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严国公的宠妾 > 90-100
    第91章


    茉莉说着去抢他面前的碗,那乞丐吓得抱起碗跳起来就走。其他乞丐就更没有怨言了。只是在心里筹谋着——


    不多时,等茉莉返身进酒楼前,听到了背后参差不齐的喊声:“多谢几位……善良漂亮的姐姐。”


    茉莉鸡皮疙瘩爬满身,赶紧远离。


    酒楼外,有好几个杂毛乞丐盯上了五兔六兔手里的肉。五兔六兔紧紧抓着,都不敢吃了,用当初东城义仓发的小米袋包了藏怀里。


    大兔二兔身下也是一大包吃的,她们还要赶路,这些可都是她们路上的干粮。


    大兔二兔也不瞧两边,只从腰间掏了掏,两人一个掏出一把匕首,一个掏出一把尖头剪刀。晃悠了好几圈,两人才从三兔手里接过大肘子忙活起来。


    六人分吃完肘子,大兔用匕首边剔牙边转头四顾:“你们看着老子想干嘛?”


    几个乞丐默契的往旁边挪了又挪。


    可想而知,六只兔迟早一日会蜕变成六匹狼。


    午时不急着赶路,国公府主子们上了酒楼二楼午歇。


    茉莉很想满喜,恨不得和老夫人提出她自己先回得了。但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尤其老夫人万一忘了她怎么办?


    茉莉决定忍了。想着不差这一时半刻。


    她满脑子都是满喜的小身影,像前几日一样,她正想着满喜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被呛醒。


    茉莉睁眼才发现四周已然烟雾缭绕:“山茶!”


    没人回她。茉莉捂着口鼻打算摸出去,房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


    她正要冲出去,听到山茶声音。


    “夫人,山茶在窗下!”


    茉莉忙又关紧房门,循声,跑到窗前,打开窗口,探头一瞧,看到了正仰着头惊喜瞧着她的山茶和六只兔。


    “姐姐快下来!我们接着姐姐!”


    七人组成一个圈,手搭着手,让茉莉往下跳。


    茉莉瞧外头,已然整个酒楼都着了。眼下她只有跳下去这个法子。


    茉莉正撩裙子,爬窗户,又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是钱嬷嬷。


    老夫人就在隔壁。


    茉莉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尤其老夫人对她并不好。


    茉莉没犹豫多久,又爬回了房内。


    山茶焦急地不行:“夫人做什么呢?再不快点,酒楼要塌了!”


    茉莉只来得及探头喊一句:“等我一等!”


    说着,她从床上撤了条被子,又摸到桌前,将茶壶扣倒在被子上,套在头上就往房门外冲。


    眼前早看不清路,照着记忆她边跑边喊:“钱嬷嬷!钱嬷嬷你们在哪?”


    正蜷缩在窗下搂着老夫人的钱嬷嬷忙激动回:“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茉莉踹门进去时,裙摆都沾了火星子。


    老夫人房里的窗户大开着,主仆应当是想跳窗,但又不敢。


    “夫人,这火太大,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咬牙切齿:“一定是徐老二,他竟敢放火烧咱们,他真是好狠的心!”


    茉莉来不及和她们说更多:“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喊人!千万别走开!”


    “好好……”钱嬷嬷连连点头。


    虽说二夫人狡诈艰险。但钱嬷嬷信她是个靠谱的,最关键人家厉害呀!


    也就眨眼的时间,但对主仆俩来说像是过了半辈子。老夫人还担忧说:“这人会不会丢下


    咱们跑了?”


    钱嬷嬷斩钉截铁:“不会的。谁都会,二夫人不会的。”


    说着呢,听到茉莉在窗外喊她们的声音:“钱嬷嬷……”


    老夫人心想,这人怎的就喊钱嬷嬷,不喊她这母亲?果然是个见风使舵的东西!


    钱嬷嬷探头往下一瞧,酒楼外墙的火势升得更高了。


    茉莉喊她们往下跳。


    钱嬷嬷也害怕,但心知没有办法,咬牙来扶老夫人。


    “娘子,二夫人在下面接着咱们呢,您快跳吧。”


    老夫人哪敢哪。她探头一瞧,更眼冒金星:“我不跳,她们这是要害死我!”


    钱嬷嬷急得跺脚:“娘子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二夫人要是想害您,不管您就是了,怎会多此一举!”


    老夫人心下也知,但她就是害怕呀。


    “我一把老骨头,跳下去也是一死,与其被人看笑话,还不如被烧死在这里得了。”


    茉莉迟迟不见人出来,急得大吼:“人呢?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


    钱嬷嬷生怕人真走了,忙喊话:“二夫人可能想个其他法子?或者有梯子吗,找个梯子来也成!”


    茉莉又吼:“想什么呢。我哪去找梯子!梯子不着火是吧!快点下来!再不下,我们可就真的走了。”


    茉莉可不是跟她们开玩笑,这酒楼随时会塌,谁的命都不如她自己的。再晚片刻她只会躲得远远的。


    “茉莉!救命!”


    茉莉听到四少夫人的声音,才想起来还有她四弟妹呢。


    茉莉赶紧带着六兔她们顺着墙根底下绕到四少夫人的窗下。


    老夫人那头哭天抢地,茉莉没空搭理,冲四少夫人的窗口喊:“四少夫人,来窗边!”


    窗户打开,被熏得满脸黝黑的四少夫人探头。


    四少夫人也不敢跳,但她和老夫人想的不一样,被烧死多疼呀。二楼摔下去却顶多摔骨折。


    当下坐上窗台,背朝窗外,眼一闭,倒下。


    再睁眼,见自己毫发无伤,四少夫人忍不住惊喜得抹眼泪。


    婷儿几个丫鬟以为茉莉不会救她们,哭求:“求二夫人不要丢下奴婢们!”


    “少废话,赶紧下来。”


    婷儿一抹眼泪,忙不迭爬上窗户。


    几个丫头一个接一个。


    最后一个丫头跳时,连带着整个窗户一起下来。


    谁都躲开了,六只兔为了接人,愣是没跑,被窗户砸中。


    大兔当场脑袋开了瓢。


    “二夫人,二夫人哪……”是钱嬷嬷的凄厉惨叫。


    茉莉赶忙跑过去。酒楼外墙火团子哗啦啦往下掉。茉莉远远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再瞧大兔几个,几人都受了伤,大兔伤了头,二兔三兔伤了手臂。


    老夫人那头的窗户瞬时也砸下来,茉莉眼疾手快,才避开。整个窗口已然被火吞噬。


    茉莉喊话:“跳下来。不会死的!”


    但窗口瞧不见主仆的身影,就连钱嬷嬷的声音都没了。


    茉莉眼睁睁瞧着,火势越来越大,只能后退再后退。


    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茉莉觉得十分耳熟,跑出小道瞧,就看到了从围观百姓让出的道中冲出来一队人马,为首赫然她爷无疑。


    茉莉生怕他走过了,冲出去招手。


    严珂紧急勒停,翻身下马,肃着脸打量她。只见他夫人小脸黢黑,头发和衣裳都有被烧焦的痕迹,更眼眶泛红,显见是受惊不小。


    他才要问发生何事,人被她拉着走。严珂只有跟着她。


    茉莉拽着人进小道,此时的小道哪里还能站人,六兔她们早已经跑出来,和围观群众站在了宽敞的石板路上。


    茉莉指着一扇窗口,她也不知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泣不成声道:“老夫人她们还在里头!怎么办啊爷?”


    说时,从酒楼外墙掉下一大块燃烧的木板,严珂眼疾手快将人拨到身后。“你在此处。”


    话落,严珂左右四顾,随即飞身而上,直接跳上了酒楼隔壁的屋檐。


    转头吩咐人:“打水来。”


    早有围观百姓打了水救火,只是火势越来越大,见没救了,大家才停下。这会儿,见状,不等守卫去打水,已经有人递上装满了水的水桶,接着是接二连三的水桶递上来。


    春立左贺提着水桶跳上屋檐,严珂迅疾往对过熊熊怒火的窗口泼两桶水,接着又当头倒了一桶,随即一跃进了黑乎乎的窗口。


    春立左贺手间不断,下面递上来水,两人一桶接一桶往窗口泼水。


    只可惜只有当前很小的一块地方被泼灭。稍许耽搁,又重燃火团。


    严珂驮着两人跳出来时,底下百姓一片赞口不绝。


    茉莉听到后头传来的议论声:“这人谁呀?好厉害的身手!”


    “酒楼门口停着严国公府的马车,这该不会就是从隅国守边回来的严国公吧?”


    “像!”


    “肯定就是……”


    严珂将昏迷不醒的老夫人抱上严国公府的马车,转头又跳上屋檐,茉莉下意识喊:“爷要干嘛?”


    严珂道:“里头还有人。”


    说罢,人又跳进了窗口。


    茉莉话到嘴边又艰难咽了回去。


    等到第三次背着人从火坑出来,围观百姓都瞠目结舌,好半晌所有人才激动鼓掌,呼声不绝。


    不管是不是严国公府的人,但凡受了伤的,严珂全部送上马车,点了左贺将人送往医馆救治。


    严珂则带着人留下灭火。


    酒楼前面的街道很宽,但两边以及后头都是巷子小道,火势已然蔓延到了隔壁。若不救,将成大祸


    因着这场火灾,当地好几处医馆人满为患。


    老夫人和钱嬷嬷是被烟呛晕的,好在身上浇了茶水,只是受了点皮肉伤。


    得知是国公爷救了自己,老夫人问人在哪,又听下人说国公爷受了伤,正在接受医治。


    老夫人当下坐不住,要去看一眼。


    看到赤着半边肩膀,被大夫上着药,又转头和一个官员说话国公爷,老夫人这才放下心。又疾步抬脚上前:“二郎……”


    严珂听到声音,转头:“母亲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老夫人只是摇头。


    “无事便好。等处理完这头的事咱们就回家,母亲且去歇着。”


    老夫人眸光在他伤处流连,又沉默着点点头。


    严珂又道:“二郎无碍,母亲不必忧心。”


    “好……”老夫人由钱嬷嬷扶着,转身离去。


    回到数人躺着的后间,老夫人终于捂着脸忍不住了:“我以前……一直当是……当是他怕我会……”


    钱嬷嬷忍着伤痛,打断老夫人的话,压低声音道:“这话娘子可不许说。国公爷不是那种人。您难道忘了,国公爷都愿为了二夫人抛弃前程,又怎会为了那不稀罕的讨好您呢。他是真的孝顺您。”


    “你说的没错……”


    严珂正在问当地县官发生何事。县官满头满脑的汗,战战兢兢解释自己迟到救火的缘由。


    严珂打断他,要他只说起火缘由,死伤多少。


    县官回报了伤情,查到是有人蓄意放火,至于是谁尚需时日调查。


    放火之人在酒楼多处撒了油点火,当时正值未时末,是酒楼伙计们歇息时,大堂无人看守,又闭了门。导致火起来有一时才发现,酒楼掌柜和伙计当下直接跑了,二楼房里歇息的客人却没这么幸运。


    尽管后来严珂又救出来不少人,但还有十数人葬身火海。其中包括国公府下人三人。


    国公爷语气温和,让县官好好调查。县官却仍旧怕得不行,忙点头应“是”,并保证,“国公爷放心,下官定在两日内查明缘由,捉拿真凶归案!”


    “嗯,去吧。”


    严珂不止手臂被火燎伤,肩膀也被一根从火场掉下的木头砸中,此刻呈现眼前,整个肩膀是乌紫黢黑的。


    茉莉在一旁看着大夫上药,她眉头蹙起,不间断提醒大夫轻些,恨不得自己动手。


    严珂转头看她,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眸光从刚才的肃然一下变得温柔缱绻极了。


    第92章


    ……


    “不疼。”


    “怎会不疼?”茉莉才不信他。


    知道她不会答应。严珂一直等自己上完药,才陪着他夫人去洗脸换衣服。


    找了隔壁的客栈,眼下只有两人,关上门,茉莉忍不住将人紧紧抱住。


    严珂只感觉满怀的温软。他喟叹。


    “有几日未曾这般抱着爷的犟儿了。”


    两人抱了许久,茉莉才依依不舍松开他,也没让山茶伺候,她就想和他两个人呆着。


    茉莉自己慢吞吞梳洗,严珂这才从镜中看到熟悉至极的小圆脸,得意道:“刚才犟儿冲到马前,爷可是一下认出来。”


    他夫人果然眼睛大亮。


    国公爷又补一句:“化成灰爷都认识。”


    茉莉笑不出来了。这是……什么情话吗?


    国公爷见她脸色不对,无辜脸问:“怎么了?”


    茉莉摇头又扯起笑脸,心道总归是在乎她的意思。


    “对了爷,满喜还乖吧?”


    严珂不知该不该点头,实话说:“你放心,满儿挺好的。就是不怎么乖。”


    茉莉又问:“咱们闺女怎么了?”


    严珂叹气:“她在宫里将二皇子揍了。”


    茉莉倒吸凉气。


    不一会儿得知俩小家伙是为了一只大翅膀风筝,明明两只一模一样的大翅膀风筝,可二皇子要哪个,满喜就得要哪个,二皇子素来也是个被捧着的小娃,当即一扔,说不跟她玩了。


    满喜当即冲过去往人脸上捶了好几下。回头被爹和陛下质问,小家伙还不怕,说什么她本来只想揍一下的,但谁让二皇子脸上肉嘟嘟的,特别好揍。忍不住多揍了几下。


    毕竟是自己心腹重臣的闺女,人小女娃又不到两岁,二皇子哭得惨烈,脸上却没留多少印记,陛下和贵妃就十分好说话,表示这事就算了。


    茉莉心惊胆战听完,忙说:“日后,可别让满儿再进宫了。她眼下是还小,可大一点,要真将二皇子打出个好歹,要我拿什么赔呀。”


    茉莉想想就崩溃,忍不住泪眼婆娑。她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严珂忍不住又叹口气:“我这回出来,不放心满喜一个人在府里,便将她送去了宫中。”


    茉莉呆呆望着他,半晌艰难问:“爷为何?”


    严珂:“是满儿要求的。她在家呆了两日,又说想二皇子了。我一开始没答应,谁知去宫里,陛下刚好也说二皇子一直念着要和满儿一起打陀螺。我便答应了。犟儿放心,有贵妃看着,不会有事的。”


    茉莉急得不行,表示要即可回京。


    “我们恐怕得在此地歇几日。老夫人受了惊吓,恐怕无法赶路。再则,此次酒楼失火是有人故意纵火。青天白日胆敢当街纵火,简直无法无天。正好等县官调查清楚,再回不迟。”


    茉莉于是也无法。


    “犟儿可有受伤?”


    刚茉莉只洗了头脸,听到满喜的事,都忘了手里的动作。这会儿才解衣带换衣裳。


    怕她冻着,严珂拿了床上被子挡着她,又仔细察看,确认身上哪处都好后,才用被子裹紧她,将她打横放进床里,道:“在被子里换,身上脏些不怕。”


    茉莉换衣裳时,严珂就坐在床沿,疑惑问:“听下人说,是犟儿带着几个乞丐帮忙救人的,而犟儿最先逃出来也是那几个小乞丐帮忙?犟儿认得她们?”


    严珂在回医馆时,和几个乞丐打了照面。发现几人竟都是女娃,有两个都不过七八岁的小娃娃。


    几人都受了伤,尤其最大那个,头顶血流如注,严珂便将人一起带回了医馆。


    严珂和难民打交道最多,他知道受过苦难,遭了欺辱的人胆子最小,通常都冷漠。


    是以才有此一问。


    茉莉面不改色回:“大概是我施舍她们肉吃吧。才到酒楼时,我瞧见她们年纪小可怜,就将上桌的菜先给她们了。”


    严珂不疑有他,点头:“原来如此。”


    “爷是不知道,当时我被呛醒,四周雾蒙蒙的,想出去,发现外头火势极大,犟儿还以为死定了。”


    茉莉想到当时,又一骨碌爬起来抱住她爷。“我好怕再也看不到爷和满儿。”


    “没事了。只怪我,要是早出发片刻你们也不至于经历这场祸事。”


    茉莉紧紧抱住他,又心有余悸回忆:“我打开房门时,外面烟更大,又烫人得很,我要没听到山茶的呼喊,跑出去或许就死了。好在我听见了,她们都在窗户下,手搭着手,我打算往下跳时,又想到老夫人。”


    确切的说,茉莉是听到了钱嬷嬷的声音,但她不说听到,显得她没想起来似的。反正救老夫人也有她一半功劳,老夫人也安然无恙。撒点小谎又怎么了呢。


    “爷是不知道老夫人有多胆小,怎么着都不肯跳,我只好先去将隔壁窗口的四弟妹救出来。等再回来救老夫人时,老夫人和钱嬷嬷已经晕过去了。好在爷及时赶到。不然就糟了。”


    茉莉捂着胸口,她是真害怕呀。


    老夫人要死了,她却没事,她的脊梁骨怕是要被祁国百姓戳穿,她爷恐怕又得怀疑她。


    严珂拍拍她头:“无事了,爷在呢。一整日担惊受怕,先睡觉吧。”


    茉莉抱着他不放,问:“对了,爷还没说爷怎么找过来了?”


    严珂肃起脸:“我在京中听闻你们和徐氏闹了冲突的事,放心不下,连夜赶来。在途中又得知你们在此地,便想着接你们一道回府。”


    茉莉莫名的有些心虚。不敢吱声,不敢抬头。


    索性她爷没问在徐州的事,想来他能过来,必定是听人回报了何事。她们在徐州和徐氏的冲突可不是秘密。


    不过隔了一晚上,第二日傍晚,当地县官屁颠颠来求见国公爷,回报酒楼被烧尽一事。


    县官逮住了两名纵火之人,竟是酒楼临时招的短工。由于对酒楼异常熟悉,在放火后悄无声息跑路。


    “……被抓后,两人很害怕,当下将他们收了徐州人钱财的事说了。下官当即又去逮他们口中的徐州人。奈何徐州人百般狡辩。好在下官机智,下官想着老夫人刚好在失火酒楼,而放火之人又出现在徐州,莫非和徐氏有关?”


    县官说到这,脸上得意之色尽显。一副求国公爷夸赞的神情,不时瞄一眼国公爷,见他没反应,又再接再厉:“经过下官多方查探,日以继夜的查探,总算有了眉目。那背后之人竟是徐州徐武侯夫人徐方氏。”


    此地离徐州不远,是以县官比谁都更早知道国公府老夫人和娘家徐氏关系不睦的事。眼下他说出凶手是徐方氏,那是丝毫没有顾虑,更得意非凡,觉得自己这回肯定立功了呀。


    严珂知道老夫人和徐氏起了冲突,但怎么也没想到徐氏会大胆到直接害人性命。


    严珂沉着脸,最后问县官:“确认是徐方氏?证据确凿吗?”


    县官连连点头:“国公爷放心。若无十足证据,下官绝不敢贸然开口!”


    严珂点了头:“你这就随我去一趟徐州。”


    老夫人得知放火之人竟是徐方氏,以为是徐二爷下的令。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哥,老夫人当下捂着心口痛哭。


    钱嬷嬷安抚老夫人。


    四少夫人何时走到她身旁的,茉莉都没察觉。等察觉到,她整个人都一缩,似乎吓得不轻。


    四少夫人一言难尽问她:“那日你做了什么?”


    严珂午时带着左贺去的徐州,春立则留在老夫人这边照看。


    人当晚竟没回来,茉莉更忐忑难安,老夫人心下也十分不放心。一直念叨着不应该呀,究竟有什么事要耽搁一晚上?


    国公府众人殚精竭虑一晚,好在第二日清早严珂回来了。


    同押送上路的还有徐方氏。


    国公爷并未睡两个时辰,这会儿路上奔波,人潦草得简直没法看。只与生俱来的气势丝毫未减。


    茉莉坐在凳子上不敢抬头看他,在下人的伺候下用早饭,老夫人坐一边让他慢吃,过片刻又问他纵火之事可调查清楚。


    严珂抬头道:“调查清楚了。确是徐方氏命人纵火无疑。”


    老夫人恨道:“为了这


    把钥匙,他竟然要杀我。好狠的心哪!”


    谁都能听出来老夫人说的人是徐二爷。


    严珂看向茉莉,茉莉眼尾察觉到,更心虚撇开脸。


    严珂收回目光,和老夫人道:“并非徐二爷。”


    所有人疑惑不解。


    老夫人更是惊诧抬眸:“你说什么?不是?怎么就不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能指使动徐方氏?”


    严珂:“徐方氏之所以纵火并非因为母亲,而是另有缘由。”


    “那是为何?”


    严珂:“此事回去后我再与母亲细说。恕二郎回去收拾一番。眼下时辰尚早,咱们今日启程回京。”


    老夫人点头:“不急,晚些回也成。你累了一日,等休息够了咱们随时好上路。”


    严珂随即起身大踏步往外。


    老夫人瞧见茉莉没跟上,蹙眉:“你愣着作甚?”


    茉莉这才离开凳子,跟着往外去。


    伺候她爷更衣时,没听见他说话,茉莉也不说话。


    只心想他这是不知道?应该不可能。那就是不打算跟她计较?


    也对,当初得知她是个杀人犯,得知她故意怀的孕,这爷都能原谅,别提眼下这种小事。


    再说,是徐方氏咎由自取。


    茉莉心瞬时放下大半。


    马车到国公府时,已是夜半。虽很累,但想到明日满喜要回来,茉莉依旧抱着他,打算和她爷好好温存一番。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一句话,国公爷就如死鱼般躺着。


    茉莉直觉不对,但他说的也是对的,明日他必定要早朝。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这两日都没休息好,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茉莉也就不想这事了。只手脚还是不老实,并用攀着她爷半边身子。


    直到第二日,天还未亮透,茉莉被从床上抓起来。


    她半睁眼,发现抓她的人赫然是她爷。


    她囫囵吞枣问:“去哪?”


    “去京兆府。”


    茉莉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第93章


    梳洗打扮时她故意慢吞吞,严珂看出她的心思,只好沉着脸动手。


    “爷不要这样,被下人瞧见了难看……”


    茉莉一路被他从主院拽出,又往府门外去。走的还是大门主街。


    他是一丁点不顾她国公夫人的颜面呀。


    茉莉死命挣扎,可她哪对付得了一个高大武夫。


    路过雅苑,茉莉冲雅苑大喊:“母亲,母亲救命啊……”


    老夫人早被主院的动静吵醒了。本就打算出来瞧热闹的,这会儿听到凄厉叫唤,当下从雅苑冒头。


    “吵什么呢?”瞧见是国公爷亲自拖着人,老夫人心知真是出大事了,赶忙上前。


    “这是怎么了?”


    茉莉哭诉:“爷要送我去京兆府,求母亲救救我!”


    老夫人问国公爷:“她究竟犯了何事,惹你如此生气?”


    “媳妇没犯事。”


    严珂目光凌厉瞪视她:“知错不改,罪加一等。”


    老夫人当然是信国公爷的,但她眼下也不能不管茉莉。且不说茉莉救她性命,她如今还是国公夫人,这要去了京兆府,国公府怕是又要闹笑话!


    老夫人摁着国公爷另一条手臂,苦口婆心道:“你把话说清楚,究竟因为何事?这样出去,不被人瞧了笑话呀。”


    国公爷素来不怕笑话,别人笑话他,他一样无所谓。“母亲可知徐方氏为何纵火?皆因她用计害了徐方氏两个女儿。女子清白何其重要,她所为何其歹毒。”


    茉莉就觉得这爷的眼神和语气如淬了毒。她气得直喘气,用另一只手去捶他胸膛。


    国公爷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夫人心惊不已,转头瞪视她,不用问,也知此事不假。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欺人在先!”


    “你不是故意的,谁是故意的?”严珂听她撒谎,面色更生寒。


    老夫人还当她是为了东库房钥匙之事,目露复杂,转头和国公爷道:“二郎,说起来此事也不能全怪她。要说恶毒,她可比不过徐方氏。”


    “母亲不必为她求情。她所为并非为母亲,是当初徐方氏得罪她,她记仇多年,见机报复罢了。”


    老夫人一怔,心知国公爷不会撒谎,再瞧茉莉一脸愤懑,确认她还真是为了私仇。


    而正因她报私仇,才害得自己差点丧命。老夫人咬牙切齿退到一边,昂着脑袋斜睨茉莉当真不管她了。


    茉莉从大门一直被拽上马车。


    茉莉早成了京都城的一号人物,众人都看愣了,见国公爷在气头,周遭那是鸦雀无声,只探究的脑袋越来越多。


    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不少年轻人自诩腿脚利索还跟在后头跑。


    她还当回了京都城,成了国公夫人,就能被人高看一眼,从此风光无量。


    谁知还会有这么一日。


    茉莉忍不住又捶他一拳:“爷可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我丢人现眼?”


    严珂纹丝不动坐着,只眸光冷漠瞧着她:“一个作恶多端之人还怕丢人现眼吗?既知丢人现眼,就不该随意害人。”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茉莉看不得他淡定漠然,上手就去抓他。


    严珂挟制住她双手:“眼下如何不装了?一而再再而三,我还当你改过了,原来还是假的。”


    茉莉别提多难过愤懑,用脚去踹他,用嘴咬他。


    可不是夜半打闹,而是实实在在的下嘴。


    严珂闭了闭眼,用了三份劲推开她。


    茉莉满口血腥,愤恨瞪着他。“是徐方氏一而再再而三欺我在先,我只是报复回去有什么错?”


    “她不就是要挟你?”


    “什么叫‘不就是’?这对我是天大的事!从一开始,她就盯上我,我受她胁迫,不得不让姨娘进门。那个徐秋淮可至今还在府里呢!她能在我眼里下钉子,我怎就不能?”


    严珂没料到她会说这话。


    她竟是为当初徐氏送人给他耿耿于怀。


    须臾:“那你也不该。徐方氏做的错事,与她两个女儿何干?”


    茉莉脑子转得极快,想都没想狡辩:“我又没有强按牛头喝水,是她两个女儿见色起意,同时看上一个男人,我不就是开了个房成全她们,有什么错?”


    茉莉声音又尖又细。好在马车速度不慢,话不至于被人听了去。


    严珂蹙眉,他一惯拿她束手无策。板着脸,硬着头皮道:“但这事的确与你有关。我不管你,待会儿就看京兆府尹如何判。”


    “你说不管我?爷可是喜新厌旧,这两年瞧我腻了?”


    国公爷再待不下去,大喊“停车”,随即骑上守卫手里的马,催马赶在马车前头。


    茉莉从车帘探出头瞪他,发觉四周都是打量她的人,她又急忙缩回脑袋,愤愤甩下车帘。


    京兆府尹没想到麻烦精又来了!


    对,没错。在李府尹看来,招呼这对夫妇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调查灭门惨案都没得这对夫妇难搞。


    原以为这人走了天下太平,没曾想时隔两年又回来了。


    李府尹好想劝国公爷两句,这谁家府上把正经夫人送来吃官司?您在家自行解决,是罚跪,打板子都是办法,何必非得来他这里?


    既然国公爷能狠下心,他这京兆府尹当然也能公事公办。


    在茉莉承认是她使计,买通了楚馆里的一俊美男子,而后又让徐方氏两个待嫁女一起相中俊美男子,又将其捉奸在床后。


    是的!俩女娘是一起和俊美男子爬床,并且还是被徐方氏捉奸在床!


    她自己承认,又有楚馆男子当人证,京兆府尹当下宣判将国公夫人这个罪犯关三月牢狱。


    “府尹大人不必徇私。”


    李府尹:“国公爷说笑了。毕竟贵夫人并非犯了伤人罪。徐武侯二女是自愿上钩,夫人只不过花钱买通楚馆男子上街晃悠,三月牢狱不多不少。”


    严珂这才点头。


    时隔两年,茉莉又进了京兆狱的大牢。也不知狱头是不是故意的,将她安排在了老地方。


    之前关在牢里的人似乎都换了一茬。


    “两年前我左手边牢里的三品官家眷,还有对过的大壮哥,都去哪了?”


    别说狱头不耐烦,就是她自己都烦自己,都这时候了,操心别人的事干嘛?


    可她实在忍不住不问。


    狱头还是那个狱头,狱头回她:“三品官家眷一年半前,在调查清楚事情后,流放了。你对过那位我要没记错应当是个死刑犯,当然是上了断头台。”


    “多谢。”


    也算老熟人,狱头问:“你眼下可是国公夫人,怎么又进来了?”


    听到这话,茉莉当下鼓起脸:“还不是被冤枉的。”


    “被谁?被国公爷?国公爷可不是这种人。”


    茉莉举起煤油灯就砸过去,狱头跳起来就跑。跑老远才想起来牢房门没锁,又趁她不注意,偷偷摸摸回来锁上。


    三个月,她要三个月见不到她的满喜。茉莉又忍不住开始砸桌子床板。


    严珂还在进门口,就听到了牢狱内的摔东西声,驻足牢房门前,瞧着牢房里正拿砸东西泄愤的女人,严珂无奈至极。


    半晌茉莉四顾,瞧不见一样完整的,她愤愤又踹了两脚铁门,这才看到站在面前昏黄灯光下的人。


    高大挺拔,负手而立,像是拿犯人的官,而她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犯人。


    茉莉抓着臂粗的铁栏,愤愤瞪他:“你来看我笑话?”


    严珂摇头:“陪你一道。”


    茉莉一怔,而后就见他席地在牢房门前坐下了。


    茉莉只听他又道:“别怕,山茶不在,爷在呢。”


    茉莉觉得他有病!


    她怎么忘了,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怪的。茉莉也背过身去,靠着铁栏,抹了下眼睛,却不想说话。


    茉莉醒来时,也不知道何时辰,但见她爷不见了,想来应当是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茉莉环顾四下,床板和桌子马桶都回了应该在的地方。昨晚上,她困得不行,但她实在不想席地而睡,只好自己又收拾好了。


    然后一躺下就睡过去了,一直到眼下。


    眼下,茉莉才反应过来,他昨晚这是看了她一晚上的笑话呀!


    茉莉气得好想再把这牢房掀一次。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动手。


    牢里暗无天日,茉莉不知过了多久,她分辨时辰是按照牢房里的送餐时辰。


    用了两餐饭,他人竟然还没来!


    这就是说好的陪她?茉莉吃完了饭,将只剩一点汤汁的碗砸了。


    反正不是她的碗!


    两只碗“哐啷”碎在铁栏前。


    “啊呀!”紧接着是一声稚嫩的童声。


    茉莉一怔随即喊:“是……谁?”


    “娘!”还没看到熟悉的矮敦子,茉莉听到这一声娘,当下泪如雨下。


    “娘的满儿!”


    “娘!”


    严珂跨过碎瓷,将女儿放在安全处,满喜抬起小胖腿就往铁栏里钻。


    脑袋虽然又圆又大,好在刚刚好。


    母女俩一时抱头痛哭。


    严珂无奈瞧着,瞧了眼地上的瓷片,招呼来狱卒扫去,随即席地坐下,眸光认真瞧着依旧黏糊一起的母女。


    茉莉怕她哭坏了眼睛,她先忍住了,又哄她:“好了好了,娘不哭了,你也别哭了。等回了家,咱们母女都不分开。”


    “娘……”


    满喜才不到两岁,话可说不清,但喊“爹娘祖母”是她的拿手绝活。


    一口一个“娘”,茉莉只觉心都要化了。


    “娘的乖宝。”


    “娘!”


    “好乖宝。”


    “娘~”


    “乖满儿,这几天想娘了没?”


    “想!”


    “娘也想咱们满儿。”茉莉揉着身上掉下的肉,只觉怎么稀罕都不够。


    “这几日娘不在身边,满儿定是又害怕,又无趣。是娘对不住你。”


    “啊有鸡!”满喜小短胳膊举得高高的,一根肥嘟嘟手指指着天说。


    “哇,咱们满儿好厉害呀。都会抓鸡了。鸡肉是不是很好吃呀?”


    “有鸡!”满喜又喊了一遍。


    严珂不得不出声打断她们母女:“满儿,不得直呼二皇子名讳。”


    他又和茉莉解释:“二皇子叫佑基,这丫头估摸着是听贵妃喊,记住了。”


    茉莉恍然大悟。没回话,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又继续抱着女儿说话。


    “娘听说满儿用小拳头揍二皇子了?”


    第94章


    满喜虽然小,也不太会说话,但她都能听懂好多话了。听到娘这么问,她一下委屈巴巴。


    茉莉问:“你别怕,告诉娘,是不是二皇子欺负你在先。你忍无可忍才揍他的?”


    国公爷忍不住蹙眉。开口提醒:“犟儿,二皇子素来规矩,又怎会随便欺负人。”


    母女俩齐齐瞪他。


    国公爷别提多无奈。


    茉莉轻柔和满喜说:“满儿别怕,娘保护你。你尽管告诉娘实话,要真二皇子先欺负你,娘就算去敲登闻鼓,也不让咱们满儿受委屈。”


    满喜眼睛亮亮,抱抱娘的脸,又亲亲娘的脸,忍不住又瞧了眼她爹,才豁着小米牙说话:“满儿和佑基玩。”


    茉莉听懂了。看这样子确认女儿没吃亏,茉莉这下终于放心。


    “和……二皇子都玩了些什么呀?”


    “大风筝……”


    “哦,风筝呀。那挂在天上一定很好看。”


    “驾!”


    “满儿还骑马了呀!”茉莉震惊,“你这么小,骑什么马?”


    严珂解释:“是骑在宫人脖子上。”


    茉莉又一下放心。


    “鱼,大鱼!”


    “哟,满儿还去钓鱼了呀,咱们满儿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呢……”


    一直到了牢房里发晚饭,茉莉和满喜分完了自己的饭菜,才和她爷说:“爷带满儿回去吧。”


    严珂认真瞧着她:“我送满儿回去后,就来陪你。”


    茉莉也想他陪,点头:“那你记得带条被子。天亮,坐一夜可不成。”


    “好。”


    满喜又不傻,她都听懂了!爹娘要送她一个人回家!


    满喜抱着铁栏,死活不肯松手。那哭声,怕是整个京兆狱都听见了。


    茉莉哄不好,只好动手去挠她痒痒:“满儿乖,娘过几天就回去陪你。”


    严珂抱起闺女就走。


    茉莉张眼望着,一直等到听不见脚步声,听到外头的大门又“哐啷”两声响,才恋恋不舍蹲下。


    就着一个姿势,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脚步声再响起,茉莉抬眸,看到了扛着一坨被子的她爷。


    离近了,又发现了后背的小人。


    茉莉惊呼:“满喜?”


    “娘!”


    小家伙一脸嘚瑟冲她挥手,严珂一将她放下,她熟练的钻过铁栏,扑进茉莉怀里。


    不等茉莉问,严珂无奈解释:“她非得来,我没办法。”


    国公爷不得不承认,他不仅拿当娘的没办法,就是亲闺女,他也没办法。


    但又能怎么办呢。


    反正就这么着吧。


    严珂说完,又往地上铺被子枕头。他带了两条,铺一条盖一条。


    茉莉瞧父女,发现父女俩还是洗了澡过来的。


    牢犯们瞧着一家三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几日后,才算是见怪不怪


    茉莉问她爷:“我在这里三个月,徐方氏呢?”


    严珂仰天躺在铁栏旁,肃然道:“死罪。因她放的这场火,死了十数人,她罪该万死。”


    茉莉早猜到是这结果。她“哦”了声,没再说更多。


    如果今日她没有参和一脚,那她肯定要奚落一番的,但眼下嘛,茉莉懒得说。


    但她也绝不会将这事怪责在自己身上。是徐方氏招惹她在先,她也只不过是当了回媒婆成全了美男和她俩女


    儿。再说她也坐牢了。


    而她徐方氏丧心病狂到要放火烧死所有人。那就是她咎由自取。


    茉莉在牢里住了三个月,一天不差。


    国公爷和满喜几乎每日都来,确切的说,是国公爷要上朝上值,只能在傍晚或者更晚时候过来。


    而满喜不想和娘分开,母女俩就在牢里。满喜和娘呆无聊了,就跑出去东摸摸西摸摸。


    她还和牢犯们聊天呢,看到狱卒们喝酒吃饭,她非得也要爬上桌。


    这里谁不知道满喜是国公爷的独女,牢犯们不敢招惹,狱卒们当然也尽心尽力伺候好了。


    满喜自己吃大鸡腿不算,还想着给娘带一个。是以茉莉在牢里虽没有被特殊对待,但日子过得十分不错。


    以至于离开那日,她都有些舍不得。


    牢犯们也舍不得满喜。暗无天日的牢里闯进一个小太阳,但小太阳短暂过后又消失了。


    满喜和谁都玩的很好,一个被连坐的七岁小姑娘不舍的拉着满喜的小胖胳膊,让她别走。满喜表示会来看望她的,也会想她的。


    抓着满喜另一只手的是个贪官爷爷,确切的说,是满喜伸手,贪官握了下,反被满喜紧紧抓住没再放开。


    满喜和小姐姐说完话,又扭过头来看爷爷,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话,贪官只听到了两个字:“你乖。”


    贪官冲她笑着点头。一直以来他的笑都是围绕着权势利益,被关二十载,唯有眼下他才是真心的。


    严珂来抱满喜,看着贪官,拱手道:“许大人后会有期。”


    贪官点头,只瞧向国公爷时的脸上没了笑容。


    茉莉跟在她爷身后,走出牢房,才问:“爷叫他大人?他是官?”


    “二十年前他任京兆尹一职,在天子脚下贪赃枉法。好几桩案件被他颠倒黑白,更是结党营私。本是死罪。因着有钱,向先皇买了自己的命。”


    茉莉不解:“他都成罪犯了,怎么买自己的命?”转头她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莫非他知道自己有这一劫,将宝物藏了,只要先皇饶他性命,他就告知先皇宝库在哪,是不是?”


    严珂点头。


    他发现他夫人是真聪明。但正是因着聪明,他才更不放心。


    严珂停下脚步,转头严肃看着她道:“日后当循规蹈矩。若再犯今日之事,我绝不原谅。”


    看在他陪了自己三个月的份上,茉莉顺从点头:“知道了。”


    严珂又拍满喜小屁/股:“你也是,你如今也能听懂爹的话。从前的事不与你计较,但以后若是犯错,爹照样罚你。听见了就说话。”


    满喜瞧瞧娘,见娘自身都难保,她立即识时务的点头,响亮应声:“哦!”


    茉莉瞧着马车是往正大门的方向去的,想让车夫绕去后门。


    严珂没答应:“你需记住今日丢下的脸,日后才知悔改。”


    茉莉气死。


    等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茉莉下车,加快脚步闪进府门。


    满喜站在车辕上伸着手喊“娘抱”,可惜娘头也不回。


    严珂抱起女儿,父女俩之后进了府门。


    “天底下闻所未闻,谁家官夫人竟然坐了两次牢?”老夫人埋怨归埋怨,听到人回来了,赶紧喊人点火盆。


    茉莉被人挡在火盆前,要求跨火盆去晦气。这可是为了她好,茉莉照做。


    在钱嬷嬷叽里咕噜念完一大通废话后,茉莉成功跨过去。


    稀奇的,老夫人这回没有训斥她。就连让她收敛的话都没说。


    茉莉寻了她爷不在的空隙和老夫人说话。


    “母亲想必已经知道徐方氏被问斩的事吧?”


    老夫人狐疑看她:“你有话直说便是。”


    茉莉压低了声音,又说道:“媳妇是怕徐州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老夫人:“那也是报复你。”


    茉莉:“儿媳和母亲是一条船上的。徐氏怕是认准的国公府。”


    老夫人觉得她这话也有点道理:“你放心吧,徐老二写信来求和了。”


    茉莉:“会不会是假装的?”


    “不会。”老夫人未犹豫,道,“徐氏各大掌柜不支持他,如今长老们也对他颇有微词,他无人可用,又怎会为了徐方氏来招惹咱们。”


    茉莉唏嘘:“好歹同床夫妻,怎么就这么冷血?”


    见老夫人唬脸,她赶忙又说:“媳妇是怕徐方氏的儿子女儿,会不会想着替母报仇?”


    这点老夫人倒是没想到。老夫人似笑非笑瞧她:“国公夫人何时这般胆小?”


    “媳妇可是一向胆子小。”


    老夫人一脸的“信你个鬼话”!


    说是这么说她,老夫人仍旧派人盯紧了徐州的动静。尤其是徐方氏的两个儿子。


    还真让茉莉说中了,徐方氏两个儿子得知妹妹们受欺负,母亲又惨死,当即收买了一伙山贼,试图带着山贼混入京都城,要一把火烧了国公府。


    只不过老夫人早先得闻,通知了徐二爷,他的一双嫡子还没进京都城的大门呢,就被亲爹拦下,绑回去了。


    至于那些山贼,老夫人提早通知了京兆府尹,将其一网捞了。


    茉莉觉得老夫人有些蠢。要是让兄弟俩进了城,最好放了火,人赃俱获不是更好?


    茉莉没忍住,就去老夫人面前显摆她的脑子。“……母亲就不怕那兄弟俩卷土重来?”


    老夫人:“要他的那双嫡子没了,徐二说不定真能跟咱们拼命。买他一个好,想来以后他会看好他们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茉莉发现老夫人其实不是怂,不是害怕,而是她真的心软。


    心软之人原来也能活得长久,富贵一生。


    以前,茉莉一直觉得只有心够细,胆够大,手段够狠,人才能活得长久,过上好日子。但眼下,她又疑惑起来。


    从雅苑出来,回到主院,抱上满喜软乎乎的身子,茉莉突然又想明白了。


    老夫人那是从小条件好,更运气无敌,年少时有侯府撑腰,嫁了人靠老国公,眼下则靠她爷。


    她老夫人当然只需要发散她的仁慈,让人念她的好就够了。


    和她茉莉不一样。


    她若不争,不抢,她如今怕是早被抓回三田村了,或者是一个人流浪。又哪有眼下的好风景,又哪有她的满喜。


    “娘,找二胖。”


    “二胖”两个字被满喜念得尤其清楚,都不输“爹娘”了。


    茉莉揉揉满喜的小肉脸,问:“二胖,二胖谁呀?”


    第95章


    “那!”满喜指了指北边的方向。


    严珂靠在庭院里的椅中,解释:“二胖就是二皇子。”


    茉莉疑惑:“二皇子不是叫佑基吗?”


    严珂:“佑基是大名,二胖是乳名。”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大皇子叫大胖?”茉莉忍不住想笑。


    严珂无奈,很想提醒她,议论皇家是大罪。但见她高兴,心说这次算了。“大皇子大名叫齐思良,乳名则叫小胖。”


    “小胖?别人不知道的还当小胖比二胖小呢。对了,怎么一个叫佑基,一个要思良?佑基我知道,是说护佑社稷,护佑大祁的意思,那思良是……”


    茉莉话刚问出口,突然自己想到了。


    “贵妃被称为良贵妃?是这个意思。陛下他还……”


    瞧见她爷的眼神,茉莉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她又捂住嘴:“错了。以后不敢了。”


    她原来知道不能谈论。


    严珂叹口气。心说,陛下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又哪对夫妇不私下讨论呢。


    “在爷面前想说何话都成。只在外不可胡言乱语。”


    茉莉狠狠点头。


    满喜还指着皇宫的方向,表示要去找二胖。


    茉莉哄她:“咱们不去找二胖好不好?满儿和爹玩吧,你抛下爹自己去玩了,爹多可怜呀。”


    严珂无语。


    满喜小手挥出残影:“不爹,找二胖!”


    茉莉瞧了她爷一眼想想,又和满喜说:“可娘才回家。都没人陪娘玩。”


    满喜笑脸苦恼了一瞬,指着她爹:“爹娘玩!满儿找二胖!”


    小丫头不好糊弄。茉莉欣慰女儿聪明,又担心女儿长大被人骗。


    “夫人夫人,宫里来了位公公,找您的!”秀红急匆匆跑进主院。


    茉莉去接见了公公,公公自称是贵妃殿里的福禄公公,传贵妃的意,请她和满喜进宫的。


    福禄公公又悄摸告诉她:“二皇子吵着要找满儿小娘子,都打滚了,贵妃不得已才让奴才来传话的。夫人多见谅。”


    茉莉点头,还十分熟练的掏出个荷包递到公公袖中。


    荷包不是一般的重啊,福禄公公觉得自己不收,怕是几天几夜要睡不着觉。


    推脱了两下,见推脱不掉,福禄公公便一脸为难的谢过。


    茉莉压低声音说:“公公莫客气,都是应该的。满儿在宫里定然没少给公公添麻烦,这日后也要公公多加照拂这丫头。这点算什么。”


    “夫人放心吧。奴才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满儿娘子!”


    要进宫,自是要往隆重了打扮。她如今可是国公夫人!


    茉莉装扮好,去问坐一旁看她打扮看了许久的她爷。“爷觉如何?”


    今日她穿上了压箱底的一件水杉红内交领襦裙,又加了件暗红缠枝外披。坠了个高髻,斜插着繁复金步摇。再加上脸上的妆。


    刚只瞧见半个侧脸,眼下走近了瞧见,严珂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伸手,往茉莉脸上一戳。茉莉下意识后退,还是被他碰到了。


    “爷干嘛?”她好不容易画上的妆!


    严珂给她看自己的手指上沾上的粉末:“这风一吹,会不会都散了?”


    茉莉无语:“不会的。很丑吗?”


    “不丑。就是走在街上,爷怕是认不出。”


    茉莉自己照镜子,嘟囔:“明明就刚好。”


    这时福禄公公来问如何了,茉莉以不能让公公久等,忙不迭的往外跑。


    严珂还想着叮嘱两句,没来得及。


    一到贵妃宫里,满喜挣脱开娘的手,一溜烟往一处殿门跑。显见来过很多次,她熟门熟路了。


    茉莉疾步跟上,不知从哪蹿出一个长相端庄的宫女:“夫人不必担心,二皇子在那处偏殿练字呢,满娘子来惯了,不会有事的。您随奴婢这边请。”


    茉莉一路进宫门,就瞧得眼花缭乱,心扑通直跳。眼下,进了贵妃殿,发现更是夸张。


    “这是御花园吗?”问完,茉莉都想抽自己。上头明晃晃写着“菡萏殿”三个字,又怎么可能会是御花园。


    宫女笑着退开。


    茉莉以为她嘲笑自己才不说话的,刚想弥补两句,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这是贵妃殿。国公夫人要喜欢这里的花,本宫可以送你些。”


    茉莉转头,垂眸,福身:“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


    元良良故作神秘道:“夫人抬头,瞧瞧本宫是谁。”


    茉莉抬头:“娘娘好久不见。”


    元良良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是本宫?”


    茉莉:“铺子是娘娘的铺子,墙上挂的背影又和娘娘一致。更打听不到铺子的大掌柜来自何府邸,妾身便知道了。”


    元良良顿觉十分无趣。“本宫以为夫人这般聪慧,该装一装,讨本宫欢心才是。”


    茉莉:“可妾身以为娘娘听惯了好话,定然是不愿意再听的。”


    元良良想想,觉这话也对。“行吧,你随本宫来。”


    两人坐在荆桃树下赏花,二胖练完字了,这时候和满喜手拉手出现,先是一起荡秋千,谁知两人一起荡了会儿,满喜说太挤了,动手推二胖下去,她要一个人荡。


    二胖被宫人抱下来,生气说不玩了,然后颠颠跑去另一边的狐毛地毯上坐下,玩别的好玩的。


    满喜一个人被宫人推着荡了会儿,觉得无聊,也伸着手要宫人抱她下来,然后跑去地毯上,伸手就去抢二胖手里的陀螺。


    茉莉冲贵妃尴尬笑笑:“孩子还小,娘娘别介意。”


    元良良本是没太在意的,但听她这话,心里也有些不爽,抿口茶道:“本宫还以为夫人会说回去好好教呢,竟然不是。”


    茉莉:“妾身小时候过得并不开心,就想让女儿这辈子都能开心快乐。有些道理她长大后自会懂的。娘娘看妾身,也还好吧,满儿有国公爷教导,有娘娘言传身教,日后还会有老师,想来不会差的。”


    “什么叫‘你还好’吧?”


    元良良好久没有碰到一个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的,不由也畅快怼怼她:“还好在哪里?请问京都城闻名遐迩的国公夫人?”


    茉莉神情凝重:“莫非娘娘也觉得妾身很差劲?既如此,又为何招妾身进铺子做工?”


    茉莉一直以为自己和贵妃是同道中人,以至于被贵妃欣赏呢。眼下她才不管不顾,说真心话的。


    难不成她会错意了?


    元良良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实话:“本宫招你时又不知道你是谁。觉得合适就留下了呗。后来知道你就是严国公的姨娘,但也晚了。”


    茉莉才不信她的鬼话。脸上却诚恳笑道:“看来妾身和娘娘还是投缘。”


    元良良也瞧着她笑。


    两人又聊了会儿孩子,聊了会儿最近发生的事,临别时,茉莉道:“日后娘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妾身定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话,元良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严肃问:“你猜到了?”


    茉莉点头:“毕竟我家爷有时候的确挺招人烦的。但他对陛下,对社稷,对百姓从始至终的诚心。”


    元良良叹气:“本宫没说他不好。但本宫也不是个艰险小人吧?你那男人倒好,三番四次劝诫陛下少来我这儿。原以为你们这次回来,他会改过,谁知道前两日他又来劝陛下。”


    茉莉沉思片刻,开口:“劝陛下什么?可是说为了劝民勿要再宠妾灭妻?”


    元良良没想到她又猜到了。点头:“没错。”


    茉莉很快又说:“娘娘放心,此事交给妾身来办。”


    元良良眼睛大亮:“你是说,你帮本宫劝国公爷别找陛下?”


    茉莉摇头:“妾身的意思是,妾身会想办法让天下少有宠妾灭妻之风。完全灭了不可能,至少减少还是有希望的。到时娘娘也可安枕无忧。”


    纠正民间宠妾灭妻之风的事,原先陛下是交给国公爷来办,谁知事情才起了个头,办差的人走了。


    但陛下也没搁下此事,陛下将此事交给了朝中另一个大臣。整整忙活两年,却是一点成效也没。那大臣更是被贿赂,被四面八方的人送了不少美人。


    为怕陛下知道,大臣将美人关在暗房内,美人当然不答应,大臣怕美人出去会坏自己的事,就将美人杀了埋了。


    然后这事被捅出来。据说查清此事的是李府尹正在京兆府当二师爷的嫡子李佑佑,而几个美人的尸体还是十五公主给验的。


    大臣被发现后,当场悬梁自尽了。


    纠正民风的事也只能再度搁下。


    眼下国公爷回来了,虽说是恶毒姨娘上位,但京都城皆知,国公爷府上其他姨娘都是摆设,唯有这恶毒姨娘是真姨娘。


    姨娘既然成了国公夫人,那再好不过。陛下认为这事妥了呀。


    陛下在找国公爷商量此事时,国公爷答应了,但条件是让陛下以身作则,多多去皇后宫里。


    当着群臣的面,陛下只好同意呀。


    贵妃娘娘听说后,也只好找茉莉。想着废物利用来着。但没想到,此女这般厉害。


    贵妃娘娘又一想,厉害才好呢。


    临别时,二胖和满喜互拉着小手依依不舍。明明前一刻还在为了一个陀螺打架,听说要分别,两人又好了。


    茉莉哄了半天,没成,贵妃就说让满喜留宫里得了。


    茉莉再不想和女儿分开,也只好妥协。


    结果她才走出两步,满喜瞧着娘的背影慌了神,哒哒哒跟上来:“娘!娘回家!”


    第96章


    夫人。


    茉莉欣慰不已,亲亲她小脸蛋:“满喜真好,在满喜心里,娘最重要是不是?”


    满喜抱住娘脖子,和二胖挥手,又喊:“改天来玩!”


    二胖追到宫门口,也冲满喜挥手。人影一不见,二胖“啊呜”一声,眼泪水滂沱。


    可他小小年纪却也知道宫里的规矩,知道父皇不喜皇兄抹眼泪,他作为父皇的二皇子,也不能够抹眼泪。


    但他忍不住怎么办。大不了不哭出声,不让父皇知道好了。


    哭完了,二胖还一抽一噎叮嘱母妃:“母妃,不……告诉父皇。”


    元良良心疼得不行,给他擦了擦脸,答应他:“好。”


    二胖又和母妃商量:“明天母妃再去接满儿。”


    元良良更心疼了:“她这么凶,咱们换个人当朋友不好吗?”


    二胖:“满儿好。”


    元良良懂满儿好在哪。二皇子也是有其他小朋友的,但别的小朋友进宫来不是哭闹不止,就是被提点要让着二皇子。


    可只有严国公家的小娘子不同。不仅和二皇子抢东西,还特喜欢在宫里住。


    尽管无数次被气到,但二胖还是很喜欢满儿的。


    元良良答应他:“好。母妃想办法,明日去接满儿进宫来。”


    “母妃也好!”


    母子俩亲亲热热好一会儿。


    大祁国宠妾灭妻的人家这两年更是多如牛毛。就连普通百姓家都有妻妾,被问,百姓就会说妻子生不了孩子,只能娶个妾。


    问妾哪来的,结果是路上捡的难民。为了有个避雨之地,许多难民宁愿给人做妾。好看的进富户家,丑的是个女的,就进百姓家。


    陛下为此是真的愁得不行。


    陛下也不是没想过明文下令,再重制纳妾的规章。比如纳妾超过几个就罚银,纳的妾得合法合理且自愿。谁家宠妾灭妻,一经发现,当官的直接乌纱不保,百姓则罚银。


    可偏偏陛下有个贵妃。陛下他心知自己没脸哪。诏书一发,说不准转头就有大臣让他以身作则将贵妃废了。


    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只能交给民心所向的国公爷


    严珂回来时,都近傍晚,国公府各处都安静极了,唯有主院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其实主院也没有多大动静,但对于国公爷来说,有个人等着他,笑盈盈奔向他,这就是热闹。


    茉莉托着下巴,一眼不错看她爷用膳。


    如今,国公爷都习惯了有个人盯着自己的感觉。偶尔夫人不在,他还觉冷清。


    茉莉问:“爷这般晚回来,可是又多了差事?”


    严珂点头:“嗯。”


    茉莉:“差事可是十分棘手?”


    差事早晚要被人知道。严珂点头道:“是棘手。陛下命我规劝民众,纠正民间宠妾灭妻之风。我本想着先从百官中立规,民众见此,定当会有所收敛。是以今日我去了不少官员家中,可得到的回复却出奇一致。是本公误会了他们,他们没有宠妾灭妻。”


    茉莉一猜便知:“可是他们骗人?爷上门前肯定调查了,确认那些官员冷落妻子,抬高妾室,但上门后,爷怎么询问对方都不承认对不对?就是妻子本人都否认。”


    “没错。”


    茉莉歪着头没再说话,严珂以为她不打算再问。用完膳,起身时,听到她开口:“有了!爷不如吓唬他们。”


    严珂满面疑惑:“何意?”


    “用宠妾灭妻的下场。不少人只是嫌丢脸,说不准有多焦头烂额呢。就比如妻子祸害妾室,偷偷发卖妾室偷偷打杀妾室一尸两命。比如妻子是个懦弱的,被妾室爬到头上,反被妾室害死,男人故意说妻子是病死的。又比如妻子刚烈和男人起争执,要挟男人,导致家宅不宁,官事不顺。还有农家妻子被妾爬到头上杀死全家的。”


    茉莉嘴巴都不带停的:“爷只要调查,肯定能查到,用这些例子来告诫民众宠妾灭妻危害有多大。当然只是言传身教还不够,还得动用武力,谁家出了事,爷就找上门去,多惩治一些,不信大家不会收敛。”


    严珂点头:“的确是个办法。只这些例子吓唬得了百姓,却吓唬不了权贵。”


    茉莉想想,说:“到时候爷就用陛下威压他们以身作则。不,爷一开始就先好声好气和他们商量,就说陛下将任务交给了爷,但爷又怕自己一人无能为力,想让大家一起帮忙,好纠正不良之风。大家要不配合,爷再威压。有句话怎么说的,叫什么来着?”


    “先礼后兵。”


    “对,对,就是这个!”


    严珂叹气:“可最大的麻烦是陛下。”


    茉莉也知她爷这是有多头疼了。都和她埋怨陛下麻烦了。


    茉莉知这话的意思,没多想,说:“可是,贵妃很好,且陛下多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心。”


    茉莉小小声又说:“只是陛下不得已娶了皇后。为了责任,难道陛下就该放弃自己所爱吗?这不对。”


    严珂眸光逐渐严厉,在茉莉说完后,他又只剩无奈。


    “可他是陛下。”


    “可陛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呐。”


    两人视线交汇。他夫人眸子晶亮,言辞笃定,国公爷败下阵来。


    “就算你说得有理,但大家只会以为陛下没有带好这个头。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办成。”


    茉莉信心十足说:“可咱们又不是谁的麻烦都找。咱们要针对的是那些有无数宠妾,冷落妻子不算,更害得妻子像奴仆,更有妻子丧命,扶妾上位的恶人。咱们只要对付这些人,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杀鸡儆猴!”


    茉莉一口一个“咱们”,严珂总觉得古怪,却也没往心里去,只想着办差的事。


    “夫人所言在理。”严珂不得不承认,他夫人是真的聪慧。


    转而忽地又想到,这要是个毒妇。严珂脑中闪过不少画面,他叹口气,不愿再往下想。


    茉莉又问他:“爷今日去了哪里?有去左副将府上吗?听闻左副将的爹在左副将小的时候就宠妾灭妻,也就这两年左副将立了功回来,左夫人的日子才好过些。”


    “的确。明日我便去趟左府。”


    “我同爷一块儿去吧?”


    没等她爷说,茉莉紧接着又说:“这种丢脸的事左贺娘不一定会配合爷,爷也不方便多问,有犟儿,保证将左夫人拿下!”


    严珂又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想想,今日去了几个府邸,之所以都没成功,似乎都是那些夫人不愿和他多说的原因,有两个更是称病,连面都没露。


    有她夫人在,或许才妥当。严珂当下点头:“行,明日你跟爷一道去。”


    第二日一早,茉莉打算将满喜托付给老夫人照料,结果她还没送满喜过去,宫里的福禄公公来接满喜进宫。


    茉莉见满喜也高兴,就给她准备了一小筐玩具,和国公府膳房最拿手的几样点心,让她带着一起进宫。


    茉莉则和国公爷一道前往左府。


    接待他们的是左夫人,左夫人客气迎他们进门。


    国公爷道:“本公此次来会见左老爷。左老爷外出了吗?”


    听到这话的左夫人脸上笑容别提多僵硬。左夫人不敢骗人,应声:“在、在府里。已经去叫了。”


    严珂会意:“这是还没起?是本公来早了。”


    这可是儿子的上司,左夫人忙道:“国公爷,哪的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一个高壮人影出现在客堂门前。


    左老爷迈步进来,一路躬身作揖:“国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换了别的人,严珂当然示意不必多礼,但眼前的人可不就真是有失远迎。


    国公爷负手而立道:“起吧。”等左老爷起身后,国公爷又接着道,“今日本公前来是奉旨调查大祁民众宠妾灭妻一事。听闻左老爷府上养了十多个妾室,而府上的管家权也就这几年才交由左夫人掌管,之前都是给由你的小妾把持?本公说的可对?”


    左老爷早知陛下在纠察宠妾灭妻之风,心知查到自己头上是早晚的事,但他没想到国公爷来得这么快。


    左老爷细想他这话,确认无不利后,点头:“没有十多个,总共就只有七个而已。管家权的确是四年前交还的我夫人。只并非草民宠妾灭妻,而是草民心疼夫人太过操劳,这才一开始没给她。不信您问我家夫人呢?”


    严珂转头,目光落在左夫人脸上,只见左夫人冲他利落点头。


    严珂转而又问:“你那些妾室可都自愿跟随你?”


    “自是,一定!草民可不敢做那作奸犯科之事哪!”左老爷激动道。


    “将妾室叫出来,本公要一一询问。”


    “这……”左老爷一脸为难,“她们都是女眷,胆小,怕是有所不便,还望国公爷谅解。”


    “那本夫人和她们聊两句,总行吧?”


    左老爷听到这话,似乎才看到她。左老爷一脸呆愣,似乎在说,怎么国公爷办差还带了个女人来?


    茉莉低头打量自己,


    她今日装扮是没有昨日进宫时的贵重,但也不差吧。什么意思他!茉莉没好气:“本夫人同你说话呢,听到没听到回句话。”


    国公爷忍不住回头瞧一眼他狐假虎威的夫人。却是没多话。


    第97章


    左老爷见国公爷没有否认,心知这还真是国公夫人。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答应呀。


    “那夫人稍等片刻。草民那几个妾室都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怕唐突了国公夫人。草民叮嘱两句。”


    “不必。夫人我刚好也不爱登那大雅之堂。以防吓着她们,害左老爷担忧,也不用请她们过来,本夫人前去找她们也一样。”


    茉莉说着就动身,左老爷眼色都没来得及跟随从打呢。


    茉莉起身后,又顺手搂住了左夫人的胳膊:“本夫人对这府里不熟,就劳烦左夫人带个路吧。”


    茉莉不给左老爷再说话的机会,扯上左夫人就匆匆出门。


    那随从走得还挺快。显见是要提前叮嘱妾室别乱说话。


    茉莉给山茶使眼色,山茶一溜烟往前,茉莉和左夫人又往前几步,就看到山茶抓着随从的后衣领等着她们。


    随从的脸别提多苦。


    左府的妾室住在两个由连廊相接的阁楼内。茉莉站在雕梁画栋的小院前,山茶和秀红已经将左府妾室集合在小院前的空地上。


    茉莉站在小院门外,并没立即走进去,而是和左夫人道:“夫人以为委曲求全,就能挽回男人的心,就能替左贺守住家业。但夫人有没想过也有可能到头来一场空?左贺他是武将,说不定哪一日出征就死在战场上了。”


    左夫人猛地转头看向她,捏着拳质问:“您如何……无故戳我的心窝?妾身自问不曾有任何得罪国公夫人的地方!”


    “难道本夫人说的不对吗?”茉莉一脸欠揍又说。


    左夫人更气了。喘着气,泪流不止道:“那人我才懒得挽回,可这左府是贺儿的!贺儿才是左府唯一嫡出的孩子!他就算不要,我这当娘的也得替他守着!”


    左夫人又突兀笑开:“夫人怕是还不知晓吧,贺儿马上就要成亲,待成亲后,生下嫡子,那就是左府的嫡长孙,谁也别想夺走我们母子的东西!”


    茉莉还没说话,一个打扮明艳的丰腴女人款摆腰肢走上前:“妾身给国公夫人请安。”


    茉莉挑眉,没料到这个妾室竟然知道她。想来她还是晚了一步,这些妾室都被左老爷教过如何说话行事。


    “不必多礼。”


    丰腴妾室瞧着茉莉好说话,更喜上眉梢。起身道:“国公夫人眼下可是瞧见了,大夫人之所以不讨老爷欢心,纯粹不关妾身的事,是大夫人自己脾气差,得理不饶人。大夫人更是时常辱骂打罚妾身等,要不是舍不得妾身的两个孩子,妾身早上吊了。”说着丰腴妾室竟然拿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你……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辱骂打罚你了?明明是你们……是你们……”左夫人指着丰腴妾室气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几个姐妹都能为妾身作证。大夫人怎好不承……啊!”


    “混账东西!”


    丰腴妾室话未说完,茉莉一个巴掌兜头过去。


    丰腴妾室飞快抬头瞧了眼,随即想到什么,跪倒。


    “大夫人是主,你这贱妾是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敢蹬鼻子上脸,在国公府,早被打死了。”


    左夫人半信半疑看她,心说她不是姨娘上位?这么凶悍的嘛。


    茉莉转头又冲左夫人说:“夫人可是瞧见了。人善被人欺。此女应当生了庶子吧?且还不止一个?倘若左副将去了,只剩你们祖孙在这府里,到时左夫人又有几分胜算?你老了,孩子又那么小,怕是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不过嫡孙没了,嫡妻没了,兴许左老爷还是会难过上两日的。”


    左夫人疯狂摇头,随即一脚将丰腴妾室踹翻:“你这贱人,休要有恃无恐,我绝不会让你们这些贱人得逞!”


    左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再回来,他家夫人竟然当众指着他鼻子骂他宠妾灭妻!


    “……这许多年,他流连花丛,看中了就将人买回来。哪止七人,光难产去世的前后就有六个!”


    “夫人!你可不能胡说!”左老爷使劲打眼色,“祸从口出,灭家之罪,夫人慎言!”


    “看在左贺的份上,本公不堵你的嘴。但倘若左老爷再妨碍,本公只能公事公办。”


    左老爷这才安静下来。


    茉莉插嘴:“等等,怎会有这么多人难产?没请大夫吗?”


    左夫人一指左老爷:“女人在他眼里只不过是玩物,是生孩子的器物。他要保小,就只能剖腹取子。哪个又能命大到活下来。”


    茉莉倒吸凉气,后退半步。


    严珂长臂揽住她:“可吓到了?”


    “我不是装的。”茉莉生怕他怀疑自己,听他问,下意识就答了这话。


    严珂无奈点头,表示没怀疑她。


    茉莉是真的被吓到了。想她穷凶极恶的事也听了不老少,京兆狱都进了两回,守边都去了,但竟然还是被左老爷做的事吓到了。


    但她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绝对是左老爷做的事太令人发指!是个人都怕呀。


    严珂:“夫人继续。”


    左夫人便又继续往下说:“那时候贺儿还小,他纵容妾室欺负我们母子,后来贺儿武魁高中,跟着国公爷前往守边后,府里妾室越来越多,他索性不让我再管家,又怕我出去胡说,更限制我出府。若非贺儿时常往家里报吉,我怕是活不到今日。”


    左夫人话落,只见眼前穿过一个身影,随之就是左老爷的惨叫。


    看清左贺抓着他爹的领口,左夫人骇然,扑过去。“不可,贺儿,那是你爹,不可不可!”


    左贺双眸猩红,又岂肯放手,质问左老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


    左老爷吓得不轻。眼前的虽是他亲儿子,但他们父子俩聚少离多,写信也只是给娘的,左老爷私以为和儿子不熟。觉得眼前的就是个要杀自己的恶徒。


    反应过来,左老爷边挣扎,边冲国公爷求助:“国公爷!国公爷救命!他不是我儿子,他会杀了我的!”


    严珂抓住左贺手臂,沉声下令:“放手。”‘


    左贺缓缓缩回手,转头泛着泪光的眸子又看他母亲:“娘……为何不告诉我这些?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我定然……”


    “此事和你无关。”不等他说下去,左夫人打断,“不想你操心家里,不想你操心这种破事。”


    “对不起!娘!”左贺一把抱住左夫人,往常也不怎么贴心的母子,这一刻左夫人才觉得儿子原来就在她的身边。


    左贺一抹眼睛,冲左夫人保证:“放心吧娘,我已申请立副将府,


    等府……,不,今日我就带你走,咱们先住客栈,待副将府成了,咱们再回家。”


    左夫人一下被儿子的爱冲昏了头,激动不已点头:“娘都听你的。”


    茉莉适时插话:“左副将,夫人,左老爷涉及人命官司,怕是不能再当家做主了。这您二位要走了,不知让哪位妾室来当家呢?”


    左夫人一下恍悟:“对,我不能走。我怎么能离开呢,要离开也是那些贱人离开才对!”


    茉莉点头。这才是正理。


    严珂肃然提醒道:“还请夫人勿要被恨意冲昏头脑。那些妾室愿离开,夫人不必勉强。但倘若她们要留下,毕竟已经进了左府,夫人不可强行撵人走。亦不可苛待庶子。”


    左贺气得不行,冲国公爷拱手,道:“属下还是想接母亲去属下那。至于这左府,封了便可。”


    左夫人心知“封了”的意思,那才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左夫人急得去拍左贺后背,冲国公爷赔笑脸:“国公爷勿要搭理这小子。国公爷放心,民妇会掌管好左府,会好好照料庶子庶女成人。”


    严珂点头。


    事情到此算告一段落。


    严珂命人将左老爷押出府外,和左夫人道:“今日多谢夫人配合,无其他事,本公就回了。”


    茉莉路过左贺身边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开口:“左副将的副将府入住了,可不能只告知国公爷,可也得给本夫人单独送一份请帖,知道吗?”


    左贺困惑脸。


    一旁左夫人提醒他:“今日多亏国公夫人了……”


    茉莉不等左贺说话,撒丫子跟上她爷的龙行虎步。


    左贺听完他娘说的,等到他娘将妾室召集到客堂前训话,左贺果然在最当前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青红交加的五指印。


    左夫人也瞧见了,忍不住又感叹:“国公夫人年纪瞧着小,手段却了不得。假以时日,这京中怕是无人敢与之叫嚣。”


    左贺:“她是国公夫人,这京中也无人敢得罪她。”


    左夫人叹口气:“你不常出入内宅,你不懂。有些时候,到了内宅就是另一套规矩。”


    左贺:“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国公爷太不容易了。”


    左夫人听到这话又摇头:“从前,老夫人管着国公府,偶尔还需国公爷出马趟事,可日后,国公爷只需在前朝忙活,后宅之事只要有国公夫人在就成。对国公爷来讲,是件大好事。”


    左贺皱眉,不是很理解娘的话,但也没反驳。


    左夫人:“等副将府入住,咱们得摆场大的,到时娘亲自写信给国公夫人。你在国公爷身边伺候,怕是常要遇到夫人,切不可造次。”


    左夫人虽和儿子聚少离多,但她还是了解眼前的好大儿的。


    左贺心说“晚了”,嘴上利落道“是”。


    左贺忽地又想到,今日爷之所以最先拿他们家开刀,怕不是国公夫人的主意?


    她是在报复他吗?


    两日后,茉莉听闻左府送走了四个妾室,另三个育有子嗣的留了下来。


    听说,三个妾室和孩子仍旧住在连廊阁楼里。茉莉就觉得左夫人还是太仁慈了。


    要换了她,一把火直接将阁楼烧了。再将那些个腌臜东西有多远送多远,眼不见为净。


    茉莉叹气,马上也想明白了。和山茶秀红她们吐槽说:“夫人我发现,这世间有本夫人这般聪明的人真是太少见了。”


    山茶秀红一齐点头。


    “可不是嘛。”


    “不是太少见了,是压根没有。”


    茉莉更得意扬眉。


    左贺爹这回算是出不来了。国公爷将左贺爹虐杀小妾的事交给了李府尹。


    没两日,李府尹就将事情真相查清了。左老爷也当堂认罪,而同时被抓的还有当年剖腹取子的接生婆以及替左老爷办差的好些随从心腹。


    由于如今的左府由左贺当家,以至于陛下得闻后,收回了刚批出的副将府。意思让左副将自己换个匾额。


    左贺不情愿也没办法。于是,左副将府的乔迁喜日提前来到了数日后。


    茉莉收到了左老夫人亲手写的请帖。给国公爷的请帖只有寥寥两句,而给她的整整写了两页纸。


    左副将府的乔迁之日,茉莉打扮的比之进宫还隆重。更拿出了她国公夫人才有的镶珠金冠。


    第98章


    严珂站在庭院里等她,瞧见夫人的一眼,直觉太隆重了。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便随她去。


    主要他等得够久了。


    有国公爷震场面,左府今日来了不少贵人,就连陛下也命人送了贺礼来。


    大祁的王侯屈指可数,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又还小,以至于茉莉观望一圈,在场女眷中她的身份是最高的。


    加上她今日的装扮。茉莉就觉得自己是天上的明月,而别人当然都是众星捧月的小星星。


    迎着众夫人艳羡的目光,茉莉别提多得意了。


    好多都是老熟人。有她跟着老夫人出来见世面认得的,也有在良贵妃成衣铺结交的。


    从前是她主动冲她们行礼和赔笑脸,如今嘛反过来了。


    吕夫人拉着另两位夫人来拜见国公夫人:“妾身见过国公夫人。”


    “夫人客气了。夫人近来可好?”茉莉虚扶吕夫人一把。


    “妾身好着呢。只是许久未见国公夫人,心里惦念得很。”


    茉莉笑:“我也惦记吕夫人。”


    吕夫人转头冲老姐妹们挤眉弄眼。瞧见了吧,我可没骗你们,本夫人和国公夫人真的是好姐妹!


    只见身后两位夫人别提多艳羡。


    吕夫人笑容更盛。


    茉莉又瞧见了一张熟面孔,是个小媳妇,躲在人后,但茉莉一眼认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但凡得罪过她的人,她都很难忘记。


    只可惜她如今是体面的国公夫人,不能给她爷丢脸。茉莉决定算了。


    只是她想算了,许莜莜却又跳出来。


    正饮宴,末席忽地起了争执,争执声越发大了。茉莉坐在第一桌,正和左老夫人说话呢,闻声抬眼,都没看清人。


    就听到一个尖细嗓子道:“……我怎么就要坐在这里,肯定是她,就是她,仗着自己国公夫人的身份在报复我!”


    谁都听到了“国公夫人”四个字,茉莉当然也听到了。


    在众夫人投来目光时,茉莉一脸愁苦,叹了口气,无奈说来:“我和那位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还是三年前,在罗府。她是罗家娘子的好姐妹,当时我被叫去罗娘子家玩,她嫌我是个妾室。我又……”


    茉莉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时我也气不过,就争执了两句。后来国公爷就退了婚。大家想必都对此事都有所耳闻。”


    众夫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听说夫人可是在罗家吃了不少苦头。那罗家娘子心胸狭隘,好在国公爷看清了她,没让她得逞。”


    “夫人才是和国公爷最配的……”


    “没错。夫人苦尽甘来,日后定然都是好日子……”


    “那罗家女算什么东西……”


    茉莉叹口气,适时将大家的话头拉回来:“可我真的没有报复……那位夫人。我连那位夫人叫什么都不记得,再说,今日自打进门,我也没有和那位夫人说过半句话。吕夫人一直在我身侧,定然能为我作证吧?”


    吕夫人早跃跃欲试,要为国公夫人鞍前马后。被点到,当下精神振奋,声音高昂开口:“没错,我作证!国公夫人没和许氏说过半句话,就是和旁人提起都是没的。”


    说着,吕夫人转头,更大声命令许莜莜:“许氏,你过来!你说国公夫人报复你?怎么报复了?把话说清楚。”


    茉莉为难的扯扯吕夫人袖子:“夫人,要不算了,今日可不能闹不愉快……”


    左老夫人瞧着茉莉笑道:“国公夫人不必拦着,就让她过来把话说清楚就行。”


    茉莉又为难的转头瞧瞧左老夫人


    “爷


    ,女眷那出事了。”严浦得知女眷那边的事,速速向他爷回报。


    “可是夫人?”


    严浦点头。


    严珂扯过敬酒的左贺,两人迅速去了女眷在的后院客堂。


    等两人到时,只有女客的说笑声。


    左贺大步上前询问他娘。


    众女眷瞧见国公爷,皆起身作揖。


    回了礼,国公爷也没上前,就站在门槛处,面朝着屋内。


    茉莉也看到他的,第一时过去。


    “爷找我?”


    严珂肃着脸,蹙着眉,问:“又作甚?”


    茉莉将人往一旁的廊下拽了拽,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才举手发誓:“冤枉,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严珂半信半疑,一直等左贺出来,左贺解释:“不是夫人。”国公爷才罢休。


    临走时,严珂叮咛:“不许胡闹。”


    茉莉配合的点头。


    一直等到回府,茉莉忍不住问:“我就这么不值得爷信任吗?”


    要换个男人受她哄骗多次,肯定得激动反问:“你哪里值得我信任了?你说你说呀。”


    但国公爷只是无奈看着她。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半晌茉莉双手环抱住他:“我发誓,总有一日,我会让爷相信我的。”


    严珂更无奈了。在心里想,看来日后他得谨言慎行,不能叫夫人多想才好。


    茉莉靠在□□厚实的怀抱里,想着今日在左府的事。许莜莜找她麻烦,可她如今不用亲自动手,却也有人愿意给她当刀使。


    当国公夫人可真是好!


    茉莉想到许莜莜吃瘪的样子,简直乐得不行。


    严珂就感觉掌心下在微微颤抖,听到“咯咯”笑声,他更迷惑了。


    不是在生气?怎么又突然这么高兴?


    不过女人就是这么难懂的,国公爷转而又释怀。


    茉莉在尾桌,还看到了一人。


    她不得不怀疑是她教唆的许莜莜。只可惜没证据。


    茉莉抬头问:“爷可知段娘子嫁人了?”


    严珂点头:“老尚书去年去世,前两日刚好是周年忌,我去了尚书府一趟。”


    “听闻她嫁的是忠信侯嫡长子?”


    严珂脸色顿沉:“没错。是在老尚书去世后改定的。”


    “她兄长改定的吗?都被废了功名还有这么大能耐?”


    “不是,是她自己改的。原本老尚书给她指的孙家。孙家也算新贵,但不知为何,在老尚书去后,段娘子亲自去退了婚,转头就进了忠信侯府。忠信侯忠信仁义,只可惜他的嫡长子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了爵位,不择手段。他两个庶弟,一个瘫痪,一个断脚,不必人说,也知是他搞的鬼。”


    茉莉紧紧盯着他,就见她爷说着说着更义愤填膺。


    茉莉心往下沉,酸涩问:“爷可是心疼段娘子?”


    严珂没说是与不是,只道:“她不该嫁给那种人。”


    “可惜爷为了我去了守边,要不然爷在这边,还能劝诫一二。想来段娘子肯定会听的。”


    严珂总算听出不对劲来:“说何胡话。”


    茉莉:“问爷一个事,爷必须要实话告诉犟儿。”


    “你问便是。”


    “我知道当初段娘子找过爷,要陛下不另外赐婚万娘子,爷会答应段娘子吗?爷如今可后悔?”


    看着心爱的女人跳火坑,指不定多难受呢吧?


    严珂眉心皱得别提多深:“没有答应,爷不后悔。”国公爷回答的异常迅速,异常响亮。


    见她打量自己不说话,严珂又道:“当初爷既退了婚,那便不会再回头。她求一次两次更多次都没用。”


    叹了口气,严珂又说:“再说,爷也答应过你。绝不会。”


    茉莉一怔,突然想起来,他说的“答应过”是什么意思。


    是呀,她当时气段芷,她说讨厌段芷,让他娶谁也没娶段芷来着。


    他竟然记得!


    茉莉踮着脚,捧起他的脸。她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何话,又一把搂住脖子,靠上他肩颈,呜呜哭起来。


    严珂不懂她怎么突然又哭起来了。只能搂着她以示安抚,表明他真的不后悔。


    “那万娘子呢?”


    半晌,茉莉抽抽噎噎又抬头问。


    严珂木着脸答:“万家女长何模样,爷都已经不记得了。”


    夫人重又投入他怀抱时,严珂总算是安了心。还好,没说错话。


    茉莉知道段芷为何要嫁给忠信侯嫡长子,忠信侯年迈,给三十好几的嫡长子当续弦,不出两年,她就好成为忠信侯夫人。


    就算她当了侯夫人,也比不过自己这个国公夫人。再则,忠信侯只是年纪大,一时半会儿可死不了。


    而段芷在侯府的日子必然难熬。


    看在她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茉莉决定不跟她计较。


    话是这么说,转头,在另一个宴会上偶遇段娘子。茉莉主动上前搭话,凑在段芷耳边道:“的确当初是本夫人过分在先,本夫人向你道个歉,日后少夫人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直接开口,无妨的。至于那日在左府的事,夫人我就当不知道。”


    茉莉说完,不等她反应,掉头走得干脆。


    段芷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只贴身丫鬟发现了她紧紧交握,颤抖不止的手指。


    “夫人!”


    “我没事。”


    许莜莜是许志州的妹妹,而许志州的嫡妻是贵妃的长姐。和贵妃关系还不赖。


    茉莉去接满喜时,和贵妃提了嘴许莜莜。结果贵妃一脸的好奇问她怎么治许莜莜的。


    茉莉的心当下放回肚子里。


    只有左府一个案例可不够。国公爷又着人打探了好几家,决定第二个就拿吴家开刀。


    前吏部尚书吴子庸嫡次子吴勋府上。


    “吴勋如今在吏部任主事一职,官虽小,却是个吃得开的。不止能说会道,还肯为人花钱,不止同僚还是女人,都能为他所用。”左贺道。


    茉莉插嘴:“爷可知吴勋是四少夫人的兄长?”


    第99章


    严珂点头:“知道。”


    茉莉没再往下问。国公爷也没再往下说。


    对国公爷来说,别说四少夫人娘家,就是贵妃娘家,要是犯了错,他也绝不姑息。


    到吴府时晚了一步,吴勋早将妾室发卖了,而吴夫人一口咬定吴勋对自己很好,并没有宠妾灭妻。


    茉莉劝的嘴巴都干了,也一无所获。


    没办法,一行人只有无功而返。


    “完了完了,咱们治左府太高调,眼下京都城人人自危,怕是一个个都有所准备,等着咱们呢。咱们接下来怕是难了。”


    从吴府出来,左贺心焦到不行。更好似他口中的左府不是他家一般。


    国公爷也一筹莫展。


    茉莉却若有所思。


    半晌回到国公府,国公爷和左贺春立聚在一起商议,茉莉悄悄出来,去了西院找四少夫人。


    四少夫人看鬼一样看着


    她:“国公夫人以为我会出卖娘家兄长?”


    茉莉一脸的理所当然:“难道不会吗?四弟妹想和离,可惜吴府上下都反对,要换了我,怕是得恨死那一家子。”


    四少夫人:“你错了。是老夫人不肯放我。”


    “要是你娘家执意闹上门,不,兴许都不用闹,只要多说两句,以老夫人怕事的性子又岂会不肯。”


    被看穿,四少夫人脸上染上窘色。恼羞成怒道:“没错,是那一府人弃了我!可我吴明乐也不做那背后阴人的小人。”


    茉莉凉凉开口:“四弟妹不是做过嘛。四弟妹该不是忘了我初进府时四弟妹做的事吧?”


    当初这府里每个人都想讨好她,四少夫人也不例外。她四少夫人更是比谁都狠。


    明知妾室不能出门,却故意哄骗她出府,又和车夫里应外合害她闯祸。


    她没出事,是她爷宽容。若是换个人当国公爷,她恐怕已经被扫地出门,打死都有可能。


    茉莉之所以一直不跟她计较,是她不想得罪老夫人,不想让她爷为难。


    四少夫人当她不知道,有够蠢的。


    四少夫人一张脸更青红交加。


    茉莉嬉皮一笑:“不过我都忘了,这些都不重要。”


    茉莉凑近她,小声道:“只要四弟妹告知我吴勋的猫腻。我想办法帮四弟妹和离。”


    四少夫人刚想开口,听她又道:“吴府不肯接纳你,不肯送还聘金,都无妨。交由我来办。”


    四少夫人心动不已。她是知道她的能耐的。又怕她是在捉弄自己。“你说真的愿意帮我?”


    茉莉给她看自己严肃的脸:“言出必行。我拿我的国公夫人头衔来向你保证。”


    “我其实没骗你。早在我爹被陛下弃用时,大哥二哥怕被牵累,各自自立门户。大哥在外头过不下去,在爹去世后,又回了尚书府。而吴勋是笑面虎,人人都和他合得来。我只知道他手里有不少漂亮女人,都被他利用,不是送人,就是在府里宴请时寻欢作乐。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茉莉:“我们去过吴勋家里,没找到任何线索,就连他夫人那也没打探到任何。你再好好想想。比如说他的女人都被他藏在哪里?”


    四少夫人摇头:“不知道。我嫁进国公府后就很少见他,也就回门时听说起一些事。国公爷应当有法子查到的吧?”


    这个问题,茉莉没回她。她爷是能查,只要有蛛丝马迹,不可能查不到。但吴勋不是罪犯,此次纠察宠妾灭妻之事,牵扯的权贵众多,要闹大了,可不是好事。


    四少夫人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只又努力思索。


    茉莉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时,四少夫人突然想到:“对了,南福街后巷!还是三年前的事,我回门,刚好吴勋也在,我听到他不耐烦叮嘱随从,说什么‘把人送南福街后巷就行了’。”


    “叫什么?”


    四少夫人摇头:“我没听到他说起。”


    “多谢四弟妹。”


    茉莉回到主院,就和她爷说起她从四少夫人这边打听来的。


    “……爷不方便查吴勋那些狐朋狗友,那咱们就去南福街后巷。”


    严珂点头:“也只有这么办。”


    瞧着积极的夫人,严珂道:“你今日辛苦,在府中歇息,我们去就行。”


    “可南福街后巷住的都是娘子,看到一群大男人,恐怕不会愿意开门吧?”


    左贺也想到了:“是啊爷。再说夫人比咱们所有人对那条巷子都熟。说不准一找就找到了。”


    严珂只好点头。


    一行人转眼出现在南福街后巷,为怕吓到人,严珂只带了四五个人。茉莉走在最前。


    一路进巷子,茉莉眼尖瞧见左后方的左贺要敲门,茉莉阻止:“这户人家住的是个半老徐娘,我见过她姘头,是个杀猪的。”


    许是听到动静,左贺没敲门,眼前的门自己开了一条小缝。


    “你们找谁?”妇人露出半张妆容精致的脸,抹再厚的粉,是个人也能瞧出年纪的确不小了。


    茉莉赶紧说:“借贵宝地聊聊天。”


    妇人瞧着茉莉,瞪大眼:“你不是那个住那边的……”妇人手指着一个里巷一个院子方向。


    “我不是,您认错了。”茉莉再不耽搁转头就走。


    那妇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却不敢随意踏出门。


    茉莉说敲哪户就敲哪户。茉莉手里拎着一只良贵妃成衣铺的首饰盒,站在门前,待门打开,她笑盈盈开口道:“婢子是良贵妃成衣铺的,奉吴勋吴公子之命,来给娘子送东西。”


    “吴……?是谁?”


    茉莉拍额头:“哎呀,许是找错地了,抱歉打扰了。”


    就这样,茉莉一连敲了七八个门。都是没见过男人上门的。


    要她见过吴勋,去吴府时,她肯定能认出来。但吴勋很陌生,她确定没出现在南福街后巷。


    而没来过男人的院落,茉莉能记得的也就这些个。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那女人故意躲着吴勋,蒙骗她来着。


    “算了。先回吧。”严珂发话。


    茉莉扯起笑脸,搂住她爷胳膊。大庭广众的,且还当着下属的面,成何体统。


    严珂要抽回胳膊,茉莉紧紧抱着,不让。


    “我想去眼前的小院看看。爷不答应我就一直抱着。”


    严珂无奈至极,且他也不傻。知道她说的眼前的小院是哪个小院。


    她之所以要跟着他们跑一趟,怕就是她的目的。


    “无赖。”国公爷掷地有声吐出两个字。


    茉莉瞪眼:“谁无赖?”


    “难道爷说错了?”


    还真没说错。茉莉晃了晃头,表示她一点不介意。


    “门锁着,你怎么进去?爷不做那种偷鸡摸狗之事,别指望爷。”


    她自己的确没办法,茉莉正打算抱着胳膊扭几下,眼前的门竟然自己开了。


    看到门内出现的脸,茉莉一愣。


    “百香?”


    竟然是何从德!


    “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怎么,茉莉有些心虚。


    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臂,国公爷眸色微沉。


    何从德不自觉看向国公爷,躬身作揖完,才收回目光道:“我落了点东西,来取。”


    茉莉扯个笑脸:“我也落了点东西,那个你等下锁门。”


    想到她那些宝物,再尴尬,茉莉也忍了。她说着,从他身侧溜过去。


    然后等她不带停的冲进正屋寝房内,又傻眼了。


    空空如也!除了床架子和几张桌椅,再无其他。


    她不信,又爬到床底下,才彻底死心。


    严珂跟着进屋,站在她身后,道:“你当知道,罪徒的府邸是要充公的。”


    茉莉就那样头伸进床底,匍匐着一动不动。她的确知道,早在她被发现杀人跑路时就猜到了。


    可她也不甘心哪。那可是她当初好不容易攒下的心血。


    想着万一搜房子的人傻呢。


    严珂将人拽起,义正言辞劝慰:“夫人如今可是国公夫人。别难过了。”


    没错。她今非昔比了。以后要什么没有,为那几个铜板伤怀可不值当!


    茉莉深深叹口气,一笑说:“爷说得对,走吧。”


    站在门口的何从德听着屋里的说话声,始终垂着头。


    茉莉路过他身侧时,才想起来他说来取点东西?可屋子都被搬空了,他取什么?


    严珂自也想到了。跨过门槛时候,他站定:“何大人不必歉疚,何府有如今得来不易,何大人孝母也是应当。换了谁都会是何大人这般选择。”


    何从德抬眸,问:“换了国公爷,也一样?”


    严珂未多犹豫,道:“应该吧。”


    未再停顿,严珂迈步走人。


    何从德站在原地,瞧着他。原来他没错,就算是国公爷站在他的位置,也一样选择。


    何从德忍不住笑起来。


    忽地又敛下笑容。不对,他不会。


    他站在他的位置,他也一样能舍。


    他不是运道不好。原来,他就是不如的。


    都快走出巷子,茉莉又停住脚步,回头瞧。


    严珂蹙眉:“看甚?”


    茉莉不语,只脚步一转,大步又往回走。


    严珂拽住她:“不许去。”


    茉莉另一只手覆在他紧拽自己的手上:“爷放心,我不是去找何大人的。”


    严珂面色颇多不自然,放开她。


    见她果然只是路过那个院子,严珂才松口气。


    就见她在隔壁的院子门前停下。


    茉莉敲门。


    春娘早听到隔壁的动静,听到敲门声,从门缝里看到熟悉的脸,她没多犹豫拉开。


    “你怎么来了?”


    茉莉问:“吴勋,春娘认得吗?”


    第100章


    春娘一怔,没说话。


    茉莉眼睛一亮:“你果然认得!”说着,她推着春娘一起进屋。


    丫鬟去关门,谁知又从门外冲进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门被春立在身后带上。


    茉莉在主仆要叫喊时,赶忙说:“别怕,都是自己人。”


    主仆瞪着眼,似在问跟谁自己人呢?


    左贺嫌耽误事,严肃道:“国公爷问话。胆敢有隐瞒,绝不饶恕。”


    春娘主仆利落跪下:“是!”


    左贺要开口,茉莉凶道:“本夫人找到的人,要你这么多话。”


    左贺委屈瞧了眼国公爷,不再吭声。


    茉莉将春娘扶起:“你别怕,我们只是想问关于吴勋的事,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就行了。”


    春娘点头。


    “你是怎么被吴勋送到这里的?”


    春娘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也十分低微。左贺他们伸长了脖子,才勉强听清。


    “我……我被家里卖了,在路上遇到吴勋,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想着跟了他也不错。跟他回府后,才知他早有妻妾。”


    春娘捏紧了拳头,才又艰难开口:“他纳妾就算了,竟还……,我不愿,想他放我走,


    他就把我送来了此处。”


    茉莉问:“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不愿?”


    春娘瞥了面前几个男人一眼,脸都快滴出血来。


    茉莉见她不愿说,只好替她说:“可是吴勋逼着你接客?”


    春娘恨不得将头埋去地底,艰难点了下头。


    茉莉想起又问:“那你就一直在这里?干嘛不逃走?是不是这丫头是吴勋的眼线?”


    丫鬟使劲摇头:“不是的。”


    春娘:“他说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想着我也无处可去。这些年他似乎也把我忘了,再好不过。”


    虽然听上去她们有些遭遇相似,但茉莉一点不同情她。茉莉无语了瞬,才又说起重要的:“国公爷奉旨办差,此事若成了,日后会有很多女子不必被迫为妾。你可愿意协助国公爷指证吴勋那些龌龊事?”


    春娘连连点头:“我什么都愿意配合。”


    拿下吴勋到此也算成了一半。


    当春娘站到吴勋面前时,吴勋大惊失色。听到春娘的指控,吴勋竟是又冷静下来。


    “春娘,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前一阵子,我听丫鬟说你不当心磕到了膝盖,送去的药用了吗?”


    春娘忽地一滞。


    茉莉以为春娘被要挟。忙说:“别听他的,你别怕,有国公爷在,他不能拿你怎么着。”


    春娘眼中却是隐含泪意,她转头看了眼低垂着头的丫鬟,才又抬眼看他:“这些年都是你……你不是说以后都不管我死活?”


    茉莉直觉要糟。


    见吴勋一脸动容要说话,茉莉赶忙道:“堵住他的嘴!”


    春立利落上前,也不知从哪扯来的布,堵在了吴勋嘴里。


    茉莉看向春娘:“别被他骗了,他不是个好人。你继续说,当时他让你做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


    春娘意识似乎飘去了很远,半晌才回神。却是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茉莉抓着她手臂,不耐烦问她:“你知道的,当初你也住过这个府邸。你不是说你不愿意再被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欺负,才要出来的?”


    “没有!”春娘猛地看向她,“没有,我错怪他了。我以为……以为他也要让我和……”


    春娘忽地住了口,捂着耳朵直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别问我!”


    茉莉要被她气死!


    正给左贺使眼色,想让他恐吓春娘两句时,从门内跑出一身影。


    “竟是你?!”


    吴夫人伸着手指就朝春娘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转头,吴夫人又狠狠瞪向吴勋:“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说什么都是逢场作戏,那些个贱人都是你要利用来讨好人的。其实都是屁话!不对,其他贱人是你拿来利用的,但她却不是。”


    吴勋被堵着嘴,呜呜呜摇头解释着。


    吴夫人哪睬他,自顾自又说:“你想说你没有?可别的贱人你都卖了,为何独留下她?”


    吴夫人心里已经笃定吴勋就是欺骗自己,她气愤难当,转头冲国公爷跪下,道:“启禀国公爷,妾身能作证,他吴勋就是宠妾灭妻!他还不止宠妾灭妻!”


    从吴家出来,茉莉冲着天空深呼了好几口气。


    严珂也感叹:“总算是又解决了一个。”


    左贺怨念极重道:“这叫春娘的出尔反尔,毒妇不如。”


    春立:“看情况,春娘似乎是被要挟了。”


    茉莉听到这话,跺了跺脚,回头。


    春娘正被丫鬟搀扶着跟在他们身后。


    看到她回头看自己,春娘踌躇不再前。


    茉莉上前,结果春娘主动问她:“他会死吗?”


    茉莉毫不犹豫道:“会死。像他这种不把女人当人的恶人,还会被五马分尸。”


    春娘被吓得泣不成声。


    茉莉嫌恶不已:“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心里有你吧?别做梦了。”


    春娘激动道:“你可知,当年是我误会了他。我看到他带了朋友来后院寻欢作乐,以为他也要将我送人,我才提出要走。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早该想到的,是我太笨。我走时,他给我安排了院子说是对我的补偿,之后他让我好自为之。可这些年,都是他在暗中接济,我才知道。我更知道,他对所有人无情,却唯独没有这样对我。我又怎好恩将仇报!”


    茉莉没想到吴勋就说了一句话,春娘能想到这么多。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气也没了,只剩尴尬。于是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春娘望着她,喃喃:“我们何其相似,只是你的命比我好。”


    转头,吴勋被撤职,贬为庶民,赶出京都城的事就传言开了。


    左贺十分不忿,和他爷抱怨:“凭什么,吴勋的罪比那老头的轻?”


    茉莉问:“左副将心疼自家爹?”


    “夫人多虑了。属下只是觉得同样都是视女人无物,吴勋还将妾室都卖进了千里之外的窑子呢,怎么就被轻饶了。”


    不等国公爷说,茉莉开口:“那是因为陛下要这件事传扬开去。要想震慑天下,总得多几个花样吧。总不能各个都坐牢。这年头多的是人想坐牢呢,可不能便宜了他。对吧,爷。”


    严珂点头。


    左贺一下恍然,他不气了。


    看到秀红和山茶一块出现,茉莉问:“怎么样?”


    秀红:“不出夫人所料,那春娘真的卖了铺子,跟着走了。”


    茉莉叹气。


    山茶瞥了几个爷一眼,凑到茉莉耳边。茉莉听到,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两人自顾龇着牙乐。


    严珂虽好奇,但夫人不告诉他,他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的。


    左贺眼神示意春立。春立也好奇,于是悄摸摸走到山茶背后。


    茉莉指指她身后,山茶猛地回头:“我夫人说君子不立人后。”


    “那我不当君子成不成?”


    “你的意思是你想当小人?”


    茉莉将山茶扯身后,问春立:“你是话里有话吗?”


    春立拱手:“夫人为何不同意?”


    茉莉确认:“韩副将果然是话里有话。你别诬赖人,我没有不同意。不同意的只是你韩家罢了。”


    左贺一脸好意的上前拍春立肩膀:“韩夫人挺好说话的,我每次去,都热情得很。不就讨个妾嘛,我帮你去找伯母说。想必会给我这份薄面。”


    要不是她爷在,茉莉说不好一口唾沫能吐他脸上:“谁稀罕当妾?谁爱当谁去当,我的山茶不当。”


    左贺受惊般跳回国公爷身边。“爷,夫人这话什么意思?”


    严珂:“爷管不了,你也少去掺和。”


    左贺听话点头。


    女人一堆,男人一堆。茉莉和山茶说:“你明日去把她们从春娘那偷来的钱袋子要回来。”


    山茶拍了拍胸口,得意说:“这儿呢。说是孝敬夫人的。”


    茉莉高兴的“嘿哟”一声,“几个小丫头还挺懂事。”


    茉莉又学着她爷一本正经道:“不过不是孝敬我的。是这钱来路不当,不能让她们习惯了占为己有。”


    山茶点头:“放心吧,她们如今有酱肉馆,不差吃喝更不差钱,这点才看不上。夫人可知几个小的都会做酱肉了。说是夫人有空,让夫人去尝尝呢。”


    “可以呀。”


    一个左老爷,一个吴勋,国公爷转头又盯住了一家妾室还分三六九等的养了好几房家妓的权贵。


    茉莉跟着她爷去了一趟,是根难啃的骨头。权贵似乎知道国公爷脾气,不躲不避,还嘴说陛下不也照样宠幸贵妃,冷落皇后。什么时候陛下去了中宫,皇后有了子嗣,祁国上下自是收敛。


    连陛下都不怕,还能怎么着。


    茉莉这头也试图劝服权贵夫人:“夫人可知那吴勋骗苦了吴夫人哪。夫人可别以为您家老爷是个例外。”


    权贵夫人不愧是权贵出身,不慌不忙,和茉莉周旋。笑着和茉莉说她家老爷真的无辜,他们真的误会了。


    “国公夫人要不然问问国公,让他换一家?”


    茉莉索性撕破脸,拍桌道:“做梦。走着瞧。”


    这边拿下权贵的事还焦头烂额,另一边府里,四少夫人来找茉莉,要她兑现承诺。


    茉莉早忘了。


    四少夫人见她恍然大悟的样,气急道:“你答应我的,这是要抵赖吗?”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