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心知不能主动提,得让老夫人说罚姨娘才行。陆氏瞧着老夫人道:“老夫人亲自道歉,妾身实不敢当。此事妾身便交给老夫人,相信老夫人会给妾身做主。只是今日之事,还请姨娘把话说清楚。姨娘头上的金簪究竟怎么一回事,若是不当心戴错,那便是丫鬟的错,若是其他原因,又究竟是何原因?”
“那自是丫鬟的错。姨娘又瞧不见自己的后脑勺。”
老夫人话落,姨娘嘴快道:“不是这样的。奴婢说实话,金簪是奴婢故意戴的,丫鬟给奴婢梳好了头,奴婢打发了丫鬟,奴婢偷偷戴头上。不过奴婢没想过戴着出门,只是簪子太好看,奴婢一戴上,结果忘了取下。奴婢有罪,奴婢该罚。”
比起“戴错”,姨娘眼下的话,众人听着才觉得真切。
毕竟自古女子都爱俏。尤其闪亮亮的金子戴头上又有哪个女娘能不心动。
“姨娘没这胆,却有这心。”陆氏瞧老夫人,“老夫人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这是赤果果的逼迫呀。老夫人早知道陆氏不是个好惹的。但没想到如此难缠。
老夫人打定主意,等今日这事了了,她非得想个一劳永逸解决这对母女的办法不可!
“竟真是你这丫头!平日里瞧着乖顺,不曾想只是表面的。好啊,今日看来不罚你是不成了。来人,将姨娘拖去祠堂反省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许!”
“是,老夫人。”立时上来两个粗使嬷嬷,作势要抓茉莉。
“慢着。”
这时陆氏道:“妾身没想到国公府的规矩这般宽松?姨娘不知规矩戴着金簪招摇过市,只需反省三日。妾身试问众位夫人府邸可都是这般?若都是,妾身无话可说。”
这当然不能够。
哪个夫人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没本事管好后院。哪怕真有,也得假装没有呀。
于是,有和陆氏交好或想讨好陆氏的夫人跳出来说话:“这怎么可能,要是我那后院,姨娘敢这么做,早撵出去了。”
“可不是。姨娘要敢这般蹬鼻子上脸,岂容她活路。”
“没错。”
老夫人脸色比之先前更难看许多。陆氏这是要逼着她将人赶走。
老夫人心里也想把妾室赶走。但她不能,起码不能由她下令。
老夫人还不能承认她是害怕国公爷会怪罪她。她只能挺起胸脯,抗下非议:“老身并非要驳少夫人之意,只是姨娘素来乖巧,又时常在老身身边侍奉,不怕各位笑话,比之几位媳妇都做的更好,老身实不忍心撵她出府。一个小妇人,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这就是要她的命。
还请少夫人多担待。”
老夫人越包庇姨娘,陆氏心下越不痛快。老夫人加一个姨娘,她芷儿岂能对付得了?怕是被害死在这府里,她这当娘的都不能及时得知。
国公爷正直方正,就算事后得知是她陆氏所为,得知缘由,想必也不会怎样。就算国公爷心中有怒火,也必定不会牵扯芷儿。
待芷儿入了国公府,朝夕相处,有了感情,谁又还记得今日之事。
想清楚后,陆氏明言道:“妾室不知尊卑,乃大忌。就是贵妃当年在潜邸也是不敢随意戴金钗招摇。难不成,老夫人以为国公府的一个妾室比贵妃还尊贵吗?”
要了命了!老夫人何时被人这般为难过。这陆氏欺人太甚!
不过既然陆氏开口提了,老夫人觉得也不是不行。老夫人便故意说:“姨娘又怎可和贵妃娘娘同日而语。少夫人说得极是。那少夫人以为,该如何惩处姨娘才好?”
茉莉越听越不对劲。她心知这事闹过头了。她想让老夫人和陆氏闹矛盾,借老夫人之手除掉陆氏母女。
但她可不想被赶出府。
瞧老夫人的样子,这是要答应呀。
茉莉又只好扑到陆氏脚下:“少夫人,求少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陆氏哪想到她头一扭就冲自己来了。吓得赶紧后退。却被一双手抱住了脚踝。
“奴婢保证,日后一定不再犯错,待娘子入府,奴婢也会好好侍奉娘子。您就当奴婢是一只可怜的阿猫阿狗,成吗?”
姨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众夫人不觉得姨娘可怜,相反看着姨娘想起自个府中的小妖精,对姨娘的这种举动更是嫌弃。
但眼前可不是在她们府里,就另当别论。个别为了讨好老夫人,又看到国公爷和姨娘相处画面的夫人当即开口为姨娘说话。
“瞧姨娘多可怜。少夫人要不网开一面算了。”
“打杀了,或是将人撵出府,的确都过了点。要不少夫人退一步如何?”
陆氏心知今日她不可能如愿。既然赶不走,那她也得让妾室记住她的手段,她的芷儿身后可是有她这个母亲在。她要妾室从此都不敢再招惹芷儿。
陆氏俯视着妾室,道:“既然众夫人给你求情,姨娘又知错的份上,我这便饶你一回。但姨娘也该受回教训。”
陆氏又冲老夫人道:“妾身觉得罚跪或是罚干活都太轻了,还请老夫人准许杖责姨娘三十。也好让姨娘记住这回教训。”
山茶眼看着姨娘被人拖走,她想追上去,又被人拦住。
她不懂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众夫人齐聚廊下,瞧着姨娘被人绑在凳子上,公然处刑。
“姨娘!你们凭什么打我姨娘?还不如将姨娘赶出府呢!”山茶被打过,知道这痛。还没那么容易好。以为好了,又破口,出汗了又破口。
真好全了,还会留奇痒难耐的疤。
她宁愿姨娘被赶出去。等国公爷回来,她们再求一求,没大事。
可被打了,就是被打了。
山茶被两人反剪了双手,嘴里又及时被人塞了一块布,她再嚎不出声。
茉莉趴在凳子上,她没发觉难堪,只想着自己究竟哪里没考虑到。
看来她准备的还是不够周全。这不,想咬人,结果被人咬了。
茉莉也一点不懊恼。这也许就是她自作聪明的恶果。
吃一堑长一智。
“啊!”
可是真的好疼。
耳边的锤打声异常刺耳,光听着声音就够疼的了。前五下是刺痛,等到第六下,变成了钝痛。
茉莉感觉后腰有些麻木,她怕不是被打成泥了吧?
她会死吗?
不过三十大板,也死不了人。
不想就不怕了。
茉莉逼迫自己去想旁的事。她今日之所以挨打,是她没料到老夫人竟然是个怂货。
还当老夫人会为了保住国公府的尊严强势到底,哪怕讨厌她,但她可也是国公府的人,打她就相当于打国公府的脸。国公府又怎好让旁人轻易拿捏?
这大半年以来,原来她都看错老夫人了。
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不能轻易暴露自己。她一定得更谨小慎微。
或许她该这样做。
她可以两头示好,再“不当心”在老夫人面前说陆氏母女的坏话,再假装“不当心”在陆氏母女面前进老夫人的谗言。
等到两头一发不可收拾。她就好渔翁得利了。
只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汗浸湿了眼睑,一片模糊中,茉莉看到了她爷。
她伤了胳膊,摔跤了,她爷都会很担心。要是知道她被打。她爷一定更心疼。
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会心疼她。她运气可真好。
茉莉发现,屁股好像真没那么疼了。
国公爷进门时,姨娘的三十大板刚刚好打完。国公爷去抢板子,结果下人畏缩道:“国公爷,打完了。”
身旁不少人向国公爷问安,老夫人也问国公爷“怎的这时回来了”,还试图解释些什么。
但国公爷哪有心思管别的。水杉红的衣裙染上了刺目惊心的赤红,而姨娘一动也不动。
他不敢抱她,蹲下身,轻唤:“犟儿?”
出口的声音国公爷自己都觉得别扭。
他屏住了呼吸,伸手去探姨娘的鼻下。
茉莉伸手抓住到眼前的手指,艰难转头,弯唇:“犟儿没死呢。”
国公爷一愣,而后放声笑开:“没死、没死就好。”
茉莉冲国公爷伸手,国公爷无从下手,索性将姨娘连着板凳扛起就走。
独留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钱嬷嬷凑在老夫人耳边说小话:“娘子放心,咱们既向国公爷告了信,国公爷必然不会怪娘子的。”
“可他刚才……”
老夫人的话没说下去,但钱嬷嬷能懂。“国公爷担心姨娘死了,救姨娘都来不及,又哪听得到旁的话。娘子不必担心。”
他眼里竟只有姨娘。没给老夫人行礼,更没有和在场的人寒暄,竟直接抱着姨娘走了。
陆氏觉瞧着国公爷消失的背影,觉不可思议。
“你们放开我!”山茶被堵了嘴,含糊嚷。
山茶挣扎,还是老夫人开口放话,山茶才被放开。
拿掉嘴里的布,她呸了两口,撒腿追姨娘去了。
众夫人想着告辞,结果听老夫人开口:“想必少夫人心里的委屈还未消散,刚巧国公爷回来了。少夫人也别急着走,等和国公爷述了委屈再走不迟。”
只听陆氏气势十足回:“老夫人放心好了,妾身不会走的。”
众夫人于是也不急着告辞了。反正时辰还早,回去也没事干,看场好戏再走不迟
国公爷并未问姨娘,只盯着府医指挥丫鬟给姨娘上药,确认姨娘死不了后,就让姨娘好好休息。
国公爷便转头出去了。
她爷没问,茉莉也不敢主动说。毕竟是她咎由自取,她也懒得撒谎。
瞧见国公爷出去,茉莉探头就和送走国公爷,慌张跑回来的山茶对上眼。
山茶凑到她身边:“国公爷会站咱们这边吗?”
茉莉丝毫不忐忑。早在决定暴露自己时,就想好了要如何面对她爷。
茉莉也是再三试探过的。她穿得华丽,国公爷不仅不生气,还夸她好看,她当着国公爷的面戴金簪,他也只当做没看到。再说这支金簪就是国公爷送的那套头面中的一件。
她不小心戴出去的,她爷又怎会真的因此事怪她。
再则,她如今可是挨了打。那就更不会了。
茉莉安抚山茶:“放心吧,没大事。”
虽姨娘这么说,山茶还是很紧张就是了
国公爷被叫回府时,就在路上听门房管事说了来龙去脉。
是以国公爷清楚陆氏为何为难姨娘。
昨晚,国公爷就听姨娘说了要和大少夫人去探望段娘子之事,姨娘还问他穿哪一件衣裳好看。
国公爷选了水杉红那件。觉得姨娘那样穿比较精神,脸色都显得红润了。
门房说姨娘戴了金簪,才被陆氏揪着不放。妾室不能戴金之事,国公爷刚回京时可不知道。
还是后来老夫人得知他送了一套金头面给姨娘,老夫人才委婉提醒他的。
国公爷心知既送了姨娘,又岂有拿回来的道理。好在姨娘也乖顺,从不戴出门,顶多就是在房里自娱自乐。
这事国公爷之后便忘了。
一直到今日,门房管事跑来告诉他,姨娘因戴金簪和陆氏起冲突。
此事怪他。国公爷都想好了要怎么和陆氏解释,并道歉。
但国公爷回来,看到的却是姨娘血淋淋被打的画面。
他心里的歉意一下烟消云散,只剩怒气。
国公爷踏入后院客堂,看到陆氏,上前说的第一句话是:“姨娘纵使是妾,那也是人,少夫人未免下手过重了。”
老夫人见国公爷只是冲着陆氏,心下窃喜。再好不过!
陆氏不疾不徐解释:“国公爷可清楚来龙去脉?若是清楚,国公爷那就该知,是姨娘有错在先。姨娘明知故犯,若不罚,难免日后做出更令人发指之事来。”
“那也轮不到少夫人在国公府指手画脚。”
不涉及公事,往常国公爷对人都是客气有礼居多。
但面对陆氏,国公爷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出口的话可以用刻薄来形容。
陆氏也震惊。但不论为了女儿还是面子,她都不打算退缩。
“再有数月,国公爷将与小女成婚。国公爷可能体谅妾身做母亲的担忧?姨娘屡屡在芷儿面前放肆,待芷儿进门,姨娘势必更得寸进尺。”
陆氏指着老夫人:“老夫人怕得罪国公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妾身这个当母亲的绝不能容忍。国公爷素来讲究礼法,国公爷倒是说说妾身哪做错了?”
国公爷的脸色一如既往威严:“段娘子有母亲疼,可姨娘孤零零一个。少夫人认为的放肆,不过是姨娘不懂礼数罢了。都说少夫人大方得体,本公今日瞧着未必。”
陆氏抬头瞧国公爷:“国公爷这是要替姨娘讨公道?”
老夫人心说,结束吧,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婚事作罢,两清!
“公道自是要讨。她入了本公的门,本公便不容许任何人欺辱她。”
陆氏更震惊:“国公爷待如何?”
国公爷:“你这当母亲的容不下她,想必段娘子也定容不下她。如今尚未过礼,本公自去请陛下撤了这道赐婚旨。”
在场都是倒抽凉气之声。
老夫人木呆呆坐着。她是想毁了这婚事,但她也就是做做梦,怎么就这么轻易梦成真了呢?
国公爷要退婚?!这事要捅破天呀!
普通人家退婚都要三思而后行,国公爷这可是御赐,他轻轻巧巧就将退婚两字说出口了?
男方退婚,对女方可是奇耻大辱。
国公爷竟还是为了一个姨娘。天哪。
所有人盯着陆氏,等着陆氏作何反应。
陆氏当然也没想到,她怎么可能想到。
严国公怎可以?
陆氏指着严国公,半晌话才出口:“你怎敢?”
国公爷目视陆氏,一本正经道:“少夫人不必太介怀。两家不合适,退婚情有可原。想必陛下不会拒绝。”
她是这意思吗?!
今日是她来闹的,家中公爹尚未知晓。若因她,导致严国公真去陛下那请旨,那不仅女儿受辱,就是整个尚书府都会蒙上屈辱的影子。
更何况,她素来明朗懂事的芷儿……
陆氏不敢想下去。
陆氏知道周围都是看她笑话的人。她不想退缩,可眼下,她不退不行了。
“国公爷能否借一步说话。”这句话多么艰难才从陆氏口中吐出。
众女眷瞧见这两家人避开了去,一张张脸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失望。
好在,她们也都清楚了陆氏和国公爷的态度。这也够了。
就是不知道这婚事还能不能退成。
老夫人笑着起身送客。
众女眷恋恋不舍,但也只得装模作样说告辞的话。
老夫人又笑着恳请大家出去勿必守口如瓶,众女眷纷纷痛快应下。
但真的等出了府,又都凑成了几堆,讨论得那个热烈。
不过两个时辰,严国公府和段尚书府闹退婚的事在京都城四大街传开了。
只是消息转头又被人截断。
都是谣言!没退婚!
国公爷都亲自出面澄清了。
第52章
雅苑。
老夫人得知陆氏说服国公爷不再提退婚之事,老夫人讶异失望,而后又愤恨。
陆氏本事够大。竟然能说服国公爷。
这要让段家女入了国公府,怕没多久,整个国公府都得被她母女把持了吧。
老夫人咬咬牙,决定下狠手
茉莉先是听山茶偷听回来说了国公爷在后院客堂提退婚的事。当时她趴在床上,差点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是被山茶按回去。
国公爷为了她,竟然向陆氏提出退婚?
和罗家不同,和段家可是陛下赐婚。
段家女样貌性情又样样都好。这是不是在她爷心中,她比段家女更好?
茉莉抱着枕头偷乐。
话说回来,她眼下就是在主院,她爷直接将她抱到了主院的床上。
这是不是说明,她爷也默许她是主院的女主人?
先前国公爷说,要等新媳妇进门,就让新媳妇住新院子。眼下,他这么轻易就提了退婚,是不是心里决定不娶媳妇了?
还是说……
茉莉正乐不可支。又出去打探的山茶飞快跑进来:“姨娘,国公爷又答应不退婚了!”
茉莉笑容僵在脸上。
国公爷关心她的伤势,虽才上药不久,肯定不会有大变化,但国公爷还是掀开盖着的布瞧了眼。
而茉莉只关心她爷怎么就同意陆氏,又改口退婚了。
但她不能直接问,显得她别有居心。
茉莉决定用一贯伎俩,顾左右而言他,找个巧合再转回正题。
“爷可是为了奴婢质问段少夫人?段少夫人可有为难爷?”
“未曾。”
“也对。爷可是国公爷。段少夫人必定不敢。说来此事,的确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爷费心了。”
国公爷坐在床沿,身姿板正,瞧着姨娘,开口道:“不必用‘费心’一词,你是爷的人,爷本应护你。再怎么说,陆氏也不该逼着老夫人打你板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氏她没道理可言。”
国公爷叹气又说:“陆氏是故意要找你麻烦。”
“是因为段娘子?”
“嗯。”
茉莉迟疑问:“那少夫人定是和爷提了奴婢犯的错,爷打算如何?”
“不如何。”国公爷感受到姨娘的紧张,拍拍她肩膀安抚,“她还做不了爷的主。爷本是打算退了这门婚,陆氏难缠,其女就算纯良,有其母在,国公府也必定要遭殃。但陆氏向爷求了情。”
“求……情?”
“嗯。”
茉莉没听他继续往下说,于是开口:“也对,婚事怎好随便退。爷必定瞧着奴婢被打,说的气话。好在少夫人退了一步。”
“爷并非说气话。是真心考量过的。不止为犟儿,还有老夫人和整个国公府。以陆氏的狭隘,国公府日后怕是不得安宁。”
茉莉好奇:“那爷怎的又答应了?”
国公爷:“陆氏提起了段娘子。”
茉莉心一沉。
国公爷没说陆氏提了段娘子何话,只道:“陆氏说的有道理。爷不能只考虑到国公府。倘若爷退婚,不仅对段娘子,就是段尚书的一世英名也会有损,更何况背后还有陛下。”
茉莉正想着陆氏究竟和国公爷说了段娘子什么,又听她爷说:“不过犟儿放心,爷已经交代过陆氏。想必她日后不敢多管国公府的事,待段娘子入府,爷也会叮嘱她。”
茉莉扯了个笑,点头。
其实不用国公爷说,茉莉也能猜到。怕是陆氏和国公爷说了段娘子爱慕于国公爷的事,陆氏要是说段娘子非他不嫁,说段娘子无辜,让国公爷别因为她牵扯段娘子,国公爷肯定心软。
茉莉幽怨瞥一眼她爷。这么高大威猛端正自持的男人,谁能想到是个极容易心软之人。
国公爷也正注视着姨娘呢。姨娘刚才是
对他翻了个白眼吗?
国公爷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姨娘温柔乖顺又怎么会。
这么想着,国公爷语气柔和又说:“让犟儿受委屈了。要不是跟着爷,犟儿何至于挨打。上一回让犟儿受了歹人欺负,不曾想,今日又是。爷亏欠你良多。”
茉莉都不敢转头,可她忍不住,还是转过眼去。
就见国公爷满脸的心疼自责望着她。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怎么一回事。
茉莉瞬间红了眼眶,摇头,哽咽说:“这事和爷没关系。是奴婢的错。是奴婢……”
茉莉差一点将所有事脱口而出,好不容易才憋回去。
“是奴婢招惹了少夫人和段娘子。奴婢以后不敢了。”
国公爷以为她说的是戴金簪的事。国公爷面色复杂了一瞬,而后说:“想戴就戴吧。只日后出门多带两人。”
茉莉片刻才转过弯来:“爷的意思是……怕奴婢戴金簪走出去会被揍?”
国公爷肃然点头。
茉莉眼下一点不担心被揍,只惊疑不定,她爷竟会不在乎世俗,容许她戴金簪出门?
还是说,她爷太在乎她?在乎到,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茉莉忍不住又嘴角弯起。好奇问:“爷就不怕人说您坏了规矩?”
国公爷:“这规矩也不知道谁定的。姨娘不能戴金簪,可爷前不久还看到花满楼的妓子戴来着。还有,南福街后面一条街的精致小院,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养的外宅妇,爷每回路过,瞧她们满头都是金的。姨娘又为何不可。规矩若是只针对个别,那不如不立。”
此刻茉莉眼中的她爷,比之以往都更神勇更高大。脸庞又俊逸非凡,茉莉都看痴了。
“只是有些事在人心里根深蒂固,爷不在乎,却阻止不了旁人在乎。日后犟儿出门在外怕是更得小心。”
国公爷说着话,后知后觉发现姨娘在发呆。他俯下身凑过去,仔细瞧姨娘的脸。
结果,姨娘出其不意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再然后,姨娘亲了他!
和姨娘亲密的事做了也不止一回两回了,但被姨娘袭击还是头一回。
国公爷不慎躺倒在床上。姨娘下手于是更从容了。
索性姨娘有心无力。
许久,国公爷红着脸被放开,他摸着没了知觉的唇,松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怅然。
国公爷腾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动,背对着姨娘说:“犟儿好好歇着,爷有事出去一趟。”
说着,大步走人。
茉莉也不免怅然若失。她真是无法接受,有朝一日,她爷的这副模样会呈现在段家女的面前。
光想想,她就心口发疼。茉莉舔一下唇,似乎唇上还留着她爷冷冽的气息。
她捶了两下心口,趴回枕头上
接近傍晚,国公爷这时候也用不着再去守备营,和姨娘说有事出去一趟,是下意识找的借口。
他又回来不到一年,小时也从不出府半步,除了一起办公的同僚以外,在京都城能喝酒聊天的人不多。
不对,也有,左贺春立可以。但喝酒误事,是以国公爷平日也不爱喝酒,更别提聊天了。
实在不知道去哪的国公爷于是在后院和前院溜达了圈。
老夫人得知他在水榭,故意去假装偶遇。
国公爷正摸着刺挠的唇站在水榭里,面朝着荷花池发呆。
老夫人唤了两声,都没见他回头,只好走近些。
国公爷瞧见眼尾有人,才回头,见是老夫人,行礼:“母亲。”
老夫人和蔼开口:“国公爷想何事呢,如此出神?”
“……一点公事。”
老夫人点点头,不再过问,转而说起别的:“碰巧遇到你了,母亲刚好有一事想问国公爷。”
“母亲但说无妨。”
“国公爷因何答应陆氏不再退婚?”老夫人装作随意,扯着笑脸,解释,“母亲只是好奇。毕竟往常国公爷都是说一不二,说过的事从不改口,此次却是特别。是才一问。”
国公爷的脸色此时已然恢复肃然,道:“陆氏提醒了儿子一事。祁国各地百姓宠妾灭妻盛行,陛下有意让儿子办这个差事。陆氏故才提醒儿子。若是退婚,怕是对儿子接手办差不利。”
老夫人一下听懂,捂着嘴,小声说:“此事牵扯之广,可不是小事。这事谁都不知道,陆氏又从哪得知?”
老夫人话落,又急忙说:“不对,陆氏知不知道不打紧,重要的是,这事的确是大事,陛下交给了国公爷,国公爷是必然要做好这个表率的。”
国公爷点头:“母亲说的没错。儿子当时没想到,经陆氏一提醒,儿子才想起来。这婚事不能退,绝不能坏了陛下的大事。”
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苦。眼下也不好说别的,问:“那国公爷可想好如何办这个差事?”
“尚未有头绪。”
“不着急,慢慢来。”
“多谢母亲挂怀。”
老夫人被钱嬷嬷搀着走到拐角处,才开始叫苦。
“老天在跟我开何玩笑。这么一来,岂不段家女非进我国公府大门不可?”
钱嬷嬷也一脸愁云惨雾:“这事真的不好办了。娘子不如就算了。”
老夫人瞪钱嬷嬷,可也知她说的是实话。
陛下之所以赐婚,是需要国公爷竖立榜样,矫正大祁宠妾灭妻的不正之风。
假如眼下国公爷提出退婚,而究其原因还是为了一个姨娘,这就是在打陛下的脸。
这时候她老夫人再破坏婚事,等于是在拖国公府的后腿。
国公府要没了,她老夫人的尊严和荣耀又要如何保留?
钱嬷嬷看出老夫人的气馁,劝:“娘子也不必太担心,国公爷孝顺您呢,就算那段家女进门了,要不敬,国公爷第一个饶不了她。”
“你说真的,还是哄我?”老夫人委屈问。
钱嬷嬷十分肯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老奴何时欺骗过娘子?”
老夫人被宽慰了。心情这才好受许多。
回到雅苑,四少夫人正等着呢
从雅苑出来,四少夫人面色凝重,脚步匆匆。
“你说什么?”
四爷听了四少夫人的话,眼睛暴突,霍然从椅中跳起。
“母亲真是这么说的?”四爷不信邪,又问一句。
“这是母亲的原话,妾身不可能听错。”四少夫人神情郁结,“母亲放弃了,她放弃了咱们。”
对他们四房来说,老夫人放弃了阻止段家女入国公府,也就等于是放弃了他们。
等到段家女入府,也许最初一两年没什么,可之后呢。等段家女在国公府站稳脚跟,毕竟她才是国公夫人。她必将一步步收拢国公府的权势,最后一脚将他们踢出国公府。
到时候,他四爷兴许吏部侍郎这个空挂的名头都会被褫夺。乞丐不如!
“四爷,咱们怎么办?”四少夫人无助抓着四爷臂膀。
四爷目光阴鸷,半晌不语
时隔一个月后,茉莉又能下床了。
这一个月,茉莉都是在床上过的。在床上洗漱,在床上吃饭,人都长胖了一圈。
用她爷的话说,又白又胖,像个面团子。
茉莉不觉得这话是嫌弃她,相反,她觉得是国公爷喜欢她,才这么说的。
茉莉也不嫌弃自己胖,胖一点有力气,受伤还容易恢复。她照镜子也觉得自己更好看了。
这一个月来,茉莉就睡在主院,国公爷没赶她,她也不主动提分
房睡。
感情是睡出来的。虽然眼下什么都不能做,但两人呼吸相闻,聊聊天也是好的。
自打那日她偷袭了国公爷,而国公爷没排斥后,这一个月,茉莉又变本加厉偷袭了不下十回。
国公爷就张着澄澈的眼,由着姨娘下嘴下手。
当然这十多回都是姨娘在上,国公爷在下。
国公爷发现,其实不干别的,光亲亲嘴,也挺有意思的。
只是每回亲到最后,他都会不满足。好在姨娘点子多。
这一个月,大家没少来探望她。就连三少夫人都得知她的事,带着琪儿回府了一趟,一直留到用过晚膳才走。
老夫人也差钱嬷嬷来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还解释,那日是逼不得已才罚她的。意思不言而喻,都怪那个陆氏,逼迫她,要不然老夫人是想保她的。
茉莉信这话。她以前一直以为老夫人之所以能当老夫人,是因老夫人手段高明,心狠手辣之故。
经过这回,她不敢再高看老夫人。
茉莉在三少夫人登门时,特特又和她打听了关于老夫人的事。
她先前只知道老夫人是出自徐州徐氏大族,乃徐武侯嫡长女。二十四岁嫁给老国公当续弦,三十岁生下四爷。
茉莉之前又听闻三爷的妓子母亲就是为老夫人所害,故三爷尤其痛恨老夫人。而之后老国公的好几个姨娘也都被老夫人先后除掉。
谁听了这些事,不会瞎猜老夫人的本事。
还是三少夫人解释,茉莉终于确定确实是自己脑补过多。
原来三爷的妓子娘不是老夫人害的,真的只是自己受不住冷落上的吊。而刚巧前一日晚,妓子娘想故技重施勾引老国公,被老夫人发现后罚跪了一个时辰,三爷就觉得妓子娘就是被老夫人害死。
但其实三爷心里自己也清楚,妓子娘怎么死的,只是他找不到报仇的对象,这才盯上了老夫人。
而老国公的其余几位姨娘就更和老夫人没关系了。她们都是自己逃跑的。
老国公自打受重伤,从守边回来后,就再没进过姨娘的房里。老国公不能人道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总之没有留下子嗣的姨娘没两日都跑光了。
老国公也不在意,将一腔心思通通放在最有出息的二子身上。老夫人见老国公无所谓,她也就不管了。
据说当初老国公之所以看中老夫人当续弦,就是看中老夫人单纯亲切,觉得自己去了守边,老夫人肯定也不会亏待他的几个儿子。
茉莉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老夫人要真是心狠手辣之人,早在老国公去守边时,搞定三位爷,又怎么会容许她爷继承爵位,威胁亲生儿子。
就老夫人这样,怎么可能阻挡得了段家女入门。
而老夫人迄今为止,也没再有所行动。
茉莉虽失望,但也没有放弃。老夫人没主意,她可以推波助澜呀。
可等啊等,老夫人那边始终没动静。
老夫人莫非放弃了?可又怎么会。
茉莉想不通为何。但还是被她知道了。
钱嬷嬷送四少夫人出雅苑,劝话时,刚巧被山茶偷听到。
茉莉从山茶话中挑出紧要的。
“……是陛下要国公爷做表率,搞定咱们大祁宠妾灭妻不正之风,才赐婚的?而国公爷之所以答应陆氏不退婚,也是出此考量。”
国公爷没和她多说,敢情不止因为心软,还因国事。
茉莉又马上想到了。
怕是老夫人没有行动,也是担心破坏婚事,得罪陛下,害了国公府。
山茶:“四少夫人被老夫人叫去,貌似就是说这些。钱嬷嬷又劝四少夫人要理解老夫人,说老夫人都是为了国公府。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姨娘,那咱们接下来还行动吗?”
茉莉没说话,一时陷入沉思。
她不行动。难道等着段家女进门吗?可要是行动。
不论何种原因导致婚事不成,陛下肯定会调查到底。
事后要查出是她这个国公爷的姨娘所为,她会死,且国公爷也会遭她牵累,搞不好整个国公府搭进去。
国公府没了,她爷也会记恨她,她照样一无所有。
代价未免太大。
茉莉吸吸鼻子。
许久后,在山茶又问一遍“咱们该怎么办时”,她开口,“当然行动。”
山茶意外看她:“奴婢还以为……”
茉莉和她对视:“爷可是功勋之臣,国公府没那么容易倒。可咱们已经得罪了段家,咱们要是不坚持,等到段芷入门,就完了。与其憋屈的活着,不如赌一把。”
输了,她去死。赢下此局,她至少可以畅快的过好当下。
茉莉神奇的发现,她从前最怕受伤最怕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脑子里时不时蹦出“大不了就是一死”这种心态。
茉莉觉得实在太不吉利。她必须要改正过来。
她不可能输!要么赢,要么痛快的赢!
山茶激动问:“姨娘决定怎么做?”
首先这件事,绝不能和她扯上关系,至少表面上叫人看不出和她姨娘有关。
其次,得是个谁都不想发生的意外。结果好死不死的就发生了。
茉莉也不想做的太绝。她只要段家女数月后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即可。
“姨娘,都打听来了。”
“没人看到你的脸吧?”
“放心吧,我蒙着面,找的哪个小乞丐去打听的。反正干啥都找那小乞丐。”
茉莉点头:“行。你说说打听到的。”
山茶:“段家女会固定每月出府两次去良贵妃成衣铺,逛完成衣铺,再是老福记点心铺……”
等山茶说完,茉莉问:“手里的钱都给出去了?”
山茶没点头,顿了下,才说:“给了。”
茉莉二话不说上手搜身。
“姨娘你干嘛!”
山茶还没嚷完呢,就见姨娘手里拿着从她身上抄出来的钱袋。正是姨娘给她那个。
山茶叫屈:“那几个臭乞丐,给多了倒是被他们怀疑。咱们身上能用的本来就不多,一下去给出一半家当,姨娘你怎么舍得。”
茉莉气得捶她:“关键时刻不给力,最容易出事。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命重要。”山茶弱弱答,还想狡辩,姨娘不给她机会。
“有些地方不能省。给了他们好处,他们才会更听话。咱们安下的环节才会更顺畅。今天的银钱没花完,明天就给双份。换成包子馒头都成,你自己决定。”
“知道了。”
茉莉筹谋了十日。用了一半多的身家。
而成败就看今日的了
府外传来段芷失踪的传闻时,已近傍晚。
国公爷匆匆回府,神情严峻,显然也知晓了事情。
国公府所有人都陪着老夫人聚在前院客堂,等消息。
见到国公爷身影,老夫人赶忙问:“国公爷可是知晓了?人如何失踪的?可是找着了?”
国公爷点头道:“人是被骗去了城东,在城东的圆光寺消失的。段府马车还在,人没了,怕是被人掳走。”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又惊又慌,又有些兴奋。
眼下老夫人的心情别提多复杂。她惊讶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掳走尚书府嫡女未来的国公夫人。
老夫人又慌张,生怕被人怀疑是自己。毕竟满京都城数下来,似乎她这个老夫人嫌疑最大。
而段家女被掳,极有可能婚事告吹。她都不用动手,就心想事成了。老夫人又怎能不高兴。
老夫人尽力掩藏自己内心,只满面担忧说:“国公爷可得尽快将段娘子找着才好。”
大少夫人脸上也很担忧,但谁又看不出来她的幸灾乐祸。
大少夫人心道:“哎,这要过了今晚还找不到人,这事可就大了。好好的一个女娘,竟就这般被毁了,真够可怜的。”
四少夫人一声不吭站在老夫人身后,低垂着眉眼,叫人瞧不出心思。
茉莉知道国公爷肯定要出去找人的,上前说:“奴婢知道爷心急,但不急在这一刻,先随奴婢用了膳再出去吧。”
老夫人也忙说:“对,对,晚膳都备好了。”
国公爷点头。随即所有人簇拥着国公爷进屋。
用完膳,茉莉送国公爷出门。
回到房里,山茶偷偷摸摸凑在她耳边:“要被国公爷提前找到怎么办?”
“白天都没找着,晚上更不可能。谁也想不到竟然是几个毫不相干的乞丐绑的人。只要过了今晚就成。”
山茶纳闷:“姨娘为何肯定过一晚上后,这婚事铁定黄?万一国公爷不嫌弃呢?”
国公爷还真有可能不嫌弃。但段家女名声有损,再进国公府就不妥了。老夫人最是看中国公府的尊严,肯定不容许,而正是因着赐婚,陛下也更不会让声望极大的国公府蒙辱。
“放心吧,老夫人和陛下都不会容许的。”茉莉又问山茶,“那几个乞丐,你话都交代清楚了?”
山茶拍胸脯:“姨娘也放心吧,姨娘交代的,我一字不漏说给她们听了。让她们明早安然无恙将人送出。且都是女乞丐。”
山茶面色复杂:“姨娘还怪好心的,怕段家女被人欺负,都找的女乞丐。”
茉莉不说话。
她只是不想段家女进国公府,要有其他办法,她当然也不想害人。
没人想当一个恶毒蛇蝎。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被人发现她的猫腻。可她没有办法。
她不认为自己尽力争取想要的,就有错。
等明日,段家女回到尚书府,会被退婚。但她还是尚书府的嫡娘子,凭她,日后也还能嫁个权贵做嫡妻。
对不住了,段娘子。
茉莉等着国公爷回来。一不小心睡着了。再醒来,天还是暗的,外头悄无声息,只余几点火光。
国公爷还没回来。
也正常。没找到人,以国公爷的态度肯定不会回。她又闭上眼,这回没再睡着。
一直天光大亮,而她爷还没回来。
茉莉去前院,发现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她们已经齐聚一堂。谁都不说话,望着照壁的方向。
不多会儿,门房管事跑进来禀报。
老夫人急着问:“可是国公爷回来了?”
门房管事摇头。
大少夫人随即又问:“段家娘子找到了?”
门房管事又摇头,回话:“人尚未找到。”
茉莉目中闪过疑惑。
身后的山茶紧紧抓了把姨娘的手臂。茉莉感觉到,没回头。
管事又说:“国公爷和尚书府,包括陛下都出动了禁卫队一块儿找人,都快将皇城附近和整个东城翻过来。城门也早在昨晚落锁了,国公爷眼下已经出城去找了。”
大少夫人感叹:“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嚣张这么厉害。能从国公爷和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茉莉不觉得几个小乞丐有这能耐。
照理在天亮之前,乞丐就该将人送到大街上。这会儿人早该回了尚书府才对。
怎么会没找到?
第53章
借口从前院客堂出来,找了个四面空旷的地,茉莉问山茶:“她们来信了吗?”
山茶摇头:“我怕她们随便上门会被发现,所以让接头的小乞丐在东福街头等我。要不我这就出去一趟,姨娘等我回来。”
山茶说着就要走,茉莉拽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要段娘子真的出了事,山茶出去,再回来耽搁的时辰太久。
她要跟着一起,也好更快想新的办法。
刚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天空飘过两朵乌云。茉莉和老夫人说瞧这天要下雨,她不放心,想去迎迎国公爷。
姨娘要出府本就用不着跟她禀报,这会儿姨娘客气和她说一声,又是为了国公爷,老夫人当然应允。
老夫人一脸慈爱道:“去吧,再备些点心带着。这一直在路上找人,保不准二郎连用饭都不曾。”
“奴婢知道了。”
门房机灵的要帮忙赶马。茉莉拒绝。她不习惯被个陌生人跟着,到哪都不自在。是以往常都是山茶赶马的。
这回她照样不用车夫,谁都不意外。
东福街街头。
山茶一眼看到正翘首以盼的小乞丐。但她赶着国公府的马车不方便。
山茶瞥了小乞丐一眼,径直呵马从旁过去。一直将马车停在无人的窄巷,确定周围没人,她赶紧戴上帷帽系上披风,而后东张西望,小心翼翼探头出去。
茉莉仍旧照常打扮,不多会儿也从马车里下来,装作逛街的样子,站在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
她的身后侧正站着说话的山茶和小乞丐。
山茶:“事办妥了?”
小乞丐:“办妥了。”
山茶气恼,咬牙说:“骗子。办妥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小乞丐无辜的眨眨眼:“不可能呀,我们真的将那娘子放回来了。而且早在后半夜就放人了。”
山茶忍不住转头瞥一眼姨娘,只可惜姨娘没回头。
茉莉拿起一个雕花簪子,开口:“老板,这簪子你给别人介绍过吗?这么好看,怎么没人买?客人都怎么说的?”
山茶问小乞丐:“你们和那人说过话吗?那女的可有说什么?”
小乞丐:“我们谨慎着呢,你不是交代我们别多话,我们什么都没说。不过……”
“不过什么?”
小乞丐:“那女娘问教唆我们绑她的人是不是个女的。她还想问你长什么样。但你放心好了,我们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小乞丐摊手,意思很明显,是问她要剩下的酬劳。
山茶又瞥一眼姨娘。
茉莉将一块碎银子交给小贩:“行吧,那我买了。”
山茶于是也将早准备好的钱袋拿出来,小乞丐要接过,山茶:“你的袋子呢?”
小乞丐嘟囔着说了句“小气”,而后系紧了腰带,扯开自己的衣领,示意倒进她怀里就行。
山茶利落的将荷包往小乞丐怀里抖了抖,小乞丐专注低着头数。
山茶将空荷包塞回袖中,提醒她:“两清了。提醒你那些伙伴赶紧离开。说好了,你们要被抓了,跟我没关系。”
小乞丐拍胸脯保证:“放心吧,锅我们自己背。坐大牢有什么不好的,大牢里还能遮风挡雨吃饱饭呢。”
两人回到马车。
山茶惶惶问:“姨娘怎么办?那些乞丐应该不会骗人。后半夜就放了人,段娘子早该回了才对。会不会是回来的路上遭到了真的贼?”
段家娘子安然无恙回来,还好说,可要人继续失踪,或是人真的死了或残了,尚书府肯定会查到底。
人也相当于是死在她们手里。
山茶怎能不害怕。
“又没出城。还在京都城内,贼哪有胆。”茉莉有个猜测,“刚才乞丐是说段娘子问她们是不是个女的绑的她?还绑她的人长什么样?”
“没错。”
“我猜段娘子已经猜到是我们绑的她。”
山茶被姨娘的话吓得牙齿都打战。只听姨娘又说:“你赶车,咱们去城东。”
山茶不敢有疑问,屁股挪出去,手忙脚乱甩缰绳赶车出去。
茉莉靠在车帘后和山茶继续说心中猜测。
“姨娘是怀疑段娘子故意的,目的就是想报复咱们?”没等姨娘说,山茶又问,“那咱们现在是去找人吗?可找到人,咱们更说不清了。姨娘还是说要去灭口?”
想到“要去灭口”,山茶赶紧勒住缰绳,想钻进马车和姨娘好好聊聊。
茉莉一头撞在山茶背上,又被弹回车厢里。爬起来说:“不是你想的。先赶车再说。”
茉莉知道自
己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她又不是穷凶极恶的盗匪。她眼下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又干嘛要自寻死路。
绑架段娘子是她深思熟虑,确认不会被抓到把柄,段娘子无事,此后又能息事宁人。杀人可就不同了。
“段娘子要真躲起来,是被人找到的,而非自己回去。她这辈子的污名都洗不掉。她又知道是咱们,就算没有证据,不能直接说,肯定也想办法将嫌疑往咱们身上引。这事就糟了。”
“那咱们找到人之后呢?”
“我们只是出来迎接国公爷的,谁知刚巧碰到段娘子,将段娘子救回。我们是她的救命恩人,段娘子又怎好污蔑咱们。”
山茶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又立马变灰暗:“那咱们要是找不到呢?”
“必须要找到。所以咱们得再快点。”
段娘子再聪慧,也只是闺中小娘子。且她是要等着被人发现的,就不可能躲得太深。
茉莉先是找了圆光寺附近的客栈,又去溜了一圈圆光寺。都没人。
“乞丐有说她们昨天把人藏哪了?”
山茶:“没说具体地点,只说是在圆光寺附近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破房子里。”
“破房子?”茉莉一口气跑出圆光寺,四处打量。
圆光寺里不可能有破房子,而圆光寺客流极大,引得周围都是布置精良的各个商摊铺面,住在附近的贵人也不少。
那周围又哪来的破房子。
茉莉问了一个在圆光寺门口摆摊卖香的老婆婆,老婆婆卖的香便宜,排队买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轮到茉莉,竟然不是买香的,而是瞎打听,老婆婆不理她。茉莉只好买了一捆香,老婆婆才给她指了一指方向。
还真有破房子!
桥墩底下整一排破败不堪的屋舍。整个屋前包括门槛满是青苔,似乎是被水淹了。
而这地又是在桥底下,除非站在桥上往下望,不然谁又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茉莉和山茶互相搀扶着,踏上青苔,好几个屋里隐约看到人影,瞧打扮都是露宿的乞丐无疑。
看到门前有脚印,茉莉就进去仔细找一圈。
茉莉正在这屋子里一个一个辨认。生怕不小心错过了。这时耳边响起不同寻常的吵吵声。
茉莉疾步后退,踏出门槛,声音又没了。应该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
茉莉左右望了眼,捡了靠墙边的半块瓦,随即脚步轻盈又迅速过去。
山茶也学着姨娘捡了片趁手的。
茉莉举起手里的瓦,重重往地上一摔,尖叫:“啊,是官兵,官兵抓人来啦!”
不过一会儿,两个男人从门内慌慌张张跑出来,踩到青苔还脚底打滑,摔了四脚朝天。
茉莉等人捂着屁股跑远了,才闪身进屋。
地上蹲着一个女乞丐,可女乞丐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无比的纤细白嫩,哪怕手上有泥,也掩盖不了一寸的光华。
“你是段娘子?”
段芷听到声音,缓缓抬头。瞧见是茉莉,她丝毫不惊讶:“果然是你。”
茉莉也心道:果然被她猜中了。
这事怎么可能承认。茉莉假装茫然:“段娘子说什么果然?奴婢瞧着外头下雨,想躲雨来着。不曾想碰到娘子了。”
段芷弯了弯唇角:“难为姨娘找到这地方躲雨。这里就我一人,姨娘不必假惺惺的。”
茉莉一脸为难说:“娘子真的误会了。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娘子还好吧,奴婢扶娘子起来。”
段芷在她靠近时,一把挥开她:“不用你。”
茉莉才想再劝她,一阵缭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人讶异转头时,四个男子已然堵在了门口。其中两人是先前去而复返的。
段芷瞧着茉莉:“是姨娘的人?对付我一个,姨娘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茉莉意外哪跑出来的几人,听到段娘子的话,还有空闲回她:“娘子真的误会了,要人是奴婢找来的,奴婢刚才也不会救娘子了。”
段芷也似乎才想到。的确是这道理。
两人还没想通呢,那四个男子已经一拥而上来抓人。
抓的当然是段芷。
茉莉和山茶就这么被人忽略了。段芷纵使再聪慧冷静,这时也慌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你们是谁派来的?”
四个人谁都不说话。显见被交代过。
要段芷就这么被带走,出了事,挖到底肯定会找到她头上。可她和山茶打不过四个人呀。
茉莉急得不知怎么才好。正决定等人离开,她偷偷跟着,再让山茶去找人来。
一人已经将段芷打包好扛在了肩上。另外三个竟转头虎视眈眈冲着她们。
“是她丫鬟?一起带走。”
说着,三人冲茉莉她们围过来。
茉莉赶紧说:“我们娘子被你们绑了,我肯定要跟着。你们不用绑,我们会乖乖跟着走的。”
四人或许也嫌麻烦,竟然答应了。让开,让她们走在前面。
茉莉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抵着自己的后腰,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耳后:“敢叫一声,我就捅死你们。”
“不敢,不敢。爷饶命。”茉莉求饶。
三人被扔进一辆马车。两个男人驾车,另两个直接坐进了马车里,虎视眈眈瞪着她们。
段芷被堵住了嘴,绑了手脚,只眼睛还能瞧。
而茉莉和山茶坐在靠窗边的位置。
茉莉思索片刻,问俩男:“请问二位爷,何故要绑架我们娘子?要是为了钱,二位尽管提,我们娘子是户部尚书家嫡女,有的是钱,肯定不会亏待两位的。”
俩男哼了声,撇过头去不搭理。
茉莉又问:“外头二位爷先前似乎想侮辱我家娘子来着,这会儿怎么要带我家娘子走?几位爷不求痛快了?还是想换个地方慢慢痛快?”
这话说的。
俩男的震惊瞧着茉莉,似乎没想到从一个女娘嘴里听到这么露骨的话。
而段芷满脸通红,眼神死瞪着茉莉。
茉莉不依不饶问:“爷怎么不说话?”
“长得不怎么样,声音倒是勾人。”
其中一个鹰眼似乎对茉莉起了兴趣,眼神露骨瞧着她。
茉莉不甘示弱也打量回去。
男人又扯起嘴角:“放心,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本来爷接到的任务只是段家娘子,不过爷喜欢你这丫头,等会儿让你排在最前头。”
“排在最前头干啥呀?”
这分明就是在玩火!
俩男一时呼吸急促,瞧着面前的女人,再没了耐性,当下扑过去。
胖子扑的是段芷,而鹰眼当然是扑茉莉。
山茶缩在角落放声大叫。
外头赶车的俩人听到动静,掀帘看来,啐了口,大骂:“娘的!老子冒着大雨赶车,你们倒是痛快!”
“哥,要不然就在这里得了。这里够偏的了,不会有人来的。”
“也行。”
说完两人勒停了马车,也爬进了车厢。
然而车厢逼仄,别说做什么了,蹲里头都蹲不下。
很快两人又退了出来。两人还勒令里面俩人:“老子没动,你们谁动,老子剁了你们!”
说着,马车又动起来。只是没有再往前,而是转个方向,往回跑。
茉莉感觉到马车调转方向,她心下松了口气。要出了城,那她爷找到她们怕是大海捞针。
只有在城内,她们才能更快得救。
客栈简陋,客栈掌柜瞧见四个男子带着三个女子,其中一个还被绑了抗在肩上,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但掌柜和店里用饭的俩客人只当没瞧见。
茉莉被推搡着上楼,她踩在一节楼梯上,回头:“爷,奴婢肚子饿了,要不咱们用了饭再上楼如何?”
外头雨势更大,客栈内唯有的两个客人也被他们的凶狠吓走。
茉莉再接再厉:“爷,奴婢走不动路了。”说着双膝一软,直接坐在了楼梯上。
山茶也学着姨娘一屁股坐地上哀嚎:“要饿死人了呀……”
“别叫!”胖子不耐烦直接踹了山茶一脚,山茶立马噤声。
鹰眼将茉莉扶起来:“行行,先吃饭吧。”
扛着段芷的细眼男子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想活了?让人送饭上楼,办完事咱们赶紧走人。”
鹰眼嬉皮笑:“哪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茉莉娇声附和:“就是说呀。淋了雨,多冷,喝点酒,身上一下就暖和了。待会儿上楼爷几个肯定也能更高兴。”
一夜一日,国公爷和尚书府,以及陛下的禁卫队,兵分三路找人。
禁卫队搜全城,尚书府搜东城,国公爷本是和尚书府一道搜查的东城,尚书府留下搜查第二遍,国公爷则表示出城找人。
只是出城后,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国公爷在城外附近浅浅搜寻一遍无果后,又返回城内。
瓢泼大雨倾斜而来,国公爷带着国公府精锐快马返回。
路过一间简陋客栈,国公爷示意停下。
左贺还当国公爷要在此休息,开口:“爷,大伙儿还能坚持。”
国公爷却是不语,下马,走到院门前,从门把上摘下一条帕子。
国公爷展开帕子。
春立讶然:“好像是只袜子!”
以为国公爷听到这话会赶紧扔了,谁知并没有,只见他们爷还凑近
闻了闻。
众精锐们都没眼看。心里复杂想,国公爷这是二十多年没碰过女人留下的特殊嗜好吗?
国公爷并未在意,只肃着脸说:“这只袜子和姨娘的很像。”
“姨娘?”春立费解,“姨娘如今正在府里头,眼下出事的是段家娘子。”
左贺:“会不会这是段家娘子的?”
三人齐齐看向客栈内。
这时,凭空出现两个青衣暗卫。
春立和左贺齐齐拔刀,被国公爷伸手拦住:“他们是自己人。”
暗卫跪地禀报:“是属下无能,让姨娘被劫持。属下等一直守着客栈,原打算等匪贼放松警惕再救姨娘。”
另一暗卫:“回国公爷,段娘子和姨娘正在一起。”
客栈内,满满当当一桌人,有男有女。
背对着门口的是个矮髻散乱的妇人,妇人正端着酒喂一旁的男人。
“爷,奴婢敬爷一杯,爷可得干了。”
背影很熟,而声音,更是熟悉,熟悉到令他陌生。
这怎会是姨娘?姨娘怎会用这般不正经的语气说这般不正经的话?
国公爷觉得自己肯定认错了,这肯定不是姨娘。但暗卫又在此处,由不得他不信。
另一边的男人调笑:“你怎么光敬他,不敬爷我?爷我哪比他差了?”
妇人于是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另一边男人:“爷请喝。”
妇人脸转过来,国公爷摸一把脸上的雨水,瞧清了妇人的半张脸。赫然与姨娘的脸无异!
“爷现在不想喝。爷就想看着你喝。”
“可奴婢不胜酒力。”
茉莉弱弱说完,下一刻胖男人直接夺过酒杯,要往茉莉口里塞。
只是酒杯还未凑到茉莉嘴边,胖男人就被身后的一股力道拍在了桌上。
胖男人整个脑袋“咚”一声砸在桌上的盘子里,碎瓷镶了胖男人满脸。桌上瞬间流淌开刺目的血。
而其余三人,发现动静,要起身时,同时被刀架了脖子。
细目男子要反抗,直接肚子被捅了一刀,其余两人见状,自不敢再动。
茉莉眼睛晶亮瞧着她爷。
“爷可是看到奴婢的袜子了?”
国公爷将胖男人丢给左贺,垂眸瞧了眼被姨娘抓住的袖子,抬头注视姨娘欢喜的脸,捏着手里物什,他笑不出来。
“你……”
“国公爷!”
国公爷才要说话,又顿住,瞧向喊他的段娘子。
段娘子被绑着。而周遭都是男人,春立左贺几个不敢给她解绑。
国公爷上前。
茉莉瞧着袖子从手里抽离。怅然了一瞬,她反应极快,追上她爷:“爷,奴婢帮段娘子的忙。”
说着,姨娘已经快手快脚给段娘子解去了绳子。
段芷瞧着国公爷,忍了瞬,泪水终究滑下面庞。
茉莉懊恼,她刚才也应该哭才对,应该哭在段家女前头就好了!
茉莉抬起袖子给段娘子擦眼泪:“好了,别哭了。没事了。”
段芷甩开她。
茉莉腆着笑脸又凑上前:“奴婢知道娘子怪奴婢,可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奴婢是怕出了城咱们更危险,才冒险行事的。您就原谅奴……”
“啪”!
段芷甩手一巴掌。恨极之下的力道可想而知。茉莉脸上瞬间浮起数道鲜红指印,几丝刮伤中冒出血珠。
茉莉捂着脸,垂着眼帘,靠向她爷的肩膀。
她好累。原来一手操纵祸害人也这么累。但只要在她爷肩头靠会儿,她立马整个人又都活过来了。
国公爷心情复杂瞧着姨娘发顶,须臾,终是抬手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抚。又神情肃然望向段娘子:“你作甚?”
段芷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抬眼注视国公爷,直白问:“小女若说今日小女的灾祸皆是姨娘造成的,国公爷信是不信?”
“不信。”国公爷并未犹豫丝毫,回她。
段芷一笑:“小女就知国公爷会不信,但小女会让国公爷相信小女的。小女奉劝国公爷,勿要被姨娘的假象骗了才好。”
国公爷脸上浮现愠怒:“你打了她,不道歉,还在此胡搅蛮缠。这就是尚书府的礼数?”
段芷不想和国公爷起冲突,但她没错,既没错,她就该据理力争。
“国公爷不信,可怎知小女就是胡搅蛮缠?而不是说的事实呢?难道就因为姨娘是国公爷的女人,国公爷就要包庇袒护她?”
“你放肆。”国公爷面色生寒,“娘子有证据,大可拿证据说话。要没有,还请闭嘴,损了姨娘名声,休怪本公不客气。”
段芷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是傻子,能瞧出来他是真动怒了。
刚她因为被歹人欺负,一下见到国公爷,她忍不住心里酸楚。但这会儿,她已然冷静下来。
她咬着舌尖,愣是忍住了泪意。她绝不能在此时被看了笑话。
段芷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只不过被姨娘蒙蔽了双眼,阿爷说他是个公正严明之人。
只要到时知道姨娘是个坏心肠的,到时他肯定也能知道她没撒谎,知道她的好。
回去时,四个犯人被国公爷牵在马后跑,至于茉莉她们当然是坐先前那辆马车。
茉莉没上马车,在瞧着段娘子上了马车后,她从山茶的伞下溜出,一溜烟跑到国公爷马下,冲他伸手。
国公爷领教过姨娘的犟脾气,当下也不说话,将姨娘拽上了马。
“抱紧了。”
茉莉是想坐他怀里,可不是要在他身后。
“爷,奴婢坐后面恐怕会摔下来。”
国公爷:“那去坐马车。”
茉莉觉得她爷没领会她的意思,只好了当说:“奴婢能不能坐在前面?”
国公爷:“风大雨大。”
“奴婢不怕的。”
国公爷不想再理姨娘,一夹马腹,快马当先往前跑去。
茉莉吓得赶紧搂住她爷腰身。
第54章
国公爷先是将姨娘送回了府,随即才护送着段娘子的马车前往尚书府。
尚书府提前得闻了国公爷找回段娘子的事,所有人包括老尚书都在前院客堂翘首以盼。
陆氏听到禀报,不顾头顶砸下的雨石,第一个冲出庭院,又想到门口耳目众多,及时停住脚。
瞧见穿着斗篷的段芷进了大门,门被迅速合上后,陆氏才上前抱她:“芷儿!”
“娘。我没事。”
尚书府的女眷抱作一团,随即段芷被母亲嫂子簇拥着回后院。
国公爷则在客堂和老尚书及段家大爷说话。
国公爷知道的并不多。在客栈并未久待,国公爷也没问段娘子一路上的经过。倒是在路上时听姨娘絮絮叨叨说了些。
国公爷也并未讲姨娘说的那些,总归段娘子会和家人说起。
他只提了在哪找到段娘子,一共擒获四个歹徒,他会将歹徒送京兆狱审理,到时由京兆狱还段娘子公道。
“这……”段家大爷想提议他们自己来处理就好。他们尚书家的娘子出事怎好为外人所道之。
结果段家大爷的话才说了一个字,被老尚书一个犀利眼神制止。
段家大爷向来怕他爹,已经踏出来的半只脚又缩了回去。
老尚书拱手道:“多谢国公爷仗义出手。国公爷劳累,且回去歇着。至于其余事,待明日咱们再一起协商如何解决。”
国公爷本是想提一嘴姨娘被段娘子打了一巴掌的事,但听老尚书这么说,国公爷于是决定给老尚书这个面子。
国公爷颔首,回礼。随即转头大步离开。
有尚书府下人要给国公爷撑伞,谁知没跟上国公爷的步伐。只得无措的站在原地恭送。
老尚书示意一个丫鬟:“去瞧瞧娘子如何了?”
丫鬟领命前去。
段芷正在陆氏和嫂子邱氏的帮衬下洗漱。段芷说没被欺负,陆氏邱氏都不信。
直到除了手腕脚踝的绳子被绑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未见异样,陆氏和邱氏对视一眼,都喜上眉梢。
还真没事!
段芷瞧见母亲嫂子脸上的喜色,心里才松了口气。她平日不喜人伺候沐浴,今日是故意留下的
母亲嫂子以及几个伺候丫头。
陆氏本来不敢问,这下也没了顾忌。
段芷就将自己出去采买,见到两个小乞丐,觉可怜,小乞丐又非要拉着她,求她救快要病死的娘。段芷没办法,跟着去。
“小乞丐说她家在圆光寺,我没怀疑。就让车夫赶着车去了。到了一条巷子,马车进不去,我就让车夫等着,谁知到了小乞丐的家,有十几个乞丐等着我。”
邱氏捂着嘴,后怕问:“那……那些乞丐没……没有……”
段芷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没有。那些都是女乞丐。”
陆氏和邱氏又顿时松了口气。
段芷继续说:“那日,一直到后半夜,她们才将我放了。”
说完“放了”后,段芷突然不说了。
陆氏两人等着她呢,陆氏着急问:“放了之后呢?”
段芷又顿了会儿,才说:“结果转头女儿又被人绑了。女儿怀疑他们是一伙人。”
“怎么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少夫人,娘子,老爷来问娘子可好些?”
段芷和陆氏说:“娘,阿爷必定担心,咱们出去吧。”
尚书府后院客堂。
段芷重又说了一遍被绑经过,老尚书和陆氏同样的疑惑:“既是一伙人,那些乞丐又为何要放过你?换一批人绑架你又是何意?”
段芷早想好了要说的话:“会不会幕后的人怕咱们猜到她头上,故意混淆视听?”
段尚书机敏,他也知孙女聪慧,又问:“你以为是何人?”
段芷毫不犹豫:“国公姨娘。”
换了别人,段尚书定不会轻信。但段芷自小聪慧有成算,说话做事比之她爹娘都要稳当妥帖。
段尚书没说不信她,只问:“你有何证据?”
段芷摇头:“孙女没有证据。但姨娘今日找到孙女,还和孙女一道被绑了。”
“此地无银!”段尚书听懂这话,一掌拍在桌案上,“原以为老国公夫人不是善类,国公府竟还有个恶毒姨娘!”
屋子里其他人都听得有些糊涂,唯有段芷和段尚书清醒交流着。
段芷:“孙女和阿爷想到一块儿去了。国公府尚书府包括陛下的禁卫队都没能找到孙女,又怎会那般巧,姨娘会找到。瞧见孙女被绑时,她也没逃跑,还和四匪徒说她自己会走别绑她,匪徒还真的没绑她。也是听了她的话,匪徒没有出城。更巧的是,匪徒才将我们带到客栈,国公爷就过来了。孙女怀疑,一切都是姨娘算计好的。”
段尚书点头:“你放心,这事好办。只要咱们找到证据,相信严国公定会处置了那妾室。”
段芷:“阿爷,国公爷似乎对那姨娘很是宠爱。先前孙女忍不住和国公爷说了这些,原以为国公爷就算不信,也定会说为孙女做主查明真相。但没想到他直接站在姨娘那头。孙女忍不住还打了姨娘一巴掌,国公爷瞧着十分动怒。”
“什么?!”这事让段尚书无比诧异,“你说的是严珂?”
在段尚书心里,严国公正义正直,不仅是个将才,还是个不可多得的敦厚之人。
尤其没谁敢说陛下的不是,但严国公一回来,就指着陛下鼻子骂了。
段尚书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为了妾室。段尚书不觉得孙女会撒谎,那也就是孙女搞错了。
段芷说了就是国公爷后,段尚书摆手说:“这事一定是你误会了。严国公不是那种人。”
段芷见阿爷这么说,也没再坚持:“阿爷说得是。不过这事阿爷打算怎么做?”
段尚书:“你受了惊,好好歇着,这事交给阿爷来办。”
段芷点头,忍不住又问:“孙女此次遭劫,和国公爷的婚事,可会另议?”
段尚书一时没说话,只面色凝肃瞧着段芷。缓缓道:“你聪慧,阿爷不瞒你。你被掳之事京中已传遍。且不说国公府,陛下那边恐怕也过不去。芷儿放心,阿爷不止会给你讨回公道,到时阿爷也会给你另寻一门良配。”
“陛下那边为何?”段芷难掩激动问。
“陛下之所以赐婚,是要严国公纠正官民宠妾灭妻之风。这门婚事必然不能有任何瑕疵。你虽安好,但再解释,外边也不会信。”段尚终于瞧出一丝不对劲,疑惑瞧着段芷。
没等段尚书开口询问,段芷直言:“可孙女想嫁给国公爷。还请阿爷为孙女筹谋。”
段尚书再度震惊不已
茉莉早等着了,秀红气喘吁吁跑来禀报说国公爷进门了。茉莉赶紧差人备热水。
又去照看炉子上的姜茶。
国公爷进主院时,没瞧见姨娘。只以为姨娘歇下了。柔柔弱弱的小妇人,受了惊吓,又一路冒雨回来,十分正常。
只是国公爷前脚才迈进屋子,姨娘如风一般从偏房出来。手里端着碗:“爷,快喝姜茶。”
姨娘的手指捏着碗边,一会儿翘这一根,一会儿翘那一根,可见茶碗多烫人。
国公爷伸手接过:“怎的不拿托盘。”
茉莉拿手指搓搓脸:“太着急,忘了。爷快喝,姜汤要趁热喝。”
国公爷端起碗,才凑嘴边,差点被姨娘吓得扔了碗。
国公爷从姨娘手里抢回自己的腰带:“作甚?”
茉莉:“衣裳都湿了,爷喝姜茶,奴婢伺候爷更衣。”
姨娘眼里的担忧在国公爷看来十分的大惊小怪。不过淋个雨,又有何干系。
但他也没道理拒绝。姨娘又催他:“爷别愣着,先喝姜茶再说。”
说着,姨娘心急的还推了推他手里的碗。国公爷只得凑到唇边喝。
趁这时,姨娘又上手给他解腰带,等国公爷喝完,他上半身已经被姨娘剥光了。姨娘正盯着他的裤腰带。
此时,房里无其他下人。国公爷不喜下人伺候着,有姨娘在后,就更不需要人了。
国公爷妥协。
被剥干净的国公爷,又在姨娘的指示下进了寝房。浴桶里冒着蒸蒸热气。
国公爷靠着浴桶,姨娘正在他身后给他梳头。
“今日姨娘何故在那客栈?”
茉莉将她爷粗糙的头发梳通,又用水起皂,抹在头发上慢慢按着。
她手不停,说:“奴婢瞧着天要下雨,老夫人又说爷肯定没来得及用饭,奴婢和老夫人说了声,就出来找爷。去东城时,刚巧下大雨,奴婢只能找地方避雨。谁知这么巧,遇到段娘子正被人欺负……”
“你这话在路上时已经说过。”
茉莉也知道自己说过,但他又问,她当然得再说一遍。
茉莉不懂她爷什么意思。茉莉歪头探身去瞧她爷的脸:“那爷想问的是何?”
怕吓到姨娘,国公爷是想委婉点问的,奈何他不是很懂“委婉”该如何操作。
国公爷放弃,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和姨娘说。要吓到她,也算教训,让她只带个山茶,竟敢胆大到自己往东城去。
国公爷的声音比之刚才又沉了两分:“爷想问的是,如若爷没来,姨娘打算如何应付那四人?就靠出卖色相保命吗?”
想到他要晚到片刻,想到他没发现那双袜子,直接错过。国公爷胸膛起伏,没听姨娘说话,转头瞧去。
又沉声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既进了国公府,便不该冲着别的男人……搔首弄姿,说那等不知羞耻之话。听到了吗?”
国公爷别提多痛心疾首。
茉莉在她爷威严审视下,乖觉点头:“听到
了。日后哪怕是死,奴婢也绝不会。”
姨娘刚还笑嘻嘻的,这会儿耷着脸,垂着眸子。是真吓到了吧?
国公爷转过脸去,心内懊恼。姨娘只是为了保命,她何错之有。
他又何必要吓唬她。
国公爷心知自己有错,但他又只要想起姨娘巧笑倩兮歪进别的男人怀里,给男人喂酒,他又忍不住气血翻涌。
姨娘仍旧没说话。指不定已经开始掉眼泪。
国公爷闭了闭眼,心下更窒息。说到底,是他没保护好她。他又怎好怪她。
“犟儿,是爷对不住你。”
国公爷向来不注重脸面,知错即认。
国公爷尚未转头过去呢,脖子已经被人勒住。
姨娘从后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能感受到姨娘贴着他脖颈上软软的脸颊和有些刺挠的发丝。
“下次不会了。”
“不是犟儿的错。是爷没保护好犟儿。刚才爷也不知道怎么就凶了你。你别介意。”
茉莉忍不住悄悄弯起唇角。还能怎么就,无非是她爷吃醋了呗。
瞧见她和别的男子亲热,当然受不了。
茉莉问:“要段娘子也搔首弄姿,那样不知羞耻,爷也会凶她吗?”
这问题国公爷没想过呀。
国公爷脑中忽地迸出陛下曾和他唠叨的话:“哼,贵妃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她竟然问朕,皇后要是摔倒朕会不会心疼,朕偏不如她意,说了心疼,她竟然大胆到和朕闹三天别扭!”
国公爷不懂姨娘干嘛问这个。
但既然他想到了,那肯定是要谨慎答的。
姨娘问的话可不是什么好话。那……
国公爷一本正经道:“会凶。”
姨娘又半晌没说话。国公爷想来想去,不觉得自己说错,安心了。
他一视同仁,可没半点偏颇!姨娘心里肯定高兴着呢。
是呀。段娘子可是他未来的正妻。他又怎可能会无动于衷。
茉莉后悔问了。可她已经问出口了,且得到了最不想听的答案。
茉莉好想再问问他,那他更在意谁一些?
可她不敢。
她唯有当下收紧了手臂,努力将这个男人嵌进她的骨血。
姨娘的力气当然是不够大的。国公爷好奇姨娘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高兴过头了?
不多会儿,当姨娘咬住他脖颈上的肉时,国公爷确定,姨娘是真高兴。
瞧,姨娘多主动。
“犟儿,等等。”
姨娘愣是不放手。国公爷没法子,草草擦干了自己,抱起粘在他身上的姨娘钻入了床榻。
一夜一日未睡,但这会儿国公爷还是很亢奋。姨娘想怎样他都能满足
老夫人念着国公爷的身子,怕他着凉,才没问两句话,放人走。
结果这一走,一直到第二日才见到人。
国公爷一身绛紫色朝服,抱着展脚官帽大步走来。
老夫人昨晚没见到人,想着今早必须要赶在他上朝前和他说上话。
“母亲早安。母亲怎的这般早起了?”
此时的天日初还没升起呢。露水打在身上也清凉得很。
老夫人没空和他说别的。语重心长说:“二郎,今日上朝勿必得和陛下提解除婚约的事。想来陛下会答应的。”
国公爷蹙眉:“母亲为何?”
老夫人:“不是母亲见不得段家娘子入门,只是人言可畏。我国公府的声誉不能被毁了,且二郎是国公府当家的,怎好娶一个声名狼藉的正妻?”
国公爷压根没想到那么多。他解释:“段娘子并未遭辱。”
老夫人:“就算如此。可说出去外面的人又如何会信?段家娘子要入门,从此国公府经营多年的门楣怕都要毁了呀。”
国公爷觉得老夫人这话十分不对。又道:“母亲,且不说段娘子没有受辱,就是真的受辱,那国公府又如何能在此时踩上一脚?我既已答应娶她为妻,理当此生不离不弃,护她周全。”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哑口无言。
“你……”老夫人还想再说两句,可惜时辰不早,国公爷赶着上朝。
国公爷行了告退礼,道了句“有话等儿子回来再与母亲细说”,便转头朝着大门疾步离去。
茉莉听闻老夫人叫自己过去,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收拾妥当前往。
老夫人和大少夫人都在,但平日一向和老夫人来往最密切的四少夫人却不在。
茉莉没多想,上前请安。
今日又是老夫人对她和蔼可亲的一日。老夫人竟然招呼她坐在自己身旁。
茉莉受宠若惊上前。
“不知老夫人找奴婢何事?”
老夫人显见也没心情和她虚头巴脑,直言问:“茉莉呀,你怎的也不劝一劝自家爷们,这要段家娘子进门,国公府就成了大家口中的笑柄。对你这个姨娘也没好处吧?”
茉莉从这话中听出了不少话。她脑子转极快,苦笑回话:“老夫人高看奴婢了。奴婢只是个姨娘,又怎做得了爷的主。奴婢不敢。”
“你还不敢哪?”老夫人没好气,“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丫头就是个心黑的。”
老夫人继续说:“你想讨好段娘子,可你有没想过,如今段家对你不满得很,你就算把心挖出来送人家,那对母女怕也只会摔地上再往上踩两脚。你如今应该想的是,说服国公爷不让段家娘子入门!”
茉莉慌张摇头:“奴婢真不敢。昨晚上,奴婢自作主张出门都被爷训斥了。奴婢真不敢。”
茉莉望着老夫人,接着疑惑问:“国公爷一向孝顺老夫人,想必老夫人出马,国公爷一定会答应的。”
“哼。答应什么答应。”老夫人瞧着更气愤了。
茉莉心里一沉,她爷竟然不肯退婚。就是老夫人也被他拒绝了。
茉莉不禁又想起,在大长公主府那日,国公爷面对段娘子不知所措的神情。
他喜欢段娘子。
所以,就算这样,也不肯答应。不肯辜负段娘子。
“茉莉,茉莉?我说的话你究竟听没听见?”
老夫人后面的话,茉莉当然没听见。但她会卖乖,当下点头:“奴婢知道。奴婢听老夫人的。”
老夫人满意点头:“那回吧。等晚上照做就成。”
“是。”茉莉福身退下。
等姨娘走了。大少夫人不确定问:“母亲,您说国公爷能吃这套吗?他也不是四爷,更不是大爷。”
老夫人叹气:“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总不能对不住老国公。段家女入门,旁人不会说她,只会说我这个继母无用,竟然容许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入门。”
大少夫人:“母亲也别多虑了,兴许陛下就主动提出解除婚事也说不定。”
老夫人:“希望如此吧。”
大明殿。
毕竟是两家私事,陛下在下朝后,将段尚书和严国公招到了大明殿说话。
陛下瞧着段尚书,开口问:“段娘子还好吧?”
段尚书自是表示好得很,段尚书特意又多说了句:“承蒙陛下关怀。此事幸得国公爷到的及时,臣孙女才未遭歹人侵害。因此保住了小女的名声,小女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段尚书说着,又冲一旁的国公爷拱手行礼:“老夫在此多谢国公爷。”
国公爷立时伸手将老尚书扶住:“尚书大人不必如此。”
陛下点头道:“无事就好。”陛下又看向严国公,“严国公可有话说?”
明明是陛下留他下来,问他作甚?国公爷直言道:“臣无话可说。”
陛下只好开门见山:“你之两家的婚事当初是朕定下。朕没想到段娘子会出这样的事,朕也知段娘子受委屈了。但倘若朕不开口,怕是对不住严老国公。朕不能让九泉之下的严老国公脸上蒙羞。是以两家婚事就此作罢。段尚书可有异议?”
段尚书原本是不敢有异议的。但自家孙女发话只想嫁给严国公,段尚书说什么也不能直接认下。
段尚书正打算开口,尝试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让陛下收回成命。
不
曾想严国公率先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段娘子并未犯错。如若只因今日被退了婚,她一个女娘今后又该如何活。国公府要真退了婚才会蒙羞。”
一番话说得段尚书老泪纵横。严国公不亏严国公!严国公好样的!他没看错人!
陛下蹙眉,一字一顿道:“你敢忤逆朕。”
严国公和段尚书一道跪下请罪。
严国公的这门婚事必须得让大祁国上下都满意才成。只有这样,才能带头,制止宠妾灭妻的不正之风。
陛下原本以为严国公肯定也不想,毕竟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娘。
没想到国公爷会说这番话。
陛下无语半晌。又须臾,陛下道:“起来吧。既你们一家愿挨,一家愿打,那朕就不做这个恶人了。回吧。”
“臣告退。”
“微臣告退。”
走出宫门,走在前头的段尚书猛地回身,伸出双掌狠拍了拍国公爷的臂膀,感慨道:“国公爷大义。有国公爷刚才的话,老夫也能安心将芷儿交予国公府。”
国公爷拱手:“老尚书不必如此。这都是子褔应当的。婚期照旧,只一事,还请老尚书做主。”
“国公爷直说无妨。”
“救出段娘子那日,毫无缘由,段娘子打了本公姨娘,段娘子尚未道歉。还请老尚书代为转告段娘子,请她择日休养好了勿必亲向姨娘道歉赔礼。”
闻听此言的段尚书,周身的热情如火一下冷却下来。
“国公爷可知,芷儿为何要打贵府姨娘?”
国公爷朗声道:“既有为何,段娘子就该明言,岂有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打人的道理。既她动了手,就有错。”
国公爷字字珠玑,段尚书一时无言。
瞧了眼宫门的方向,仍有三两大臣在旁逗留,不时拿眼瞄他们。
段尚书不得不放轻了语调,和国公爷商量:“国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国公爷背着手坦荡说:“老尚书不必遮遮掩掩,旁人瞧在眼里怕是不妥。”
和国公爷这么一对比,尤其他还差国公爷一个个头。段尚书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猥琐。
当下也挺直了身板,昂着填满了智慧沟壑的一张脸,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在此把话说开。老夫怀疑是国公姨娘买通贼人,加害芷儿。”
国公爷寒着脸,注视段尚书,似是不敢相信这种毫无逻辑的话是从他老尚书嘴里说出来。
段尚书恳切说:“本来这话老夫打算找到确凿的证据再找国公爷,但国公爷正直,老夫信得过国公爷。今日把话说开,还望国公爷和老夫一……”
“老尚书是说您尚未找到证据?”
话被打断,段尚书有些微不悦,颔首:“的确如此。只不过……”
“既无证据,尚书大人又凭何青口白牙污蔑本公姨娘?”国公爷是真的动怒了,“本公不曾想,自诩清白之家,光明磊落的段尚书,竟也妄图徇私枉法。要有证据,严珂等着尚书大人上门,要没有,此话休要再提。”
段尚书瞪着眼,张着嘴,瞧着国公爷大步走人,又瞧着国公爷的背影转身。
国公爷走回老尚书身前,又道:“段娘子辱打姨娘之罪,老尚书污蔑姨娘之罪,两罪本公一并算,本公在府里恭候两位。”
在国公爷又转身走人之际,段尚书终于颤着胡须,咆哮出声:“那不过是个妾!”
国公爷止步,肃着脸回头:“妾也是人。哪怕陛下做错事也得向万民赔罪。”
老尚书哪敢接这话呀。
悄摸摸旁观两位权臣吵架的几位大人算是看了场惊心动魄的好戏。
而同样驻足围观的百姓,各个心中震颤。国公爷真是个好国公哪!他竟然说他们这些赤脚平民和陛下一般重要。
国公爷就在诸多百姓欣慰激动敬仰目光的恭送下大步走到自己的马前,跨上马,带着随从利落潇洒离开的。
两位大佬在宫门前吵架的事不消片刻已经传遍皇城。
有人惊疑:“国公爷竟然为个姨娘得罪老尚书?”
又一人仰着天道:“你懂什么?试问这天下有多少人不将我们这些奴才当人,也就国公爷和所有人不一样。姨娘又何止是他的姨娘,对国公爷来说,那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也需要尊重的百姓罢了。”
“给国公爷当姨娘,好过进宫当娘娘。”
“听说那姨娘是国公爷在路上捡的,瞧着可怜才留在身边给个名分。说不定我也成。”
“你去,那我也去。我瞧过姨娘,长得一般,我总比姨娘长得美吧?”
第55章
国公爷知道尚书府没那么快登门,是以先去了趟守备营,过了午时,才打马回府。
一进大门,被老夫人抓着问:“国公爷可是提了?陛下如何说?”
国公爷便将陛下提出要退婚,他回绝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老夫人后退两步,不敢置信指着他:“你就这么舍不得段家女?为了段家女,偏要和母亲作对?”
国公爷上前扶老夫人:“还请母亲见谅。儿子不能背信弃义。”
老夫人甩开他的手:“不用你假好心。你既已拿了主意,又管我作甚!”
国公爷还是第一次见老夫人冲自己发脾气,但国公爷也没法。他叮嘱钱嬷嬷和桃儿照顾好老夫人后,又冲老夫人行了礼,抬步走人。
国公爷这态度,要说他不喜段家女都没人信。
而刚才,国公爷也没反驳。老夫人心下断定国公爷肯定看上了段家女。
这要等段家女入门,哪还有她老夫人坐的地方?
老夫人依偎在钱嬷嬷怀里失声恸哭。
桃儿和钱嬷嬷想到她们雅苑将来的日子,也忍不住跟着老夫人一道抹眼泪。
桃儿怕老夫人伤心过度,劝老夫人:“老夫人放心,也许姨娘能劝服国公爷的。”
老夫人虚弱摇头:“不可能的。我虽提醒了姨娘,不过也就随口一说。那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妾室,在国公爷心里,妾室难道还能重过我这母亲?我既劝不动,又何况她?”
桃儿一想也是。心说姨娘真可怜。
国公爷不敢在老夫人面前说重话,但姨娘就不同了。过会儿姨娘指不定被国公爷怎么教训呢。
茉莉又不是傻子,哪可能老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只不过,她也想知道她爷会不会答应。
上一回,大夫人求她办事,教唆她等在床上时再和国公爷求情。她太心急,她爷一回来,她就行事了。
当然那回她阳奉阴违,故意让大少夫人失望。
这一次,茉莉决定到了晚上认真试一试。
国公爷没有等来尚书府的人。
转眼已是傍晚。国公爷坐在主院庭院内,沉着脸,十分不悦。
茉莉没想到呀。她爷今日貌似心气不顺,该不是刚在老夫人那受了气的缘故吧。
老夫人让他退婚,陛下也提了退婚,结果她爷主动向陛下恳求说愿娶段娘子。
她又有何试探的必要。
茉莉彻底丧失了信心。决定算了。
想到要放弃,想到段娘子进门后。
不行!国公爷和段娘子会不会举案齐眉另说。但如今她和段娘子势不两立,到时段娘子势必要给她穿小鞋。
茉莉攥了攥拳,上前,蹲在她爷身前,柔声道:“不早了,奴婢伺候爷沐浴吧。”
国公爷的脸依旧很臭,但瞥到姨娘时,脸色好歹缓和了些许。“嗯。”
国公爷起身,随着姨娘入寝房。
他张开手臂,由姨娘帮忙解腰带。他则垂眸定定望着姨娘。
茉莉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抬头和他对视,随即灿然一笑。
国公爷又瞧见了姨娘若隐若现的酒窝,国公爷觉得酒窝没有上一回见到的深,于是上手戳了戳。
姨娘不太喜欢和他钻一个浴桶,国公爷发现后,之后便不再勉强。
但今日,他坐进浴桶后,姨娘竟然也钻了进来。
玩了半天水,国公爷才抱着姨娘上了榻。
正抵着姨娘欲罢不能,就听耳边传来如那日在客栈姨娘冲着四歹人一般的娇柔声音:“爷可以不娶段娘子吗?”
国公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顿了下,沉着脸并未说话。
等这一波过去,才喘着气,双臂撑在姨娘头顶,目视姨娘,道:“不能。”
她就知道!茉莉明知故问:“为何?”
“既给了承诺,便不能食言。哪怕今日段娘子残了,瘫了,她亦是未来的国公夫人。”
国公爷目露复杂瞧着姨娘,他还想和姨娘多说
两句,可又一时不知道还能继续和姨娘说何话。
茉莉又问他:“那段娘子和犟儿,爷会选谁?”
“你们不都在国公府内?”国公爷不懂这话的意思。
“犟儿是说,有一天犟儿想爷了,刚巧段娘子也想爷陪她。爷会选犟儿还是段娘子?”
国公爷不说话。
国公爷有些被这个问题难倒。照理他应该先顾着正妻,可他又怎能忽略姨娘?
从来没想过的疑难问题。国公爷从未有过的纠结。
他不说话,茉莉只当他默认会选段娘子。
这爷历来循规蹈矩,就是白日关起门来做点事都要谴责自己半日。出门在外,她要搂他一下,给他擦个汗,都要遭他训斥。
她一个妾室又如何和他的正妻比。
而段娘子还是他满意的妻子。
茉莉心很痛,痛的她想蜷缩起身子,谁也不搭理。
可她还尚存着两分理智。她弯起唇,笑开:“奴婢和爷开玩笑呢。奴婢和爷说实话,其实是老夫人逼着奴婢来问爷的。”
国公爷依旧愣愣注视着姨娘。
茉莉轻柔抚摸他脸:“爷不怪奴婢吧?”
国公爷又盯着姨娘许久,才道:“不怪。”
国公爷翻身而下,又给姨娘掖了掖被角:“睡吧。”
话落,国公爷被姨娘扑了。
昏暗的床帐内,风铃声缭乱破碎不绝于耳。姨娘紧贴着他,唇划过他的脸庞下巴,更上下其手,忙碌非凡。
“犟儿。”国公爷疑惑,试图推开她些,但姨娘一下又抱得更紧,“起码现在是属于犟儿一人的。”
国公爷更不知所措了
第二日,老夫人知道姨娘失败的事,脸上毫无意外,也不生气。
茉莉心情却不怎么好。她筹谋了多日,原以为绑架段娘子,国公府和陛下都不会再同意这门婚事。
哪方面都顾虑到了。唯独她低估了国公爷对段娘子的情意。
他素来那么听老夫人的话,他这回为了段娘子,愣是驳斥老夫人两回。
更驳回了陛下。
茉莉第无数次想起大长公主府,两人四目相对,他瞧着段芷时不同于常的反应。
看来段芷是必定要进国公府的了。
那她该怎么办?
茉莉就躺在她那张摇椅上,胡思乱想了一整日。直到秀红不似往常稳重,撒腿跑进主院喊她。
“姨娘!姨娘!尚书府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您!”
秀红不知道尚书府找姨娘何事。但正是猜不到,她才尤其害怕。反正肯定没好事就对了。
正抱着点心啃的山茶听到这话,最先反应,左手的茶杯掉了,刚进嘴的点心也呛了出来。
山茶忙不迭扑向茉莉:“姨娘,他……他们来了,肯定来抓我们,怎么办呀姨娘……”
“怕什么?”
茉莉气定神闲望着主院洞门的方向。仿佛这都对她不是事儿。
但只有茉莉自己清楚她心口跳的有多快。
茉莉问秀红:“来了谁?”
秀红紧张说:“都来了。段娘子,段娘子亲爹亲娘,以及老尚书也来了。”
茉莉捏着袖子,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国公爷回来了吗?”
秀红苦着脸摇头。
茉莉觉得自己这回要完蛋。
秀红想起来又说:“不过老夫人已经派门房管事去找国公爷了。”
山茶抱着茉莉手臂:“姨娘,要不我们等国公爷回来后再说?”
茉莉也正有此意,刚点头说“行”,又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拖延些时候,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三人都朝门洞望去。
“姨娘,老夫人说不好让客人久等了。叫你准备妥了速速前去。”
前来的竟然是桃儿。
茉莉应下:“知道了,回禀老夫人我换身衣裳马上来。”
桃儿福了身,却是没走。竟然等着她。
茉莉没法,只得假模假样回了趟屋,换了衣裳,见桃儿还站在院门口,她深呼一口气,踏出门去。
前院客堂。
老夫人坐上首,左手底下是大爷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另一边则被段家人坐满了。
茉莉进去,一一福身行礼。
在面朝段家人时,无一不是冷漠探究打量她。
“你就是国公的姨娘?”
老尚书一派威严肃穆审视茉莉,好似眼前的人是无恶不作的罪犯。
“奴婢正是。”
“你样貌普通,身世贫苦,可是因此,才不忿芷儿当国公爷的正妻,嫉妒生事,绑架芷儿?”
声如洪钟,似乎茉莉要敢狡辩一句,就会将她拖下去斩杀了。
山茶吓得直接跪倒:“大人饶命!”
茉莉没有抬头瞧,只认真回老尚书的话:“奴婢冤枉。奴婢只是个手无缚鸡的后宅妇人,又怎敢行绑架段娘子这等事。奴婢就算有这胆子,但奴婢身旁只有同样胆小的一个丫头,奴婢又怎可能绑架得了段娘子?还请大人明鉴。”
段尚书见过太多的人,他眼下也不过存了心试探。要眼前的妇人语无伦次慌张磕头,他倒是信她无辜。
但,此女竟在他的审视下不疾不徐解释自己无辜。这就很有问题了。
段尚书确认此女真的有问题。
正待再恐吓两句,老夫人出声:“尚书大人这是作何,来国公府刑讯逼供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老夫人瞪着茉莉,只差在脸上刻上这六个字。
国公府的人怎可随意跪他人?他尚书府又不是皇亲国戚。
老夫人嫌弃姨娘丢人。而她身为老夫人,当然不能够让姨娘继续丢人下去。
段尚书瞧着老夫人,脸色一如既往的威严:“刚才已与老夫人解释过了,国公姨娘是谋害芷儿的嫌疑犯。就算老夫人不信,那也该容人询问,老夫人又怎好包庇?莫非老夫人和姨娘有勾结不成?”
老夫人哪说得过在朝中有过几十年唇枪舌剑经验的一部尚书,当下瞠目结舌。
“谁包庇?谁勾结?”
老夫人霍然起身,想到眼前的人得罪不起,又缓缓落座:“国公爷没回来,我这当母亲的自是要替他护好人,有错吗?你可是老尚书,一上来行恐吓之事,这妾室胆小,旁人不知,还当老尚书是想赶在国公爷回来之前屈打成招呢。”
还真被老夫人猜对了,段尚书就是这么想的。
恐吓个小妇人是再划算不过的事。只要人吓住了,接下来也就不必再大费周折。
但既然没吓住。老尚书也有其他办法。“老夫人此言差矣。我又何需屈打成招。此事我已交给京兆府尹来查办,碍于姨娘是国公府后院中人,是以我已拜托府尹过府一趟。待府尹前来,事情必然清清楚楚。”
国公府众人都被这话吓得不轻。
京兆府尹要来国公府?!
难不成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茉莉姨娘就是凶手?
刚老尚书踏入门就和老夫人说明了来意,更说了怀疑姨娘是幕后真凶之事。
但老夫人和众人当老尚书只是怀疑。眼下听到老尚书说这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姨娘身上。
茉莉慌张喊冤,又无助的看向老夫人。却是不知从何解释。
而老夫人也吓得不行,更举棋不定,她心知老尚书不会毫无理由冤枉一个妾室,还亲自登门。
但国公府的尊严她必须守住!国公爷不在,也只有她守着了!
“府尹大人这不没来,尚书大人又何必心急。说不准府尹大人查出的结果和姨娘无关呢?”
“是不是无关,待会儿老夫人就知道了。”
“京兆府尹来了!”门房疾步进来通禀。
还真来了!
所有人起身恭迎。京兆府尹虽只绶正三品顶戴,但可直面陛下,权利相当。
老尚书拱手相迎,李府尹见状,快步上前,笑着将腰弓到底,转头又冲老夫人同样作揖行礼。
老夫人赶忙喊“不敢当,不敢当”。
既是来断案的,老夫人将李府尹引为上座。李府尹推拒一二,见推不过,只好从了。
段尚书言归正传,问李府尹:“关于老夫孙女被掳一事,不知府尹大人查得如何?”
李府尹一脸郑重冲老尚书点头:“本官都已查明。多亏段娘子那日事无巨细和本官说了经过,又帮着本官分析幕后真凶的动机。不然本官也不能这么快查明真相。”
段尚书同样满意点头,又冲茉莉道:“你可听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此时若招了,老夫可饶你性命。若不然,你心知后果。”
茉莉又被恐吓了。
但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招。
“姨娘!”
山茶小小声呼唤她。声音别提多焦急害怕。她以为别人不会发现,但眼下所有人都注视着茉莉的一举一动,又怎会错过她这姨娘的贴身丫鬟。
段芷开口:“阿爷,这丫头似乎有话要说。”
段尚书看向山茶:“你上前来。”
茉莉心下一紧,在山茶膝行到身旁时,声泪俱下道:“奴婢没做,就是没做,就算今日两位大人要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认!”
茉莉又抓住山茶的手腕:“我知你怕事,但咱们是冤枉的,就算尚书大人说了饶我一命。可认罪了,从此被当成过街老鼠,又与死了有何分别。如若那样,我宁愿一死。”
段尚书眸光更变肃然。
李府尹眼前一亮。国公姨娘果然不简单,难怪。
先前有些怀疑茉莉的国公府众人,这会儿心下确定是段尚书污蔑人了。瞧姨娘,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没承认,那肯定不是姨娘做的呀。
主要大家也不信姨娘有这能力。
老夫人都快气炸了。不客气出声提醒:“她只是个不晓事的姨娘。若不然还是等国公府的一家之主回来后,尚书大人再问罪不迟!”
段尚书瞧了眼孙女,心知没有其他办法,才要点头应下。
这时段芷开口,瞧的却不是茉莉,而是山茶:“我知姨娘为何嘴硬,姨娘有国公爷护着确实不用怕。只姨娘可有想过帮着你一道为非作歹的丫头,国公爷可是也能护她?”
一顿,段芷又继续说:“还是说姨娘早想过,姨娘故意的?想着到时事情实在藏不住了,就找个替罪羔羊。只可怜了这只无辜的小羊。”
茉莉未瞧山茶,仍旧垂眉低眼回话:“奴婢不懂娘子何意。”
段芷起身,上前扶起山茶:“山茶,你将所知道的如实以告,念你将功赎罪,此事我既往不咎。你若想出府,我便给你一笔银子,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若不想,我亦有法子让你留在我身边。”
反了天了!这人还没过门,就要挖她国公府的墙角!
老夫人气炸:“还有完没完了?老身算是看明白了。今日你们祖孙是要强逼姨娘低头!国公爷不在,我这老婆子还没死呢!”
“茉莉,起来!”
钱嬷嬷得了老夫人示意,上前搀扶姨娘。
茉莉颤颤巍巍起身。
陆氏早已隐忍多时,自打赐婚圣旨下来,她受了这国公府多少罪。
见状,陆氏一拍茶几,喝道:“跪下!”
茉莉吓得又径直跪倒。
陆氏犀利眼神转向老夫人:“老夫人若再阻挠,就不得不叫人怀疑,妾室所为,皆因老夫人教唆。”
“少夫人慎言。”
国公爷的声音响在廊外。
客堂内争吵激烈,众人听到声音回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的严国公。
立时所有人起身。
国公爷抬步进屋。和老尚书和李府尹见了礼,李府尹要给让座,国公爷抬手,示意他不必拘礼。
转头走向大爷的位置。
大爷心领神会,毫无怨言起身让座。灰溜溜从后绕去了末席。
换了平日,大少夫人早有怨言,但这会儿她早被眼下的情景惊得魂不附体,都不知道瞧谁好了,哪又顾得上大爷。
国公爷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但说正事时,国公爷就是这副死样子的。
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陆氏只以为严国公是没看清老夫人的嘴脸。今日前来,她尚书府早已做好和老夫人撕破脸的打算,陆氏心知眼下正是机会。
于是陆氏道:“妾身无意冒犯老夫人,还请国公爷见谅。”
一顿,陆氏又接着冲老夫人说:“妾身知老夫人不喜这门婚事,但老夫人有何不满,可向陛下,向国公爷倾诉,又与我芷儿何干?”
这话谁听不出来,是指责老夫人背地里针对段芷。
国公爷当然也听明白了,瞧了气恼的老夫人一眼,道:“少夫人有证据吗?”
陆氏只瞧着老夫人,阴阳怪气道:“没有。但妾身想,老夫人心知肚明。老夫人因何这般,京都城皆知,怕只有国公爷不知。”
这回没等国公爷开口,段尚书就道:“住口。”
没有证据,青口白牙,就是栽赃。她还栽赃二品外命妇,前定国公嫡妻。老尚书心里真是嫌弃的不行。
要不是陆氏生了两个聪慧过人的嫡孙和嫡孙女,老尚书心道又岂能留她。
陆氏不敢忤逆公爹,当下噤了声。
国公爷见老尚书训斥了陆氏,他便不再开口。只是问:“姨娘如何跪着?”
一听她爷这话,茉莉立时神情哀戚瞧过去:“奴婢……”
她要解释,被国公爷打断:“姨娘不必说。还请府尹大人解释来龙去脉。”
李府尹见终于轮到自己,将早已备下的话倒出来。
李府尹先是解释了一通尚书府如何怀疑姨娘是凶手的经过,又细致说了段娘子的遭遇。
“……也是因此,段娘子怀疑此事与国公姨娘有关。”
国公爷问:“证明姨娘是真凶的证据府尹大人找到了?”
李府尹:“有人证。四个嫌犯都招认是姨娘指使他们的。”
此话一出,客堂内又嘈杂起来。
早知真相的都淡定坐着,不知真相的,如老夫人和大少夫人等又不禁错愕。
这事难道真是姨娘做的?
国公爷和老尚书一样平静自持,国公爷道:“可本公不信姨娘会做这种事。那四个嫌犯也有可能是栽赃嫁祸。”
李府尹:“这也是有可能的。是以本官查了四人的身世,和近半年来与之交往的人。发现四人此前都在皇城附近行偷鸡摸狗之事,也与国公府中一采买下人有过密切接触。”
国公爷:“这也无法说明就是姨娘所为。兴许是国公府其他人也不一定。”
其他人?还能有谁?
总不好说是她老夫人吧?老夫人胆战心惊瞧着国公爷,颤声解释:“国公爷可是怀疑老身?”
“母亲多虑了。”
就算国公爷这样说,老夫人心里也断定国公爷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要不是一旁钱嬷嬷抓牢了她的手,老夫人此时怕要坚持不住气晕过去。
虽国公爷这么说,但段尚书到了此时也不觉得国公爷是在偏袒妾室,只以为他真的觉得妾室无辜。
段尚书看向段芷,段芷起身:“国公爷,小女想问姨娘的婢女山茶几句话,不知可否?”
国公爷点头:“可。”
段芷又道:“小女还想当着国公爷的面,许诺山茶两件事。只要山茶如实禀报,小女以尚书府的名义保证此事既往不咎,从此山茶便如我姐妹,我定护她一生周全。还请国公爷作证。”
国公爷须臾,才出声:“可。”
段芷先前已将山茶搀扶起,结果国公爷进来,山茶又跪下了,这时段芷又朝山茶伸手。
段芷语态温和,笑问:“你不用怕,这里没人敢为难你,只需如实说来即可。”
山茶连连点头。
段芷笑意加深,开口:“我且问你,你和茉莉姨娘为何会出现在东城圆光寺后桥底废宅处?”
山茶瞥了姨娘一眼,缩着肩膀回话:“是……是姨娘要去的。”
段芷和陆氏眼神都亮了。
陆氏也一改犀利,柔声鼓励:“你继续说。”
山茶:“姨娘瞧着天快下雨,想给国公爷送斗篷,老夫人又刚巧说国公爷会挨饿,让姨娘去的话准备点糕点带着,姨娘就没犹豫出府了。到了圆光寺,果然下起大雨,寺内被游客挤满,附近也都是避雨的人,奴婢瞧见桥底下有一排房子,就提议姨娘去那躲。然后就去了。谁知碰巧看到了段娘子。”
段芷笑容收敛。
山茶又说:“本来姨娘不想多生是非的,岂料来了两人要欺负段娘子,姨娘瞧着不忍,就上前喊了句‘官兵来了’才将两人吓走。姨娘去和段娘子说话,段娘子还不领情,说让姨娘别装模作样,说知道就是姨娘害她的。之后没想到那两人又返回,还多了两人,四人就将段娘子,连同着姨娘和奴婢一道绑走了。”
山茶顺着段娘子的腿又跪下:“奴婢不知段娘子为何瞧见四人绑了奴婢和姨娘,还要怀疑是姨娘害的娘子?姨娘说过只想在国公府后院讨口饭吃,还请段娘子给条活路!”
山茶深深叩头。
陆氏沉下脸,想训话,又怕公爹责罚。
段芷俯视着冲自己叩头的丫鬟,心知自己这一步走错了。她倒是小看了这对主仆。
国公爷瞧着姨娘,心情难以言喻。
“你和姨娘倒是感情好。”段芷平波无澜落下话,也没解释旁的,只又问山茶:“我问你,你和姨娘出门为何没带车夫?”
山茶匍匐在地,一时没说话。
茉莉:“是奴婢不想带的。”
“我没问姨娘。”段芷打断她。
茉莉不再继续说、。
须臾,山茶头也不抬道:“奴婢也不想赶车,但姨娘说,多个人,多一份麻烦。一直以来,奴婢和姨娘出门,就从没要过车夫。”
段芷:“你可知姨娘有多少体己钱?”
山茶一愣,不懂她干嘛问无关紧要的话。
不止山茶困惑,客堂内所有人都大惑不解。
茉莉攥了攥拳,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异样。
山茶害怕有套,只好说:“奴婢不知。”
“那不如拿出来瞧瞧。”
大少夫人忍不住插嘴:“不知段娘子好端端的干嘛要查姨娘的体己?一个姨娘,能有多少,也不过那三瓜两枣。这会儿,还是说要事要紧吧?”
段芷没有回大少夫人的话,只道:“大少夫人此言差矣,姨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姨娘,姨娘可是国公爷唯一的姨娘,又住在国公府,想必日常国公府会给月例,而国公爷也定当不时贴补。”
段芷瞧国公爷:“不知小女说的对否?”
也不知是否国公爷拒绝了陛下的退婚,段芷眼下更愿意表达自己,先前还会装一装谦和柔善,这会儿她一点不想了。
国公爷猜不透段娘子用意,但段娘子说的是实话,国公爷便点头:“没错。”
段芷冲国公爷微微一笑,又问:“小女斗胆问国公爷,不知国公爷至今有给姨娘多少防身钱?”她想了想,补一句,“珍宝首饰也算。”
国公爷问:“此事和你被绑之事有关?”
段芷:“有关。”
国公爷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而他有些记不清了。“首饰给过两回,银钱给过三四回,都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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