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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三位客人 家里第一次宴客


    “逍遥, 你不怪我吧?”


    姚菁菁捧着茶,神色别扭地说:“那日我确实冲动了。昨日我才想起来,其实咱们第一次见时你就提醒我了, 不要因为几首诗词就对王宥川心动,劝我慎重。我当时傻乎乎的, 还以为你是怕我抢走他才那样说, 还不知好歹警告你。”


    她这么坦荡的道歉, 钱浅更愧疚了, “我的确没有如实相告。是我欺瞒在先, 你生气也是应当的。”


    姚菁菁连忙说:“自然没有那么简单。我都知道了,你父母双亡, 带着一个妹妹生活, 好不容易得到一份报酬丰厚的活计,怎么敢轻易得罪那个霸王?你放心,我这个人很明事理的。”


    钱浅颔首感谢:“多谢姚姑娘体谅。”


    姚菁菁热络地说:“你别老姚姑娘姚姑娘的叫了,就叫我菁菁吧!”


    钱浅顿了顿, “好吧!”


    姚菁菁又说:“这个王宥川,仗着有几个臭钱,竟敢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狗东西!对了,他有没有因为这件事为难你啊?”


    钱浅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姚菁菁翻个白眼, “算他识相!他若敢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你, 我定然要将此事给他宣扬的人尽皆知, 看陛下和卓家主君不好好惩治他!”


    钱浅哑然,急忙劝道:“你可千万不要宣扬出去。王爷其实真的挺好的, 虽然作诗不是很有天赋,但也在努力进步了。而且他为人豪爽仗义,是非分明, 这你也没看错。”


    姚菁菁带上一抹羞涩,说:“算啦!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同他计较的。”


    “啊?”钱浅有点懵。


    姚菁菁说:“我很喜欢那些诗嘛!既然诗是你作的,那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你放心,有我罩着你,那个狗东西绝不敢为难你!”


    钱浅被这位从天而降的“姐妹”砸的有点懵,“其实,王爷也没怎么为难过我……”


    姚菁菁根本不管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叽叽喳喳:“对了,你妹妹是不是开了个成衣铺?我回头带人去你家铺子捧场,日后你生意做大了,自然就不用再看他脸色受委屈了!”


    吴婶来了,姚菁菁再次自来熟,没费什么功夫就跟吴婶混熟了。


    吴婶热情地问她要不要留下用饭,姚菁菁半点没客气,直接就答应了,还自告奋勇要帮吴婶做饭,问钱浅晚上想吃什么,她来做。


    钱浅一时间有些恍惚,闹不清自己和姚菁菁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人?


    落日燃起天边红霞,大门再次响起急促地敲门声。


    钱浅打开门,王宥川和沈望尘齐刷刷站在门口。


    王宥川神色焦急,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声音急切:“姚菁菁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她怎么你了?”


    钱浅这才明白沈望尘是报信儿去了,赶忙解释:“没有,她没找我麻烦。”


    话音未落,院里便传来姚菁菁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逍遥!”


    “她还没走?!”王宥川说罢挤进门,大步迈进院里。


    钱浅赶忙追着他说:“菁菁真的没找我麻烦,她在做晚饭呢!”


    王宥川立起眼睛:“她做的饭你敢吃?你不怕她给你下毒?”


    “啊?”钱浅完全懵了。


    很快几人来到厨房门前,姚菁菁还在尖叫,钱浅三步并作两步抢先进门。


    姚菁菁一见她就激动地嚷嚷:“逍遥!这个鱼肚子都掏干净了,可我一下刀它还是会动!它还没死,它要我放了它!”


    钱浅接过她手中的刀,用布隔着按住鱼,边割花刀边解释:“鱼刚死,血液中的养分还能继续供养神经,神经就会对外界刺激做出条件反射。这是鱼肉的反应,并不是鱼在挣扎,不用怕,没事的。”


    吴婶笑呵呵说:“钱浅总是能解释清楚原因。我跟菁菁说不用怕,她就不敢信,非说还活着呢!瞧瞧,都要吓哭了!”


    姚菁菁眼角还带着泪花,傻傻地问:“什么是条件反射?”


    钱浅将鱼装盘放到吴婶手边,说:“去洗洗手,回头我给你演示。”


    姚菁菁心情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门外的王宥川和沈望尘。她瞪着王宥川,瞬间提高了音量,声音满含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王宥川更怒:“本王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


    姚菁菁吵嚷道:“我跟逍遥是好姐妹,自然可以来逍遥家!你不过是她的雇主,为何要到她家来?”


    王宥川气得胸膛起伏不定,驳斥道:“本王何等身份,这是你能过问的事吗?”


    姚菁菁回怼:“王爷了不起啊?我还是太傅千金呢,才艺双绝,名满京都!谁像你,除了身份就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钱浅抬头无语望天,对瞠目结舌的吴婶不好意思地笑笑:“婶婶怕是还要再加两个菜了。”


    沈望尘很有眼力见,撸起袖子进屋对吴婶说:“婶婶,我来帮您!”


    吴婶紧张不已,连连摇手:“可不敢可不敢!菁菁姑娘是太傅千金?那位还是个王爷?那公子你……”


    沈望尘从钱浅手中接过刚拿起的土豆,一边削皮一边对吴婶说:“婶婶放心,我无官无职,就是个寻常人,你叫我望尘就好了。”


    吴婶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声问钱浅:“天爷呀钱浅,你怎么结交了这么多身份尊贵的朋友?”


    钱浅朝沈望尘阴阳怪气道:“拜这位公子所赐。云王殿下是我的东家,菁菁,是通过云王认识的。您也看出来了,菁菁为人……比较热情。”


    沈望尘噗嗤乐出声,钱浅真想把手中的菜摔到他的脸上,气骂道:“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门外俩人发现没人劝架,也没人围观,竟然不约而同不想吵了,纷纷进屋抢着帮忙做饭。


    当然,是帮倒忙。


    一时间厨房锅碗瓢盆叮呤咣啷,剁肉的声音、菜下油锅的声音、拌嘴的声音交织混杂,宛如一场热闹别致的交响乐现场。


    丰盛的晚饭摆上桌。


    当然,针对原本的一家四口来说是相当丰盛了,但对于三位不速之客来说,或许“丰盛”的有些简陋。因为实在措手不及,除了原本的餐食,只又加了醋溜白菜、豆角炒肉、大葱炒蛋和辣炒土豆丝。


    幸而家里原本的餐桌是宅子自带的,足够大,否则这么多人根本坐不下。


    绵绵头回跟这么多生人一起吃饭,神情紧张,与钱浅贴得极近。


    夏锦的俏脸黑得都快滴出墨了,把不高兴写满了浑身上下,餐桌的气压都变低了。


    姚菁菁感受到了夏锦的不满,竟显得有些局促,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王宥川不明白夏锦为何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心想要不回头再多去锦绵阁买些贵的衣裳?


    三人只有沈望尘神态较为闲适,加之陈亦庭一直礼貌客气地让菜,才让气氛不至于太过尴尬。


    钱浅头一次在自己家里这么不自在。


    姚菁菁讨好似的跟绵绵说了几句话,还说要去关照铺子生意,但绵绵只是紧张的点头,最多说句“谢谢”,便不肯说话了。


    钱浅照顾着绵绵先吃完了饭,让她回了院子。


    夏锦压根就没怎么吃,直接摔下筷子走人了。


    陈亦庭犹豫地看向钱浅,见她点了头,紧忙致歉离席去看夏锦了。


    没了凶神恶煞的夏锦,姚菁菁终于缓了口气,小声问:“逍遥,你家里人,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钱浅不打算隐瞒,为避免他们行事没有边界感,日后总来打扰,干脆实话直说了。


    “绵绵自幼胆小怕生,不能与陌生人距离过近,迄今为止只有我和夏夏能同她有肢体接触,有生人在她会很不自在。至于夏夏和亦庭,二人都是罪民,受过诸多不公待遇。尤其是夏夏,被人利用吃过不少苦,所以对上位者会心存敌意。”


    王宥川恍然大悟,“难怪你从不请本王进门。”


    姚菁菁惊讶地问:“今日是你第一次进来?”


    王宥川点点头,姚菁菁又问沈望尘:“你也是?”


    沈望尘说:“我倒来过两次。不过都是白日来的,他们都不在家。”


    钱浅心说睁眼说瞎话,但也不打算揭穿他。


    王宥川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小声劝说:“逍遥,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可是,你也太草率了!罪民怎可留在家中,还让他们帮你打理铺子?”


    钱浅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你也太天真了!”王宥川焦急训道,“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那罪民可是什么事都有能做出来的!”


    钱浅不喜他带着恶意看二人,神色有些冷:“王爷,我视他们为家人。依大瀚律法,王爷也可视我为罪民。”


    “你!”王宥川气竭。


    沈望尘拍拍王宥川,劝道:“既然逍遥信他们,咱们就别操心了。来,吃菜吃菜!吴婶的手艺真是不错,这么简单的菜也能做的别有滋味。我都怕回头吃馋了,总想来蹭饭呢!”


    姚菁菁讥诮道:“你们还是少来吧,别给人家添堵了!”


    王宥川立即就不乐意了,“你来就不添堵了?今日不是你……”


    “不许吵!”钱浅用筷子敲敲盘子,警告二人:“再吵我可赶人了!”


    二人立即安静下来。


    沈望尘饶有兴致地看着钱浅,真有本事,竟让两个娇蛮霸道的主儿变得这么乖巧听话。


    王宥川顿了片刻又问:“我觉得你本名挺好听的,要不往后我也叫你钱浅吧!”


    姚菁菁嘴快替钱浅说:“她姓钱,觉得钱姓配浅这个字,兆头不好。”


    “有道理。”


    沈望尘勾起唇角,附和道:“逍遥也挺好听的,叫逍遥就挺好。”


    第72章 心上人 他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好不容易送走几尊大佛, 钱浅立即去了夏锦的院子。


    陈亦庭站在门外,搓着双手嗫嚅道:“夏夏不肯听我说话,不许我进去。”


    钱浅笑笑, “没事,你早点歇着吧!我来劝劝她。”


    “夏夏, 是我。”


    钱浅敲门, 里面没人回应, 她又道:“我进来咯?”


    门并没拴, 一推就开了。


    夏锦一见她就转过头, 仍在气郁。


    钱浅告饶:“你听我解释。先前我帮云王作了几首诗,姚菁菁因为那几首诗对云王动了情, 后来发现是我代笔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今日找来是想向我道歉。云王大概是怕她来找我麻烦,也赶来了。就,实在是碰巧了……”


    夏锦不说话,钱浅便拉了下她的衣袖。


    夏锦生气地抽出去, 不让她拉。


    钱浅只好继续哄:“他们非要留下用饭,我也不好赶人。我一直都记得你的话,不与他们热络的。”


    夏锦终于肯出声,咆哮质问:“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啊?一个霸道的皇子!一个骄横的太傅千金!一个亲王之子!尤其是那个沈望尘, 你知不知道他很不简单的!”


    钱浅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 连忙说:“我真的从来没有招惹过他们, 以后也还会一如既往跟他们保持距离,我保证!”


    “哼!”


    夏锦似是消了气, 又警告道:“知道他们不能招惹就好!他们出手阔绰,是因为银钱对他们来讲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你给我把脑子洗洗干净,不要再被银钱迷了心智!”


    钱浅惊诧:“我在你眼里, 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夏锦撇嘴嫌弃道:“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套宅子就把自己卖了!”


    钱浅一时无言以对,“哎呀,那不是咱们缺套宅子嘛!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小心眼。”


    夏锦白她一眼,再次警告道:“要是让我发现你对王宥川或是沈望尘动了什么心思,老娘打断你的腿!”


    说着还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


    钱浅捂着头哀嚎:“你手劲儿很大你知不知道?何况我哪有那么拎不清!”


    夏锦又哼一声:“哪个拎得清的会为了套宅子就把自己卖了?日久生情不知道嘛!成日在一起,他们即会嘘寒问暖,又出手大方,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招架不住!”


    钱浅没法解释自己没那么不谙世事,但为了让夏锦放心,便说:“我早有心上人了,你放心好了。”


    夏锦一愣,“谁啊?”


    “是我在青州结识的。”


    钱浅回忆与宋十安相识的点点滴滴,“他人很好,温柔、谦逊、有同理心,能尊重别人、理解别人,很优秀但不会炫耀,也不会因为身份贵重而自视甚高。就算自己深陷泥潭之中,也会想着去拉别人一把,心中既有家国大义,亦存侠骨柔情。是我所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她眼中燃起点点星光,往常的淡然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柔情所取代。


    这是相识一年多来,夏锦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神情,忍不住问:“那为何,没在一起?”


    钱浅笑了下,“身份贵重嘛,够不上人家的门楣呗!”


    夏锦恼怒:“胡说八道!你这么好,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钱浅噗嗤笑出来,又说:“这回相信我不会对云王或是沈望尘动心了吧?这人呐,年少时见过太惊艳的人,往后看谁都会觉得差点意思。”


    “我信。”夏锦揶揄道:“真该给你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刚才说话时的表情。”


    见钱浅疑惑,她伸手比划着说:“就是,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眼睛里还闪着光。啧啧,怎么说呢?我从未见过你提起谁是这样的。”


    钱浅登时红了脸,双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脸颊,“我哪有?!”


    夏锦夸张叫道:“你瞧瞧!瞧瞧这娇羞的模样,简直比三月的桃花还要娇媚几分!”


    她放了心,又对钱浅说:“咱们赶紧赚钱,回头多开几间铺子。待咱们成为京都城的大富商,再回青州求娶你那小情郎,到时看谁还敢说你够不上他的门楣!”


    钱浅笑而不语,心说得成为多大的富商?就算是云王,求娶安庆侯大概也不容易吧!


    嗯?


    王宥川求娶宋十安?


    有点搞笑是怎么回事?


    *


    树枝抽出新芽,嫩草奋力钻出土壤。


    云王府办了盛大宴席,为云王庆贺生辰。


    云王的生辰宴是家宴,来的都是皇子皇女和皇家近亲,还有卓家亲近交好的亲朋。


    去岁钱浅是没资格在场的,今年戚河却特意送了请帖,正式邀请她参加宴席。


    姚菁菁依旧时常来云王府,求见的虽是云王门客,可在外人眼中,这位太傅千金跟云王府走得很近,所以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席间淑妃与姚菁菁聊得开心,说起宫中新得几匹好马,趁着天气好,让他们几个孩子下午去围场跑马玩玩。


    皇家子女大都早慧,看出淑妃是在撮合姚菁菁和云王,便一个个推说有事去不了。


    钱浅这种场合一向缩在角落里,本以为她的任务今日就此结束,可以回家躲清闲了,谁想到云王和姚菁菁硬是将她也拖了去。


    围场很大,足足有两座山头,但不再是皇家专属,更像是商业性质的。


    京都城的官宦子女、世家大族,只要愿意花钱,都可以来狩猎。为了保证猎物存货量,围场管理者还会投放些鸡鸭鹅兔之类活禽进去,以供大型猎物繁衍存活。


    王宥川与姚菁菁好像气场不和似的,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开始对呛。


    钱浅时常两边劝,头疼了就躲远些让他俩自己吵,心里哀叹这个世界没有降噪耳机。


    沈望尘问钱浅:“为何愁容满面的?不会骑马么?”


    钱浅望着前面吵吵闹闹的二人,苦不堪言道:“我觉得,我最近就像是桥梁架设时,承接桥身的那根临时桥墩。”


    沈望尘哈哈大笑,引得前面俩人都不吵了,停下来等他们。


    姚菁菁牵着马问:“逍遥你能行吗?你先上马,我牵着你走两圈,感受一下。”


    王宥川则是很直接地把缰绳递给戚河,来到钱浅身边说:“来,本王扶你上马!别怕,没什么难的。”


    “不用,我能行。”钱浅说罢自己翻了上去。


    大瀚年少院与年幼院有朝廷和商会的商贾们补贴,学费很低。旨在让所有百姓可以识字、懂礼守法,有基本的生活知识,做事便利。


    但到了志学院就不再有补贴了,加之有射箭、御马、驾车等这种耗费财力的课程,故学费极高,另有琴、棋、书、画、诗、花、酒、茶这八雅选修课,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读完年少院的孩子刚好十二岁,就到了大瀚朝法定的工作年龄。大多人都会选择去做学徒之类的佣工,习得一技傍身。


    而继续读志学院的孩子,要么是家境优渥不差钱,要么就是奔着科考入仕去的。


    钱浅因“天资过人”,八岁就越级进入志学院,院长怕摔着她这个天才宝贝,硬生生拖到十岁才让她骑,但也算学过两年。


    虽然至今已经很多年都没再骑了,但跑跑马还是不成问题的。


    她漂亮、利落的动作让周遭人皆是一愣。


    姚菁菁问:“逍遥,你会不会跳舞?”


    钱浅知道姚菁菁在京都贵女中就是以舞技出众而闻名的,却不想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就能被她窥见端倪,磕巴道:“不、不大会。”


    “姿势倒是像模像样的。”王宥川笑了笑,随即故意耍帅,也利落地上马。


    随即沈望尘与姚菁菁上了马,沈望尘说:“不如咱们先比试比试,看能先跑到五里处的那棵歪脖老槐树下。”


    王宥川不同意:“表兄你这不是欺负逍遥吗?”


    “没事的。”钱浅道。


    沈望尘笑说:“大不了咱们让着她些,让她先跑一段就是了!”


    沈望尘话音刚落,便有飒利的声音传来:“表兄,四皇兄,你们要去跑马还是打猎?咱们一起如何?”


    众人回头去看,却是皇太女王宥知与宋十安并驾齐驱前来。


    钱浅吃惊想要躲闪,可这围场空无一物全无遮挡,她可不想跟皇太女和宋十安一起,索性把心一横,直接策马蹿了出去。


    留下的仨人愣了一下,姚菁菁立即驱动马匹去追,口中大喊:“逍遥!你耍赖!”


    沈望尘也喊道:“都说了让你先跑一段!着什么急!”


    王宥川瞥了一眼宋十安,不悦道:“本王才不跟他一起。”


    三人都先后离去,沈望尘面含歉意,对姗姗来迟的二人说:“殿下,宋侯,对不住了。我们几人已定好规则,今日就不一起了,二位慢慢来。”


    王宥知点头笑笑:“表兄快去吧!”


    复而又对宋十安歉然一笑:“对不住了十安,看来这些年过去,四皇兄对你的成见却并未消减。”


    宋十安礼貌客气:“云王一贯如此,臣早已习惯了,殿下无需在意。”


    王宥知闲聊问:“姚姑娘前面的那位姑娘,孤看着十分眼生,宋侯可知世是哪家的千金?”


    宋十安只知她是云王的门客,于是淡淡道:“不知。”


    王宥知说:“也罢!那就不与他们凑热闹了,咱们二人赛上一赛!”


    宋十安道:“李将军一行稍后便到,殿下不如稍待片刻,一同检验检验我们的马上功夫。”


    第73章 冷屁股 怕虫子?


    钱浅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见不得二人同行的画面, 甚至连礼数都难以周全,只想赶紧躲得远远的。


    一望可相见,一步重如城。


    明明早已心如止水, 可一见到他还是会控制不住情绪。


    她气自己,终究还是舍不得。


    放纵着自己策马飞驰了好一段距离, 心情才平稳下来, 姚菁菁已然追了上来。


    “我可追上你喽!”


    年轻的身躯荷尔蒙爆棚, 挑衅之下胜负欲升起, 钱浅化愤怒为力量, 挥动马鞭奋起直追。


    四人几乎是同时到达老槐树下。


    “想不到啊逍遥,你这骑术可以啊!”姚菁菁给予盛赞。


    酣畅痛快将那些不快暂时压下, 钱浅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们让我的吧?很久都没骑过了,没摔下来就很庆幸了。”


    几人说说笑笑,策马来到一片桃林。


    桃花漫天春光好,四人下了马, 打算欣赏一下美景。


    姚菁菁脚还没停稳就瞄到了一只野鸡,当即拿起弓,驱马去追。


    王宥川叫钱浅一同,钱浅婉拒道:“我不会射箭, 你们去吧!”


    她也不算说谎。


    她越级上志学院, 个子小、力气也小, 因此推脱不愿练。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她不愿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 轻易决定一个生命的死活。


    推己及人,她不想做那个左右其他生命死活的“神明”。


    王宥川将马拴到了一旁,慢慢凑到她身边, 假意一起看桃花。


    沈望尘见此场景,知趣地说去寻姚菁菁,给二人让出空间。


    王宥川东扯西扯,几次欲言又止。


    钱浅觉得他怪怪的,不禁问:“王爷你怎么了?”


    王宥川见她实在不上道,便直言说:“今日是我的生辰。”


    钱浅当然知道,但觉得他刻意强调应该别有用意,于是试探地说:“呃,我先前恭贺过了,你大概没注意。要不我再说一遍贺词?”


    王宥川似乎难以置信,“你不会真没给我准备生辰礼吧?”


    钱浅有点懵:她还得准备礼物吗?哪个打工的需要给老板送生日礼物啊?


    可眼下他都开口索要了,她只好尴尬地笑:“呃,那个,王爷想要什么礼物呢?贵的东西我可送不起嗷!”


    王宥川满脸灰心失望:“我就不该有指望!”


    钱浅见他很是不满,连忙说:“我听闻城西新开了家点心铺子,口味新颖别致,要不回去的时候我给您买上一份?”


    王宥川更怒了:“谁稀罕!”


    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不管不顾地往她手里一塞,就怒气冲冲地去牵马了。


    钱浅打开木盒,里面有一支精致玉簪,通体润白,素雅至极。


    她怔了怔,赶紧去追:“王爷!您生辰还赏我东西,叫我怎么好意思?”


    王宥川解下缰绳翻身上马,愤怒地瞪着钱浅,指着自己的脸问:“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脸上是什么?!”


    钱浅小心措词:“英俊。”


    王宥川气息一滞,继而怒道:“是你的冷屁股!”


    他怒气冲冲策马而去,钱浅呆愣在原地。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王宥川已经把她当朋友了,那她没准备个礼物是否真的辜负了这份情谊?


    “逍遥,你发什么呆呢?王爷呢?”姚菁菁的声音打断了钱浅的思绪。


    钱浅把胡思乱想的念头抛之脑后,应道:“大概是狩猎去了。”


    姚菁菁开心地举起手中的山鸡:“瞧!想不到沈望尘的箭术还不错呢!”


    沈望尘笑道:“多亏姚姑娘眼尖,才发现了猎物。”


    姚菁菁把山鸡扔到钱浅脚边,说:“我再去寻一只,今日定要王爷对我五体投地!”


    钱浅知道她的心思,指着王宥川离开的方向,“王爷在那边。”


    姚菁菁羞涩一笑,策马追去了。


    沈望尘这次没跟去,来到钱浅身边问:“你今日怎么心事重重的?”


    钱浅否认:“哪有?我不是一直这样?”


    沈望尘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说:“不是。你平日里冷静得很,今日却有些魂不守舍的。”


    钱浅微微垂下眼,“王爷嫌我没给他准备生辰礼,有些生气。我正在想要不要弥补。”


    沈望尘闻言笑了:“我该想到的,应当替你备上一份。”


    钱浅却直白道:“没必要。今年年底就两年期满了,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无需麻烦。”


    沈望尘听出她话语间的疏离,叹道:“薄情寡性!”


    钱浅瞟了他一眼,说:“你也是,日后别再翻墙来找我讨茶喝。你那么多莺莺燕燕,叫人知道了给我添麻烦。如今你跟云王的关系够好了,我也算是不负所托。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好聚好散。”


    沈望尘捂着心口,佯做痛心状:“真该给你拿面镜子,让你瞧瞧自己这副凉薄的嘴脸,叫人心都跟着发寒。”


    轻佻浪荡的模样只换来一个嫌弃的白眼。


    钱浅懒得理他,兀自往桃花林中溜达,沈望尘笑了笑,踱步跟了上去。


    暖春暮光里,桃花开的正盛,柔软的风里氤氲着花香,惹人心醉。


    钱浅专注欣赏美景,嗅着芬芳,却不小心惊扰了园中的“原住民”。


    一只黑色带白点的大甲虫,因她的突然靠近,猛然间振翅腾空而起,向她扑来。


    钱浅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挡住脸,弹跳起来想逃跑,却一头撞进身后沈望尘的怀里。


    沈望尘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下意识紧紧环住她。


    极淡的香气钻入鼻腔,心跳瞬间就乱了。


    犹如优美的乐曲突然加入不合时宜的鼓点儿,直接被打乱节奏。而那鼓点越敲越重,一锤一锤砸在心间,直叫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甲虫振翅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视线里的小黑点才变得清晰。沈望尘挥手驱赶走黑色大甲虫,却挥不走敲在胸膛的鼓点。


    钱浅缓过神,意识到举止不妥,连忙挣脱那紧紧的怀抱。


    沈望尘察觉她的动作,立即松了手。


    钱浅只是小退了一步,生怕那虫子还在,缩着脖子谨慎地观察。


    细软的发丝随风扬起,像小爪子似的轻挠沈望尘的下颌,带得浑身都跟着酥麻发痒。见她心有余悸的模样,沈望尘忍不住抿了抿嘴角,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虫子不见了,钱浅迅速整理好表情,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东西?”沈望尘单手握拳抵着唇忍笑,眼角弯弯。


    钱浅佯装镇定,用一贯平淡语气说:“有些突然而已。”


    “哦!原来如此。”沈望尘戏谑挑眉,逗弄道:“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哦,那只虫子现在,就在你背上。”


    钱浅大惊失色,差点原地起飞!


    她手舞足蹈地拍打后肩、后背,沈望尘在旁捧腹大笑,满是恶趣味得逞的欢愉。


    钱浅意识到他在耍她,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怒气冲冲往回走,又心有余悸地偷偷拍胸脯。


    吓死我了,这是什么品种的怪兽,居然能长这么大!


    她头也不回的走,没看到身后的沈望尘也悄悄抚上胸口,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笑容实实在在发自内心。


    二人在草地上坐着,谁也没再说话。


    钱浅静静看景,沈望尘静静看她。


    等到王宥川和姚菁菁一起回来,姚菁菁无比兴奋地说:“逍遥你看!王爷打到了兔子哎!”


    钱浅赶紧拍马屁:“王爷英明神武,亲自出马自是无往不利!”


    姚菁菁问王宥川:“王爷,把这只兔子给逍遥拿回家吧?”


    王宥川冷脸拒绝:“凭什么?她又没出力!不愿付出就没机会沾光,不愿吃亏就没机会吃肉!”


    姚菁菁不知他哪来的邪火,骂道:“小气鬼!逍遥你别管他,我跟沈望尘打的山鸡给你拿家去!”


    王宥川失了兴致,几人打道回府。


    好巧不巧,在围猎场门口再次碰上了宋十安和皇太女。


    王宥知看到他们手中提着猎物,笑道:“看来皇兄今日收获不错。孤正邀宋侯一同用饭呢!皇兄不若一起,让我们尝尝你今日猎得的野味儿。”


    王宥川却对宋十安讥嘲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想不到宋侯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啊!本王以为,这辈子只有本王惦记宋侯猎物份儿,想不到有朝一日,宋侯也惦记起本王的猎物了?”


    王宥知蹙眉道:“皇兄,孤只是随便一提,并非宋侯意愿。你若不愿,当孤没说就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王宥川见妹妹向着外人说话更生气了,“皇妹,宋侯是神射手,自幼射科名列前茅。若非宋侯,太傅又怎会告诉父皇本王心浮气躁,要本王磨炼心性呢?”


    他瞪着宋十安继续阴阳怪气:“多亏宋侯,本王没日没夜练了半年的箭术,今日才没有空手而归。本王是在感谢他呢!”


    王宥知叹气:“多少年以前的事了,皇兄还揪着不放。也不怕姚姑娘看你笑话!”


    “本王倒要劝皇妹你好好想想,一个神射手空手而归,究竟是打不到猎物,还是不愿打啊!”


    王宥川说罢朝宋十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钱浅一直垂头听着,此刻突然想起曾听宋十安提过,少时总有同窗向他讨要猎物充作自己的成绩,后来有次他不愿给,那人就跟他翻脸了。


    这世界可真小啊!抢宋十安猎物的,居然就是王宥川。


    她跟在王宥川身后离开,听到皇太女对宋十安致歉。


    “十安,真是对不住。我本有意让你们缓和一下关系,想不到皇兄竟为了那点小事耿耿于怀至今。”


    宋十安好听的声音安慰对方:“殿下真的无需挂心……”


    第74章 杀了他 家人和朋友的意义


    回城的马车上, 王宥川脸黑得厉害。


    钱浅同样黑着脸,神色冷漠一言不发,沈望尘环抱双臂闭目养神, 姚菁菁见众人都不说话,也不再叽叽喳喳,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了云王府。


    王宥川没管别人直接下马车进了府, 姚菁菁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沈望尘喊住兀自转身离去的钱浅:“天阴的厉害, 估摸要下雨,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


    邦邦冷硬的两个字丢过来, 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终于没了旁人,钱浅找了个没人的巷子坐下, 一下一下用力捶着胸口。


    心脏无可抑制的发痛, 胸口闷堵得她喘不过气。


    已快两年了,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钱浅终于觉得定居京都是个错误的决定。本以为可以做到对宋十安心如止水,平静的看他人生璀璨, 幸福美满,此刻才意识到,她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仍对他心存爱意,让她接受宋十安的幸福与她无关, 堪比剜心之痛。


    不知枯坐了多久, 阵风霸道刮断她的思绪, 钱浅这才发觉,天色似乎突然就暗下来了。


    眼见黑云愈发压低, 行人匆匆跑起来。


    这位置离工衣铺子近,钱浅便想去铺子里躲躲雨,待雨小了跟夏锦陈亦庭一起回家。可惜跑到了才发现, 铺子已经关了。


    豆大的雨点啪啪落下,砸在脸上生疼,钱浅觉得雨大概不会很快停,便一头扎进雨幕。


    路过一条小巷,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停住脚步,慢慢凑过去。


    巷子深处的转角后,传来陈亦庭歇斯底里地吼叫:“你已经骗走了我全部的钱,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怒吼:“叫什么叫!还敢叫!”


    一阵拳打脚踢声后,那陌生的声音威逼道:“老实点没?能不能好好听话?就三个女的,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你模样生的这般俊俏,想哄骗她们还不容易?”


    “我绝不恩将仇报!”


    陈亦庭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宁死不屈的劲儿。


    那人又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出了力,到时候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呸!我才不会与你这种人同流合污!”


    咬牙切齿的愤恨几欲喷涌而出,使得陈亦庭一贯和气的声音变得无比陌生。


    雨又大又急,砸在地面上声响不小,杂乱的雨声中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动静和一声声闷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以为你能好好当你的陈掌柜?一个臭罪民,我呸!”


    “只要我把你是罪民的事儿宣扬出去,你以为你们铺子还能有人去?”


    “不识抬举!我让你不识抬举!”


    因宋十安而压抑的情绪与方才脏腑烧起的怒火交织在一起,钱浅的心竟出奇的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


    离开青州前的那个雨夜,杀曾小娥和她那个赌棍夫君时,心也是这样平静。


    或许早在意识到宿命既定,命运就是一遍遍重复轮回的那一刻,她便对生命失去了敬畏之心。


    既然神明可以掌控她的命运,还让她发觉自己死期未至,那她借此去左右别人的生死,也是神明该受的报应!


    当然,或许神明的眼中,这不过是蝼蚁之间的自相残杀。


    也或许,这人死在她手里,就是他原本的宿命。


    不论如何,钱浅碰巧今日心情极差,也想过一过那决定别人生死的瘾。那就碾死只害群蝼蚁,当做对神明的挑衅吧!


    她抬头望天,璀然一笑:有本事,你下个雷劈死我啊!


    雨幕中,幽灵般的身影,手持短小的折叠刀,出现在对陈亦庭拳打脚踢的大汉身后。


    “嘿。”


    那人吓了一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眯起眼睛观察,见她只是个身形柔弱的姑娘,顿时放松了警惕。


    “你谁啊……”


    话音未落,大汉声音戛然顿住。


    他反应算是敏捷,见到突然女子突然抬手袭来,本能地向后仰了一下。


    就是这个本能反应,救了他自己一命。


    他什么都没看清,只以为对方想打他一拳,谁料脖颈间一阵割裂的刺痛,手摸上去才发现满是鲜红。这才发觉对方竟是打算一言不发,直取他性命!


    刺痛加深变成巨痛,痛觉迅速扩大,又因位置靠近脑袋,直接让大脑空白一片,全靠本能格挡自救,连连告饶。


    钱浅一击不成,直接挥刺起手中的刀。


    只可惜为了便携,这折叠刀打造的太小了些,那大汉死命格挡,虽受了几处伤,却没有伤及要害。


    陈亦庭已经完全吓傻了,直到大汉退到角落退无可退,跪地匍匐高喊饶命才回过神来。


    他踉跄爬起身,从后拦抱住钱浅,大喊道:“钱浅!别冲动!再下去他会死的!”


    钱浅瞪着吓得浑身颤抖,不断磕头求饶的大汉,声音带着森寒的恨意:“我就是要杀了他!凭什么这样的祸害能活着?!他凭什么!”


    那大汉吓得尿了裤子,捂着身上的伤口嗷嗷大哭:“奶奶!我错了奶奶!我再也不敢了啊……”


    陈亦庭是老实本分人,就算是被欺辱多次,也顶多是下一下反抗的决心,从未动过害人的心思。此刻听到钱浅的话,吓得手都跟着哆嗦起来。


    “不可啊钱浅!这、这是一条人命啊!”


    钱浅大力挣扎开陈亦庭,怒道:“蝼蚁而已!我如何杀不得!”


    平和从容的神情此刻变得无比陌生,双目赤红,那瞳孔彷如出鞘的刀刃,满是锋利的寒光。即便陈亦庭没见过杀人,也感受到了钱浅这一身凛然的杀意。


    “不行!”


    他急吼一声,张开双手拦在大汉身前,眼眶里因急切充斥起热泪,“杀人是触犯律法的!我不能让你一时冲动,酿下大祸!”


    他是罪民,就算是死,他也绝不能让钱浅、绵绵同他一样,落到这种地步!


    那大汉得遇救星,立即紧紧抱住陈亦庭的双腿,哭叫哀嚎:“爷爷!爷爷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我狗眼不识泰山!求你让奶奶饶了我吧!求奶奶饶命啊!”


    见陈亦庭一脸决然,钱浅叫嚣发狂的血液渐渐被大雨浇熄。


    她胸膛剧烈起伏良久,终于妥协道:“好,我今日不杀他。但我需要跟他说几句话。”


    陈亦庭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就想让开身。


    那大汉却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嗷嗷大叫:“不不爷爷!爷爷别走!别丢下我……”


    钱浅一把薅住大汉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来。


    “你一直搞错了一件事。”


    “该害怕的人,明明是你啊!”


    “我们本就一无所有,亲人死绝。你呢?老婆、孩子、父母都还健在吗?亲友关系好吗?”


    “就算我今日灭你满门,这么大的雨,连个脚印都不会留下。”


    “触犯律法?亡命天涯?你觉得罪民该怕这些吗?”


    大汉越听心越凉,身上哆嗦的更厉害了,脖子上的鲜血再度涌出,被雨水冲成淡红色,落到地面上很快不见踪迹。


    “奶奶……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奶奶饶命,求奶奶饶命……”


    钱浅突然觉得,碾死这样的蝼蚁实在挺没意思的。


    她将人甩趴在地,踩着大汉的胖脸,歪头说:“从今往后,你最好祈求别有人来给我们捣乱。因为任何人来找茬,我都会记到你的头上。”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把你全家剁成段,看着他们被野狗啃噬成累累白骨。”


    “而你,将会是最后一个。”


    她声音并不大,那大汉却吓得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干张着嘴哆嗦发抖。


    钱浅嫌弃地挪开脚,转身走出巷子。


    陈亦庭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脸上的恐惧掩都掩不住,一声都不敢吭。


    自相识以来,钱浅一直待人平和友善,似乎永远都不会跟人生气计较。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她还会有如此凶残狠绝的一面。


    大雨模糊了视线,那削瘦单薄的身影,就这样顶着倾盆大雨一步一步坚定地向迈进。


    好像就算天塌下来,她亦可岿然不动,独自撑起这片天。


    这令陈亦庭深感惭愧。


    直到快到家附近,钱浅才停住脚步,转身对他说:“不要向那样的畜生下跪。”


    陈亦庭对她的惧怕早已转为敬佩,面带愧疚地说:“对不起……”


    钱浅冷肃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本就一无所有,被踩进尘埃仍不敢反抗,又怎配站到夏夏身边?”


    她早看出夏锦和陈亦庭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了。但陈亦庭觉得配不上夏夏,不敢开口表明心意。夏夏则有些反应迟钝,明明关心他,对他甚是依赖,却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快要离不开他了。


    陈亦庭头垂得更低:“我以前没跪过。我是怕,怕连累你们……”


    钱浅虽气他不争气、妇人之仁,但不论威逼还是利诱,他终究没有向对方妥协。


    神色缓和下来,她又恢复了以往平和,耐着性子说:“我们若怕连累,当初就不会留下你。我们不是朋友吗?家人和朋友的意义,就是总有人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身后,帮助你、支持你。”


    雨打在陈亦庭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哽咽地用力点头。


    钱浅推开家门,叮嘱道:“去处理好你的伤。若被夏夏知道,定会直接去杀了他全家。”


    第75章 离家出走 这世上,没有值得让你伤心彷……


    钱浅毫不意外再次染了风寒。


    夏锦骂骂咧咧给她端来姜汤, “脑子让狗吃了?这么大雨在哪避会不行,不知道等雨小啊?”


    钱浅小声辩驳:“我又没长前后眼,怎么知道雨何时会小?”


    “还犟嘴!”夏锦狠狠弹她一个脑瓜崩,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又不肯吃药。怎么不淋死你!”


    钱浅揉着脑袋小声问:“你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别人家,留下点东西, 但不被人发现?”


    夏锦满眼狐疑:“你想干嘛?”


    钱浅将从陈亦庭那要来的地址给了夏锦, 夏锦得知这就是当初骗了陈亦庭全部身家的人, 杏眼当时就凶光暴起。


    钱浅让夏锦剪下他们家人的一把头发, 用刀把字条和头发一起钉在桌上, 威胁他把从陈亦庭手中骗走的钱送还回来。又再三叮嘱:“不许冲动啊!按我说的做,恐吓要钱才是目的, 别横生事端。”


    她并不指望靠那几句话威胁就能唬住那个泼皮。


    坏人坏事做惯了, 偶尔栽一次,只会觉得是一时不慎倒霉,说不定会生出更强的报复心。她得让那人知道,她说出的那些恐吓之言是真有能力做到, 对方才会发自内心害怕。


    一直等到子时,夏锦才终于回来。


    “妥了!”


    钱浅紧张得不行:“怎么去了这么久?揪心死我了。”


    话音刚落,她便注意到夏锦的手上有血色,惊道:“你干什么了?”


    “哇!”


    夏锦张开双手故意吓了她一下, 才说:“放心!是兔子血, 唬人玩的。按你交代的, 有孩子找孩子,没孩子找老人。”


    钱浅松了口气, “那就好。”


    夏锦揽过钱浅的肩,嬉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损的一面,真是太对我脾气了!”


    钱浅嫌弃地捏开她带血的手,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夏锦讥嘲道:“你该不会觉得这就叫恶人了吧?啧啧啧,见识也太少了点儿!”


    次日清晨,那大汉家里传来妇人的惨叫声。


    大汉浑身绑着布条,拖着肥厚的身子急急赶到孩子屋中。


    妻子瘫坐在孩子房门口,口中失声只能发出“啊啊”的音调,手指着床头颤成一团。


    顺着妻子的手看去,孩子的床头上赫然吊着一只被扒了大半皮的兔子!血滴了满床,孩子的头肩脸,连同枕头都是暗红一片!


    大汉腿顿时发软,“哐当”一声瘫靠在门上。


    浑身猩红的孩子听到动静,却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眼。


    妇人本以为孩子死了,此刻见孩子动了,“哇”地哭出声来,猛地扑上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冲出了屋子,不断哭骂。


    “你究竟得罪什么人了呀?!”


    “我就说你不要总出去瞎混,找个正经事做!你瞧瞧如今!”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与你和离!我们娘俩都要被你连累死了!”


    那大汉想到昨日雨中女子阴狠的话语,脚下又是一软,靠着房门缓缓瘫了下去。


    午间,锦绵阁门外来了个小孩,怯生生地问:“请问哪位是陈掌柜?”


    “不知小公子找我何事?”陈亦庭走上前弯下腰问。


    小孩将怀里抱着的小包裹递给陈亦庭:“一位伯伯让我交给你的。”


    小孩塞过包裹,就一溜烟跑走了。


    陈亦庭疑惑地打开包裹,里面竟是当初他被抢的一件貂毛大氅和两包沉甸甸的银子!


    他目瞪口呆,回头看向在楼上扶着栏杆嗑瓜子的钱浅和夏锦,二人只是朝他笑了下,便继续小声聊天了。


    钱浅望着朝二人鞠躬的陈亦庭,小声问:“你到底做什么了?效果这么立竿见影。”


    夏锦吐出瓜子皮,说:“他家院里养了几只兔子。我逮了一只,把皮剥了一多半,吊他家小孩床头上了。这血呼刺啦的多有震慑力,不比你那法子管用多了!”


    钱浅厌恶血腥场面,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夏锦看见她的反应十分不满:“怎么?嫌我做的太过了?”


    钱浅不敢说,敷衍道:“我就是觉得,留个皮就行了,肉拿回来炖了多好。”


    夏锦豁然开朗:“你不早说!”


    “我哪知道他们家还有兔子?”


    “那我今晚再去偷一只?”


    *


    王宥川见钱浅染了风寒,用逼她喝药的方式把气撒了,算是将她没准备生辰礼的事翻篇儿了。


    转眼盛春已至,这日王宥川跟淑妃去郊外庄子踏青,叫了钱浅同去。回来时天色已然很晚,淑妃有些头疼,王宥川便陪淑妃回宫,让戚河送钱浅回家。


    钱浅远远便瞧见家门口好似有团黑影,还以为是堆了什么东西,离近才发现是个人在蹲着。


    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钱浅十分惊讶。


    “菁菁?你怎么来了?”


    姚菁菁没了往日的明媚肆意,神色有些憔悴,声音更是沙哑:“逍遥,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钱浅扶她站起身,“发生何事?”


    姚菁菁腿麻了,撑着墙揉腿解释说:“我离家出走了。”


    “啊?”钱浅愕然。


    姚菁菁龇牙咧嘴地活动僵麻的腿脚,苦着脸说:“我去云王府找你,李总管说你跟王爷和淑妃去踏青了。我在外面晃了一天,实在没地方去,只好在这儿等你了。”


    钱浅见她落魄的模样有些不忍,帮她揉腿说:“那你怎么不进去?”


    姚菁菁娇声道:“你不在家嘛!”


    钱浅很无奈,“绵绵会在。”


    姚菁菁扁扁嘴:“绵绵又不喜欢我。”


    钱浅又帮她去揉另一条腿,解释道:“绵绵没有不喜欢你,她只是有些怕人。再说夏夏你也认识嘛!”


    姚菁菁说:“那我更不敢了。她太凶了,横眉竖眼的,像个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眼神都能飞刀子。”


    钱浅不得不佩服,姚菁菁看人真的很准。


    早已过了晚饭的点儿,但姚菁菁中午、晚上两顿饭都没吃。钱浅跟家中几人打了招呼,陈亦庭要给姚菁菁做饭,被钱浅回绝了,只去厨房将剩菜热了热,又炒了个饭端回房间。


    姚菁菁一点没挑剔,吃得很香。


    钱浅又打开衣柜给她找衣裳,姚菁菁凑近问:“怎么这么多道袍?”


    “什么道袍?”钱浅拎出一身递给她,“这是在家穿的睡衣,舒服。”


    姚菁菁换上后对着镜子臭美,“你看我有没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钱浅见她精气神儿恢复不少,坐到书案前整理今日的内容。


    姚菁菁好奇地凑过来,“你在做什么?”


    钱浅解释道:“整理记录今日王爷与淑妃的母慈子孝。”


    姚菁菁拿起那厚厚一摞纸张,看着各种事件、对话记录,忍不住感叹:“你还真是在全心全意地为他著书立传啊?”


    钱浅专心写字,随口回道:“他雇我就是为了这个啊!”


    姚菁菁转而又将目光落到那整面墙的书架上,“你居然有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


    她随手抽出两本,再次发出惊叹,“啊,这些都是你写的?我从前觉得你有点才气,万万想不到,你这哪里是有点才气?你这分明就是才华横溢啊!”


    钱浅记录完一个小段落,抬头笑道:“继续夸,别停。”


    姚菁菁嗤嗤地笑,“原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你不是薄情寡性,只是你的心思没在我们这些人身上。”


    钱浅道:“说得你好像第一天认识我。”


    姚菁菁忍不住喟叹:“谁能想到?你跟在云王身边,成日见识那纸醉金迷、穷奢极侈,居然真的会一门心思专注于为他著书立传。卓家如此豪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吗?”


    钱浅好笑地说:“就算我谋害了王爷,卓家的继承人也不会是我啊!”


    “啊?”


    姚菁菁十分佩服她的脑回路,“我不是说你对他的家产心动!我说的是你对王爷本人!毕竟,他对你不一般。你没有给他准备生辰礼,他很难过。”


    钱浅停下笔,认真地强调说:“我有心上人了。”


    姚菁菁不信,“你身边除了王宥川和沈望尘,我从未见过其他男子。你总不会喜欢沈望尘那种成日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吧?”


    钱浅只好说:“那个人不在我身边,我是单相思。”


    “真的假的?”


    姚菁菁很吃惊,八卦地追问:“竟能让你单相思,那是个怎样的人?”


    钱浅无比诚恳地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再也没办法对别人心动了。”


    姚菁菁看出她眼中的认真,突然沮丧地说:“好吧!我从前也没想过,我会对王宥川这样的人心动。他狂妄自大,性子又霸道,还好面子做假。可就算他这么差,我还是喜欢他。我爹说他不好,不同意我跟他在一起,我居然会为了他跟我爹吵架!老天爷,我真是疯了!”


    钱浅边整理边听她说,时不时给句回应。


    她回应很少,好在姚菁菁也不挑理,就自己在那不断絮絮叨叨。


    一会儿数落王宥川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一会儿说她爹对她如何的好,既嫌王宥川配不上她,又气自己舍不得他。


    钱浅颇有感触,忍不住宽慰道:“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虽然你头脑清醒,但你的身体和心都选择了他,这种情况下是很难抵抗的。不必太苛责自己,生理选择不是你的错。”


    她给姚菁菁出主意:“你也不用非要逼你爹爹立即就接受他。说不定与王爷相处的过程中,在某一个瞬间,你突然就不喜欢他了呢?”


    姚菁菁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那我若在相处中更喜欢他了怎么办?”


    钱浅耐心道:“若你通过相处发现他的各种优点,就更不必自责了呀!你喜欢他,是因为他值得喜欢。相信到时候你爹爹也会看到他的好,自然就能接受他了。”


    姚菁菁长长地松了口气,“你真厉害,我现在不那么烦了。”


    “你呀,就是当局者迷。”


    钱浅笑说:“你可是姚菁菁。京都才女、太傅千金,无数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准,像从前一样,做你自己就好。这世上,没有值得让你伤心、彷徨的人。”


    姚菁菁神情动容,良久后大叫一声“逍遥”,朝她扑去。


    第76章 套麻袋 我只是喜欢不上别人了


    淑妃不舒服, 想来王宥川没心思干别的,钱浅就没去云王府。


    姚菁菁住了两天。


    头一日非要教钱浅跳舞,钱浅被迫陪着跳了一段, 姚菁菁才发现她说的“不大会”是有多么谦虚!


    次日,姚菁菁翻看她写的聊斋志怪故事, 吓得晚上不敢去如厕, 恨不得睡觉都要跟她一被窝。


    第三日, 钱浅终于把姚菁菁劝回了家, 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


    今天是发薪日, 夏锦没有去铺子,钱浅在家陪她算好、数清一份份要发出的月银, 二人才一起出门。


    盛春的阳光并不烈, 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夏锦买了包盐炒核桃,与钱浅慢慢悠悠溜达,边走边边剥。


    “云王那侍卫没说找你什么事儿么?”


    夏锦徒手剥开核桃, 往钱浅手里放了块核桃仁。


    钱浅把核桃仁放进嘴里,见她核桃壳没地方扔,顺手接过来,“没说, 就说空下来过去一趟就行。”


    “熬吧!再有半年多就结束了。”夏锦又掰开一个, 把核桃仁扔进嘴里, 问:“等过完夏天,绵绵就及笄了, 你打算怎么庆贺?”


    钱浅接过她手里的核桃壳,“也没想到什么特别的。酒楼摆一桌呗,就咱四个。”


    夏锦嚷嚷道:“一点新意都没有!这可是及笄, 绵绵的大日子!”


    钱浅说:“我打算给她打一整套的首饰。绵绵还是孩子心性,喜欢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说得跟你多大似的!”夏锦嘲讽一句,随即又问:“那你说我准备个什么?”


    钱浅想了想说:“要不你也送她一把匕首,就像送我那把一样,防身还是很有用的。”


    夏锦没好气道:“得了吧!她天天不是铺子就是家,又不像你。”顿了顿又说:“要不我给她打把金剪子吧?”


    钱浅吃惊:“嚯,下血本啊?”


    夏锦不以为意,“那是!及笄可是大事。绵绵这性子若是成婚,咱肯定不能放心。那就得早点开始准备聘礼,娶个老实好拿捏的回家,有咱们在旁边看着,就不怕她受欺负了。”


    钱浅说:“不强求。若她没有喜欢的人,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我又攒了些钱,打算回头买下间铺子,或是买些良田收租子也好,安安稳稳就行。”


    夏锦问:“那你自己呢?你比她还大两岁呢,我怎么也没见你给自己准备,连钱庄户头都是绵绵的名字。”


    钱浅不答反问:“那你给自己备什么了?”


    夏锦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我?我没想成亲!你忘了,我可是罪民,成什么亲?”


    钱浅戏谑道:“那你脸红什么?想到谁了?”


    夏锦摸了下脸,瞪着眼不承认:“谁脸红了!你少诓我!”她把手里的核桃壳塞到钱浅手里,转移话题问:“你就打算这么念着你那青州的小情郎一辈子?”


    钱浅想到宋十安,眸光瞬间黯淡。


    夏锦缩缩脖子,觉察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既然话已出口,还是顺势劝道:“我问过绵绵,但她死活不肯开口提那个人。我知道你为情所伤,不过嘛,这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这么潇洒通透的人,何必将自己囿于过去?”


    “我也没念着他,只是喜欢不上别人了。”


    她的音调淡得像泡到没滋味的茶水,落寞得让夏锦心疼,赶紧岔开话题:“哎呀好了好了!不提他了!”


    她接过钱浅手中核桃壳扔进街边垃圾筐,余光看到身后宋十安与人同行,正朝她们走来。夏锦瞬间想起那日钱浅看到宋十安的少女怀春模样,登时灵光一闪。


    她挽着钱浅的胳膊,故意放慢脚步,“不提他了,咱们说说别人。”


    余光瞄到那两个人影临近了,夏锦刻意清清嗓子,略略提高音量:“你说,如何才能得到安庆侯宋十安那样的人呢?”


    宋十安莫名被叫到名字,留意到两个姑娘的背影。


    钱浅知道夏锦是在拿那日的事开她玩笑,想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于是故作轻松地笑说:“嗯……跟他游山玩水,给他弹琴跳舞,陪他看星星、看月亮。”


    身旁的副将李为低头忍笑,宋十安的心却突地一跳。


    他莫名觉得这话音有几分熟悉,而那平淡无奇的话语,却为何每一幕出现了画面?


    夏锦故作夸张问:“就这么简单?那可是宋十安啊!”


    “嗯!”钱浅点下头,一本正经地说:“别忘了带上麻袋,选个他喜欢的颜色,套上打晕了掳回家。”


    夏锦怔住,表情立时尴尬起来,宋十安距她们没几步,肯定听见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让钱浅说些个风花雪月、诗情画意之言,可完全没料到她后面会跟出这么一句!


    然后,夏锦突然就绷不住笑出了声,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钱浅见她眼泪都笑出来了,狐疑地看向手中的核桃纸包,“核桃有毒?”


    夏锦却扳过她的肩膀,猛地向后一推,“套你的麻袋去吧!”然后撒丫子就跑。


    钱浅猝不及防地撞上个硬邦邦的人。


    鼻腔吸入干净清冽的气息,似曾相识,是令人安心踏实的味道。她下意识抬眼,视线与正俯视自己的男子两两碰撞后,整个人如遭雷击!


    钱浅瞪大双眼,瞳孔骤缩,连呼吸都忘了,脸颊迅速升温变得滚烫,心跳如擂鼓般越捶越快,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宋十安神色不明,眼神里有吃惊、有不解,还带了一丝探究。


    钱浅慌张低下头挡住脸,顾不得掉到地上的核桃纸包,仓惶夺路而逃。


    宋十安看着女子那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心跳却不受控地加快,灵魂出窍般呆愣在原地。


    李为笑成一团,大笑着打趣:“想不到姑娘们对侯爷您的痴慕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宋十安低头看着空空的怀抱,失神地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极淡的槐花香?”


    李为使劲儿嗅了嗅,说:“没有啊!时节还早,槐花还没开呢!”他视线落到宋十安的腰间,又道:“您身上不就带着槐花香囊吗?不是您香囊的味道吗?”


    宋十安解下香囊放到鼻尖,眸光有些松怔。


    李为继续说:“末将知道您得闻着槐花香才能安睡,再有一个月槐花就开了,这次末将定给您多摘些。”


    宋十安却喃喃道:“是啊,已经一年了,应该闻不到味道才是……”


    他迟疑片刻,拔腿就要去追,却被李为拦住:“侯爷,您干什么去?”


    宋十安顿住脚,也觉得就这样追去有些冒失,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您怎么失魂落魄的?”


    李为提醒说:“侯爷,您可多长个心眼吧!这些年给您写情诗、送荷包、送绣帕的,还有刚才那种大胆制造偶遇、投怀送抱的女子还少吗?这点拙劣的小伎俩,您可不能上当啊!您收收心,咱们还要去见太女殿下呢!”


    宋十安望向女子仓惶逃离的方向,心道:罢了,她不是姓肖么?而且这姑娘是云王的门客,总有再见的机会,下次再问就是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挪动步子说:“走吧!”


    钱浅一口气跑到云王府门口,戚河见她跑得小脸都有些发红,往她身后探头看去:“逍遥姑娘,有狗追你?”


    钱浅心说,比狗可怕多了!


    喘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宋十安没见过她,不可能认出她的。


    这么安慰自己好一会儿,钱浅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这个夏锦,她是看见了宋十安才故意这样逗弄,晚上非找她算账不可,害她都要犯心脏病了!


    王宥川说几日后皇太女要在北郊行宫大办生辰宴,帝后、两妃、百官和京都城的世家子女都会去为她庆贺。


    钱浅不想去,于是推说:“我没见过这么大场面,不好去给王爷您丢人。”


    王宥川却宽慰道:“父皇母妃和百官们只会在皇妹生辰当天出席,当日便回宫了。父皇母妃们很体谅小辈,说让咱们这些小辈在北郊行宫好好放松消遣几日,怕他们在咱们会放不开。”


    钱浅一听好几天,更不想去了,“为皇太女庆贺生辰,我一个小小门客真的不适合跟去。”


    王宥川正色道:“本王说你适合就适合!”


    钱浅见推脱不得,再度故技重施:“王爷,过几日我怕是要来月事,实在是去了也帮不了您什么,凭白给您添乱。”


    王宥川却说:“正好。太医院会有太医随行,可帮你缓解痛楚,总比你在家干忍着强。而且你调理身子这么久,顺便让太医看看情况,是否需要调整方子。”


    王宥川不由分说,要求她必须去。


    又让戚河抱来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精致的首饰,步摇、钗子、珥珰、项链,是一整套的,都镶有同色系的宝石。


    钱浅推拒:“这太贵重了,作多少诗词也用不上这么贵重的赏赐啊!”


    王宥川没好气地说:“给你装点门面的,免得你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丢我云王府的脸面!”


    钱浅将盒子抱在怀里,只在心中腹诽。


    王宥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警告道:“你若敢拿去当了换钱,仔细本王扒了你的皮!”


    钱浅顿时更觉得这盒子重逾千斤。


    戚河送钱浅回家时闲扯,说宫里这次大办宴席,是想给云王、皇太女和裕王找合适的亲事。又说淑妃这次病,就是为云王的亲事急的。


    还说,皇太女那儿也被催促得厉害,也不知道皇太女跟宋侯爷到底能不能成。


    第77章 北郊行宫1 储君生辰宴


    钱浅终究没敢带那套首饰去。


    王宥川见她只拿了一个小包裹, 问:“就带这点儿东西?”


    “不就五天么?”钱浅反问,两身睡衣、两身换洗衣物足矣。


    然而说完才看见马车后居然还跟了一辆车,估摸全是他带的东西, 赶紧闭了嘴。


    王宥川扫过她的发髻,又问:“为何没带那套首饰?”


    钱浅小心地说:“那首饰是整套的, 若是丢了一件就不成套了, 我实在赔不起。”她指指头上的玉簪, 又补充道:“但是我带了您先前赏我的白玉簪, 足够撑门面了。”


    王宥川气闷又无可奈何, “瞧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套首饰而已,哪里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上车!”


    一行人来到北郊行宫, 远远地便有身着铠甲的兵将们在守卫了。


    钱浅还见到之前给冰上盖土、把小孩欺负哭的那名将军, 听人唤他李副将。她猜,或许宋十安要负责此次北郊行宫的安全防卫。


    云王府的马车自然无需严加盘查,顺利通过,行宫里已有不少世家子女都到了。


    行宫数日前便好好打扫了一番, 但皇子皇女和高门子女行事讲究,一应物什都要平日里习惯用的,每个人都带了不少东西,随行的侍从们进进出出忙活着。


    行宫的居所也早已提前安排好了, 皇子皇女们按人口可以分得大小不同的院子, 权贵子女们根据各自父母的地位, 会安排进不同的正房、厢房。


    钱浅作为云王的随行者,自然是住进分给云王的院子, 戚河给她单独安排了一间厢房。


    她只带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并不需要收拾什么,但徐祥又送过一套蚕丝的单子和被罩给她。


    其实行宫的被褥她闻了, 并没有异味,单子和被罩也是新换的,既然徐祥都送来了,钱浅也就没推辞,谢过后自己换上了。


    路上颠簸许久,钱浅换好被褥刚想躺一下,王宥川就闯了进来。


    “怎么还躺下了?年纪轻轻不要这么懒!”


    钱浅对他不问自入很不满:“你怎么不敲门呢?若我在换衣裳怎么办?”


    王宥川尴尬了一瞬,却嘴硬道:“没事儿换什么衣裳?走走走,我带你在行宫逛逛,临近行宫的渭水河,现在景色正正好呢!”


    他不由分说将钱浅拽了去,一行人先在行宫闲逛一圈,又去了渭水河边。


    正值盛春时节,行宫百花盛放,与一众娇俏女子争相斗艳。渭水河畔大片的海棠,淡淡微红色不深,茂密得像染了色的云朵落在树冠上。


    二人还在渭水与滋水相交处的老木桥上走了一圈,王宥川才心满意足回了行宫。


    行宫内,徐祥已将院子收拾妥当,沈望尘与姚菁菁也到了。


    得知二人刚逛完,姚菁菁不干了,非要拉钱浅再陪她去逛一圈,钱浅只得陪着去了,王宥川与沈望尘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钱浅注意到姚菁菁只带了两个侍女,身上还没有武器,奇怪地问:“你的侍卫怎么没带武器?”


    姚菁菁笑她:“这是皇家行宫好不好!怎么可能让臣子的侍卫带兵器?”


    钱浅有些纳闷:“戚河和徐祥不就带了?”


    “他们是王爷的亲卫啊!”


    姚菁菁解释道:“皇家行宫有禁军守卫着,除了陛下、皇后和皇妃们,只有皇子、皇女身边能有两名带刀亲卫,其他人都不能带兵器来的。沈望尘算是皇戚,他的侍卫都不能带兵器,何况我只是官宦子女。”


    钱浅不禁忧心:“这,不妥吧?我朝位高权重者大半都聚集在这儿,万一遇到点什么危险,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姚菁菁差点笑疯了,“你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匪敢在这当口生事?何况北郊行宫外围有禁军严加守卫,禁军可是专门保护皇室和皇城的,明日就是皇太女生辰的正日子,陛下皇妃和无数朝臣都要来庆贺的,怎么敢出半点儿差池?”


    钱浅点点头。


    她只是隐隐有种感觉,京都城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安定祥和,这种盛大活动最容易让人浑水摸鱼,趁乱闹事。她悄悄摸摸手腕,庆幸她坐在云王的马车上,否则只怕折叠刀都带不进来。


    姚菁菁见她忧心忡忡,又安抚说:“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肚子里吧!太女殿下还特地安排了宋侯调凌云军护送陛下和朝臣们,不会出乱子的。”


    钱浅心下稍安。


    她倒不认为会有贼匪胆大包天来打劫,但皇权更迭之际暗流涌动,心腹背叛另投他人的事可从不鲜见。


    虽然禁军是皇家专属,兵权握在皇帝手里,但若某些禁军将领不喜新任储君,亦或是为了高官厚禄改为效忠另外“明主”,很可能会抓住这种机会拥立新君。反正新君也是一家人,只要顺利登位,就不算造反。


    还好宋十安也会来。


    钱浅不清楚大瀚朝的兵力划分和所属,但宋十安是凌云军主帅,与禁军不是一个体系的。这样就算禁军不可靠,有凌云军的兵力制衡,想闹事的人大概也要掂量掂量。


    而且宋十安此次主要是护送皇帝和百官,大概不会在行宫久留,见面的机率很低,钱浅也就踏实了。


    当晚,到达行宫的人都安顿好了。


    行宫还准备了餐食送到各个院里,但世家子女们都找各自交好人相聚去了,分享彼此带来的美食,行宫备好的餐食倒无人在意。


    钱浅与云王、姚菁菁、沈望尘一同用了晚饭,闲扯了一阵,而后各自回屋歇下了。


    次日一早,百官浩浩荡荡从陆路而来。


    而后行宫诸人跟随百官站在渭水河畔,恭迎皇帝一行的到来。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帝后、皇妃、储君,还有十几名内阁重臣,乘着一艘高约四十尺、长约一百八十尺的豪华大船,从水路而来。


    宋十安站在后方船舷边上,身着铠甲,威风凛凛,风姿夺目。


    他真是好看到犯规啊!


    即便已经洗脑了无数次,告诉自己与他再无可能,但还是会被狠狠惊艳到。


    钱浅有些无力。


    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一败涂地。


    皇帝、皇后在行宫大殿高高的台阶上,与站在下方的群臣和世家子弟说了些场面话。


    随后,皇太女盛大的生辰宴会正式开启。


    君臣同乐的场面,钱浅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


    作为随行人员,她只能与戚河、徐祥、吕佐等人一起在偏殿用饭,听着大殿里传来丝竹管弦声声,看着一队队献艺者们进进出出,想象着里面的歌舞升平,繁华盛宴。


    钱浅吃完枯坐着等,直等得都犯困了,宴饮才终于结束。


    帝后又率百官在渭水河边散步,欣赏风景,到日头稍稍偏西,宣布动身返程。


    皇帝将龙船留下,说给皇太女和他们这些年轻人聊作消遣放松之用,引得一众年轻人欢欣无比,连连谢恩。


    恭送皇帝群臣上了马车,宋十安骑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上,率军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护送回城。


    一整日,什么乱子都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钱浅彻底放松,踏踏实实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上午,皇太女带众人登上龙船,沿着渭水河游船赏景,直至午时方归。回行宫用过午饭后,便让众人自行去玩乐,不必拘束。


    行宫场地大,宫人们早已准备了各种项目,像是前世的游乐场。


    马球场、蹴鞠场、垂丸场聚集的人最多,除此之外还有投壶、射箭,各种棋类对弈、打牌消遣,还有挂了幔帐的凉亭供人吟诗作对、弹琴作画,甚至还有斗鸡、相扑、戏曲等项目,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许多人甚至自发为项目设置了彩头。


    这些彩头对普通百姓的确算是好东西,可对这些出身高门之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年轻人骨子里总会争强好胜,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博出个彩。


    玩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傍晚便至。


    不知谁提议在河边扎帐篷野营,更有闲情野趣,皇太女就准了。


    扎帐篷野营挑起许多人的兴致,姚菁菁最喜欢新奇事物,于是率先加入,帐篷刚搭好就将钱浅拖去了。


    王宥川原本没想去。


    他惯常娇气,睡觉的床垫子要厚得能塌陷,才会不觉得硬。可看两个姑娘钻进帐篷又动心了,立即命戚河、徐祥也搭了帐篷。


    钱浅着实不理解。


    放着行宫那温香暖帐的房间不要,跟这么多人一起睡在河边有什么意思?夜里露水反上来多潮啊!


    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王宥川的帐篷折腾完后,又在旁边不远处给她也搭了个小帐篷。


    沈望尘不知干什么去了,几人帐篷搭好才露面,也兴致勃勃要加入。


    此间没有男女大防,云王的帐篷距姚菁菁帐篷不算远,可周围却没有合适的地方了,沈望尘只能在远些的地方搭。


    收拾妥当后,徐祥端出点心干果,众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姚菁菁拿出钱浅写的志怪话本,给几人讲鬼故事。


    戚河平时大大咧咧,想不到却是个胆小的。姚菁菁讲到吓人之处,还故意一惊一乍的,加上沈望尘和吕佐打配合,把戚河吓得嗷嗷大叫,眼泪都冒出来了。


    钱浅也笑得不行,也不知道戚河这小胆子,若是遇到害怕的场景,还怎么保护王宥川?


    王宥川倒是少见的镇定模样,谁料却是在强装出来的,连去如厕都让徐祥陪他一起,直把姚菁菁笑得腮帮子疼。


    第78章 北郊行宫2 救溺水王妃


    钱浅以为姚菁菁不害怕了, 还吓唬别人过足了瘾。谁料夜深各自回帐篷休息,没多会儿姚菁菁就摸进她的帐篷来。


    “逍遥,我想去如厕……可我总感觉背后有东西跟着我……”


    钱浅刚钻被窝懒得动弹, 推搪道:“你那侍女不是会功夫么?叫她打着灯笼陪你去。”


    姚菁菁不肯:“她就是个会些拳脚的普通人,对付不了那些东西。”


    钱浅耐着性子哄她:“那些东西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根本不存在的。”


    姚菁菁推着被子撒娇:“人家真的怕嘛!外面太黑了, 如厕的路那么远, 那些吓人的东西随时都会冒出来杀了我的!你真的忍心对我见死不救吗?”


    钱浅很无语:“可我连拳脚都不会。”


    姚菁菁煞有介事地说:“你跟她们怎能一样?你神鬼不犯, 任谁见了你都要退让三尺的!”


    钱浅败下阵:“活祖宗, 真是怕了你了。”


    她起身穿上外衣,姚菁菁一把抱住她:“从今往后,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姚菁菁有洁癖, 不肯上简陋的旱厕,钱浅只好陪她回行宫方便。


    完事后,二人不着急不着慌地往回溜达,远远注意到河边聚了一拨人,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了什么东西。


    姚菁菁是有热闹必凑的性子,当即便拉着钱浅跑过去看。


    到了近前才发现,竟是个人。


    钱浅只觉得拉她的那只手一紧,就听姚菁菁惊道:“是昌王仲妃徐芷兰!”


    蹲在徐王妃身旁的人站起身来, 摇头说:“已然没有呼吸了。快请昌王来, 为王妃准备后事吧!”


    姚菁菁后撤一步, 惊恐地瞪着眼,声音发颤:“死、了……?白日里, 还好好的……”


    钱浅琢磨,她们过来时还无事发生,回来时徐芷兰已经被打捞上来, 这么短时间应该没死透,说不定人工呼吸可以救回来的。


    她顾不得想太多,当即甩开姚菁菁的手上前说:“让我试试。”


    钱浅跪到徐芷兰身旁,微微托起她脖颈,深吸一口气,捏住她的鼻子,口对口吹了两口气,看到她的胸膛微微隆起,随后双手交叠,快速按压她的胸部。


    周遭的人都有些傻眼,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有询问的、有质问的,还有想阻拦的。


    幸好姚菁菁大着胆子拦住了那人,说:“既然呼吸都没了,试试又何妨?”


    钱浅没空管周遭杂乱的声音。每按压三十次要吹气两次,她要在心里默数次数,何况按压频率要快,按压的力度也要足够,她需要用尽全力。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身边有人走、又有更多人来,嘈杂的声音更大。


    她完全记不清自己做了多少轮,只觉得力气实在要用尽了,徐芷兰终于吐出几口水,在咳嗽中恢复了意识。


    太医大为震惊,立即捉住徐芷兰的手去摸脉搏,惊喜地嚷道:“脉搏有了!呼吸恢复了!”


    钱浅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太医赶紧托起徐芷兰,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咳出肺腔的水。


    周遭人也纷纷围上去,关切地唤着“徐王妃”,给她盖衣服、用帕子为她擦拭水渍。


    钱浅默默转身爬出人群,颤颤巍巍站起身。


    姚菁菁一把挽着她的胳膊,无比吃惊地问:“你居然能起死回生?”


    “什么起死回生,徐王妃根本就没死。”


    “可太医都说她没有呼吸和脉搏了!”


    钱浅喘息着解释:“她只是因为溺水导致呼吸暂停了而已,我刚才就是用外力帮她呼吸,然后等她恢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姚菁菁想了想,又问:“那人们以后岂不是都不会死了?”


    这个草率的结论令钱浅很吃惊,“怎么可能?这个方法只对突然呼吸暂停、心脏停跳的人有用。惊厥啊、溺水、突然窒息啊之类的。对病死、老死,还有中毒、受伤之类的,没有丁点儿作用。”


    姚菁菁点点头,又说:“那你也很厉害。若不是你,徐王妃今日定然就死了,不愧是神鬼不侵的人!”


    钱浅无语凝噎。


    想到这个,她连忙又说:“求你帮个忙。刚才黑灯瞎火的,想来很多人都不认识我……”


    “你放心!”姚菁菁没等她说完便开口打断,“明日我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救了徐王妃!”


    钱浅忙道:“活祖宗!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你可千万别跟人说起我的身份,别告诉任何人我是谁。”


    “啊?”姚菁菁傻了,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可是徐王妃的救命恩人,整个昌王府都要欠你人情的!而且你救了王宥川的嫂嫂,那狗东西以后也不敢再随便对待你了!”


    钱浅说:“我只是碰巧遇到,顺手试一试,也没想到真能救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需要让人感激,欠我人情。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尊重我的意愿,好吗?”


    姚菁菁哑然,迟疑地问:“那,他们大都认识我啊!若他们问了我,我该怎么说?”


    钱浅想了想说:“你就说是你家小侍女,从乡野赤脚大夫那习得了一点微末医理,凑巧救了徐王妃而已。”


    姚菁菁沉默许久,问:“你真打算,把这么天大的功劳让给我?”


    钱浅笑了,“你当做功劳,我却当做麻烦,如此不是正好?我只是想救人而已,不论那人是男是女、是乞丐还是王妃,我都会救。救完人,事便了结,不想因此横生其他事端。”


    姚菁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禁道:“你真的很有味道。”


    钱浅说:“大概是活的久了,腌入味了。”


    “什么啊?”姚菁菁蹙眉道:“我说的不是身上的味道!是那种,高人隐士的味道,你懂不懂?”


    钱浅笑笑没解释。


    所谓的聪慧、通透、幽默、洒脱之类,不过是历经世事沧桑,被打磨腌制的时间足够了,才有了味道。什么隐士、高人,不过都是看过人间百态,不再拘囿其中罢了。


    沈望尘与吕佐远远站在暗处,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


    吕佐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她会医术吗?想不到她居然救活了徐王妃,这医术简直通神了!”


    “不知道。”沈望尘支起胳膊捏着下巴,思忖片刻说:“或许只是粗通一点皮毛,凑巧能救徐芷兰吧。她若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又怎会医不好自己?”


    吕佐想想也对,“先前还真是小瞧她了,随便一出手,便毁了昌王今日这步棋。”


    “此事原本成算就不大。”


    沈望尘解释说:“陛下如此看重老五,又怎会因为徐芷兰不清不楚的死了,就怪罪在老五头上?老二那些所谓的证据,什么‘徐芷兰受召去抚琴’,什么‘听到二人起了争执’,根本算不上真凭实据。何况老五也不是吃素的,又岂会轻易让他得逞?”


    吕佐点点头,“我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昌王大概清楚此事无法扳倒皇太女,才让咱们准备后手。那他为何还要豁出徐王妃的性命?”


    沈望尘说:“徐大人辞去吏部侍郎的职位,徐芷兰对老二便没了助益。若一颗弃子的死能给盘面掀起些小小波澜,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老二只为泼碗脏水,待后面的重头戏过后,百官才不会为老五可惜。毕竟,一个起了争执就要害死嫂子的小姑子,百官只会觉得她小家子气,不堪重用。”


    “就为这?”吕佐不禁唏嘘:“徐王妃那可是他的枕边人啊,这个王宥辉当真禽兽不如!”


    沈望尘讥讽一笑,说:“所以,咱们绝不能让他轻易得逞。老二跟老五斗得越凶,咱们的机会就越多。”


    吕佐郑重点头,“抓住这次机会,让皇太女对你打消疑虑,兴许能保你顺利进入朝中。”


    沈望尘望向远方,喃喃道:“但愿咱们这位多疑的陛下,不会阻挠。”


    清晨起来,众人吃早饭时,钱浅才知昨晚的事已彻底传开。


    昌王仲妃徐芷兰的琴技在京都城颇有盛名,昨夜是受皇太女所召,去为太女殿下弹奏。


    有人说,徐王妃回来时经过河边,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下去;也有人说,徐王妃是独自到河边散步,失足落水。


    人们猜测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徐王妃若是被人所害,禁军定会去捉拿贼人,可眼下禁军并无动作,那么定是失足落水无疑了。


    人们疑虑打消,又说起徐王妃是被太傅千金姚菁菁的侍女所救,现已无大碍。还说看见姚菁菁一大早就被昌王的人请去了,好久才出来,出来时身后跟了两个人,怀里的东西都要抱不下了!


    探讨的声音里夹杂着羡慕和嫉妒,说不愧是太傅千金,连身边的侍女都懂医术,旁的人家哪养得起这样的侍女?


    姚菁菁安置完赏赐来找钱浅,对她附耳小声说:“功劳我占了,昌王赏赐的东西等回去之后我给你送家去。”


    “说什么悄悄话呢?”


    云王不满她们耳语,又好奇地问:“你哪个侍女救了我皇嫂?”


    姚菁菁横他一眼,“关你何事?”


    二人再度开始斗嘴,只有沈望尘盯着安静吃饭的钱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钱浅不明就里,看看他已经吃空的碗,又看看自己面前堆的肉,迟疑地问:“你不够吃么?要不我分你一点?”


    第79章 北郊行宫3 桩鼓博弈


    饭后, 姚菁菁看上了今日新出的一个项目。


    高高的四方网格木架上,垂下数条红绸带,方型网格正中间吊着一面锣, 地上摆着很多堂鼓,还立着粗细不一的木桩。规矩是四人一队, 哪一队率先敲响锣, 就算哪一队获胜。


    两队竞技过程中, 可以给对方捣乱, 掉下木桩或踩破鼓的人算做淘汰, 不能再帮队友的忙。


    钱浅一行人来得晚,前面已经比过几轮了。


    这本是给身怀武艺的人竞技博弈的项目.因为许多练武之人都需练习站桩, 这粗细不一的木桩, 最粗的有凳子大小,最细的却只有女子手腕粗,不是练家子根本站不住。


    何况里面还摆了大小不一的堂鼓,一个分神踩到鼓上, 鼓便会破了。


    姚菁菁兴冲冲地拉着钱浅上前,“咱们也来玩一玩!”


    钱浅拒绝:“我哪会站桩?”


    姚菁菁不依,“你会跳舞,自是身轻如燕, 这个对你来说不难的。”


    钱浅有些不明白她, 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菁菁, 王爷并不知我会跳舞。”


    “你当我姚菁菁是什么人呢?”


    姚菁菁却笑容坦荡:“我姚菁菁看上的人,自会倾尽全力去争取。但若要靠掩盖你的光芒来凸显我, 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你放心,不管王爷最终选了谁,咱们也依旧是好朋友。更何况, 连我都这么喜欢你,输给你我也不冤。”


    钱浅无奈答应:“好吧,我陪你。但你这话说得不对。”


    她认真纠正道:“目标一致的前提下才能讲输赢。你我之间没有共同目标,自然也就没有输赢一说。”


    姚菁菁笑靥如花,抱起钱浅转了一圈,“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游戏需要四个人,明确规定不许各家侍卫代为上场。


    姚菁菁、王宥川、钱浅、沈望尘,面对四名一看就有武艺在身的男子,心里不免打鼓。


    王宥川小声对姚菁菁说:“咱们四个只有望尘表兄稍稍会点儿拳脚,对面全都会武功,咱们岂不是两息之间就会被踢下来?”


    姚菁菁激将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反正谁最先掉下来谁丢人。”


    钱浅不知道沈望尘身手如何,但猜测应该不是他对人展示的那般粗浅,低声问:“你能看出哪个最强、哪个最弱么?”


    沈望尘挑眉问:“你想赢?”


    钱浅说:“菁菁想赢。”


    沈望尘想了想,“左一最强,右二就是个花架子,剩下两个应该差不多。”


    钱浅小声说:“我去纠缠最强的那个,尽量拖着他一起掉下去。花架子交给王爷,你解决完中间的一个去帮菁菁,就有概率能赢。”


    王宥川听见二人小声说话,问:“你们在商量策略吗?”


    钱浅告诉他:“王爷,右二那个人最厉害。您若能英勇的抱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咱们就有概率能赢。”


    王宥川立即来了士气,“那他就交给本王了!”


    对面的四人中,水平处在中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赏梅宴与钱浅搭话的楚彦。


    他笑着对钱浅说:“肖姑娘,真巧啊!不如咱俩比划比划?我保证绝不会伤到你的!”


    钱浅指向最左边的那人,说:“可我觉得这位公子比你英俊威武多了,我想选他。”


    楚彦脸色顿时黑下去,沈望尘心中好笑,这会儿还不忘挑拨离间,嘴上却转圜道:“楚兄一向最懂得怜香惜玉,不如由楚兄对姚姑娘如何?”


    八人分四个角各自上桩站好,锣声敲响,王宥川立即就朝面前的人扑了过去。


    姚菁菁和钱浅都是练舞的,所以更在意头顶垂下的绸带。


    舞者跳跃是必练基本功,何况还有绸带做助力,一个回荡便躲过对方推来的手。


    “呵,不错!”


    对面男子笑赞了声,随即飞腿一踢。


    钱浅一个优美的跳跃,再次躲过。她前脚刚借绸带之力荡到另一根桩子上,与她对阵那人已然再次冲了过来。


    王宥川毫不意外的自己掉了下去。


    即便那人只有花拳绣腿,也比王宥川连花架子都不会强不少。王宥川抓不到他,反而踩到了鼓上,直接踩破鼓摔了下去。


    钱浅虽然不会武功,但仗着身体灵活轻盈,各种小跳、中跳、大跳,借助绸带在空中腾挪转身,也算拖住了最强者的脚步。


    姚菁菁也仗着身形娇小柔软,在楚彦手下次次险中逃出。


    但花架子没了王宥川的纠缠,美艳夺目的姚菁菁就成了他的第一目标。


    钱浅原也没指望王宥川能成,余光一直关注着那边。眼见姚菁菁要以一敌二了,当即不再与那强者纠缠,抓着绸带几个起落跳过去,利用绸带荡起的惯性踹到花架子后肩,将人踹下了木桩。


    身后强者已然追来,占据了钱浅绸带必将荡来的方向。


    钱浅脚下只有一面鼓,要么选择与那人撞个满怀,要么只能踩到鼓上,就此掉下去。


    那人单手拽着根绸缎,钱浅估算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概率不足一成,当机立断绷直脚背,用两只脚心死死卡在堂鼓边沿上,生生止住惯性,停在了鼓上。


    那人赞了声“好”,抬手向前推来。


    钱浅扭身便逃,大劈叉跨到一根木桩上。


    无奈人跳过去了,飘起的衣裳却没跟上,衣角被那人拽住,身形顿时一沉。


    千钧一发之际,沈望尘已将他面前的人打落,横冲过来抱住最强者的腰,二人一起摔下木桩。


    只是那人当真勇猛,就算被沈望尘撞出木桩,手也没松开。


    钱浅被那人拽着衣角直带得往下坠去,两腿生生劈出了两百三四十度的叉。


    那人落地手才松开,钱浅忍着腿疼拽动绸带再度飞身而起,惹得围观之人一片叫好声。


    姚菁菁被楚彦夺走了面前的绸缎,正在迟疑,便听见身后钱浅的声音:“菁菁!抓住!”


    姚菁菁回身,抓住钱浅荡来的绸带,腰也被她紧紧搂住,二人一齐离开楚彦的攻击范围。


    楚彦见状不再追击,而是朝不远处的铜锣而去。


    他距锣更近,钱浅眼见再跑过去也晚了。


    二人只有一根绸带,她看了眼脚下手腕细的木桩对姚菁菁说:“抓紧!我推你去敲锣!”


    随后脚落在细木桩上,将姚菁菁用力推了出去。


    姚菁菁反应极快,借着推出去的惯性,飞起一脚踢在锣上。跑桩的楚彦仅仅慢了一步,终究还是被她抢了先。


    钱浅惯性使然没能站稳,但她早有准备,用手借力按住一旁的鼓边,稳稳落地。


    姚菁菁却不知是没抓稳还是累脱了力,虽然敲到了锣,人却也没站稳掉下去了。


    所幸王宥川一直在旁边看着,赶紧伸手去接,让姚菁菁扑落到他的怀里。


    因为怕伤着人,所以木桩其实只有一米来高,下面还垫了沙土,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怎样。但钱浅此刻望着抱个满怀的二人,还齐齐涨红着脸,觉得木桩还可以再高点儿。


    按照偶像剧的桥段来说,姚菁菁应该把王宥川扑倒,亲一下也没什么不行。


    沈望尘来到钱浅身边,挑眉朝她笑:“精彩!”


    钱浅笑回:“你也不错。”


    宋十安在远处高台上看得入了神,直到身旁传来皇太女王宥知的声音。


    “想不到四皇兄和姚姑娘几人竟能胜了对面四个,真是始料未及啊!”


    宋十安礼貌应道:“两位姑娘表现十分亮眼。”


    王宥知笑说:“看来淑母妃撮合姚姑娘和四皇兄颇见成效,你瞧瞧他们二人,站在一起还真是赏心悦目。”


    宋十安点点头,“确实如此。”


    王宥知又望向另外两人说:“不知望尘表兄身旁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与望尘表兄并肩而立,倒也十分般配。”


    宋十安将目光投过去,却没有搭话。


    气氛凝滞片刻,王宥知偏过头,神情略显郑重地问:“十安,若那位姑娘一直不出现,你又当如何?”


    宋十安声音温和而坚毅:“那就寻她一世。”


    姚菁菁拉着钱浅欢欢喜喜领了彩头,一转身却看到了昨晚给徐王妃诊脉的那名太医。


    姚菁菁脸色一变,拉了钱浅扭身就走。那太医却急急冲过来拦住她们:“姚姑娘叫本官找的好苦!”


    他细细盯着钱浅辨认,随即面露惊喜问:“就是你对不对?是你!”


    姚菁菁无奈对钱浅说:“这位太医晨间便来寻你,想问你如何救得徐王妃的。”


    钱浅懂了。回头看看不远处王宥川和沈望尘还在闲聊等他们,跟姚菁菁说:“那跟他们说咱俩有点不舒服,去去便回。”


    姚菁菁立即装出一瘸一拐的样子,跟王宥川推说刚才不小心扭了下脚,让太医给看看,便扶着钱浅跟太医去了。


    钱浅不懂医,也不敢胡说八道。


    她将心肺复苏的要领和注意事项说清楚,又怕有什么错漏,特意落到纸上。


    随后还教了太医用蒸馏的方式从烈酒中提炼出酒精,比烈酒纯度更高,可以用于给器械杀菌消毒;用于伤口之上,可大大降低外伤感染溃烂的机率。又严肃说明酒精的易燃危险性,让他一定注意保存,否则会爆炸着火。


    可能是学术交流有些无趣,姚菁菁无聊便先走了。


    太医又问了些问题,钱浅把自己那点浅薄的生物知识都说了,还有些常识性的东西,谎称都是乡村赤脚医生那学到的。太医很高兴,还邀请她随时来交流,这才放她回去。


    二人走时,王宥川还叮嘱钱浅顺便让太医瞧一瞧,钱浅没跟太医提这茬。


    她打算说太医给她看过了,已经完全没事儿了,又想着需不需要要编些专业词汇糊弄一下?


    却意外在帐篷前看到昨晚她救的那名女子——昌王仲妃徐芷兰。


    第80章 北郊行宫4 赢彩头


    徐芷兰云鬓华服, 容颜秀雅,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精心教养过的女儿。


    她见到钱浅眼中晃起点点星芒,又像是羞涩, 不好意思直视她,唇角噙起笑, 向她颔首示意。


    姚菁菁无辜地向钱浅摊手:“他们都知道了, 可不是我说的哦!”


    “姑娘勿怪, 是我唐突了。”徐芷兰面露歉意, 弱声弱气地解释:“昨日醒来时看到姑娘的模样, 后来才想起,元月赏梅宴那日, 你是与四弟一同来的, 这才自作主张找过来。”


    钱浅笑得有些尴尬:“王妃真是好记性。”


    徐芷兰面色窘迫,突然躬身朝钱浅行了个大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钱浅赶紧扶起她,“举手之劳而已,王妃不必挂怀。”


    王宥川插嘴不解地问:“是你救了我皇嫂, 那你为何不说?”


    “我胆子小,害怕见生人。”


    一句话把王宥川气得噎住。


    徐芷兰咳了两声,身旁的侍女赶紧扶她坐下,给她端茶。她坐定喝了口茶才说:“其实是那日四弟做的诗词太过精彩, 我猜想应是出自姑娘你的手笔, 故而才多作留意。”


    王宥川尴尬不已, 口中满是怨气:“皇嫂,哪有当面揭开人遮羞布的?”


    姚菁菁瞪着他恼怒斥:“谁不知道?也就我会被你骗了!”


    徐芷兰抱歉地笑笑:“我是你嫂嫂, 望尘是你表兄,姚姑娘整日与你在一起,嫂嫂便没当他们是外人。是嫂嫂的不是。”


    姚菁菁白了王宥川一眼, 宽慰她说:“王妃不必理会他。我爹一见那诗就说绝非他所作,他也就蒙骗蒙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了!”


    沈望尘噗嗤笑出声。


    姚菁菁又瞪向沈望尘,“本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怎么啦?”


    钱浅赶忙劝:“好了菁菁,让王妃看笑话了。”


    徐芷兰端着温雅姿容认真打量钱浅,忍不住问:“逍遥姑娘,你为何不愿让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钱浅敷衍称:“此次救得王妃实属侥幸,并非在下有什么真本事。我性格内敛,不喜被人关注,万望王妃也莫与人提及才好。”


    徐芷兰郑重答应:“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既是你所愿,我自当顺从。姑娘放心,我的侍女也不会多话的。”


    钱浅颔首致谢:“多谢王妃体谅。”


    徐芷兰又问:“我听宥川说,你今年十八?我虚长你两岁,不知姑娘可否像对姚姑娘一样,唤我芷兰?”


    “啊?”突如其来的亲近让钱浅无所适从,“这,不合适。王妃身份尊贵……”


    姚菁菁死命扒拉她:“哎呀!王爷对你都不自称本王了,你还推脱什么?咱们就都直呼其名好了。对了,你喜欢叫人叠字,那咱们叫王妃兰兰好不好?你叫浅浅、你妹妹叫绵绵、我叫菁菁。咱们叫王爷川川吧?哈哈哈哈……”


    钱浅蹙眉笑她:“你好幼稚。芷兰就很好听了。”


    徐芷兰却关注到重点,问:“你叫浅浅?是你本名吗?”


    姚菁菁抢着说:“她姓钱,单名一个浅字,获益匪浅的浅。但她觉得浅字福薄,所以我们都唤她的名号了。”


    徐芷兰微笑起来眉眼弯弯,眼中应着灯笼细碎的光,“好,那我也唤你逍遥。”


    天黑后,有人点起了篝火。


    徐芷兰没有回行宫用晚饭,而是与几人一起吃了。


    人们吃饱喝足便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姚菁菁也想凑热闹,就拖了几人一起过去。


    姚菁菁死说活说,钱浅就是不肯进去跳,与徐芷兰和沈望尘一起坐在外围。


    姚菁菁拉不动她,便拖了王宥川一起。


    王宥川跳得手忙脚乱,好像四肢各有各的想法,哪个也不受大脑控制。尤其有面前的姚菁菁优美的舞姿衬托,更显动作笨拙。


    他围着篝火跳了一圈,见钱浅在笑他,觉得丢脸不能就他自己丢,便将沈望尘拽起来一块丢。


    沈望尘却是青楼的常客,比王宥川跳得好多了,虽比不上姚菁菁的优美舞姿,却也不像王宥川那么笨拙。


    王宥川没办法又去拽钱浅,钱浅情急之下抱住了徐芷兰的胳膊,却将徐芷兰也拖入了圈子。


    五个人手拉手与大队圈子一起,围绕篝火转着圈的跳起来,笑声朗朗回荡在夜空。


    *


    次日大清早刚起来,徐芷兰的侍女就送来一个精致的匣子,说是徐王妃命她送给逍遥姑娘的。


    钱浅打开看,里面有好几样精致素雅的首饰钗环,虽不似王宥川送的那样华贵,但也应该价值不菲。


    钱浅迟疑地问:“这是赏赐还是送礼?”


    “呃……”侍女有点懵,迟疑道:“王妃说姑娘喜素净,就猜测姑娘的喜好,选了这些命我送来。王妃与姑娘投缘,当是友人之间的赠礼。”


    钱浅将匣子推回侍女手上,“那麻烦你转告王妃,这些我不能收。菁菁已然将昌王殿下的赏赐转交给我了,王妃昨日也亲自当面感谢过了,此事日后无需再提。若是友人相赠,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喜与人收送礼物,还请王妃体谅。”


    侍女只好原封不动又带回去了。


    王宥川不解:“为何在意是赏赐还是送礼?”


    钱浅道:“赏赐是上位者赐予下位者的奖赏,是单向的,而送礼是需要礼尚往来的。我没有跟王妃礼尚往来的能力。”


    王宥川哑口无言,显然有些气闷。


    沈望尘眸子漆黑,深幽晦暗读不出情绪。


    姚菁菁忍不住说:“你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吗?不愿建立关系,不求回报,对谁都没有期待,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钱浅不明所以:“这样没有压力啊!轻松些不好么?”


    姚菁菁神情挫败:“可是,我想跟你建立关系嘛……”


    钱浅睁大眼睛,讶异反问:“咱们关系还不够亲近吗?”


    “够是够的……”只是这关系,是我需要你,而你不需要我。


    姚菁菁少见的纠结,后面那句终究是没说出来。


    这个早饭堪称是三日来最安静的一餐了,钱浅感觉出气氛不佳,但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该如何缓和。


    所幸姚菁菁情绪去得快,吃完饭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说:“罢了罢了!反正我会缠着你不撒手的。走走走,咱们去玩!”


    风风火火的明媚和张扬,直接将低迷气氛冲散了。


    姚菁菁看中投壶的一个小彩头,是一支长长的檀木簪子,“逍遥!我觉得那只簪子很适合你哎,正配你这种看破尘世的方外之人!看我去给你赢回来!”


    毫无意外的,没有赢。


    王宥川也投了一遭,仍旧没赢。


    姚菁菁推沈望尘:“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投壶自然不在话下!你去来把簪子给逍遥赢回来!”


    沈望尘笑着去了,最后还真赢回来了。


    他把簪子递给姚菁菁,姚菁菁拿到手里反复翻看,笑吟吟道:“做工也算精致了。来,我给你插上。”


    “果然还是菁菁更懂逍遥的喜好。”


    徐芷兰自后而来,几人连忙行礼。徐芷兰让大家不要拘束,又对钱浅说:“逍遥,晨间是我冒昧了,望你勿怪。”


    钱浅连忙说:“这是哪里的话?你莫要多心了。”


    “芷兰你不要多想,逍遥她一贯这样的。”


    姚菁菁替她岔开话题,兴冲冲说:“你瞧,我们刚为她赢回了一支簪子。走,咱们再转一圈,看上哪件彩头适合谁,咱们便一起帮忙赢回来!”


    五个人转了几圈。姚菁菁赢得一枚玉扳指,送给王宥川了,钱浅赢下一枚鎏金镶翠鱼形带钩,是腰带上的挂饰,随手给了沈望尘。


    后来钱浅又侥幸赢下一枚小小印石,姚菁菁有昨日木桩上抢的彩头,这个印石本该给徐芷兰,谁料王宥川非说很喜欢,硬是被他抢了去。


    直到晌午用饭,几人也没再赢得别的东西,只有徐芷兰什么彩头都没拿到。


    姚菁菁一顿数落王宥川,要他下午定要给徐芷兰赢回一个彩头做补偿。


    沈望尘却提议,不如下午去河上泛舟钓鱼,他给大家做鱼汤喝,还说他做的鱼汤鲜美绝伦。


    渭水河上除了那艘大龙船,还有好几艘小船,供人钓鱼消遣的。


    说是小船,只是因龙船在旁显得很小,其实也有挺大的船篷,内里座位宽敞,足够十人同乘游玩。


    只是这几日人们一直排着个儿的游船,一波回来岸都靠不稳,下一波就又走了。那些船从早到晚没有停歇的时候,根本抢不上。


    其实游船本身没多少乐趣,这是渭水河上平日常有的项目,寻常百姓都能游玩,这些公子贵女们更不稀罕。


    抢着游船不过是因为这场合,平日巴结不上的显赫门第,如今都在这北郊行宫。能跟想要亲近拉拢的人同船游览一圈,在小小空间好好叙叙话,再展示下自身的才能,或许就能借此搭上一条人脉,拓宽前程道路。


    戚河饭都没吃,守在河边去等船。


    或许该玩的人都玩过了,也或许午饭过后大家都要小憩一会儿,船居然还富裕了一条。


    戚河将备好的点心、酒水送上船摆好,徐祥往座位上加了舒适的坐垫,吕佐送上炭炉、砂锅、水壶和鱼竿。


    徐芷兰抱着古琴姗姗赶至,姚菁菁对钱浅笑说:“芷兰的琴技在京都十分有名的,今日咱们可以大饱耳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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