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假孕
……
云惜不知道纪珣如今的想法。
在他问完那句话后,回寝殿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上下起了细雨,纪珣不疾不徐地走着,他提着弯刀,好几次用指腹摩挲刀柄,像是再考虑什么,最终又一言不发。
云惜倒是不介意淋雨,毕竟这雨不大,只能稍稍沾湿她的头发而已。她有些紧张地跟在纪珣旁边,不由地攥紧了裙摆。
“……”
和他一起去边疆,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商讨的事。但云惜依然在等他说些其他的。
临近寝殿时,云惜终于憋不住了,她停了下来:“纪珣,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面色冷淡的男人黑靴微顿,停住:“没有。”
“臣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道,“殿下呢?”
云惜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算了。”纪珣主动打断了她,他怕自己听到一些让他失去理智的话,“殿下不必多说,臣能明白。”
云惜:“……?”
他能明白什么?
他早就知道她喜欢他吗?
云惜心中吃惊,不过仔细一想,确实也不难发现。既然他都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看得出他性格闷骚,应该也不喜欢把情爱之事拿到明面上说。
“……好。”云惜眨了眨眼,愈发局促。
不知为何,在他们还是主仆之时,说话反倒坦诚直接。表明心意后,云惜反而紧张和他说话,总是会下意识考虑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
毕竟闹出过太多尴尬的事,让她在纪珣面前有些羞耻。
气氛太过僵硬冷淡,云惜试图缓和,她转移了话题:“你下次亲我的时候,可以把面具摘下来吗?”
纪珣指尖凝滞:“……”
他没料到在得到云惜的拒绝后,她能如此轻松欢快地说出“下次”。
他沉思片刻,难道自己在她眼里已经可以被随意对待了吗?想拿就拿,想放就放,全凭她个人的心意。
他真的不懂大魏的风气。
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发作。
“臣想知道为什么。”纪珣冷冷道。
云惜想了想,说:“因为你的面具很凉,贴得我不舒服。而且,你整日戴着面具也不好受吧?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也可以摘一摘。”
“臣不知道该如何以真面目示人。”
沉默半晌后,纪珣不冷不热地回答,他的眸色很淡,对这番话并未多少动容,也不打算现在摘下面具。
云惜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踮起脚尖,伸到他脑后解开了绳扣。金面之下,是一张被瘢痕扎根的面容,从五官隐约能看出俊逸的轮廓和眉眼,但更多的被痕迹掩盖住。
第一次乍看,的确被吓到了,但第二次、第三次……逐渐习惯。今日再看,只觉得心疼无比。
很早以前,她就想知道纪珣的过去,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心源于喜欢。她不是嫌弃纪珣戴着面具不好,只是她想多看看他的真容,试图从过往的疤痕中多了解他。
她捧住那张苍白得有些阴森的脸,纪珣眼神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过头,想躲开。
“别看我。”
他想用垂落的发丝遮住这块残缺,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上不了台面”,但拗不过云惜执意要看。
“……”
他从前不在乎这些,但现在不一样了。
纪珣一直知道她喜欢相貌端正的男人,从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可以便可以猜出。他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法成为她想要的模样,所以不想摘下面具自取其辱。
或许圆荷是对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对她说出那
种话,无异于是在撺掇他和她私奔。
其实方才刚说完那句话,他便后悔了。他怕云惜答应,又怕云惜不答应。
结果很显然是后者。明明早就听到了她对他的看法,却还要硬着头皮,带着答案去问那种荒谬的问题,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失去心智的一次。
他承认自己喜欢上云惜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但他也有昔日身为一国太子的尊严和脸面。
他不该在公主府继续待下去了。
那双白皙素手在纪珣的脸部轮廓处抚摸,云惜越看越心疼,轻轻吻在他的脸侧。
“如果以后你恢复记忆了,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
纪珣喉结微滚,被压抑到几近平静的双眼盯着她,松开紧绷的牙关,用一种沉寂到可怕的冷静语调说:“殿下,不要再玩弄我的痛处了。”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云惜愣了愣,动作顿时一僵,随后缓缓收回手。她没想到会惹他生气,他以前从来不对自己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
她第一次学着对一个喜欢的男人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顺着内心去爱抚他。但也许是她疏忽了他的心情,没有安慰到他,反而让他的脸色更冷了。
“对不起。”云惜把金面还给他,“……是我莽撞了。”
死嘴,发点有用的力!
云惜在心中尴尬,同时又有点不是滋味。如果不提及这些,她似乎找不到方法深度了解他。他的态度,让她感觉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任何事,不想让她走进他的全部生活。
只能慢慢来了。
“我有些事,先回房一趟,接下来的路殿下自己走罢。”
“嗯?”云惜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是说好陪我去喝药吗?你还没吃过东西吧,正好让膳房一起准备了。”
一转眼,马上太阳又要落山,要到休息的时辰了。两人刚表明心意不久,在她看的话本子里,这段时间多半是要被天天折腾的,他今晚若是想要,得开始靠他自己喝避子汤了。
“不饿。”
云惜拉着他的手:“不饿也要吃,怕你累晕过去。”
算算时辰,他几乎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又为了她跑进跑出,眉眼间已经浮现些许疲惫。虽然知道他身子强健熬得住,但云惜还是心疼他。
在她的强硬要求下,纪珣还是妥协了,他最终没能在云惜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拒绝她。
两人正准备回去,不远处忽然匆匆忙忙跑来圆荷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生的人,看装束有些眼熟。
“公主,不好了!”圆荷红着眼眶,忍住泪水,扑通一声在云惜面前跪下。
云惜记得自己把她派去了南诏王府附近,这会儿忽然又回来了,还带着两个皇宫里的人。
她一向不让下人跪拜,正想让她起来,却听见圆荷哭哭啼啼地说:
“陛下……陛下他旧疾复发,已经快要……公主赶快去宫里看看吧!”
闻言,云惜顿时瞳孔骤缩,手猛然颤了一下,从纪珣的手臂上滑落。
……
皇宫。
“传太医!快传崔太医来!”
“去椒房殿请皇后娘娘和众妃守宫,不得延误!”
从公主府到皇宫半个时辰,云惜火急火燎地赶来,马不停蹄地赶往养心殿。
一路上,宦官和宫女匆匆进出,神情紧张又焦急,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养心殿内端水。
皇后和众妃在养心殿外跪着祈福,徐公公来回打转,看见云惜赶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公主可算来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快进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云惜不敢置信,手脚冰凉地冲进养心殿,只见龙榻上躺着她的父皇,榻下是吐了一地的鲜血。
魏帝那张苍老的脸森白无比,无力地靠着小枕,宫女为其拭去身上的血,他看见云惜,招了招手。
“柔嘉,过来。”
“父皇。”瞬间,云惜便流了眼泪。
魏帝的旧疾,皇宫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从前太过操劳,经常去边疆御驾亲征,因此落下了积血之症,每每发作便会吐血不止,大魏名医皆束手无策,唯有太医院崔太医尚且靠针灸之法稳住,让魏帝延续了这么多年。
如今,却也是无力回天了。
“柔嘉,别哭。”魏帝抚摸她的头顶,微微一笑,“你一哭起来,总让朕想起你的母后。”
“朕知道这次是你母后真的想朕了,朕也终于可以去见她了。”魏帝道,“只是你,唯有你,朕放心不下。”
云惜窝在他膝头,一声不吭地流泪。
“朕知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孩子,和你母后一样倔。所以朕也不想强求你嫁给谁。”
他和此生最爱之人所生的女儿,他本希望她可以成才,担起身为长公主的重任,可他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江山虽好,但他舍不得用她一辈子来换。
有时他恨过,恨自己没有一个儿子,恨云惜不争气,对朝堂政事一窍不通。
思来想去,他最后无法怪她。这个女儿在他尚未成帝之时,诞于江南之地。江南山清水秀,人也生得干净纯粹,她从小只会和她的母亲站在荷塘边,遥望远处的小舟等他归家。
他半生匆匆忙忙,没有空闲陪她,也不曾参与她的成长。但每每看见她,便会让他想起当年,他还是江南王,手上没有鲜血和人命,只有莲子、船棹、荷花。
“惜儿,父皇要交给你两样东西,等父皇不在了,尚可护你周全。”魏帝颤颤巍巍地从枕下拿出两道圣旨。
而此时,屏风后也走出了一位紫衣男人,正是当朝谢丞相,他似乎早就到了,此刻神情凝重,在龙榻前跪下。
“谢相,从今日起,朕封你为摄政王,待柔嘉诞下腹中皇嗣后,辅佐新帝登基。”魏帝闭了闭眼,声音极轻,“谢相,朕的柔嘉以后就交给你了。小女愚笨,却实为纯良,务必珍惜。”
谢丞相抬手接旨,沧桑的嗓音也有些许哽咽:“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惜听完魏帝的话,顿时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未等她回过神,徐公公便匆匆走了进来,惊叫一声,随后大喊:
“传御医!柔嘉长公主悲痛过度,动了胎气,快些抬去偏殿!”
第52章 离别
当云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宫人们抬到了偏殿。
魏帝驾崩在当天傍晚,帝王陨落,天下缟素,宫内外只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哭嚎声。
各王府派了人前来,南诏王也来了。云厉在养心殿外与徐公公谈了一番,最后竟也叹气哀悼:“还是本王来晚了一步,没能见到皇兄最后一面。”
“如今大魏外患严重,又恰逢帝崩,皇兄膝下无子,大魏的江山该如何是好?”云厉颇为可惜地问起。
他此番心思众人皆知,而其他几个王爷也或多或少有些心思,不过他们并未开口,只等云厉先试出底细。
徐公公似乎早就料到了今日场面,他抹着老泪,道:“王爷们放心,如今柔嘉长公主腹中已有储君,陛下有旨,封了谢相为摄政王,辅佐朝政。”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柔嘉尚未成婚,哪来的孩子?”云厉呵斥道,“徐公公可不要凭空污蔑了姑娘家的清白。”
徐公公道:“老奴不敢。但柔嘉殿下腹中确实已有皇嗣,此乃天赐神子,我大魏之福星。”
云厉冷哼:“胡扯,以为本王会信你的鬼话?”
“信与不信,是王爷的事。但圣旨摆在这里,待柔嘉九月孕满,即会诞下
幼帝。”徐公公道,“若王爷们实在担心大魏安危,不如等九月之后再来上书。陛下尸骨未寒,还请王爷们安生些,省得给大魏百姓闹笑话。”
“你一个阉根的奴才,也敢骑在本王头上?”云厉皱眉。
徐公公不卑不亢,端着宫里老人的从容姿态:“老奴已将该说的都说了。南诏王,跪丧吧。”
一阵沉默后,云厉终于冷笑一声,提袍跪下:“好,本王倒要看看柔嘉殿下九月后能否生出皇子续我大魏血脉。”
孩子还在肚子里,也不一定是个男孩。什么天赐神子,云厉根本不会信这一套。
徐公公敛眉,也并未多说,收起拂尘跪下,闭目。
……
“谢相……这是怎么回事?”
偏殿内,只剩下云惜和谢丞相二人。谢丞相手中拿着另一道圣旨,紫衣严肃。
“殿下莫急,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谢丞相道,“臣知晓殿下一向清高自爱,并非轻浮之人。”
云惜:“我没有问这个……”
她知道父皇故意传出消息说她已经怀孕,是为了稳住当下的局面,可是她毕竟没有怀,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九个月后,他们上哪里去弄来一个孩子?断然不可能随便抱一个和皇家没有血缘的孩子来冒充。
谢丞相猜出了她的顾虑,叹一声气,缓缓道:“殿下,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你只需在这剩余的时日里待在公主府‘养胎’,剩下的事情,臣已经与皇上事先商量好了。”
“至于陛下驾崩……在今日之前,陛下早有预感,臣等也知无力回天,只能尽力做好下一步准备。”谢丞相道,“殿下节哀。”
云惜刚才已经哭过一回,眼泪已经哭干了,她现在也意识到了局面的混乱,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父皇已经走了,她不能再继续哭哭啼啼,这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要好好完成父皇的遗愿。
走完跪丧的流程后,宫人们提前把“身子金贵”的云惜送了回去,那时天已经快要亮了。
云惜一夜没阖眼,靠在马车上短暂地睡了一觉,她做了个梦,梦见了父皇,还梦见了纪珣,他们站在她身边,然后一个接一个离开,越走越远,她怎么也追不上。
惊醒之后,她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圆荷扶她下马车,云惜擦了擦脸颊边的泪痕,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个时辰,纪珣应该起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云惜把自己收拾体面后,走进公主府。魏帝驾崩之事已经传得全长安尽知,公主府的下人们也自觉地闭口不谈,怕惊着云惜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云惜现在特别想见纪珣,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纪珣的房前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他,于是敲门,没有人回应。
云惜推门而入,只见屋子里收拾得整齐干净,一丝不苟,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纪珣平日里戴的金面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宝盒,她觉得有些眼熟,打开看,里面正是她当初送他的那颗凤血珠。
云惜以为他已经起床出去了,瞥见他留下的金面,心情总算有所缓解:“……”
今天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纪珣愿意听她的话,开始接受自己的容貌了。
闻着他房里熟悉的气息,云惜莫名其妙地又想哭,她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任由眼泪流出来,然后侧过脸,去看窗外的棠花枝。
她不知道纪珣去干什么了,她突然好想见他,什么也不做,单纯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脑袋一碰到可以靠着的桌面,一晚上没睡、哭过头的反作用席卷了她,在那股冷香的包围下,云惜的抽泣声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那张金面,一双蛾眉在梦中微微蹙起。
而云惜浑然不知的是,此刻有人正在远处看着她,透过窗户,视线落在她的脸颊。
……
公主府,西苑观花楼。
观花楼位置极好,从这里刚好能看到整个公主府遍布各处的花苑,也能看到公主寝殿那边,以及离公主寝殿极为靠近的东厢房。
一蓝一黑两道身影伫立在观台上,居高临下,双方都缄默不语,直到天快要亮得照清他们的脸,那道蓝色终于忍不住开口: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去和她道别?”段松垂眸,也看见了窗下伏桌休息的云惜。
他还没有告诉这座府邸的主人,他的不请自来。不过,从一开始便是她抢先打乱了他的计划,今日算作一个小小的回馈。
换下公主府的侍卫装,纪珣依然身着一身玄衣,暗沉衣袍间处处可见精致的细绣,正是他逃出晋国皇宫那天的衣裳,早已找到并命人修复好。
他的乌发束成高马尾,眉眼冷峻,不知是何情绪,定定地望着远处的风景。
段松看得出来,现在他眼里只有云惜了,说带自己赏公主府的花都是假的,只是他想拖延时辰,等云惜回来。
云惜一夜未归,他也在这里站了一夜,岿然不动。
“季洵,你真的对她……”段松还有点不敢确定。
“嗯。”
纪珣知道他心中所问,没有否认。
段松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有些难办了:“……她父皇刚驾崩不久,现在可能没有空和你谈情说爱。”
“难道我有空?”纪珣抬眼瞥他。
段松:“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你已经喜欢上她,怕你会为了她留在公主府。”
可是纪珣终究不是情多之人,而且时间也不允许他们耽误。
“……”
纪珣没有说话,只是又看了一会儿那窗边,直到将她的容颜刻进脑海中,才缓缓动了身。
“该走了。青州路远,我们只剩半个月期限了。”
“真不去看看她?
纪珣薄唇轻抿,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去看她,便再也狠不下心离开了。
“没必要。”
第53章 他的离去
云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纪珣依然没有回来。
她找来圆荷一问,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出了门,一身便装出去的,圆荷以为他是去找她,没成想这一去就没回来。
云惜以为他在外面有事,于是又在他房里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深更半夜。
她坐在书桌前,时不时往窗外望,没有她想见的身影。
以往纪珣再晚回家,也不会超过子时,可是今日却让她等了这么久。
眼看着烛火快要燃尽,云惜看着手边已经冰凉的金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
她不敢相信,来到木柜旁,打开一看,她给纪珣做的衣裳放得整整齐齐,他一套也没穿。叠好的衣物上,压着许多银票和碎金子,正好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付给纪珣的俸禄数。
云惜有些恍惚,这才发现衣物底下还有一封信,刚好露出了一角,她抽出来,打开。
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信纸还透着一股冷香:
“臣已回故土,勿念。”
短短一行字,力透纸背,一如他平日说话的风格,冰冷无趣。
纸上滴了些墨滴,像是提笔思索了许久,最后只能写下这句话。
云惜捏着那封信,低眸看了许久,指尖几乎快要将纸面攥破。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红着眼眶抬起头,咽了咽喉咙。
她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突然到她甚至反应不过来,他已经走了。
他匆忙到甚至没有亲自来与她道别,也没有留下任何安慰。
“殿下,灯快烧尽了,要续灯吗?”圆荷在外面敲了敲门。
没有得到答复,圆荷有些担心云惜等睡着了,夜里会着凉,于是推门而入,却见她一个人站在檀木柜边,一动不动。
圆荷走过去碰了碰她的衣袖,云惜这才转过头,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忍不住抱住了圆荷,失声痛哭。
“他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吗?”
圆荷吓了一跳:“殿下,怎么了?”
“纪珣走了。他回家了……”
她以为他们表明心意后,他可能会多留一段时间。至少不是现在。
“纪侍卫……
走了?”圆荷后知后觉,“怎么会……”
可他一个身有奴籍的人,离开公主府又能去哪里?除非改头换面,逃去别国,否则只要在大魏境内,他永远是奴籍,没法正常生活下去。
云惜平日里最喜欢纪珣这个侍卫,甚至为了他不惜赶走从小青梅竹马的应南风,他这一走,她必然避免不了伤心,更何况今日……
“圆荷,备马车,我要去一趟丞相府。”
云惜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她擦了擦眼泪。
纪珣才刚走不久,他或许还在谢将军手下。前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打听着镇西军的消息,盘算纪珣可能离开的日子,如今父皇忽然驾崩,谢将军那边必然有了新的打算,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云惜想找到纪珣,不是阻止他离开,而是问他为什么骗自己,明明是去边疆,却骗她说回家乡……她更想正儿八经地和他告别。
……
夜深,谢府。
此时的丞相府也尚未熄灯,帝王驾崩一事把谢丞相忙得不可开交,谢相如今不在府中,谢家二公子早已和别人私奔,如今前来迎接的是谢宴歌。
谢宴歌大半夜被叫起来,知道是云惜要来,便臭着脸前去迎接。
一开门,看见黑夜中那张有些煞白的脸蛋、湿漉漉的杏眼,他靠在门边,习惯性的恶语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是你。”
谢宴歌没有行礼,一双略显刻薄的凤眼掀起盯她。他知道云惜不在乎这些,眼下没有长辈,他也懒得装样子。
纵使平日关系再差,谢宴歌此刻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他已经知道了宫中的消息。今日病逝的不只是皇帝,更是她的父亲。
云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起头:“谢将军在吗?”
谢家人一向注重亲缘,谢将军至今仍未娶妻,回长安时依旧住在相府。因为一年到头大多时候都守在边疆,回长安只是少数日子,所以他没有自立府邸的打算。
“在。”
谢宴歌侧身,淡淡答了一声,随手解开大氅,在云惜进门之时披在她肩上,他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单衣下的平坦胸膛,雪白微鼓的胸肌若隐若现。
圆荷顿时瞪大了双眼:“!?”
谢宴歌此人平时就欠揍,每一有动作,都能把云惜无语到。她现在心情正不好,忍不住瞪他:“这么热的天,你还嫌我不够火大吗?”
“……”谢宴歌沉默一瞬,随后白了她一眼,“呵,不识好人心。”
云惜只骂了他一句,没空再和他继续斗嘴,径直往里面走去。谢宴歌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打量她。
谢将军果然也还没歇息,他刚与人比完武,正在院中休息擦剑,见云惜忽然来访,眉头一挑,讶异:“柔嘉殿下?”
他站起身行礼:“节哀。”
云惜已经数不清多少听到这句话,她已经失去了父皇,她不想再错过纪珣的最后一面。
她开门见山地问:“谢将军,我可否在你这儿找一个人?”
谢将军敛神:“臣竟不知谢府还有其他殿下认识的人,是谁?”
“我的侍卫,纪珣。”云惜道,“我知道谢将军曾想让他归于镇西军麾下……可是,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谢将军面色一顿,随后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思索。沉默片刻后,他道:“臣的确记得有这么个人,不过殿下可能弄错了。您的侍卫当初拒绝了臣,如今自然没有后话。”
闻言,云惜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来你这儿?”
……除了投奔镇西军,他又能去哪里?
“臣可以确定,镇西军中没有这号人。臣带回来的十几位精兵部下都在长安郊外落脚,如若公主不信,可随臣一同去看。”
“……”
云惜忽然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剧情似乎脱轨了。
谢将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可是……
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失去了纪珣的线索。
云惜头一次感觉到,除了对剧情本身的那点了解,她似乎对纪珣一无所知。
他肯待在她身边的时候,任凭什么事也难不倒他,可是只要他愿意,也能一眨眼消失在人海中,她甚至无迹可寻。
她不知道他曾经的家乡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过短暂的温存,就像一场梦,忽然被惊醒了。
她该去哪里找他,他还会再回来吗?
以前云惜十分确定,可是现在她却拿不准了。
他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此时,云惜忽然想起来,昨天纪珣在棠花树下对她说的话。如今仔细回味,终于解出了其中真正的意思。
原来他不是要去边疆……而是真的想带她私奔。
她拒绝了他,他肯定也以为,她拒绝了他的心意。可是那时她脑子里只有原著剧情的走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含义。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终于想通的云惜心中除了懊悔以外,还剩下愠怒和无奈。他怎么为了“报复”她的拒绝,特地选在今天离开?!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我知道了,多谢谢将军。”
现在,哪怕他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想搭理他一句话。
第54章 东山再起
夏日过后,凉秋已至。庭院内的花树大多都枯萎了,叶子快要凋零得一干二净,整个公主府也死气沉沉。自皇上驾崩后,全长安寒食素衣三月,原本光鲜亮丽的公主府也换上了黑灰色的装潢,像是被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
摄政王上位后,以原先谢丞相的手段,很快便将长安局势暂时平定下来。不过这种安稳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帝位空悬一天,暗处的隐患便多增加一分。
先帝遗诏,云惜诞下皇子后便会被册封为监国公主,和摄政王一起辅佐幼帝。但是云惜并没有所谓的政事天赋,在府内养胎的期间,她只能不停地学。
现在云惜倒是不用担心请来的夫子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因为原著剧情已经大部分偏离了轨道,这都得益于她之前的努力。
但也正是她的刻意扭转,让她失去了纪珣的音讯。
这三个月,云惜每天都会想起纪珣,想起他临走那天对她说的话。
事后仔细考虑,她也觉得是她太过含蓄,如果当时能直接告诉他,或许就不会让他一声不吭地走掉。
云惜肯定,纪珣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她怨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一走了之,可是时间一久,还是舍不得继续责怪他。云惜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愿意回来,她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他。
可是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连锦衣卫也搜寻不到他的消息。云惜时不时忍不住想骂,可是找不到发泄对象,只能埋头看书。
帝丧后一月,摄政王谢勋接管朝政,而后没多久,又以寻先皇后旧物陪葬之名,下了江南,一去就是半月。
又没过多久,边疆战鼓敲响,谢将军领着镇西军精兵部下离开了长安,不到一月之久,便听说边关战事告捷,大败梁军,随后又乘胜追击到了关山北。
云惜自己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直到谢勋从江南回来,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天凉了,添件衣裳罢。”
书房内,香炉飘烟,纸墨的气味淡然舒适。
圆荷拿着一件外袍披在云惜肩上,她正坐在案前看书,翻阅前朝的政绩摘要,在屋内烤着火,手指却没有多
暖和。
许久,云惜终于停下来,揉了揉眉心和酸痛的眼睛,随后瞥向铜镜中的自己。
三个月,她又瘦了许多,眼下有掩藏不住的淡青,双眼疲惫无神。
“要吃点小食吗?”圆荷问道,“奴婢吩咐膳房去做。”
云惜蹙眉,抬手:“不必。我没胃口。”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她装怀孕装多了,这个月倒真给她装出些身体毛病来了。
一开始还能坚持每天大早上起来看书,现在得睡到快中午才起,从前喜欢的很多菜式,如今看了也没胃口,甚至闻见了还会犯恶心。
唯一能入口的只有蜜杏,秋后的杏子腌久了发酸,刚好戳中了她的胃口。如今她反倒不爱吃纯甜的蜜杏,得带点酸味才好。
云惜觉得自己真的熬出病了,不吃又馋,吃了蜜杏,又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纪珣。
她记得,他说他的家乡产杏,每年都有吃不完的杏子。
这么久过去,他应该早就到故乡了吧。他没有向公主府传回过任何消息,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她,以他将要弱冠的年纪,在家乡估计都把亲事订好了。
云惜一想起这个就来气,一气就头疼肚子疼,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圆荷看出她最近状态不对劲,于是提议道:“殿下,不如奴婢去找太医看看?”
如今云惜身子特殊,为了掩人耳目,定期便要请太医进府开“养胎方”,而能进她府内的太医,全都是谢丞相吩咐好的,可是信任。
云惜也觉着总是疲倦,于是道:“去吧。”
想起那天父皇的事来得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喝那碗避子汤,之后事情太多,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等她想起来时,已经过了大半月。
圆荷领了命,退下了。
云惜一个人继续留在书房,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肚子。
她不知道事后十几天喝避子汤还有没有效果,但……
云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害怕还是欣喜,总之让她平静不下来。
她应该……不该吧?
那一晚虽然做了很多次,弄了很多在里面,可是事后不久纪珣也帮她清理出来了。
他手指纤长,应该没有哪出遗漏才对。
云惜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不禁开始想如果她肚子里真有孩子该怎么办。养是养得起,可她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母亲的准备。更何况,孩子的爹至今下落不明。
这样一想,云惜更讨厌纪珣的不辞而别了。
怀着几分莫名的忐忑不安,半个时辰后,云惜终于等到了圆荷请来的太医,为她把脉就诊。
按以往,请来的太医多半会乱掐一会儿脉象,告诉她多吃点安胎药,随手开了一张她永远也不会去吃的药方,然后匆匆走人。
如此流程,云惜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遍。
然而今天的太医却皱了皱眉,像是真把出了什么东西,让云惜不禁提起了好奇:“怎么样?”
她该不会真有孩子了吧?
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后该叫什么名字好……
这一瞬间,云惜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好像眨眼间便看到了一个长得既像纪珣又像她的孩子围在她身边跑。
“殿下最近睡得太晚,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那太医说,“再这样下去,脑子便会产生幻觉,对身体损害极大。”
云惜愣了一下,随后红着脸让太医靠过来,那太医遵命,然后便听见她小声说:“我怀孕了吗?”
“殿下,您的确怀是怀了皇嗣。”太医压低声音,“所有人都知道,殿下不必到处强调。”
云惜突然明白了:“……”
她没有怀孕,只是最近太过紧张,总是幻想自己真的怀孕,导致身体也被影响了。
“行了,你下去罢。”云惜恹恹地摆手。
那太医退下,圆荷上前给她按肩,见她闭着眼睛依然疲惫,便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殿下,奴婢之前进宫去请太医时,遇上了几个外邦来的人,似乎是别国的使臣。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戴着面具,气度和谈吐不凡,听说似乎是哪个国的太子呢,专程来大魏拜访摄政王和谢将军。”
云惜没有睁眼:“……太子亲自出使大魏?”
她不记得大魏和周边哪个国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不过如今她马上要当监国公主,对这种政事必须关心一下。
“谢将军已经回来了?”
“嗯。谢将军是前两天刚回来的。”圆荷道,“您月份上来了,不方便到处走动,这件事摄政王还未派人通知过公主府,不过被奴婢碰巧撞见了。”
云惜颇为平淡地应了一声。
自从知道纪珣没有去镇西军后,她便彻底对谢将军收回了关注,只听说他这几月在边关的战事十分顺利。
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神情恍惚,又问:“那位太子叫什么名字,哪国人?”
圆荷见她脸色缓和了些,于是笑着说:“据说姓‘季’,是晋国太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云惜指尖微滞:“哪个‘季’?”
“禾子季,叫季怀叙。”
“……哦。”云惜冷漠回答,“晋国,不是早就亡了吗?”
“在这位季太子手上又活过来了,如今已经收复了昔日晋国的几座要塞城池,重立国都,势头十分强劲呢。”
云惜这些天身体不好,没来得及打听最近发生的事。她没有兴趣去接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太子,只想着明天去把接下来要处理的奏折取过来。
现在她已经能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政务,摄政王也不惯着她,一向喜欢把这些杂活交给她来做,然后再点评她的谋策,颇有他年轻当丞相时辅佐先帝的行事风格。
“圆荷,明日备好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第55章 身孕几月
皇宫。
进宫之日。云惜卯时便起了床。如今皇宫中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她想见的人,她不想多待,只想早去早回。
她在旁人眼中怀有身孕,相当于被软禁在公主府,而长安也一直在传,摄政王与柔嘉关系不合,似乎把谢勋当成了意图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摄政王并未澄清此谣言,反而任由旁人流传,云惜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于是也配合着,尽量与他相约夜里见面。
到了皇宫后,云惜并没有看到谢勋,于是便在勤政殿附近等了一会儿。
天尚未亮,圆荷去别殿续手炉炭火,云惜独自一人站在宫墙边,望着红墙头上伸出的枯枝,秋至叶落,了无生机。
她的人生也像这树一般,绚烂过后迅速凋零。
云惜不知道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剧情偏离后,她已接受了对亡国的必然,如今的暂时安稳,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该来的总会来。
她也不再妄想纪珣从边关回来,来长安救她。
“系统,如果我真的死在长安战乱里,接下来会去哪里?”
【系统:根据目前的剧情偏转度,无法确定宿主是否会死。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宿主死后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云惜:“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
本来还想着能靠系统去别的世界混一混,这下是毫无退路了。
【系统:不要绝望了宿主,据系统检测,你已经成功把触发限制剧情的概率压到了30﹪,并解锁了隐藏支线,这一点已经超越绝大部分宿主了。】
云惜只听到了后半句:“我这么累死累活,结果只压到了30﹪?”
【系统:宿主这么快就忘记了,这多出来的30﹪是你和主……】
它话说到一半,云惜忽然想起来纪珣的事,连忙打住:“我明白了,别说。”
她现在不想提起那个人。
“等等,你说了什么?”云惜又问。
【系统:……】
系统直接陷入了沉默,云惜正疑惑着,身后忽然走来一行人,似乎是宫中的侍女和侍卫,从另一个殿中出来的。
“这下可如何是好,万瑞公主这么一闹,得让外邦人看我们笑话了。”
“我们公主如今到了始婚年纪,天姿国色,身份也尊贵,无论如何也是配得上那位的。”
“只可惜如今陛下不在了,要是陛下还在,定会为公主做主。”
云惜对这些侍女的
声音有些耳熟,正是她那个四妹妹云漪身边的人。她知道她平时作风随意,为了避免碰上限制剧情,后来就逐渐和她淡交了。
她并不想被这行人看到,于是便在他们还未走近之时,绕去了另一个地方。
正当云惜走到一棵海棠树下时,背后跟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圆荷,正准备回头,却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
“公主?”
云惜愣住:“怎么是你?”
跟了她一路的应南风站在不远处,他已经变了许多,眉眼间充斥着忧郁的戾气,也换下云惜幼时送他的那把佩剑,只是看见她时,依然双眼通红,快要哭出来似的。
云惜顿时有些尴尬,唯一的出路被堵住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寒暄:“听说你去了我四妹妹宫里,过得还好吗?”
应南风死死盯着她:“公主觉得呢?”
云惜瞥见他瘦削的脸颊和青黑眼圈,用脚想也知道,肯定被她那个妹妹榨干了。
她知道云漪的性格强势,想得到的东西,哪怕拼了命也要拿到手。哪怕应南风不从,云漪也有的是办法霸王硬上弓。
不过云惜实在没心情心疼他,僵硬地笑笑:“受宠就好,至少不缺吃穿。”
听见这话,应南风顿时更应激了,他咬着牙说:“托公主的福。臣知道那日是臣做错在先,可是臣没有想到,公主竟然做得这般绝情。”
“听说公主手下那个纪侍卫已经叛主逃跑,臣还以为他究竟有多忠心,能得公主如此青睐。”应南风道,“想来也不过如此。”
云惜:“……”
今日是有什么倒霉运气吗?谁都要提一嘴纪珣。
她不太想搭理他,抬脚准备离开,应南风一动不动地堵住去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如今在殿下眼里,臣连多看您两眼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应南风忍耐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像上次那样,急匆匆地对她动手,毕竟这里是皇宫,云惜的身份也更为尊贵了。
他只想隔着一段距离,再碰一碰她的衣角,哪怕让他跪下来,只有一刻也好。
“如果公主愿意,臣依然想回到您身边,哪怕做一个留府侍卫也好。”
想着,他终于克制不住,抬手想去拽她的衣角。
云惜顿时皱起了眉,她正想退后,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掷而来的石子忽然击中应南风的手腕,竟硬生生将其弹开。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应南风被迫收回手,抬眼望去,只见那海棠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掀起垂落的海棠枝走出来,身形颀长,气质不凡。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稳重,慢条斯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应侍卫,贵国万瑞公主正在找你。”
应南风看见那人,眼中流露出几分愤恨和怨气,却也不得不提剑转头离开。
云惜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来者,一回头却不由地愣了神。
“你是……”
她瞪大双眼,那男人依然站在海棠树下岿然不动,暗纹玄氅上仿佛铺了一层霜露,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一张牡丹纹金面遮住了全脸,只露出优越的下颚线条和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瞳眸。
那张金面,触动了她的记忆。云惜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个打扮与大魏侍从衣着不同的男人跑过来:“主子,您……”
那男人看见云惜,一瞬间转变了态度,先对云惜行礼:“拜见长公主。在下是前不久从晋国来的,这位是我朝太子殿下,还未见过公主画像,故未认出您来。”
云惜回过神,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晋国太子。
她还以为是……
云惜垂眸,心情不由地低落下来,又瞥了一眼那位季太子。
太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身高,气质,甚至连那张面具……可是云惜听得出来,声音还是有些不一样。
云惜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多谢季太子方才出手相助。”
那站得如磐石一般的男人终于动了动,答道:“嗯。”
“方才不知道您竟是大魏柔嘉公主,颇失礼节,还望殿下海涵。”他低首行礼,像是认真学过大魏礼仪,从容自若,挑不出一丝错。
云惜试图让自己不要在他身上找某人熟悉的影子,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正在此时,圆荷也找到了她。
“殿下,您怎么跑这里来了?奴婢到处都找不到您。”圆荷把烧暖的手炉递给她,“如今天凉,你还有身孕,可千万要小心身子。”
话音刚落,云惜忽然瞥见对面的男人手臂一僵,喉结微滚,像是有话要说。
云惜疑惑:“季太子,你怎么了?”
“……无事。”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然淡定,下一刻却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的身孕,有几月了?”
云惜:“……?”——
作者有话说:一更
第56章 求娶
他问得如此莫名其妙,云惜顿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在打探大魏皇嗣的情况。
“已有三月。”云惜答道。
那黑袍男人沉吟片刻,目光盯着她的小腹,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便见他别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既然如此,公主当好生休养。外头风大,不如进殿避一避?”
云惜笑着摇头:“没关系,这孩子随爹,身体强健得很,吹一吹不要紧。”
压根就没有,更谈不上伤身体。她最近确实状态不好,但还没有弱到被风吹倒的程度。
“说起来,这个时辰尚早,季太子怎么会在宫里?”她问。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孩子尚且不重要,但公主自己也要保重凤体。天寒露重,殿下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伺候,令夫实在不知疼惜。”
云惜看着他冷淡的黑瞳,不知不觉也被带偏了:“其实,我还没有成亲……”
这么说,会显得她为人作风不对,听说晋国风气保守,应该不太能接受。于是云惜又添了一句:
“不过我心中已有了一位未婚夫婿,只是这几月突逢帝丧,耽搁了婚事。”
闻言,男人又是一阵沉默,眼神变了又变,然而云惜不太看得懂。
他看似风轻云淡地问:
“不知是长安哪位公子,能得柔嘉公主青睐?”
云惜感觉有些奇怪,哪有人一上来就问这么详细?就算想打探大魏底细,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恕我无法透露。”云惜回答道,“我夫君性子腼腆避世,不太喜欢外人提起他。”
“……是我失礼了。”他下颚紧绷,唇角轻扬,“我此番前来,有要事找贵国摄政王商谈,不知殿下可否赏脸带路?”
正好云惜也要去找谢勋,这位季太子之前帮了她,她也不好拒绝:“嗯。”
两人结伴而行,一同去往勤政殿。云惜与他隔得不远不近,有半臂距离,她臂弯间垂下的披帛时不时被风吹动,赤红轻纱拂过他冰冷的革制黑靴。
他站在她身边的感觉,让云惜不禁又想起了故人,她不敢抬头细看,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的影子。
“你来大魏住了一段时日,可还习惯?”云惜随口问。
“一切都好。”
“你从前来过长安吗?”
“第一次来。”
云惜想了想,实在忍不住,把心里憋的话问出来了:“季太子如今是孤身一人吗?”
他不假思索:“未曾娶妻。”
“……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可否有兄弟姐妹?”云惜道,“比如与你长得很像的兄弟?”
他思忖片刻,语调平淡:“我母后膝下只有一子,没有同胞兄弟。至于其他兄弟姐妹,倒是有不少,不过都死了。公主想必也听说过我朝从前的事。”
云惜自知这个问题问得不太好,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打探到纪珣的下落,她也愿意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问。
“那你来大魏,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在战场上受了些皮肉伤,疤痕未愈,不便吹风。”
云惜又沉默了:“……”
“公主为何会问起这些?”男人语气随意,漫不经心地问。
云惜勉强笑了笑,故作调侃:“难道只许太子殿下盘问我,不许我好奇你的事情吗?”
他停顿了一瞬,随后轻笑一声,垂眸认输:“公主说的是。”
两人没再说话,继续并肩走着,在云惜没有转头之时,并未发现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云惜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不是纪珣,也不认识纪珣。
他虽然和纪珣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性情却有些许不同。比如纪珣就从来不会对她笑,说话也直白得像块木头,相比之下,这位季太子气质矜贵,举止从容,冷淡却不失礼节。
尽管如此,她现在满脑子依然都是纪珣,得知季太子与纪珣毫无关联时,她也没什么心思和他继续聊了。
而他却主动打开了话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从大魏风俗问到民生闲事,云惜逐渐放下了防备,发觉此人倒也是个幽默风趣的正人君子,确实如圆荷所说的那般风度翩翩、谈吐不凡。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跟着的那名侍从,已经被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吓到大气都不敢喘。
……
勤政殿。
两人步行到达殿前时,刚好碰上宫人告诉他们,摄政王已经回来。
一道青绿色倩影从殿中哭哭啼啼地冲了出来,撞到了云惜,却并未回头,径直走开了。
幸好身后一双大手及时接住了她。
“……多谢。”云惜站直身体,一时有些尴尬,而对方那只手依然扶着她的腰。
直到她轻咳一声,他才缓缓收回手:“失礼了。”
“没事。”
两人还未走进去,摄政王谢勋便提前走了出来,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他眼中。
云惜迅速与他拉开距离,道:“本宫此次前来,是想来取今日的奏折。”
谢勋自然明白,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于是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人:“原来是季太子大驾光临,难怪万瑞公主又跑到我这儿闹腾来了。”
闻言,云惜不禁瞥了季怀叙一眼。
他……和她的四妹有什么关系?
“自从那日太子初到魏宫,恰巧碰见了万瑞公主,便引得四殿下一见钟情,闹着要去晋国和亲。”谢勋说道,“不过我终究不是皇室族亲,无权替她定下婚事,惹得她三番五次惊扰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季怀叙收敛了神色,眸中冷淡:“万瑞公主国色天香、性情率真,值配良人。本宫此番来大魏,的确有意向贵朝公主求亲。”
云惜不由地看向他。
刚来不久就要求娶大魏公主,这意图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但她的确听说,这位晋国太子手段厉害,文武双全,在政事上也颇有建树,大魏能得此盟友也不错。
谢勋似笑非笑:“哦?不知太子殿下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此事我做不了主,但柔嘉公主身为长姐,应该比我说得上话。”
云惜眨了眨眼,并没有说话。若她只是普通的姐姐,妹妹的婚事自然轮不到她做主,应该请示皇后和其生母,但对方是晋国太子,牵扯到前朝政治利益,她身为监国公主就有责任了。
她想,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无论他开口求娶谁,她都先含糊一下,然后再去和皇后她们商量。
正想着,云惜发觉对方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以为他心有顾虑,便笑了笑:
“季太子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作者有话说:二更
第57章 坦白
秋日里,天边泛起鱼肚白,星辰稀疏。红墙绿瓦的勤政殿前,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被一番追问后,季怀叙并未正面回答,他沉默片刻,随后淡淡说道:“其实,我早已考虑好,只是现在不便多说。”
谢勋见他如此遮掩,也不好多问,于是道:“明日宫中要给本王的胞弟举办凯旋宴,不如到时候季太子再说一说人选,如何?”
季怀叙微微颔首,算是应下来了。
云惜不明白,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有什么人是不好说的?
若是他直接在宴会上求娶,她连去和皇后商量的时间都没有。
她疑惑着,随后看着谢勋又和季怀叙聊了几句她听不懂的事。
“殿下,随臣进殿罢。”
终于轮到她了。云惜跟着谢勋进殿取奏折,发现这次倒是堆得很少,应该几天就能处理完。
无意间,云惜瞥见他书桌上的花瓶中插了一枝枯荷,忽然想起前个月谢勋去江南的事。
她问道:“本宫听说摄政王前段日子去了江南,所为何事?”
谢勋没料到她会主动问起,不过神情却颇为轻松:“臣早就和殿下交代过,是去寻先皇后遗物。”
可是,母后从前的东西早已不在江南了,自从她和父皇去了京城,那里便再也没留下任何和他们有关的东西。
云惜:“……不知摄政王是否知道,最近云厉皇叔在长安的所作所为?”
“他在捏造你我不合的谣言?”谢勋眉头一挑。
云惜点头:“而且风声还不小呢。”
“让他去吧,把此事闹得越大越好。”谢勋半眯起双眼,“铺了这么久路,也该收网了。”
云惜心中一沉,虽然她不知道谢勋这些天来在谋划什么,但她隐约意识到,她的处境将会变得不太好看。
“殿下放心,臣答应过先帝,会护殿下平安。”谢勋安慰她。
云惜僵硬地笑了笑:“……”
这件事,恐怕不是他说得算。毕竟她是提前看过剧情的人,在原著中的谢勋根本没有护住长安。
“明日的凯旋宴,你也来吧。在府里闷了这么久,也该出来活动筋骨了。”
云惜答应了下来,叫人搬走了奏折之后,也不打算多留,径直出了门。
殿外,季怀叙并未离去,他一身玄衣站在晨光中,背对着她,身姿挺拔,背影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某个人。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他。
“季太子还没走?”
云惜笑着过去,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他回过头,那张面具在晨日下折射出金光,眸子平添了几分锐利的冷意,与她对视:“……找不到出宫的路。”
云惜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这里宫女这么多,随时供季太子差遣。”
季怀叙:“我怕生。”
云惜:“……”
看着他满眼冷傲地说自己怕生人,云惜莫名有种不知从何处吐槽的无语感。
不过看在他像纪珣的份上,她强压下了表情,说:“正好我也要出宫,季太子随我一起罢。”
季怀叙点头答应,在她抬步时,又像两人来时那样,与她并肩而行。
圆荷和他的侍从跟在后面,与他们相隔较远,两人也明白自家主子或许会谈起他们不能听的话题,于是自觉地低下头。
然而这一路上,季怀叙都未再说话,
他步履稳重,沉着冷静,云惜觉得这样也挺好,他不说话,她也可以轻松一些。
走到马车前时,云惜准备上车,季怀叙忽然伸手,探向她脸颊边,云惜被吓了一跳,还未等她转头,他便收了回来,指间夹着一片枯叶。
“……多谢。”云惜脸颊变得有些热,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他伸手的那一刻,她好像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
云惜抿唇,抓紧了衣袖,最终又问道:“季太子,给我吧。”
季怀叙停顿片刻,随后将手中的枯叶递给她,手掌翻转间,云惜看清了他的掌心,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记得纪珣的掌心有一道伤痕,是为了保护她留下的。
云惜低垂眼眸:“多谢。”
“方才一路上委屈公主了。”季怀叙说。
云惜:“嗯?”
“公主似乎不想与我同行,强人所难,实在失礼。”
“并非如此。”云惜解释道,“只是季太子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所以……”
“不知公主可否告知?”他眸中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云惜深吸一口气,既然他都问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是她先把他当作了纪珣的影子。
而且,她也想试着放下这段无望的思念。
“是我从前的心上人。”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离开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你与他有几分相似,让我想起了他。”
季怀叙静静地听着,那双漆黑的瞳眸一动不动,琢磨片刻后,说:“公主的心上人,是那位逃了婚的谢公子?抛弃怀孕的未婚妻,确实是禽兽作为。”
云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种事也打探到了:“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恕我直言,除开谢公子这般重臣之子,公主口中的其他心上人,该不会是上不了台面的面首?”
闻言,云惜反驳道:“在我眼里,他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喜欢他,就这足够了。”
“区区面首,能得公主惦记至今,幸好他走得早,还没有待到令你厌烦的程度。”
云惜微微蹙起了眉:“我以为您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以身份贵贱看人。”
“未见得公主不是如此。”季怀叙冷冷道。
“我自然不会像你一样,一开口便要求娶一国公主,为了巩固晋国地位,付出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云惜也毫不留情,“若不是局势所迫,我会与他成婚,让他做我的驸马。”
就算纪珣没有当上大将军,她也不会嫌弃他,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远离这块纷争是非之地,只带着他和圆荷离开。
可是现实哪有这么容易,她失去了父皇,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离不开长安,也留不住纪珣,将来也留不住她拥有的一切。
她天生就不懂那些权力纷争,却还是被她父皇一句话推到了漩涡中心,但他们却从未告诉她,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相比之下,云惜只像一颗棋子。
“这就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季怀叙注视着她。
云惜:“这和你无关。”
她已经不想和他多聊,抬脚要上马车,下一刻却听见背后传来低沉压制的声音:
“公主说我与那位故人相似,既然如此,不如请公主考虑一下我?”
云惜顿时愣住了。
“方才在贵朝摄政王面前,我不便直说。其实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公主,便萌生了求娶之意。”
云惜现在要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病了。
“抱歉,我已有身孕。”
本以为他听到这句话就会放弃,毕竟一国太子妃怀着别人的孩子,这根本不是常人能接受的,更何况是在风气保守的晋国。
“生下来,我养。”季怀叙平静地说。
云惜凝滞了片刻,随后心中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
皇宫外小道。
段松在这里等了许久,直到天完全大亮,才看见一袭黑衣缓缓走来。
身边的侍从低着头,一声不吭,气氛十分压抑。段松问:“怎么了?谢勋惹你了?”
男人停下脚步,并未回答他的话,低眸盯着手中一直藏着的花钿,神情晦暗不明。
段松瞥见他耳边红了:“这么点风,把你吹冻着了?”
他一个人衣着单薄地站着这都不嫌冷呢。
“云惜打的。”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冷静地叙述一件事实。
段松:“???”
如今他已经是晋国太子,云惜居然还敢毫无顾忌地出手?
“现在你倒是可以报复她了。”段松颇为嘲讽地说。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了他手里的花钿,还没看上几刻,就被他藏住。
“谢将军那边安排好了吗?”季洵面无表情地说。
“明日凯旋宴便可一举拿下。”段松道,“只要此事一成,那边自然会自乱阵脚。至于云惜……摄政王应该会安顿好她的事。”
季洵沉思片刻,袖下的手攥紧了花钿,最终一言不发,朝前方走去。
第58章 季洵
镇西军在边关大战梁军的战绩传遍了整个长安。
按从前的惯例,理应封赏功臣,但谢将军却以帝丧不宜大赏为由推拒,只应下了一场凯旋宴。
云惜也受到了邀请,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将军,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镇西军中找到想见的人,但她仍想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云惜起来收拾,圆荷为她挑了一条霓裳石榴裙,正是从前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当初纪珣一眼挑中的那条裙子。做过改良后,看上去端庄得体,也正好能遮掩她的小腹。
站在镜前,云惜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感觉瘦得有些太明显。
“圆荷,去取我的枕包来。”
给腰腹绑上硬邦邦的枕包后,再用衣裳遮盖起来,总算有几分怀孕的感觉了。
“殿下,府外给你送了一封信,说是您在皇宫里遇见的那个季太子送来的。那送信的侍从说要您及时查看,解释昨天的误会。”圆荷说道,“要奴婢念给您听吗?”
云惜手指一顿,瞥向那封白金烫花云纹的信,想起了昨天的事。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表面上看着如此有风度的男人,私底下竟然好有夫之妇这一口。
云惜昨天本想借着她已有身孕的事打消季怀叙的念头,可是他不但没退缩,反而说了一番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哪怕他和纪珣再像,她也不会把他当成纪珣。况且,他只是身形和声音像,万一摘下面具是个丑人怎么办?
“我不想看,放在那里吧。”
“是。”
……
进宫的路不算长,半个时辰便到了。
这次前来的还有长安许多名门贵族,算是自从皇帝驾崩后的第一场热闹宴会。
云惜不想太声张,静悄悄地下了马车,走到女眷那边。还好此时尚未正式开宴,宾客都较为零散。
不远处,许多贵女小姐围着几位公主,闲谈最近的闺中趣事,笑语盈盈。
“哎,听说最近晋国那边来了位皇子出使,不知这次会不会来。”
“那可不是一般的皇子,还是晋国太子呢,早年间大晋灭国,全靠这位太子才能东山再起,据说咱们谢将军也和他认识,在边关受了季太子不少提议,才能如此顺利地击退梁军。”
“四殿下见过那位季太子吗?”有人问,“听闻四殿下最近对季太子看得很紧呢。莫不是……”
被围在人群中的云漪娇笑两声,随后有些骄傲地抬起头:“本宫自然见过他,两国若是和亲,肯定是本宫嫁到大晋当太子妃。”
“这么说来,季太子对四殿下一见倾心喽?”
“他不喜欢本宫。”云漪说,“不过,本宫想要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我可是听说那位季太子来大魏后从未摘下过面具,说不定是长相丑陋呢。”
“他这般身段和气质,容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大皇姐从前不也有一个喜欢遮面的面首吗?本宫不过也想尝尝这种男人的味道罢了。”
众女谈论这个话题时毫不避讳,精确无误地落入了云惜的耳中,她沉默了:“……”
原来只是在跟风她的喜好吗?
可是云漪看错了人,以那位季太子丹的德行,估计会让她失望的。
后来她们不知又聊起了什么,开始窃窃地笑了起来。云惜觉得有些无聊,便独自走到一边的树下。
今日早上刚下过雨,秋寒一冻,干枯树枝上仿佛挂了冰晶,在日光下散发出银彩。
云惜抬头看,叹了一声气。
她又想念夏天的日子了。
她想看花,想泛舟赏湖,想和自己最珍视的人待在一起。
正想着,背后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递来一枚花钿,有些眼熟。
云惜愣神,回过头,又看到那张熟悉的金面。
季怀叙不知何时接近她,站在她身后,漆黑瞳子定定地凝视她。他今日身穿玄蓝长襟蟒袍,乌发束于墨锦金冠中,眼神幽深如渊。
云惜认出来,那是她昨天戴的花钿,不知何时落到了他手里。
“我的信,殿下看了吗?”
云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彻底让他死心:“看了。我……”不会答应你。
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一只大手扣住了腰身,紧接着跌进了季怀叙的怀里,冰冷的金面贴上她的脸颊,将她剩下的话语堵在口中。
一个突如其来、措不及防的吻,让云惜蓦然瞪大了双眼。
他的吻沉重又晦涩,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仿佛压抑许久的深潭顷刻间掀起巨浪,要将她生生溺死在其中。
紧握着她的腰,云惜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可是这种久违的窒息感,又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他也喜欢用这种掐死人的力道抱她,完全不知收敛。
这个人……怎么敢?
云惜挣扎地推开他,却被箍得更牢,余光瞥见他身后不远处有人走来,她心急之下,咬破了他的舌尖。
“咳咳……”
后面两声轻微的咳嗽传来,季怀叙这才放开她,黑瞳中只剩下她的倒影,指腹抹掉唇间的血,气息撒在她的面颊上:“……等我。”
云惜被他奇怪又熟悉的眼神吓住,回过神,他已经匆匆走远,临走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来者是段松,她已经许久没见到段松了,对方和季怀叙一起离开,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云惜怔怔地低头,看见手中之物,倏然瞳孔一缩。
双凤盘旋玉佩,是她生辰那日送给纪珣的那一块。
原本的坚定陡然间崩塌,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季怀叙……纪珣。
云惜脑中冒出了一个不敢确定的猜测,她顾不上其他,连忙提起裙摆去追。
刚才还在附近的人,此刻却不知所踪,云惜一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的身影。
“姊姊,宴会开始了,你在找什么?”
不远处的云漪发现了她,特地走近询问。
云惜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陆续进场的人,深吸一口气:“四妹妹,我想问你一件事。”
云漪从小就喜欢和云惜一起玩,这会儿也没有拒绝:“姊姊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不过……可别说养胎之类的问题,我可拿不准这种事。”
“我想知道,那位季太子大名叫什么?”
云漪被她求知的眼神惊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也不清楚,听摄政王说,怀叙是他的字,他的大名……好像叫季洵。”
“……”
“季洵……”云漪琢磨了一会儿,“姊姊有没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我第一回听到时,总感觉以前在哪里听过呢,不过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季洵。
纪珣。
云惜忽然眼眶一酸,抿唇沉默。
原来他是晋国太子。
难怪以前她总觉得,他那一身本事不该是奴隶堆里养出来的。
亡国太子来长安,连名字的谐音都不知道换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所以……他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
云惜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那枚双凤佩。
她一定要找到他,问清楚之前不告而别的事。
第59章 造反
宴席开场,歌舞升平。
云惜一个人走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转着。她没有找到纪珣,自从他刚出现的那一段时间后,整个人又像蒸发了似的,哪里都找不到。
她已经错过了宴会开场,如今却也不想再回去。
“系统,你没有告诉我,纪珣还有这样的身份。”云惜开始拷打系统。
【系统:按照原属于你的剧本,确实不该知道。】
云惜:“什么叫我不该知道?”
【系统:原著剧情中,没有关于柔嘉长公主对纪珣的感情线,除了限制角色以外的人,你都不该了解。】
云惜冷笑:“呵呵。”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拿过完整的剧本吧?
这个**系统。
事到如今,云惜也只能认命,谁让她偏偏重生到一本限制权谋文里。
至于纪珣……云惜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以来瞒着她,但她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
或许之前离开,只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
要曾经的一国太子寄人篱下,过着受人奴役的生活,换作是她也无法接受。
如今他已经成了晋国太子,还会回到她身边吗?
云惜觉得不可能。
不过,能知道他还活着,而且也用不着她继续担心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终于可以开始谋划自己的后路了。
“殿下,原来您在这儿。”一个小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来,“摄政王正派人到处寻你呢。”
既然有人特地来找,云惜也不好让他们难办,于是点头答应:“好,本宫马上就回去,你们先走吧。”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陪着,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暴露假孕的事。
打发走小太监,云惜准备回到宴会。她刚没走多远,忽然一阵寒冷秋风吹过,将她腕间的披帛吹走。
她回过头寻找了一阵儿,发现披帛被吹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够不着。
云惜心道倒霉,也不打算去拿,然而下一刻,转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碰到了树梢上的披帛,取了下来。
云惜愣了一下,以为是纪珣回来了,她抬脚追过去,穿过转角,那人却转身走了。
一身白衣,不是纪珣。
可是,那人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侧脸,却使云惜直接呆在原地。
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再看到那张脸。
怎么可能,绝对是她的错觉。
……
回到宴会,众宾客已落座。
主位空悬着,皇后坐在右边,摄政王则在皇后之下,再旁边便是众王,南诏王云厉也在其中。
“柔嘉长公主到!”
话音刚落,南诏王云厉便偏过视线,目光落在云惜肚子上,打量片刻。
云惜故作镇定,在皇后身边坐下。如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谢勋立刻替她吸引了注意,与众宾客交谈边关战事。
敬过此次的大功臣谢将军后,云厉忽然拿着酒杯,要敬云惜一杯。
云惜没有忘记那次在南诏王府他故意使绊子的事,此刻也没有好脸色,只匆匆以茶代酒,冷着脸喝下。
“柔嘉殿下脸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最近受到了苛待?”云厉借题发挥,笑眯眯地说。
“多谢皇叔关心,本宫最近舒心得很,皇叔还是先顾好自己罢。”云惜怼了回去。
云厉并未就此作罢,反而话头一转:“本王近日听说,柔嘉殿下与摄政王在皇嗣一事上意见不合,整日将殿下困在公主府。本王倒是有些分不清,摄政王此番到底是在辅佐公主,还是想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整个宴会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谢将军也变了脸色。
然而谢勋却面不改色,道:“我也只是遵循先帝旨意,南诏王不必与我争锋相对,毕竟这皇位无论如何,只能落在先帝信任的人手中。”
云厉:“你的意思是,连皇室血脉也不顾了?”
“既然南诏王已经开口,那我也不再掩藏。”谢勋淡然道,“柔嘉殿下腹中其实并无皇嗣。遵先帝旨意,我已经找到了真正
该继承皇位的人。”
他说完,全场哗然,连云惜也惊了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辛苦地装,竟然一下子就被谢勋给戳破了。
她腹中确实没有孩子,可是这么一捅破,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厉冷笑:“谢勋,你终于承认自己狼子野心,欲图谋权篡位了?遵先帝旨意,呵,恐怕是你趁我皇兄驾崩前逼迫他写下传位于你的旨意罢!”
“本王早知道你的旧部都在江南集结,前几月下江南,又特地等谢将军回朝才宣布柔嘉无子,你只是为了拖延时日,好召集你的部下和镇西军回长安造反!”
对此,谢勋并没有解释,他冷静地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南诏王,你想抗旨吗?”
云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场面,她只觉得脑子十分混乱。
什么情况……怎么又是她没拿到的新剧本?
摄政王下江南集结军队造反……这些字是怎么组成一句话的?谢勋不是她父皇最忠心的臣子吗?
“……”
还没等她转过神,宾客中已有武将忽然站起身,连谢将军也缓缓起身了,一群锦衣卫鱼贯而入,举着刀,将整个宴会众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皇后和众臣被吓得脸色苍白,坐在位置上不敢乱动。
云惜正想开口,身后的裙摆忽然被拉了一下,回过头,是一个戴着金面的小侍从,他躲在屏风后,对她使了个眼色。
牡丹金面。
这份熟悉感让云惜下意识选择相信小侍从,在众人盯着摄政王和云厉之时,云惜悄然离座,跟着小侍从走了。
金面小侍从拉着云惜从一个没有锦衣卫围堵的地方溜走,随后撒丫子狂奔,云惜险些跟不上他。
穿过皇宫红墙,一匹棕马出现在云惜面前,马上坐着的人正是之前跟在纪珣身边的侍从。
“公主,我叫玄青。失礼了。”他从马上跃下,没等云惜反应,便一把将她托举上马,随后在身后扶着她。
云惜被冷风吹得额头发红,一件玄氅披在她身上,熟悉的冷香将她包裹住。
“我家殿下让我来这里接公主出宫,公主注意身子,扶好。”
话音刚落,玄青便驾马飞奔,朝出宫的方向跑去。
云惜呛了几口冷风,终于有机会问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纪珣人呢?我皇叔和摄政王……”
“太子殿下尚在贵国皇宫中,至于其他的,实在说来话长,等出宫后再与殿下一一解释。”
云惜抓紧了他的衣袖:“纪珣还在皇宫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隐约预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多太平。
大魏两方势力已经坦诚相见,接下来的便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虽然系统早已给她打了预防针,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以为纪珣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还是像原著那样,参与到了长安的纷争当中。
整个长安已经没有多少她在乎的人,兵变无法改变,她只想让自己在乎的人活着。
“他如今已是晋国太子,为何还要来大魏蹚浑水?”云惜焦急道,“你让他过来,跟我们一起走!”
玄青被她掐得面目扭曲:“嘶……公主,这是贵国摄政王与我家殿下的一场交易,必须说到做到,您就别管了。放心,等熬过此劫,殿下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变。”
他闭上嘴,没再继续说可能失败的后果。
云惜思忖片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随后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他复了国,明明可以待在晋国,好生当他的太子,然后顺顺利利地登基为帝。
“我家殿下说,他不想让你和他承受一样的亡国之痛。”
第60章 围攻
话音刚落,云惜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哽咽了一下,随后立马收起这副脆弱的模样,对玄青说:“他如今在何处?”
“公主,我家殿下只希望您赶快些出宫。”玄青回头望了一眼,急得满头大汗,“南诏王的人马上要攻入长安,再走就来不及了。哪怕公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孩子着想。”
云惜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发丝被寒风吹得乱糟糟,遮住了模糊的视线。
“是为了孩子吗?”
如果让他知道,其实她根本没有怀孕,会不会白担心一场?
哪怕他们之间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可是她还从未听他亲口承认喜欢自己。
早知道,就看一看那封信了。
“送我回公主府。”云惜沉下心,冷静地说。
玄青脊背一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他没有调转方向,反而快马加鞭:“不能回公主府,太危险了。”
云惜:“我有一样重要的东西留在府中,或许可以帮上你们的忙。”
父皇临终前给她留了一道圣旨,是给她保命用的,事到如今,她只能动用最后的手段。
她的心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她不想纪珣像原著里那样,为了保护她死在长安。如果要留她一个人苟活,不如拼一把。
见她执意要回去,玄青咬了咬牙,坚定地说:
“我只听从我家殿下的命令,护送公主出去。”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放我下去。”
云惜松开了马绳,玄青担心她掉下去,但手又不知往哪扶,只能焦急:“殿下本就为了您的事操碎了心,您这又是何必呢?”
“他是为了我才来大魏吗?别以为我猜不出他最初的目的。”云惜说道,“如果大魏要靠一个外人护着,我身为监国公主却落荒而逃,实在对不住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云惜明白纪珣想救她,可是她也猜得出来,他来大魏不止是为了她,更多是为晋国利益而来。如果他真的视她为一切,当初就不会离开她。
她不想被他的“恩情”绑架,老老实实做一个受人庇护的花瓶。她也爱他,也想尽力去保护他。
更何况,她才是大魏公主,是真正该站出来的人。
“恕我难以从命。”玄青铁了心拒绝。
云惜想了想,换了条路子:“那你便替我去拿,想必你家主子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府邸在何处。”
“……”玄青沉默了。
何止是告诉过。他家太子来长安这段时间,除了进宫谈公事以外,脚都快黏在公主府附近了,只是每次远远观望都没被发现而已。
说实在的,他也不太敢得罪这位大魏公主,虽说大晋为了保证天子后代的血统,没有迎娶别国公主为太子妃或皇后的先例,但季洵一向我行我素,等魏国一事结束后,他便会回国登基,若他执意要娶,谁也拦不了。
“我送公主到宫外后,会有人来接应您,您只管跟着他们走便是。”玄青道。
至于公主府,只能他去跑这一趟了。
得到他的答复,云惜点头,随后交代了他几句。
两人很快便策马来到皇宫大门,此时宫中不知是什么情况,大门竟无一人把守。云惜扫了一眼,立马就明白了,她目送着玄青离去,自己在门口等着。
过了半刻钟,附近终于传来脚步声,云惜连忙回头,却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十几个锦衣卫看见她,立马提刀围上来。为首的人是应南风,他眉目冷峻,朝她走来。
“宫宴尚未结束,殿下想去哪里?”
云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瞥见他手中的刀,刀徽已然换成了南诏虫雕,她立马明白了:“应南风,我父皇待你不薄,你竟然卖主求荣?”
应南风一双黑瞳死死地盯着她:“臣投靠于谁,和殿下有什么关系?自从御花园那日后,如今唯一能替臣做主的,只有四殿下。”
不错,没有直接砍死她,还愿意和她说话,供出了皇家里另一个叛徒。
云惜没想到应南风居然会主动投靠南诏王,一切发展都开始走向她无法预料的地步了。
不过她也知道,应南风此人最大的缺点在哪里。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吗?”云惜冷静地看着他,“前些日子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我,今日倒是对我四妹妹的话言听计从。她让你归顺南诏王,你知道南诏王是何品行吗?”
应南风并未回答,冷眼抬手,示意其他锦衣卫上前捉拿。
云惜后退几步:“我不会跟你走,我要出宫。”
“这由不得你。”应南风说,“今日之后,你就不再是大魏公主。南诏王已经许诺,把你赐于我为妻。云惜,我不想再等了,你早该属于我。”
“我肚子里已经有孩子,更何况,你也是服侍过我四妹妹的人……”云惜看准时机,酝酿着逃跑。
她没有在宫宴上看见他,应南风应该还不知道孩子是假的。
应南风抽刀而出,指向她的小腹,声音有些哽咽:“是他的吗?”
“是不是那个低贱的奴隶玷污了你?我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陪你长大的人是我,护了你半生的人是我。小时候,我给你守夜,你怕黑让我陪你睡,牵着我的手说以后要嫁给我。”
“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可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凭什么那个奴隶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你?你告诉我,是不是为了皇嗣,你才委身于他?”
云惜蹙眉,此刻灵机一转,当即开始演起来:“既然你已经看明白,又何必再问我。此等屈辱之事,难道要我咬着牙和你一字一句地解释吗?”
应南风眼眸微动,手腕有些颤抖:“为什么不选我呢?”
“因为他不是你口中低贱的奴隶,他是晋国太子。你从前见到的纪珣,和那日站在你面前的季怀叙,是同一个人。”云惜道,“应南风,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不会回大魏,今天我会死在这里。”
“父皇早就告诉我,长安未来必有大变,让我早做打算。若我连活都活不下去,又如何与你谈地久天长?”
闻言,应南风红着眼眶,盯了云惜许久,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看了半天,云惜眼里只有呼之欲出的眼泪。
她摸了摸小腹,擦掉眼泪:“反正你现在也不喜欢我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无路可走了,你想除掉这个孩子,我也无力反抗。”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他放下刀,忍不住朝她走去。
云惜甩了他一巴掌:“是不是南诏王叫你来除掉我的孩子?为了给他效忠,你想让我从鬼门关走一趟,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是任由她怎么扇他,应南风依然来到她身前跪下,死死抱住她的腰身,脑袋却轻柔地贴在她小腹上:“臣不想伤你,可是臣一想到这个孩子是你和他的……殿下,嫁给臣好不好?臣带你离开这里,这个孩子,以后臣也会将他视若亲生。”
云惜缓缓闭上眼,摸了摸应南风的黑发:“几月之前,父皇知道自己快要走了,最后的日子,他终于看开了,没再强迫我生育皇嗣。你知道我是怎么怀上这个孩子的吗?”
……
皇宫。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推到了高点,宫内很快便乱成一团。
以摄政王为首的党派被指控篡位,而以南诏王为首的一帮人,则以清剿乱臣贼子的名义,带兵围住了长安城。
整个长安顿时陷入混乱的境地,国无君主,文武百官也不知到底该站何队,而后南诏王便指出了摄政王勾结晋国太子,欲图瓜分大魏。
此话一出,朝中大多数臣子纷纷倒戈南诏王,毕竟南诏王谋权,至少还是大魏血脉,但摄政王和晋国太子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原本把持朝政的谢勋立马变为众矢之的,文武百官和南诏王将谢勋逼至东陵门前,要他交出国传玉玺。
南诏王在城门外,由御史大夫前去与谢勋交谈,气氛十分僵硬。
“谢勋,你勾结外邦,欲夺我大魏江山,辜负了先帝嘱托,还不速速认罪!”
摄政王站在勤政殿前,临危不乱:“我只是想把皇位传到该交的人手里,至于篡位,眼下来看,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
“你还想狡辩!”
云厉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唇角微勾。不一会儿,一行锦衣卫前来与他们会合。
云厉瞥了一眼:“事做成了?”
应南风冷着脸,眼眶却还红着,他偏过头:“嗯。”
“心疼了?”
“不是。”
云厉笑了笑,“那你哭什么?反正那孩子又不是你的。以后你娶了她,想生几个都行。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拍了拍应南风的肩:“今日过后,我便封你为将军,别说什么柔嘉长公主,整个大魏的公主,任你挑选。”
应南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在他身边站着。云厉收回手,他没有告诉这个傻愣的年轻人,他给他的不是堕胎药,而是绝命散。
除了摄政王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晋国太子,云惜才是他最大的阻碍。只要她一天活在这个世上,他的皇位就坐不安稳。
“诸位同僚,既然你们都已经问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再隐瞒。此次宫宴,我本想借着谢将军凯旋之喜,宣布先帝遗诏,没想到被竟被有心之人利用。”
谢勋不怒反笑,从袖中取出诏书,让身边的人大声宣读。
云厉好整以暇,听他还有什么狡辩之词,听到内容后,却倏然收起了笑容。
“……朕年少在江南落下一子,系柔嘉长公主之兄,生死未卜,近年听闻此子已有下落,特令摄政王下江南寻找,若能复归,即传帝位于此子。钦此。”
徐公公收起诏书,整个东陵门陷入一片死寂,谢勋居高临下,看向云厉:“我下江南,并非招兵买马,是奉先帝旨意而去。如今皇子已寻回,南诏王,你可以放心了。”
云厉面色铁青:“先帝长子年幼在江南溺毙,哪里来的皇子?谢勋,你就是想谋权篡位!”
“是与不是,请此子与柔嘉长公主验血便知。”——
作者有话说:争取这两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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