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蛊惑 仰望的姿态带着虔诚的痴迷……
屋内柔和的光线下, 方寸心正满面凝色地垂眸,盯着谢修离的伤口。
谢修离伤得很重,左胸被利器贯穿, 虽然万幸避开了心脏,但洞开巨大的窟窿也足以致命。他这伤来得蹊跷, 也不知能不能请医修, 为了保险起见,方寸心只能先将他移到自己屋中,试着替他疗伤止血。可她不是医修,只会些粗浅的疗伤术, 比如用灵气缝合伤口,再配合灵药止血等等, 然而谢修离伤口处的血汩汩往外流, 灵气和药膏都被冲散,她只能用老办法用厚实的布帛替他止血。
好在半盏茶时间不到,也不知是灵气和外伤药起作用,还是喂他吃的丹药开始见效, 换到第五块布帛时,伤口处的布帛不再被血染透,方寸心这才暂时松口气。
目光一转, 她便对上谢修离的眸。
他不知几时已醒来,眼里不再是清澈单纯的光芒,眼尾染了些微红, 瞳眸之间是深深的,不见底的幽寂,虔诚专注却又可以藏住所有。
“要叫医修吗?”方寸心声音暗哑道。
谢修离轻轻开口:“不要。”
他的气息很虚弱,披散的发髻掩着苍白的脸庞, 瓮动的嘴唇也失去颜色,整个人如同纸片般脆弱。
“行。我给你裹伤口。”方寸心没有多问,一手用厚实的布帛继续压着他的伤口,倾身俯向他,另一手扶着他的后颈,将人缓缓扶起。
谢修离心中陡然一跳。
她离他太近了,近到脸颊几乎相触,他微一垂头,就能埋入她的颈间。
慢慢坐起后,方寸心怕他不支,便又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上,叮嘱道:“你扶好,别倒。”
语毕,她用牙咬开裹伤布的一端,开始单手替他包扎。洁白的裹伤布一圈一圈,从后背绕到前胸,再从前胸斜裹上左肩,将那块厚实的布制彻底缠紧后,她才腾出那只手,将裹伤布绷紧又缠了几圈,才在他后背打结绑好。
谢修离一动不动。她的气息萦绕鼻间,声音响在耳畔,这距离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亲密,他沉溺其中,舍不得放开。
恨不得这伤重一点,再重一点才好。
“可以了。”包扎妥当,方寸心拍拍他的肩头,示意要扶他躺下。
谢修离却似乎被这个动作惊醒,眸光随之一暗。
扶在她腰上的手突然间用力地圈住她的腰,猝不及防之下,方寸心被他抱到怀中,他的头,终于埋进她颈间,贪心地汲取属于她的独特温暖。
那一瞬,所有的疲倦与痛苦,似乎都消散在她发间。
方寸心错愕非常,双手僵在他后背半空,只用旁光瞥向谢修离,可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什么状况。
“你放松些,已经没事了。”片刻后,她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
谢修离的手终于渐渐松开,心头也有什么在悄然转变。
远远地看,默默地念,已无法再满足他了。
“对不起,弄脏你了。”他缓慢地向后,却没有躺下,而是靠在方寸心及时放到他身后的迎枕上。
脏?
方寸心看了眼四周——地上是从他身上撕下来的血衣,还有浸透血的布帛,就连她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他的鲜血。
更糟糕的状态她以前都经历过,就连她自己也曾满身鲜血,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地躺在泥塘中,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却被裴君岳硬拽回来。
只要能把人救活,谁还管脏不脏的。
不过谢修离显然不这样想,他拉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她手上沾染的鲜血。
“你不用这样。”方寸心收不回手,只好劝道,“我去洗洗就好。”
可他仍不松手,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散落的发丝间,低垂的双眸微微抬起,变得狭长的眼里不再有从前的怯弱,目光中透出几许突兀的强硬,妖惑地盯着方寸心。
“别走。”他难得主动向她提出要求。
“我不走,就在旁边。”方寸心感受到他掌心肌肤的温热与触感,有些不自在。
“我今晚……杀了谢修炎。”他却启唇,缓缓道出身上之伤的由来,“他临死之前,打伤了我。”
方寸心眉头顿时蹙紧。
白天在凌云轩内遇到的谢修炎,实力可不算低,他说杀就杀了?
“我的母亲本是元莱城一个普通裁缝,却因姣好容貌而被谢谋看中,囚在他的青雀楼中,成为他众多情人中的一员,甚至生下了我。”谢修离抬起头,说起从来不愿提及的过去,“直到后来,谢谋厌倦母亲另结新欢,母亲才终于找到机会逃离青雀楼。”
他说着深吸口气,手上也加了劲道:“母亲说她本不想带着我一起走,但她知道谢家是什么样的地方。没有母亲照拂婴儿,哪怕是谢谋的亲生骨肉,也活不到成年。所以她千难万难,也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从青雀楼逃出,躲到了墨石城这个偏僻之地,一藏就是几十年。”
他成了王胜,淳朴天真,最大的愿望只是继承母亲的手艺,成为一个优秀的裁缝。
“母亲没有修行天赋,又因谢谋而常年活在忧心恐惧中,消耗得很快。被强硬带回谢家后,她的状态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很快便油尽灯枯。”
谢谋那样寡情薄义的男人,又怎会记得几十年一时兴起看中的女人,何况那女人早已年老色衰,又无外家可以倚仗。他的母亲回到谢家后的处境,想来也知十分艰难。
“而我作为儿子,却没有任何保护她的力量,像个废物一样!”谢修离说话间用力咬紧唇,失色的唇终被鲜血染红,“她本不会死的。虽然寿元将尽天人五衰,但谢家有延寿丹,能够延长寿元,让她好好活下去。可谢谋说,谢家的药不给无用之人,我便去求我那几个哥哥,听他们的话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被他们戏耍。可最后,我依旧没有讨到药,谢修炎……截走了药。”
他的母亲,在他怀中渐渐冰冷,死在了元莱寒冷的冬天。可就连死,他们也没放过她……
后来,他开始杀人,杀了很多人。
这些人个个都流着谢家的血,他们的血,染红了他的手。
“谢家真脏,谢家的血也脏,而我……我的身上也流着谢家的血。”他说着再度垂头,望向她的手,“这血,真脏。”
他强迫自己,一遍遍擦着她手上的血,哪怕一丝一毫也不愿沾染在她手上。
“谢修离,够了。”方寸心不太会安慰人,她这人……让她冲锋陷阵她义不容辞,可要让她开导人,她就是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她霍地反手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够了!你该好好休息,养好你的伤。”她冷冷喝止道,“如果你嫌脏,现在就可以离开谢家,找个世外桃源躲起来。否则,你就克服你内心的恐惧和抵触,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做你一定要做的事。”
说话间,她捏住他的下颌,用了点蛮力逼他抬头直视她冷峻到不带一丝温柔的目光。
“听清楚了吗?谢修离!”她冷漠地开口。
谢修离的情绪却离奇地被她安抚,他怔怔看着她,抬起的手抚向她的脸颊。
丝丝缕缕的长发掩着他苍白秀逸的面容,仰望的姿态带着虔诚的痴迷,化作这一刻撩拔人心的蛊惑。
四目相对的沉默中,方寸心忽然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的动作凝固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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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天骸墟紧闭的洞府中,方寸心的真身忽从闭关中微睁双眸。
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寂静的房间,最终落在随手扔在角落的小木人上。
幽暗的光芒之间,小木人突然绽起浅淡绿光,随着熟稔的气息缓缓涌现,一道虚影从小木人身上浮现。
叶玄雪的虚影飘在半空,远远地望着方寸心。
他在这尊小木人中留下这缕灵识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也许是他的潜意识已经预料到今日的情况。
远在千里外的天裂战场,他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起她。
可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擅长精神攻击的异兽,他陷入幻境,被影响了心境的关系吧。
叶玄雪不知,只是忽然间想见她。
然而他出现的时机,似乎不对。
“你在闭关?”他打扰到她了。
方寸心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虚影,一语不发。
她冷漠的目光与他离开时判若两人,甚至带了几分警告,像锋锐的剑刃,让叶玄雪心中一刺。
“我在天裂战场遇到一只异兽,擅长编织幻境。我现在身陷幻境,到了一个唤作‘天遗’的地方。我想知道,这个幻境和你有没关系?”
只这一句话,便让方寸心神色骤变。她恢复清明,抬手凌空一抓,就将小木人抓到掌中。
叶玄雪透明的虚影也随之飞到她身边。
她冷冷地看着他,他倒是会挑时间出现。
倘若今日换一个人在她闭关的紧要关头突然出现,哪怕只是缕幽魂灵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你为何作此一问?我连天裂战场都没去过。”她终于开了口。
“你的身份名符登记的小界,就叫天遗。”叶玄雪回道。
他很早就已经调查过方寸心的来历,她的背景他熟记于心。
“我也很好奇你遇到的这个‘天遗’是否与我有关。与其听你描述,不如让我亲眼看看。”方寸心倏地攥紧木人。
事关天遗,她不得不暂时从闭关中脱身。
“你想怎么看?”叶玄雪问道。
方寸心不语,只以灵识缓缓包裹了木人。
随元神力量的涌入,叶玄雪骤震。
第92章 撩拨 “方寸心,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
借着木头人, 两道灵识互融,玄妙的滋味骤然间在元神深处蔓延,像无数道细细小小的电光, 不断游走,刺激着从未被人探知的领域。
叶玄雪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滋味。
对于她的举动, 他本该感到冒犯与震怒, 毕竟以元神侵略另一人的元神,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充满致命的危险。出于本能,他应该将她的神识驱逐出去,亦或者立刻中断本神与这缕微弱灵识间的联系, 可他却在触及她灵识的瞬间,陷入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那是种极其陌生的兴奋, 就好像……那日她突如其来的吻。
他身体与精神上的反应, 通通都与他的认知相悖离。
“叶玄雪,我不是来与你神/交的。”方寸心的声音倏尔响起,有些喑哑,显然也受到不小的刺激。她能感受到在她元神包裹之下, 叶玄雪疯狂涌动的灵识。
这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神/交,这个在修仙界代表至高无上的欢愉之词, 充满了超越肉身的交融与契合,并非人人都能达到的境界。
元神的入侵,带来更多的是危险和抗拒, 方寸心已经做好与他相抗衡的准备,但结果却令她诧异。他竟然能够回应她的元神,仿佛与她的元神有着天然的契合。
为此,她不得不出声警告。
她只想藉由他的灵识, 看到他所处幻境而已。
叶玄雪当然明白她想做什么,可越来越强烈的刺激让他很难控制自己,就连远在天裂战场的本神,都已经受到影响。
他的灵识从被动化为主动,疯狂地想要抓住她的元神,炽热的气息席卷魂神。
所幸一道冰冷刺骨的气息涌来,远在天裂战场的叶玄雪以浮霜明光刺入眉间,暂时克制了这股疯魔般的欲/望。
在寒冰的帮助下,混乱炽热的神识恢复清明,渐渐平静下来。
透过叶玄雪的灵识,方寸心眼前被迷雾所笼,暂时看不清前方状况。然而与此同时,叶玄雪却通过她的灵识,先行窥探到她的分/身。
“方寸心,你……”他声音陡沉。
两个分/身,一个在日晷城卖命般试宝,另一个则在元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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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莱,春眷馆中。
方寸心收手离开床榻走到窗边,指尖弹出几朵火星,将床下染血的衣裳与布制全都焚成灰烬后,才坐到窗边锦榻上,道了句:“你好好休息。”
谢修离靠在迎枕上,目光从散落的发丝间惴惴不安地窥望方寸心,希望能从她平静的神色间看出一丝丝独属于他的温柔,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也没有生气,只是从他身边离开。
浓浓倦意涌来,渐渐让他失去思考的力气。
方寸心盘膝坐在锦榻上,轻揉自己的眉心,看着谢修离陷入沉睡后,她才从腰囊中取出从仙民府拓印出来的玉牌
玉牌内乃是她从仙民府的案犊库内找到的《金犀方志》与金犀村案册的拓印件,整个案犊库内,她只找到这两份与金犀村有关的记载。
她向玉牌内注入一缕灵识,仔细查看起来。
金犀村案册记录的是金犀村全村被屠之案,可她灵识探入后,只看到被寥寥几字概括的整桩惨案。
金犀村仙民一百三十六口,皆在一夜之中丧生于异兽口中,无一幸存者,经查为天裂异兽糜兽所为,详册送入城主府封存,不可再查。
这案册上的结论和外界口径一致,然而并无详细过程可考,倒像是为了盖棺定论而存册的,只有最后四个字,越发证明这桩屠村案确有蹊跷。
看罢案册,她又将注意力放在《金犀方志》中。这本方志的内容可比案册多得多,记载的是金犀山及其附近村落的地方志,包括村落起源、鱼鳞图册以及仙民户籍等等,方寸心一时半会难以全部看完,只能捡紧要的看。
从方志内不难看出,金犀山已经存在万年,但因地处偏僻,环境恶劣,仙民难以聚落成村,是以那附近只有靠近元莱城处有几个人数稀少的小村子,然而金犀村却位于金犀山深处。
那个装置十分隐蔽,方寸心找的时候,都费了诸多精力,一度无法发现村子入口。
普通仙民住在这样的地方进出极不便利,要么是心存隐世之意,要么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方志上的记载,证实了方寸心的猜测。
这个金犀村乃是百年前迁入的外域人,并非元莱地域仙民。这群人来历不明,在此筑村之后自给自足鲜少与外人来往。而在鱼鳞图册中她并未找到关于金犀村的记载,这也就意味着,金犀村无需向元莱城缴纳赋税,脱离元莱城的治理独立存在。
可它又在元莱城辖下地域,凭空出现一个神秘村落,仙民府在管理城池之时不可能毫无作为,那便极有可能是受到某个身居高位之人的默许。
这块地是专门圈出来提供给这批神秘仙民落脚的,他们在里面到底做什么,无人可知。
就连全村被屠的真相,也被重重掩盖。
裴君岳的死,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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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方寸心的灵识已经彻底与叶玄雪重合。
春眷馆中她与谢修离四目相对的画面,自然难逃叶玄雪的目光,可哪怕方寸心及时制止了谢修离的动作,也无法阻止这个瞬间叶玄雪心中陡然生起的极其尖锐的情绪。
“我怎么了?”方寸心的声音响在叶玄雪的元神之中,带着几分挑衅反问回去。
他们之没有任何关系,别说她与谢修离什么也没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他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叶玄雪没有回应,但他骤然翻涌的元神,已然泄露他心绪不受控制的波动。
在灵识的交缠之下,情绪上的任何一点波动,都会被对方轻易感知。方寸心倒是没有想到,外表上看起来疏冷高傲的叶玄雪,情绪上竟会出现如此剧烈的起伏。
若搁平常,她许会戏谑撩拔他两句,但现在不行,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好在叶玄雪的心绪波动随着她远离谢修远而平静,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一端撤离,并没让自己的异常影响到方寸心。
远在天裂战场的叶玄雪缓缓睁开双眸,透过他的眼睛,方寸心看到了另一番天地。
广袤无垠的旷野之中,夕阳渐落,金色光晖笼罩着远处的雪峰,是她记忆深处早已湮灭的风景。
那连绵的陡峭雪峰难以攀登飞越,正是天然的屏障。
雪峰之后,就是天遗门。
“是天遗吗?”叶玄雪问她。
“是天遗。这是幻境?”方寸心环顾四周,看不出任何异常。
纵然记忆已远,她仍旧清晰地记得这片天地。
“对。这片区域乃是天裂战场的扩增地,最近百年,天裂战场的范围都在自动扩增,不断有新的未知区域出现。”叶玄雪解释道。
也正因此,异兽的数量越来越多,战线被迫扩大,而他们却找不出原因。
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天遗的?”方寸心问道。
叶玄雪掠身而起,不过片刻就掠到了雪山前。夕光笼罩的雪山山脚下,立着块巨大的石碑,碑上刻着“天遗”二字。
然而不论他如何往前,却都无法踏过这块石碑。
它就像一个结界。
“这里是天遗的山门,过了山门,才是天遗门。”方寸心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石碑,又问道,“只有你被困在这里吗?”
“遇到异兽时,我让其他人全部撤退了。”叶玄雪道。
“居然只有你一人身陷幻境?”方寸心觉得不对劲。
幻境这东西,要么是施术者自身的记忆投射,要么是施术者通过窥探对手的记忆而打造的。而这两种,都不可能出现这里。
叶玄雪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实上她所怀疑的东西,也正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弄明白的。
他找方寸心来只想确认一件事,这个幻境是否真的与她有关。
现在,他已经有答案了。
在他的身体里,确确实实囚禁着一个与她有关的魂魄。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那个魂魄就慢慢地觉醒了,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的情绪,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慢慢被这个魂魄支配。
而现在,就连记忆,都已经开始吞噬他。
这个幻境,是因为那个魂魄才出现的。
这里,是“他”的回忆。
然而奇怪的是,他对这个侵蚀并不抗拒,甚至乐见其成。
在这个魂魄出现之前,作为九寰仙界众人口中完美的存在,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丝毫悲喜痛苦,不论做任何事,都按照某种预设好的规则与命令做出反应。
他不懂他们的笑,也不懂他们的泪,就连父母的死,也无法引发他的情绪。
那个魂魄的出现,让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心不是冰冷的,而是个巨大的空洞。
现在,这个空洞正被慢慢填满。
有了对比,他才忽然发现,曾经的自己活得多么像个傀儡。
“叶玄雪?”方寸心见他没有反应,便唤了一声。
“嗯?”他给了个不冷不热的回应。
“你好像不是很着急出去啊?”方寸心愈发觉得奇怪。
“这个幻境我能破解,不足为惧。”叶玄雪说话间,坐在了刻着“天遗”的石碑下。
“……”方寸心顿时无语。
他能破解还费这么大的周折把她找过来干什么?仅仅只想确认她和天遗间的联系?
现在,她比他更想弄清这个幻境的来历。
但叶玄雪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的手抚上石碑,猛地按碎石碑,庞大元神力涌入碑底,而方寸心的神识也在这个瞬间,被他弹出躯壳。
眼前一暗,方寸心回到闭关的洞府中,她的手中依然抓着那尊木头人。
叶玄雪的虚影漂浮在她身前,在她开口骂人之时,倾身俯下,吻上她的唇。
“方寸心,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靠那么近。”
伴随着这个吻,是他诚实的表达。
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第93章 惩罚 “你少碰他。”
虚无的影像, 落不到实处的吻,浅浅印在她唇上,没有触感, 没有温度,也谈不上缠绵, 这更像是某种地位的宣言, 只是叶玄雪并不明白,这个主动的吻代表着什么。
他在渐渐屈从于懵懂的欲/望,听凭本心而动,将不再有任何世俗的枷锁能够束缚他。
那些根植于他脑中的规矩准则, 都在一一被打破,一发不可收拾。
方寸心盘膝于法座上, 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 任由虚无的吻落在唇间,目光毫无波澜。
他的声音落下时,她却倏尔勾起抹冷笑,指尖微微一动, 刹那间浅光包裹住被她攥于手中的木头人。一股庞大的力量将叶玄雪的虚影往小木人里拽,不过眨眼时间,浮在半空的虚影就彻底被吸入木人躯壳中。
一道符咒浮起, 带着她的元神力,瞬间打入木人身体中,将叶玄雪这缕灵识封在木头人的身体中。
“你喜欢不喜欢与我何干?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看着叶玄雪的虚影消失在半空,方寸心才托起掌心的木头人,冷冷道。
她的元神咒切断了叶玄雪本尊对这缕灵识的控制。作为他擅闯她的闭关还敢大放獗词的惩罚,她将他囚禁在木头人的躯壳内。
巴掌大小的木头人活了般在她掌中睁开眼眸, 直勾勾地盯着她,像个诡异的傀儡小人偶。
内室的门这时忽然间开启,“方寸心”从外间明亮的光线中踱入,没走两步,便接下不远处扔来的人偶。
本尊与分/身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已互相明白。
小人偶被那个方寸心挠了两下下颌,想躲却躲不掉,只能看着她满脸坏笑地带着自己扬长离去。内室的门再度紧闭,方寸心的本尊重归闭关。
“乖乖跟着我,别耍花招。”方寸心把玩了两下小木人,便将它放在自己肩头,大摇大摆离开洞府。
“你今天可有空闲?”小五迎面而来,问话间一眼看到她肩上的木头人,“这把年纪你还玩人偶?”
说话间,他伸手就要拿木头人,哪想到那尊木头人居然闪过他的手,飞快抱着方寸心的辫子滑落到她掌中,倒把小五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玩意?”小五盯着木头人,“长得怪丑的,还会瞪我?方寸心你审美有问题啊!”
方寸心爆出一阵狂笑,看着站在自己掌中木头,心情大好。
“你少碰他。”她一把攥住木头人,朝外掠去,“我今日有三场试宝会要打,没空。”
“小心过劳而亡!”小五在她身后扬声戏谑道。
方寸心最近在日晷城不断接大大小小的试宝任务,没有一刻停歇,但凡回天骸墟都只是让老唐检修这具傀儡分/身的破损。
短短时间内,她已经完成近百场试宝任务,其中有十六场为金阶任务,又以超高的任务完成度而扬名日晷城,成为最近日晷城最受追捧的试宝人。
连带着,她和秦漫城的比试,也越发受到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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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裂战场出现天遗幻境这件事,还是让方寸心心中生出巨大的疑惑,也让她和裴君岳同时在这里苏醒这件事越来越古怪。
但叶玄雪却对此三缄其口,不肯再透露更多消息,甚至将她从元神中驱逐,方寸心无法继续探究,又兼身处闭关的紧要关头,少不得只能暂且按下,将心思转到元莱城这头。
看样子她得想个办法去趟元莱的城主府,然而城主府可不像仙民府那般容易进,闯起来有些棘手。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昏睡了一个白天,谢修离醒转时,脸色明显好转许多。
睁睛看到方寸心还坐在窗畔锦榻上,他悬起的心顿时放下。睡梦并不踏实,总是梦到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即使知道是场梦,他依然惶恐,便努力挣脱睡梦,却又反反复复地在梦与醒之间轮回。
昏睡前方寸心说过的话,不断在他梦中响起。他并非全无选择,短短两年时间,他的心已经疲倦透顶,也许就像她说得那样,离开元莱远走天涯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又能去哪里?
可以跟在她身边吗?
“好点了吗?”方寸心听到动静起身前去探看。
他胸口的裹伤布已没有血再渗出,应该是脱离了危险吧。
谢修离缓缓坐起,从随身储物法宝中取出枚丹药咽下,才虚弱道:“已经无碍,多谢。”
说话间他脸庞微染绯色,缠着裹布的上身未着衣裳,十分不妥,他便取出套衣裳,一边更衣一边在心中斟酌该如何对方寸心开口,然而屋外却在此时传来敲门声。
“公子,二爷有请。”老管家的声音响起。
方寸心想起初到这个洞府时见过的那个神情阴沉的管家,他监视般的目光本能地引起她的不快,而眼下他竟然准确无误地知道谢修离藏身在她房中,想来应该知道谢修离昨晚做了什么。
“知道了。”谢修离眉宇间浮起一丝厌恶,很快化开,隔着门道,“我马上来。”
“公子,二爷请你与方姑娘,同往城主府。”哪知老管家却又补充了一句。
方寸心眉心微蹙——他嘴里的二爷,是元莱城的二当家吧?在望鹤城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谢策,也是将谢修离带回元莱的人。
“他要问的事找我就可以了,为何还要让她同去?”谢修离一反常态地扬声尖锐道,连衣裳都顾不得穿整齐,便微敞着衣襟走到门口,重重打开门,“她与这些事无关,你们休想将她拖下水……”
“公子误会了。二爷听说方姑娘在凌云轩大手笔购下天劫,才知方姑娘来了元莱城,有心想要与她见上一面,没有别的意思。”管家面色如常,在门外站得笔直。
“不需要。”谢修离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公子,昨日白天之事,城主和大公子也已听说,想必他们很快会派人前来邀请你与方姑娘。”管家续道。
谢修离倏地攥紧拳。
他昨日就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如今牵连到方寸心,真是该死。
“行,我随他走一趟。”方寸心却走上前来,含笑道。
“寸心?!”谢修离霍地转身,眸中透出急切。
“只是去城主府见你二叔,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你急什么?”方寸心笑眯眯的无害模样,“何况本该由我上门拜候,如今能得谢仙君邀请,是我的荣幸。”
“方姑娘说得是。”管家点着头侧身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修离只得与方寸心一同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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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莱的城主府不比望鹤城那般奢华靡丽,乃是个由上千棵树所组成的树堡,外观上看去古朴壮观,透着沉肃。
“全城戒严还没结束?”谢修离看着飞在城主府四周巡逻的修士问道。
从他的洞府到这里,一路上随处可见巡逻的仙军以及飞在半空的修士,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可见全城还在戒严状态,若只是谢修炎被刺杀而亡这桩事,断不可能引发全城戒严这么久,而且昨日他从谢修炎那里逃出时,全城已然戒严,可见城中还发生了其他事。
“昨夜有异兽袭击仙民府,另外四公子今日午时被发现遭遇刺杀死于他的别苑中。”给二人带路修士低声回答道。
“什么?”谢修离倒没想到还有异兽袭击仙民府这茬,目露诧异。
方寸心也佯装震惊:“居然有异兽出没?竟还攻击仙民府,真是无法无天!”
说话间她按住自己的腰囊——小点心已经回来,进了储物腰囊后就安分守己地睡觉,倒是乖得很,要奖励。
几人说话之间就进了城主府。城主府内部为玄石所筑,几乎没有装饰,坚固是非常坚固,却透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那人将方寸心和谢修离带到城主府西侧偏府的花厅内,便告辞离去。
这处偏府是谢策居住的洞府。
“这些年谢策时常闭关,几乎不打理俗务,元莱城事务已分别交由谢修宇与谢修炎打理。”趁着谢策还没出现,谢修离索性将谢家情况向方寸心做个简单介绍,以便方寸心应对,“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谢策,去年谢家家宴他都没有露面,对外虽称闭关突破,但外界猜测恐怕没这么简单。今年谢策放言将卸任城主之职,交由合适之人继任,应该会在这两人之间挑一个,所以他二人现下势如水火。”
“那你其他兄弟呢?他们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心?”方寸心低声问道。
“当然不甘心。但七个兄弟之中,谢修宇的实力最强,乃是沉渊谷的内门弟子,外家也是元莱城中名门望族,因而向来受到族中上下器重。剩下兄弟里,只有老四谢修炎与他尚可一拼,所以这两人的争斗最为激烈。至于其他兄弟,老二已被谢修炎拉拢,老三和老六跟着谢修宇。”谢修离继续道。
城主之争如今分为两派,谢修宇和谢修炎各执一派,其他兄弟被谢修宇和谢修炎各自拉拢,至于老五和谢修离因为太过弱小而被摒弃,老五被族中送去联姻,接下去本该轮到谢修离。然而如今七个兄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连谢修炎都死了,只剩三个人。谢修宇虽然没了对手,但同样的,刺杀兄弟的矛头也直指谢修宇。
“你杀谢修炎是为母报仇还是受你二叔之命?”方寸心索性问到底。
谢修离闻言一滞,并没否认,只道:“他本就要死,只是……”他没往下说,转而道,“谢家之争,不该扯上你。今夜见完我二叔后,你离开元莱吧,那些材料过几日备齐后我会派人送给你。”
“你说了半天谢家兄弟之争,难道你二叔便置身事外?”方寸心似笑非笑道,“他的目标,不止是城主吧?”
谢修离微垂双眸。
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两年前与她分别时,她曾经说过的那番话。她比他看得透彻,早早提醒过他谢策的为人,而今全部验证。
“既来之,则安之。”方寸心可比他看得开,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
“哈哈哈,好一句‘既来之,则安之’,方老师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洒脱。”
厅外忽然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谢策大步踏进了花厅——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94章 囚禁 二十一尊傀儡,她这是要和谁开战……
作为谢家的二当家, 谢策的地位仅次于身为家主的谢谋。尤其最近几年,谢谋不大露面,大部分事务都交由儿子与谢策这个弟弟后, 他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只不过他地位虽高,外对仍然谦逊和悦, 对内也十分照顾扶持族中小辈, 是以在元莱城深受爱戴,威望极高。
谢策身着常服,笑得平易近人,身上毫无架子, 儒雅俊逸的模样,和两年毫无差别, 不像谢修离的叔叔, 倒像是他的哥哥。
“不必如此拘礼,快坐。”看着谢方二人起身向自己行礼,他按按手,大步走到二人面前, 又打量着方寸心道,“两年不见,方老师风采依旧。”
“仙君谬赞。”方寸心谦道。
“当年你在望鹤遴选赛上的出众表现, 我至今难忘。原想让修离邀你前来元莱小住,好让你我结交一番,不想方老师离开得那般匆忙。”谢策并没坐到厅内正中主座, 而是虚携方寸心的手,与她一起坐在客座之上,神态亲切得就像家中疼爱小辈的长辈,“也不知这两年, 方老师在何处高就?”
“早就不是老师了,仙君唤我名字便可。”方寸心笑吟吟道,“如今并无定所,在外以猎宝为生,到处奔波,赚点买命钱罢了。”
谢策眸色微微一转,显然并不相信她的托辞。能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亿八千万的上品灵石,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猎宝人。
“成,那你也别唤我‘仙君’,太见外了,和修离一样,喊我一声‘二叔’吧。”他便又和蔼地望向谢修离,“修离是我带回谢家的,虽然是我的侄子,但我早就将他当成儿子一般看待。你是修离的好友,和他一样都是自家孩子。”
语毕他又佯怪谢修离:“你这孩子也是,寸心来了也不同二叔说一声。”
“二叔事务繁忙,怎好为这些小事打扰你?”谢修离这时才淡淡开口,“何况寸心是我好友,有我招待便可,无需麻烦到二叔。今日城中混乱,想必二叔不得空闲,若无其它要事,我便带她回去。”
他口吻虽平静,眼神却有些不耐烦的恹色,不似从前那般沉默怯懦。
“你也知道今日城中混乱……”谢策笑容微落,逼视谢修离,仿佛要将他才刚刚露出的獠牙给压回去,“你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二叔在这里给你们安排了两间房,你带寸心安心住下,也让我这做二叔的替你招呼招呼朋友。”
谢修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方寸心一把按住:“谢二叔一片苦心,咱们就不要辜负了,何况我也想见识见识元莱的城主府什么模样呢。”
“还是寸心懂事。”谢策点点头,满意地笑道,又唤来侍从,吩咐带方寸心先往住所休憩,“修离留下,我还有些话同你说。”
方寸心拍了拍谢修离的肩,跟着侍修离开花厅。
————
“前头是咱位西府的三仙三宝园,里头收藏了目前九寰上许多在外头根本见不着的珍稀花木与虫兽。二爷吩咐了,若是姑娘有兴趣只管差遣小人带您去逛。”带路的侍修十分热情,一边领路,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峦介绍起来。
那山看起来不是幻境,看来元莱城的城主府果然了得,竟可划山为府,独辟仙境,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洞天。
“竟然如此特别?元莱的城主府,与我在别处见过的洞府都不一样,很是壮观呢。”方寸心夸奖道。
那侍修闻言面现得意,与有荣焉道:“那可不是,我们元莱城主府也是谢家的传世洞府,可算三大世家的洞府之首,内有三府七境十六洞,每洞风景皆不一样。二爷这边为西府,仅次家主府,府中的三仙三宝园就是七境之一。若是要逛,单就这一个三仙三宝,都够您走上十天半个月呢。”
“那我若想逛完你们整个城主府,岂不是要花上几个月时间?”方寸心惊道。
“可不是嘛!”侍修更显得意,“不过家主府和东府不能随意进入,您现在只能在西府逛逛。”
“是吗?”方寸心面露失望,“还想趁此机会大开眼界呢。”
“咱们西府这边,也足够姑娘开开眼界了。除了三仙三宝园外,西府还有另外两个幻境可供姑娘打发时间玩耍。”侍修笑道,又引着她走过一座石桥。
“哦?在何处?”方寸心大感兴趣问道,“要不你画个路线图给我,你们西府这么大,我也好知道如何过去,又或者有什么禁地之类,我也不至于擅闯。”
侍修只又笑着道:“方姑娘这样的贵客,哪劳您自己认路?我会随候您左右,想去哪里你说一声便是。”
说话间,他已将方寸心带到一处园子里。
偌大的花园内碧潭流瀑格外清幽雅致,潭水上有九曲竹桥接引的翠竹小馆,唤作枕溪轩,倒是十分别致。
方寸心跟着侍修进入枕溪轩,轩内设有三面临水的观景榭,一个布置奢华的花厅与两间房间,其间琴棋书画皆设,花厅内更是焚了上好的仙香,灵酒灵果并点心俱已摆好,书架上还放了不少的功法秘笈等藏书,供人随意取看。
“小人会在桥畔候命,您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小人。若想出门转转,也只管差遣小人。”侍修安顿好方寸心,便笑着告辞,退出枕溪轩。
方寸心随意打量了两眼花厅,便走到观景榭,趴在临水的贵妃靠上放眼四望,假作欣赏风景,甚至与守在九曲桥上的侍修挥挥手。
微风送来几缕若有似无的气息,分散在这个园子的各处。
枕溪轩的四个方位各藏了一个修士,水里也藏了两个。这个谢策,嘴上说得动听,却把她当成囚犯软禁起来。
是因为谢修离?还是因为她夜探仙民府的事?
莫非她被发现了?
————
直到第二天天黑,方寸心都没再看到谢修离,倒是让侍修带着自己在西府各处走了个遍。
白天里走过的路全都被她记在心中,对西府也有了个大致轮廓,更详细的路线只能靠她慢慢摸索。
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寻求谢修离的帮忙,倒不是不信任谢修离,只是他身处谢家万事不由己,她不想让他徒增压力。
在屋里祭出一个傀儡人,给它套上她的衣服后,方寸心让它走到水榭中坐下,吸引园内窥探的目光,她则从房间窗户掠出,化作一道暗风,绕过藏匿于北角的修士身后悄然出了枕溪轩,踏入西府。
西府很大,白天匆匆走了一遍,并未探得从西府如何到城主府,更不知晓城主府的案牍库位置。不过这么大的城主府,总要有个舆图,应该会收在谢策处理公务的楼宇中。
这地方她倒是打听清楚了,位于西府正中,正是她眼前这幢足有九层之高的玄石楼。不过这楼宇无窗,只有一个入口,入口有两人把守。
方寸心悄然掠到这二人附近,施展幻戒与音铃迷惑二人的眼耳后才潜入门内,集中注意力将五感提到最高,从入口内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由下而上传递的风息。
这幢楼宇竟是个镜楼,地面上的是它的镜像,若是正常步入其中朝上走去,便会立刻触发防御机制。
它真正的位置,在地下。
方寸心索性闭上眼,只听凭五感,顺着微弱的风息往下走去,直到那股微弱的风息不再向下,而是平缓地流动,她才睁开眼,竟已身处一个地底花园之中。
花园敞亮如昼,正中央是座飞檐殿宇。
她不再上前,隐藏了身形,只释放出一缕神识,探入其间。
殿宇内部设主偏殿与内殿,主殿用于接见众部,偏殿则设有案椅,应该是谢策处理公务的房间。而在偏殿正中的墙面上,镶嵌着一幅会动的山峦舆图,正是方寸心想找的,城主府大舆图。
她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向舆图注入神识,只将城主府各处要地尽可能地牢记于心后,才撤出神识。
舆图得手,她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到内殿传出谢策声音。
“谢修离,你太让我失望了!”谢策充斥着心疼语气,任谁听到都会觉得这是个疼爱晚辈的长辈,“我在你身上投入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而今箭在弦上只差最后一步,你却说走就走,连你母亲的仇都不想报了吗?”
方寸心心头微跳,操纵着神识小心翼翼接近内殿。
“你杀了谢家那么多人,你以为谢家会放过你吗?他们早就怀疑你了。你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谢策继续道,“那日你和方寸心在凌云轩和谢修炎有过争执,我把你们请到西府后脚,谢修宇的人就已经到你洞府了。现在出去,外头全是在找你们的人,谢修宇的手段你不是没有见识过,若是落到他手上,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寸心不由竖起双耳,不过谢策说了许多,却不见谢修离回应一句。
“更何况还有一个方寸心,你也不想连累她吧?”谢策又道,“听二叔一句劝,乖乖留下来,虽说你杀谢修炎太过冲动,但事已至此,除了将计划提前别无他法。只要你完成答应的事,二叔保证她一定会安然无恙,你也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谢……策!”谢修离咬牙切齿般的声音这时才响起。
方寸心的神识已然靠近内殿,看到里面的情景后,不由倒抽口气。
内殿正中生有一棵顶天立地长满黑瘤的妖树,树枝化作触手将谢修离紧紧缠在树杆上,每根枝蔓上都生有尖刺,尖刺分沁出青色汁液,全都刺入谢修离身上。
谢修离的脸庞已无半点血色,显然已经被折磨许久,可听到方寸心的名字,仍是死命挣扎,望着谢策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啖一般。
“听话好吗?”谢策依旧语重心长劝道,可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又道,“你若再执意如此,那二叔只能……换个人来劝你了。”
语毕,他朝着殿外望去:“不如,就请方姑娘来劝劝你吧。”
方寸心陡然一惊,脚底地面在此时忽然钻出无数黑色藤枝顺着她的脚踝向上缠,纵是她以最快的速度震落这些枝藤,藤枝尖刺却也划破她的皮肤,毒液渗入皮肤,只一丁点,便让她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谢策!你放了她!求你放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你——”殿内传出谢修离疯了般的哀求。
“太迟了。”谢策摇摇头,“不如让她留下陪你,和你作个伴,也免得你总不听话,老想着离开。况且……”
他微微一顿,才又意味深长道——
“这么好的一柄刀,还缺了点淬炼的材料,她来得正好。”
————
天骸墟最大的炼宝坊内,老唐看着刚刚完成一个试宝任务,火急火燎冲进门的方寸心,捏捏眉心:“又要修什么?“
方寸心捏着坐在掌心中那尊木头人的小手掌,一边琢磨谢策那句话的意思,一边目光冷凝道:“我现在能调用多少尊傀儡人?”
“完全修好的有十尊,其余能够启用的还有十一尊,不过这十一尊傀儡没什么战力。”老唐斟酌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全部给我吧。”方寸心将木头人往肩头一放,断然道,“立刻,马上就要!”
老唐大为惊讶。
二十一尊傀儡,她这是要和谁开战?——
作者有话说:呃,上章作话留言写错了………………被自己蠢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95章 血萤 我就是去找你在我元神中看到的那……
方寸心大意了。
怪她托大, 分/身不比本尊,灵识本弱,她又顾着查探路线和舆图, 心急些许,竟未及时察觉四周异状, 此时才看出, 眼前的宫宇和花园全都修筑于内殿那棵妖树体内,换言之她和他们全都身处妖树之中,从她踏进这幢楼宇起,她就已经走进妖树的身体, 被对方察觉。
也不知这妖树是天裂异兽还是凶兽,它的毒刺好生厉害, 哪怕她这躯壳只是傀儡, 竟也被它所制,动弹不得,神识传来阵阵刺疼,被迫回归躯壳, 无法再窥探殿中情景,亦不能再施展。
内殿中持续传出谢修离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好似极其痛苦, 却仍不断苦苦哀求谢策,要他放了方寸心。
地面钻出的树藤迅速缠住石化般的方寸心,将她送进内殿中, 吊在半空。
大殿正中的妖树身上的黑瘤似乎变多了,每颗都蠕动着,最大的那颗黑瘤突然裂开,伸出一根粗实的触须, 径直没入方寸心的眉心间。
谢修离半身已嵌入黑瘤之间,清秀的脸庞已神情狰狞,苍白的皮肤下黑色脉络四处蔓延,涣散的瞳眸内似乎要滴出鲜血,整个人仿佛要被这棵妖树吞噬般,处于极度的痛苦中,嘴里喊的却依旧是方寸心的名字。
“你看,我把你心心念念的方姑娘送进来了。”谢策满脸怜爱地望着谢修离,口吻愈发温和,“让她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谢修离涣散的目光有片刻清醒,待到看清吊在自己正前方的方寸心时,原本游走在皮肤下的黑色脉络突然浮到皮肤上,他也随之剧烈挣扎起来,身体从妖树的束缚中探出,带出背上一大片与树相连的枝蔓,那些枝蔓融进他的身体,带来骨头被剥离般的痛苦。
昔年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蒙上灰翳,殷红的血泪终是从眼眶中流出,让他本就可怖的脸庞愈加诡异吓人。
就连出口的声音,都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嗬嗬”声,仿佛虫兽一般。
谢策却如同看到什么稀世宝贝般盯着他,唇边的笑越咧越大:“对,就是这样,好孩子,我知道你可以的。若想她活着,你知道该怎么办。提升得越快,她受得痛苦就会越少。”
说话之间,他目光又转向方寸心,见她纵是被妖物触须穿脑也仍旧睁着双眸,死死盯着自己,不由走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道:“你的修为确实不错,在尸山妖树的吞噬之下还能保持清醒,拿去养树怪可惜的,可谁让你是如今唯一能够刺激他进阶的人呢。”
“这孩子可是谢家这么多年来最难得的血萤容器,就是个性懦弱了一些,非要些特殊手段的刺激才能融合进阶。”谢策叹了口气,带着长辈的宠溺无奈道,“养他可不容易……多亏了你的出现,终于要成了。”
“一切,都发生得恰到好处!你的出现,他杀谢修炎……虽都是意外,但都为我的计划添上完美一笔,我不必再一年又一年地等下去了。”谢策走到二人中间,眉宇间终于露出一抹疯狂,“就趁此机会,了结所有吧。”
从方寸心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
————
天骸墟最大的炼器坊里已经乱成一团,老唐忙得身形都出现了残影,正在给二十一尊傀儡人做最后的检修。
方寸心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后,指尖不断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坐在她肩头的木人侧眸望去,竟在她神情间看到了一缕从未见过的焦虑。
“你可知血萤是何物?也是天裂异兽?有什么特点?”老唐正在忙,方寸心不便打扰他,便低声问木人。
木人起身,从她肩头跳到桌上,盘膝坐下,朝她挥了挥手。方寸心便伏到桌案上,和他那鸡蛋大小的脸蛋面对面。
“血萤不是天裂异兽。”叶玄雪开了口,声音还是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地听不出情绪,不像是和方寸心生气的样子,“你在哪里发现它的?”
“你先回答我。”方寸心道。
“血萤乃是一种上古魔虫,通常寄生于尸山妖树,本体透明如同汁水,无法被人察觉,只有遇到特定情况才会呈现血红色,故名血萤。这种魔虫早已绝迹九寰,但在百余年前,无量海的深海冰川里,曾经挖出过一截尸山妖树,上面附有血萤虫卵。那应该是目前九寰仅存的血萤。”叶玄雪回答她。
“那后来,这截尸山妖树去了哪里?”
“这种上古之物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被送往太微山了。”叶玄雪忖道,“东西,是我亲自护送的。封存在由深海玄冰所造的匣子里,妖树和虫卵都不可能复苏。送到太微后也被严加看管,从未传出失窃的消失。”
“那这东西会被修士所用吗?”方寸心又问道。
“我不知道。”木人摇头,“不过太微山的古藉中曾有记载,此物可与人血融合寄生于人体内,以此提升修士实力。融合后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刚融合时的血萤幼态,这个阶段宿主实力会得到一定提高,能够操控血萤攻击。第二种则是后期的成虫态,不仅宿主的修为成百倍提升,血萤的攻击力也会达到极其恐怖的程度。”
语毕他微顿,仿佛知道方寸心接下去又要问什么,便不待她开口就道:“并非所有人都能与血萤融合,百万人中不见得能找得一个合适的宿体,无法融合的人就会成为尸山妖树的食物。至于两种形态,能够融合到成虫态的更是稀少。书中并没提及具体办法,所以我亦无法给你答案。”
“已经够了。”方寸心终于看他顺眼一些,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在他下颌挠了挠,“多谢。”
叶玄雪十分想拍开她的爪子,奈何自己过于渺小,只能生受她的“淫威”。
那边老唐走来,把手里的器具用力拍在桌上,不悦道:“我在那边忙得要疯,你倒好,坐在这里玩偶人?”
说话间他瞥了眼小木人,又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方寸心一把抱起小木人,亲昵地放在颊边蹭了蹭:“我就喜欢,怎样?”
小木人闭上眼,一阵无语。
这种时刻,他庆幸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老唐斜睨她一眼,冷道:“所有傀儡已经替你检修调试妥了,你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去元莱,那边出了点状况。”她轻描淡写道。
听到“元莱”二字,叶玄雪霍地睁眼,正好对上方寸心晶亮的眼眸。
她好似读懂他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这动作落在他眼中,仿佛在挑衅他——对,我就是去找你在我元神中看到的那个小情人!
“……”叶玄雪默。
小木头突然从她掌中跳到她的肩膀上坐下,板着脸一动不动。
他好像生气了。
————
元莱城的戒严,在持续五天后总算解除。扰乱仙民府的异兽找遍全城也没能找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连同谢修炎的死,都一起暂时抛开,只为迎接远到而来的贵客。
今日,是望鹤城的城主沈卿衣与卓家的大公子卓青让到访的日子,除了礼节性的拜访外,三方准备就各自手中的稀缺资源达成置换交易,商谈最新的合作,是以对于元莱城来说,这两天十分重要。
城主府上上下下都异常忙碌,为了三方商谈作准备。
虽然这桩要务交给谢修宇全权负责,但商谈那日不止谢家族中长老们会出席,就连久不露面的家主谢谋也会出现,这相当于替谢修宇接任城主之职埋个伏笔,让他正式出现在重要的外客之前,让众人认可他,是以谢修宇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应对此事,绝不容许有失。
虽说城中戒严已经解除,但守卫还是比从前森严了许多,尤其是城主府内外,更是埋伏了许多修士。
沉寂了多日的殿宇,终于再度开启。
谢策换了身华贵的装束,缓步踏进内殿,看了眼殿中情景,露出满意的神色。
谢修离已经彻底融入尸山妖树内,成为一个巨大的黑瘤,庞大妖异力量在殿中缓缓流转,而他对面的方寸心依旧被吊在半空,已紧闭双眼。
谢策踱到方寸心前方,仰头望去,似乎正在盘算什么,不期然间,方寸心紧闭的双眸陡然睁开,眸中杀意涌动,死死盯着谢策,凌厉得如同实化的剑刃,把谢策惊得退后半步才站定。
“还清醒着?”他大感诧异。
已经五天了,照理来说她不可能还清醒着。
谢策蹙紧双眉,如果让她脱离尸山妖树的束缚可就麻烦了,但见她动弹不得的模样,似乎又不像能够脱离。
要有那能耐,也不至于在这里眼睁睁看谢修离痛苦挣扎了五天。
如此想着,谢策往旁边移动了一下,发下方寸心的瞳眸依旧直视前方,并没随着他的动作而改变,他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过身朝尸山妖树正中心的巨大黑瘤挥出一道银光。
黑瘤被银光划开一个大口子,谢修离出现在黑瘤之间。
他身上衣裳已经褴褛,皮肤上的黑色脉络尽数褪尽,只是愈发苍白了,胸口的血窟窿剩下道扭曲狰狞的疤痕,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死气,瞳眸机械般地转动,最后落在正前方的方寸心身上。
“放心吧,她还活着。”谢策边说边取出套华美的新衣,又道,“换好衣裳,随我出去。”
谢修离朝前迈步,背上和妖树相连接的根须全都化为灰烬。
按照谢策的要求换好衣裳,他跟着谢策踏出殿去。
吊在半空的方寸心却在这时缓缓转动方向,面向殿门,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目送二人离开。
第96章 捣毁 如果禁锢那个灵魂的封印彻底消失……
天际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音, 两辆奢华的四凤彩舆并驾齐驱飞过元莱上空,朝着元莱城主府方向掠去,在天空中留下八道整齐的星彩华光。城主府前的广场早已清场, 大门也已打开,仙军整齐列队两侧, 峨冠博带的青年带着身后一群人迎到门前。
那青年容貌俊美, 仪态翩翩,谈笑间风度不凡,自有股矜贵之气,正是今日这场盛会的主角之一——谢家大公子谢修宇。
彩舆落地, 车上下来两个修士。一个身着箭袖劲衫打扮得简素爽利,神情冷峻不怒不自威, 在看到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后, 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先行。
另一人也是轻裘缓带,生得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看着与谢修宇差不多年纪的模样, 却更显锋锐凌厉,举手投足间的漫不经心,像是身经百战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排场, 轻描淡间尽显威仪。看到同行客人对自己的谦让,他也只是回以颌首,便大踏步越过对方。
“卓公子、沈城主, 久仰大名,幸会!”谢修宇带着人迎上二人,拱手道。
可一声寒暄还没落地,众人便察觉到脚下地面突然间微微震动起来。
谢修宇顿时沉下脸, 满目阴沉地给了身后众人一个眼神后,立刻又恢复满面笑容,若无其事地邀请二人入府。
————
方寸心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留下的八道星彩华光,缓缓抬起手来,蓄足力量朝脚下的地面一拳砸落。
轰——
坚硬的地面被她的拳头砸出大洞,碎石迸飞。
“开始!”方寸心随之一声令下,早已围在她身边的十三尊傀儡人同时抡起从天骸墟带出来的锤铲等物,往她砸出的大洞中心继续砸去,砸下来的沙土,都被铲入大型储物箱中。
“吨吨吨”的锤击声顿时不绝于耳,碎裂的石子与沙尘弥漫四周,扑了方寸心一脸。
即使提前在四周布了个消除响动且能隐藏行踪的障眼法阵,也架不住方寸心闹出的动静过于巨大,还是从地下传递了一部分响动出去。
估计要惊动元莱城的人了。
“这么大动静,你也不怕打草惊蛇?为何不从长计议?”轰鸣声中,一个声音响在方寸心耳畔。
她正满意地看着自己带来的傀儡人砸地挖地洞,闻言斜睨牢牢坐在自己肩头的小木人一眼,道:“带这二十五个傀儡人出来,我就没想过要善始善终。再说了,这里离城主府有十里远,就算真的打草惊蛇,他们找到这里也要半天时间,我早就进入西府了。”
连同她分/身身上各带的两个傀儡人在内,被她带出来的傀儡人一共二十五尊,这便相当于她带了二十五个修士在身边。天骸墟的傀儡本就是为了御敌而存在,属于攻击类傀儡人,战斗力可观,且没有痛觉亦无惧生死,普通修士遇到都要退避三舍,就算二十五尊中只有十五尊能用,但那阵仗也足够震慑人了。
谢家的人想和这二十五尊傀儡开战,就算能赢,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得起开战的损失,她的身后可是天骸墟,手里还有七十五尊傀儡呢。
她就没想过要从长计议,何况时间上也来不及。
赶到元莱城的时候,谢修离已经被谢策带走,而因为沈卿衣和卓青让的到来,城主府加强防御戒备,若还要找机会悄悄潜入,也不知要等到几时去,方寸心不想等了。
谢策成功惹怒了她,她要一举捣毁他那老巢才高兴。
真是个疯狂的女人!
木头人捏了捏并不存在的眉心,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下眼前的女人。
在今日之前,方寸心给他的印象都还是冷静聪明的,虽然常常有出格的举动,但都还在情理中,但今日……
她竟然要在半天时间内从离城主府十里地的位置,用十三个傀儡人,在一座繁华的城池的中央地下打个直通西府的地道。
这事搁谁心里都会觉得疯狂。
然而神奇的是,叶玄雪虽然觉得这个举动疯狂,可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惊讶,好像早已知晓她是怎样的人——一个被人惹怒后,哪怕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惜代价也要复仇的人。
仿佛在从前……他们相识的漫长时光中,她经常有这样的疯狂时刻。
而他早已习惯,并且渐渐认同,陪着她发疯胡闹。
叶玄雪知道,这种奇特的感觉必然又源自自己身体内禁锢的那个灵魂,对方和方寸心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往。
他本该排斥这种感觉的,然而却情不自禁被吸引,甚至于受到影响。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灵魂。
如果禁锢那个灵魂的封印彻底消失,也许他会变成他。
那个叫裴君岳的人。
这样,他大概就会知道,他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
震耳欲聋的打桩声往地下走去,在十三尊傀儡人连续不断的锤击下,地洞很快就深入地下百丈,而后才改变方向,朝着前方钻去,转眼就打出一条隧道来。
这条隧道将直抵元莱城城主西府,谢策养的那棵尸山妖树正下方。
倒是亏了有叶玄雪给的关于血萤和尸山妖树的消息,让方寸心少费一些工夫。
尸山妖树乃是上古妖树。浩劫过后生灵涂炭的城池中堆满尸体,形成一座座尸山,尸水与腐物孕育出了这种诡异的妖树,便唤作尸山妖树。
既然靠尸体生长,那么在尸山妖树的根系所达之处,就必然埋有大量尸体。
有了这个认知,方寸心查探起来就容易多了,加上分/身之间的感应,距离越近就越明显,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选定眼下这个位置。
尸山妖树的根系十分发达,已经从城主府下面往城中蔓延,此地位于城主府西面,与谢策的西府在同一方向,离那里约十里之遥,下面埋着大量人畜尸体,尸山妖树的根须已变弱,正是最佳挖洞位置。
“你要加快速度了。”沉默许久的木头人冷不丁开口道。
方寸心顺着他所示的方向望去,只见身后的隧道顶上缓缓伸出一些根须,与此同时,一股妖异的压力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这些都是妖树的根须,她的侵入已经引起妖树的警觉,向他们发起攻击。
这一切都证明她没有找错方向。
不过是几个念头的时间,隧道内已经充满根须,根须膨胀到手腕粗细,生出尖锐毒刺朝着方寸心涌去。本就不稳的隧道也开始震颤坍塌,二人来时之路转眼被堵死。
眼见要被这妖树堵在隧道内,变成它的养分,方寸心在毒刺藤袭到身前时伸出手。她的掌心打开一个黑洞,烈焰喷出,化作火龙冲向前方。
火龙所过之处,妖藤尽数化为灰烬。
已经吃过一次亏,她就不可能再吃第二次亏。
然而这些妖藤却很快再度生出,源源不绝地缠向方寸心和傀儡。为了躲避这些妖藤的缠绕,傀儡人不得不分成两组,一组继续挖隧道,一组则清除四周妖藤,前进的速度顿时变慢。
隧道不断坍塌,留给方寸心空间越来越小,转眼只剩身前身后三丈地。
方寸心转过身,将后背完全曝露在肆虐的妖藤中,双手攥拳,如同流星般掠向前方,正在挖隧道的傀儡人退开,她隔空出拳,瞬间就挥出百余拳,每一拳都砸通约一丈的距离。
狭小的隧道内裂石纷飞,被扶摇瓠的狂风包裹着卷向身后飞舞的妖藤。
十三个傀儡人也没闲着,由人手一件重锤改成人手一件火筒,朝着四下疯狂地喷射火息。
一时之间,妖藤被逼得节节败退,跟不上方寸心的速度。
————
“是我错觉吗?怎么二爷的树楼在摇晃?”西府负责守卫的修士远远地看着谢策的树楼,揉了揉眼睛。
“好像是有点。”同伴跟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些不太确定道,“早上城主府外就发生过地动,听说大公子已经调仙军前去查探了,也不知是自然地动还是有人在城中捣乱。”
他想了想,不确定道:“但城主府内有防御法阵,就算元莱城真的遇到大型地动,也不可能受到影响,树楼怎会可能会晃?”
可就两人说话之间,树楼似乎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要不咱们去看看?”
“不成,那里是二爷的禁地,他还交代过,这两日不准任何人靠近那里,凡有人私闯格杀勿论。你怎知树楼的异常不是二爷的安排?”
两人意见并不统一,还没讨论出个结果,便闻得一声闷响似从脚下传出,地面随之猛震了一下,但很快却又停止,就连树楼的摇晃也随之消失。
“找人禀报二爷,请他示下。”终于,其中一人断然道。
只是他声音未散,楼内突然朝他们飞出几道黑影,速度快得没让这两人看清楚模样,下一刻,两人瘫倒在地,连发出警示的机会都没有。
几道黑影散开,无声无息散入西府各处。
而在树楼下方的花园地面上,一个黑森森的地穴洞口敞开着,无数道藤蔓从洞穴之中飞出,冲进殿宇中。
内殿里,一道弦月般的银色弯光划破悬挂在半空的巨大黑瘤,被囚禁多日的方寸心从半空落地,满脸阴郁地站直身体,看着顶着“疯拳美人”易容的方寸心与妖树斗法。
十三尊傀儡已被尽数派出,散入西府解决各处暗桩与机关。
拜偏殿中那幅巨大的城主府舆图所赐,方寸心对城主府的布局已了若指掌。
没有了妖树毒刺源源不断送进她体内的毒液,她的神识渐渐恢复。过了约摸半盏茶时间,毒素被消化得差不多,她才将自己的两尊傀儡召出,人亦一手重拳,一手化作弦月刀,飞到身边。
妖树树身上的黑色瘤子已纷纷裂开,一个个面色惨白的修士从中跃出,他们的后脑都有根藤蔓与妖树相连,全是被妖树吞噬之后所化果实。
看着朝自己涌来的妖树果实,方寸心朝“疯拳美人”点了下头:“交给我。”
自己和自己对话,没有再多一个字。
“疯拳美人”迅速撤离内殿,朝地面掠去,只剩下方寸心的一个分/身与两尊傀儡独自面对尸山妖树。
看着“疯拳美人”带着小木人彻底远离这幢木楼后,方寸心才一震腰间储物囊。
“还不滚出来吃大餐!”她飞在半空拦腰斩断一个果实后,厉声喝道。
橘红色的火渊兽这才从她腰囊里慢悠悠飞出。
方寸心的灵识被妖树封印,不止无法使用法宝亦叫不出傀儡和火渊兽,直到现在完全恢复,她不再留手。
点心没睡醒般迷茫地看着四周。上回为了帮方寸心,它消耗了太多精力,又得不到及时补充,便一直陷入沉睡,到现在还懵懵的,没等看明白四周情况,一根妖藤飞来刺穿了它的身体。
它眨了眼睛,看向穿透自己身体的妖藤,双眸骤然间绽起喜悦的光芒。
妖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想要抽回这根藤蔓,然而这个看着并不起眼的小东粘上后就甩不掉。
啪啪啪——
藤蔓不断抽动,将点心甩向墙面、地面和穹顶……然而哪怕墙地被甩裂,点心都毫无损伤地紧紧粘在藤蔓上,那根藤蔓却渐渐枯萎了。
一根妖藤枯萎后,它就飞快弹起来,直奔妖树主杆,中间不论飞过来多少妖藤阻拦它都无济于事,直到被它“啪”一声贴到树杆上,狠狠享受起方寸心给它带来的美味。
妖树,加上妖树之下的尸体……这可比天骸墟喂给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宝和时不时的死人强多了。
方寸心正在对付果实里冲来的妖修,抽空看了眼点心。
它吞噬妖树的速度虽然慢了点,但看得出来对妖树还是存在天然的压制。
嗯,域外异兽对战本土妖物,看起来还是天裂异兽略胜一筹。
————
楼外,根据脑中的舆图所示,马上就掠到主府和西府交界处的方寸心忽然停步,转头望向离开自己肩膀,停在半空的小木人。
“怎么了?”她问道。
“这里好像有天裂异兽的气息。”叶玄雪朝着西府方向望去。
一丝若有似无的异兽气息飘来,让他停下了跟随的步伐。
方寸心心里瞬间爆了句粗口——
隔这么远,还只有一缕灵识而已,他是长了什么狗鼻子吗?这样也能察觉火渊兽的气息?
“你感觉错了,可能是上古妖树的气息有些接近吧。”她飞快把小木人捞到手中,强抱于怀。
这位可是出名的异兽杀手,要是让他发现她私藏火渊兽还得了。
别说向谢策报仇,恐怕捉拿异兽的仙军就下一刻就到谢家。
她绝对不能让叶玄雪知道火渊兽的存在!
“可是……”他的感觉一般不会错,叶玄雪还想说什么,然而小小的身体已经被她紧紧环住。
虽然只是木头身体,但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属于方寸心独有的柔软。
“没有可是,正事要紧!”方寸心捂住他的嘴,霸道地将他带走。
天色已暗,商谈应该已经结束,城主府的夜宴将启,她可没时间在这耽误功夫。
————
天裂战场新区临时搭建的营帐内,刚从前线回来的两个探子正在向统帅裴敬川和叶玄雪回禀打探到的消息。
“玄雪,你有什么想法?”听完探子的话,裴敬川一边思忖一边问向叶玄雪意见。
然而叶玄雪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站在沙盘旁边,俊脸之上是少见的凝肃,仿佛在暗自忍受什么,耳垂微微泛红。
“玄雪?”裴敬川又问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不对?”
叶玄雪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暗暗攥了下拳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抛开遥远之地传来的感觉,继续加入讨论。
方寸心……有点可恶!
第97章 凶壤 天裂战场的头号异兽,也是杀死我……
天已暗透, 夜色降临,元莱城主府的主府中华彩璀璨,弦歌仙音从华美的大殿中传出, 婉转萦绕。漫天落花飘洒,妖娆妩媚的仙姬在花雨中从殿外飞入殿内, 翩然而舞。大殿的席位上早已摆满美酒佳肴, 貌美的仙姬跪坐席旁贴身服侍每个赴宴的客人。
虽然白日的商谈还未最终达成契约,但这并不妨碍这场专为款待沈卿衣和卓青让而办夜宴。卓青让斜倚客座最尊位上,拈着杯与沈卿衣遥遥一敬,仰头饮尽, 身侧的仙姬便立刻为他斟满新酒。
作为望鹤城城主,没有背景的沈卿衣是九寰新贵, 想拉拢他的人很多, 但没听说他投靠了哪个世家,就连五宗都似乎没有特别亲近的,在九寰这个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网中倒也是股清流。
卓青让懒洋洋地摩挲着手中杯酒,只觉得这夜宴有些无趣, 若非谢谋到现在都没露面,他早就离场了。
世家之间都传说谢谋的境界久未突破,已现天人五衰的迹象, 靠药石已无法维持,所以近年来频频闭关,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果然如此, 谢家内部争斗由来已久,如今也到了分胜负的时刻。
谢家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不止谢谋七个儿子间互相争斗,就连谢谋的弟弟谢策, 也不简单。根据消息,谢谋几个儿子这两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如今只剩三个,其中堪当大任只有谢修宇一人。
就是不知最后是谢策赢,还是谢修宇胜。
他此番愿意亲自来此,也是为了打探谢家情况,好为日后提前打算。
思及此,他倒是想起那个跟在谢策身后死气沉沉的少年,沉默寡言的谢家七少爷谢修离。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今日夜宴殿上来了不少谢家人,都是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夜宴还未正式开始,大殿主座空着,谢修宇将众人迎进大殿后,已暂时告退,亲自前去迎请谢谋,殿上如今只由谢家二爷谢策代为主持。
谢修离的位置,也空着。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竟无一人察觉。
————
根据舆图,元莱城城主府的案牍库在今日夜宴大殿东面的树塔中。树塔共有七层,乃是城主府大库房,案牍库位于第七层。
与繁华热闹的夜宴大殿相比,这地方人迹罕至十分幽僻,就连远远传来的丝竹仙音都已变了味,愈发显得此冷清。今晚的守卫都调到大殿附近,树塔这里只剩下两个值守的护卫在门口站得笔直。
一队巡逻的五人护卫队从塔前经过,只打量了几眼就在那两个护卫的目光下走远。
深沉的夜色下,无人发现那两个护卫的不同之处——那是两具穿着城主府护卫甲的傀儡人。
塔内,原本的护卫已被人剥光衣服敲晕后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由另外两个傀儡人看守着。塔内的所有防御机关与法阵,也全被他们招出,一一关闭。
方寸心如入无人之境,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塔的第七层。
塔的第七层空间很小,并不像常规案牍库那样陈列着一排排的玉简柜,一眼望尽的房间正中只浮着着个碧光流转的方形匣子,看上去和天骸墟的灵核有点像,但要小上许多倍。
碧色华光如同流水般从方形匣子流向这房间天顶与四壁,地面则是缓缓转动着一个复杂的符阵。
“你来元莱城,不是为了谢修离?”小木人见她并没第一时间赶去夜宴大殿,而是来了这个地方,便已猜出她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叶玄雪的脸色好了一点——如果木头人也有脸色一说的话。
他以为她真的那般好心,会为了一个两年前认识的男人,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元莱涉险。
“都为。”方寸心简单道,又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就是你要找的案牍库。”叶玄雪盯着方匣道,“它名作案匣,通过灵网连接灵核,是用来封存收纳各地档案秘要的法宝。如今像元莱、望鹤这样的大城池与五宗,都使用案匣收纳档案,你要找什么?”
方寸心并没回答他,只是伸手轻按方匣,向内注入一缕灵识。
刹那间,她的元神之中出现一片碧色海洋,无数文字与数字飞快传进她的脑中,浮在这片海洋上。灵识的读取速度非常之快,不过眨眼时间就能搜索成千上万条档案目录。然而她足足翻查了一刻钟时间,也没在这里找到自己要查的东西。
灵识已经沉到碧色海洋的底部,关于金犀村屠村的档案仍未出现,她正要撤回自己的灵识,前方却突然亮起金芒。
一个被数道金色符印封锁的区域出现在她的元神中。
“这里面有被封印的区域,是什么?”方寸心闭着双眸问道。
“那是只有城主或者特定人物才有资格开启的档案库。”叶玄雪越觉奇怪,若非木头人没有眉毛,他的眉头估计已经蹙成川字,“外人无法打开,若是强启,会立刻引发元神禁制,你的灵识会被锁在这里面,谢谋也会立刻察觉。你别强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方寸心道了句:“我打开了……”
“……”叶玄雪一惊,立刻从她肩头跃下。
“我的灵识没事。”方寸心马上补充道。
她也非常震惊。
灵识没事,有事的是另一处地方。
她本尊的右手掌心中的烙印正如火烧般灼烫——那枚来自玄雷区雷眼的烙印,忽然间紫芒微闪。
而在刚刚,碧色海洋底部似乎突然眼开一只巨大的紫眸,转瞬即逝,没等她看清就已消失在她眼前,快得让她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
金色的封印符咒却随之消失,任由她的灵识探入,而叶玄雪口中的元神禁制并未被触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震惊归震惊,灵识既然已经闯入其中,她就不能空手而回,便在这里头快速翻找起来。
秘档的数量比外界少许多,方寸心很快就从满眼文字中找到了“金犀村”三字,她以最快的速度翻看起来。
这份秘档文字并不多,却已点明金犀村的来历。
方寸心越看,越惊。
金犀村建于两百年前,由尊主下令,谢谋亲自寻地督建而成,并严令外界探究,为元莱禁地。村中仙民一百五十人,皆为无名隐修,饲养天裂异兽共三十九只,每月供以活口百数,死物千数,包含人与兽。
这些天裂异兽被用于繁育、融合以及贩卖。两百年间共繁育贩售两百余多异兽幼体,售往九寰各地,可惜并无售卖明细,不知具体卖给何人,只记载了每有出售,都由尊主亲自操办,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在这当中,还有一份红彤彤的刺眼文字,显示着融合试验的记录。
这么多年下来,仙民与天裂异兽的融合试验共计九十七次,仅一人尚存,余者皆亡。
可惜这份秘档中并没关于此项试验的详细记载,只拢统概括了金犀村的大致情况。
秘档的记载只到两年前,而后便只剩一句话。
凶壤失控,屠村一百三十六口,引发外界轰动,隧清村毁迹,以糜兽封卷,不得再启。
灵识从案匣中撤回,方寸心的眉头却久久未松。
金犀村就是个饲养异兽的村子,村中仙民为了喂养异兽,在外以各种身份寻找活口,她推测裴君岳当时是被当成活口带回金犀村的。
因为他是所谓的小界仙民,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突然失踪也不会引人注意,所以被相中带回。而她当时运气好一点,由于和裴君岳之间的争斗让宋逍不得不将他们分开,反逃过一劫。
按照这份秘档的记录,作为城主的谢谋只是幕后者之一,在他上面还有个被称作尊主的人。
以谢谋的身份,要想指使他做这些事,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所谓“尊主”,藏身五宗,并且地位绝对不低。
裴君岳之死查到这里,已经越发复杂,再往下查的话必然牵涉巨大,方寸心一时也有些迷茫是否该继续查下去。
“方寸心?”木头人飞在她面前,逼视她的双眼,确认她的安全。
“叶玄雪,你可知‘凶壤’是何异兽?”她回过神来,边往外走,边问道。
木头人一震,而后飞到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属于叶玄雪的凌厉气息刹那间冲破封印,席卷了方寸心。
“你在查凶壤?”叶玄雪一字一句问道,声音渐渐冰冷。
方寸心从他急剧转变的态度中感受到异样,只道:“是,我在查的事与凶壤有些关联。你先告诉我凶壤是何物,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峙片刻,叶玄雪才道:“凶壤……是天裂战场的头号异兽,也是杀死我父母的凶手。”
“……”这回轮到方寸心诧异。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答案。
“现在,能告诉我你在查什么了吗?”除了一贯的冷漠外,他仿佛未受影响般问道。
“我在查一个故友的失踪。说来话太长,现在没有时间。”方寸心一边说,一边绕过他向塔下掠去。
潜入夜宴大殿的傀儡已经向她传来消息,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
————
轰——
不和谐的爆炸声打破了大殿传出的仙音弦乐,正沉醉在丝竹妙舞与美酒佳肴的宾客们被惊醒,都一脸震惊地望向殿外。
谢策神情一凝,率先掠出殿外,卓青让和沈卿衣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之掠出,余者便也都纷纷跟上,一齐赶到殿外,朝着异动发生的位置望去。
那个方向,正是谢家家主谋所居的洞府。
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众人都在纷纷猜测着,忽然间洞府的墙壁震碎,一个人从墙洞内被震出,飞在半空,他的胸口被一道殷红尖刺穿透。
这个人,是谢修宇。
众人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说:明天再休息一天,不更,周日见。
第98章 墟主 驾到。
城主府大殿四周璀璨的华光将谢修宇此刻的诡异模样照得分明。布满血丝的眼球突出眼眶, 好似马上要滚落般,白皙皮肤上布满无数裂痕,血从其间渗出, 将身上那袭华服浸得殷红,整个人已无白日的意气风发。
两颗突出眼眶的眼球艰难地转向大殿外聚集的人群, 仿佛想向众人求救, 嘴唇瓮动着却吐不出声音。
“大公子——”地面上的人慌乱喊道。
一道人影倏尔出现在墙洞内,布满死气的目光垂眸淡漠地望了眼站在地上的众人,便猛地收手。尖刺化作利爪,将半空中的谢修宇抓了回去。
“谢修离, 是谢修离!”有人认出那道人影,大声喊道, “他弑兄!”
“不好, 家主也在里面,他要做什么?”
“难道他想弑兄弑父夺权?”
“快救家主与大公子!”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谢家族人的神色已然全变,尤其几个谢修宇的亲信和站他的族人, 早已顾不上身边还有卓青让和沈卿衣两个外客,纠集人马打算进入救人。
只有谢策神色骤凝,祭出百神弓朝着墙洞处扣弦聚箭, 三支百神箭带着万钧之力破空而去,轰地射进墙洞,金光乍起, 壁石迸裂,他也随之飞身半空,沉声喝道:“各位族老,带贵客入殿暂避。开启蟠龙禁阵, 谢磊、谢现……随我入内一探究竟,其余人所待命殿外。”
他一连叫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半数是谢修宇的人,语毕,他身化离光率先掠向谢谋居所。
卓青让双手环胸不理谢家族人的劝说,仍旧站在大殿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断发出轰声的谢谋居所。知道谢家人必会为家主之位争个头破血流,但没想到会挑在这个时间,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谢家七子谢修离,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谢家家事他这个外人不好插手,但看个热闹总还是可以的。
见他不走,沈卿衣便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只与他并肩站在殿外石阶上,围观谢家这场争斗。
龙吟声响彻云霄,蟠龙禁阵开启,七只青龙虚影自谢谋居所外飞起,化作七根青龙柱,同时青光大炽,将整个城主府都围在其间。
在谢谋的居所彻底被禁阵覆盖的瞬间,卓青让看到一行人掠进了谢谋居所。
这队人动作快如电光,在场许多人并没发现,不过仍未能逃过他的眼睛,看打扮像是谢家的护卫,但谢家护卫奉谢策之令都在外待命,只有几个被允许随同入内,那几个又是何人?
————
墙洞之内已一片狼藉,奢华的屋宇坍塌了一半,触目所及皆是残亘断柱。
谢修离飞在半空,无数道红色液体绕着他身周飞舞,仿佛一条条流动的经脉。在他的正前方,谢修宇依然被血刺透胸挂在半空。细看之下,那根血刺也是由无数道红色液体聚成,而这些红色液体竟源自谢修宇的经脉。
他体内的鲜血正被谢修离控制,已化作无数细小的尖刺想要破体而出,他的皮肤已经迸裂,渗出的血一滴一滴全都汇聚成对方杀死自己的武器,而他已经使不出任何神通。
“大公子——”身后传来几声惊急呼唤。
这些声音他认得,都是他培植的亲信。他内心一喜,有救了。
可未等那人有下一步动作,沉闷的爆炸声与惨叫声便接二连三响起。他心猛地一沉,艰难地扭头望去,眼珠几欲离眶。
身后,一片血肉模糊的惨况。
谢策掌托黑洞,洞中飞出无数黑刃射入前方所有修士体内。黑刃入体之后立刻爆炸,被射中的修士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带来的九个修士,转眼之间仅存两人。
这两人已脸色煞白,一边祭出自己的法宝,一边不敢置信地望着昔日刚正温敛的谢策,不解地问道:“二爷,为什么……”
如果杀的是谢修宇亲信,还能说得过去,可他现在连自己人都杀。
带进来的九个修士,除了有谢修宇的亲信,还有族中长老与谢策自己的亲信,竟都不明不白死在谢策手中。
谢策却满意地看了眼谢修离,并没回答他们的问题,只再施杀招。
黑洞中飞出漫天刃雨,朝着两人兜头落下。
那厢谢修宇气息渐弱,满心绝望地被谢修离拽向谢谋居所的深处。
电光火石间,一道炽热的气息涌现,火龙咆哮而来,与谢策的黑刃雨在半空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尘烟四起,弥漫狭小的空间。
谢策心头陡惊,只看见浓烟之中竟影影绰绰竟走出十来个谢家护卫,他蓦地瞪大眼,怒斥:“你们是何人手下,竟敢……”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这十来人的面容——全部都是傀儡人,不是谢家护卫。
他心生不祥,却听浓烟之中传来清脆声音。
“谢策与谢修宇谋害兄弟刺杀家主,布下此局图谋家主之位。我乃日晷之都天骸墟墟主,受谢七公子所托前来助阵,阻止此事!”
那声音透过坍塌的屋舍与禁阵传到外界,响彻云霄。
还站在大殿石阶上的众修闻得此言顿时惊上加惊,哗声一片,既不知里面出了何事,也不知该信谁的话,竟连天骸墟主都来了?
天骸墟的实力在九寰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只是不常在日晷之都以外的地方出现,是以几乎没人和他们打过交道,并不清楚其中深浅,但光凭“天骸墟墟主”五个字,也足以震慑大部分人。
这谢七公子回归谢家后不显山不露水,受尽欺辱,又是何时认识了这样的人物,甚至能将对方从日晷之都请到谢家替他出手?
没有人知道,即便是这些年和他看似最为亲厚的谢策,也不知道。
“怎么到到哪儿都有她?”只有卓青让戏谑般道了一句。
“卓公子认识天骸墟墟主?”站在他身边的沈卿衣听到,不由问道。
“何止我认识,沈城主也认识。”卓青让唇畔浮起谜般笑容,不再言语。
沈卿衣一愣,还没反应,就听到远空中又传来清脆声音。
那嗓音,确实带来熟悉的感觉,可他却又想不起到底属于何人。
“你们两人来说说,我说得对不对?”方寸心一边从渐散的浓烟中走出,一边问向被自己救下,正惊怒交加躲在自己身后的两个谢家人。
谢策看着前方似曾相识的女修,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庞大且充满压迫感的杀意,已隐约察觉不妙,待听到她的问题,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既想借谢修离之手杀光谢谋父子,又想让谢修离背负弑父弑兄的罪名,他再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好让自己顺理成章接掌整个谢家,获得谢家上下认可,成功当上谢家家主,那么一切也可以反过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也可以让谢策成为那个罪魁祸首。
“是谢策,他……他杀光了跟着他进来的我们,意欲杀人灭口,嫁祸七公子,连我们也没有放过!枉我追随谢策半生,竟换得如此下场!”死里逃生的两个人,知道眼前女修在此时提问的用意,他们生恐失去她的庇护,又对谢策充满恨意,毫不犹豫就开口了。
“二爷,为什么……你为何连我们都要杀?”另一个人则痛心疾首质问道。
两人的声音传出,让守在殿外的谢家人彻底变了神色。
这两个声音他们都认得,皆为谢策身边亲信之人。尽管他们都看到谢修离动手杀人,但现在连谢策的心腹也这么说,事情的真相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谢家这些人,没有一个干净的。”卓青让嘲道。
沈卿衣虽未附和,却也没有反对,倒似默认一般。
那厢,方寸心冷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你们还看不明白吗?死几个自己人,才能把他彻底从这淌浑水中彻底摘出去,以坐收渔利。”
心思彻底被人看透的谢策已脸色铁青,掌中黑洞越变越大,压低声音道:“不管你是何人,今日都别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方寸心只将身后两人推到最外边,令两个傀儡人护二人离开这里,自己飞身迎上,一手炽雷引,一手弦月斩,同时施展。
雷音震耳,半空中电光如雨落下,将谢策的黑刃截在半道,弦月弯刀飞旋而出,带着无上杀意袭向谢策,他身形在半空疾变,手中又祭起一把青伞,青伞飞到半空,吸走弦月斩的攻击,他冷笑着刚要再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身边黑影闪动,方寸心不知几时已经靠近他。
一记重拳砸在谢策胸口,剧痛刹那间传遍全身,他的肋骨被锤断数根,整个人失控飞到半空,然而方寸心并没就此放过他,身如鬼魅般围绕在他身边,趁着他失势之时,不断地以拳、腿重击向他,把他向后方打去。
砰——
最后一腿飞踢在他腰上,谢策只觉得整个人要被拦腰折断般,身体对折着飞出,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地。
而这条路也已经走到尽前。
正前方,是这个殿宇的最后一间完好的房间。
紧闭的石门已被打开,正中打薄得薄如蝉翼的晶贝屏风后,透出一个诡异人影,谢修离正站在屏风之前,在他的脚边,是早已气绝身亡的谢修宇。
谢策狠狠啐出几口血沫,从地上爬起,却发现谢修离愣在屏风前,咬牙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说要替你母亲报仇?你的兄弟,你的父亲,通通都是你的仇人,我把机会送到你的手上,你竟还在犹豫?难道你不想杀了他们?”
此番计划最关键的是杀了谢谋,其他的,不足为惧。
谢修离缓缓转头,露出苍白容颜,声音飘忽得像风:“想,想报仇。”
“那不快点动手?”谢策看着正缓缓朝自己走来的方寸心,又道,“杀了谢谋,你可报你母亲的仇,我也可以原谅你与外人私通之事,还能放了方寸心!”
“方寸心”三个字,就像是禁制的触发机关般,让谢修离用力点下头:“好,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他说话间望向屏风后的人影,周身飘舞的血液更加狂乱,谢策则转过身去,手中祭出一段枯枝。
他狞笑着撕开枯枝上的封印,道:“都去喂尸山妖树吧……”
一语未落,他的胸膛被一道尖锐的血刺穿透。
谢策缓缓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谢修离。
“二叔,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我母亲的死,你在其中推波助澜之力?你甚至为了让我与血萤融合,借着谢修宇之手,把我和母亲送到血萤巢穴中,如今又用方寸心强逼我提升血萤。他们是该死,但你更该死!”谢修离一字一句,缓缓道。
从他被带回谢的那天起,就已沦为谢策的棋子,一步一步踏进这个陷阱。
他只是单纯,但不傻,看得明明白白。
“你……你就不怕我把方寸心……”谢策大口喘息道。
血萤入体,他全身的经脉都已经被控制,难以再动。
“谢二叔,你在说我吗?”停在十步开外的方寸心抹去脸上伪装用的泥,微微一笑。
这尊傀儡为了扮演天骸墟墟主,用的还是“疯拳美人”那张脸,直到现在才现出真颜。
“你……”谢策大惊,“怎么可能从妖树口中脱身?这不可能!”
他尝试着撕开手中枯枝的封印,然而没等枯枝封印消失,整根枯枝便燃起火焰,化作灰烬。
“别说尸山妖树,你的整个西府,现在都要化为灰烬了!”方寸心杀意渐浓。
谢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心念疾转之间,想要逃跑,可就在此时,屏风后的人影陡然胀大。
谢修离深深地望着方寸心,温柔道:“你没事,真好。这里交给我吧,你快出去,离开这里。你要的东西,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为了多留你几日,让你陷入险境,是我不好。元莱城外三百里处的顺安庄,你找庄上有个叫田明的人,你找他就可。”
他在夜宴之前就收到方寸心发来的传音,知道她已安全,可他仍想借此了结一切。
谢家,真脏。
他也脏。
“谢修离……”方寸心知道他心存死意,外头发生这么大的动静,谢谋却还依然端坐洞府之中无动于衷,而谢修离应该是谢策培养出来,专门为了杀谢谋的,这个谢谋只怕大有蹊跷,不好对付。
“方寸心,里面的是异兽,不是人。”木人忽然从她肩头飞出,盯着屏风后的人影沉声道。
方寸心一下子就想到了案匣里看到的金犀村记载。
“仙民与天裂异兽的融合试验共计九十七次,仅一人尚存,余者皆亡。”——
作者有话说:后天见……
第99章 断臂 五宗听令,共调修士三十人,交由……
小木人的一句话, 让屏风外的谢策和谢修离都面露错愕。他们似乎并不清楚谢谋背地里所做的勾当,以及金犀村的真相。
“异兽?”谢修离本能地望向被血刺穿胸的谢策。
谢策却也摇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
他费了这么多心血将谢修离养成血萤的宿体,并不只是为了利用谢修离对付那几个兄弟, 最主要是用来对付谢谋,但到现在他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方寸心也嗅到那股熟悉的诱人气息了。
这气息突然从屏风后流出, 渐渐变得浓郁, 弥漫四周每寸空间,萦绕在方寸心鼻尖。这样浓烈的气息,比火渊兽还要强出许多。
她在心中迅速估计战力。
当时她在天骸墟是以本尊之力,合叶玄雪、小五、苏断水及何愁共五人之力, 才收伏那只火渊兽,而最终靠的也是她比天裂异兽更加强大的元神力, 现在她本尊不在这里, 无法施展元神,两个分/身合起来也只有本尊四成功力,算上那些法宝,勉强够到一半, 对付如此强大的异兽也很勉强。
不过眼下是在谢家,今日四周不仅有谢家的护卫与防御机关,还有卓青让这样的人物, 只是不知他愿不愿出手。
万般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面的气息突然起了变化, 方寸心伸手抓回小木有,把他往自己辫子上一放,叮嘱了声:“抓牢。”便隔空挥下弦月斩。
银色弦月飞出,屏风应声而裂的同时, 弦月斩也被屏风后涌来的一股庞大的无形之力震碎。那股力量摧枯拉朽般,所过之处无不化作齑粉,本就岌岌可危的屋宇瞬间全部震碎。砂石瓦砾从半空纷纷散落,整幢城主府土崩瓦解,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蟠龙阵内。
这东西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人样,硕大的脑袋下是顶着谢谋脸皮的脸庞,可两腮不断扭动的黝黑触须让这张人脸显得尤为诡异,四肢躯干勉强能看出人的骨骼,却被一层坚硬鳞甲覆盖,腹部处鼓胀得像要裂开般,仿佛要孕育出什么更加可怕的东西。它正在缓缓站起,从一幅人类的皮囊里钻出,皮肤下的经脉血液还粘在它的腿上,滴滴答答地垂落地面。
谢策面露震骇,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让人作呕的东西竟是昔年风流倜傥的兄长。
谢修离却纵身跃起,不给方寸心说完整句话的机会,便迎上眼前的怪物。他苍白的皮肤浮现密密麻麻的黑色脉络,所有血色尖刺全都随着他刺向怪物,同向身后震出股庞大力量,猝不及防方寸心和四周傀儡全被谢修离震出老远。
这一幕看得大殿前的众人错愕骇然,原本飞在半空的所有护卫也都同时被震退数步,脸上出现惊恐之色。
没有上过天裂战场的普通修士,在天裂异兽的强大压迫力下,心神俱乱。
“天裂异兽?”卓青让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四下蔓延,面上嘲意消失,神情渐凝。
“谢家怎么会有异兽?”沈卿衣眉头紧蹙,面现戒备。
卓青让摇摇头,虽然他也很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他只紧紧盯着蟠龙阵内的情况。
青光频频闪动,七柱青龙不断发出咆哮,青龙虚影正不断浮现,以谢谋洞府为中心的四周地面也渐渐出现龟裂,蟠龙法阵在持续不断的强大攻击下,隐隐有了溃决的迹象。
“谢谋”脸上的嘴巴已然裂向两侧,密集的尖齿朝外涌动,嘴里冲出一股无形无声之力,震开前方如同藤蔓般缠向自己的血刺,也震得所有人耳根生疼。地面的碎石块都跟着飞到半空,朝谢修离和他身后的人飞去。
方寸心御风而行,避开前方飞来的巨石,倏地飞到一侧,将谢策紧紧攥在手中。
“这是什么东西?”她问他。
“我不知道!他居然想借异兽修行破境,一定是疯了!”谢策面如金纸,胸口的伤口无法止血,不断向外汩汩流血,流出的血全部化成谢修离的血刺,他已经没剩几口气了。
“这是饕蝗,在异兽之中能排到前十的凶物,眼前这只还是饕蝗蝗母。”回答方寸心的是叶玄雪,“它会以人为宿体,孕育幼蝗。待到时机成熟时,会一次性诞下成千上万的幼蝗,这些幼蝗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长成成虫,水火不侵,金木难挡,可噬万物,到时别说城主府,就是整个元莱都保不住。”
方寸心听得一惊。
要是成千上万的这东西出现在元莱,那恐怕将会是场生灵涂炭的灾劫。
“它要生了?”方寸心问道。
“看那样子,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小木人抱紧方寸心的辫子,道,“绝对不能让它诞下幼蝗,要赶在它诞子之前将它解决。我已经通知五宗,但现在五宗大部分强修都随我在天裂战场,饕蝗这样实力的异兽,要调派合适的修士支援元莱,恐怖需要一小段时间。”
“行。我先撑着。”方寸心二话没说应下,语毕她又觉得不对,转头问向谢策,“你们本打算如何对付谢谋?”
谢策气息虚弱地盯着方寸心,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急剧消失,闭上眼不再搭理方寸心。
“你想看着整个元莱城毁于一旦?”方寸心提着他飞到最高处,俯瞰整个元莱城。
谢策知道她想说什么,微睁双眸,看了眼被夜色笼罩还陷入安眠的城池,缓缓开口:“血萤形态如水,它的力量源自所吸取的水,其中以血为最。只要对方伤口被血萤钻入,又或饮下血萤,那人体内的血液就会受到血萤控制。修离的血萤已经大成,他不止能控制血,还能将血化成武器。今日夜宴,所有的谢家人都饮了血萤酒。这里有谢家人,就会有多少血力,而谢谋……应该也饮下了血萤酒。”
说着他狞笑起来,要是计划顺利,整个谢家应该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你可够毒的。”方寸心骂了句,谢家人最后有没有饮下血萤酒她不知道,但她大致猜到饕蝗蝗母为何不等时机成熟,非要挑在今晚现形,应该是受到血萤的影响。
也就是说,饕蝗蝗母的体内,可能也感染了血萤。
她刚想到这里,不远处就传来一股可怕的气息。蝗母身上浮现无数血丝,这些血丝紧紧缠着蝗母,不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中脱身,它越来越暴躁,跃到半空朝着四周隔空落爪。
刹时间,无数道尖锐的爪击出现在蟠龙阵内的各个地方。
竟是空间类攻击。
谢修离被无数的血刺包裹着浮在半空,正拼尽全力操纵着这只异兽体内的血,异兽的力量异常强大,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控制。
正僵持着,忽然间无数道利爪撕空而至,划断血刺,出现在他身边。他虽有血萤,但到底不曾受过正经修炼,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极难躲避,刹时间手臂与后背都已见血。
他痛得一滞,巨力径直撞向他的面门。若是被这庞大力量撞上,他便要粉身碎骨,情急之间,一道人影闪过,以迅雷之速将他推开。
方寸心身披龟甲盾,凝全力于拳,同时又在拳头附上炽雷引,迎击蝗母这一击。
轰然一声巨响,两股力量相撞,向四周传来一阵可怕波动,别说身处蟠龙阵中心的人,就是在外面围观的众人,耳朵也突然间失聪,四周陷入无声,除了卓青让外,哪怕是沈卿衣,也被震退三步。
蟠龙法阵的青光,渐渐黯淡。
“不好,蟠龙阵支撑不住了。”有人惊恐道。
“跑吧,快跑!”人群顿时慌乱,就连四周护卫,都陷入骚乱。
“不能跑!”清脆的声音倏尔响起,震散这股波动。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卓青让和沈卿衣中间,让卓青让的目光从异兽身上短暂地收了回来。
“异兽饕蝗蝗母,听过吗?如果让它诞下幼蝗,不止元莱,附近城池也将受牵连。卓公子、沈城主,还有各位谢家子弟,你们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发生吧?”
“方寸心?”沈卿衣诧异地盯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女修,瞬间想起那个熟悉的嗓音的主人。
可……她不是蟠龙阵中与异兽作战?
“分/身?”卓青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窥破真相。
方寸心没有回答他,只朝着蟠龙阵呶呶嘴。
蟠龙阵内的方寸心虽然强接下这一击,整个人却也被震飞,而蝗母却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又要朝方寸心攻去,然而它的身体却突然间僵硬在半空。
谢修离站在蝗母身侧,全身伤口都在向外流血,他的血液化作飞萤,一点点涌入自己掌中的血刺中,漫天飞舞的血刺融成一道后,又化生出无数分枝,与蝗母躯体上的血丝相连。
方寸心啐了口血沫,从地上站起,看了眼谢修离。
谢修离整个人如同浴血一般,脸上爬满血丝,只远远地望着她。
她没有任何迟疑,退到傀儡中心,四周的傀儡同时祭出法宝,在半空聚出一枚巨大的火球,她再化身离弦之箭,手攥雷拳,一拳打在火球之上,将整个雷火球推向那只被谢修离束缚住的蝗母。
炽热的风呼啸而过,长辫飞到脑后,木人紧紧攀住她的辫子,随她一起攻向蝗母。
轰——火球连方寸心的拳头一起撞上蝗母,化成一道火墙,挡在蝗母与方寸心之间。虽然只有两拳,但这两拳已经倾尽分/身全力,方寸心能感受到拳力之达之处被自己打穿,但具体如何并不清楚。
正值喘息之刻,蝗母巨大的身体突然间冲出火墙,尖锐的爪子朝着方寸心当头落下。情急之中方寸心只能朝后闪避。蝗母的左胸已被打穿,浓稠的黑色血液流了满身,它却没缠着方寸心,转而跃向谢修离。
谢修离的血流得太快,身体难以为继,摇晃了两下,失去对蝗母的控制,眼见沦为蝗母爪下之魂,电光火石间有人掠到他的身边,护他在怀向旁边躲去。
只闻一声沉闷哼声,下一刻谢修离已经被方寸心带到离蝗母百步开外之地。
可待谢修离看清方寸心的模样,整个人却如遭雷殛。
方寸心的左臂,已被蝗母斩断。
虽是傀儡分/身,但分/身化形与本尊共感,是会反噬的。
便如当日叶玄雪受她剜心之痛一样,这断臂之苦,她也只能咬牙硬受。
小木人抱着她的长辫站于她的肩头,亦死盯着她的断臂,心中仿佛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可恨他本尊不在此处,鞭长莫及,只能任由无力之感肆虐横行到叶玄雪痛苦。
他从未拥有过的陌生感觉,可以称之为痛苦。
然而,他还必需冷静,续道:“方寸心,它马上诞子!”
方寸心抱臂喘息着,看着前方的蝗母鼓起的肚子浮现无数金色裂光,渐渐变得透明,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清晰可见。
她的耳畔又响起木头人的声音。
“另外,五宗调派的三十名弟子马上就到,这队人马将全权由你指挥。”
叶玄雪的话,让方寸心忍不住诧异地望向小小的木头人。
————
天裂战场的营帐之中,叶玄雪攥紧双拳,朝着正在通过影壁向五宗发号施令的裴敬川单膝落地。
“元帅,此番调集的五宗人手,玄雪请求,交由身在元莱的天骸墟墟主指挥。”
他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落地如玉石响。
裴敬川见他行单膝跪礼,本已微诧,此时再闻其言更是惊讶。
“天骸墟墟主?日晷之都的人?你为何……”
“元帅,可以信她!”叶玄雪没有解释什么,只加上一句,“以我作保!”
裴敬川蹙起眉头,事态紧急,他也没空追问太多,见叶玄雪以自己力保,当机立断下令道:“五宗听令,共调修士三十人,立刻赶赴元莱诛杀饕蝗蝗母,此役交由天骸墟墟主指挥,所有人听其号令行事!不得有违!”
第100章 逐蝗 至此,王胜亡而谢七生。
蟠龙阵耗尽最后一滴力量, 青光彻底消失的瞬间,卓青让已经浮在半空,双臂覆上黑色臂甲, 细细金光如同笔墨描过,点亮他左右臂甲上各錾刻的一只九头狮与开明兽。
炽热气息从他身上倾泻奔涌, 刚才还漠然观战的男人, 已换了副面孔,那双总爱藏在兜帽下的狭长眼眸已杀意满溢。
这张脸虽与小五有着六分相似,却无半点稚嫩,声色未动雷霆威势便蓄, 只一眼便能令人胆寒。
他微微侧头,斜睨与自己同时飞起的方寸心, 眸中似有怒火隐约闪过。
“裴帅将这次诛除饕蝗任务的指挥权交给你了。”他目光如剑, 声音冰冷,毫不客气道,“你也配?”
作为目前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师承沉渊谷的卓青让是离饕蝗最近的五宗弟子, 他理所当然被划入这次的任务队伍中。在五宗从各处抽调来的五十个弟子里,他的修为与地位都是最高的那一个,指挥权本要落在他手中。
然而就在刚刚, 他收到元帅口谕,这次任务的指挥权,居然交给方寸心。
“我不认为现在是你质疑我的好时机, 有不服等事后再说。”方寸心比他还意外,毕竟她从未和五宗打过交道,但显然眼前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时刻。
没有了蟠龙阵的防御,城主府的地面和殿宇屋舍都开始震动碎裂, 大块的碎石青玉浮到半空,嗡嗡震动着,仿佛待命的士兵。
沙砾翻卷着,一股一股冲天而起,在天际化作乌云。
与此同时,蝗母已经飞到高处,在地上投落巨大的黑影,方寸心带来的二十多尊傀儡人已经全部挡在最前方,正对着它火力全开。
一大面火墙将它围在正中,阻止它向外窜。
“寸心,你的手……”谢修离不顾自己身上流个没停的血,满目痛苦地望着方寸心血肉模糊的断臂伤口。
“无妨。”方寸心二号冷静道,她只花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接受了叶玄雪带来的消息。
傀儡人的火墙无法坚持太久,只能给她一些喘息空间,让她考虑对策。
“谢修离,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想离开谢家吗?若离,则谢七死而王胜生,若留,则王胜死而谢七生,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有王胜了。”方寸心沉颜问道。
谢修离望向她晶亮的眼。他在她坚定有力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懦弱胆怯与优柔寡断的男人。他想拥有力量,却又害怕力量;他渴望安宁,却不知安宁需要守护;他护不住母亲,也帮不了自己心仪的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做个等待拯救的废物。
那样的男人,不配她抵死相救,更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你可以选择让谢修离死在这场战斗中。”见他未能立刻回答,方寸心耐性渐失,声音渐冷,“如果你还无法决定,我可以帮你做选择。”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她扬起掌,正要动作,忽听到谢修离声音响起。
“谢七。我是谢修离,谢家第七子。”谢修离做出选择,这次,他不想逃了。
方寸心霍地放下手,从他眼神中确认了他的选择后,不再迟疑,只道:“那你听着,谢家嫡脉只剩你一人可撑大局,从今往后你就是无可置疑的谢家家主。现在,你出去召集谢家所有可用人手以及城中护仙军,结两道防线。”
她说话间用力喘息着,傀儡人那边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谢家人守城主府,仙军守元莱城,防止饕蝗扩散入城,其他的交给我们。”方寸心快速部署着。
如果蝗母诞下幼蝗,他们需要将幼蝗扼杀在城主府里,而城主府的各个机关法阵谢家人最清楚,是以由谢家人组成这第一道防线,防止幼蝗进入元莱城。
但倘若这道防线失守,幼蝗就会进入元莱城,这是最糟糕的结果。护城军作为第二道防线,需要肩负疏散仙民与阻止幼蝗飞入其它城池的职责。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她和那三十名修士都无法诛杀蝗母与幼蝗的前提下,所做的最坏却也最全面的部署。
木头人静静站在她肩上,全程保持沉默没有干涉她的部署。
她这人看起来很矛盾,单打独斗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疯狂,可在紧要关头仍以大局为重,显露出在战场上极其难得的冷静。
像团漩涡,不知不觉让人深陷。
那厢,方寸心一号已经掠到沈卿衣身边。沈卿衣修为并不突出,身为望鹤城主又肩负重责,不可能让自己置身险地,他已准备离开元莱。
“沈城主,墨石城与元莱金犀村很近,如果幼蝗突破元莱防线,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墨石。”她快速道。
墨石又是望鹤州辖下防御最弱的一个地方,如果遇袭,会以最快的速度波及望鹤其他区域。
这一点,沈卿衣一想便通,再加上两年前打交道培养出的默契与信任,沈卿衣稍经琢磨就明白她的打算。
“我会调集离元莱最近的望鹤仙军,守在元莱城外。”沈卿衣干脆道,又目露愧疚朝她点了下头,以示歉意。
“快离开这里,沈城主。”方寸心道。
然而她的声音刚落,天空中突然爆出股毁天灭地般的力量,蘑菇状的浓烟升腾而起,火墙化成火雨四散而落,所有人都被震飞,蝗母从半空落到地面,愤怒地砸向地面。
城主府的地面应声而碎,与浮于半空的石块一起涌入沙砾风卷之中,聚成风龙向四面八方肆虐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森冷声音透过漫天浊风响彻城主府。
“谢家儿郎听令,自今日起谢家由我执掌,若想活命便奉我为主,听我之令行事。否则——”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华服少年从风沙间飞出,浮身半空居高临下俯瞰谢家众人,散落的长发半掩苍白病容,唯唇色红如丹朱,吐出的话字字催命,眼底死气虽去,却再无昔看清澈,身后三千血丝飞舞,妖惑诡谲。
墨石城的小裁缝,已经随母死在谢家。
至此,王胜亡而谢七生。
那厢,卓青让已逆风掠向蝗母,双手震劲,臂上浮现巨大的九头狮虚影,带着磅礴仙力冲破蝗母四周的力量,袭向蝗母。
在他的身后,是离他仅十步之遥的方寸心。
卓青让的九头狮冲到蝗母面前,喷吐出九道火龙,每一道火龙都由地心焰所化,带着天地间最炙热的气息席卷蝗母。蝗母吃痛愤怒地咧开大嘴,发出更加恐怖的声音攻击,身后巨尾不断拍击地面,震起厚重玉砖与锐利石块攻向卓青让。
与此同时,城主府外以及元莱城中闪起冲天青光,仙军在外集结,谢家修士在内祭宝,谢家所有法宝机关,全部对准蝗母,与修士们一起,同时朝着蝗母发出攻击。
刹那间,无数道光芒将蝗母淹没,震耳欲聋的轰声不断响起,滔天力量波及四周,所过之处草木摧折,屋舍倾塌,城主府陷入崩毁。
然而就在瞬间,一片金芒冲天而起。
蝗母猛然间窜到半空,面对整个城主府与卓青让的合击,它尽毫无颓势,甚至更加强悍,攻击越来越猛烈,力量也随之翻倍。而它的肚子已胀到原来的两倍,金光大炽间裂隙已现,撕裂的肚皮间,无数幼蝗爬出,密密麻麻地化作一股虫风冲向四周。
卓青让首当其冲,但他到底身经百战,迅速震出一股庞大水墙,将迎面而来的幼蝗挡下。
然而蝗母诞子的速度极快,眨眼时间已经放出七成幼蝗,但凡稍近一些的谢家修士,瞬间被百余只幼蝗爬满,顷刻间连骨头都没剩下,只看得众人满面骇然。
便在此时,城主府外半空浮现数十传送法阵,一个又一个修士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五宗弟子并九寰学院共三十名修士,受裴帅之令前来支援元莱,在此听候天骸墟墟主差遣,共诛饕蝗。”洪亮的声音响起。
身着紫衫代表无量海的云汐与桑慕各自站在一只小型青蛟背上,与其余十二个五宗弟子一起飞向城主府。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另外十五个手持重器,身着黑甲的九寰学院的修士。
“卓师兄,墟主何在?”云汐做为这次任务的带领者,扬声问道。
卓青让却望着一道疾速掠过自己身侧的身影。
————
另外那头,木头人站在方寸心的肩头,沉声道: “来不及阻止了,它开始诞子,这个状态下它的攻击与防御都会增强数倍,很难靠近。但在幼蝗尽数诞出时,蝗母会有片刻虚弱,而幼蝗也会有个发展到成虫的过渡期,这个时间很短暂,但已是唯一可以彻底消灭它们的机会。”
语毕他又是一声疑惑:“你要做什么?”
方寸心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这具傀儡分/身上的腰囊,又将腰囊塞到木头人手里,只道了声:“抱紧。”
话音刚落,她就连人带包一起扔了出去,自己朝着蝗母的腹部疾速掠去。
在飞行的过程中她化成火流星,去势如雷,冲破幼蝗重重的冲击,径直没入蝗母的腹部。在这两个做为分身的傀儡躯壳内,她都埋了一组炽阳雷火弹,必要的时刻用来与对手玉石俱焚。
瞬间,猛烈的爆炸力向四周绽开,蝗母的腹部冲出道刺眼紫金光芒,它弯身抱腹痛苦不已。
抱着腰囊的叶玄雪眼睁睁看着她的这具傀儡躯壳燃起火焰,消失在茫茫虫潮之间,自己则被爆炸力震开,失势般朝远处坠去。
直至,落入熟悉的怀中。
两个分/身去其一,只剩下一个方寸心,她一手抱紧木人,一手将腰囊内放好。
力量归一,方寸心浮身蝗母之下,扬声道:“我是天骸墟墟主。各位,组阵结网,防止幼蝗飞出城主府。”
一声令下,飞在四周的九寰学院的修士以最快的速度分散到城主府各处,将城主府包围起来,手中祭出结阵法器,眨眼间锃亮的黑色玄铁板平地而起,相互连接将饕蝗连同城主府重重包围在内,而这些玄铁块还在不断地往上生长,转眼间就形成高塔。
其余人则加入与幼蝗厮杀的行列,等待第二道命令。
幼蝗们似乎感受到威胁,开始疯狂地撞击铁板与雷网。这些幼蝗初生之时拳头大小,但随着抽翼化体,一部分已经蜕变成半人高的虫体,很快,它们就会长成比人还高的成虫体态。
他们必需赶在那之前,将这些虫子彻底消灭。但虫子太多,在这里消灭它们的可能已经很低很低。
方寸心思索片刻,道:“除非能将它们引到一个地方才有可能集中消灭,否则很难。”
语毕,她抬头看了眼被玄铁包裹而成的高塔塔顶,离得远,那里看起来只剩下个碗口大小的天空。
“如果在那里开一道空间裂隙,把它们全部赶进去,是不是能成功?”方寸心若有所思道。
叶玄雪很快回应:“可行。桑慕身上身上带着方宙盘,能够打开一道与天裂战场相连的裂隙。你想办法将这些饕蝗送过来,剩下的交给我。”
基于元莱城的特殊情况,他在天裂战场已是随时待命的状态。
方寸心只“嗯”了声,向众人下达第二道命令:“桑慕,开启方宙盘,在那里打开天裂裂隙。”
听到熟稔的声音,桑慕和云汐同时望向说话的人。
“方老师?”桑慕一眼认出飞在天空中的女修,大为惊讶。
一别两载时光,再见竟是同袍。
方寸心朝她勾勾唇,桑慕飞快回神:“凭我一人之力难以开启直达天裂战场的裂隙,需要至少三人协助。”
“你挑人。”方寸心点头,而后又迅速发出第三道命令——
“云汐,你带两人给他们护法。余下之人,待裂隙生成,随我一起合力将虫潮送入其中。”
语毕她便飞落卓青让身侧,道:“赵兄,我们比一场吧。”
卓青让明显感受到,眼前的方寸心实力变强了,他挑眉道“你是指挥,听你的。”
“比比看谁送进天裂战场的饕蝗更多。”方寸心扬声道。
他应得干脆:“行。”
————
对策已定,桑慕立刻带着三个修士朝上空飞去,四周饕蝗涌向他们,均被护在他们身侧的云汐一人一一击杀。
不到半盏茶时间,几人冲破重重虫潮,飞到最高处,各执一角。桑慕祭出方宙盘,巨大的星图盖在了高塔的正上方。
星云流转,一道幽紫裂隙渐渐浮现。诡异的气息一丝丝穿透裂隙涌入,扰得底下的饕蝗更加疯狂,就连蝗母都惊恐地抬头望去。
对于这些天裂异兽而言,似乎天裂战场是个更加可怕的地方。
所有的饕蝗都纷纷远离裂隙,全力朝着四周的玄铁墙撞去,只有受了重伤的蝗母依然腾空而起冲向桑慕等人,想为自己的幼蝗们破坏那道裂隙,然而它跃到半空,却被无数道血丝紧紧缠住。谢修离倾尽余力以己血化萤力,将它束缚在地。
那边方寸心和卓青让带着其余人站在地上,凝聚全力。
方寸心一次性将身上所有灵核的灵气全部抽出用以施展扶摇瓠,原本不过凡品的扶摇瓠,竟生万象飓风之势。卓青让一手水光一手焰色,水火纠缠成团,也蓄势待发。
随着裂隙的渐渐开启,撞击玄铁墙的饕蝗们越加猛烈,发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
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息骤然袭来,天际裂隙彻底打开,地下也同时卷起一股庞大飓风,水火瞬间从地面蔓延而上,其余各色光芒频现,谢家的机关法宝也同时攻击。
几方合力,庞大的力量滔天而至,将尚未完全成虫的幼蝗向上空驱赶。虫子愈加疯狂,在向上飞的过程中仍不断铁墙,而随着虫潮的上升,对于支撑玄铁塔的修士压力也越来越大。
才到一半时,铁墙便出现裂纹,将要溃决。正是紧要关头,谢家在外的修士纷纷飞来,全力顶上,勉强撑住这座玄铁高塔。
被驱赶到顶部的幼蝗们为了避免进入裂隙,又开始攻击持阵的桑慕等人,云汐三人飞身在桑慕之下,各自祭出重宝,全力击灭蜂拥而来的虫子。
火借风势,水乘风力,三股力量绞在一起,将所有幼蝗向上驱赶。
方寸心和卓青让也随着这些虫潮向上飞去,直到裂隙之前。
裂隙四周像撕得并不平整的纸页,里面透出幽紫的光芒,让人窒息的气息,这里像是彻底失去生气的天地,枯竭的山川满目疮痍,遥远的天际只是虚无的黑洞……
随着虫潮渐渐涌入裂隙,方寸心也第一次看到了天裂战场真实模样。
在这片荒芜的世界里,一片冰雪覆盖了裂隙的出口,白衣的叶玄雪孤身执剑飞于冰雪之间,仿佛这个天地间最干净的一道颜色。
隔着遥远的距离,叶玄雪的目光与方寸心的眼神相汇。
蓦地,一道寒光从他手中绽出,朝着方寸心的眉间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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