向屏幕。
【好像……不错哎!】
【巴别塔,芜湖!好帅!】
【支持老大喵。】
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午后,印姜敲定了组织的名字。
巴别塔由此诞生。
印姜注视屏幕内青涩的自己招呼盖瑟在镜头前宣读演讲稿。蓝发的男人有些迟疑,不住问她:“我……我真的可以么?大人,我不行……”
“哎——没事儿,你就照着念,念错了没关系,谁真的看这玩意儿。放心吧你!”
于是盖瑟作为发言人宣布獠牙帮的覆灭是巴别塔所为。
他直视镜头,越说越顺,仿佛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到最后,向导几乎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
“……最后,我巴别塔宣布,任何不公,任何罪恶,都为我等难以容忍的。巴别塔光辉之下,不容污浊!”
铿锵有力的几个字后,他眼神灼灼地看向印姜,不自觉笑。
印姜朝他鼓掌。
本应枯死在冬天的男人于春天即将到来时遇到了印姜。
春去夏来。
他活到了现在。
并且,开始绽放。
屏幕外的印姜无声地笑,不紧不慢拿下额头上的贴片。
施施然站起身,她睥睨哨兵们,平和却不容置疑道:“诸位,尊贵的联邦军团长及副官们——”
她不是作为联邦的一员在与他们对话。
“前不久,帝国做出违背向导个人想法,强行控制其人身自由的令人不齿的行为。巴别塔向来与帝国联系紧密,但这样的事迹严重违背组织‘仁爱、仁和、仁义’的根本宗旨,是以,在组织内进行投票后,巴别塔决定即日起单方面中止与帝国的一切合作,此后,巴别塔将继续散播光辉,以求消灭一切罪恶。”
她微微欠身,行了个优雅的帝国礼。
“我想,前不久,各位的终端都收到过巴别塔的合作申请。作为巴别塔的现任领导人,我诚恳地向各位保证,与巴别塔合作能为各位及联邦带来莫大的好处,希望各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考虑一下是否签署协议。”
她公事公办地说着官话。
在无人注意时,印姜朝巫澜眨了眨眼。
之前的赌约,你输啦——巴别塔的领袖就是脑袋不太灵光,非要与帝国割袍断义。
直起身,明明在哨兵的环伺中,她却如唯一的君王,游刃有余地牵着他们脖子上无形的项圈。
目光一一扫视过哨兵。
——印姜没有说谎。
她说以后会让尼格霍尔茨随心所欲,按如今巴别塔的权力,确实可以做到。
小龙看着她,又开心,又委屈。
印姜是如此庞大组织的首领,她却从未和自己说过。
也不对,她说过,但他自己不信。
鼻子莫名酸涩。
好想窝在自己向导的怀里哭哭,想向她撒娇,想和她说,你看你看,我也没有落后,我也好不容易成为了军团长哦。
他身后,陌离盯着与他们相对而站的向导,心脏鼓噪。
第一见印姜时,他觉得这个向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懂手下们为何如此推崇她。
同样的视角,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心境。
印姜只是站在那里,却如身披光辉。
他见过印姜与哨兵打成一团,走进过她永远热闹拥挤的小屋,被她净化疏导。
那样的印姜很好。
他也见过印姜面不改色爆了哨兵的头,去过她名下经营的饭店,与她秉烛夜谈。
这样的印姜也很好。
现在,印姜又是巴别塔的领袖,她的身份忽然又多了一层,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没有关系,她向他保证过: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去找她。
做出承诺的印姜比任何时候更令他欢喜。
印姜的影子忽地膨胀,仿佛有什么跃入。
向导有所察觉,看一眼陌离,默许。
确定周围的哨兵暂时没有二心,不会喊着“为了联邦”将她拿下,印姜与阿莱耶对视。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目光的交流了。
片刻后,银发的哨兵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同意的。”
他答应过印姜要满足她的要求。
印姜心底松了一口气。
与联邦合作是与虎谋皮,失去了利拉的庇护后组织要更小心谨慎了。
话说话来,达米安还不知道她要和帝国决裂。哎呀,先不想了!
反正为了花语,也为了保证巴别塔的独立性——
再给一次机会她也会毅然决然地这样做!
帝国的六位军团长:阿莱耶同意,张修然不确定,花语失踪,巫澜与尼格霍尔茨是自己人,
至于第五军团长塔西娅——
早在她赌上一切不顾暴露的风险赶到赛蓝星时,就已经用行为证明她的忠诚。
007号执行者(代号白百合)——塔西娅看着终端里巴别塔发来的申请,面无表情迅速通过。
塔西娅并不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她只相信眼前事。
背手而立,这位中年的哨兵看向窗外。
繁华的霓虹灯光中,遍布的大屏日夜播放着巴别塔的广告,它们的产品几乎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代言人的蓝发向导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巴别塔的两位领袖——
花语几乎被向导神化。
印姜在哨兵里颇有名望。
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们又一次创造奇迹。
作者有话说:再写几章联邦篇就结束了。然后把阿莱耶的特殊交代一下,就能换地图了。
第82章
为了逃避重复的解释, 印姜暗搓搓跟着阿莱耶逃出研究所。
第一军团长默许了她的行为。
小龙欲言又止,在印姜的挑眉下乖乖留在原地。
阿莱耶最近不知在忙什么,印姜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
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冲淡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质,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偶尔抬眼看过来, 眉眼柔和许多。
莫名有种母性的光辉——
噫, 印姜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恶寒。
没有坐飞船, 也没有使用能力, 二人就像普通人一样走在路上。
"阿莱耶,"印姜忽地开口,“没有想说的么?”
“说什么?”他反问。
“刚刚我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我们至高无上的联邦创建者没什么想法?”
“没有——”话说到一半,他眨眨眼, “也许有点不开心。”
印姜一愣。
不开心=啾。
阿莱耶还没忘呢?
银发的哨兵转过头看她,印姜已经学会分辨哨兵表情下隐隐的期待。
她无所谓地贴过去, 踮脚轻吻他的下巴, 一触即离。
阿莱耶盯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
印姜:“我们现在去哪?”
“回去处理公务,一起么?”
“不是吧,阿sir,”印姜一言难尽地看过去,“到下班时间了, 您别卷了。”
阿莱耶颔首:“我只卷自己。”
他耸耸肩, 说出的话轻巧,嘴角噙着一抹淡而又淡的笑。
好像他们真是下班回家的同事。
印姜从他这儿打听到他的态度,放心地准备离开。
“再见。”
阿莱耶点头:“再见。”
印姜转身走了几步,猛地一顿,转过身——
阿莱耶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若无其事看着她。
咽了口口水,她说:“goodbye咯。”
“bye。”
卡车型的载货飞船从头顶呼啸而过,印姜瞟了一眼,随意吐槽:“哇,霸天虎。”
没有得到回应,她耸耸肩。
“——是汽车人才对。”
印姜猛地看向他。
阿莱耶继续道:“准确来说,像擎天柱。”
印姜缓缓呼出口气——
高耸入云的建筑仿佛忽然倾塌,世界向她压倒,眼前人的面容扭曲,他轻声询问自己是否还好,可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重重回音,像一计计重锤砸下。
“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总算问出口。
前世的大ip,为什么阿莱耶会知道。
阿莱耶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地面上,仰望星空。路灯为他裹上一层薄纱似的柔光。
其实是看不到什么的。
天空被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光污染遮蔽,但他的目光却像穿过一切,看到更深的本质。
“……”
在印姜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中,他总算开口,轻轻念出三个字。
不是印姜,是属于上一世,尘封在记忆里那个本不应该有人知道的名字。
阿莱耶看向她:“你似乎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你特殊。”他蓦地弯了弯眼睛,“在一切的一切前,我比所有人都更早认识你。”
“我太孤独,所以在群星,在无数生命中选择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将你带到这个世界。”
“你会怪我么?”
印姜想到种种的不合理之处。
最早,是叛乱那天,呼唤她名字的触手。
之后,是与阿莱耶见面后,套近乎喊他“阿sir”,他理所应当的应承下来。
与加百列对峙那天,她明明知道——
阿莱耶的能力有撕裂空间与穿梭时间线。
为什么没往那处想。
“那天,我母亲……”她总算干涩的开口,“我在欢愉之馆的那段记忆,你说——‘过去无法更改’,你为此感到抱歉,为什么?”
“这是最好的结局。”阿莱耶叹了口气。
也许他从未想过要和其他人诉说,所以在开口前沉默了许久,久到印姜的血液开始冻结——
他总算启唇,声音微凉,透着点清润:
“对于你来说,所有事都是第一次,不可更改,不可回溯,对我来说不是。我的概念里,时间不是线性,而是一个圆。不论从哪里剪断,都可以是开头与结尾。当然,我会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讲这个故事。
帝国历798年,我还并未觉醒,你母亲被设计送往欢愉之馆。
帝国历801年,你出现在你母亲身旁,我刚成为哨兵,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
联邦历1年,帝国历813年,你与达米安相熟,他为你觉醒,至此,与生死相关的权柄被他掌握。同年,我终于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为了尝试能力的极限,我有了向帝国宣战的想法,但那时我只有生育和繁衍的能力,并没有把握消灭整个帝国。两年后,联邦历3年,帝国历815年,我彻底觉醒,获得撕裂空间与感知时间线的能力,同时意识到你的存在不自觉去寻找你——我本人被拖在皇宫,只能让我的精神体墨菲去,但是,达米安.利拉混淆了你的生死,墨菲空手而归。
联邦历5年,你觉醒,离开奥古斯塔斯,同年被s级的那个哨兵收养。”
“巫澜。”印姜纠正他。
“……被巫澜收养。你觉醒时,我有感知到一瞬,但那股气息很快被人故意隐藏起来。”
"谁做的?"
“奥古斯塔斯,”阿莱耶皱了皱眉,“他伪装得太好,连我都没发现他是个哨兵。”
“哈——?”
什么东西。
怎么又和奥古斯塔斯扯上关系了。
“他可以预知未来……你不知道么?”
预知未来。
所以,那天的所谓“英雄救美”,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被预见的人为?
饶是见识过许多,印姜仍感到荒谬。
怪不得,怪不得奥古斯塔斯一直寸步不离地看着她,仿佛生怕她忽然不见。
他在防备阿莱耶。
可为什么?
有什么是他能从她身上获得的?
她惊疑不定地问:“哎,他图什么,为了尼格霍尔茨?”
阿莱耶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联邦历7年,我尝试回溯到过去改变你被带走的事实,但失败了。每当我想做什么,事情就会不可避免地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如果我想救下你母亲,那她就不会是你的母亲,你将在另一个欢愉之女的身边长大。
如果我想带你走,那这个宇宙最终会烧毁于ss级哨兵尼格霍尔茨.艾因兹永不熄灭的终湮里。
试了太多次,我发现,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好的。
你自己会把一切拨乱反正。
你知道为什么尼格霍尔茨的黄金血对你无效么?”
“因为他、因为他不想?”
“黄金血连他自己都烧,会在乎他的意愿?”
……
印姜垂眼:“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准确说,你的时间不对。”阿莱耶轻抚小腹,脸上忽然浮现出极致的柔和,与他那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令印姜忽地毛骨悚然。
“联邦历10年,你的精神力与我的融合,我孕育‘你’。”
他的声音中带着了然一切的笑意:“你的过去是未来,你的未来是过去,你既存在于这里,又在另一个世界。你是原初,也是结局,终湮可以毁灭一切,但它不能烧毁因果。”
“如果你死在过去,那未来就会消失。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结局。”
印姜后退两步,盯着他隆起的小腹,连声否定:“我是我母亲生的,她……我记得她。”
“确实。”阿莱耶并没有否定,“她是个很优秀的女人,不在乎名誉,有属于自己的坚韧,所以那时我将你交给她,她既没有问我为什么与宫里的那位大人如此相像,也没有问我这个孩子的身份,她只是问——‘未来的某一天,她会离开我么?’我点头。她又问‘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么?’我点头。于是她收下你。”
印姜按着自己的胸脯,蹲了下来,默默无言。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尝试全失败了,是我在阻止‘我’。也难怪……”他顿了顿,轻哂,“我时常回去看你,你从来没有发觉。你母亲对你很好,她真的爱你,某一天她若有所觉地问我:‘我的死期将近,对么?’,我点头。
她说你很不一样,她很高兴能遇到你,陪伴在你身边听你说那些她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事物。她想见证你的未来,可如果她活着,那么在‘我’想带你走的那天,你会坚决留在她身边,拒绝达米安的请求,最终被墨菲发现——这会偏离你见到尼格霍尔茨的线,这个宇宙还是会毁灭。”
“你……”印姜抬眼,眼尾泛红,“你不是打得过尼格霍尔茨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不……不在一切发生前杀了他?”
“我确实赢得了他。”阿莱耶点头,“但我没办法赢过与达米安.利拉联手的尼格霍尔茨.艾因兹,也没办法在他身边有一位先知的情况下暗杀他。”
所以……
所以必须要我母亲牺牲吗?
“他为什么……尼格霍尔茨为什么非要毁灭宇宙,他有病么?”几乎是带着点记恨的语气。
“他又没办法控制黄金血,没你遏制,他迟早会被烧死,到时黄金血从他的尸首流淌出来,自会燃尽一切。事实上,按照他本来的天赋,联邦历7年他就该是ss级了。”
联邦历7年,她18岁,尼格霍尔茨19岁。
早了三年。
“现在呢……现在他就不会了么?”
“当然,你一直在降低他的血统浓度,□□素质提上来,终湮最终成为独属于他的能力。”
印姜觉得可笑。
她为了这个宇宙,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承担那么多不属于她的责任。
最后忽然有人告诉她,其实你只要好好安抚哨兵就是对这个宇宙最大的贡献。
那她一直以来的努力算什么?
她的母亲……她的母亲饮下毒药时在想什么?
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她,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看到摔落巢穴的雀鸟都会心生怜惜,怎么能一直瞒下去?
“为什么一定得是欢愉之女,为什么要让我母亲落得这个地步,她吃了那么多苦,你明明……?!”
“这样你才能认识达米安。”
“哈……认识他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么?我凭什么要在乎你这个宇宙的事,本来就是你自顾自将我拉过来,阿莱耶,谁允许你?”
颠三倒四的话语,印姜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在乎语气中的愤恨。
阿莱耶的笑消失了。
他定定地盯着她,垂眼:“是我的错。”
"你能将我带过来,就一定可以把我送回去,对么?让我回去——"
“我确实可以将你送回去,可是你的朋友不还在帝国么?”
……对。
花语!
还有花语呢。
……好想见她,好想和她说发生的这一切,像是最拙劣写手的荒诞小说,而自己是摆到幕前的小丑,花语会怎么说?
她可能会轻笑调侃:“小丑,你的鼻子掉了。”
也可能会认真地和她探讨生命的意义,她们这样做的价值。
甚至可能直接拔剑,不管前路有何阻难,都为她荡平。
她会为她解惑。
她会抱抱她。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知道印姜来自另一个世界时,她抱着她,冷静地说:“嗯,现在我知道你最大的秘密了,那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
花语的秘密是——她永远只会站在……这一边,不管她是……还是印姜。无条件的支持,只对她。
印姜撑起膝盖,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走。阿莱耶正要动作,印姜转头低喝:“滚!别让我看见你。”
他顿住。
印姜不知道可以去哪,她只是很想见花语。
所以她就去了。
作者有话说:(联邦篇完)
帝国篇
第83章
夜晚, 印姜总算借着加百列的力量落到王宫的后花园里。天气炎热,月光朦胧,幽幽的花香弥漫。
她往前走。
有人赶到。
她并不去看,只是继续走。
“印姜?”
有些惊喜的声音。
加百列急匆匆赶来, 看到她的身影后眼睛都亮了亮, 下意识粘了上去。
“你来找我么?”
……
“怎么忽然就来了, 也不说一声, 这里很危险哦。”
好吵,花语在哪?
他一步顶印姜两三步,但因绕着她打转, 竟然也维持了同样的速度。几次不着痕迹地想贴上来,被印姜洞察到想法躲过去, 加百列眼尾下垂,无奈地抱怨她厚此薄彼, 声音温润。
很难从他身上看出过去沉默寡言的性格。
完全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转过又一个弯,印姜停下脚步。
雾气升腾,她默默注视花海中面无表情的向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有她,花语活得好好的——不如说, 太好了。
背靠亲王, 膝盖上伏着帝国尊贵无比的皇帝,花语闲适地看着手中的书。
印姜总算知道为什么过去花语总会对着小龙露出那副不爽的表情了。
她现在也很不爽。
冷着一张脸注视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偏偏还有人不识好歹。
加百列调笑道:“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做了,她现在的地位连我都要低头。“不经意靠过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夸夸我呗~“
“滚。“
印姜转身就走。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花语以身入局,她不会自私到去横插一脚。
几乎凝成水珠的雾气随着她的动作荡起涟漪,花语下意识抬眼,却只看到远处开的娇艳欲滴的花朵——并没有异常。
“你心情很坏。“
加百列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印姜并不理他,羽翼张开。
“你真的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不然呢?“
哨兵一时语塞,叹口气:“你的气息隐藏得很好,一般人确实难以发现,但帝国的ss级又不止我一个……他快来了。“
“所以?“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合作呢?我可以帮你哦。“
印姜收回视线,漠然不语。
加百列微笑着看她,眼里满是势在必得。可能在他眼里,印姜一定会选择他。
“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这个颜色?“印姜忽然问。
“啊——“加百列撇嘴,”灰色挺好看的。“
“是褪色了吧,以前是白色,褪成灰色。“
“被你发现了。“
“你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故事。“
“对嘛,你那个白月光,哪哪都好,就是死得早了点。“
印姜歪了歪头:“所以你就学他?“
“像不像嘛~“
“不像,而且,提醒你一句:他没死。“
加百列眯了眯眼,似乎想说什么。他张开嘴——
月光忽然暗淡了下来。
一股阴冷的杀意直直袭来!
蝴蝶翩跹,花瓣纷飞,加百列下意识向前一步,将印姜护在身后。
“我们尊贵的利拉大人怎么有兴趣来皇宫了?“他温和地询问。洁白的羽翼伸展开,散发令人宁静的光。
他使用了能力,印姜被挤下线,她抱臂哼了一声。
数不尽的羽毛与携带死亡而来的蝴蝶碰撞,冰雪消融般尽数消失。加百列抵挡攻击的间隙还抽空问了句:“只针对我一个人的攻击——你的白月光不会就是他吧?“
“你猜。“
“嗯。“
无心的疑问得到两句回应。
达米安拢了拢身上的长袍,不偏不避看向加百列:“我来找我的向导。“
“你的向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加百列勾起唇角,”我和她深度链接,怎么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一发暴击!
达米安没有回答,只是蝴蝶的数量成倍增加。
哨兵把握着一个度,精妙的将能量控在一个范围内。眼见他们不可能杀死另一方,印姜兴致缺缺地打断哨兵间的斗争:“停下。“
达米安依言停了下来,羽毛穿刺过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加百列揽着她的肩吐气如兰:“他可真听你的话。”
“加百列,”印姜拍掉他的手,“要么你乖乖停下,我们谈一谈,要么我解开限制,你们爱咋打咋打。”
“还是谈一谈吧,我的能力和他打太不占优势了。”加百列蹭了蹭她的肩膀,轻轻嗅闻她的味道,“你身上有难过的味道。”
没有回答,印姜走向达米安,张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
加百列收起惯常的笑,眼神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达米安回抱,没舍得将眼神分给印姜以外的任何东西,只专注地盯着她。
他的眸子如星月夜,宁静、平和、带着将一切吸入的深邃。
如果说在之前,达米安与尼格霍尔茨之间,她更喜欢后者的话,现在截然相反了。
“达米安。”她轻声呼唤。
“嗯?”
“如果换做之前,就是我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杀得了尼格霍尔茨.艾因兹么?”
“嗯。”
“那他的天赋,黄金血……能控制得了么?”
“什么意思?”
“假设他死了,失去限制的终湮会燃尽万事万物,你有办法阻止么?”
“不知道。”达米安平静地看着她,“我没和他正面交锋过。”
ss级哨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实力呢?
阿莱耶一个人就能对抗整个帝国,他的存在给ss级蒙上一层血色,此后,局势陷入微妙的平衡,即便后面又出现几位ss级,他们之间也从未爆发过冲突。
尼格霍尔茨在与阿莱耶的交锋中处于下风,但那是因为他没办法肆无忌惮的使用终湮。
毁灭与终结的权柄随着宇宙陷入混乱而逐渐强大,倘若尼格霍尔茨毫无避讳肆意屠杀破坏,那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
最难搞的尼格霍尔茨现在已经能控制好自己的天赋,阿莱耶也没有理由非要她留下。
她可以离开。
达米安在吉奥肃的府邸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印姜走到过去琴经常阅读的树下。
晚风吹拂,凉爽。
她坐下。
回家么?她的家里有电脑、空调、氪金的游戏账号、冰镇的可乐、抱了好几年的毛毯……
爸爸、妈妈、亲戚朋友、同学同事……
有她熟知的一切。
“和哥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达米安坐到她旁边。
加百列一路跟上来,坐到另一边。
“……没事。”印姜凝望远方。
她要怎么说,说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自己的所思所想他们根本没办法理解,说她的一切努力都像个笑话,说她明明一直倚靠哨兵却还要立牌坊?
她能说什么?
她说了他们又能做什么?
烦烦烦。
要不要把这里的一切抛下直接回去得了。
她忽地站起身,俯视一左一右两位哨兵。
这里有值得她放弃过去一切非要留下来的事物么?
她将情感压制,近乎冷酷的评估着。
加百列皱眉,压下心底的不安,轻声呼唤:“……印姜?”
从见面开始,向导的眼神就飘渺悠远,明明看着他,却好像透过他看到荒诞世界。她似乎随时会离开,离开他,离开这里,这个世界。
修长的手指揪了揪袖子,达米安牵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平静——只等印姜的决定。
印姜真想直接放弃算了,过重的压力压向她,只会让她变成一条扁扁的咸鱼,更加美味。
达米安轻吻她的手指。
世界以痛吻她,达米安:它凭什么吻你,不允许,哥哥来。
印姜摸了摸他的头。
算了,再忍忍,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走也不迟。
加百列看过来的目光太过凄切,印姜问他:“干嘛这么可怜?”
“你……你要去哪?”
“我们有链接,去哪你不都知道?”
一句话安抚好心神不定的哨兵。
加百列呼出口气,施施然走过来抱她,啄吻她的下巴:“也是。”
现在就是一个两面包夹之势,她一手按达米安,防止他探入更隐秘的地方,一手推加百列,制止他继续向下的动作。
无奈两个哨兵配合太默契。
不是,他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仿佛在某一瞬间达成共识,加百利稍稍用力抓起她的大腿将她整个抱起来,达米安顺势钻入裙下。
……?
印姜顾不得伤春悲秋,在清醒的让他们滚开与沉溺于欢愉间少见地选择后者。
她不想再逼自己了。
遵循欲望有什么不好?
“……别夹哥哥那么紧。”
达米安的声音显得无比模糊,耳朵里全是加百利弄出的啧啧水声。
印姜双目无神,只觉荒诞。
她下午还在做治疗,傍晚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晚上就和帝国的最强者滚到了一起。
而且,一次性来两个。
他们的动作急得好像不用出什么手段挽留她,她就会消失一样。
达米安抬起头,鼻尖浸润水色,声音温和:“喜欢么?”
“昂。”印姜沙哑地回应。
加百列不甘示弱,咬了咬她的肩膀,不疼,痛苦全被转移,只将有些暧昧的痕迹留下。
仿佛在比赛谁能更好的取悦她,哨兵们服务意识高的吓人。
不怪他们这样惶恐,只因那一瞬间,印姜考虑是否要离开时,真切地泄露出一股死意。
只有一点,却被哨兵敏锐的捕捉。
那之后,嫉妒、占有、索取……全部消失,只剩一个仿佛源自本能的念头——
取悦自己的向导,让她想要活下去。
反哺她。
将她想要的一切献给她。
求她别死。
别离开他们,别走,留在这里,在他们身边。
达米安挽起头发,专注地动作。加百列抓住印姜的一个愣神,轻柔发问——
“谁让你不开心了?”
指甲掐进腰间的手臂,印姜下意识回答:“阿……唔,阿莱耶。”
至高无上的喜悦后是无尽的疲惫,放任眼皮落下,印姜并没有看到哨兵的一瞬对视。
作者有话说:好了,以后印姜除了自己闲得慌想去吃苦,再也不用顺着任何哨兵了。
第84章
爽完的第二天, 印姜就拍拍屁股回巴别塔的主星了。
回到自己的地盘,她又一次开始思考与哨兵们的关系。然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忽略他们发来的所有信息。
简称:已读不回, 或者说, 冷暴力。
链接中刻意竖起屏障, 不管那头的哨兵情绪如何, 印姜权当感受不到。
巴别塔与联邦的合作提上日程,最高领导却开始摆烂。
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只吃喝玩乐。
所以巫澜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在被窝里抱着零食看终端的颓废青年。
印姜对巫澜的到来并不意外,他们军团干得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有点自己的信息网也很正常。所以他大半夜穿得像个黑大帅潜入自己的房间好像也在情理之中……么?
“我靠,”她眨了眨眼, “你怎么进来的?”
主星上全是精神触角,巫澜一个哨兵哪可能完全屏蔽自己的精神波动。
“借了下第六军团副官的能力。”巫澜摘下科技感十足的头盔, 翠绿的眼眸看向她, “你看起来像坨烂泥。”
好狠的评价。
印姜早就无师自通敷衍他的法子,权当没听见,递出手中的零食:“吃么?”
“不,”薄薄的两片唇轻轻一碰,略带爆破感的词语从面具下蹦出,声音发闷, “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不想回。”
“你……”巫澜看着她, 像所有溺爱孩子的家长,最后声音还是轻柔下来,“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如果不是我们拦着,你的这颗星球现在应该要被终湮烧没了。”
印姜嗤了一声:“他敢?”
巫澜没有丝毫外人的自觉,长腿一迈就要坐到床边。印姜赶忙阻止:“裤子脱了!”
她不喜欢别人穿着外衣外裤就直接碰自己的床。
巫澜明明知道她的习惯, 却还是故意这样。
非要她主动和他说话。
——很坏的一条蛇。
哨兵顿了顿,遵循她的命令动作。
窸窸窣窣。
办公室里时刻保持宜人的温度,只是印姜缩在被子里刻意调低了一点,此刻,她清晰地看见巫澜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泛上点微红。
他似乎从来不会起鸡皮疙瘩。
明明只是脱个衣服,他却在那里僵持许久。
那么大一团站在那里盯着她,印姜很难忽视。
“……?”她看过去。
“扣子,在后背,解不开。”
巫澜慢吞吞地解释。
认真的么?是谁之前故意说机械手可以延长许多的!
印姜没招了。
她看老师。
老师回看她。
相顾无言。
印姜最终招了招手:“来。”
巫澜走路时有一些跛。
出任务时的衣服为了保证贴身透气,通常只会穿一件。
巫澜的后背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手指碰上去,冰凉的触感以及——
难以掩饰的焦虑。
作为向导,印姜很容易就能察觉到眼前人压抑的情感。
不论巫澜表现得如何平静,他真正的想法还是彻底暴露。
印姜直接将他剥干净,顺手拿起用来抱抱的薄毯子裹上去:“在担心什么?”
“没有。”
“老师,你教过我,哨兵在自己的向导前几乎没有隐私,所以很多哨兵都会排斥与向导链接。”印姜按了按巫澜的大腿,机械腿散发着热量,很烫,为了跟上哨兵的动作,几乎是在超负荷运作,恍惚间,仿佛闻到烤肉的香味。
开什么玩笑。
都这个样子了。
印姜瞬间起身,近乎粗鲁地揪起巫澜的长发,半拖半抱的扔进浴缸。冷水与金属接触的一瞬间升腾为蒸汽。
巫澜的声音古井无波:“那你自己看,还问我做什么?”
他总是这样,在印姜面前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自信,仿佛笃定她不会轻易抛弃他。
但某一方面,他又自卑的可以。
“巫澜,”印姜歪了歪头,“脱下你长辈的那层皮吧,没有哪位老师会在学生的面前一丝、不挂,靠故意激怒她确认自己的地位。”
巫澜看向自己的双手。
印姜知道他的想法。
他在焦虑,担心自己没办法留下她。所以以退为进,知道失去一部分肢体会换来她的怜悯,就义无反顾地这么去做了。而后又抓准印姜失去感情的这段时间,哄着她与自己深度链接。
如伊甸园里诱惑人类食下禁果的蛇。
科技这么发达,给军团长用得装备不可能没有冷却系统。
却故意在她面前装可怜。
用自残来争宠——
真是有够低级的手段。
印姜掏出终端,一瞬间的白光后是咔的一声。
巫澜后知后觉地看向她。
他狼狈的样子被拍下来了。
印姜端详着手中的终端,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想法。
巫澜的瞳孔骤然紧缩,同一瞬,莉莉丝自阴影如炮弹般弹出,却被印姜事先察觉,靠着高高举起终端躲过了它的偷袭。
爆发后,没有羽翼的蛇跌落在地。
顺应主人召唤而来的耶耶迅速踩住它的七寸,呼哧呼哧地哈气,尖牙要咬未咬。没什么攻击力,只是表明一个态度,看巫澜会不会挑战她的权威。
莉莉丝低下头,伏在地板上。
巫澜稍稍动作了下,长发飘在水面上,藏起残肢:“为什么拍照?”
干巴巴的声音。
“之后看。”
“删掉吧,不好看。”
“哈,”印姜冷笑一声,“你故意弄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觉得这样很不错呢。”
他的手指扣着浴缸的壁沿。
良久,喉结滚动:“原谅我,对不起。”
“你的身体,你爱咋咋呗。”跨过地上的莉莉丝,印姜取下他脸上的面具,“为什么要刻‘贱货’?”
仿佛被烫到般,巫澜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又在夺回理智的瞬间凑过去。
他不愿意说。
其实有了深度链接,说不说都无所谓,印姜想看的话全都能看到。
但是,想要他亲自说出口。
印姜抓着终端,怼着脸给他拍照。
“别。”
绵软无力的阻挡与毫无意义的躲藏,除了让照片中的脸更加扭曲外没有任何帮助,巫澜想后退,印姜捏着他的腮强硬拉回来。
向导在力量对抗中从来都不是优势方。
但印姜在这段关系中是全然的主导者。
巫澜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忽然……?”
他哈出一口气,抬眼看印姜,胸脯上下浮动,过一会儿,垂眼看她按着自己的手,接着没说完的话问:“为什么不装了?”
“烦。”
巫澜这样羞愤中透着点顺从的样子也很不错。
印姜又拍。
可惜脸上的字太破坏氛围了。
如果换成她,不会用这种直白的羞辱方式,最好用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号。
比如她送给巫澜的那片叶子。
被他藏在自己的储藏室,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那片叶子。
“丑死了。”
巫澜一下子僵住。
呼吸凝滞,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才小心翼翼地看印姜,似乎在打量她的脸上是否真的有嫌恶之情。
印姜面无表情。
在隐藏情感这一块儿,向导是天生的高手。
巫澜开始挣扎。
铁了心要违背命令的哨兵不是向导能控制的,印姜不得不松手。
他将脸埋进臂弯。
背部弯起一个诱人的弧度。
像被捕猎者追上前跃出最后一跳的羚羊,几乎濒死。
指节划过脊背。
“太瘦了你。”
印姜又评价。
巫澜的缺点太多。
她抓起他的头发,年长者不会保养,发尾干燥分叉。
陌离就会注意这些方面,他的头发一直都顺滑如绸缎。而达米安,没见他保养过,却生来就有一头盈盈海草般的头发。
巫澜颤抖着。
他动了动,想扯出自己的头发。
印姜握紧。
其实她可以理解老师的心情。
因为做不到最优秀的,干脆就做最脆弱的,激发她的保护欲。但是他又学不会放低姿态,就像一块硬石头。
深度链接那天,也做不到开口留人,差点让印姜误解。
如果将他抛弃,选择其他哨兵的话,巫澜会争取么?
还是会退出?
或者会崩溃?
应该不会吧,老师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都抖成这样了,也说不准。
她挠了挠巫澜的后颈,平淡地下了最后宣告:“太弱了。”
在s级里,巫澜并不是格外优秀的。
他可能都打不过图雅。
能成为军团长完全是依靠自己优秀的暗杀能力。
难以察觉的毒和可以转化虚实的天赋能力,几乎可以杀死任何人,但在正面对抗上,太弱。
“别说了。”巫澜的声音疲惫,“我错了,我走。”
他撑了一下,没起来。
这次不是在装。
哨兵看向自己的腿,微微皱眉,又想尝试。
印姜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抚平巫澜的眉头,叹了口气,不再是冷淡的声音,变回那种熟稔的语气:“闹什么脾气嘛,老师,说你几句就不高兴。”
一冷一热,态度变化太大。
巫澜咬了咬牙,偏过头。
“我又没说谎……”
“是,是我下贱。”巫澜打断她,声音颤抖,“我对自己的养女起了不该有的想法,我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接近她,我欲壑难平,想法子勾引她,我又老又丑又瘦又弱,行了么?我承认,印姜,我都承认。”
他抓住印姜的手,将它从额头上移开:“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能一直装下去么?”
说到最后,尾音抖得厉害。
好委屈。
都怪印姜最后透出点温柔,要不我们的巫澜大人肯定能保持住仅有的尊严。
印姜轻笑。
耶耶舔了舔萎靡不振的蛇,在它吐着信子抬起头时用鼻子顶了顶它的小腹。
蛇将信将疑地缠了上去。
没有遭到抵抗。
精神体之间的互动体现出一些事实。
水龙头一直没关,水漫过浴缸流到地板上。
印姜的裤脚被浸湿,她干脆抬腿跨进浴缸:“劳驾让一让。”
衣服被水浸透,贴在身上,她向下坐,巫澜往后退。
退无可退。
与主人拒绝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抬头的某物。
他有反应了。
这个东西好像更诚实一点。
印姜架起他的大腿,轻车熟路地拆下金属腿。
“抱歉,太占位置了。”
印姜朝老师歉意地笑笑,一如巫澜熟悉的样子。
她又装起来了。
本来是巫澜自己的诉求,可看她温温柔柔,几乎能包容一切的表情,他又有些不甘心。
水波浮动。
“干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问。
“啊,”印姜歪了歪头,“我有义务告诉你么?”
他眯起眼,想蜷缩起来。
“好嘛好嘛,我说,”印姜投降,凑近巫澜的耳朵,轻声呢喃,“你觉得爱是什么呢?”
可能巫澜以为这个问题是贬低他的一种方式。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印姜。
印姜摸着他的后脑勺,高深莫测地微笑。
耶耶几乎要将莉莉丝的每一处地方都舔过,蛇的鳞片炸起,尾巴晃个不停。它越缠越紧,吞噬的欲望不断涌现,却在向小狗下嘴前的瞬间咬住自己的尾巴。
爱欲与食欲混为一谈。
它吞食自己。
巫澜看向印姜,讽刺地笑了笑,答——
“是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想对你做什么。”
好多次,他觉得印姜是知道他想法的。
她看过来的眼神中全是势在必得。
别人家的养女会咬着自己养父的喉结标记他么?
会在会议室将他压在桌子上把他弄到失神后再故作无辜地问他自己刚刚的分析对不对么?
哪家的学生会一边看书一边摸自己老师的手、腕、肘、肩、一直到他的嘴唇,将手指按进去。
他总觉得印姜是有想法的。
可她不说。
她不说,巫澜就永远不会提。
他是年长者,是印姜的供给来源,他在这段关系中处于“上位”,不论是见识还是经历都远超印姜。
所以他不能提。
就算多么忍不住,也不能提!
不然他分不清,印姜到底是真的愿意还是被他蛊惑。
他不愿意印姜是被他诱使走上错误的路。
“太笨了。”
印姜亲了亲他的眼皮。
“爱是独占啊,我的巫澜。”
作者有话说:总算考完试了,应该可以稳定更新一段时间。
之前真的靠咖啡续命。
不敢回想。
联邦篇是印姜维持平衡。
帝国篇是哨兵想办法继续维持平衡,而印姜要掀桌。
啊,等不及想看后面印姜宣布独宠一个人时其他哨兵要有多崩溃了。
“求求你开后宫吧。”
大概是这样,
第85章
巫澜茫然一瞬。
他似乎并不能理解印姜刚刚话里的意思。
如果换成尼格霍尔茨, 现在估计都摇着尾巴朝她撒欢了。可巫澜不会,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唯一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不可及。
印姜按他脸上的伤疤,低声嘱咐:“塔里有仪器能治,过几天治好。”
“不用。”
下意识的拒绝。
刻在脸上的字有些是出于想装可怜, 但更多是因为巫澜真的觉得自己太过卑劣。
划开脸面时, 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就好像印姜看到了, 会反驳他的这种想法。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看到的时候,不断流眼泪。
对干下这些事的人极为愤怒。
拔刀就要给他找说法。
真好。
她会毫不犹豫站在自己这边。
比他想得好一点。
巫澜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我说过,只是一张脸而已。还是说,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过于丑陋,入不得你眼?”
他的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挑衅地盯着印姜。
真是……色厉内荏。
印姜膝盖前顶,满意地看他眼神游移一瞬, 轻哂:“老师, 都变成这样了,没必要演吧?”她暗示地一瞟,再抬眼,巫澜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
故意不去刺激那里。巫澜没有手,就算有,也不会在她面前做什么。那东西可怜地竖在那儿。
印姜不喜欢体毛太旺盛的男人。
巫澜做了全身脱毛。
白净的不像哨兵的男人哈出一口气, 下意识移开视线想旋转身体, 至少稍微隐藏一点儿。
印姜不允许。
握住巫澜的手腕,权当在牵手,她弯弯眼睛:“巫澜,我要作为领队参加双强争霸赛,这段时间希望你帮我打理巴别塔的事务, 我不想在媒体前露面,你来,所以还是治一治吧,至少亲和一点。”
巫澜冷笑一声。
他似乎很想问自己的养女对于“亲和”的理解是否和常人有误,但却在下一瞬被飘入耳朵的话惊地顿了顿。
印姜继续道:“巴别塔已经发展起来,你得有个身份才能管住他们,巫澜,你能不能嫁给我?”
还以为是多难的事,不就是嫁给……
嫁给谁?
巫澜下意识与她对视,表情空白。
良久,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印姜眯了眯眼。
前面的话当然是托词,巴别塔对她极为忠诚,即便随便指派一个外人独揽大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单纯很疲惫而已。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之间周旋,很累。
明明一个两个能力超群,又是什么ss级又是什么改变时间线,结果连个异兽都处理不了,一天天就在她周围打转。
本来只觉得帝国全是虫豸。
现在觉得包括联邦也都是废物。
当然,也可以说是迁怒,因为恨阿莱耶所以连带其他惹事的ss级一起恨上。
短期内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形炸弹。
但巫澜不一样。
没什么特别大的危害,能力超群,从过去就开始为她打造班底,最重要的是,他成为哨兵时已经成年,对于力量的使用非常克制,拥有普世价值观。
印姜喜欢他。
如果要挑一个人共度余生,巫澜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以她眨了眨眼,柔声道——
“因为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可以么?”
毫不犹豫地说出肯定回答前,巫澜先被陡然的刺激搞得两眼迷蒙。
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紧紧因为印姜的一句话,他全身颤抖,止不住声音的外泄。
年长者小臂覆眼,满脸难堪,挤出一句话:“……稍等。”
印姜耐心等待。
巫澜挣扎着想抓到浴缸的外壁,但他没有手。
同样也没有腿。
所以一个劲地下滑。
印姜好心握住他劲瘦的腰肢往上托了托。
还不如不帮。
巫澜用手肘推她,以气音恳求:“先别碰我,等一等……我缓、缓缓。”
他的大脑似乎违背了身体,一个劲的发出命令。
“需要帮忙么?”
印姜友好的询问。
“停不下来……”
得到并不算回答的回答。巫澜的大脑似乎已经变得轻飘飘的,不能理解印姜话语里的意思。
仅仅几句话的时间,他出来好几次。一直被哨兵刻意压制的信息素在那一瞬爆开,侧面印证他的失控。
印姜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寂静的浴室内,耶耶呜呜的声音格外响亮。
莉莉丝吞食着自己,野兽的瞳孔紧紧盯着小狗,不允许它在缠绕中有一点疑似要逃脱的动作。
与他的精神体一样,巫澜的身体上浮现幽绿的鳞片。
他的小腹上有什么东西凸了出来。
对了,蛇也有两根。
不过看今天的情况,估计都用不了。
巫澜的样子太过狼狈,瞳孔涣散,肌肉痉挛个不停。
印姜真的怕他给自己爽死。
就因为一句话么?
这样的死法也太过可笑,她大发慈悲地覆上老师的双眼,柔声安慰:“放松——将你交给我。”
感官屏蔽发动!
她夺过哨兵的控制权,暂时切断他的感受。
即便按照常理已经不会有感觉,男人依旧抖抖抖个不停。
像创伤后的应激。
印姜揉了揉他的耳垂,随口道:“打个耳洞吧,我们之后可以带情侣款的耳饰,我的私藏里有很适合你的……”
巫澜呜咽一声。
印姜压下他又一次涌上的激烈感情。
挑了挑眉,似乎发现很有意思的事物,她故意又说:“之后将肢体装回来吧,一直这样也太不方便,就像刚刚如果有腿,你就可以夹紧我了。”
巫澜小腹上的肌肉抽动,青筋浮现。他小口小口抽气。
不能再说了,哨兵承受不住。
印姜今天才知道,灵敏的感官原来不止在战场上有用。
私下里也挺有意思的。
感觉给巫澜一个指令,就算将他放置也可以强迫他不停地……出来。
会被玩坏吧?
良久,哨兵的呼吸才趋于正常。
印姜收回手。
将巫澜放上浴缸旁的平台上,她换水。
“怎么样,父亲,我是不是一个有孝心的姑娘?”
她调笑。巫澜撇开眼,没有说话。
“嗯?”
在逼他说话。
“印姜,别这样。”年长者缓缓道,声音沙哑,“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
“好吧。”印姜试了试水温,“一点情趣嘛,就叫一叫,‘老师’你都无所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
“不是说这个……”他偏过脸,喉结滚动,沉沉吐出一句话,"不要拿感情取乐。"
教导的语气。
纵然的表情。
逃避的行为。
印姜看着泛起波澜的水面,没有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巫澜自嘲地笑了笑:“印姜,有些话不能乱说,哨兵太直来直去,不会觉得是玩笑,他们只会当真。”
印姜转过身从架子上拿洗发精。
身后,巫澜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声线,语调轻松:“老师差点被你骗过……打理事务,你不用担心,老师帮你做。”
比对手中的牌子,哪个更适合干枯的发质呢?
她一直不说话,巫澜的独角戏演不下去,跟着沉默。
还是用不带芳香精的吧,巫澜自己的味道就很好闻了。
“印姜……”被某种感情驱使,他又一次尝试地开口,“老师不是故意的,实在控制不住,我太久没有……自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像过去一样……行么?”
印姜放回另一瓶洗发水。瓶底与玻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求你。”
他都这么恳求,换做过去,印姜一定会以为他不愿意,借坡下驴,假装刚刚的话真是玩笑。但深度链接后,哨兵的想法难以隐藏。
他明明惶恐且焦虑,希望与失望混杂。
印姜提着洗发水朝他走过去,空闲的另一只手迅速捏起他的下巴迫使哨兵不得不张开嘴。
在巫澜惊异的眼神中印姜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
牙齿碾过软肉,带着点泄愤,狠狠咬出血。
巫澜的双臂环住她的脖子,只是环着,没有推开,也没有拉近。
太笨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
怎么样他才能听懂?
“巫澜,”她后退,被滋润的唇殷红,“我直接告诉你吧,从现在开始,我会断开与其他哨兵的关系,你会是我的唯一,我给你名分,我会昭告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你的存在。”
她这次先将巫澜的感官控制住,防止他再出现刚刚的情况,可即便如此,哨兵依旧控制不住异化,竖瞳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随着她的字句渐渐泛出亮光。
“在身体康复之前,你都必须待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与任何巴别塔以外的人接触。你不能离开这颗星球。”
一旦消息外露,只有让巫澜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不然光一个达米安就够他死几回了。
巫澜舔了舔唇,问:“没了么?”
“等会儿,我在想。”印姜歪了歪头,“哦对,不准恶意解读我的话,不准想是不是有更深的含义,我让你哭你就哭,让你笑你就笑,我说爱你就是爱你,懂么?”
巫澜点头:“懂。”
还是这样的法子好使。
印姜颇感欣慰。
“不准靠自残争宠,反正以后只会有你一个人。”
“明白了。”
“好,”印姜挠了挠他的下巴,“老师学得真快,我很开心。”
巫澜看着她。
“我会接受治疗。”他说。
巫澜的下半身变成粗壮的蛇尾,挤满浴缸,撑起身子,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没有被阻止,男人蜻蜓点水地亲了亲她的……
手指。
一触即离,若无其事地缩回去,不着痕迹地看她的表情。
“老师,”印姜无奈开口,“学习生活中你的那股子独断专行都去哪了?”
巫澜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找借口:“我就是想这么做。”
“只是亲我的手指?”
当然不只是这样,怎么能够?
他苍白的脸颊上浮着些病态的红,与印姜对视,在自家学生满是笑意的眼中后知后觉到被戏弄的气恼。
眯了眯眼,巫澜不进反退,受凉的肌肤潜入温暖的水下,他平淡道:“对,就这样。”
“好吧。”印姜挤了点洗发水,擦到他头上,“巫澜,你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
“当然。”
“巫澜,你的身体太敏感了,我们得脱敏。”
“……”
年长者闭着眼防止泡沫流进眼里,虽然流进去也不会有多疼,至少没有腿上的伤口疼,可不想睁开。
心心念念的人说爱他。
在按摩他的头皮。
靠在他耳边说着催眠的絮语。
如果这是梦,真不想醒来。
印姜的话越来越离谱。
什么戴着装置让他忍受,什么延长时间,什么控制思想……
他总算忍不住开口辩驳:“你似乎对我的实力有质疑?”
“事实如此。”
“那你可以试试。”
印姜深表怀疑:“老师,技巧速度时间,都很重要。”
“印姜,”巫澜睁开一只眼,懒懒看向她,“我没有不应期。”
“两根都没有。”倒映着印姜怔愣的表情,眼睛上的薄膜拂开泡沫,他若有所思地继续补充,“而且,可以一直保持那样的状态,不会软。”
印姜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巫澜打断。
男人的眼神落到她肚脐眼下方的某个位置,竖瞳中是某种蓬勃的欲望,穿过皮肉,似乎将那个位置烫伤。
他陈述事实:“我可以将你那里灌满。”
“哪里?”
被那双眼睛蛊惑,印姜下意识发问,出口就瞬感后悔。
……完了。
巫澜勾起唇角,被某种阴冷生物盯上的感觉又一次浮现,他说出一个名词——
“子宫。”
印姜咽了口口水,巫澜却犹嫌不够火上浇油:“嗯……不过按你说得,老师太敏感了,所以可能会控制不住一直出来……不过不会影响时间和速度,可以么?”
巫澜直起身,水珠顺着他的肌肉滚落,腰身带动蛇尾,肌肉如连绵不断的峰峦。他挺动了下腰,力度强劲到将水溅到印姜脸上,蛇信舔过她的唇,男人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之后老师要麻烦你多教教我技巧了——印姜。”
作者有话说:很恐怖。
老师属于那种禁欲几十年忽然开荤,而且还是蛇,天赋极高的那种。
因为知道印姜大概率承受不住,所以之前只用手和嘴。
但印姜属于明知山有虎,哈?明知山有虎啊,那我要去明知山的作死心态。
加油吧,只要能抢回主导权就一切好说。
我真是太三俗了(唾弃自己)。
顺带一提,巫澜是不哭不停,哭了也不停的类型。ovo
第86章
巫澜都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印姜勉强绷住表情拿起终端下吩咐:“拿几套男装上来, 舒适一点,身高在188cm,削瘦……算了,直接拿几十套过来, 我慢慢挑。”
巫澜好整以暇地看她, 没有一点说错话的自觉。
“老师, ”印姜揉了揉自己的脸, “咱能别跨度这么大么?你刚刚还只敢吻我手指,现在就……很难让人信服啊。”
“我会尽快适应。希望你也是。”
……
给巫澜洗干净,和他缩在被窝里看剧。
他不是很感兴趣, 但会陪她一起。
现在已经不流行霸道哨兵强势宠,大向导题材火热。终端里的演员身材健硕, 与旁边的哨兵相比也不落下风。
巫澜迷茫地问:“这是什么?”
“向导。”
“你管这叫向导?”
“我们巴别塔的向导就是这样的双开门大冰箱,有问题?”
巫澜不说话了, 蹭了蹭她的颈窝闭上眼睡觉。印姜将亮度调低, 摸自家老师的头给予安抚。
她其实也想睡觉。
但只要一闭眼,触手、尸骸、燃烧的星球……会出现在眼前。
只能熬着。
下属送来衣服,明明几个人就能解决的事却偏偏来了一个小分队,小姑娘们在门外探头探脑。
“是我的哨兵,”满足了小朋友的好奇心,对着领头的向导, 她平淡地下命令, “之后在防护设施里将我的向导素录进去,如果再有可疑人士出现,即便和我有关也不要放过。”
巫澜能这么轻易潜入,一方面是他个人能力优异,另一方面是他身上有自己的向导素, 精神触须不识别。
不然陌离自己就能靠能力来,凭什么将机会让给巫澜。
至于为什么不是尼格霍尔茨来……他显然意识到什么,也许是他哥哥告诉他的,也许是印姜通过链接传来的抵触太过明显,总之,他没有出现。
这很好。
“盖瑟呢?”
“盖瑟先生在准备与联邦合作的新闻发布会。”
“嗯,”印姜点点头,“让他挑个双强争霸赛前的日子,我要结婚,从快处理。”
“啊……啊?”
忽略下属变幻莫测的表情,印姜将她们赶了出去:“去去,想八卦出去八卦。”
门啪地关上,转过头,巫澜卷在被子里半睁着眼睛。
“吵到你啦?”印姜朝他伸出手。
“没有,我睡不熟。”他吻了吻她的指尖,又躺回去,“有什么要我做的?”
“哈……”仿佛听到好笑的事,她眼睛弯弯,轻挠老师的下巴,“没您忙得,最近先休息吧,等结婚的消息一发布,就等着受苦咯~”
巫澜也跟着笑,不是冷笑苦笑嘲笑……是很轻浅,如梦般易碎朦胧的笑,他缓缓道:“不是受苦。”
忽地用牙轻磨印姜的指尖,他用鼻子哼气:“要不是治疗,你还要瞒老师多久?”
终于要来算账了么?
印姜举手投降:“错了错了,创建巴别塔时不是才认识你嘛,别恶人先告状嗷,难道你那时就对我很好么?”
一句话说得巫澜垂眼。
沉默片刻,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
巫澜,s级哨兵,精神体为食尾蛇的哨兵,并不是一开始就对印姜很好的。一个哨兵领养向导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不用别人多说。
刚开始,男人对她很冷淡——他并不是自愿接回她,只是上司抱着爱才之心,撺掇中混着命令让他必须找个向导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印姜的存在熟视无睹。
巫澜每次出任务回来都浑身腥气,躁郁难控。
印姜作壁上观,漠然注视他痛苦的样子,从未想过出现在他面前——巫澜不介意多养一个吃饭的,但很介意有没眼力见的在他不舒服时打扰他。
哨兵一定知道她在看他。
在他缓过劲前,印姜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再一次任务后,他又在挣扎中从沙发跌落地板,后背发出闷响。
印姜注视这一切。
第二天,她去买了毛茸茸的地毯,厚实,柔软。使劲推走沙发,将地毯铺上去。
崭新的地毯不太好闻。
她想了想,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摘下抑制环忍着莫名的羞耻打滚,心中还暗暗祈祷巫澜千万不要出现,向导素顺应想法分泌,沾满地毯。
现在闻起来好多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满室金黄,灰尘颗粒在空气中漂浮,印姜打了个喷嚏,瞥到二楼的走廊有人影闪过。
她装作不知道。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沙发要怎么放回去呢?
推是不可能了,会把地毯一起推过去,到时皱巴巴的,心疼。
抬……
印姜的这具身体常年营养不良,抬沙发什么的,简直强人所难。
看来只能依靠别人,不对,别狗了。
耶耶摇着尾巴出现,在得知主人的意图后迅速发出绝望呜咽,豆豆眼谴责地盯着主人。
它只是一只小狗。
印姜朝它挥拳鼓气:“加油,相信自己。”
耶耶摇头。
“我也会和你一起,别就这么放弃啊。”
耶耶干脆趴在地板上,非暴力不合作。
“这是我的一小步,却是这个家的一大步。你一定行的!”
“它不行。”
“肯定行,别气馁……额。”
印姜后知后觉地闭嘴,抬头看二楼。
巫澜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懒懒散散靠着木栏杆,眯了眯眼,声音无悲无喜:“不如来求我。”
他显然没睡好,黑眼圈浓重,似乎不适应白天出现,眼睛半睁不睁的。
印姜大脑飞速思考:是不是声音太大把他吵醒了,要不要道歉。他是真想帮忙,还是说反话。
不知道说什么,她礼貌地微笑,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她最好回自己的房间——但巫澜站着的位置恰好就是她的必经之路。
巫澜走下来。
脚步声靠近。
印姜嗖得站起来让到一边。
哨兵轻而易举地举起沙发放回原位。
印姜眼观鼻鼻观心,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
巫澜从她身边折返时,她小声道了谢。
“谢谢您。”
哨兵看过来。
本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忽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语气冷淡:“倒也不至于视我如洪水猛兽吧?我不吃人。”
“……”印姜控制表情,垂眼看地毯。地毯上的花纹繁复,一时间有些迷人眼。
巫澜兴致缺缺地收起表情,离开。
他走后,印姜才放松下来,鼻子嗅嗅,小声对自家精神体吐槽:“他还喷香水啊,好香。”
真是个外表冷淡,实际龟毛的男人啊。
说不定是闷骚呢。
没有接受过系统教学的新任向导并不知道什么是哨兵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哨兵的五感灵敏到什么地步。
她只是闻着空气中淡而又淡的甜香,咂巴了下嘴,又一次重复:“好香啊喵。”
感觉被安利到香水了。
那天后,印姜更加小心。
房间就这么大,她不喜欢出去,大部分时间都在恶补因困在欢愉之馆里缺失的那部分常识,熬夜是常态。晚上饿得肚子咕咕叫,悄咪咪下楼去厨房“狩猎”。
会遇到巫澜。
第一次是她从冰箱里狠狠搜刮,为了减少下楼的次数,她通常都会尽量多带一些食物上去。嘴里叼面包,左手抓好几袋水果,右手提溜超大桶牛奶,一回头,巫澜跟个鬼一样站在冰箱灯勉强照到的地方。
印姜在尖叫与保护嘴里的食物间坚定选择后者。
三下五除二咬着面包吃干净,下意识打招呼:“早。”
凌晨两点,她和自己根本不熟的养父在厨房相遇。
她说——“早。”
巫澜的表情根本看不清,但他轻轻叹了口气。
印姜干巴巴找补:“我知道其实不早了,额,总之,不打扰您了,我先上去。”
她关上冰箱门,室内一下陷入黑暗。视网膜里残存着刚刚的景象,凭借脑海中的记忆绕过那人站着的地方。
经过时,又闻到那股似有若无的味道。
真的很甜。
不自觉放慢脚步,想再闻一下。
"怎么?"
巫澜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印姜没有问,她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深更半夜与一个成年男人共处一室并不安全。
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
左脚拇指在回来的路上磕到楼梯,疼!死!了!
印姜抱着腿在床上打滚,无声尖叫。
第二天,没睡醒就被施工的声音扰起来。
从窗户往外看,看不出在干什么。
她没有出去。
过几天,食物吃完,专门挑了白天出去。
这才发现一路上都新装了壁灯。
……好贴心。但可惜没有用了,为了减少和这位哨兵的接触,她以后尽量会在白天出去。
从这么多天的试探来看,她的养父是纯粹的夜行生物。
代表白天可以在家里撒欢。
好耶!
虽然寄人篱下,但是只要主人不在,受制于人的感受就减轻不少。
作为名义上的父亲,巫澜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
她的账户里每个月都会打进一大笔钱。
大部分都被印姜拿去买教材,好不容易剩下一点才会买日用品。
很少用于享乐。
厨房相遇后,她史无前例地在采购日走进奢侈品店,想找到与那个男人身上味道相似的香水。巫澜一看就身份非凡,不会喷廉价的香水。
试了一下午,咖啡豆闻的脑子晕乎乎都没找到能媲美记忆中的味道。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回去的晚了点。
月上树梢。
但应该也没到巫澜活动的时间……吧。
随意地开灯,发现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抱臂盯着自己。
印姜默默地又关上灯。
巫澜不喜欢亮光。
这是她在观察中得到的结论:不论任务后有多不舒服,哨兵都会强撑着把房间里的所有灯关上后再独自忍受。
所以她觉得应该这么做。
“去哪了?”
罕见地由他主动发问。
“……买东西。”印姜想了想,向自己的监护人解释,“逛得太投入,忘记时间。抱歉,下次不会了。”
他不置可否。
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走了几步,听到巫澜继续问:“你在挑香水?”
“……嗯。”
“找到喜欢的了么?”
“没有。”
“呵。”不知道这声轻笑代表什么,印姜有些烦躁,她不喜欢这种盘问似的对话。
“你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轻柔的声音,莫名缱绻,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像缠绕于树枝上的蛇,吐着信子,诱惑她偷食禁果——
什么鬼比喻!
打消脑中的想象,印姜诚实回答:“嗯,挺喜欢的。”
“喜欢啊……”
对话到此为止。
直到回到房间,印姜都不知道巫澜是什么意思。
这个夜晚并没给她太深的印象。
她以为他们之间会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大家都假装彼此不存在。
但事与愿违。
巫澜开始在白天出现。
越来越频繁。
几乎只要她出门,没过一会儿就能看到自己养父的身影。有时是下楼吃饭,有时是坐在沙发上看书,偶尔,从外面回来,额角挂汗,身上的香味浓郁。
印姜很难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他身上瞟。
太美味了。
好想咬。
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嘴巴里分泌口水,想咬,叼着他修长苍白的脖颈,狠狠磨他后颈的腺体……
想看他的脸上因为她露出更多表情。
想看他失控……
被幻想的人若有所觉,看过来。
印姜假装聚精会神地研究手里的终端。
——有些懊恼,怎么能如此放肆。
养父是s级的哨兵,如果让他知道你脑子里有这样冒犯的想法……会被细细的切成臊子吧。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巫澜去洗澡。
他的信息素留在房间里。
印姜已经知道那个味道是他的信息素,她也知道,这味道对她的吸引力这么强,代表匹配度很高。
说实话,她完全不介意与巫澜发展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想?
她那位不近人情、高高在上、对向导很是防备的养父,是怎么看待她的。
叹了口气,印姜划到下一页。
“不论等级多么高的哨兵,都需要向导的净化,即便可以靠个人意志压下异化的冲动,但污染带来的痛苦始终存在,并且随着累积越发严重……强烈建议所有哨兵至少一月一次去找向导做净化……”
印姜在这里至少半年,别说看巫澜做净化,他连向导都不接触。
每天就两点一线:家,工作。
偶尔出个任务,回来就难受的要死。从沙发滚到地毯,然后伏在地毯上不动,喘息连连。
过去,印姜可以毫不在意看他痛苦的样子。
但最近不行了。
她在地毯卷曲的羊毛上发现血渍。
有人曾用力地捏紧这一块,直至掌心出血。
不自觉想,要不试一试,下去帮帮他呢?
问题是,哨兵发狂六亲不认,巫澜不主动提,她凭什么用命赌他不会伤自己。
就此僵持。
印姜在等一个打破平衡的机会。
她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申明一点,这时候的巫澜没有任何想法,单纯觉得小姑娘心善,是印姜心思不纯。
在印姜成年前,巫澜都不会做出任何逾矩的事,甚至会因为难以控制越来越多的喜欢非常自责。
免责声明放在这儿了。
第87章
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耶耶。
印姜不会拘着自己的精神体, 通常都会将它放出来由其溜达。当然,夜幕降临前会将它找回来。
但那天,恰好那天,她莫名地很累, 浑身发烫。
像在发烧。
所以她犯了一次懒, 等耶耶自己回来。
本来抱着侥幸的心理——反正巫澜出任务, 今天估计不在, 耶耶晚一点回来也不大可能碰到他。
但偏偏造化弄人,一晚上那么多时间点。
就那一段时间。
巫澜回来。
耶耶也回来。
一人一狗正面相遇。
印姜烧得一塌糊涂,连带自己的精神体也不太正常, 莫名亢奋地跟在巫澜身后。
先是拦在他身前,翻身露出肚皮, 呼哧呼哧地看他。哨兵顿了顿,绕开它, 毛茸茸的一团又不死心地跟上去, 把拉住他的小腿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来蹭去。
巫澜叹了口气,伸出手,也许是想抚摸,亦或想扯开,但无论如何,最后, 他的手心碰到了小狗。
变化就在那一瞬间!
印姜前一秒还病怏怏地撑着额头做计算题, 下一秒就感觉不对。
明明眼前的场景未变,但她就是有一种感应。
推门而出,夜晚的屋子有些渗人。
昏暗、潮湿、阴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探她。
印姜转过头,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
印姜不敢动。
她怕惊扰某些东西。
身后的门无风自动,吱呀合上。
连那最后一点光都消失。
——不能视物。
她能感觉到……
能感觉到……
它在靠近!
“耶耶!”
在最紧要关头, 她下意识呼唤自己的精神体,那唯一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给予回应的半身。
小狗轻巧落地,浑身散发盈盈白光,耀眼却不夺目。
黑暗像遇到天敌般退却。
印姜看到了黑暗中的那东西。
一条格外巨大的蛇——耸立身子盯着她,看不到它的后半身,只知道应该贯穿整个房间。
毫无感情的竖瞳盯着耶耶,它边吐信子边低头。
印姜没有动作。
蛇吻蹭了蹭小狗,顶得它后退。
“所以这就是精神图景咯。”
向导恍然大悟,不禁自言自语。
其实只是希望某个哨兵听到后会来找自己。
没有如她所愿。
蛇盯着狗,狗狗犹犹豫豫地凑上去闻了闻,确认味道后就撒欢地跑下楼。
竖瞳看了她一瞬,迅速移开。
蛇退回一楼,盘起身子等待。
独留印姜站在二楼,摸了摸下巴研究起眼前的黑框。就在她刚刚说出“精神图景”四个字时同步听到“叮”的一声。
【任务加载中……2%……14%……】
熟悉的加载页面。
【……99%……】
熟悉的卡在99不动。
等了半天,进度条没个动静,虽然她很想以不变应万变,但黑暗又涌了上来。
耶耶在一楼像个小太阳般不断散发光芒,将客厅照亮。
印姜学着巫澜之前的样子,靠在栏杆上看那条可怖的蛇将自己的精神体缠绕起来。
没有感觉到恶意。
反而很依恋的样子。
如果将蛇比成一坨粑粑,那耶耶就是被簇拥的粑粑尖儿。
有点恶心。
那就是冰淇淋与冰淇淋尖尖。
想吃冰淇淋了——
这么想着,手心忽地一重。
野生的冰淇淋出现了!
香草味的。
“如果有奥利奥碎就好了。”
野生的带着奥利奥碎的香草味冰淇淋。
印姜咽了口口水。
这肯定是她弄出来的,因为上面还有某个蜜x冰城的吉祥物图案。
所以应该没毒。
印姜都不需要怎么说服自己,直接将冰淇淋往嘴里塞。
甜的。
记忆中的味道。
时隔十几年,她在精神图景里见到自己上辈子的事物。
证明那些东西不是妄想。
她没有妄想症,那些东西都真切地存在过。
因为,人不可能在精神图景里幻想出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她流着眼泪舔冰淇淋。
鼻涕流出来,随手一擦,继续舔。
“……有那么好吃么?”
有人问。
“一般般吧。”
她平静地回答,却三下五除二将冰淇淋往嘴里一塞,脆皮也一口咬掉。朝身后人一摊手,满脸无辜道:“没有了。”
巫澜,少年时的巫澜看着她,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问:“我认识你么?”
印姜,成年后的印姜拍了拍手中的碎屑,耸了耸肩,一脸平静地回答:“当然,父亲。”
……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真得信我。”
印姜满脸诚恳,就差手舞足蹈给对面的少年跳起来,告诉他什么是街舞了。
但巫澜依旧将信将疑。
他没有直接表现,只是在印姜喊他父亲时皱眉看她。
“我叫巫澜。”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因为你收养了我,按照法律规定,你是我的养父,直接叫名字感觉不太尊重。”
巫澜摸着怀里的小狗,矜贵地瞥她一眼:“你这样喊我才不太尊重。”
印姜眼睛一转:“这样吧,你喊我叫姐,我管你叫爹,咱俩各论各的,怎么样?”
“……”
当爹的不是很愿意。
都给他抬辈了,真是不识相!
“好吧,巫澜,”印姜妥协,“所以你有什么说法么?”
“没有。”
“这条蛇……?”
“莉莉丝。”
“哦,这条莉莉丝……”
“它听得懂你的话。”
“美丽尊贵的莉莉丝大人是你的精神体么?”
少年无声点头。
他的脸颊过于瘦削白皙,颧骨像是营养不良般高高凸起。点头时,印姜真怕他用下巴戳死自己。
少年套在过大的衣衫里,像有人虐待他似的。
印姜没忍住问:“你怎么这副模样?”
“……”
巫澜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她,一举一动间和她印象中那个不近人情的养父像了十成十,但很快,浮现的茫然驱散了那股疏离。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知道。”
然后就低头继续抚摸小狗。
望眼欲穿。
不是说印姜,是说莉莉丝。
蛇用下巴蹭自己的主人,好几次想下嘴叼小狗。
当然不可能成功。
巫澜抵住蛇吻推开。
他耐心地梳理小狗的毛。
印姜看了一会儿,开始无聊。
她问:“我要怎么出去?”
“不知道。”
“你这儿有没有用来消遣的东西?”
“没有。”
“……那你平常都怎么度过?”
少年的手顿了顿,过一会儿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发呆。”
印姜指向客厅中的多媒体:“这个不能看么?”
“不能。”
“我能开一下么?”
“随便。”
于是印姜就试着捣鼓那玩意儿。
无果。
好几次想放弃,但巫澜的表现让她的话没能说出口。
虽然少年面上浑不在意,可眼神却不自觉瞟过来,后来干脆小狗也不摸了,递给莉莉丝,跑过来问:“你会修么?”
印姜只能装模做样地假装有头绪:“啊,我再看看。”
终于,在她做好心理准备要告诉巫澜她真的没招了时,那个该死的进度条总算跳到一百。
【……100%。】
【任务加载完毕。】
【触发支线任务:修多媒体终端。】
【请根据提示理清线路——】
印姜停下动作。
巫澜浓密弯曲的睫毛颤了颤:“修不好就算了,反正一直都是坏的。”
他抿抿唇,坐回沙发上,似乎觉得刚刚的举动很蠢,无精打采地躺下来,手臂掩面。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唯独耶耶在四处嗅闻,所到之处,黑暗退散。
印姜并不会维修电器。
但在精神图景里,仿佛有什么神秘力量在帮助她。破碎的电路,只要集中精神想一想,就会有白色的絮状物体将其黏上。
毫无疑问,那是她的精神力。
可塑性极强,随着她的想法变幻莫测,几乎能变出一切的精神力。
【触发支线任务:安慰巫澜。】
【触发支线任务,消灭污染。】
【触发支线任务:让他欢乐。】
……
任务多得可怕,完成度后明晃晃的零蛋激起印姜的好胜心。
而唯一有其它数字的——
【它被修好,微不足道的改变,却代表一个新的开始。当前完成度:100%(完美完成)】
按下开关,屏幕亮起光。
悠长的音乐声响起。
音质不太好,某些地方还断断续续,印姜不死心地拍了拍出音口,妄图用最朴实的方法让它回归正常。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会被我搞坏了吧?”她干笑,想向巫澜解释,一回头,却看到少年抱膝坐在沙发上,投过来的眼神中蕴含浓重的情感。
也许在开心,也许没有。
伤感?怀念?遗憾?
“……”
印姜拍了拍手上的灰,安静地看他。
巫澜移开眼神:“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不记得这首音乐了。”他半阖上眼,“过去太久,忘了。”
少年一动不动,像被时光侵蚀掉发条的木偶。
有那么一瞬间,印姜感觉事情朝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有些东西在腐朽。
不能由着他。
支线任务都明摆告诉你他需要安慰了。
印姜尴尬地挠了挠脸蛋。
问题现在与刚刚不同,一点提示都没有。
仿佛刚刚是新手指引,而现在:你已经学会一加一等于二了,这是哥德巴赫猜想,证明吧。
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向导下定决心,试探地坐到他身边。沙发下陷,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
近在咫尺。
印姜低个头下巴就能碰到他的发旋。
巫澜没有动,也没有躲。
“啊……其实,额,有一种音乐风格,叫梦核,就是这样的,故意将音质做旧,引起人们的怀念之情。你不觉得这样听也别有一番风味?”
干巴巴的话。
“有一说一,我还挺厉害的吧,说修就修好了。”
“话说回来,你平时没事干发呆都想些什么?”
“不无聊么?”
巫澜眸光微动,总算回应道:“无聊。”
“我觉得也是,你还有啥坏的,要不我一起修了?”
“修了也会坏。”
“不然……”
印姜迟疑地开口。
少年看向她,目光专注地好像眼里装着全世界。
在那一瞬间,印姜感受到他未出口的期待。
“不然……我让耶耶经常过来看你?”
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他转头将脸埋在手肘,声音闷闷地回答:“不用,我都习惯了。”
人会习惯在无尽的黑暗中一直发呆下去么?
如果习惯了,为什么任务后还会那么痛苦?
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怎么会有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出?
印姜忽然想通。
她语带笑意地开口:“你知道巫澜么?”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二人的距离。
“巫澜是我的养父,他是一个不好相处的哨兵,话少不说还句句带刺。
明明会提供帮助,却要先放一堆狠话,搞得人接受了他的好意都不会感激。
他好像永远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少年没有再挪,可能是已经到沙发边了。
印姜继续道:“如果我问他,我冒昧地闯进他的精神图景,还自作主张要陪在他身边,那么你说他会同意还是不同意?”
“……”
她只管往下讲:“我认为其实没必要听他的回答,如果他说同意,那正好如我所愿,如果他说不同意,正如我刚刚所言,巫澜永远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他的意思其实还是同意。你觉得呢?”
“……荒谬。”
“荒谬的反义词是真理。”
“……”
“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还有我回答的必要么?”
“有,因为我其实不确定。”
她看着沙发另一角隆起的一块,黑暗中,那坨东西动了动。
他在干什么,在看我么?
还是要离开?
向导在精神图景里死亡最糟的后果是变成植物人。
但应该不会因为口出狂言就杀她……吧?
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纤长的手指牵住她的衣摆。
“……随便你。”
少年的声音沙哑,尾音被强制压下。
这么说着,指节更加用力。
作者有话说:最近在忙推免复试,真的很忙,今天才考完教资,再过几天就面试。
好崩溃。
已经到了睡不着觉的地步。
第88章
少年时的巫澜粘人的很。
不会靠的太近, 视线却自始至终都跟随印姜。
像他的精神体,似乎给了很大的空间,实际将耶耶缚在怀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印姜捏了个提灯驱散黑暗。
她在少年的默许下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
里面空旷的可怕, 只有桌椅、衣柜和收纳箱。
没有床。
没有床的卧室还算卧室么?
印姜问:“你不睡觉嘛?”
巫澜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闻言事不关己地回:“嗯。”
“不会累?”
“累也睡不着。”
怪不得看他每天都一脸死意。
连觉都睡不了, 不想死才怪。
印姜本来准备趁此机会好好探索自己养父的房间一番, 如今也作罢。
“去我的房间睡一会儿吧,有床。”
巫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印姜推他蝴蝶骨凸起的后背向自己的房间走。
短短一会儿, 她已经看透少年巫澜的本性。
色厉内荏。
印姜的房间也没有太多装饰,不过与巫澜的相比有了许多个人色彩。
她的床上都是各种各样毛茸茸的玩偶。
床下垫着地毯, 几个玩偶跌坐其上,无辜的脸蛋上依稀可见几分孤零零的落寞。
巫澜挑眉:“你还差别对待么?”
因为是在精神图景, 印姜也没有什么洁癖, 只把他将床上推:“污蔑!只是我睡姿太差总有几个会被踹到地上,时间长就懒得捡了。”
营养不良的印姜和未开始发育的巫澜身量差不多。
他严丝合缝地融进床上残留的褶皱。
印姜好心给他递玩偶,被他冷漠地躲过。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可是dokidoki震撼人心丑娃之最!多可爱啊。”
什么审美。
巫澜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印姜怒。
又找了自己喜欢的给他。
被拒。
更怒。
捡地上摊主白送的玩偶给他。
巫澜欣然接受。
勃然大怒!
印姜抱着自己的丑娃蹲在角落念念有词。
“真没品……我们宝宝多可爱……眼睛一大一小的……三张嘴四只耳朵的……就喜欢赠品……”
巫澜怀抱畅销款翻了个身。
一众丑娃里,只有这个符合大众审美。
本来以为是印姜与大众审美还是有一点接轨的,结果听这个说法像是摊主卖出一堆滞留货良心过不去送了一个爆品。
真是……意料之外。
少年没有闭眼睛, 因为觉得不可能睡得着。所以只是装作睡眠, 实则竖起耳朵听她碎碎念。
听着听着,眼睛不由自主弯了弯。
——已经很好。在无边无际永远的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有可以说话的人。
有好多娃娃。
虽然大部分都……外表惊悚。
“巫澜,”印姜蹲在床边撑着下巴看他。提灯放在地毯上, 盈盈微光照亮此方天地,她眨眨眼,忽然开始说心里话,“很感谢你为我提供吃喝,给我遮风避雨的屋子,给我钱花,也许这对你不算什么,但于我而言已经是无法想象的美好生活了。”
这段日子里,她已经自学完所有基础知识,按计划,之后她会去学院深造。
变强,学习怎么使用自己作为向导的能力,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最好永远不会任人摆布。
过去与达米安一起时,她必须时刻观察他的状态,顺他心意。脱离他后不久又被奥古斯塔斯关在宅子里,像犯人一样寸步不离地被监视,逃也逃不掉……
物质上什么都不缺,精神却一直匮乏。
她会是达米安的妹妹,奥古斯塔斯的金丝雀。
但不会是印姜。
直到被收养——
赞美人美心善的巫澜~
如果哨兵的同僚听到印姜的评价,只怕会惊掉下巴。
不过这里只有一个看似少不更事的哨兵和浑然不在意外人看法的向导。
少年翠绿的眼睛像幽深的密林,它本应是蓬勃生机的代名词。
印姜与其对视时只看见死寂。
白皙皮肤上的黑眼圈浓的像洒在宣纸上的墨,格格不入。
她慢慢伸出手指,轻柔捋平他的眉头:“谢谢你,巫澜,真心感谢。所以,请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雾气般的精神力溢出,新觉醒的向导回想着书上的话尝试安抚哨兵。
那对美丽的眼瞳很快涣散。
巫澜陷入久违的睡眠。
他的呼吸轻浅,断断续续,仿佛极不安心。
印姜观察他的状态,只要有惊醒的预兆,就再加一层安抚。
这样的工作很无聊,不过印姜有打发时间的法子。
她边握巫澜的手边默写之前背下的知识点。
说写不太准确,因为笔在精神力的加持下自己动。
爽!
精神图景简直就是最好的自习室。
印姜只恨没有早点来。
这种惋惜感在她从精神图景脱离,发现现实里只度过很短一段时间后冲向顶峰。
她已经看见一路硕博高歌猛进的人生了。
心怀希望,拖着发热的身体,印姜走出房间,勉强撑着栏杆与一楼的巫澜对视。
幽幽密林蒙上一层薄雾,满是水色,惹人怜爱。
印姜勾了勾唇角,正欲和他打招呼——巫澜的性格绝不可能主动,身体却不听使唤,一个劲往下滑。
哨兵向来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大。
印姜得以看见——
真美啊,如绿松石,如坠入平静湖面的星子。
那真是一双摄人心神,勾魂夺魄的眼睛,只是他的主人过于吝啬,不愿意其他人看到。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印姜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巫澜熟悉的信息素如雨后清风沁人心脾,使她不禁喃喃:“好凉……”
令人舒适的凉顿了顿,似要离开,她下意识追上去。
满是依恋。
巫澜的体温很低。
巫澜的腰很细。
巫澜紧张时,会用鼻子吸气,再用嘴缓缓呼出。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如果印姜还有理智,那她会体谅哨兵的不适应,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
但高热气势汹汹袭来,似乎要将大脑燃烧。
印姜一个劲蹭巫澜。
拱得哨兵撑不住后退。
“你得注射抑制剂。”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自持,印姜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理解话中的意思。见可以交流,巫澜轻咳一声,平静地推开她:“我去拿。”
起身,后背完全暴露。
向导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扑!
巫澜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被印姜的那点体重带摔倒,他只是晃了晃,可下一秒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印姜咬他的腺体。
拿牙磨。
很不好的习惯。
他跪在地上,勉强撑着上半身,下定决心要在日后好好教她不应该这么做。可现在,他一点儿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不如说,巴不得这样。
向导素多得几乎要将他溺死,这是从未有过的恩赐,干涸见底的精神力如降甘霖,不断汲取。满是污染的精神图景里,印姜的房间内,黑暗像是忌惮着什么,不敢靠近。
耳边的嗡鸣声静了下来,世界第一次这么安静,只余近在咫尺的鼓噪。
规律、有力。
砰、砰、砰……
攀在他身上的姑娘,有朝气,有勃勃生机,有草食动物的机警与肉食动物的无畏。
她的手指扣住了咽喉——那里,印记不由自主浮现。
比起要害被掌握,可能会与向导链接带来的恐惧更甚。
对于所有的哨兵而言,链接都代表一种臣属。明明是自由的身躯,却在与向导链接后失去对思想的掌控。
不情愿。
他挣了挣,向导滚烫的掌心一顿,克制下移。
后来无数次,他默许,甚至故意让印记浮现。喉结滚动,似乎专门要对面人注意到那条小巧的食尾蛇。
印姜再不碰那里。
从嘴唇跳到胸脯,刻意得有些伤人。
明明没有隐藏,一向敏锐的向导却像注意不到他的失落。
是在报复么?
明明会纵容他洗干净后躺在她床上补觉,会在某个平静安宁的夜晚偷溜进他的房间做净化,甚至,天气不错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沙发上,她会懒懒地靠在他怀里,给他做疏导。
但她就是不标记他。
为什么?
又是一次高热,同样的姿势,他撑着上半身,印姜贴着他的后背,舔他的腺体。
向导哼哼唧唧撒娇:“好热啊……老师,好热。”
是了,他早就已经是她的老师,家人……哨兵。
她们亲密无间。
她下嘴狠狠地咬,没有一点怜悯。为防哨兵脱离,手指下意识扣住修长的脖颈。
汗津津的掌心盖住食尾蛇的尾尖。
巫澜垂眼,不着痕迹地扭动脖子。
身躯、第一个弯、头……
差一点就碰到唯一露在外的蛇信。
印姜忽地收回手,口齿不清地道歉:“对呜起——不小心碰到了。”
巫澜缓缓吐出口气。
她咬着他的腺体,令他自愿跪在她身前,精神图景对她不设防地敞开,甚至连精神体都被那只小狗使唤得不听号令。
都这样了,她不标记他。
为什么?
“没事。”
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点不悦。
印姜笑嘻嘻地松开靡红发肿的腺体,明知故问:“我知道老师不喜欢被标记,特意避开了,不夸夸我嘛?”
她的指尖绕着印记打转。
就差一点……
就那一点蛇信。
巫澜垂眼,牵起她的手,没有感受到阻力。
他蹙眉,忽地开口:“印姜,老师再教你一个道理。”
“洗耳恭听。”
肩膀忽地一重,他的学生眨巴着眼看他。
巫澜不敢与她对视。
十指交迭,他按着印姜的掌心强硬地覆住被忽略的那处,链接建立带来的巨大心理满足与负罪感混杂,令他脊背战栗。稳了稳心神,年长者才努力不着痕迹地继续道:“哨兵……将印记展现,就是告诉你……要标记他。”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尾音颤的厉害。
印姜“嗯”了一声,反客为主捏住他的脖颈:“学生知道了。”
“哨兵就是这样的货色,不论面上有多……清高,实际……哈。”
他没能说出后半句话。
哨兵异化了。
偏过脸,蛇类无感情地竖瞳锁定印姜。
印姜凑上前,吻了吻他的眼皮。
“我知道了,巫澜,以后不管你再怎么找借口,只要露出印记,我都会标记你的哦。”
他闭上眼,讨好地蹭蹭她。
再睁开眼时,一脸幸福。
作者有话说:ok,巫澜这里交代完了。
之后就能吃修罗场了。
我个人的xp是高位者因为女主的喜欢不得不向比自己低位的人低头。
他自己折断自己的傲骨,只求爱人的惊讶一瞥。
面试搞完了,之后努力稳定更新。
我其实想看四个ss级见面,天雷勾动地火,大家都觉得世界要完蛋了,印姜呔地一声跳出来把他们赶走,自己站在聚光灯下宣传巴别塔。
剩四个ss级摸不着头脑。
第89章
巫澜与印姜的关系就是从那之后变得出格的。
印姜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巫澜就顺着她。
一直到今天。
哨兵的愧疚持续了一整晚, 直到第二天早上不速之客的打搅才暂时停下。
达米安来的时候,印姜正在喂巫澜吃早饭。
向导其实并不喜欢照顾人,只是连进食这样最基础的维持生命体征的事情都要仰仗她的成就感令人满足,是以不厌其烦、兴致勃勃地一口一口喂食年长者。
眼神过于专注, 看得男人耳廓通红, 闭目不语。
达米安一进来就看到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印姜并不意外他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巴别塔这些年的运作离不开利拉的大力支持, 塔内有他的内应很正常。
她用餐巾擦了擦巫澜的嘴,才好整以暇地朝达米安微笑:“达米安哥哥吃早餐了么?”
“……没有。”
撒谎。
按达米安那一丝不苟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都按表进行, 这个时间点那些昂贵做工繁复的食材估计都在他胃里消化开了。
印姜放下手中的碗勺,客套一句:“那和我们一起吃?”
她只是随口一说, 哪知达米安犹豫片刻,坐到她身边, 开始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进食。
达米安打破了自己的习惯。
——不是个好消息。
巫澜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们之间的互动, 关切的眼神落到印姜脸上。他的学生似乎没有感觉,继续刚才的喂饭。
巫澜下意识后撤:“我自己来。”
在旁人,尤其是这位与印姜关系匪浅的哨兵前被像小孩子般对待,令这位一向自居长辈的男人难以适应,这种不适甚至让他发起了微弱的反抗。
虽然近似于无吧。
印姜并没有体谅老师的自尊心作祟,比起耐心安抚他, 她选择了更直接的方法。
白瓷制的勺子强硬地向前捅去, 用力过猛,盛着的粥溅到巫澜颜色寡淡的薄唇上。
老师的呼吸凝滞一瞬,翠绿的眸子盯着印姜,意识到她的不悦后,几乎没有犹豫, 他张嘴含住勺子。
喉结滚动,顺从地咽下嘴里的东西。
然后,乖巧地张嘴,让印姜看到口腔里已经吞咽干净。
只是很简单的一个进食的动作,年长者却做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她。
印姜忽地有些厌倦。
将碗勺推过去,她淡淡道:“我不太会,老师还是自己吃吧。”
“等等,我……”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达米安从旁插嘴:“印姜,哥哥会。”
“会什么?”
“哥哥知道怎么伺候人,你想试试么?”
印姜挑眉:“我试什么?我又不是残废,你要闲得慌就照顾他去。”
一句话顶了两个人。
达米安是为了引起印姜的注意力,又不是真来当佣人,所以没有搭腔。
巫澜的心情复杂。
负面的那种。
毕竟没有人愿意深爱的人在竞争者前直接点出自己的不足,他本来算装可怜,闻言面色都不禁发白。
看起来真有点可怜。
印姜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你来干嘛?”
达米安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哥哥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应该是有人想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但哥哥还是想来求证——”
他语意未尽,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很难将下面的话说出口。
印姜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补全后半段话:“你想知道我是不是真要结婚?”
达米安犹豫地点了点头。
“哼,”她嗤笑一声,眼见ss级的哨兵因她不屑的语调神情有所放松,才话锋一转,“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恭喜我吧。”
叉子划到盘底,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对一向恪守礼仪的利拉家主来说,此时的表现过于失态。
达米安放下手中的餐具,举起玻璃杯,掩饰般抿了口豆浆。
印姜莫名地想笑,但她面上不显。
“可以告诉哥哥……你属意的人是谁么?”
印姜用下巴点了点坐在他对面的巫澜。
达米安总算用正眼看向那个他一直忽略的哨兵,声音不由低沉了几分:“印姜,哥哥得告知你,婚姻是至关重要的人生大事,不应该选一个……玩偶。”
话里话外默认巫澜是她的一个玩具。
也是,老师现在和个人彘似的,确实会令帝国的这位大人物联想到流传于贵族间的特殊玩法。
在他的注视下,巫澜的额间渐渐渗汗,不过联邦的军团长还是颇有骨气地一声不吭。
他没有向自己的向导求助,明明印姜就在他旁边。
这很不好。
印姜不喜欢。
她一手托腮百无聊赖般揪起老师的一绺长发,顺理成章替他承担了达米安的威压。
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反向渗透,达米安眯了眯眼,当下认输。
很明显,向导选择袒护弱小的那一方。
像是多狗家庭,只要“主人”做出表态,达米安就必须识趣地自居下位。
即便巫澜对于他来说,根本入不得眼。
交锋只在一瞬间,印姜懒懒反问:“哥哥不喜欢他,那你觉得我该挑谁?”
并不难回答的问题。
达米安却陷入沉默,嘴唇轻碰,似乎要在印姜鼓励的目光下吐出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姓名。
那个他出生起就如影随形的名字。
“哥哥觉得……”他睫毛颤动,眼尾微微泛红,“你觉得哥哥——”
“达米安,我得先告诉你,我现在还不太想和一个日夜称呼为‘哥哥’的人发展其它关系。”
印姜冷酷地碾碎了那点小小的幻想。
达米安一时哑然。
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挂起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微笑:“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着,即便你结婚,我也可以陪在你身边,对吧?”
“我不太想和你们有什么牵扯。”
先是“们”,后才是“你”。
达米安确信有人惹得印姜不快,以至于她恨屋及乌。
太不公平,但他早已习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有犹豫地解释:“可以理解,但是巴别塔的日常事务都是我在打理……”
“没关系,今后交给巫澜。”
达米安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又一次纡尊降贵地将眼神分给那个被印姜玩弄指节的男人,贴心地开口劝说:“我记得他是联邦的人吧?巴别塔的管理方式更倾向于帝国,他也许不能胜任……?当然,哥哥不是在怀疑你。”
“达米安,”印姜平静地截住他的话,“我不觉得野火星盗团的幕后管理者会不适应帝国。”
巫澜的指尖忽地微微颤抖起来。
事实上,在得知巫澜出事的第二天,印姜就令巴别塔去找罪魁祸首。
巫澜给出的借口是——“野火星盗团在帝国境内,联邦没法插手。”
但这对与帝国有着密切合作的巴别塔并不算问题。
本来只是想给自家的老师报仇,结果越查越有,顺藤摸瓜,发现星盗团的真正领袖另有其人。
再结合团里人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的描述,一个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想法浮现。
一定是巫澜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顺带把黑锅让帝国一背,再以负伤为借口从前线退出,转于幕后,走上权力的舞台。
这么做还可以让印姜心疼他。
一箭三雕。
让他算计爽了。
假设印姜真是个普通的净化科向导,估计也就只能困于报仇无望中,一辈子对巫澜心怀怜悯愧疚之情了。
幸好她不是。
达米安还在循循善诱:“没关系,利拉的帮助会让巴别塔的发展更为迅速……”
“达米安,”印姜直截了当地打断他,“首先,我们与帝国的一切合作均已经终止。其次,我对我的婚姻怀抱最赤诚的忠贞,我不希望再和其他哨兵牵扯上关系了,我只想过一段平凡的生活。最后,作为我的兄长,你应该对我的婚姻献上祝福,而不是在这里扯一些大道理。”
怎么可能献上祝福?!
凭什么?
是他先来的。
达米安闭上眼睛,他的眉眼总是带着对万物一视同仁冷漠至极的神性,所以在面对很多极端的概念,包括世人皆无法逃脱的生死,他都可以保持冷静。
但现在,哨兵的呼吸紊乱,印姜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在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种庞大难以捉摸地虚无似乎即将降临。
巫澜的机械手忽地握紧,下意识想带印姜离开这里。
他已经依靠本能察觉到危险。
印姜挣脱了他的手,在老师焦急地凝望中不紧不慢地开口:“达米安哥哥。”
白发的哨兵睁眼看向她。
他通透无暇的眼睛里似乎承载着一切生物的结局,哨兵下意识在她面前掩饰那些负面情绪,可属于他的精神体已经背叛他的想法。
浑然漆黑的蝴蝶扇动翅膀,默契地绕过印姜,向房间中的另一个活物悠悠飞去。
在它们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前,耶耶跳上巫澜的膝盖,卧下来。
在巫澜与达米安之间 ,印姜又选了另一个人。
达米安望向毛茸茸的小狗,嘴角不自觉下撇。
他不希望在印姜面前暴露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应该时刻都是能为妹妹兜底的好哥哥,最好完成她的一切愿望。
可现在,她的愿望是“要他离开。”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啊。
为什么逼他做这么残忍的选择。
印姜没有由着他崩溃。
她耐心解释:“你知道爱是有独占性的吧,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当三。”
“不是,夫妻你知道吧。”
“那也有妾。”
怎么就说不明白了呢?
达米安任性的时刻实在少见,印姜没有经验参考,只能路径依赖。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非常有用。
他一下就平静下来,总算有底气发问:“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你们四个ss级我但凡选一个都会打破平衡。
到时就是三对一的围杀。
懂吗?
印姜抿了抿唇,有些疲惫。
她又不能真说出来自己现在的想法。
本来以为是有幸重活一世,因而怀着报恩的想法要回报这个宇宙。结果得知是因一己私欲被强制带过来,不得不离开自己熟悉的世界,报恩就变成报仇。
她没有和阿莱耶爆了是她有素质。
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自己的情绪呢?
一个两个都过于粘人。
既然如此……
印姜朝他弯了弯眼睛:“达米安哥哥,当然也可以是你啦。但不是现在,等双强争霸赛结束,我给你个答复,好不好?”
等双强争霸赛结束,我把花语救回来就拍拍屁股回家去了,爱管你们这个宇宙的人怎么样。
惯得你们。
达米安下意识朝她笑,如春暖花开,如瞬间消融的冰雪,眉眼温柔地像三月的梨花,他不自觉抿唇,低声应道:“好,哥哥都听你的。”
他像得了糖果的孩子,因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安静下来。
其实不可能意识不到印姜的敷衍,只是她总归还愿意敷衍,已经足够。
蝴蝶由黑变白,簌簌地飞舞。
挺好看的。
印姜揉了揉巫澜的耳垂,淡定地安抚:“先订婚吧,其它等之后再说。”
巫澜“嗯”了一声,亲她的指尖,一触即离。
第90章
不发癫的达米安非常听话。
虽然对巫澜说不上有多友好, 至少也没那么敌视。
他俩关系变好的契机是某天印姜挑食时巫澜用了点手段哄她吃下万恶的青椒,这令一旁的达米安震惊不已,就差拿起小本本逐帧学习。
与大众印象不同,作为利拉家主的达米安其实并没有很高的架子, 他只是平等看不起所有弱者。
而当巫澜做出他做不到的事情时, 显然就离开此列。
达米安就“如何养育印姜”这一话题与巫澜进行了友好讨论, 两人从浅至深, 对印姜“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全面分析,由此延伸出诱使她主动走进陷阱的一二三……步。
当事人印姜听完整场,表示心态稳定。
离开时, 达米安已经学会不少新方法,例如, 某些时候可以将自己放到天平的另一端,赌印姜会选择他。当然, 必须付出高额代价。
高到, 印姜完全不会考虑另一边。
巫澜是个疯狂的赌徒,毫不考虑自身。要么满盘皆输,要么大获全胜。
达米安则不同,从始至终,即便正面与阿莱耶交锋,他都没有陷入绝境, 奇特的能力使他对于生死与常人有不同的感悟。也使得, 印姜对他很放心。
也可以说,没那么关心。
至少,对尼格霍尔茨的事后安抚,对巫澜的袒护,对陌离的承诺……这些达米安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说羡慕也谈不上, 只是偶尔也会有点觉得不公平。
所以再又一次见面没说几句印姜就要离开时,达米安默默盯了印姜好久,看得后者满头雾水。
印姜下意识问:“还有事务要交待么?”
她还在想工作。
达米安迟疑片刻,犹豫地提起宽大的衣袖露出下面散发着热意扭曲如蚯蚓的紫红色疤痕,裸露的血肉中似乎有什么活物般的事物不断蚕食周围的组织,哨兵的优秀恢复能力又与之对抗,肉眼可见两股力量在做拉锯战。
白发的哨兵面色平静,似乎受伤的不是自己。他回忆着之前巫澜的嘱咐,皱起眉,低声道:“自从你订婚的消息传出,联邦的新生ss级,你的前哨兵好几次想闯进来,我……哥哥拦住了他。你不喜欢他,对么?”
似乎并不会卖惨,他说得断断续续,平铺直叙地讲述他是如何拦住冒冒失失冲过来的尼格霍尔茨,如何与他对战,又因为要保护身后的星球畏手畏脚,被终湮烧了个重伤,直到堪堪恢复到从外表看不出的样子才出现在她面前。
他垂眼,嗓音透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生怕表现不好反倒惹得向导厌弃。
可事实上,他做得很棒!
尼格霍尔茨的能力就是用来破坏,在他最擅长的领域中滴水不漏地保护下这颗星球,甚至连侦察系统都没有惊动,足已见得达米安的优秀。
他也许并不在乎这颗星球——即便拥有星核,它能带来的利益也是可以被量化的。
那串数字对利拉来讲并不值得与一名ss级为敌。
可它是印姜的心血。
所以达米安费尽心思庇护了它。
若不是巫澜的指点,他所有的努力都将如石沉大海,印姜或许永远无从知晓。不过,他估计也并不在意印姜是否知晓。
向导不由叹了口气。
就说都放出订婚的消息尼格霍尔茨竟然不来,原来不是不来,是被拦在外面。
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她拉过达米安的手臂,嘴里夸着“哥哥好棒,做得特别好,最喜欢你——”边想吻上那处伤口。
达米安的肌肉绷紧,如受到惊吓的猫,连瞳孔都微微扩大。他愣愣地任由印姜动作,直到看到她凑近留有终湮的伤处时才如梦初醒般倏地抽回手臂,轻轻推她:“别碰——会烧到你。”
他的拒绝在印姜如臂使指地将终湮抽出来时停下。
那残忍折磨他的火焰亲昵地贴在印姜身周,如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散发着融融暖意。
印姜在使用尼格霍尔茨的能力。
她与那位哨兵有深度链接。
达米安的肩膀微微下塌,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嗓音干涩道:“抱歉,哥哥不知道他是你的哨兵,我以为你还讨厌他……他表现得太有攻击性,我怕伤到你——别生哥哥的气,好么?”
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不擅长向她人解释自己的行为,说了半天,他最终自暴自弃地道歉。
印姜只是虚虚握着他的手臂就能感受到哨兵心中的苦意。达米安面上不显,实际自厌到极点,哨兵从不在印姜前刻意表现,好不容易向她邀次功,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厢情愿,多管闲事。
他想走。
虽然很希望能和印姜多待一会儿,但现在,他希望能在她面前消失。
无需多加思考,告别的话已经在唇齿间滚动预发。
但在他开口前,印姜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温热的触感使哨兵忘记准备好的措辞,猛然抬眼,望进向导笑眯眯地双眸。
印姜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所有pua员工的可恶老板般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没事啦!他最近不听话,你教教他也行。只是伤成这样怎么不和我说,早点说不就不会被烧这么久了?”
果然如巫澜所言,印姜并没有在意他自作主张。
达米安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泛起一股病态的潮红,他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任由印姜牵住他往自己的房间走。
这颗星球,名为“伊甸”的这颗星球恰如神话中的理想乡般,因星核的存在,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无需担心资源分配不均,因为当资源是无限时,分到每个人头上都是无限多。
伊甸被规划成多个区域,上至组织高层,下至平民百姓,一视同仁都居住在占地广阔,高耸入云的塔形建筑里。每个人都免费分配到其中的一所房间,印姜同是如此。
只是比起其他人,作为领袖的印姜所住之处还是有些不同。
一路带着达米安走过来,经过的人都和她打招呼。
“首领好!”
“领袖休息好啦?”
“同志辛苦!”
“哇哦,姐姐我们会帮你瞒好的。”
一群嘻嘻哈哈,满脸“我懂你”表情的小鬼头,没大没小冲印姜开玩笑,仗义地表示会隐藏她的“婚外情”。
前不久,她们才围着巫澜说什么“姐姐只对你笑得那么开心,你果然是特别的。”哄得巫澜那几天做治疗都变得心甘情愿起来。现在,她们就直接选择背叛,向达米安投诚。
“大哥哥,姐姐只这么牵过你的手,你果然是特别的。”
“就是就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来熟地围上来,簇拥着印姜,围得水泄不通。
从某扇透明玻璃墙前走过时,印姜瞥到里面交接事务的巫澜。
感谢她身边的一群小不点儿,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们。
印姜勉强绷住自己的表情,收回视线,一转头,小鬼头们嘻嘻哈哈地互相对视一眼,像完成什么重大任务,激动地一哄而散。
唯有一名小女孩独自掉队,抱着泰迪熊瓮声瓮气问她:“巫澜哥哥不好么?”
印姜认出是最粘巫澜的那个,平静回答:“很好。”
“姐姐不喜欢他了么?”
“没有啊。”
"你要和其他人结婚了么?"
她还太过年幼,并不能理解哨兵与向导之间扭曲难解的关系。
印姜不知怎么回答,幸好,巫澜出现了。
他对在他面前明晃晃牵着的双手视若无睹,只是对小姑娘道:“走吧,不要打扰她们。”
他如今接受治疗,脸上的疤好得七七八八,只是分成两截的肢体总是不如原装的,还是要帝国新任皇帝精神体的泪水才能恢复如初。
印姜挥手道别:“晚上见老师。”
巫澜没有回应。
总归还是有些别扭。
一路走来,达米安脑袋晕乎乎,哨兵大部分时间都只在工作区和巴别塔的负责人接触,几乎不会来居住区。所以他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的……向导。
刚刚那群孩子几乎全部是向导。
包括被巫澜带走的小女孩。
所有人都知道关于哨向的一条常识:觉醒越早,天赋越高。
作为一个哨兵,为利拉,为他所效忠的帝国,为他麾下那么多哨兵,达米安应该向印姜发问才是。
怎么那么多向导?
都是孩子,是有什么办法激发她们的天赋么?
她们看起来很信任你,用了洗脑的手段么?
可当他对上那双棕褐色的眸子——如醇酒般氤氲着绵长时光,便恍然醉倒其中。他仿佛溺毙于这汪深潭,此刻,吻她成了唯一的信条,再无他念。
达米安只记得印姜主动牵他的手,带他回她的家。
她房间门上画着无数涂鸦,有的笔触稚嫩,有的老练,有的鲜艳,有的淡雅,但总之,绘画者以一种无言的默契画出在阳光下,草地上,被鲜花簇拥的大家。
印姜,花语,蓝头发的兄弟,巡逻队队长……
人们牵着手,对所有经过的人开怀大笑。
看不到画的尽头,视线所及,相牵的双手如紧密链接,无法断开。
就像现在的她们俩。
达米安不由自主用了些力气握紧掌心的温热,又像做错事般无措松开。
印姜却好似浑然不知达米安心中的悸动,推开门,带他进去。
她的家很普通。
只是普通的房间,其他人有的她都用,没有的她也没有。
达米安却一眨也不眨地将布局记在心里,印姜不用想都知道之后他的府邸会出现一比一复刻的同款。
从这方面来看,达米安好像一名追求偶像的狂热粉。
印姜有时会觉得,他的爱带着枷锁和模板,他在爱幻想中的自己。
那是一个只能依赖他,虽然有自己的思想,但终究是菟丝花般的女孩。
她觉得达米安会厌烦。
厌倦扮演一个“好哥哥”,忽然翻脸离开,甚至可能背刺一刀——到时她费尽心机铸就的一切都将轰然倒塌。
她一直在提防这天。
但是,到现在:巴别塔发展到能与利拉叫板,印姜与其他哨兵深度链接,获得能伤害到达米安的能力,她选择给其他人名分……干出这么多出格的事后,达米安都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他平静地反常。
——答案显而易见。
印姜想松开手,达米安却惊慌地反握。
他握得太紧,印姜有点疼。
可她并不生气,反而有点想笑。
有些讽刺。
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便她主动放手,达米安也不可能离开。
他已在她不知情时驯服自己。
作者有话说:在写个二三十章就能完结了。
立个flag,十一月前完结。[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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