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哥哥


    公主府,书房。


    过了几日,皇宫内并没有传来任何关于云野的消息,这件事自从上次被所有人知道后,风声反而越来越小,在长安内没听到多少议论。


    云惜这些天也逐渐试着冷静下来,照常在书房看书。她记性不错,经过一番努力,也稍稍能理解书中的深层内容。所有的功课都由她自己完成,然后送到周常生那边。


    那个酸儒生被她禁足后,倒也老实了,平时要么去太学宫当差,要么缩在他自己的住处,不曾跨出过她划定的界限。


    或许是周常生最近给她的功课评价还不错,现在云惜听到他的名字,竟也变得有几分顺耳。


    学到晌午,暂时休息。


    书堆被撤下,换下消暑的紫苏冰饮和一些可口小食,其中有云惜最喜欢的蜜杏。


    “纪珣回来了吗?叫他一起来吃。”


    “回殿下,纪侍卫还未曾回来过。”圆荷说。


    “哦。”


    云惜垂眸,食之无味地咬下一块绿豆糕。


    纪珣最近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前几天,他说要去帮她打听云野一案的消息,从那以后,他便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天见不到人。


    虽然最近府里挺安全的,但云惜总是会无意间想起他。吃早膳、看书、写功课……只要他不在,她总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他完全融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有时候她看书遇到一些难懂的字词,会下意识叫他的名字。


    云惜已经想象不出来没有他的日子,她只能埋在书房里,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想。


    “他今日早上出门时,有给我留过什么话吗?”云惜竖起耳朵。


    圆荷摇头:“纪侍卫最近走得很匆忙,殿下若想知道,可以托奴婢早上去问一问。”


    天不亮就起床,对于云惜来说还是太困难了,只能由圆荷代劳。


    “不必。今天我晚点睡,等他回来便是。”


    圆荷轻轻一笑:“如今殿下和纪侍卫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纪侍卫知道殿下如此牵挂他,定然也会高兴的。”


    “……”


    云惜总感觉她误会了什么。


    “其实我只把他当作哥哥。”云惜解释道,“像家人一样。就像圆荷你,也是我的姐姐啊。”


    “可是奴婢到底是姑娘家,和纪侍卫不一样的。”圆荷笑着收走她吃完的碟子,“大抵是因为没有兄长,殿下才会如此以为吧。”


    况且,这世上哪有和妹妹亲密到同室共浴的兄长?


    “我要是真有哥哥就好了。”


    提起这个话题,云惜不禁神伤。


    “如果我真有个哥哥,就用不着生皇嗣了。”


    虽然活了两辈子,可是她都只活到最青春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小,从未考虑过当下如此现实的问题。


    可是圆荷不懂,她说道:“生皇嗣有什么不好的?天底下的女人都盼着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呢。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就算有了驸马,还可以再养喜欢的面首。”


    “您喜欢纪侍卫,和他生一个皇嗣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云惜被雷得浑身一震。


    ……和纪珣,生孩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且不说纪珣对任何女人坐怀不乱,这条傻狗有没有男人那方面的功能都是个谜。


    而且他那个直脑袋的呆瓜,能生出什么聪明孩子。更何况,他摘了面具的脸能止小儿夜啼,孩子会被他吓傻的。


    他的真容,还是只留给她一个人看比较合适。


    不过云惜倒是很好奇他没毁容的模样,要是有一个孩子长得像他,或许就能猜出他以前的模样。


    如果是女孩最好。


    云惜不禁出了神:“……”


    “说起来,殿下当年还真该有位兄长。”圆荷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娓娓道来。


    “殿下刚出生时,懿禧先皇后尚是江南王妃,那时候陛下也还未登基,确实是有一位小世子的。”


    “还有这事?”


    云惜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奴婢的母亲那时候跟在先皇后身边,对这些旧事也知晓一二。据说先皇后曾生下过一个皇子,可惜那位皇子身体病弱,在江南荷塘游玩时不慎落水,后来连尸体都没找到,年仅四岁。”


    “小皇子死后第二年,先皇后才有了殿下,因此也格外疼惜。”


    云惜确实记得,自己并不是生来就住在皇宫里的。在她很小的时候,曾住过一个大院子。没有长安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却有小家的温馨安稳。


    后来长大一些,母后去世不久,她就回到了长安,住进了最好的宫殿。尽管如此,她还是不习惯皇宫里的生活,所以请求父皇另赐府邸。


    那时候的她不懂什么是权力纷争,只知道父亲经常久出不归,自己和母亲思念着他,等啊等,等回来一个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可惜那时的母后已经病入膏肓,没享过一天皇后的福,便草草去世了。


    父皇也从此变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埋头于政事,从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但也很少真正把目光投向于她。


    云惜一直不理解,为何父皇偏偏要她的孩子未来继承大统,可今日听圆荷提起,她有些明白了。


    大概是年轻丧妻丧子的执念,父皇心目中该当太子的人,必须有着懿禧先皇后的血脉。


    “我那个早夭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奴婢不知。只听说名中有一个‘川’。”


    云惜思索片刻,她记忆中从未听父皇提起过,想来也是不愿意告诉她。


    云惜不禁想,如果她那个哥哥还在会怎么样?


    或许母后不会郁郁而终,她会多一个疼她爱她的人,眼下的情形也不会如此严峻。


    想着,云惜入了神。


    圆荷悄声撤走了小桌,不再打扰她,只留下一盘蜜杏。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只骨节苍白的大手掀起珠帘,带着一身血气,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盯着书桌前的云惜。


    云惜闻见血腥味,转头,刚好看见珠帘后的黑袍男人。她眸光微亮:“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啧,你又受伤了吗,怎么有一股血味。”


    提着弯刀的纪珣站在原地不动,神情冷峻:“今日在外面遇见几个无赖,顺手解决了。殿下用膳了么?”


    “吃过了。”云惜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空出一个位置,“这次有查到什么吗?你在外面应该还没吃过吧?我给你留了点蜜杏,先填填肚子,待会儿吩咐膳房去准备。”


    “目前还没有云野的消息……臣身上血气重,不便沾染书房。”纪珣道,“臣先去沐浴。”


    云惜:“好,那我等你。”


    前几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今日提前回来,让云惜很是意外。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书房看她。虽然之前心中有些埋怨他早出晚归,如今也转瞬即逝了。


    等纪珣沐浴完,换上一声干净衣裳来到书房时,云惜已经重新聚集精神看书。


    “殿下。”


    纪珣在她身边坐下时,云惜立刻分了神,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刚出浴后的淡香,来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束发,额前的碎发微湿。


    云惜瞥了他一眼,问:“你沐浴也戴着面具?现在可以摘一摘的。”


    “在殿下面前,臣不想摘。”纪珣语气平淡。


    云惜:“……你现在把我当外人了?”


    纪珣沉默,一双漆黑的眸子注视她,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云惜看不懂,她说:“今天我还在和圆荷讨论,如果你将来有小孩了,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到孩子。”


    转念一想,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纪珣摘过面具了。


    纪珣:“?”


    他再次陷入沉默。


    上次屡屡被打断的那一天,回来后她也没再追问。纪珣以为她暂时还不想和自己坦诚相见。


    几天不见,她竟然想到这档子事上来了。


    女人心,海底针。


    但纪珣依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这么容易被吓到,像你一样。”


    云惜:“???”


    “什么叫像我?”云惜不服,“我只被你吓过一次而已。”


    “所以,殿下还是嫌弃过,对么?”纪珣幽幽地看着她。


    云惜一时语塞:“……”


    她嫌弃过他吗?


    好像从来没有。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远远超过他本身的那分可怖。


    云惜知道,他在公主府其他人眼中的风评不太好。冷漠、刻薄、藏在金面下的扭曲容貌,还有每天回来时不时的一身血味,都让其他人对他避之不及。


    但在云惜眼中,完全看不到这些可怖之处,她觉得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缺点而已。每个人都有缺点。


    然而云惜的这番沉默,在纪珣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几乎是在她不回答的后一刻,他的眼神立刻阴沉下来,藏在桌下的指尖攥紧,绷着下颚,没有出声。


    “等臣走了,殿下就可以去找其他相貌好的侍卫了。”他凉飕飕地说。


    云惜刚回过神,就听见他说要走,当即心中一惊,拽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走?去哪里?”


    “……没有。臣只是打个比方。”纪珣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她。


    云惜:“哦。”


    纪珣额角一跳:“……”


    他不走,这件事对她来说就不重要了吗?


    “臣先前看殿下在发呆,原来一直在想这个?”


    “不是在想你。是在想我哥哥。”


    “……”


    闻言,纪珣又是一阵缄默。


    据他所知,云惜没有亲生皇兄,哪里来的野哥哥?


    “殿下这个哥哥……是正经的吗?”


    第42章 月事


    事实上,云惜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纪珣介绍这个哥哥,毕竟是早死的人,他永远停留在了四岁,如今比她还小。


    “不告诉你。”云惜神秘兮兮地转过头,继续看书,“这是我的私事。”


    闻言,纪珣心中更加多了几分笃定。


    但他没有多说,心中琢磨片刻后,心道这样也不错。


    至少在他走后,她不会太无聊。当然,等他回来,就没有那个“野哥哥”的份了。


    “殿下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这几日你不在,都是我一个做的。连周祭酒都夸我进步了。”


    她不喜欢周祭酒,但是很享受别人夸她。


    纪珣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浅薄淡然,转瞬即逝。


    “你在外面吃过了吗?给你留的蜜杏。这一批送来的杏子特别熟,泡了蜜像要甜到牙齿一样,你也尝尝。”


    “嗯。”


    两指拈起一块沾着糖霜的杏干,送入口中,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齁甜。但他并不讨厌。


    “好吃吗?”


    “嗯。”


    “尝到它的第一口,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可惜大魏不是长杏子的地方,每年要靠朝贡才有,过了这季节就不剩多少了,且吃且珍惜。”


    纪珣垂眸,这一刻思绪万千。


    “臣知道有一个地方,专产杏子,可以做很多蜜杏。”


    云惜抬起头:“哪里?”


    “臣的故乡。”他道,“每到春天,漫山遍野会开出一大片杏花,夏时结满枝头,吃也吃不完。”


    晋国产杏,在大晋皇宫,每个宫里都会栽上一颗杏树。


    “臣小时候和母亲住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父亲很少来看望,衣食也十分拮据。一棵杏树结果后晒成干,可以充饥一月。”


    他母妃的出身并不算高贵,刚生下他时,便犯了宫规,被打入冷宫。他六岁之前,都是在冷宫


    度过的。


    缺衣少食在冷宫是常事,母妃也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一个天生乖僻的怪胎,不会讨父皇开心,很少给他好眼色。


    那时的他,每年最期盼的便是杏树结果时,可以在冰冷的宫殿里尝到少得可怜的一丝甜。


    七岁那年,母妃复宠,当了皇后。他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勾心斗角,在政事上被父皇另眼相看,十二岁那年当上太子,入主东宫。


    东宫里也栽了杏树,但他再也没尝不出当年的甜味。


    云惜的蜜杏很甜,甜到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


    “你以前过得不好吗?”云惜记得他曾提起过,他的父亲应该是有许多小妾的。


    妻妾成群的后院,大抵不会过得太安生。


    听起来,他以前甚至吃不饱穿不暖。


    “只是一段日子而已。”纪珣道,“臣的意思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带殿下去臣的家乡吃杏子。”


    云惜很喜欢吃杏子,有些期待,但又不禁担忧:“你家该不会在什么偏远大山吧?我应该不能出远门,父皇肯定不允许我一个姑娘家走那么远。况且,你家都被烧了,去了之后我们住哪里。”


    纪珣:“不远。如果殿下愿意去,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以后有机会我就去。”云惜说,“话说,那你觉得是大魏的蜜杏好吃,还是你们家乡的更好吃?”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云惜问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她正想收回来。


    “殿下的。”


    他神情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十分确定的事。


    “……哦。”


    云惜也平淡地应了一声,唇角不禁上扬。


    “那你多吃点。”


    虽然知道他可能故意哄自己,不过他愿意说谎讨她开心,这一点也是好的。


    “嗯。”


    ……


    又在书房里消磨了半日,到了下午,纪珣一直没离开过。前些日子还忙得见不着人,现在倒是有闲工夫陪云惜看书喝茶了。


    这般松弛,让云惜怀疑他之前是不是没有去调查云野的事,反而是偷偷摸摸去做自己的事了。


    “殿下今日还要臣守浴吗?”


    到了沐浴的时候,纪珣照常问她。


    事实上让他守浴已经成了每天的日常,但他还是会多此一举地每次问一遍,好像在等她哪天会反悔。


    今日云惜还真有点不想让他守了。


    她最近总感觉纪珣越来越聪明了,而且加上这几日某些梦都和他有关,尺度越来越大,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事情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他不傻了,她怕他会误会。


    “你站在外面吧,不要进来。”


    终于得到了不一样的答复,纪珣停滞了片刻,随后低声道:“嗯。”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提起刀往外走,停在门外。侍女将门关上。


    云惜看着他的背影被门遮住,脱了衣裳钻进水里,泡了一会儿,不由地又想起他。


    “……”


    他果然就是没有男人的欲望吧,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和他弄个孩子?


    圆荷真是想多了。


    云惜整个人埋进水里,只留一颗脑袋。


    没过一会儿,她忽然感觉小腹有些坠痛,身下一热。


    很快,云惜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


    这些日子情绪起伏太大,受惊过度,一直心神不宁,她的月事似乎提前来了。


    她中午才喝了不少冰饮。


    这种事来得毫无突然,云惜几乎没有任何准备,小腹处疼得愈发厉害,她实在忍不住,出了浴桶,裹了一件外袍便往床榻边走去。


    “来人!来人……”


    她疼倒在床上。


    夜里安静,细微的声音也容易被捕捉,门外的纪珣听到她的呼声,长眉一蹙,敲了敲门。


    “殿下?”


    无人回应,只听见疼痛的粗重呼吸声。


    他想也没想,直接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仍冒着热气的浴桶,花瓣凌乱地撒了一地。


    血腥味。


    漆黑眸子的瞳孔骤缩,瞥见地上的斑斑血迹,顿时握紧了刀柄。


    他顺着血迹来到床榻前,隔着一层珠帘,只见云惜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捂着小腹,身下是一片血渍。


    看见是他进来,云惜脸上的痛苦顿时加倍:“你出去……”


    “有刺客进来过?”


    可是他方才完全没有听到动静。


    感受到他奇怪的目光,云惜脸颊更热了:“说了让你出去,叫圆荷来。”


    “她马上便来了。”


    纪珣在屋内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外人的痕迹,他顺手从屏风上取下一条干净的帕子。


    在此之前,他得守着云惜。


    “没有刺客。”云惜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正想开口,腹部的疼痛愈发剧烈。


    “臣先帮殿下止血。”


    见她伤得面目扭曲,纪珣当即要掀开她身上的衣袍,去找受伤的地方。


    云惜顿时脸红成一片,连忙捂住:“住手。”


    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纪珣将帕子递给她,随后背过身,目光依然在搜寻外人闯入的痕迹。


    在云惜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地面的血迹上。


    滴状,不多,伤口应该很小。


    浴桶里也染红了。


    “你到屏风后面去。”


    云惜的气息平稳下来。


    从对面的铜镜里,纪珣看到了现在的云惜,她盘坐在床榻边,身下已经垫好了帕子,原本干净的帕子一点点被染红。


    纪珣手中一顿:“……”


    他与铜镜里的云惜对视。


    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对不起。”纪珣瞬间滑跪认错,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紧绷的下颚已经出卖了他如今略微的局促。堂堂晋国太子,从来没有如此不自在的时刻。


    云惜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现在还想来给我止血吗?”


    这条大傻狗。


    “……殿下还需要吗?”


    纪珣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


    “臣尽力而为。”


    云惜无语,又说了一遍:“……去屏风后面等着。”


    一句话也不多说,纪珣抬脚就走。


    “多喝热水。”


    还是忍不住,留下了一句僵硬的关心。


    云惜扶额:“……”


    呆得无药可救。


    她怎么会觉得他最近变聪明了?


    没过一会儿,圆荷带着一群婢女进来,收拾了房间,也送来了一些小物品,一刻钟后,云惜便干干净净地躺在了床榻上。


    喝了些温暖的红糖水,稍微缓解了些。


    纪珣仍站在屏风后,云惜让他去那里,他便一动不动地站着,一步也不曾挪开过。


    “殿下还疼吗?不如奴婢叫些人来帮您揉揉肚子?”圆荷说道,“厢房那两位礼司公子还没走呢,听说他们其中一位手艺极佳,伺候过的公主小姐都说好呢。”


    云惜躺尸:“圆荷,你给我揉不行吗?”


    圆荷笑了笑,说:“听长安的其他贵女们说,月事揉肚子,最好是男人来,效果最好,其次才是女人。月事是女子阴血,需要阳气调和。”


    “这是什么说法,无稽之谈……”云惜闭上了眼。


    “老祖宗的方子,总归是有些效果的。殿下不想让礼司公子来,让纪侍卫来帮忙也是一样的。”


    云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屏风那边。纪珣身材高大,其实那道屏风并不能挡住什么,她甚至能看到他束起的高马尾。


    “你去问问他吧。”


    第43章 贴脸


    云惜在床榻上等了一会儿,圆荷带着一众婢女退下。


    “……”


    短暂的沉默后,纪珣从屏风后走出,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圆荷让臣来帮你。”他启唇。


    “所以,你需要吗?”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屏风上,并没有往云惜身上看一眼。


    收拾干净后,云惜倒是没有那么不自在了:“来都来了。”


    她知道纪珣懂得很多……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方面。他是习武之人,了解很多人体穴位,之前几次受伤,也是靠着自己点穴来止痛。


    白日里吃了冰,肚子疼得厉害,光靠红糖水无法完全缓解,只能说效果甚微。


    虽然有些尴尬,但云惜还是希望,纪珣能帮她止一下痛。


    “我知道你会按穴。”云惜额头上细汗密布,“能帮帮我吗?”


    纪珣一顿:“……不会。”


    云惜瞪他:“还装?我看你用过。”


    “……哦。那个确实会。”纪珣终于看向她,“殿下哪里痛?”


    虽然他


    对女子那事有所知晓,但具体还是不太清楚。


    云惜捂住小腹,低头:“这里。”


    纪珣掀起衣摆,半跪在床榻边,手掌覆上她的小腹,摸索位置:“这里?”


    “不对。再往下一点。”


    “这里?”


    “嗯。”


    纪珣低垂黑眸,若有所思:原来在这里。


    不光是女子,这里也是正常人最为柔软的地方,如果要下手,确实不太方便。


    他沉思着,云惜抬眼瞥去,只见他专注着盯她的小腹。两人隔得很近,纪珣为了照顾她不便移动,半个身子上了床,极具压迫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云惜只能看见他宽阔的胸膛,黑金护腕在她小腹上泛着冷光,向上便是喉结和锁骨。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睫毛长密,宛若鸦羽。


    “可以吗?”云惜有些忐忑地问。


    “臣试试。”


    纪珣已经想好了几个连接的穴位,“咔”地一声解开护腕的银扣,衣袖挽起,露出一段肌肉漂亮的小臂。


    带着薄茧的指腹隔着单薄的里衣,沉重地按在柔软肌肤上,碾磨、压下。


    云惜瞳孔骤缩,忍不住打了个颤,半眯起眼,顿时泪花闪烁:“疼……”


    点穴的疼痛不比月事的坠痛感弱多少。


    淡淡的少女香萦绕在鼻间,气吐如兰。纪珣眉头一跳,手上的力道却没有轻多少:“忍着点。”


    长痛不如短痛。


    云惜抓住旁边的被褥,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但过了一段时辰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泄露出一点呻.吟。


    他之前给自己止痛的时候,也要承受这些吗?


    云惜忽然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殿下,躺下。”他忽然说,“还剩最后一个穴位。”


    云惜依言平躺在床榻上,纪珣则整个人上了床,将她压在身下。尽管如此,他依然在控制距离,除了手以外,没有其他地方碰到她。


    当那只大手停在她身前时,云惜突然意识到最后一个穴位在哪里。


    “等等。”


    来不及。


    比她肌肤要粗粝几分的指腹按上去,正要往下压,忽然停顿了一瞬。


    “……”


    方才疼得着急,忘记穿了。


    云惜捂住脸,难堪得不想再看他一眼。她只能安慰自己。


    没关系,这在纪珣眼里应该算不上什么。


    她遮住眼睛,然而身上的男人也察觉到了,他默不作声,喉结微滚,无言地别过视线,手中继续动作。


    一场按穴之后,两人皆大汗淋漓,一个疼的,一个憋的。


    结束之后,还没等云惜反应过来,纪珣便自觉下了床榻。


    “好了。”


    云惜睁开眼,小腹处果然舒缓了许多,简直比吃药还有效。


    这下她也不管什么尴尬了,惊喜道:“你还真有些门道。”


    云惜的脸也不白了,胸也不闷了,浑身神清气爽。


    “下次我还可以找你吗?”云惜真的很需要帮她止痛的人,“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把手法教给圆荷。”


    纪珣取过一旁的帕子擦手,风轻云淡:“技不外传。下次再来,臣要收些工钱。”


    到底是谁不好意思?


    他无言,并没有揭穿她。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财迷。”云惜忍不住吐槽,“这次想要多少?”


    “没想好。”纪珣思索片刻,说。


    “也不一定要收银子。到时候会告诉殿下的。”


    云惜:“那这次呢?”


    还挺神秘兮兮。


    “这次收过了。”


    云惜:“?”


    她仔细回想,不记得刚才许诺过他什么好处。


    难道是那盘蜜杏?又或者是更久之前的凤血珠?


    应该都有吧。


    云惜往床榻里面滚,用被褥裹住自己,准备睡觉。


    “能不能去把圆荷叫来?”露出一颗脑袋,她问。


    纪珣正坐在榻边穿护腕,余光微瞥:“叫她做什么?”


    “叫她来给我讲话本子。”云惜说,“最近我睡前总是会想起云野,不念话本子分散注意力,我睡不着。”


    “一个死人而已。”纪珣淡淡道。


    云惜:“可是我总是会想到他死时候的样子,万一变成怨鬼来找我怎么办?”


    对于她的担忧,纪珣的反应很平静,向她解释:“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变成怨鬼也不会下阴曹地府,更不会轮回转世,死了就是再也活不了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能复仇的怨鬼,死在他手下的兄弟姐妹早该来找他了。被梁国人杀掉的晋国子民也早该去报仇了。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鬼神之说不过是失意者的自我安慰。


    “殿下是活人,应该想如何应对活着的麻烦,不必担心一个死人。”


    云惜:“……”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是第一次牵扯上命案,心中难免会忐忑。


    见她仍然一脸忧愁,纪珣薄唇微抿,换了个说法哄她:“往好处想,以那个人生前的脑子,应该找不到公主府的路。”


    云惜:“……”


    这好笑吗?


    有一点。


    “可是我就想听话本子。”云惜执着地说。


    纪珣沉默一会儿,道:“圆荷应该去歇息了,臣给殿下念。”


    云惜:“才这个时辰,圆荷怎么休息了?”


    “……”


    明知故问。


    纪珣捞过床头的话本子,翻到折痕的那一页。


    因为云惜之前向府内下人透露过他们的关系,所以夜晚只要他留在公主寝殿,府内下人便会以为今晚由他来伺候云惜。


    分明她是始作俑者,还装作不知情。


    对他主动,这么丢人?


    纪珣思忖须臾,指尖摩挲纸面。


    或许是有一些。


    如果今时今日,他与云惜门当户对,是否会有所不同?


    “怎么不念?”


    听到云惜的催促,他垂眸敛神,看向书中的内容。


    正好是青梅竹马的桥段。


    关系素来不错的两国,小皇子和小公主初遇于使节迎接宴,结为好友,一起赏花、喂鱼、逛行宫。


    两人互相倾心,半年后,小皇子离开。


    十年后,公主长大,被送去外邦和亲,哭着闹着死活不嫁。


    到了地方后,发现求娶之人是年幼时爱慕的皇子。


    终局圆满。


    云惜安静地听,还没有睡着,反而被故事的起伏勾起了好奇心,听到最后,撇了撇唇。


    “殿下不喜欢?”纪珣合上书。


    云惜趴在枕头上,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这个结局。我觉得小公主还是留在母国为好,突然去一个不认识的地方,会很不适应的。”


    “你不喜欢出远门?”纪珣静静地盯着她。


    云惜:“很讨厌。尤其是去不认识的地方。”


    在她看来,还是自己家比较舒服。


    “如果心上人在别的地方呢?”


    “当然是把他接来和我一起。我这么大的公主府,养一个人还是容易的。”云惜说。


    纪珣若有所思:“臣明白了。”


    云惜不禁有些无语:“你明白什么啊,内容念错了好多。话本子里的小皇子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就成‘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缺陷’了?”


    纪珣对此不作解释,选择装死:“……”


    云惜翻了个身:“我好像有点困了,等我闭眼了,你就走吧。”


    “嗯。”


    夜色渐深,床榻上的人逐渐呼吸平稳,陷入沉睡之中。没过多久,她又开始梦呓,嘴里念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毫不意外地,纪珣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


    纪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抱住旁边枕头,喊他。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这次似乎不是一些难


    以形容的东西。


    “云惜。”他没有离开,反而低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没有说其他话,他只是呼唤她的名字,正如她在梦里叫他那样,似乎这样一来一回才算公平。


    等到云惜安静下来,夜色中,他摘下半边金面,露出那毁容的半张脸,轻轻地、悄无声息地贴上她的脸颊。


    以一种近乎诡异扭曲的方式,让她在睡梦中感受他的真实面貌。


    她梦到的他是什么样子?


    也许像她看的话本子一样,是她想象中完好无缺的模样。


    纪珣忽然很想弄醒她,让她看清他的脸。


    半夜惊醒看到他,她肯定会被吓到。


    还没等他动手,感受到面颊有热风吹拂的云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怎么又贴过来了?刚才还没亲够吗……”


    她的意识还在梦里,手抬不起来,只能微微仰头,一口亲在纪珣靠近的侧脸上,正好落在瘢痕这一边。


    “好了,你不要烦我了……走开……”


    她闭上眼,翻身背对他。


    “……”


    寝殿内安静了许久,黑暗中的人影岿然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出一声低浅的轻笑。


    替她盖好被子,脚步轻如鸿毛,转身出门。


    第44章 中药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云惜窝在公主府不出门的第七日,皇宫内传来消息,要她进宫一趟。


    想着或许是自己担心的事快要着落了,云惜立马带着纪珣入了宫。因为事情特殊,她只带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圆荷。


    养心殿内,一柱龙涎香的轻烟正缓缓升起,魏帝撑着额头,眉头紧蹙,指尖不停地敲打着批了一半的奏折。


    “儿臣参见父皇。”


    魏帝缓缓掀起眼皮,见是云惜来了,抬手挥散宫女,只留徐公公在身边伺候。


    “柔嘉,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入宫罢?”


    云惜也不犹豫,直接跪下了:“儿臣知错,此事是儿臣一人所为,要罚就罚儿臣。”


    她如此直接,魏帝也不多说废话,他颤动衰老苍白的唇,说道:“你一个女儿家,顶多把云野弄伤,你没有杀人的胆子。”


    魏帝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她天性纯良,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几滴真血,要她狠下心来把人弄死丢进池塘里,她做不出来。


    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帮忙。


    而且,她也不是喜欢任性耍脾气的人,若是云野没有将她逼上绝路,她又怎么会主动去整他?


    “云野的遗体上有你的手帕。”魏帝闭了闭眼,目露疲惫,“你那皇叔不是省油的灯,此事不给他一个交代,他定然不会罢休。”


    尽管他尽力想掩盖,但这宫中还是出现了他视线之外的内奸,此事估计已经传出去了。


    “你自己挑个忠心的下人推出去抵命。要么,去你皇叔府上登门认错。你到底是朕的女儿,看在朕的面子上,他断然不会拿你怎么样。”


    云厉妻妾成群,自然不缺这一个儿子。他这些年在南诏的子嗣估计比魏帝都要多。此番特地带个傻的回来,魏帝也已看出他的用心。


    就算这次被迫杀人的不是云惜,也会是魏帝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云厉是冲着他来的。


    若是云惜死不承认,或者魏帝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复,云厉必然会找借口兴风作浪。


    云惜是他的爱女,她低头认错,也就等于魏帝向他妥协了。虽然折了些颜面,但好歹有机会得一条安稳的路。


    他的女儿还不知道,如今的大魏外忧内患,朝堂之上经不起大折腾,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云惜。


    “你新招的那个侍卫呢?那日宴会,也是他跟在你身边罢。让他进来,朕要封赏他的族亲。”


    云惜心中一沉,连忙说道:“父皇,儿臣不想让任何人替死,此事更与儿臣的侍卫无关……儿臣愿意亲自上门和皇叔赔罪。”


    魏帝沉思片刻,最终应下,挥手:“去吧。”


    他说完,忽然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云惜连忙上前递手帕,和徐公公一起扶着他顺气。


    “父皇,您没事吧?”


    魏帝咳出几口血,平稳下来后,眉头紧蹙:“……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如今连药也吃不好了。”


    云惜:“父皇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魏帝轻笑一声:“是你母后在下面想朕了。这么多年过去,要是再见到她,恐怕已经认不出朕了……朕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为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云惜沉默,握紧了他的手:“……其实儿臣不喜欢谢家二郎。”


    “感情是过日子养出来的。朕年轻时也不喜欢你母后,总觉得她呆板枯燥,后来经历过太多人和事,才明白她的贤淑温情,正是这世上最难得的。”魏帝回忆起从前,眸光微动。


    “你现在也是年轻气盛,或许一时看不上谢家二郎,等以后就会发现他的好。”魏帝道,“那个孩子朕见过,除了有些固执,能力都还过得去。他只是一时闹了孩子脾气,才会离家出走。”


    “实在不行,谢家不是还有一位吗,他和你从小青梅竹马,朕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你的。”


    云惜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反应过来:“父皇知道谢宴歌是男子?”


    “朕自然知道。谢相是个忠臣,他从不隐瞒朕任何事情。”


    云惜:“……可是儿臣不喜欢他啊。”


    魏帝无奈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惜故意把标准往高了说:“儿臣喜欢像父皇这样尊贵的男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听了她的话,魏帝虽然脸色虚弱,却也不禁笑了笑:“父皇可舍不得把你嫁到外邦去,大魏之外,多得是粗野蛮子。”


    “不过,若不是朕后来当了皇帝。当年你或许还真会有一桩外邦的婚约。”


    云惜起了好奇心:“嗯?”


    “朕还是江南王之时,先皇曾有意和邻国联姻,他膝下公主皆已成婚,只能从孙辈挑选,正好挑中了你。后来先皇传位于朕,便将此事作罢。”


    云惜记得大魏的邻国很多:“是哪一个?”


    魏帝的神情收敛了几分,目光变得幽深:“那国已沦为他国之土,不必再问。朕不会把你嫁到外面受苦,更何况,连对方的大名年纪都不曾知晓。”


    “那份草拟的婚书还在朕手上,放着也无用了。你拿去罢,时常提醒自己,选个心上人出来。”


    徐公公从博古架的暗格上取出一幅卷轴,交给云惜。


    突如其来一份未成的婚约,云惜也觉得有些新奇,便收下了,等回去再仔细看看。


    “儿臣告退。”


    ……


    从养心殿出来后,云惜与守在门口的纪珣和圆荷会合。


    见她终于出来,纪珣转动眼珠,看向她,上下打量一圈,停留在她怀里的卷轴上:“这是什么?”


    云惜将卷轴交给圆荷:“一些陈年旧物,这里不太方便说,回去告诉你。”


    她三两步径直上了马车,纪珣不快不慢地跟上她。


    “回公主府?”


    “不。去南诏王府。”


    闻言,纪珣长眉一挑:“事情解决了?”


    云惜叹气:“哪有这么容易。我是去道歉的……父皇让我要么找人替死,要么去认错。”


    “他比我想得还快,开口便想让你去替死。”云惜道,“我肯定不能让你被连累。”


    纪珣听完,似乎并不意外:“……嗯。”


    “也不知道那个云野在皇叔眼中的地位如何。”云惜有些发愁。


    万一南诏王十分喜爱他的世子,那她这时去


    道歉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她怕这一去,要被他拎着刀杀过来。


    “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一个痴傻的儿子在他心里算不上什么。或许他只是想要你父皇的表态。”


    纪珣猜测的和父皇一样,云惜犹豫了一会儿,说:“但愿如此。”


    ……


    南诏王府。


    在公主府马车到来之前,南诏王府前便已经有人在等,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今日会过来。


    “恭迎柔嘉公主大驾。”云厉站在府门前,身边陪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女,与他十分亲密。


    “柔嘉受不起皇叔此等大礼。”云惜轻声说。


    云厉:“怎么会受不起?你毕竟是皇上的女儿,和我这山里王爷有天壤之别。皇兄上次和我提起你,还夸你贤淑可爱。可没想到这次前来登门的人竟然是你,还真让我意外。”


    “也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个贤淑法儿。”云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云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强装镇静:“柔嘉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还请皇叔见谅。不过那日是云野动手在先,真要计较起来,其实是他的过错……”


    云厉抬手:“好了。皇叔我虽然老了,不过自己的儿子,我还是清楚的。他自小就是个色胚子,见了美人就着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不能怪他,若他心智健全,也不会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应该是我先给殿下请罪才是。”


    他的态度已然和宴会上阴沉的模样截然不同,笑吟吟地说。


    “云野一事,这些天我仔细想想,也是他的命。你不必愧疚。”云厉道,“今日进来陪皇叔喝盏茶罢,不让你白跑一趟。”


    既然他已开口,云惜也不好拒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进了南诏王府。


    “殿下害怕?”


    跟在她身边的纪珣低声问。


    云厉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云惜悄悄点了点头,手心捏了把汗。


    “殿下牵着臣。”


    纪珣将一边衣袖伸过去,云惜拽住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些。两人的动作十分隐秘,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来到前厅,云惜和云厉一同进了屋,纪珣和圆荷留在门口守。


    “南诏上好的普洱,公主在长安应该没有尝过吧?”


    云厉抬手吩咐婢女为她倒茶,云惜在他对面坐下,一时摸不清他的目的。


    云惜发现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反而有些诡异地和气。


    她一时不敢动茶水,看着云厉喝下去,才抬起茶杯,小抿一口:“确实是好茶,皇叔破费了。”


    好个屁。


    她根本不懂茶,平时也不喝,根本尝不出区别。


    云惜如坐针毡,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云厉也看出她的局促,轻笑一声:“公主不必紧张,我请你喝茶,是有事想和你谈谈。”


    云惜:“皇叔不妨有话直说。”


    “听闻皇兄最近在为公主挑驸马,不知可否有人选?”云厉笑着问。


    “原定了谢家二公子,但中途耽搁了,现在还未定下。”云惜说。


    云厉若有所思:“谢丞相的儿子?虽有权势,却是花花肠子,与公主并非良配。我听闻郑尚书家的独子郑斯还不错,公主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他倒是真像个叔叔一样,管教起她的婚事,但云惜却隐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郑斯、郑尚书……云厉怎么会忽然提起他?郑尚书是南诏王那边的人?云厉这是……想拉拢她?


    云惜用力地想,脑子却越来越乱,她忽然感觉头有些晕,手逐渐脱力,只能把茶杯放下。


    她的身体越来越热。


    云惜抬头看了一眼云厉,只见他的面色仍然正常,明明和她喝的是同一壶茶。


    不会吧……周围起码有五六个婢女和小厮,这么多人看着……


    她又看了一眼外面,体内的热已经涌向全身,她有些坐不住了。


    “公主怎么了?”


    “我……我想出去透透气。”云惜强行稳住气息,喉咙却紧得说话都有些困难。


    云厉将要站起身:“我带公主好好赏玩一番南诏王府。”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想吐。”


    她心中愈发烦躁,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情绪,随后快步冲向门外,只留下云厉和一众婢女在前厅。


    云厉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半眯起瞳子,闪过一丝疑惑。他的视线落在云惜临走时不慎打翻的茶杯,思索片刻,随后忽然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他对旁边的婢女招手。


    “跟着柔嘉公主,不要被她发现。”


    “是。”


    那婢女轻应一声,然后也出了门,脚步轻得完全听不见,明显便是专门训练过的人。


    第45章 别咬


    前厅门口只剩下纪珣一个人在守,半刻钟前,圆荷说自己内急,便提前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纪珣本不在意她的去向,直到他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哭泣和求救的声音,十分耳熟。


    他犹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前厅里还算安静,暂时应该没有什么矛盾,但圆荷毕竟是云惜身边的人,如果她出了事,云惜肯定会伤心。


    纪珣离开前厅,朝那声音处走去,一路来到小院,那是圆荷走掉的方向。


    只见小院里有一群小厮围着一个穿青衣的婢女,正哭哭啼啼地求饶。


    纪珣看清了那女人的脸,不是圆荷,他蹙起眉。


    那几个男人看到有人提着刀过来,也连忙怂了胆,匆匆散开了。


    纪珣面无表情,折返回前厅。当他回去时,却见前厅的门已经打开,云厉缓缓从堂中走出,身边却没有云惜的身影。


    寂静中,两人四目相对。


    纪珣瞬间捏紧了指节。


    “你是柔嘉的侍卫?真不巧,她方才已经走了。”


    ……


    偏院。


    从前厅冲出来的云惜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头晕目眩,已经分不清方向。


    她本想找纪珣带她回去,可是出了前厅却没见到人,只能暂时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


    停歇之际,云惜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经生出了点点红斑,她的身体炙热得像一颗火炭,意识模糊不清。


    直到从前厅出来的那一刻,云惜才意识到她被下药了,这种症状,毫无疑问是那种不可描述的药。


    她没想到云厉竟然如此大胆,她身为一国公主,今日之行又是魏帝特地授意,他已经猖狂到可以无视皇家威严了吗?


    迷迷糊糊中,云惜好像在不远处看到了圆荷的身影一闪而过。


    “圆荷……”


    她抬脚跟上去,“圆荷”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直接穿过转角消失。


    云惜刚跟上去,转头在拐角处撞见了一群身材高大的壮汉。


    “殿下,你想去哪里?不如奴几个送你去?”


    云惜停住,看向对面的三四个人,怒斥道:“放肆,本宫是大魏公主,你们这些人想掉脑袋了吗!”


    她人已经快要晕过去,说话也黏黏糊糊的,丝毫没有威慑力。几个大汉听了只笑:


    “殿下为何生气?奴们只是想帮殿下一把,您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万一在南诏王府出了事,圣上怪罪下来,南诏王府可受不起。”


    他们根本不顾云惜的反抗,直接将她强行按住,拖拽着走向偏院。


    “放开我!”


    偏院的木门被踹开,云惜被丢进一间许久没有人居住的空屋,几个壮汉将门围住,不让她出去。


    “是云厉让你们来的?”云惜说话间,声音在颤抖。


    “王爷只是让我们来帮公主解病而已,公主如今也不好受吧?不如……”


    为首的壮汉话还未说完,忽然停顿,他眼珠转动,看向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血喷涌而出。


    眨眼间,几人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血染一地。


    云惜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了一跳,整个人懵在原地,抬头一看,在门口看到那张血溅的金面,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殿下。”


    终于找到她了。


    黑衣凛然的男人三两步走上前,解下外袍,裹住她。云惜抓住他的衣袖,炽热的身体一瞬间找到了冷源,她忍不住贴上他。


    “纪珣,我好像中药了……我好难受,是不是要死了?”


    云惜窝在他怀里,眼睛已经快睁不开。


    “殿下中了什么药?”漆黑眼瞳盯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不正常的痕迹。


    云惜怎么好意思开口:“就是那种


    药……”


    她说得隐晦,却也让纪珣明白了。他瞳孔微缩,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晦暗——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她在无意识地蹭他。


    “臣现在带殿下回府。”


    他将她打横抱起,正要走,云惜却喉咙一紧,抓紧了他:“我是不是会死掉?”


    小说中的那种药,不做就会死掉。


    云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她感觉到一股无名的燥热从四肢涌向全身,感官也变得极其敏感起来。肌肤贴着纪珣冰冷的腰扣,忍不住战栗、想要更多。


    她好热。


    她记得他的体温偏凉。


    这一瞬间,云惜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曾经的无数个梦中,也是像这样的内容。


    她在做梦吧?


    一定是的。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纪珣闻起来有点香。


    云惜全身瘙痒难耐,手臂和小腿上都生出了红点,她想去擦,但又不想自己一个人擦。


    “我要死了……”


    她忍不住呜咽起来,把头埋紧他怀里,寻求更多的冰凉。隔着一层衣物感受不到,于是想蹭开他的领口。


    纪珣喉结微紧,按住她的手,发现她皮肤上竟然已经生了红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很像他所知晓的某种烈药。


    屋内的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后,门被反手关上。


    躁动不安的少女被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垫了一层外衫隔绝灰尘。忽然被放开,云惜环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恋恋不舍地勾着他。


    她坐在桌上,双腿抬起并拢,撑着桌面让自己不倒下去,红着眼眶看向他。一番折腾下,衣衫已经乱了,泄露出大片雪白的春光。


    纪珣深吸气,强行让自己挪开视线:“……云惜,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云惜口齿不清地回答,“你是纪珣……”


    每日夜里在梦里折腾她的男人。她逐渐确认,这也是她的梦。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个梦一样难受过,在从前的梦里,总是他主动的,但是现在,她产生了一种把纪珣吃下去的冲动。


    毕竟梦里的他总是很好吃。


    可是……这个纪珣似乎不像从前那般火热,他冷静镇定,也不看她一眼。


    云惜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在等他开口,等他向她索要。


    他终于放下了刀,声音低哑:


    “殿下,把腿抬起来。”


    “出去。”


    “此药无解,我帮你。”


    云惜终于舒松了一口气。


    是梦里的他。死缠烂打、不知羞耻。


    她抬起腿,熟练地放在他的肩膀上,脚踝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地蹭了蹭。


    “不准咬我。”


    第46章 事后


    昏暗朦胧的废屋里,日光透过窗缝照射进来,屋外树影摇曳。地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几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躺在门外,双眼蒙尘。


    屋内,气息混乱,花枝乱颤。


    没有床,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唯一的那张桌子便成为了风浪中的小船,随着起伏动荡而摇晃不止。


    ……


    云惜醒来时,身上一阵酸痛无比。


    赤红裙袍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玄衣,大小刚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下面,未着寸缕。从门缝中泄露出的风吹得她小腿生寒,忍不住想缩回去,却酸软得动不了。


    一个很疯狂的梦。


    她竟然还在梦里吗?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云惜双眼茫然,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全是红痕。她愣住了。


    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从脑中冒出来,云惜不禁瞪大了双眼,唇齿颤抖。


    木门忽然被推开,纪珣走了进来。他赤着上身,露出精壮有力的臂膀,端着一盆水。


    见她醒了,他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后又反手关上门。


    云惜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发髻散乱,口脂也擦得到处都是,她懵懵地看向他。


    纪珣轻咳一声,别过头,耳根滚烫:“药解了吗?”


    动作之间,刚好显露出脖颈一侧的口脂印,还有肩膀上的掐痕,这些明晃晃的证据,让云惜认清了一个不想承认的事实。


    她把纪珣睡了。在中药的时候。


    云惜顿时如遭雷击,愣了好久,直到一盆热水放在她脚边,干净的帕子在里面浸过水,温热布料擦上她的脸庞,她终于回过神。


    一瞬间,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己中了药,不该把纪珣也拉下水。


    她以为只是一场梦。


    “殿下……”


    云惜忽然哭了,纪珣怔了一瞬,捏着帕子的手指攥紧,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后悔了?”


    云惜擦了擦眼泪,点头,不敢看他。


    的确。


    她后悔选择来南诏王府。


    如果她没有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纪珣不会被迫给她解药。


    她已经夺走了他原本拥有更好人生的机会,现在又夺走了他的清白。


    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要离开她,她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之前只是……”


    “……闭嘴。”


    身前的男人阖上双目,深吸气间带着几分颤抖,攥得指节发白,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放下了那只将要掀开她外袍的手,帕子塞给她。


    “臣知道,殿下不是故意的。”


    “……”


    “所以这件事,殿下要当没发生过吗?”


    云惜想了想,声如蚊吟:“……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她只能尽量顺从他的话,试图挽回他们的关系。


    话音刚落,纪珣张了张唇,却又说不出来,喉咙像堵了什么东西,艰涩难开口。


    “你先清理一下,臣去外面等着。”


    纪珣拿着几件衣裳,站起身,转身往门外走。


    云惜看到他后背也全是血痕,新鲜血痕和老旧的伤疤重叠,斑驳交错,随着背肌一起牵动。


    她抓着衣袍,连忙扭过视线。


    直到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云惜才缓缓挪动身体,她有些艰难地支起双腿。


    云惜的脸顿时烫得不像话。


    小腹坠胀的感觉让她不敢乱动,好像又来了月事一般,奇怪的感觉顺着皮肤流下。


    这次终于不是梦,她记得那时的感受。


    她和纪珣几乎像是打起来了,双方都被揍得不轻。


    第一回,很疼。他们都没什么经验,就这么横冲直撞,她感觉人都快死掉了。


    他不像以往的梦里那样“好吃”,几乎是强行挤进来,直接撑开了她,他摸到了血,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剩下痛。


    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那双手扣着她的腰,力气很大,她动都动不了。


    后面几次顺利了很多,终于适应了他,慢慢就不疼了……至于为什么有几次,是因为第一次过后药效没退,一连好几回,红斑都不见消退,反而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纪珣以为是他力度不够,于是她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云惜知道他每天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但是没想到这么生猛。没有技巧,全靠力度,硬生生给她解了药。


    “……”


    药是解了,人也爽过了。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


    云惜深吸一口气,三两下把自己简单擦了擦,随后故作冷静地敲出系统:“在吗?今天为什么不提醒我有限制剧情发生?”


    【系统:这是宿主你自愿的,当然没有提示。难道以后宿主以后成亲洞房,也要一整晚给你警告吗?】


    云惜一时不知无法反驳:“……”


    这


    其中确实有她的主动。


    可是她被下了药,意识不清醒,而且已经习惯了在梦里被纪珣各种折腾,自然而然地以为……


    “都怪你给我造的破梦。”


    【系统:梦是必走剧情,但主角是你的潜意识自己挑的。】


    云惜已经不想在和这个破系统多说一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尽量安抚住纪珣,补偿他,最好让他快点忘记这件事。


    给他一笔巨款?


    ……不行,那不就成嫖他了吗?


    这也太伤人了。


    云惜思索半天,都没有想出怎么办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先要解决的,是那个给她下药的云厉。


    她现在人还在南诏王府呢,对方的人随时可能过来。


    云惜也顾不上身体的疼,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衣裙。她现在想弯腰有些困难,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叫纪珣进来帮忙,只能自己穿。


    扯下身上的外袍,她低头,只见身前起伏的山峦上开满春花,红一片紫一片,还有圈状的咬痕,惨不忍睹。


    云惜脸红得说不出话,又有些气恼。


    “……”


    不是让他别咬吗?


    ……


    庭院内,风吹过树梢。


    纪珣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以往一丝不苟的冰冷模样,抱着刀守在门口。只是仔细打量,依然可以看见浅皱起的衣摆,和黑色衣袖上濡湿的不明水渍,处处沾染着女人的痕迹。


    他黑瞳幽然,望着不远处的棠树,沉思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毫无疑问,云惜终于得偿所愿,和他行了她梦中的那档子事。


    但是她的态度,他现在却不太看得清。开始之前,他问过她,她说她知道,可是如今又摆出一时糊涂的模样,甚至后悔了。


    他竟不知,原来有了肌肤之亲,还可以互相装作没发生过。


    纪珣垂眸,依稀记得云惜之前有多么热情。


    她纠缠他,明明痛却抱着他不肯撒手。要过一次了,静待药解便是,她偏偏要和他第二次,然后哭着说红斑未消,再来一次。


    纪珣思忖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有些丢人但十分合适的理由。


    木门打开,穿好衣裙的云惜走出来,纪珣刚好回过头看到了。


    她身上也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云惜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假装像从前一样:“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她尽力掩盖,却没想到纪珣下一句话直接挑穿:


    “臣做得殿下不舒服?”


    第47章 小衣


    “……”


    “…………”


    许久的沉默后,没有得到回答,以为她没听到,纪珣正欲启唇。


    “记不清楚了。”


    她眼神慌乱地躲开他,默默捏紧了衣袖,快步往前走。


    这叫她怎么回答他?这本就是一场误会,如果她再解释一番,估计会更加混乱。


    云惜感觉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她怕纪珣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只能加快脚步。


    纪珣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随后沉默着跟上。


    ……


    “本王的小侄女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前厅里,云厉品着快要凉掉的茶,指尖时不时敲打着桌面。


    香炉里已经烧掉三柱香,云惜自始至终未见踪影。


    没过一会儿,一个婢女进来,对他说:“王爷,柔嘉殿下有点事,先行回府了。”


    收起茶杯,云厉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这个傻丫头,皇兄居然敢把她往本王府上送,是觉得自己还是曾经威武一世的明帝吗?”


    今日不过是借机绊了她一跤,竟这样落荒而逃了。


    他思索间,又有小厮飞奔进来,慌张地跪下:“不好了,王爷,西院死人了!”


    ……


    夜晚,公主府。


    门窗紧闭的寝殿,云惜泡在浴桶中,还在回想白天的事。


    想了半天,她最终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


    从南诏王府出来后,纪珣和她一路上都没说话,也不跟她同乘马车了。


    她能感觉到他无言的怒气,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哄人的经验,更何况是因为这种事。


    现在想想,还觉得丢脸羞耻。


    她以为是梦,所以很放纵自己,把他弄得乱七八糟,事后又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云惜越觉得脑子越混乱,暂时冷静下来,看向自己身上的痕迹。


    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全是掐痕和吻痕,尤其是双腿之间,更是惨不忍睹。


    她还记得,为了让她不那么难受,他也凭着直觉做了一些前戏准备,那张冰冷的金面贴在腿上的触感不好受。


    沐完浴后,圆荷给她送来了一些膏药,云惜裹着一件单薄里衣,躺在床上。


    “今日在南诏王府,你和纪珣去哪里了?”云惜问。


    她出来时没有看到他们,直到他们准备离开南诏王府时圆荷才出现,匆匆忙忙地赶上他们。


    圆荷也很想说这事,她道:“殿下进去和南诏王品茶时,奴婢去别院解手,回来时却不知怎么地,忽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南诏王府的婢女告诉我,殿下已经要走了,我这才追上来。”


    “那时天气炎热,奴婢应该是中暑了,幸好及时醒来。”


    云惜眉头微蹙:“……竟然是这样。”


    她还没有问过纪珣去了哪里,但八成也被南诏王府的人引开了。


    “殿下是在南诏王那里受欺负了吗?”圆荷对今日的事还不知情。


    云惜轻咳一声:“没……没事。”


    这件事暂时不能声张。


    “殿下没事就好。需要奴婢为殿下搽药吗?”


    云惜语气有些僵硬:“不用,你下去吧。只是被蚊虫咬到了而已。”


    这种痕迹,怎么亮出来见人?


    “是。”


    圆荷走后,云惜开始为自己上药,擦完手臂和腿,后背擦不到,她也不确定有没有。


    她坐在床上沉默了好久,最终抬起头望向屋顶。


    “你消气了吗?”


    “……可不可以帮我擦一下药?”


    她也想借此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无人应答。


    云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在屋顶上……”


    她话音落下,一阵寂静,随后便听见殿外传来轻轻的落地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推开门。


    没有回头,知道是他来了,云惜说:“白天那件事,我真的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


    “药膏呢?”


    凉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边。”


    云惜背身躺下,床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温良的指尖裹着一层药膏,碰上她的后背。


    动作很轻,像羽毛划过。


    云惜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反正,你也教训我了。”


    他把她折腾得不轻,他们怎么说也算两败俱伤。


    “……臣从没说过怪罪殿下。”纪珣凉飕飕地说。


    “可是你的态度很明显。”云惜说。


    “你的错觉。”他面无表情。


    云惜:“……”


    “我是不小心的。”云惜为自己辩解,“只是被药迷惑了。”


    纪珣按着她腰的指节一紧:“……哦。”


    不小心要了四次吗?


    那真够不小心的。


    纪珣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她,或许是他真的理解不了大魏风俗。


    但是她不想承认,那他只能陪她演。


    “其实那日臣也中药了,所以才会冒犯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你也中药了?那就好,看来我们两个都不是故意的。”


    云惜正说着,余光一瞥,忽然看见自己手臂上被药膏覆盖的地方,竟然还有一些依稀可见的小红斑。


    她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说道:“纪珣,我手上好像还有那些东西……”


    刚才涂药的时候没敢仔细看,现在才发现,红斑还在。


    纪珣长眉微蹙,横过手臂抓住她,仔细一看,青青紫紫之下,的确还残留着那日的痕迹。


    ……怎么会?


    “你喝了多少茶水?”


    云惜想了想,弱弱回答


    :“半口。”


    “臣改天去杀了他。”


    云惜:“不要。我会让父皇去解决的。”


    眼下棘手的是这剩余的药效,也不知道会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她不敢喊大夫,怕这件事泄露出去。


    “怎么办?”她不免有些担心。


    “……再来一次?”


    他提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主意。


    云惜翻过身,看向床边站着的纪珣,高大身材的阴影几乎将她全部笼罩在其中。她望向他漠然幽深的双眸,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这样不太好吧?”


    她承认他身材不错,人也有劲,也确实是唯一和她亲近过的人,但是……


    *


    子时。


    云惜缩在锦被里,香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缓解方才瞬间登上云端的刺激。


    她发丝散乱,瞳孔有些涣散,看着头顶的床帐,心道完了。


    她没救了。


    “还要吗?”


    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拾起她的湿发,在指间把玩。


    纪珣俯身,压近她,语气依然凉薄,耳根却有一片抹不掉的绯红。相比之下,他显得从容许多,额头有些细汗,仿佛只是热了个身。


    云惜闭着眼睛,思绪还在方才的愉悦之中,半晌缓不过神。


    才半天,他进步这么大,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的药白擦了,床褥也湿了一片,她不想惊动府内侍女,等会儿可有的折腾了。


    云惜无力地抬起手臂看了看,红斑消退了一点,但还在。


    “这是什么鬼药……”


    居然能持续这么久,到底还要几次?


    云惜已经没力气再继续做下去,她终于妥协了,打算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翻了个身,打算把这个念头告诉纪珣,一转头,看到对方勃发的胸肌,热乎乎地贴着她的脸。


    云惜挪远了点:“明日你去长安城里寻个大夫好不好?早去早回,不要声张。”


    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反正已经坦诚相见了好几回,干脆就这么窝在他身上。


    纪珣半靠在床头,眉眼慵懒,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她真会把他当骡子使唤。


    伺候到半夜,一大早还要他出去跑腿。


    “嗯。”


    他也很想知道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去沐浴么?”


    云惜点头:“床褥和被子也要换,可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纪珣薄唇轻抿,思忖须臾。


    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一开始,明明是她先告诉公主府内的人,他们之间有关系。


    “殿下先去臣房里休息,剩下的臣来收拾。”


    反正都睡过人了,睡床也是一样的。


    云惜没有拒绝,任由纪珣用衣袍将她包裹住,打横抱起。


    *


    纪珣的住处很冷清,周围没有其他人住,因此两人的动作还算隐蔽。


    云惜从来没进过他的住处,他的卧房和他本人一样冷淡无味,屋里几乎没有任何装点,朴素又整齐,干净到甚至没有多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殿下累了可以先睡。”


    纪珣将她放下,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云惜缩在他的床上,鼻间全是熟悉的冷香,和纪珣身上的如出一辙。


    她好奇地打量屋内,发现书桌上叠放着许多书籍,似乎是兵法和治国策论方面的,她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种喜好。


    墙角,放着一个灯笼,里面是许多被制成干尸的焦尾蝶。


    她送他的那枝牡丹,至今还插在花瓶里。


    云惜不禁裹紧了被子,陷入沉思。


    如果之前在南诏王府是因为药的作用,那今晚又算什么呢?


    虽然也是为了解药,但他们都无比清醒,你情我愿……她不太确定纪珣心里是否愿意,还是只为了帮她。


    云惜忽然发现,她好像对这种事也并没有那么排斥。


    她不抗拒和纪珣的亲密,他的靠近反而会让她心跳加快,浑身燥热。虽然不太好意思,情到浓处,也会试着回应他。


    她是不是……


    脑子里冒出那个想法后,云惜也被自己惊住了,她愣了一会儿,随后回过神。


    可是,她还不知道纪珣的意思。


    他在床上也冷着脸,像执行任务一样,八成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云惜沉默片刻,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她翻了个身,正准备先试着入睡。


    然而她还未闭眼,忽然看到枕头下有块淡粉色的布料露出一角。


    明显是姑娘家的。


    云惜心中一沉,她伸出手,轻轻拽住那块布料,扯了出来。


    下一刻,她瞪大了双眸。


    “……!”


    这根本就是她当初弄丢的那件小衣。


    怎么会在他这里?


    第48章 试试


    看到这件熟悉的小衣时,云惜的脸蛋又烧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丢失许久的东西会在纪珣房里找到——还是以这种方式。


    是巧合吗?他恰好捡到,想还给她,但是忘记了。


    仔细想就不太可能。


    云惜盯着那件粉荷小衣,打量片刻。没有一丝破损和脏污,反而像是被精心保管着,不过在他这里放得太久,已经混合了他被褥间的味道,女子闺房沐浴的熏香和男人独有的冷香交织,好像他们曾在这张床上做过什么一样。


    现在的确是做过了。


    “……”


    纪珣从那时起便已经对她有想法了吗?


    偷藏小衣这种事,放在以前,打死她都不会相信纪珣能做得出来。


    没想到他平日总是冷着脸,私底下这么闷骚。


    ……所以今晚,他们真的算是你情我愿?


    云惜很想去问,问他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但又怕是自己误会了。她对待感情一事小心谨慎,哪怕十分中有一分不确定,她也不敢擅自行动。


    如果换作从前,她可能会大方直接地问他任何事,可是现在反倒畏手畏脚了。


    为什么会这样?


    云惜闭眼。


    或许,她应该是喜欢上纪珣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喜欢上了这个保护她、事事都顺着她的男人。


    正因如此,每晚才会梦见他,醒来后也不觉得厌恶,反而会面红耳赤地回想。她想看他笑,想送他喜欢的宝物,想把最甜的蜜杏留给他。


    他也是这样吗?


    其实云惜分不清他对她言听计从、舍命保护她,到底是出于职责还是感情,毕竟他从入府以来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过。


    不如找个机会去问问他。


    云惜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正思索着什么时候比较好,这对她来说是件大事,不能太随便。


    门忽然被推开。


    “殿下,臣已经叫了水过来,麻烦殿下先藏好。”


    云惜下意识把小衣往被子里塞,随后轻声应道:“嗯……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原模原样地把这件小衣塞回枕下,没过一会儿,婢女和小厮们抬水进来,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在云惜看不见的地方,她的一段黑发从床边垂落。


    ……


    负责夜半伺候沐浴的婢女名叫知春,和圆荷一直是关系极好的密友,多少也从圆荷口中听说过公主和纪侍卫的事。


    纪侍卫在公主府众人眼中虽然是尊冷面凶神,但他事少,从来不会仗着公主撑腰恃宠而骄,对待其他下人都是一视同仁地……视而不见。


    他沐浴向来有固定的时辰,平常都不会半夜叫水折腾其他下人,但今日却是个例外,不仅要了大浴桶,还要撒花瓣。


    知春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说。送水进来,临走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他床榻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和周围一丝不苟的布置显得格格不入。


    而后,她便看到被子里掉出一截头发,乌亮水滑,一看就是女人的。


    知春顿时被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纪侍卫居然在府内金屋藏娇。震惊过后,正主进来了,知春连忙收敛了神色,低下头。


    “你们可以走了,没有我的


    允许,谁也不准靠近东厢房。”


    “是。”


    知春默默跟着众人退下,心中却不平静。


    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圆荷和公主。


    ……


    半刻钟后,门窗都被锁住。


    “人走远了,殿下。”


    云惜掀开被子,脸都被憋红了,她看了一眼屋内,只有纪珣一人。


    终于可以洗洗了。


    她走到浴桶边,正要脱衣裳,却发现纪珣还在原地站着,似乎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想到刚才发现的东西,云惜不禁感慨。


    现在连装都不装了吗?


    “那个……你要不要洗?”


    前半夜,他才是出力更多的那个,出了一身汗,如今额头前的碎发还湿着。


    纪珣:“只有一桶水,你用。”


    再叫第二次,该让人怀疑了。


    “那你怎么办?”云惜看得出来他有点洁癖在身上,不然也不会把屋子收拾得比她寝殿还整齐。


    “……”


    一番追问后,纪珣看她的眼神终于变了。


    他沉默片刻,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含蓄。


    她话里的意思是想邀他共浴,可偏偏要用这一副无辜疑惑的表情看他,引导他开口,好像他才是最色.急的那一个。


    “臣可以和殿下一起么?”


    如她所愿。


    不过,纪珣不太希望她在浴桶里干出其他出格的事。现在已经很晚了,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之前那次已经有些红肿,再来一次吃不消。


    云惜并不知道他的思绪,她只是单纯关心一下他,但没想到他开口就如此惊人。


    今晚不知被他弄得脸红了多少次,云惜眨了眨眼,很快从这句震惊的话中回过神。


    要一起洗吗?


    从小到达,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别人共浴,哪怕是自己的姐妹也不行。


    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浴桶里,按照话本走向,怎么看都该发生点什么才对。


    他……就这么想要吗?


    难道他身上的药也还没解完?


    云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一次两次也没有区别,他们应该互相帮助。


    “你轻点,别弄出太大声音。”


    她提醒了一句,随后褪去衣裳,钻进水里,只露出脑袋和光滑的雪肩。


    那双乌黑杏眼直直盯着他,有几分不好意思。


    纪珣额角一跳,忽然有点不敢进去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考验他的定力,如果他不做点什么,反而显得他像个太监。


    已经尝过情.欲滋味,简单地看和触碰已经无法满足正常的需求。


    “你怎么了?”


    云惜疑惑地盯着他。


    “没事。”


    再开口,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低沉。


    ……


    意外的平静。


    两人泡在同一个浴桶里,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纪珣刻意挪到了距离她最远的位置,阖上双眼,没有碰到她一下。


    他们相安无事,云惜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也不说话。


    整个卧房短暂地沉寂了片刻。


    “你明日去城东找玉大夫,请他到府上来。这位大夫先前与我有些交情,应该不会透露给外人。”


    云惜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点什么,于是主动开口。


    “嗯。”


    “还有……”云惜支支吾吾地说,“记得先请他帮忙开一些避子药……”


    纪珣眉梢微顿,终于掀开眼,视线默不作声地落到她的小腹上。


    很瘦。用点力甚至可以顶出形状。


    难以想象其中孕育一个孩子有多艰难。


    “好。”


    云惜摸了摸小腹,道:“你弄了好多在里面,以后不要这样了。”


    听她说完,纪珣忽然感觉口舌干涩,他喉结微滚,清了清嗓子:“臣以后会喝避子汤的。”


    “……现在还需要臣帮忙清理么?”


    云惜下意识问:“到最里面去了,怎么清理?”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便瞥见了他搭在一旁的精壮手臂,白皙修长的手指自然垂下,腕间青筋凸显。


    他那双手赏心悦目,常年习武,指腹上有一层粗粝的薄茧,手掌宽大,足以包裹她整个拳头。


    云惜别过视线,面颊燥热。


    “那,你试试?”


    第49章 身份


    翌日,云惜起得格外晚,一觉睡到了午时。


    公主府内伺候她的婢女一大早去寝殿,发现门打不开,于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直到日上头顶时,云惜才主动来开了门。


    她的床意外的整齐,像是没睡过多久,衣物也不见了几件。婢女们想拿她的衣物去换洗时,问她放在哪里,云惜犹豫了一会儿。


    “不用麻烦,昨天那几件衣裳坏了。”


    “坏……坏了?”婢女们纷纷惊讶,只是睡一觉,好端端的衣裳怎么坏了?


    云惜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们下去罢。”


    既然她已经亲自吩咐,婢女们也不好多追问,布置完睡起洗漱器皿后,陆陆续续退下了,只留圆荷给她梳头。


    “殿下今日格外精神焕发呢。”圆荷笑着夸她。


    云惜:“……有吗,哪里?”


    “面色红润了许多。”圆荷笑着说,“最近有什么高兴的事?”


    云惜有些心虚:“哈哈。”


    她干笑两声,圆荷继续给她梳头。当她掀起云惜的头发时,发现她后颈上有许多红痕,不禁惊讶出声:“殿下昨晚被蚊虫咬了?奇怪,昨天送去的药膏本就能驱虫,为何还会如此?”


    云惜一时不知如何解释,随后圆荷便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殿下,那日南诏王邀您去喝茶,该不会喝的是南诏那边的普洱吧?”


    “……你怎么知道?”确实如她所说。


    圆荷:“殿下您忘记了?十几年前南诏向陛下进贡过普洱,您与这茶相冲,一喝就会浑身发热起疹子,当时可把陛下吓得不轻呢。”


    云惜:“?”


    她早就忘记这件事了,那时她还小,记忆也没有觉醒,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云惜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听起来,不像是云厉在茶中下药,反而是她自己喝过敏了。


    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回想起那天两人在废屋里弄得天旋地转,她一阵后怕。难怪当时和纪珣……之后依然浑身难受。不是纪珣帮她解了药,而是他们俩的时间太久,过敏反应减轻了。


    此时此刻,云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误会真是闹大了。


    可是,她都已经和纪珣……无论当时有没有中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反而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云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为好,毕竟这也太丢人了。


    不过,要说云厉一点儿过错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她遇到的那几个壮汉,明显是云厉派来的人,显然他当时已经看出她的异常,故意顺水推舟,如果不是纪珣来的及时,恐怕她的下场会很难看。


    这件事,还是要早点告诉父皇。


    “早膳时奴婢吩咐膳房送点药膳过来,给殿下消疹,不然挠破了皮可不好。”圆荷说。


    云惜:“……好。”


    其实已经用不上了。她现在没有任何不适,而且那些红痕也不是挠出来的。


    纪珣说自己也“中药”了,难道他也对茶过敏?


    不太可能。他平时在书房,没事就会喝茶,而他一向谨慎,也不太可能中云厉的招。


    等云惜反应过来后,耳根已经红成了一片,差点被气笑了:“……”


    亏她昨晚那么心疼他,原来是装的。


    于是云惜小发雷霆:“等纪珣回来,让他先在外面站两刻钟。”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忽然提起纪珣,圆荷手中一抖:“殿下知道纪侍卫的事了?”


    “什么事?”


    圆荷犹豫片刻,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奴婢的一位好友,看到过纪侍卫私会其他女人。”


    云惜指尖微顿:“嗯?”


    “就在昨晚,纪侍卫偷偷带了一个女人回府,还藏在自


    己的卧房里。”圆荷说,“奴婢一直以为他心中只有殿下,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般丢脸的事。”


    虽说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不爱偷腥,可云惜和纪珣不一样,公主的面首几乎等同于私有物,他应当自觉专心地服侍云惜。


    万一在外面染上了什么脏病,耽误了公主的身子怎么办?


    “……”


    云惜沉默了。


    她不知该如何向圆荷解释,也没想到自以为很隐蔽的躲藏居然露馅了。


    云惜只能胡编乱造,艰难开口:


    “其实,我不在乎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


    长安城。


    走了一趟城东医馆,纪珣并未找到云惜口中的“玉大夫”,医馆里只有一个小童在守,说玉大夫外出采药去了,今天之内回不来。


    于是纪珣便只向他要了几副避子药,医馆里只有给女人用的。


    认真考虑一番后,回去的中途,纪珣转道去了燕王府。


    ……


    “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我正愁没理由去公主府找你。”


    燕王府前厅,兰香缭绕,室内仅剩二人。


    “找我什么事?”


    太师椅上,黑衣男人双腿交叠,动作随意又不失矜贵,掀眼看向对面的锦袍男人。


    段松坐在他对面,神情严肃:“前两日谢府来信,魏梁边关战事有变,两国商人在边界起了冲突,死了些人,事情闹到了梁皇那边,准备借机提前开战。”


    他话只说了一半,纪珣是聪明人,自然能听懂谢府的言外之意。他思忖须臾,道:“知道了。”


    段松不知道他口中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有直说,大抵是有自己的考量。


    “还记得上次我抓的那个刺客吗?他招供了。”段松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指尖推出,“这是他的证词,你跟在云惜身边,自己提防着些。”


    “嗯。”纪珣神情平淡,接下。


    段松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态度,自从他恢复记忆后,也回到了从前缄默阴沉的性子,或许是晋国给他带来的创伤仍未消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知道纪珣一向敏锐,定能察觉到大事将近,最近估计也和他一样,日夜为了预定好的计划寝食难安。


    说来也可怜,他们俩都是流落他乡的难兄难弟,别的男人这个年纪早已成家,他们却还在刀尖上舔血,没一天安生日子。


    “你也别太紧张,好生休息。”段松不禁有些共情,“现在是过得差了点,等以后计划实现了,咱们一定要娶最漂亮的媳妇,过最好的日子。”


    金钱、权势、美人。男人毕生所求无非就是这三样。


    想他已经弱冠的年纪,整日奔波,连姑娘的手都不曾碰过,段松便时常觉得心酸。


    不过还好,有纪珣陪着,也不算太难受,毕竟他堂堂太子,不也是个没人要的大处男吗?


    “……”


    纪珣没有接他的话,停顿片刻后,终于道出他此行的目的。


    “把你府上的大夫借我一用。”


    段松立马担忧起来:“怎么回事,你又受伤了?”


    “没。”纪珣风轻云淡地说,“只是开几副避子药吃。”


    他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前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什么?”段松半晌才反应过来,瞪大双眼。


    纪珣又补充了一条:“男人喝的。她身子弱,不喜欢吃药。”


    段松半天没动静:“……”


    “磨蹭什么?我马上要回去。”纪珣见他不说话,于是抬脚起身,自己去找。


    昨晚一夜没睡,一大早便出门了,云惜这会儿应该醒了。


    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只留段松一人在原地破碎。


    ……


    回到公主府,猜测云惜如今刚起床,纪珣先让下人去把药煎了,随后来到云惜的寝殿。


    他从窗外不远处看到云惜正在梳妆,旁边还有圆荷,似乎是在交谈,于是他没有直接进去。


    “纪侍……”


    纪珣抬手,让其他婢女们闭嘴退下,站在门口听,等她们说完。


    他手里提着一包刚买来不久的糕点,是云惜平日最爱吃的那家聚春楼招牌。昨晚折腾了很久,先补偿一下她。


    *


    “为什么呢?”圆荷不解地问,“奴婢以为您很在乎纪侍卫……”


    所以才担心她在不知情之下被欺骗。她虽是婢女,却是陪着云惜一起长大,早就亲如姐妹一般,她不希望云惜受到任何伤害。


    只要是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也多少会有点占有欲,更何况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亏的柔嘉长公主。在皇宫之中,可从来少不了两个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而大打出手的戏码。


    云惜想了想,说:“因为……”


    因为什么好呢?


    她不想让圆荷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也不想诋毁纪珣的名声。


    “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私事,他终究是侍卫,当不了我的驸马。他以后总会有一个自己的家。”云惜说,“如果能仗着公主府的势,让他结识到不错的女人,其实也是我的期望。”


    圆荷:“奴婢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云惜:“你想啊,如果我真的让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万一以后我正儿八经地嫁了,他不肯走怎么办?如果让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以后就算结束了,他也不会来纠缠我。”


    “原来如此。”圆荷悟了,“还是殿下有远见。其实奴婢也觉得,论身份和地位,纪侍卫只能一时当您的面首,殿下可要想清楚了,不要被轻易蒙骗。更何况,他面容已毁,平时带着面具尚可,真到了台面上,实在拿不出手。”


    “奴婢听说有一些穷男人,专门靠花言巧语来拐骗大家千金私奔,殿下年少被赐府,没有皇宫戒备森严,万一哪天被掳走了……”


    云惜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这件事了。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


    “我云惜挑人还是有眼光的,我早就和父皇说过了,以后我只嫁九五之尊,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本章之前的段柿子:难兄难弟一辈子[爆哭]


    本章之后的段柿子:我还活个集贸啊[小丑]


    看似是沉默,实则走了有一会儿了……


    第50章 吻


    下午。


    云惜在府内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纪珣回来,于是用完膳后,便独自去了书房。


    让她意料之外的是,书房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是周常生。


    他破天荒地踏出了她划定的界限,一身寻常青衣,坐在书桌前。桌上摆了一方棋盘,布满棋子,手边的茶已经凉了,对面还有一盏,茶杯见底。


    “你来这里做什么?”云惜看到他的那一刻,皱了皱眉,退后几步,“谁让你进来的?”


    周常生神色平淡,缓缓起身,抚平衣袖:“殿下莫怪,臣只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把戒尺,似曾相识,她不禁一愣。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记得自己拿过这把戒尺。


    感受到她奇怪的目光,周常生不动声色地把戒尺往袖中一藏:“臣知道不是殿下所为,从此以后也不会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


    云惜:“……?”


    她隐约猜到是谁带回来的了,可是……为什么?


    “臣才学疏浅,自认无能教导殿下,即日起便会向陛下请示辞去皇女少傅一职。”周常生俯身作揖,,低眉顺眼,“这些日子以来多有叨扰,还望殿下恕罪。”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云惜愣在原地,


    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拂袖离去。


    ……


    棠花树下,垂丝海棠红艳娇弱,一场细雨洗沥,愈发楚楚可怜。


    黑金窄袖衣袍的男人站在树下,双手负于身后,安静地看着雨花上的赤蝶,花枝颤落的水珠滴在冰冷的金面上,顺着深邃轮廓下滑,宛若金珠。


    他冷漠的神情让这幅景色看上去也少了几分暖意。


    云惜在书房后院找到了他,远远望去,只见他孤零的背影。


    “你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云惜提起裙摆,朝他走去,走近时,他仍没有回头,于是她抬手揪了一下他的衣袖。


    “什么时候回来的?”


    或许是两人之间已经有过无间的亲密,云惜说话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纪珣终于转动眼珠,眸色淡然地看向她:“一个时辰前。”


    云惜算了算,刚好是她用完膳不久。他许久未归,她还以为他真上南诏王府杀人去了,她特地叫圆荷带着几个锦衣卫去南诏王府偷偷蹲守。


    云惜:“周少傅方才在我的书房里……”


    “是臣请他来的。”纪珣依旧淡漠,“臣回来时,在外面偶遇他,想起了一些事,便邀他下了盘棋。殿下放心,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云惜:“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事,臣只是在那把戒尺上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字,向周少傅请教一番。”纪珣道,“这件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既然如此,云惜便转移了话题:“我让你去找的大夫呢?”


    “玉大夫不在,臣在医馆开了些避子汤,已经吩咐膳房熬上了。”他语气颇凉。


    “臣另寻了一位大夫,殿下可否需要?”


    一提起这尴尬的事,云惜便觉得面颊燥热:“……不用,已经好了。”


    “嗯。”


    纪珣也并未多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眺向远方。


    不知为何,云惜总觉得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虽然他平时也总是冷着脸,但说话时至少会看着她。


    云惜试探着勾住他的小指:“你累了吗,要不要先去休息?”


    “……”


    “你是不是嫌弃我昨晚……”技术太差。


    终于轮到云惜说这句话,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话音刚落,纪珣忽然回过头,漆黑瞳眸直直盯着她,却看不见一丝情绪,他忽然大手一揽,将云惜扣入怀里,下一刻,唇齿相碰,如狂风骤雨般急促。


    云惜瞪大双眼,被迫承受着他的侵略,口腔被对方的气息完全占据。她使不上一点儿力,抵着他的肩,任由濡湿温热的舌尖强硬闯入,攻城掠地。


    棠花树被两人摇动,簌簌抖落无数水珠,好像下了一场突然的大雨,他们的发丝、衣裳都被沾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尝到了血锈味,云惜以为自己要被勒死在他怀里时,她终于被放开了。


    冰凉金面抵着她的脸颊,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云惜的心跳得很快,喘着粗气,在他的注视下愣神。


    她有预感,这次或许不需要她先开口了。


    她颇为紧张地看着他,心里想着,无论接下来他怎么别扭地说话,她都答应他。毕竟她也不指望他一个呆木脑袋说出什么肉麻的话。


    “云惜。”


    “嗯。”她轻声回应。


    “如果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到你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他附在她耳边,声音极轻,轻到云惜都有些听不清。


    话音落下,云惜愣住了:“……”


    她以为不会来的这么快。


    沉默之后,云惜垂下了眼眸。


    他要去很远的地方,除了去参军,又能去哪里?


    他去边疆,她跟去又能做什么?


    “我不去。”云惜回答道,“我就想待在公主府,长安有我的父皇,还有圆荷他们,我哪里也不去。”


    既然到了他改变命运的时候,她不想拖他的后腿。更何况,如果他没有成为将军,而是和她一道窝在长安,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这一次,她选择相信原著,在长安等着他回来解决战乱。


    “我们那里有很多你没尝过的珍馐,还有许多有趣的玩意,你去了,或许会喜欢……”他有些艰涩地说。


    “那我也不去。”


    战场上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虽然她相信纪珣有能力保护好她,她也不希望他因此分心。


    云惜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该分开的时候就要分开……不过,我会想你的。”


    “……”


    那双黑压压的瞳子注视她,沉寂得有些可怕,四周陷入无言的宁静之中。


    半晌,纪珣终于敛神,喉结微滚,别开了视线。他松开云惜,退后两步。


    “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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