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伊森弗莱是克劳利一所学校的校长, 至少,他明面上的身份是这样的。他有一对可爱活泼的双胞胎,正在迫不及待地抽条成长;大一点的那个叫做伊薇, 是双胞胎里早出生四分钟的姐姐, 小一点的那个叫做雅各布, 对那决定了他家庭地位的四分钟很是不满, 但又无可奈何。


    雅各布继承了父亲的英俊样貌, 却没继承到那严肃考究的性格, 很有几分玩世不恭。这还是往好了说,前些天他在酒馆里打牌输了个精光,最后恼羞成怒地把那群小伙子全部踹进了河里,最后还是伊薇不得不替他摆平了此事……


    当然, 在发现软话行不通之后,伊薇干脆揍了他们一顿来让他们听话,发誓不会再找雅各布的麻烦。


    从这一点上, 大概也能看出伊薇的性格了。尽管她一向是更尊敬父亲、更愿意听从教导的那个,但就像她的弟弟那样,伊薇也从来不能用“规矩”来形容。比如这会儿, 她就轻手轻脚地从楼上潜行下来,像往常那样悄悄地把耳朵贴到了书房门上, 想听听父亲和他的新客人在说些什么。


    这位远道而来的新客人很是神秘,相貌英俊不说(雅各布对此嗤之以鼻,但伊薇认为她看得出来弟弟的嫉妒), 举止更是礼貌得体,甚至伊薇还听到了什么“公爵”的名头。


    当然,雅各布在听说此事后照样嗤之以鼻。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假装出神地听完了伊薇偷听来的每一条消息, 就像往常那样。在听说他获得了一个什么“天使报喜勋章”的时候,雅各布更是表示,那种东西他们早晚也会弄到的。而伊薇在查阅书籍后告诉笨蛋弟弟,那是意大利的勋章,相当于他们英国的嘉德勋章;于是雅各布翻着白眼改口说,他们早晚也会弄到嘉德勋章的。


    然后伊薇就懒得告诉他那玩意有多难搞了。


    但正是这些“勋章”“公爵”之类的东西迷惑了伊薇的认知,让她以为父亲的客人不可能和刺客搭边。毕竟,刺客是游走在黑暗中的,不是吗?


    所以,当她刚刚把耳朵贴上书房门,还没来得及听到几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接着就是门被拉开了。要不是被扶了一把,伊薇大概就要摔进门内了。但等到她抬起头来,发现正是父亲的新客人礼貌地扶着她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的时候,伊薇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摔倒在地呢。


    “抱歉,我……”她结结巴巴的道歉立刻被站起来的伊森弗莱打断了。她的父亲大步走上前来,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但以一个把她护在身后的姿势恰到好处地挡在了客人面前,“抱歉,家教不严。但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的女儿,伊薇弗莱。”


    客人也恰到好处地松开手,看起来很是理解。


    “弗莱小姐。”他点头说。


    “伊薇,这是来自西西里的卡塞塔公爵埃利奥彭格列,”伊森说,“也是当地的刺客导师。你应该更尊重他一些,他是来帮忙的。”


    “彭格列先生。”伊薇讪讪地打招呼。


    “没关系,就叫我埃利奥吧。”拥有公爵兼刺客导师双重身份的客人好脾气地说。他往后退了两步,歪了一下脑袋,“既然弗莱小姐对我们的谈话感兴趣,不如就让她加入进来吧。你怎么看,伊森?不过,那毕竟是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伊薇眼睛一亮,满是期盼地看向伊森。毫无疑问,她非常非常想要加入他们的对话。但伊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还太小了。伊薇,出去之后把门带上。”


    对此,伊薇感到很失落。但她不敢宣之于口,只是瘪了瘪嘴,尽可能礼貌地向他们道别后,就照她父亲说的那么做了。没敢在门口再逗留,伊薇很快奔上了二楼,想找找更多关于西西里的刺客记载。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弟弟恼人地凑了上来。


    “我听到父亲把你赶出了书房。”他用那高高低低的语调很讨厌地重复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轮到伊薇翻了个白眼,“雅各布,要是你没别的事情可做……”


    但当她转过头,看到雅各布的脸时,伊薇一下子就吃惊地把她要说的话忘光了。那儿居然有几道划出来的血痕。


    “你怎么了?”伊薇直接掐着他的脸问,“谁挠的?你不会去招惹女孩子了吧?”


    雅各布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奋力推着伊薇的手,“我才没有!你以为我是亨利那种人吗?”


    亨利指的是隔壁家的小伙子。他早几年就向伊薇示爱了,很是写了几首酸诗。伊薇一开始还有些惊喜,但很快就觉得没劲透了;也就在伊薇苦恼如何拒绝他的时候,雅各布把亨利拖到了河边“好好地”聊了一聊,然后,这件事就没下文了。


    一想到这个,伊薇的表情就变得和缓了许多。笨蛋弟弟尽管整天惹是生非,但从没做过真不该做的事情,伊薇还是很了解他的。于是,在雅各布的奋力抵抗下,她顺势松开了手,扶到腰上,“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在一番含糊的扭捏之后,雅各布在伊薇的逼视下不情不愿地嘀咕,“被猫挠的。”


    伊薇仔细一看,那划痕还真是正正好好、距离均等的三道。她不由得哑然,接着就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在雅各布气恼的瞪视中,伊薇很快噔噔瞪地踩过地板,找到父亲的碘酊给他涂到了脸上。就像野猫一样,雅各布挣扎着,但也就像猫的主人一样,伊薇不容许他反抗地按住了他。


    “要是破相了,可就没女孩子喜欢你了!”伊薇恫吓。


    雅各布正要逞强说些“疤痕是勋章”之类的话,伊薇手上一重,这年轻的、还没见过血的刺客立刻可怜地嗷嗷叫唤了起来。伊薇被逗得哈哈大笑之余,也不由得对弟弟产生了一丁点儿怜悯;挠到手上腿上都行,怎么偏偏被挠到脸了呢!


    然而,雅各布很快就把这事忘了,探身问起刚才的话题,“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父亲把你赶了出去?”


    伊薇都快把这事忘了。她往旁边一看,还能看见她匆忙翻开的书,但它早就被风不知道吹到哪一页了。“大概是埃利奥发现了我在偷听,”伊薇没好气地说(主要是为了弟弟的没心没肺),“所以父亲不得不装了个样子。我回头问问他们聊了些什么。”


    “得了吧,我才不感兴趣。”雅各布说,“不对。你怎么就管他叫‘埃利奥’了?”


    伊薇哼了一声,“他这么说的。”


    雅各布质疑,“‘他这么说的’?”


    伊薇放好碘酊,翻回书页,然后才扭头冲雅各布假笑了一下。就在她准备随便说些什么打发走弟弟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吱呀的声响。姐弟俩同时神情一凝,耳朵一竖;他们对了一下眼神,立刻读出彼此都捕捉到的一条信息,那就是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果然,伊森和埃利奥的说话声变得清晰了许多。姐弟俩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争先恐后地扑下楼梯,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一定是我的两个孩子,”伊森的嗓音也越来越清晰了,“伊薇和雅各布弗莱。”


    伊薇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凑了过去。雅各布忽然尴尬了起来,在后边磨蹭了一会儿,被姐姐一把拽了过去,不情不愿地在客人面前露出一张被涂花的脸。埃利奥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扬起眉毛,“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要是破相就太可惜了。”


    伊森扭头一看雅各布,也是一阵无语。‘看在有客人在的份上,我先给你留点面子’,做父亲的眼神里清楚地传达出了这条消息。但就在伊森准备说点他自己也知道是假的漂亮话之前,埃利奥抬起手,像是无意地摸了摸下巴,但在伊森眼里很刻意地展示了一下他手指上那枚戒指。


    “需要帮助吗?”埃利奥问。


    伊森一愣。他知道埃利奥的那枚戒指能点燃神奇的火焰,因为刚刚他们谈论的就是这个话题,关于伊甸神器。但他没想到埃利奥居然会把伊甸神器和这种小事联系到一起。而就在伊森快速衡量的时候,双胞胎的眼睛已经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从埃利奥看到伊森,又从伊森看到埃利奥手上的戒指。


    “什么帮助?”雅各布问。


    伊森没理他,只是审慎地对埃利奥说,“那就拜托你了。”


    埃利奥于是说,“放心,雅各布,这一点都不痛。”


    但在警惕的雅各布听起来,这话就像是“哈哈,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他就差立刻蹦起来了,但伊森及时下令,“伊薇,按住他”;于是雅各布挣脱不得地被困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埃利奥邪恶的手指就这么按到了他的脸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了伊薇震惊的吸气声。有什么温柔的东西在舔他的脸,比猫舌头温柔多了。这真的一点都不痛。当雅各布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埃利奥笑眯眯的表情,旁边是震惊不已的伊薇和表情严肃的父亲。


    “一点也不痛吧?”埃利奥笑着问。


    雅各布摸了摸自己的脸。但他先摸到了伊薇的手指,因为他的姐姐也在震惊地摸他那完好无损的帅气脸蛋。


    “至于碘酊的颜色,”埃利奥转而对伊森说,“就请恕我无能为力了。”


    “哪里的话,”伊森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应该是我感激不尽才对。”


    雅各布刚想打断他们变得无聊起来的寒暄,就被伊薇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埃利奥一定是注意到了他们的“亲情互动”,临走前又投来含笑的一瞥,在雅各布看来意味深长极了。幸好在那之后,埃利奥经常和弗莱一家往来,这也让双胞胎找到了许多和埃利奥相处的时刻。


    伊薇和埃利奥谈起伊甸神器,几乎是两眼放光地研究他手上那枚戒指,还有埃利奥慷慨递出的那把剑。“我在书上读到过,”伊薇兴奋地挥舞宝剑,差点砍到路过的雅各布,“这把剑简直和亚诺多里安大师的那把一模一样!”


    埃利奥含笑不语。


    雅各布则是一个劲地追问埃利奥关于独立战争的事情。等到他发现埃利奥竟然来自一个黑手党家族的时候,他更是迫不及待地问了许多细节。“我以后一定也会成为一个老大,”戴着扁帽的年轻刺客美美地幻想着,“铁腕而公正!”


    埃利奥含笑不语。


    “哦,”伊薇就问,“那你准备管你的帮派叫什么呢?”


    雅各布满腔豪情,“黑鸦帮!”


    伊薇翻白眼,“你前些天还说要叫苍鹰帮。”


    姐弟俩就为了未来帮派的名字争论了起来。他们本来也会为了随便什么争论起来,埃利奥已经习惯了这一点,歪在一边捂着下半张脸,试图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厉害。但很快,他的努力就失败了。双胞胎很快就把火力转向了他,要问问哪个名字更好一些。


    埃利奥假装自己不知道未来的那个答案,故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这位传奇刺客交叉双手,身体前倾,对屏息以待的双胞胎说,“我谨代表彭格列向你们二位表示,我们意大利很期待和伦敦黑邦合作的那一天。”


    片刻寂静。双胞胎愣愣地盯着他。然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说得那么正式,那么庄重,就好像他真的能预见到那个未来似的!——


    作者有话说:本章奥利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弗莱双子萌翻


    第132章


    待在克劳利侍弄花草的日子很愉快, 尤其是在有那么一对双胞胎的情况下。


    在几次象征性的推脱之后,埃利奥就成为了他们的老师;他私下调查过圣殿骑士手里的伊甸碎片,发现露西索恩正无头苍蝇似的为它打转, 根本没找出使用它的方法, 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至于史塔瑞克, 英国刺客也还没沦落到要请求埃利奥为他们代劳的地步。


    埃利奥乐得不为英国人打工, 但当意大利大使馆给他送信来的时候, 埃利奥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尽管他拒绝了大使馆提议的一切特别对待, 甚至在他们看来很是“特立独行”地没雇佣任何一个仆人,但从实际上来说,受封公爵的埃利奥还是享受了那些隐形的特权,不能一直这么装死。


    于是, 卡塞塔公爵还是出现在了当天法国大使馆举办的圣诞晚宴上。


    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埃利奥没有表现出来。意大利大使大约认为这是个将他介绍给伦敦社交界的好机会,从他的角度来说, 埃利奥也不忍心拒绝这份好意。


    于是,埃利奥不得不尴尬地听到大使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地介绍他那只没戴来伦敦的勋章和爵位,有个胸前挂满金绶带的军官(似乎是叫卡迪根伯爵)还问他怎么没戴上他的“天使报喜”, 埃利奥回以“它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荣誉,所以我把它留给了家人”;借此, 埃利奥推脱了所有的潜在对象介绍,但很显然,大使看他的眼神更相信他是位“特立独行”的人物了。


    迫于此, 埃利奥总算在倒了几杯香槟进肚子里之后找了张报纸坐下,装出一副认真读新闻的样子。《每日快报》上写着些诸如《不供奢侈午餐,哈克厉行节约》之类的无聊东西,埃利奥没在认真看, 而是对着那配图上用纸碟吃三明治的行政事务部部长吉姆哈克发呆,想着晚宴什么时候能结束。


    就在他手边,还有份《旗帜报》,埃利奥随便翻了翻,又看到关于吉姆哈克的另一条报道,写着行政部司机罢工抗议裁员。埃利奥对此很不理解。如果他们要被裁员,罢工又有什么用呢?


    话又说回来,这个行政部又是做什么的?当然,埃利奥知道“行政”,但行政部是做什么的?是说,每个部门里都该有“行政”的那部分,但为什么会有一个专门用于“行政”的行政部?


    要不是他和大使没那么熟,埃利奥大概就要抓着他问问题了。但就在埃利奥抓着报纸,满脸沉思的时候,报纸上的明星人物吉姆哈克就笑着走进了晚宴里。


    这时候,距离晚宴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埃利奥不由得以那种沉思的表情注视着哈克部长,因为,假如他能晚到一个半小时的话,那么埃利奥其实也能早走一个半小时。


    光从“卡塞塔公爵”的表情上来看,哈克部长一定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大概这就是哈克部长在满场寒暄过后,端着香槟笑吟吟地凑过来的原因。他身上的晚礼服崭新崭新的,几乎像是刚换过的一样。还是意大利大使为他们互相介绍,接着哈克部长就和他打招呼说,“我发现您在看那份《每日快报》。您也赞成节约运动吗?”


    就在这个时候,哈克部长看见了另一边的《旗帜报》,以及加粗加大字号的“行政部司机罢工抗议裁员”新闻。他的表情一僵,埃利奥也注意到了他在看哪儿,他们的眼神尴尬地在空中对撞了一下,然后纷纷尴尬地哈哈大笑。


    “我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埃利奥然后说,往旁边让了让(因为这位自来熟的哈克部长就在他身边坐下了,沙发轻轻地弹了弹),“但我想我应该支持吧。”


    埃利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但他那谨慎的性格让他这话听起来像是个专业人士,也就是哈克每天斗智斗勇的行政部文官。为了倡导这“节约运动”,哈克不惜以身作则,率先裁掉了自己的公务车和一半办事员,甚至换掉了那些装潢漂亮的豪华家具和酒柜;非常“有魄力”,不得不说,因为他今晚不得不自己开车前来,堵在了晚高峰时间段,车又很不给部长面子地坏掉了,哈克费了半天劲才修好,期间他的妻子安妮还恼火地走掉了。


    所以,当他抵达法国大使馆的时候,哈克部长其实浑身湿透,沾满机油;这狼狈极了的模样差点让他被法国人拒之门外,虽然后者还是给他腾出地方换了套衣服,但很难说那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法国人那套“怎么能允许客人不得体地出现在宴会上!”的繁琐礼仪。


    这也难怪哈克部长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尽管他的衣服干干净净,崭新整洁,但刚才赶车的那一个半小时还是给他留下了些不可磨灭的阴影。为了磨灭那“不可磨灭的”阴影,哈克比起往常更起劲地四处社交,故作不经意地把那份写着行政部司机罢工的《旗帜报》坐到了屁股底下,然后又随手塞到了沙发缝隙里。


    要是别人坐在这里,指不定就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了。但很遗憾的是,坐在这里的是一位刺客大师。


    埃利奥默默地看着哈克部长的小动作,别过脸去,故作沉思地用手盖住了下半张脸。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埃利奥想。


    哦,对了,他问意大利的事情。


    在哈克部长的社交笑容里,埃利奥想起了他刚才的问题。但这很明显是个埃利奥回答不了的问题。于是埃利奥果断装醉,用手扶着脑袋,“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您知道的,一定是因为这酒……”


    埃利奥的装醉表演很成功。然而,竭力装作清醒的哈克就没他那么成功了。只是三四杯香槟下肚,他就有点儿摇摇晃晃的了,瘫倒在沙发上嘀咕着“办公效率”“督察办”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甚至在埃利奥问他是不是喝醉了的时候,哈克晕乎乎地回答,“是也不是。”


    埃利奥欲言又止。


    难道还能有人同时喝醉又清醒的吗?


    埃利奥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想问问哈克是怎么迟到一个半小时的,但看在他醉成这样的份上,埃利奥是问不出结果来了。一直到晚宴结束,埃利奥也没找到偷偷溜走的时机。等到他出门的时候,天自然是黑透了,意大利大使邀请埃利奥和他一块儿回去,但埃利奥以“想呼吸新鲜空气”的理由婉拒了他,成功回避了车上的另一轮车轱辘式社交废话。


    意大利大使尊重了他的愿望,并给他留了辆车。尽管就在埃利奥这么说的时候,他们都还能瞧见街上弥漫着的浓重雾气。要是白天的时候,他们还能看到工厂烟囱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黑气。


    但不管怎么说,埃利奥认为自己这算是自由了。毕竟,这肉眼可见的糟糕清晰度反而是刺客最喜爱的遮掩。他没着急开车回去,而是在街上兜了一圈,听着剑杖敲响在地面上的声音;期间,埃利奥阻止了两起街头霸凌,一起谋杀,还有几个盗窃案,不由得为伦敦的治安深深地感叹。


    这和哥谭有什么区别?


    埃利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装扮看起来多么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从那根深灰色手杖里抽出长剑的时候,见财起意的劫匪全都大惊失色。


    而当他转悠回来,再次路过法国大使馆的时候,埃利奥甚至震惊地发现路边的排水沟栅栏上趴着一具“尸体”。他凑近了看看,发现那尸体还在艰难地往里面够东西。


    “哈克部长?”埃利奥问。


    “啊!看在上帝的份上……”


    哈克猛地起身,看起来像是要咒骂。但这突然的动作反而让他头更晕了,摇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清了埃利奥的脸。


    “……多么巧啊,卡塞塔公爵!”哈克部长强笑着说。


    埃利奥有心想问问他还好吗,但一个答案太明显的问题只会显得阴阳怪气,于是他欲言又止地沉默了两三秒钟,礼貌地回答,“是很巧。您掉了什么东西吗?”


    哈克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他的笑容也变得真实了一些,虽然看起来仍然很尴尬,“我的钥匙掉进去了。”他往排水沟栅栏里指了指,脑门上狼狈地垂下一缕湿漉漉的黑发。


    就算埃利奥不知道他今天早些时候经历的事情,这下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位部长有点倒霉了。他往里看了看,那钥匙恐怕已经被地下流淌的雨水冲走了,没有一点儿线索的金光。


    “它看起来是够不到了。”埃利奥客观地评论。


    哈克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绝望。


    “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可以先搭我的车走。”埃利奥抬起剑杖,指了指一条街外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反正您就住在威斯敏斯特区,对吧?”


    这下,哈克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金光闪闪的救世主——


    作者有话说:卡迪根伯爵就是《枭雄》里雅各布后期杀死的一个议员。见他还要对暗号呢。以及他死前背对着雅各布的时候还以为是“哈克部长”来找他,这估计是育碧在玩梗了,因为吉姆哈克的《是,大臣》和《是,首相》都在枭雄之后的时间线……他们上班都开小汽车而不是马车了,所以这里又有我的时间线捏造[狗头]就当是有钱人在开车然后大部分人还在开马车的混合设定吧……嘿嘿……


    以及安利一下b站就有的《是,大臣》和《是,首相》系列,简直是我看过最搞笑的搞笑片,我发誓剧集里每次放罐头笑声的时候我也都在嘎嘎大笑


    第133章


    埃利奥没把这次意外的援助放在心上, 但对哈克来说,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人们会说他是个广结善缘、与人为善的好人,作为吉姆哈克, 他确实是这么一个人, 在哪儿都认识那么几个“老同学”“老朋友”;而作为一个总在和文官系统斗智斗勇的“大臣”, 在哪儿都能找出点人脉就是他手里必不可少的王牌了。


    不过, 并不只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他们才相谈甚欢的。


    在哈克眼里, 这位铁定和意大利国王有点什么血缘关系的公爵大人尽管看起来很是年轻,却没有一点年轻人的莽撞,态度谨慎,口吻温和;要是他的常任秘书汉弗莱爵士在这儿, 说不定都会认为年轻公爵是个当公务员的好材料。毕竟他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又让人如沐春风,就算他不是什么公爵, 哈克也认为自己会喜欢和他说话的。


    而在埃利奥眼里,哈克也是个很有趣的人物。毕竟,他是先从报纸上的“行政事务部部长吉姆哈克”认识到他的, 在埃利奥的概念里,这完全就是一个政客了。而埃利奥对政治人物抱有一种天然的警惕, 不仅是因为和福尔摩斯之前的接触,也因为数部《刺客信条》——呃,他是说, 也因为对历史上诸多刺客大师传下来的宝贵经验的深刻研读。


    但就只是,想象一下迈克洛夫特醉酒后趴在地上找钥匙吧。那简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一想象这个场景,埃利奥就忍不住要发笑了。他平时也微笑,但绝对没有这么勤快。这一点进一步加剧了哈克对他的误解, 不过他俩谁都不知道这回事就是了。


    而埃利奥也不知道,他和哈克能够相谈甚欢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都是真实的自己。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彭格列正在逐渐政治化,而埃利奥几乎没有一丁点意识到的原因。)


    埃利奥甚至提到了迈克洛夫特,当然,是匿名的那种,采用了迈克洛夫特更爱说的“政府里的一名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而哈克不知怎么的一听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公务员!”


    “我不知道。”埃利奥坦诚地说,“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那就是他的工作,”哈克深有感触,“专门让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还有那些听起来像绕口令似的废话,只是用来搪塞那些他们没法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的问题。天哪,在你说到之前,我还不知道意大利公务员竟然和英国公务员也这么相似呢!”


    那可能是因为迈克洛夫特其实也是个英国公务员吧。埃利奥不得不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他们就这么愉快地聊了一路。哈克简直是打开了话匣子,最后甚至有点儿依依不舍地表示,要不是时间太晚,他一定会邀请埃利奥到他家里再喝几杯的。埃利奥当时笑着点头,心里只当是寒暄,没想到事情就是有这么巧,没过一阵,他们又在金斯伯里庄园的小餐厅碰面了。


    当时埃利奥和弗莱双子坐在一桌。双胞胎磨了他好一阵才让埃利奥同意带他们出去玩,结果居然还是个专门度假的乡下地方,雅各布就有点儿不高兴。但等到哈克和他的人乌泱泱地涌过来的时候,雅各布的注意力就很快被吸引过去了。


    “哇,那是什么阵仗?”雅各布用胳膊肘捅了捅埃利奥,“圣殿骑士?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埃利奥!”


    就连伊薇也面露诧异。她刚刚还在一个劲地给雅各布使眼色,试图让他表现得规矩一点;因为,事实上,他们是在百般保证了“会乖乖的”之后,埃利奥才勉强同意带他们出来的。在这个前提下,埃利奥怎么可能给他们安排一位圣殿骑士呢?


    被捅了的埃利奥也很诧异,抬头看过去。这时候,哈克和安妮相携走进来了,前者一眼看到刚放下菜单的埃利奥,惊喜万分,“公爵大人!这么巧?”


    “这么巧,哈克部长。”埃利奥和他们打招呼,“这位想必就是哈克夫人吧?”


    雅各布扭过头,用那种“你背叛了我们”的眼神盯着埃利奥。正站起来和两位哈克握手的埃利奥装作没看见他那眼神,也装作没听到雅各布被姐姐踩了一脚后的小声痛呼。一时,这狭小的角落里站起了五个人,侍应生差点都挤不过来了,更别提随身保护哈克的特工了。


    那位身材庞大的特工勉强挤过来,告知哈克,“这是我们今早才定的餐厅,厨房里一定没有刺客。”


    看起来他认为临时定餐厅就能避免刺客出现在厨房里了。但事有凑巧,就比如现在,厨房里是一个刺客也没有,但餐桌旁正站着三个刺客。


    雅各布语调奇怪地重复,“刺客?”


    埃利奥的心情很镇定。要是这对顽皮的双胞胎不在的话,他大概还能更镇定一点儿。幸好伊薇一下子就抓住了雅各布的手腕,不愧是当姐姐的。而哈克显然把伊薇的反应当成是害怕,笑着解释,“别担心,孩子们!不会有什么刺客的。”


    刺客双胞胎面面相觑。


    “你怎么担心起刺客来了?”埃利奥就问。


    “啊,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哈克连忙澄清,“但我最近上了个死亡名单,内务部对此感到很紧张,甚至给我派了一堆特工。要我说,完全没必要这么……”


    就在这时,侍应生想问问哈克部长愿意坐哪儿。但他刚刚开口,没注意到他走了过来的哈克就肩膀一抖,发出了“啊!”的一声响,显然是吓了一大跳。“你刚才说什么?”哈克醒过神来,勉强问侍应生,假装没注意到在场所有人都在看他了。


    “亲爱的,他问我们要坐哪。”安妮挽着他的手臂,“要我说,窗边那张桌子就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哈克正要开口,在餐厅里绕了一圈检查情况的特工正好走了回来,听到这话,“窗边可不行,哈克部长!那太危险了。请您坐在那儿吧,我们都挑好了。”


    他们随之望去。“那儿”是靠近厨房的一张小桌子,恰好够两个人坐。但这也是问题所在,它太小了,又太靠近厨房,总会听得到门不停地开合。


    “我的同事会时刻看着厨房门,”特工补充,“那就是您的逃生路线了,要是有个万一的话。我会坐在窗口。您如果听到枪声,就钻到桌子底下,剩下的交给我们。”


    雅各布不由得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伊薇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也许是因为刺客们平时很难接触得到这样“排兵布阵”的防刺客措施吧。埃利奥正好想再问问刺客的话题,此时看到双胞胎的表情,顺势就问,“哈克部长,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要和我一块儿喝酒,不知道你们二位愿不愿意和我们坐一起?”


    埃利奥还看了特工一眼,“如果合适的话?毕竟这个位置也算靠近厨房。”


    “呃,这个吗,”特工总不能说他们怀疑这位意大利公爵会尝试暗杀他们的大臣,“看大臣您吧。”


    哈克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安妮对此也感到很高兴,只要不是厨房边那张拥挤狭窄的小桌子,哪儿都好。就在他们坐下的时候,内务部派来保护哈克的特工也在窗边坐下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巧合(因为那儿风景确实不错),还详详细细地点了些T字骨牛排和1961年洛特柴尔德庄园的葡萄酒之类的。


    埃利奥可以作证,就连哈克都没吃得那么好。


    (当然,埃利奥自己不算。他又不是公职人员。)


    就连雅各布打量哈克的眼神都有点怀疑了,怀疑他其实不是个圣殿骑士,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有点可怜。在埃利奥问到刺客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哈克也没什么戒心地向他大吐苦水,讲到这是一支叫做国际自由军的恐怖分子搞出来的麻烦。


    “所以他们是恐怖分子,不是刺客咯。”雅各布得出结论。他看起来还有点遗憾。


    “要是你们准备把厨房当作逃生通道的话,”伊薇严谨地提问,“那就说明厨房有个后门,是吗?但刺客不会反过来从那儿钻进来吗?”


    “我想特工们会看守那扇门吧,”安妮幽默地说,“不然,我们恐怕也只能指望刺客来的时候,他们没在忙着吃牛排喝葡萄酒了。”


    哈克的笑容僵住了。他往厨房门口看了眼,默默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椅子,试图离那儿远一点。“安妮,”他小声建议妻子,“你也过来点吧?”


    “要是刺客们从厨房过来,”雅各布瞧了瞧,“我认为这么点距离……”


    “不会有刺客过来的,”埃利奥打断了他,“我们会享用一顿平静的午餐,是不是?”


    雅各布挑眉,“没有刺客?你确定?”


    “没有刺杀行为。”埃利奥给他倒了点酒,“尝尝这个吧,雅各布。”


    雅各布满意地看到自己装着柠檬水的杯子里混进了一点甜滋滋的白葡萄酒。他就是这么容易被收买,因为父亲平时也很少给他们喝酒。埃利奥转头给伊薇也倒了点,后者显然有点意外,但埃利奥表示,“你弟弟有的,你也得有。”


    “要在两个孩子之间取得平衡总是不太容易,”见证了这一切的哈克调侃说,“是不是?”


    “是啊,部长,”埃利奥笑着说,“尤其是他们两个都既聪明又顽皮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说:此处播放经典录音:yes, minister!


    第134章


    “所以你准备去调查这件事吗?”


    餐后, 雅各布问。但即便哈克夫妇和他们的护卫特工离开了,埃利奥看起来也是打定主意要说谜语了。“我不知道你在指什么。”他这么回答。


    “国际自由军!”雅各布立刻滔滔不绝地吐出一堆关键词,“刺客们!为什么他们要刺杀吉姆哈克?他是个坏蛋吗?”


    “那些刺客是和我们一样的刺客吗?”伊薇也问, “还是说他们只是‘杀手’?”


    这对“聪明又顽皮”的双胞胎一点儿也没有辜负埃利奥刚才的评语, 正一左一右地挤着埃利奥,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冒得飞快。本想装作只是在散步的埃利奥无奈地叹了口气, 停了下来, “我想他们只是‘杀手’, 伊薇。毕竟我们兄弟会从来不会给我们自己取别的名字,也不会抱有政治意图采取行动。以及,我不知道,雅各布, 不知道哈克是不是个坏蛋。”


    “所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哈克?”雅各布敏锐地问。


    “而且是出于政治目的?”伊薇追问。


    埃利奥一时哑口无言。他握着手杖,在双胞胎灼灼逼人的目光里沉默了一会儿,甚至是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树叶的阴影投在他脸上。


    “好吧, ”他最后笑了,“你们还真是配合默契的一对搭档,要是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就好了。是的,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哈克,我听说近期会有一次内阁改组,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吧。”


    在双胞胎来得及问更多问题之前,埃利奥挥了挥手。“如果你们不明白,也别再问我了。我从来搞不明白这些政治斗争, 而且我建议你们也别尝试去搞懂它们。这不是刺客的工作。”


    但这么说,埃利奥就犯了个错误。因为这时候他面对的弗莱双胞胎尽管是他的学生,却不是他属下的刺客们;后者会听从他的每一条命令,甚至是建议, 但学生可不一定会这么做。尤其是像弗莱双子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告诉他们“别做什么”就等于鼓励他们“去做什么”!


    所以,伊薇和雅各布对视一眼,很快又接着发问。


    “那我们的工作是什么?”伊薇说。


    “我们杀死坏蛋,对吧?”雅各布说,“同时保护好人,让他们不要被坏蛋杀死。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埃利奥,这就是你在意大利的工作!你敢说不是吗?”


    埃利奥简直是被他俩逼到了墙角。这下,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他的答案了。刺客大师默默地摩挲了一会儿他的手杖柄,而被他凝视着的雅各布默默地后退了一步,看起来以为埃利奥要揍他。


    “你不会因为说不过我们就动手,对吧?”雅各布警惕地问。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那是奖励呢。”埃利奥失笑,“不过,是的,我不会那么做。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伊薇问。她白了雅各布一眼。


    “我在思考我们的信条,”埃利奥一本正经地说,“当我们说‘无物为真,万事皆允’的时候,我们又必须遵守三条不得打破的守则;当我们说我们提倡自由的时候,我们又要求刺客们服从指令;当我们……”


    “停停停,”雅各布听得头大,“别像父亲那样说话了!”


    伊薇叹了口气,“那是阿泰尔说的,雅各布。”


    “阿泰尔又是谁?”


    伊薇难以置信地瞪他。埃利奥哈哈大笑起来。但就在雅各布怀疑他只是在转移话题的时候,埃利奥重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雅各布,我没法回答你,”他说,“这不是个‘是否问题’。但你说得对,也许我应该调查一番。”


    雅各布高兴了起来。但伊薇面露担忧,“你刚才说那是政治斗争。”


    “是的,”埃利奥说,“但就像你们刚才无意中提醒我的那样,尽管我一直在尝试远离它,事实却是我早已深陷其中了。”


    “真不敢相信你会觉得你在政治外边,”雅各布浮夸地行了个礼,“公爵大人!”


    这一次,埃利奥微笑着抄起手杖,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雅各布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伊薇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未来的弗莱爵士们,”埃利奥说,“我们不妨这就开始吧?”


    雅各布装傻,“开始什么?”


    “现在追上去还不算太远。”伊薇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


    “我会给第一个追上哈克的刺客准备一份奖品。”埃利奥说。然后,他冲他们狡猾地笑了一笑,在双胞胎们来得及问更多问题之前,人就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甚至没有喊三二一。这场赛跑的结果不言而喻,假如把埃利奥自己也算在内的话;当他蹲在屋顶的史塔瑞克广告牌上,笑吟吟地望见双胞胎们争先恐后、互相推挤地飞奔过来的时候,埃利奥发现自己确实体会到了阿尔文曾经体会过的乐趣。


    “我赢了!”雅各布气喘吁吁地宣布。


    伊薇也弯腰扶着腿喘气,抽空瞪了雅各布一眼,看起来简直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我们回去再说奖励的事情。”埃利奥只当没看见双胞胎差点阋墙的眼神争斗,“哈克就在下面,看到没有?首先我要明确的一点是,我们绝对、绝对不能被发现。”


    “这还不简单!”雅各布信心满满地说。他摘下了帽子,随手塞进了口袋里,拉上了兜帽。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好像融进了阴影里。伊薇也向埃利奥保证,拉上兜帽,伏低身体;他们俩就像两只跃跃欲试的大猫,如果忽视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真的做点儿什么的事实的话。


    “很好。”埃利奥继续,“其次,如非必要,我们就不杀人。现在对你们来说还太早了。”


    “更别提我们连袖剑都没有,”雅各布抱怨,“要是早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那我就根本不会带你们出来。”埃利奥说。


    雅各布夸张地,“呃!”


    “就当这是一次训练吧,”埃利奥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注意屋顶和各种露台,尽量不要落到地面上去。要是有狙击手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待在那种地方。”


    “那地面上的呢?”伊薇问。


    “哈克最好祈祷地面上没有刺客。”埃利奥耸了耸肩,“开玩笑的,你当他身边那群特工是摆设吗?别担心,如果他们也失手的话,我会出手的。”


    雅各布“哇哦”一声,“我真不知道我该不该期待那个场景。”


    伊薇拍了他一下。地面上,哈克正在移动,他们都看见他钻进了车里。埃利奥笑了,“游戏开始。上吧,刺客们。”


    弗莱双子们开始行动。他们先是嘭咚嘭咚地降落在屋顶上,但根本不需要埃利奥的提醒,他们很快就自发学会了改变着陆方式,减轻噪音。这也难怪埃利奥经常投以赞赏的目光,他们实在是一对进步飞快的天才,不多时,就像是踩着肉垫的猫一样,声音灵巧了许多。


    他们跟着哈克的车绕了一段路。期间,伊薇说,“作为刺客去追踪他们口中的‘刺客’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们不是什么刺客,”雅各布说,“他们只是杀手罢了。”


    “尽管人们只会管我们和所有杀手叫‘阿萨辛’,”埃利奥说,“但那也无所谓。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就够了。”


    “你是在抽空给我们上课吗?”雅各布说。


    “雅各布!”伊薇说。


    “我觉得你至少该知道阿泰尔是谁,真的。”埃利奥说,“我敢保证你只要听了个开头,你就会对他感兴趣的。”


    雅各布刚刚从烟囱上跳下去,气喘吁吁地问,“哦?”


    “他在一次任务中一次性违反了三条守则。”埃利奥说。


    这还真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雅各布差点脚下一滑,从屋顶上掉下去。他刚刚抓稳,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伊薇,后者跟在他身后,正收回自己刚要伸出去抓弟弟衣领的手。大概是知道雅各布为什么看她,伊薇尴尬地肯定了这一点,“埃利奥说的是真的。”


    埃利奥跟在他俩的身后。他从烟囱后边转出来,故意无视了雅各布求知若渴的眼神,往下望了一眼。哈克夫妇和特工们正顺着人流往戏剧院里走去。


    “哦,”埃利奥装模作样地说,“看来我们的目标准备去看戏剧了。你们想看吗?”


    “麦克白?”雅各布大嘘,“我们才不要看那个!快讲讲阿泰尔的故事!”


    埃利奥笑了。


    “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拆下手臂两边的袖剑,递给左右两边蹲着的弗莱双子,“那三条守则从后往前数,分别是‘决不牵连兄弟会’,‘决不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刀刃’……”


    国际自由军的三五个“刺客”正从四面八方的街道散步似的溜达过来。弗莱双子也注意到了他们,戴上了埃利奥分给他们的袖剑。噌噌两声,他们各自试着出鞘了一下,兴奋地听到那美妙的乐声。


    “…和‘决不滥杀无辜’。”埃利奥抽出了他的剑杖。那冰冷的剑刃在伦敦的月亮下闪着凛凛的寒光。“都听明白了?我给你们袖剑是暂时用来自保的,不是让你们杀人的。这次我们要抓活的。”


    “我还以为你在讲故事呢。”雅各布说。


    “放心,埃利奥,”伊薇说,“我们不会搞砸的。”


    “很好,”埃利奥选择性无视了雅各布的发言。他手里的剑杖轻飘飘地往下一划,指向了地面上的国际自由军,“‘故事’开始。”——


    作者有话说:阿泰尔的故事就不在正文中详细讲了,感兴趣的可以翻翻刺客维基,或者直接看官方小说《秘密圣战》。不过来都来了,我在这儿也尽可能不剧透地写点他的资料……(真的很喜欢大导师的粉丝一个……)


    先进行长篇预警!写着写着就写多了不感兴趣可以直接划过去www


    阿泰尔一开始被塑造成一个年轻气盛、骄傲自满的角色。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刺客大师(24岁),他确实有这个资格骄傲,曾经在被称赞“您的利刃一定承蒙幸运之神的眷顾”时回答“这可不是运气,是身手。多看着点儿,兴许你也能学到点什么。”


    他26岁时,马西亚夫的刺客导师,阿尔莫林,抚养阿泰尔长大的那个人,命令阿泰尔为他取得一个“宝藏”(也就是伊甸苹果)。就是在这个任务里,骄傲的阿泰尔先是谋杀了一个祈祷的老人,接着在发现圣殿骑士大团长也在场的时候大剌剌地跳了下去要直面他,结果被他一下子就甩了开来;而他的行为还将圣殿骑士引到了马西亚夫,危害了兄弟会的安危……


    所以,违反了整整三条守则的阿泰尔在当时的审判中被当众处死。


    但他很快就醒了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死。阿尔莫林给了他一个包括九人的名单,告诉阿泰尔,假如他能杀死这九个人,他就能重新获得自己先前拥有的一切。


    阿泰尔自然领命。起先他怀抱着愤懑的情绪前往各地,因为他被打回了“新手”职阶,必须重新靠自己寻找情报线索、制定刺杀计划,而在他还是刺客大师的时候,这些工作都有人替他完成。但在刺杀九人的过程中,阿泰尔逐渐感到迷惑:每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人都罪有应得,但他们却对他们的某个信仰非常忠诚,简直就像刺客对信条那么忠诚一样。


    事实上,在谋杀圣殿骑士们的过程中,阿泰尔一直在不停地思考着。这种“思考”的特性从他很早些时候就显露了出来,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显得那么“不服从权威”,而阿尔莫林手里没有更好的人可以用——而阿尔莫林也无法控制他。阿尔莫林曾经给他看过伊甸苹果,但阿泰尔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会轻而易举地为苹果的魔法陷落。


    从最开始那个谋杀无辜者只为了证明他做得到、只为了证明他是刺客大师的傲慢者,阿泰尔逐渐转变成一个心怀怜悯的真正的刺客大师。


    前后文有很明显的对比,阿泰尔曾经表示“刺杀的快感依旧萦绕在阿泰尔心头,他真想马上取了眼前这个人的狗命,但他不能那么干。”顺便一提前言这个人是兄弟会成员……阿泰尔你在想什么呢.jpg


    但在后文里的变化就很明显了,阿泰尔开始正视和重视死亡,以及他掌握的能让人死亡的技巧。他会为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感到怜悯和惋惜,“尽管清楚他的叛徒身份,知道他将情报卖给圣殿骑士来伤害、捕捉、折磨自己的同伴,阿泰尔依然为他的死亡感到惋惜。”


    还有原文,“阿泰尔不禁想知道那人是否正在想家,想他那远在英格兰或法兰西的故乡,同时为他即将迎接的死亡感到遗憾。…(阿泰尔杀了他的描写)…阿泰尔真希望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


    “‘我的上帝。’士兵吐出这么一句便死了。阿泰尔不禁愕然。”


    还有阿泰尔对马利克道歉的原文,“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好好向你道歉。都是那见鬼的自尊心。因为我,你失去一条手臂,还失去了卡达尔。你理应记恨我。”


    马利克:“我不接受。”


    阿泰尔:“我明白。”


    马利克:“不,你不明白。我不接受,是因为你已不再是那个和我一同进入所罗门神殿的人,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当死在他手里的独裁者说,“如果你拥有了这样的权力,你也会跟我做出一样的事情。这样的权力!”


    阿泰尔说,“从前的话,也许会吧。但现我已经知道自命不凡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了。”


    独裁者问,“什么下场?”


    阿泰尔说,“来,我做给你看。”


    (然后阿泰尔就把他杀了……此鹰就这么淡淡的冷幽默……)


    还有个很萌的点就是阿泰尔对他的妻子玛利亚一见钟情,但他自己不知道。他想方设法地和玛利亚搭讪,结果聊天的时候问“你学过哲学吗?”“(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哲学思想),很有意思吧?”


    (有你这个聊天技巧高速旋转进入马西亚夫……)


    与此同时,阿泰尔还是微妙地保留了一点他以前骄傲时的说话语气,我觉得这一点也很萌……原文国王让阿泰尔和团长决斗,阿泰尔赢了之后国王说“看来神明今天更加眷顾你的性命”,阿泰尔表示,“与神无关,不过是我更强罢了。”


    然后还有圣殿骑士和阿泰尔对决的时候说垃圾话,阿泰尔表示“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已经被我杀了。”“放开我,我马上让你看看什么叫行动!”


    (到这里,本人奇怪的萌点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假如说这只是他成为“真正的”刺客大师的开始的话,老年阿泰尔简直是刺客大师中的刺客大师,导师中的导师,人心所向中的人心所向……在他离开马西亚夫的时候有刺客搞政变,然后阿泰尔回来的时候表示,“在我这位老人的带领下,刺客绝不会自相残杀。”


    “我不想刺客的鲜血迎接我们崭新的黎明。今天,那些忠于***的人是我们的敌人,但明天他们将成为我们的同伴。只要我们的胜利充满宽容,我们定能赢得他们的友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肆意伤害他人性命。我们要将和平带给马西亚夫,而非死亡。”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于是,马西亚夫的刺客几乎是完全没有抵抗他的回归。他们 “纷纷放下了长弓”“一个个扔下宝剑,放弃战斗,举手投降”……


    “守卫缓缓推开城堡大门,扔掉手中的宝剑,颔首向阿泰尔表示顺从。”


    终其一生,阿泰尔发明了好几样新物品,极大地推动了刺客组织的进步。阿泰尔改良了袖剑,使得在他之后的刺客不再需要切掉手指;他发明了袖枪,阿泰尔铠甲(这些都可以在刺客信条二中用到),改变了刺客组织的行事方式,在世界各地都建立起了刺客公会。他带领刺客组织走向了繁荣。


    对于那条众所周知的“无物为真,万物皆允”的信条,阿泰尔认为,“信条并不是在指引我们追逐自由,而是指引我们走向睿智。”


    第135章


    唯一能解释国际自由军的行动的理由就是, 哈克夫妇的票大约不是今早才买的。


    就在他们在戏剧院里看麦克白的时候,真正的刺客在屋顶上笃笃狂奔,像鹰一样从那儿飞扑下来。先是雅各布跳进巷子里的稻草堆, 很快又从里面弹了出来, 一把挟持住了正从旁经过的杀手;伊薇靠在墙后, 吹了声口哨, 在杀手凑近检查情况的时候迅速动手, 一个过肩摔就把杀手摔到了地上, 弹出的袖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们抓着杀手,默契地拖到了小巷子里。埃利奥是最后出现的,身后拖着一串哼哼唧唧的尸体。雅各布探头一看,发现埃利奥把他们的外套拽了下来, 绑在了他们的腿上,不由得咂舌。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雅各布扼腕。


    “都活着,不错。”埃利奥称赞, “现在知道该做什么吗?”


    “审讯他们。”伊薇第一个响应。她不是很想承认,但在刚才的活动中,她确实有点兴奋起来了。刺客的血流淌在她体内, 伊薇看到埃利奥对她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由得微笑了一下, 然后很快咬住嘴唇,想排除那些情绪对任务的影响。


    雅各布见状耸肩,“女士优先。”


    他们合力把这几个杀手捆在了一起。伊薇先是绕着这些倒霉蛋转了一圈。她试图分辨出他们的职阶高低, 观察着他们的服饰、样貌和表情,很快就分辨出了她想要的结果。“你就是那个领头的?”伊薇居高临下地问。


    领头的往她脚下吐了口唾沫。


    伊薇眉毛一挑。她没有被冒犯到,而是意识到她应该树立她的权威。于是伊薇心平气和地退后了两步——领头的大约还以为她这是退让姿势,刚咧开嘴——伊薇猛地抬腿, 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那儿立刻印上了一个泥土靴印。


    雅各布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看起来有点牙疼。埃利奥看了他一眼。雅各布欲盖弥彰地抱起手臂,“这地方看戏不错。”


    此时伊薇已经一手抓住了头昏眼花的领头杀手,一手弹出袖剑,横到他的脖子上。“现在愿意聊聊天了吗?”她问,“你们为什么要刺杀吉姆哈克?”


    领头的咳嗽几声,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为了吉姆哈克?”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要杀的可不仅仅是吉姆哈克!事实上,我们跟他没有一点仇怨,怪就怪在他没有那份真材实料,却有可能入驻国防部吧。想象一下英国会被他祸害成什么样,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刺杀他了。我们为的是英国的光荣使命!”


    伊薇皱眉。


    “国防?”雅各布悄声问埃利奥,“真的假的?”


    埃利奥没说话,只是摩挲着他的那支手杖。尽管他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但那领头的杀手还是看向了他,露出嘲讽的眼神。


    “…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把持着,”他说,“打扮漂亮,说话漂亮,却什么事也不干的人,英国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雅各布扭头看向他,难以置信。“你知不知道……”


    但没等他说完,埃利奥就制止了他。刺客大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像是在深思熟虑。当他走到领头杀手面前的时候,后者的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满是防备地后仰。


    “你是在宣称你是为了和平的目的吗?”埃利奥说,“为了保护英国?”


    “是又怎么样?”


    “而你准备用暴力的手段去追求它?”埃利奥说,“让一个无辜人的血洒在地上,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领头的梗着脖子说,“我们总要有点牺牲!”


    “‘牺牲’他人的性命,”埃利奥说,“还真是高尚啊。你知道吉姆哈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吗?你知道他干净得不可思议,一点儿黑料都查不出来吗?你真的知道杀死他之后会让英国变得更好,还是会让英国变得更糟糕吗?还是说,你只是‘知道’他有‘可能’入驻国防部,就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惩罚他?”


    雅各布震惊地看着他。这还是埃利奥第一次连珠似的说话,听起来简直就像英文是他的母语一样。伊薇也深深地望着他,然而,埃利奥没有看这对双胞胎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在凝神打量着这个领头的杀手。


    他看起来还那么年轻,不过二三十岁。他棕色的眼珠飞快地眨动着,像是愤怒的兔子,脸上一片激动和恼火的红色,埃利奥几乎看得见他脖子上跳动的血管。埃利奥还记得,当他抓到这个杀手的时候,这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却在来得及伤到埃利奥之前——尽管他不可能伤到埃利奥——差点划到自己的手。


    “很显然,有些东西钻进了你们的脑子里。”埃利奥说。


    他抽出剑杖。伊薇下意识地退后了,但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望着埃利奥,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这种疑问在埃利奥抽刀的时候更加彰显了她的想法,因为通常来说,当一个人在这种场合亮出武器的时候,他不会做别的事情。


    领头的杀手几乎是瑟瑟发抖了。但他坚强地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这是伟大的牺牲。


    “你们甚至没法打败我们这几个‘打扮漂亮’,‘什么事也不干’的普通市民,”埃利奥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居然还敢妄想穿过英国特工的层层包围,去刺杀一位行政部部长?如果你们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充满理想,你们就该更聪明一点。”


    领头的杀手涨红了脸。但当刀尖抽开,划破空气的时候,他只觉得身后一凉。接着,自然就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他猛地瞪开眼睛,发现捆在他们身后的外套被划破了。


    “什么——为什么?”他跪在地上问。


    “因为总是有更和平的方式来达成你们想要的和平。”埃利奥收刀入鞘,“当你们试图用暴力打破规则的时候,想想那会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规则吧。”


    杀手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行了,快滚吧!”雅各布驱赶他们,“要是你们听不懂他说的话,我就说点你们听得懂的英文。下次被我们抓住,你们可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运了!”


    他们只穿着衬衫,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先是试探性地走开,一步三回头地怀疑埃利奥会食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才敢相信埃利奥是真的放过了他们,飞快地跑走了。


    “我有点饿了,”埃利奥自然地问,“你们呢?”


    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双胞胎对视一眼,很快响应,“我也饿了。”“我刚才看到前面有家小酒馆。”


    “酒不行。”埃利奥就说。


    “得了吧,埃利奥!”雅各布说,“你今晚都带我们‘活动’了,喝点酒算什么?”


    埃利奥一边忍俊不禁地把怀表放回口袋里,一边向他伸出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把我的袖剑还回来。”


    雅各布叫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看方向是跑向了酒馆。伊薇失笑,很自觉地把袖剑解了下来,递还给埃利奥,“他会还的。”


    “我其实很愿意把武器送给你们,”埃利奥也笑着说,“只是我的这两只袖剑是朋友送的。要是你们喜欢,我回去也给你们定做两份。”


    伊薇立刻眼睛放光。事实证明,她虽然愿意交出本就属于埃利奥的袖剑,但作为刺客的本能还是让她一拿到袖剑就舍不得松手。那美妙的声音!那美妙的机关!伊薇一想到会拿到新的定制袖剑就忍不住乐了起来,甚至眼睛一转,很快提议,“这事能先瞒着雅各布吗?”


    正在往自己手上戴袖剑的埃利奥愣了一会儿,然后失笑。


    “当然可以了,弗莱小姐。”他说。


    伊薇走在他身边,他们一块儿往酒馆的方向走去。“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埃利奥?”她问。


    “请说。”


    “你之前就打算放跑他们吗?”伊薇问,“还是你只是临时起意?”


    “还真是一个深刻的问题。”埃利奥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在见到他们本人之前,在和他们谈话之前,我其实更倾向于不做任何决定。你懂的。”


    “所以你是临时起意?”伊薇说,“那么,如果我能问的话,到了什么地步,你会决定杀死他们?”


    “这就是一个更深刻也更尖锐的问题了。”埃利奥说。他们的靴跟在地上轻快地敲打着,像一首默契的韵律。当伊薇试图观察埃利奥的表情的时候,后者朝她一笑,“我相信你会找到属于你的那个答案的,伊薇。”


    伊薇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不准备告诉我你的那个答案?”


    “我不想影响你的答案,伊薇,因为这不仅是一个答案。”埃利奥说着,朝她眨了眨眼,“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我有个朋友尝遍了伦敦各个酒馆的啤酒……”


    伊薇扬起了眉毛。她看了看雅各布溜进去的酒馆,又看了看埃利奥,脸上浮现出了顽皮的笑容,就好像她已经能预料到埃利奥要说什么一样。


    “但他发现几乎每一瓶都糟糕的各有特色。”埃利奥说,“顺便一提,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


    “如果雅各布不知道这一点,那就太遗憾了!”伊薇忍着笑说。


    “那就太遗憾了。”埃利奥肯定。


    但就在对视的一眼中,他们一致同意不告诉雅各布这一点。至于今晚只有雅各布喝了点啤酒,抱怨它太难喝,这就是后话了。同样是后话的,就是哈克度过了这个被严格看守的周末之后,在行政部抱怨了一通没有自由、没有隐私的话,欣喜地得知国际自由军不知怎么地把他从名单上剔除了。


    “看起来他们总算搞清楚没必要谋杀我了!”哈克喜形于色地和埃利奥分享这个好消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误会。”


    “是啊,部长,”埃利奥笑着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误会!”——


    作者有话说:埃利奥的那个朋友:现代刺客肖恩黑斯廷斯,历史学家,在各大《刺客信条》里负责编撰数据库,在《枭雄》里仔仔细细地以他“英国人的口吻”点评了每一瓶啤酒的味道,我在这里随便摘录几条:


    *爱尔兰酿造——都柏林黑啤酒(肖恩的品酒笔记节选):这瓶啤酒喝起来就像有人把整桶屋顶沥青倒进去稀释,然后把整个东西用燃烧的轮胎烫过。口感就跟舔着油腻的老鼠一样,而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怎么知道。我将味觉记忆方案分享给科克的朋友,然后他非常的暴怒。请不要再给我更多这个酒的信息。


    *双份黑啤酒(节选):光是为了辨识这种啤酒的原料,就足以让我登上生化恐怖行动的注意名单。


    *女王陛下的伦敦波特啤酒:女王陛下一定很恨你。


    *巴福尔与贝蕾特维也纳啤酒(节选):我不知道原来为消毒后的羊尿申请专利是合法的,事实上我宁可一口喝掉一杯热水。我开始对这整个计划有了迟疑。


    *爵爷的晚宴爱尔啤酒(节选):我对艾弗瑞啤酒厂做了点历史调查。这家啤酒厂在1879年失火而被夷为平地,不过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发生了这件事。我希望消防队能袖手旁观,看着啤酒厂燃烧殆尽,然后对着这块地撒盐。因为有时候,当一块地因为某些事情而遭到严重亵渎时,这块地就再也无法安全地使用了。这种啤酒很糟。


    打游戏的时候真的给我笑得……有的时候真的会嫉妒这些英国人的才华.jpg威廉迈尔斯你一定要保护好肖恩这张嘴啊!


    第136章


    至于这个“误会”究竟是怎么解决的, 吉姆哈克一无所知。


    当然,作为一个坐拥两万三千公务员的、负责审查其他部门的行政事务的行政部门的部长,吉姆哈克总是无法清晰地掌控全局;更不要说英国政府正在向意大利恐怖分子出售军火这种事了, 他更是一无所知——或者说, 他本该继续这么一无所知的。


    当他从秘密线人处得知这件事的时候, 他的良心立刻被触动了。这当然是不可饶恕的, 必须被阻止的!但当他告诉他的常任秘书汉弗莱,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件事的时候, 汉弗莱却表示这是内务部的问题,或者商务部、国防部、甚至外交部。总之,反正不是他们行政部该管的问题。


    而在哈克尝试告诉汉弗莱这是“善与恶”的问题,后者又回答政府只管“治与乱”之后, 哈克对他很是失望;很有可能这是在他们共事的那些年里最失望的一次,因为哈克毫不留情地批评他是个“道德真空”,而汉弗莱表示, “您要这么说就这么说吧,大臣。我们现在能搁下这个问题了吗?”


    哈克当然不会就此搁下这个问题。


    尽管汉弗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军火生意只有做与不做的分别, 但那颗未泯的良心还是促使哈克做了点什么。他要求他的私人秘书伯纳德为他预约首相(就算这些文官权力滔天,也没理由阻止他面见首相!), 后者翻了翻日程,用他那显然有点迟疑但又不得不同意的语气表示领命,“呃, 好吧,大臣。”


    “怎么了,伯纳德?”哈克听出了他的语气,“难道我已经忙到没空去和首相喝杯茶了吗?”


    “当然不是, 大臣。”伯纳德说。


    “也许伯纳德只是发现您明晚还要去参加我们和意大利使馆联合举办的加里波第招待会,”汉弗莱交叉双手,“您还记得这位打赢了意大利独立战争的英勇将军吧?这位‘两个世界的英雄’,‘意大利统一的宝剑’?”


    哈克摘下他的眼镜,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当然记得!伦敦人可喜欢他了。”


    汉弗莱循循善诱,“那您也喜欢他咯?”


    “当然了,我的选票……”哈克脱口而出,“我的人民喜欢他,那就是我喜欢他。”


    “是啊,大臣!”汉弗莱假装没听到他说的“选票”,微笑着说,“您当然喜欢他,因为您也是人民中的一部分!更别提跟您私交匪浅的……那位来自西西里的公爵,我相信?他叫什么名字,伯纳德?”


    “卡塞塔公爵埃利奥彭格列,”伯纳德立刻回答,“他也会出席明晚的招待会。”


    “你想表达什么,汉弗莱?”哈克警惕地问。


    “没什么,大臣!”汉弗莱笑着说,“只是,我想,您总不能在将军和公爵都在访问伦敦的期间把这件事闹大吧。那会让所有人都很尴尬的。”


    哈克几乎是跌坐在他的椅子里,“我没打算把这件事闹大,汉弗莱!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调查……”


    “在加里波第将军和卡塞塔公爵都在访问伦敦的时候调查我们的政府为什么往他们土地上的恐怖分子手里塞新式武器吗?”汉弗莱耸肩,“不得不说,这还是非常有魄力啊!”


    伯纳德尽管内心挣扎,但仍然没忍住怜悯地看了一眼快从那张椅子里滑倒的哈克。哈克正虚弱地,可怜巴巴地问,“你是说自掘坟墓?”


    汉弗莱怜悯地说,“或者‘政治自杀’,随您喜欢。”


    “我想我这既是在‘自掘坟墓’,又是在‘政治自杀’!”哈克悲鸣。


    “呃,大臣,”伯纳德忍不住插话,“按理来说,您是不可能同时挖掘坟墓和自杀的,因为……”


    “谢谢你,伯纳德。”汉弗莱打断了他。‘没看见我们的大臣已经够困扰的了吗?’他用眼神示意。尽管那个让大臣困扰非常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汉弗莱阿普比爵士本人。


    “谢谢你,伯纳德。”哈克几乎已经是胡言乱语了,“但我们到底要拿那些恐怖分子怎么办?”


    “这个吗,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汉弗莱耸肩,“这是内务部的问题,或者商务部、国防部、甚至外交部……”


    哈克的良心挣扎着,“但那些无辜的意大利人……”


    “这么说吧,”汉弗莱表示,“要么是他们的坟墓,要么是您的坟墓,大臣!”


    正中红心,一击毙命!


    很显然,哈克既不能自掘坟墓,也不能政治自杀,因为他仍然在乎他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那可是御前大臣!他好不容易才从后座议员一路走到今天——而就算他用辞职对抗,那也只对得起他自己的良心,没法让事情变得更好。


    而就在哈克和他的妻子安妮大吐苦水时(他会把一切工作上的事情都告诉她,甚至不必用上“几乎”这个频率副词),汉弗莱爵士也在研究他服务的政府正在向意大利恐怖分子售卖军火这件事——当然,他不是真的关心这种他早就料到的事情,而是关心他们行政部这位大臣可怜的良心,以及这颗良心促使下的行动是否会为他们带来进一步的影响。


    “告诉我,伯纳德,”在他的办公室里,汉弗莱只是食指往桌前一指,就示意伯纳德在那儿坐下,“我们那位大臣还有没有其他的行动呢?”


    理论上来说,伯纳德伍利是行政部大臣的私人秘书。但实际上来说,伯纳德又完完全全是汉弗莱阿普比这位行政部常任秘书(也就是文官头子)的下属,因为汉弗莱掌管人员变动,尤其是晋升调任——假如伯纳德还想晋升,而不是被调去斯旺西的交通管理中心的话——所以,他每天夹在这两位领导之中水生火热的工作生活就可想而知了。


    “据我所知,目前没有。”伯纳德回答。


    “很好。他没有继续要求你预约首相了吧?”


    “目前没有。”


    “目前”没有!这真是一个可疑的说法。汉弗莱对这位年轻秘书投以怀疑的目光,而伯纳德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有点纠结地回答,“只是,他的良心看起来备受煎熬。”


    “啊,良心!”汉弗莱笑了,“那么,你必须确保他不受他的良心影响了。”


    “当然,汉弗莱爵士,这就是我的工作,”但年轻秘书仍然显得十分纠结,“只是……我们真的不管那些无辜的意大利人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伯纳德!”汉弗莱就说,“难道我们管过那些无辜的英国人吗?”


    “好吧,是的,”伯纳德也反应过来,“我是说,没有。”


    “那就对了,伯纳德。”汉弗莱意味深长地说,“别让‘良心’或者‘道德’这种东西困扰你,否则你永远也成为不了一个优秀的‘道德真空’。啊,五点半了。来杯雪莉酒吗?”


    他们喝了点酒,气氛和缓。就像内阁秘书长阿诺德罗宾逊视汉弗莱为他的下属兼得意门生一样,汉弗莱爵士也同样有意栽培伯纳德。在关于“良心对我们究竟有多么多余”的话题上教导了一番伯纳德之后,汉弗莱想起来另一个早些时候提到的话题。


    “那位卡塞塔公爵,”他说,“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伯纳德很惊奇地回答,“埃利奥彭格列,来自西西里。”他很难以相信汉弗莱居然会记不住东西。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说他是个意大利公爵?”


    伯纳德开始坐立不安了,“是的。”


    “那么,这就奇怪了。”汉弗莱用指节轻轻地敲打着他那张光泽美丽的办公桌,“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用‘彭格列’为姓氏的意大利公爵。他们应该姓萨伏伊,或者博尔盖塞,科隆纳,多利亚和维斯孔蒂之类的。你听说过‘彭格列’吗,伯纳德?”


    “听说过。”一遇到专业领域,伯纳德的眉毛就立刻舒展开来,“那是意大利语中对多种可食用小型蛤蜊的总称,通常特指常见的双壳纲贝类,像是文蛤,马珂蛤还有……”


    “谢谢,伯纳德。”汉弗莱优雅地打断了他,“所以你也没听说过彭格列这个‘姓氏’,是吧?”


    伯纳德愣了一愣,“是的。”


    “而你刚才说他是意大利公爵。”汉弗莱说,“就像我们英国一样,公爵是贵族中的最高头衔,几乎人人都和女王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当然,在意大利,就是国王的亲戚了。”


    伯纳德的表情变得迷惑起来,“是的。”


    “而你还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


    “呃,不完全是,”伯纳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因为他经常出现在意大利大使所在的场合,并且看起来备受尊重。”


    汉弗莱也沉吟起来,“看起来,这个卡塞塔公爵就是‘几乎’以外的那个特例了。我会调查他的身份的。与此同时,伯纳德?”


    “是的?”


    “你应该尽量阻止我们的大臣面见首相。”——


    作者有话说:如果没看过《是大臣》的话可能会觉得让伯纳德阻止大臣面见首相很荒谬,但话又说回来[狗头]……


    不过这个具体剧情是原作里的我就不写了w


    第137章


    这就是汉弗莱布置给伯纳德的“家庭作业”了。与此同时, 尽管汉弗莱认为他们的大臣远远没有傻到把这种事泄露给一个意大利人,但还是尽可能地调查了一番。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不容许任何意外状况出现的控制狂。


    在恰当的时机, 汉弗莱又找到内阁秘书长阿诺德罗宾逊, 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老师, 坐在一块儿喝茶。在一连串无意义的寒暄铺垫之后, 汉弗莱总算切入了正题, “是啊, 就像卡塞塔公爵那样。”


    “卡塞塔公爵?”


    很显然,阿诺德也抱有和汉弗莱一样的疑问。汉弗莱假装不知道情况似的,告诉阿诺德那究竟是谁谁谁,“就是来自西西里的埃利奥彭格列, 他呀!您一定知道的。”


    阿诺德就说,“哦!”


    他还真的知道内情。汉弗莱心下一喜,但阿诺德居然没有说下去, 只是喝了口茶。那表情介于高深莫测和漠不关心之间,实在是很让汉弗莱抓心挠肺。


    “阿诺德……”汉弗莱拖长了语调说,简直像是撒娇一样。


    阿诺德笑了。这个笑容总算流露出他的一点真实想法, 那就是,他已经对汉弗莱的意图一清二楚了。因为, 实际上,要是汉弗莱真的知道这位“埃利奥彭格列”是什么人的话,他就不会用一些贵族笑话开启这个话题了。


    无论这些笑话在他们英国有多适用。


    “你一定听说过彭格列吧。”阿诺德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


    “这个吗, ”汉弗莱就说,“我只知道彭格列是意大利语中对多种可食用小型蛤蜊的总称……”


    在阿诺德的眼神中,汉弗莱自觉地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即便头发已经泛了美丽的花白,汉弗莱在阿诺德眼中仍然是个可以指点的后辈, 而这时候,这位五十六岁的“后辈”就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喝了口茶。


    “三年前,意大利建国的时候,”阿诺德撂下了茶杯,这是一个他将认真起来的信号,“埃马努埃莱二世承认了意大利境内几乎所有的原有贵族头衔。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要么姓萨伏伊,要么姓博尔盖塞,科隆纳,多利亚和维斯孔蒂之类的。他们和王室总有那么点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


    “这就是我了解到的那部分了。”汉弗莱表示。


    “但不是所有的‘公爵’都和王室有关系,”阿诺德说,“你看,阿瑟韦尔斯利当年就是因为在滑铁卢战役中击败了拿破仑被授予的公爵爵位。”


    汉弗莱当然知道这个。他笑了,“所以我们这位‘埃利奥彭格列’在沃尔图诺河战役中打败了弗朗切斯科二世?”


    “当然不是。”阿诺德说,“那就是沃尔图诺公爵乔托彭格列了。”


    居然真有这么个人!但就在汉弗莱来得及惊讶之前,阿诺德从容指出一个非常显著的事实,“他俩都姓彭格列。所以我问你是否听说过彭格列,而你显然没有。因为要是你知道彭格列,你就不会问任何一个以彭格列为姓氏的人是什么人了。”


    汉弗莱抓住了问题重点,“所以彭格列究竟是什么?”


    “这个吗,”阿诺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就像你说的那样,是意大利语的蛤蜊。”


    “阿诺德……”


    “在说到彭格列之前,”阿诺德暗示,“你一定得知道意大利国情特殊。在那片靴子形状的土地上,黑手党发挥的作用总是比国王和他的军队发挥得更大。而一个从自卫团起家的黑手党家族,正是会潦草地使用‘蛤蜊’这种食物作为姓氏的风格,而不是什么荣耀的维斯孔蒂。”


    汉弗莱大吃一惊,“您说彭格列是黑手党!”


    “我可没那么说。”阿诺德立刻撇清。


    但众所周知,被官方正式否认的往往才是事情的真相。浸淫公务员系统数十年的汉弗莱当然明白了阿诺德的意思,毕竟在白厅,“不是”往往意味着“是”。一想明白这一点,汉弗莱的表情就有点儿微妙了:已知卡塞塔公爵是意大利黑手党,又知哈克为意大利恐怖分子得到英国军火忧心忡忡,再知哈克和卡塞塔公爵私交匪浅……


    “你的大臣没有牵扯到这件事情中去吧?”阿诺德恰到好处地问。


    汉弗莱尴尬微笑,“什么事情?”


    “哦,没有就好,”阿诺德同样微笑,“那样我就不用提醒你,彭格列正在欧洲飞速扩张,甚至正在染指世界的其他部分了吧。”


    汉弗莱简直是汗流浃背。他拿起茶杯,试图用这清凉苦涩的液体醒醒神,结果差点儿打翻了那只瓷杯。


    无独有偶,哈克在招待会上的表现难得和汉弗莱“统一了战线”。他像往常那样喝了几杯香槟,像往常那样轻而易举地喝醉了,因为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怎么样,而他坚持认为自己的酒量很不错,根本没有喝醉;当他伸手去拿下一杯香槟,伯纳德汗流浃背地尝试阻止他的时候,从旁伸来的一只手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哈克那么做。


    “怎么了,吉姆?”那只手的主人笑着问,“你今天好像格外青睐我们的香槟!”


    伯纳德刚要松一口气,结果更加汗流浃背地发现,拿走了那杯香槟的人居然是卡塞塔公爵。他示意侍应生端着其他香槟暂时走开点儿,看起来像是阻止即将喝醉的哈克,但一个这么清醒的人实在是让伯纳德有点儿不安了,毕竟他们正有事瞒着他。


    “是啊,香槟总是好的!”哈克嘀咕。


    伯纳德松了口气。看来哈克还没醉到他想象的那个地步……


    “比恐怖分子好多了!”哈克抱怨。


    伯纳德好绝望。


    “恐怖分子?”埃利奥失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管起恐怖分子来了,吉姆,虽然在我看来,伦敦的街道上已经跑满了这些恐怖分子。”


    哈克顿时被他吓清醒了,“伦敦?恐怖分子?”


    “你上次跟我说的国际自由军不就是吗?”


    “哦,哦,是的。”


    “还有煤渣帮,暴徒帮……”


    “什么?!”


    哈克大惊失色。这下,他是真的完全清醒了。埃利奥也是很惊奇地瞧了他一眼,体贴地问,“抱歉,你不知道吗?”


    “呃,这个吗……”


    “不是行政部的事儿吧。我明白。”埃利奥体贴地说。


    “是的,”哈克连忙抓住台阶下了,“我是说,不是。事实上,这是内务部的管辖范围,或者商务部、国防部、甚至外交部……”他很快意识到他在引用汉弗莱的话,痛苦地闭上了嘴。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甚至外交部?”埃利奥挑眉。


    “甚至外交部。”哈克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去,“因为,你知道的,要是有外国人在伦敦……”


    “比如意大利人?”


    “对了,比如意大利人!哦,不对,埃利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就像是法国人吧。”


    “也不是法国人!”哈克强烈否认。


    “大臣的意思是,”伯纳德适当地插话,“他为任何有可能遭遇恐怖分子袭击的每一个人感到担忧,无论那是哪国人,无论那是哪个部门的管辖范围,即便这根本不在行政部的管辖范围内。”


    哈克总算松了口气,“我就是这个意思。”他从胸袋里拽出手帕,像是擦了擦他人道主义的眼泪,但其实是掩饰性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幸好有伯纳德救场!


    “哦,”埃利奥看了眼伯纳德,没再追问下去,“我明白了。我很高兴你会为这些事情担忧,吉姆,你大概是政府官员里为数不多还会为平民着想的了。”


    伯纳德瞥了眼哈克。这是一句很好回答的话,哈克此时理应表示白厅所有成员都会为平民着想,以示他们共同进退之意,用不着伯纳德帮忙。但大概是那颗仍然在跳动的倒霉良心,它又影响了哈克,以至于他竟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这下是货真价实冒出来的眼泪了),“我想我受之有愧啊,埃利奥!”


    埃利奥挑眉。他欲言又止地端着手里的香槟,也瞟了眼伯纳德。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你也许喝醉了,吉姆,”埃利奥温柔地说,“要不让你的秘书扶着你去休息一会儿?”


    哈克确实有那么点醉了,但和往常不一样,这次让他甘愿承认自己醉了的原因是他希望能阻止意大利恐怖分子得到军火,然而他不能,而更恐怖、也更恰当的是,正是作为意大利公爵的埃利奥阻止了他差点到来的真情流露。


    政治啊!


    哈克没再吭声了。他就像一个安静的醉鬼那样,任凭伯纳德扶着他,在埃利奥的指引下躺进了休息室里。休息室里没别人,伯纳德安顿好哈克之后准备出门要点儿柠檬水之类的饮料,却在门口发现了还没离去的埃利奥。


    他立刻警惕起来,像是一只竖起毛的伯恩山,“大臣要是知道您在这儿,一定会很感动的。”


    但埃利奥没接他的话。这位卡塞塔公爵靠在休息室对面的走廊上,若有所思地摇动着他手里那郁金香杯的香槟。金色的细密气泡翻腾着升向杯口,光泽随着摇动而闪烁;然而,不知怎么的,公爵的脸部恰到好处地藏在了阴影里。


    “你看,吉姆是个有良心的人,”公爵答非所问,“我们把良心当作常态,但在政客里,你我都知道这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伯纳德应该回答“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的。但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一时没能说得出口。也许是从他复杂的神情中,公爵得知了伯纳德的良心存在,在阴影中微微地笑了一下。


    “他刚才失态了,”埃利奥直言不讳地说,“你我都知道这一点。但那是因为他的良心而失态,所以请你转告他,秘书先生,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为了恐怖分子担忧并不是一件可鄙的事情,吉姆,这是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战争。如果他需要任何帮助的话,我会告诉他我是他的战友。但如果他希望的话,我会当作刚才的那一切都没发生过的。”


    伯纳德真的应该表示他不知道公爵在说什么的。但不知怎么的,也许是香槟的气息迷惑了他的头脑,让这位年轻的秘书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您认为您是他的战友?”


    “我想,在打击恐怖分子这一方面,”埃利奥说,“我们总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伯纳德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这位前途无量的首席私人秘书无可挑剔地回答,“是的,公爵大人。我们每个国家,每个人,都站在这条统一战线上。”


    埃利奥笑了。伯纳德说不清他是为什么笑的,但那都不重要了。卡塞塔公爵最后向他颔首,礼貌地表示,“晚上好。”然后,他就离开了那条走廊,就像伯纳德一开始想要他那么做的一样。在这么做的同时,埃利奥和汉弗莱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DAA三人组:汗流浃背


    第138章


    汉弗莱难得这么狼狈。


    当然, 他竭力地保持了外表整洁,仪态优雅,就像伯纳德曾经说过的那样:系着领结, 佩戴勋章, 衣冠楚楚地出席各种重大场合……


    但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尽管汉弗莱仍然是这么打扮的, 但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慌张和担忧的。


    那可是他的大臣!要是他的大臣犯了什么错误, 虽然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大臣犯的错误(就算那不是也一样), 但那绝对也会影响到汉弗莱的事业;就像之前行政部濒临解散的那回事一样, 有的时候,汉弗莱阿普比这位致力于驯服大臣的常任秘书也会坚定地和大臣站到统一战线上,不能真的让大臣犯下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来。


    在得知哈克醉酒后和伯纳德一道离开招待会现场,前往休息室的时候, 汉弗莱当然是松了口气。但在和那位卡塞塔公爵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位彭格列居然还彬彬有礼地对他点了点头——汉弗莱的心又提起来了。


    毕竟,那可是黑手党!那可是恐怖分子!尽管他看起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他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宣称,“‘在打击恐怖分子这一方面,我们总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这种事情就算是在汉弗莱爵士看来, 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幸好伯纳德聪明地回答了一句官方套话, 但哪怕只是听到他们提起恐怖分子的话题,汉弗莱都还是深感担忧。他和站在门口的伯纳德对了一个眼神,很快走进休息室里, 分别找了位置坐下。


    一切就像是在行政部的部长办公室里那样,他们三个人分别坐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对“恐怖分子”的话题严阵以待。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大臣, ”汉弗莱直奔主题,“但请恕我不愿再冒更多的风险,必须要将这一信息即刻告知您,以免您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不够理智的决定和行动来。以防万一,请容许我先问一句,您有那么做吗?”


    哈克头昏眼花地问,“啥?”


    汉弗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伯纳德。伯纳德欲言又止,“是……也不是。”


    “做什么?”哈克问。


    “我就这么明白地告诉您吧,大臣!”汉弗莱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您的朋友——无论您是否还将他当作您的朋友,毕竟这是您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也无权发表意见,但为了您的安危和我们整个行政部的安危,我必须告诉您这个——埃利奥彭格列是个彭格列!”


    “你在说什么,汉弗莱?” 哈克更是被他搞糊涂了,他转向伯纳德,“伯纳德,你能为我拿点柠檬水之类的东西过来吗?我现在是真的觉得有点头晕了。”


    “啊,当然。”


    但就在伯纳德要站起身,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汉弗莱总算抛出了那个重磅炸弹,“彭格列是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大臣!我真不明白,您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们就是意大利那儿最大的恐怖分子!”


    “啥?!”


    伯纳德和哈克几乎是同时失声。汉弗莱起初很高兴哈克终于明白了他想表达的那个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了。


    “为什么你也这么惊讶,伯纳德?”汉弗莱说。


    伯纳德支支吾吾,“呃……”


    “毕竟公爵是大臣的朋友,大臣对此感到惊讶,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奇怪的。”汉弗莱指出,“但你应该完全不认识公爵才对,更别提和他有什么交情了。为什么你那么惊讶?”


    哈克还在扶着脑袋消化这个消息。他现在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醉了。伯纳德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汉弗莱的犀利问题,“呃!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他听起来像是个有良心的人?”


    “得了吧,有良心的黑手党!”汉弗莱嗤之以鼻,“你怎么不说我们大臣是个有良心的大臣呢!”


    伯纳德疑惑地指出,“但他确实是个有良心的大臣。”


    “这真是一项犀利的指控,伯纳德。”汉弗莱说。


    “我倒觉得他是在表扬我,汉弗莱,”总算缓过神来的哈克说,“但是让我们先撇开良心不谈吧。”


    汉弗莱表示,“太好了,这正是我希望您做的。”


    哈克投以不赞同的眼神。这就是他们政客和公务员的交流中最严格也最严厉的东西了,多么体面啊!汉弗莱不由得为此感到一阵庆幸,微笑着示意哈克继续讲述。


    “你确定埃利奥是个黑手党?”哈克严肃地问,“这可是一项犀利的指控!”


    “就像他有良心一样那么‘犀利’?”伯纳德说。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同时获得了哈克和汉弗莱的不赞同的眼神,连忙咬住嘴唇,严肃以待。


    “谢谢你,伯纳德。”汉弗莱就说,“但请您相信我,大臣,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然,您想想,为什么一个意大利公爵会姓‘彭格列’这种东西?”


    “‘彭格列’?”哈克迷茫。


    “哦,‘彭格列’是意大利语中对多种可食用小型蛤蜊的总称,”伯纳德说,“通常特指常见的双壳纲贝类,像是文蛤,马珂蛤还有……”


    这次居然没人打断他。但伯纳德说着说着,自己停下了。


    “抱歉,我很确定汉弗莱爵士说的彭格列不是那个彭格列。”伯纳德讪讪表示。


    “就是那个彭格列,伯纳德,谢谢你。”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汉弗莱对此颔首,“那是个自卫团起家的黑手党家族,在那之前,他们甚至是没有姓氏的平民。您能想象这一点吗?”


    毕业于伦敦政经的“平民”哈克无言地注视着他。


    “抱歉,大臣。”汉弗莱识相地说了下去,“意大利国情特殊,您大概也知道。所以在那儿,黑手党反而比国王和他的军队更加昌盛,更加繁荣,更加优秀地发挥他们作为‘秩序管理者’的角色。也是在意大利的独立战争中,他们发挥了相当重要、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埃马努埃莱二世分别为乔托彭格列和埃利奥彭格列颁发了天使报喜勋章,还封他们为‘沃尔图诺公爵’和‘卡塞塔公爵’。”


    “你是说,”哈克提炼出了重点,“他们是意大利官方认可的黑手党?”


    “恐怕是的。”


    在汉弗莱看来,这是件相当不体面的事情。但真正的政客,詹姆斯哈克,反而总是能抓住公务员意识不到的某些重点。


    “那么,他们就不是恐怖分子了。”哈克指出。


    汉弗莱震惊,“什么?”


    哈克笑了。他转向一直旁听的伯纳德,“伯纳德,告诉他恐怖分子的定义吧!”


    “呃,恐怖分子指的是,”伯纳德下意识地解释,“为实现政治或意识形态目的,针对平民使用暴力以散布恐惧的非法…武装人员……哦!”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恍然大悟了。


    “你看,汉弗莱,”哈克从容地表示,“彭格列已经是意大利官方认可的武装组织了,如果管他们叫武装组织没错的话!他们还要实现什么政治或者意识形态的目的呢?国王甚至颁给他们天使报喜勋章,封他们为公爵,要是他们有什么政治目的,直接告诉国王不就好了吗?”


    汉弗莱震惊地无以复加,“您是说……通过政治的手段……”


    “驯服彭格列,是的。”哈克颔首。


    一时,休息室内一片寂静。汉弗莱和伯纳德都陷入了恍然大悟、震惊无比的寂静中。哈克很满意地看到这一局面,这意味着他重新掌握了他身为大臣的权力。他整理了一下领带——那是条深灰条纹的领带,和他深灰色的西装搭配得庄重肃穆,但又不至于让人联想到哀悼之类的坏消息——然后清了清嗓子,微笑着问汉弗莱,“现在,你对我和他交往没什么意见了吧?”


    “我怎么敢对您和谁交往有意见呢,大臣!”汉弗莱回过神,笑着回答,“我只是个……”


    哈克预判,“卑微的公务员?”


    汉弗莱微笑,“是啊,大臣!”


    他们一团和气地笑着。哈克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认为他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是时候回到招待会里了。但就在这时,伯纳德想起来一件事。


    “是这样的,大臣,”伯纳德告诉哈克,“公爵大人让我转告您几句话。”


    汉弗莱立刻向他投以震惊和不理解的眼神。都这个时候了,伯纳德还在说什么呢!但出乎他们两个意料的是,已经走到门边,要转开门把手的哈克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我已经知道了。”


    “您听到了?”伯纳德吃惊。


    “当然,你不会以为我真的醉到听不到门口的对话了吧。”哈克说。


    “所以您……”


    哈克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汉弗莱和伯纳德在他身后屏息以待。那些关于“良心”“战友”之类的话在哈克心头徘徊了一阵,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真遗憾,”哈克说,“他是个意大利人,而我是个英国人!”——


    作者有话说:没出场但存在于本章每一处对话里的奥利奥:谁?意大利人?我吗?


    但假如DAA知道奥利奥是美国人:天哪,那就更糟糕了!


    以及大家好像比较关心的现代问题,我会暗箱操作调整时间流速(…)总之现代那边没过去太久时间,奥利奥也不会看起来变化特别大(虽然因为经历了这些事情肯定心里有变化),但毕竟他带着魔戒嘛,所以虽然实际年龄已经上40+了,但外貌上还是二三十岁青年的样子,属于有一点变化,不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奇怪,他怎么一点也没变老”,但同时等他回到现代之后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老了很多”,大概就是“哦,时空旅行让他有点变化”的正常范围。


    等下我找到机会讲彭格列众+西蒙众得到指环的时候,奥利奥这点不老buff就更不明显了……大家都会有戒指增益buff……


    本来真没想到这个家教初代篇会写到这么长的(挠头),但来都来了,一时激情上来在家教剧情里加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意大利统一+枭雄+是大臣之类的……完全写得就更长了,只能说承蒙大家不弃(滑跪)正在铺垫彭格列扩张和内部意见不和的情节,等内部不和“处理”完之后各位应该就各回各家了。


    还有现代各位的反应,因为在他们的时间流速上奥利奥其实没有消失太久,所以像雷欧波德其实是不知情的(他根本没有得知奥利奥近况的渠道哈哈,除了新闻、圣殿骑士蛐蛐刺客的内部交流和直接从奥利奥那里得知之外),然后薇洛是被阿尔文瞒住了()阿尔文告诉她奥利奥在出任务所以暂时不能联系,薇洛将信将疑地信了还没发现情况。最后就是,当时奥利奥在现代彭格列消失的时候,彭格列十世和守护者们都是吓了一大跳,但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得知了奥利奥其实没有死而是回到过去了……


    这个特殊原因我可能会写到番外里所以暂时先不剧透(挠头)看过家教的可以猜猜是谁既知道奥利奥在初代时期待过,又能和十世沟通的(先排除塔尔波)……毕竟彭格列指环的奇迹就是过去的时间呢.jpg


    所以彭格列十世他们当时虽然都吓了一跳,但知道奥利奥没死就放心了,然后赶紧联系了加拉哈德尴尬地告诉他奥利奥没了这件事,加拉哈德告诉了阿尔文,阿尔文赶了过去。


    不知道会不会写到,但一直蹲在彭格列等人的阿尔文见到回来的奥利奥估计会: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第139章


    就这样, 这起英国政府往意大利恐怖分子秘密售卖军火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为了不让他的秘密线人“失望”,哈克最后在汉弗莱和伯纳德的建议下往首相府邸写了张便条;他们很确信唐宁街十号会收到这张便条,至于首相本人会不会收到, 那就不在他们的预料范围之内了。


    讽刺的是, 假如哈克——尽管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因为他既不想也不能背叛他的政府和国家——告诉埃利奥这件事, 说不定那些意大利恐怖分子很快就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但他怎么能预料到这个呢!


    即便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政府只会照一如既往的惯例行动。也就是, 无所作为。


    但让黑手党代行政府的职责还是有点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尽管,这就是意大利正在发生的事实。


    “…都灵的黑手党正从英国人手里买新型军火,”斯佩多优雅地说,“我认为这是不可容忍的, 一世。”


    他轻飘飘地抛出了手里的文件。那些白纸黑字的纸张本来不该弄出多大的动静的,但这实在是一间太宽敞的办公室;不像曾经庄园里餐厅改成的那个办公室,它虽然小了点儿, 但所有那些用于准备餐点的装饰让它看起来总是很温馨——即便是在大多数守护者缺席的情况下——像是那个挂在天花板上的大型玻璃吊灯,煤油灯的光芒会透过那些色彩斑斓的玻璃晃出来,桃花心木餐边柜上摆着精致的黄铜烛台, 和壁灯交相辉映,亮着温暖的光芒。


    更不用提那些鲜艳浓厚的东方地毯、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田园风光的装饰画, 和它们为彭格列众人带来的感觉了。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一个自卫团。


    很难说乔托的这阵沉默里是不是在回想那个餐厅改造的办公室,还有那时候没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家族成员们。彭格列一世短暂地低着头, 手肘撑在桌面上,慢悠悠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在思考。


    他披着一件黑披风。那披风的链条上挂着华丽冰冷的勋章, 就像熄灭的壁炉上挂着鹿角,石墙上挂着刀剑和燧发手枪一样。它们全都象征着鲜血铸就的荣耀。


    “一世。”斯佩多提醒他。


    “啊,是的,”乔托就像是被他惊醒了似的,“这是不可容忍的。不过,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是不可容忍的吗,戴蒙?”


    “别装傻了,乔托。这很显然会冒犯到我们的权威,动摇我们的统治!”斯佩多轻嗤,“意大利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彭格列。彭格列会统治——”


    “我想,你是说‘照顾’——”


    “随你怎么说吧,亲爱的首领,”斯佩多圆滑地回答,“反正,在彭格列的‘照顾’下,其他小型家族没必要再想方设法地寻求保护自己的方式了,不是吗?这可是个太平盛世啊!”


    乔托放弃了和他争论,“所以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惩罚他们了,”斯佩多也不和他绕圈子,“然后把交易渠道掌握到我们手里。埃利奥正好在伦敦,不是吗?我想这事交给他去办再合适不过了。”


    “就为了他们在从英国人手里买军火惩罚他们?”乔托也摔了手里的文件,“你真的认为这个理由足够合理吗?”


    “哦,”斯佩多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如果您需要更合理的理由,我相信我们总能找出来的。”在乔托难以置信的瞪视中,斯佩多从桌上捞出另一份文件,悠闲地翘起了腿,“我有个很可靠的情报来源表示,在他们试验这种新型炸弹的时候——可能因为这玩意实在太新颖了,他们没能合理地控制实验范围,以至于‘一不小心’在人群密集的街道上炸伤和炸死了一些无辜的平民,嗯,就是彭格列应该保护的那些;而那些无辜的平民,伤者总共十六人,死者三人,恰好又是……”


    乔托深深地叹了口气,“恰好又是什么?”


    “那些触犯了他们权威的。你懂的,”斯佩多从文件里抬起眼睛,“让他们感到不安的。”


    “告诉我,戴蒙,这是真的吗?”


    “当然。”


    “这不是即将发生在明天的事情吧?”


    “当然不是!”斯佩多放下了手里的报告,“这是发生在今天的。”


    就算是“今天”这个时间点也没让他看起来清白几分,尤其是当斯佩多把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歪过头冲乔托露出他招牌的神秘微笑的时候,那看起来仍然像是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知道乔托永远不会拒绝惩罚恶人,因为他们的首领就是这么一个可悲的老好人。


    但这个可悲的老好人一时沉默了。乔托静静地注视着斯佩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直到斯佩多终于忍不住别过脸,掩饰性地坐直身体,装作认真地看起他面前的那些文件来。


    “D。”乔托温柔地喊他。


    一阵尴尬的战栗顿时窜上他的脊椎。斯佩多忍无可忍地丢下手里的东西,“你非要在这种时候打感情牌?”


    “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亲密的朋友,D,”乔托认真地说,“我一直信任你,倚重你,甚至可以说是爱你——当然,作为一个朋友。”


    斯佩多胡乱抓起桌上的文件盖住了自己的脸,“呃!”


    “我也同样确信,作为我的朋友,”乔托乘胜追击,“你也爱——”


    “我不爱你!”斯佩多恼火地抗议,“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作为我的朋友,”乔托微笑,“你喜欢——”


    “我也不喜欢你!!!”


    “随你怎么说吧,戴蒙,”乔托耸耸肩,往后靠进椅背里,以他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描述,“但你不能否认一点,那就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很确信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对话,都是建立在这个共识上,是不是?”


    斯佩多翻了个白眼。


    乔托温柔地逼问他,“D?”


    斯佩多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不情不愿地表示了同意。


    “正是这一点共识,”乔托从容颔首,“让你深深地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知道的,戴蒙,只要你告诉我都灵人滥杀无辜这一件事实,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惩罚他们。只要这么说,你就能达成你的目的了。”


    斯佩多歪头,“你在建议我那么说吗?”


    “我只是在指出事实,”乔托交叉双手,“你本可以那么做,但你没有。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把问题复杂化的人,所以,你采取现在的方式,总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吧?”


    “哼,谜底就在谜面上,一世。”斯佩多学着乔托的样子交叉双手,隔着桌面和他遥遥对视,“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那样,彭格列的权威绝对不容侵犯。”


    “戴蒙……”


    “不,听我说完。”斯佩多坚持,“你得知道你继续装傻下去是行不通的,乔托!就算你拒绝成为权威,你也已经是了。更何况,这些事情就算你不去做,也总会有人去做的。而到了那时候,就是你的灾难日了。你是我们的首领!任何人都能投向更强大的那一方,当一个苟活的叛徒,但只有你会被拿来祭旗!”


    乔托没再阻止他往下说了。彭格列首领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以一种理解但忧郁的眼神。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利益,乔托,”斯佩多最后说,“你知道的。”


    “以及彭格列的?”乔托说。


    “以及彭格列的。”斯佩多笑了。他理了理桌上的文件,随手抄到身侧,认为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在乔托无言的凝视中,斯佩多从容地欠了欠身,“恕我失陪,一世。我还有封寄往伦敦的信要写。或者你认为我发电报更好?”


    乔托没指出这两个选项几乎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斯佩多根本没给他留出另一个选择。“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把埃利奥牵扯进来,”他只是平静地说,“他不喜欢战争。”


    “怎么可能?”斯佩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一个战神不喜欢战争?”


    乔托失笑。对于他和斯佩多之间这条深深的理解鸿沟,乔托不准备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也站了起来。他比斯佩多要矮上那么一截——事实上,他几乎比所有人都矮上那么一截——但当乔托彭格列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不会下意识地投以目光。哪怕他只是低着头,轻松地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顺手把钢笔别到胸口。


    “恕我失陪,亲爱的戴蒙,”沐浴在斯佩多怀疑的眼神中,乔托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我得去安排‘惩罚’都灵人了。”


    斯佩多不得不喊住他,因为乔托眼看着就要走向门口了,“伦敦的信?”


    “这个吗,”乔托耸肩,“只要你能说服他……”


    “他是个睡觉都会在手腕上绑着一把小刀的刺客!”


    “其实不会。”乔托转开了门把手。


    斯佩多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难以置信地瞪着乔托。而已经快迈到门外的乔托脚步一顿,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斯佩多还以为他能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轻快地后仰了一下,扭头留给斯佩多一个灿烂的笑容和一个俏皮的眨眼,“而且是两把,戴蒙!”


    斯佩多目瞪口呆、诧异万分地被独自一人留在了办公室里。他先是浪费了一段宝贵的时间思考乔托为什么要说那两句话,最后很是恼火地反应过来乔托可能只是在狡猾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埃利奥。


    乔托发起了一个赌约。斯佩多要做的就是接受它——


    作者有话说:西蒙,嗯,西蒙,西蒙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算剧透(摘花瓣)不算剧透(摘花瓣)算不算呢……


    总之西蒙下一章会出场!


    不过要是说现代时间线的西蒙的话,西蒙十世都好好的,斯佩多不管事了.jpg


    第140章


    斯佩多本来只打算写封信或者发个电报的。但乔托的语焉不详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结果就是斯佩多亲自去了伦敦,想一探究竟。


    圣詹姆斯公园雨后的草坪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英国人,他们戴着高顶礼帽, 点着手杖;色彩鲜艳的阳伞和蓬松的裙摆摇动着, 斯佩多从他们许多人之间穿过, 总算在桥上找到了正在撒燕麦屑的埃利奥。鸭子们争先恐后地聚在那里, 羽毛乱飞, 嘎嘎一片。


    就像斯佩多想的那样, 埃利奥理解他壮大彭格列的渴望,因为就像刺客信奉的那样,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但也正如乔托预料的那样,埃利奥并不喜欢斯佩多这个从英国进口军火的主意。他没有一口回绝, 但在这场最终不欢而散——尽管双方都在竭力避免不欢而散——的讨论中,斯佩多还是失望地意识到了埃利奥的态度。


    他也站在乔托那一边。


    “你们会明白你们错得多么离谱!”斯佩多离开前忿忿地丢下这么一句话,“难道你们觉得彭格列已经安全了吗?意大利已经安全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斯佩多是对的。


    1866年6月14日,普奥战争爆发。


    6月20日,意大利对奥宣战, 认为能借机夺回威尼斯。但仅仅四天之后,意大利就惨败于库斯托扎战役, 反而被奥地利打进家门。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6月24日,加里波第临危受命,重新组建志愿军。以彭格列和西蒙为核心的意大利黑手党立即响应, 乔托彭格列和科扎特西蒙这两位首领甚至亲自领军登上战场。天空和大地的火焰交相辉映,志愿军挥洒的鲜血换回了他们丢失的领地。


    7月7日,奥军全线败退。


    然而,仅仅十三天后, 奥军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六千人攻击志愿军左翼,四千五人攻击右翼,成功歼灭志愿军西营,攻占贝泽卡。


    这时,不要说乔托和科扎特带来的军队了,整个志愿军已经十不存一。但无论如何,加里波第仍然率领众人顽强抵抗。


    乔托和科扎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他们仗着自己的火焰在战场上来回奔走,横扫千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同胞中弹、流血、却又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战斗,哪怕是跪着也要挥下最后一刀;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强到无可匹敌!


    然而,在战场上,他们却又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如果这就是我的死期,”科扎特甚至笑着说,“我会说,我很高兴有你陪在我身边。”


    乔托抓住他的衣领,“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他已经是在怒吼了,但泪水违背了他的意志,从他的眼睛里滚落。


    “别哭啊,乔托!”科扎特也抓住了他的手,“为了国家牺牲,难道不是一种很好的死法吗?!”


    “如果能活下去!”乔托吼他,“谁会想要死掉?!”


    他的眼泪掉到了科扎特脸上。西蒙首领望着乔托含泪的眼睛,不合时宜地想到,从他们都还小的时候开始,乔托就一直是更感性的那一个。不要说那些会让人悲伤,让人愤怒的事情了,乔托甚至会为了一个简单的笑话笑上半天,一直到笑出眼泪;他也会为了一个简单的惊喜感动得掉下眼泪,科扎特实在见过太多次乔托流泪了,多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要是被你这种含泪的眼睛瞪着,”科扎特叹了口气,“我大概死都不会安宁吧……”


    但在战争中,眼泪滴落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太小了,甚至比不上血液奔涌的声音,比不上血肉破碎的声音,更比不上他们头顶飞过的炮火、身边炸响的地雷。鲜血和尘土溅了他们一脸,就在同一条战壕里,有个年轻的士兵泪流满面地斜躺在那里,最后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画像。


    他们都不知道画像里有谁,大概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知道了。因为下一刻,那个士兵就翻出战壕,重新冲入了枪林弹雨的战场里。


    “听好了,科扎特,”乔托对他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在今天!我的守护者还没来呢,你忘了吗?”


    “从战争开始你就在这么说了,乔托!”科扎特叹气,“可他们都散落在世界各地,怎么赶得回来?!”


    “他们会来的,”乔托只是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及时赶到!”


    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守护者们在哪。加特林和蓝宝恰好坐船去了美洲做生意,斯佩多和阿诺德毫无疑问地正在普鲁士作战,纳克尔在教皇国外交,雨月在日本倒幕,埃利奥远在伦敦;但即便如此,乔托仍然像是相信奇迹会发生一样,相信他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朋友们会及时赶到。


    尽管,早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场进攻奥地利的战争会变成保卫意大利的战争。这也是为什么乔托一开始并没有给他们送信。但不管怎么说,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地球上每一个有报纸的角落都该听说了。


    事情就像乔托料想的那样。即便远在世界各地,心里牵挂着意大利和彭格列的朋友们仍然密切关注着他。尤其是当乔托仓促中发出电报,告诉他们意大利屡战屡败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乔托在电报里这么写着,“危险,速归。”


    所以,他们回来了。


    乔托是第一个注意到战场形式变化的。“我们的减员速度变缓了。”他疑惑地喃喃,随后眼睛一亮,“一定是纳克尔!”


    如他所料,第一个赶到的是纳克尔。战场上缺士兵,但更缺医生护士。神父直接赶到了战地医院,和死神抢起了人。接着是斯佩多和阿诺德杀入战场,蓝紫色的火焰烧遍了晚霞;然后当然是埃利奥,加特林和蓝宝,朝利雨月……


    战壕里的士兵绝望地喊,“炮火越来越猛烈了!”


    “不,”乔托笑着说,“那是雷声!”


    7月21日,彭格列守护者齐齐赶赴贝泽卡。意大利随后打赢贝泽卡之战。加里波第志愿军在全员高涨的情绪下准备乘胜追击。


    就在他们在军帐重新聚到一起,举着烛台照到地图上的拉尔达罗要塞,准备从那里进发,一路夺取蒂罗尔的时候;就在加里波第、彭格列和西蒙欢聚一堂,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意大利的未来、唾手可得的威尼斯的时候,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发来急电。


    电报员获准入内的时候,帐篷里还在欢笑。


    “我们的国王一定是知道这儿的胜利了!”乔托调侃,“快告诉我们吧,年轻人,他说了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可怜的电报员战战兢兢、吞吞吐吐,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加里波第很是纳罕,索性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份电报,自己打开看了起来。


    那不是一封很长的电报。科扎特瞟了一眼,发现那里只有短短两行字。但加里波第既没有读出来,也没有转述出来,只是像个雕塑似的凝固在了原地。但雕塑大概比他还好一点,因为雕塑是既不会发抖流汗,也是不会失去血色的。


    靠在一边的埃利奥皱了一下眉毛,疑惑地看向了他手里的电报。他发现帐篷里忽然以加里波第为中心,陷入了一阵风雨欲来的沉默里。


    “怎么了?”乔托也发现了这一点。


    科扎特也问,“上面写着什么?”


    加里波第没说话,只是把电报随手塞到了科扎特手里。他自己慢慢转过身,像是打了一百场败仗似的,跌坐在椅子里。但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关注他了,埃利奥和乔托都盯着科扎特;然而,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西蒙首领竟然也是瞠目结舌,一时失语。


    “到底怎么了?”埃利奥忍不住了,“是敌军打到佛罗伦萨了,还是国王遇刺了?”


    科扎特默默地看向乔托。乔托脸色大变,直接凑过去看电报。埃利奥本来指望乔托会念出来的,没想到乔托竟然也是瞠目结舌,陷入沉默。


    轰隆一声。熄灭硝烟的战场上传来一声雷响。


    “佛罗伦萨没事,”乔托抬起头说,但语气就像是梦游一样,“意大利也没事。”


    “那就是国王遇刺了?”埃利奥纳闷,“但说实话,那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一片沉默。埃利奥更觉得惊悚了,他以为至少科扎特会笑的。加里波第仍然一句话都没说。埃利奥还以为这位将军会对这句话做出点反应的,毕竟,虽然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把他抓起来关过好几次,但加里波第一直对意大利王室很忠诚。


    “说真的,”乔托惨笑一声,“国王还不如遇刺了!”


    科扎特尽管脸色惨白,但还是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起来没人会读那份电报了,埃利奥最后还是纳闷地从他俩手里拿走了那份电报,想知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能给这三个征战沙场的军人这么大的打击。


    毕竟,埃利奥自认为也是见惯了风风雨雨的。


    在看到电报前,埃利奥也自认为不会太吃惊。但真正看到那上面的内容之后,埃利奥还是像他们三个一样,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怎么样?”乔托说。他好像有点缓过来了,甚至在尝试打趣埃利奥。但埃利奥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纳闷地、恍惚地说,“我不认识意大利语了。”


    “你说了二十多年意大利语了,埃利奥!”乔托惨笑,“我敢说这比你认识英语的时间都长!”


    “但这不能解释——”埃利奥结结巴巴地说,“这不可能!”


    他一手抓着那份电报,看了看帐篷里正面面相觑的所有人。乔托在惨笑。科扎特也干巴巴地笑了。加里波第单手盖住了脸。最后,他们都听到这位将军粗糙的手指底下传来一阵苍凉的大笑。


    1866年7月21日,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致电加里波第,命令他立即撤退,停止抵抗。


    加里波第回复,“遵命。”——


    作者有话说:Obbedisco


    顺便科普一下当时是什么情况:普鲁士打赢了奥地利,准备谈判了,要求意大利也别打了以免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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