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段尚书既然肯将孙女的画像上交,也是肯将孙女嫁进国公府的。
朝堂上,若说难能可贵的好儿郎,严珂严国公当属第一个。
段尚书难得的笑得合不拢嘴,和国公爷说了番“日后我这调皮孙女就交给国公爷,还请国公爷多多担待”此类的话后,这事就算成了。
接下来就是择定婚期,过礼,迎亲。既然是陛下赐婚,陛下就决定管到底,发话此次婚事都由宫中操办。
国公和段尚书当然求之不得,纷纷谢过陛下。
婚期由钦天监选在了半年后的一个黄道吉日,二月初六,刚巧是在年节的第三天
国公府老夫人的雅苑。
“老夫人安心,国公爷正直良善,不会置您于不顾的。”
“你的话,我相信。但谁能保证段芷进府之后?段芷是段孟的嫡孙女,自小养在跟前,怕是和段孟一样拎不清。更怕的是,到时他们夫妻站一头。这要小夫妻关系好,国公爷又岂能听我的?这自古男人娶了妻,娘都得靠边站,别说我还是个继母!”
钱嬷嬷连连点头:“老奴知娘子何意。但眼下咱们也没有好的办法。那可是陛下赐婚。就算国公爷说不娶,那也不成呀。”
老夫人苦恼想了想,才又说:“那要是国公爷和段孟一起去陛下跟前请求退婚呢?”
“陛下明事理。那倒是可行。只不过咱们要如何让国公爷和段尚书同时答应?”
老夫人正思索着,抬眼瞧见钱嬷嬷一脸的恐惧,伸手戳了钱嬷嬷额头一指头:“你呀没出息。办法自然多得是。你去把大夫人找来。”
“是。老奴这就去。”
“最近姨娘怎么老发呆?”
茉莉躺摇椅里仰头望天,没理会她。山茶走过去,蹲到姨娘身边,推了推姨娘,小声问:“姨娘不会是在想怎么让段家娘子进不了国公府吧?”
没想到她猜个正着!茉莉一下子坐起来,转头瞪她。
山茶又将人摁回去躺好,得意说:“我跟着姨娘都大半年了,国公爷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姨娘?”
山茶又唉声叹气:“姨娘单打独斗,我瞧着实在不忍心。我想说什么呢,我想说的是,还请姨娘相信我,让我和姨娘一起并肩作战!”
“我不是不信你。”
“那是因为什么?”
茉莉眼神复杂,不想说。但山茶偏缠着她,要她说。
茉莉只好说了:“我怕你好心办坏事。”
她听到了什么?!“姨娘这是……嫌我笨的意思吗?”
山茶伤心欲绝,不敢置信瞪着姨娘。
茉莉赶紧讨好:“我现在知道,其实山茶一点不笨,还特聪明。是我误会了。行,那以后,你山茶就是姨娘我的左右手。”
山茶听到这话,脸上表情才好看许多。
“那姨娘说说,打算怎么对付段家女?”
茉莉稀奇瞧着山茶:“你怎么不劝我少惹麻烦?”
茉莉不说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她不赞成自己。毕竟这丫头比她还胆小。
山茶一脸“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懒得多说,总之,我相信姨娘的任何决定。在这主院里头,眼下咱们的日子是好过,但主母进门就未必了。姨娘肯定也想到这点吧。为了不过苦日子,冒险拼一把也成。再说国公爷这么
宠你,到时候就算被人发现了,国公爷肯定也不会拿咱们怎么着的。”
茉莉没说旁的废话,正打算和她一起探讨下心里的主意,听到有人喊她。
“茉莉姨娘,我是老夫人身边的桃儿。老夫人有事找您。”
“和老夫人说,奴婢这就来!”
小半时辰后,茉莉和山茶才从老夫人院里回来。
“姨娘一个妾,老夫人怎的想到带你一起去?老夫人八成是要讨好你。”
茉莉直觉不对:“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她是想利用我?”
“利用姨娘什么?”
茉莉:“说不准段家娘子也去。”
山茶以为她换个了话头,也被带偏,激动:“那姨娘刚好有机会出手了!”
茉莉若有所思。“老夫人怕是想让我和段家娘子起矛盾,从而好让婚事告吹。话说回来,老夫人和咱们想法一致。只可惜老夫人摆明了是要利用我。”
山茶听得有些糊涂,但不要紧,只要姨娘心里明镜似的就行。“姨娘可有办法对付老夫人,又对付段娘子?”
茉莉:“咱们边走边看。”
姨娘脸上就连那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都充满了从容,山茶放心的点头:“行。”
晚上时,茉莉和国公爷说了老夫人要带她去吃大长公主嫡长孙满月酒的事。
国公爷:“嗯。想必是老夫人怕你整日在府里闷着。多认识些朋友,日后也能常来往解闷。”
茉莉问:“爷不去吗?”
国公爷:“对方请了,本该去的。但明日朝会后,陛下找我另有事,定当赶不及。”
茉莉:“那爷明日一早记得随身带两块饼去,别饿了肚子。”
国公爷笑着点头:“听犟儿的。”
国公爷当然不会饿着,毕竟和陛下一起谈公事,晚了,他们自然留在宫里和陛下一起用膳。
但第二日,国公爷还是当着姨娘的面随身揣了两块饼。
总之很不巧,被火眼金睛的陛下瞧见他袖中的荷包,得知是吃的点心,陛下当即脸色十分难看。
随之,晌午还没到呢,陛下先命人去御膳房传膳,还故意说:“万不能饿着国公爷了,省的国公爷埋怨朕。”
茉莉思忖,她爷不去,老夫人又该怎么利用她呢?
无非是借她,好让段家娘子犯错,或是让段家娘子对国公爷失望,然后解除婚约。
可要是她爷不去,没有亲眼所见,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成。
那老夫人怎么就非得让她去不可呢?
茉莉暂时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等明日见机行事。
隔日,茉莉妥当打扮了自己,就和大少夫人四少夫人一起随在老夫人身后去了大长公主府。
果不其然,段家娘子随在其母陆氏身后。
段家娘子比之画中,神态举止更清新脱俗。
举止端庄,但眉眼却顾盼神飞。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周到和身边的贵妇们打招呼。
老夫人进了庭院,不过一眼,就看到了被众星捧月的陆氏母女。
她可是严国公府老夫人诶,怎么着也是小辈给她这个长辈来见礼。
是以,老夫人站着没动,和陆氏母女各自为营,微笑着和上前来见礼的女眷问好。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大家相携着进待客堂,陆氏母女都没来找她。
老夫人心里气炸。但总不好在人前发脾气,便只在心里给母女俩记了一笔。
老夫人可以不去,但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却不好不上前。
着急的是大少夫人:“母亲,要不然妾身去和段家娘子打个招呼。毕竟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得去打声招呼。”
老夫人计上心头,点头:“去吧。老四媳妇也去,对了,茉莉也去。我有钱嬷嬷陪着,你们多说会儿话,不着急过来。”
老夫人笑容满面,声音洪亮,见一旁的贵妇人看过来,又笑着解释:“陛下为国公府和段尚书府赐了婚,我就想着日后总归一家子,就让几个小的去见个礼,以免日后生分了。”
有妇人嘀咕了句:“奇怪,那也该段大少夫人先前来给老夫人请安才是吧?”
老夫人就要听这句话呢。于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等到又一人提出质疑,她才大度道:“不妨事的。兴许是没瞧见。”
另一边,大少夫人为首,同样笑容满面,穿过好些女眷身旁,站到了陆氏母女面前。
“夫人好,娘子好。今日总算是见到二位。娘子长得可真俊!”
“不知您是?”陆氏身旁的贴身嬷嬷开口询问。
大少夫人愣然。她刚才一直站在老夫人身后,不认得她,至少认得老夫人吧?
四少夫人上前道:“夫人安好。妾身是严国公府四爷媳妇。这位是大爷媳妇。”
四少夫人转而又介绍茉莉:“这是国公爷姨娘茉莉。”
陆氏母女视线没有在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身上停留,听到国公爷姨娘时,倒是多看了两眼茉莉。
茉莉乖巧上前问安:“妾身茉莉见过夫人,见过娘子。”
“快起吧。莫多礼。”陆氏说着,还亲自上前扶她。
这一举动,不仅茉莉错愕,就是在场将这一幕敲在眼里的人都始料未及的。
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互瞧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怎么回事?陆氏母女不该嫌弃茉莉才对?怎么倒像很喜欢她一样?
陆氏在搞什么?
而接下来,陆氏更只和茉莉说话,就跟茉莉是她走失多年又找回来的女儿似的。
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完全被忽略,大少夫人虽想讨好陆氏母女,但她也是有脾气的。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头一甩,扭着腰走人了。
四少夫人见状,当然是跟着大少夫人一道。
茉莉却走不掉,陆氏正抓着她的手呢。拍着她的手先是对她好一通夸,接着又问起她在国公府做些什么呀,怎么和国公爷相识的。
问的问题也都十分有涵养,似乎只是单纯喜欢她,想和她说话,而不是在套话。
陆氏问话时,段家娘子就端庄立在一旁眨着眼睛冲茉莉笑。
是个再亲切和善不过的小娘子。
茉莉有种再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当国公夫人之人了的感觉。
陆氏拉过女儿,和茉莉说:“我这女儿性子活泛,日后还请姨娘多多照拂。”
茉莉惶恐福身:“夫人折煞妾身了。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陆氏满意点头,拉着她又说:“走吧,随我一道去见见孙少夫人。”
孙少夫人说的就是大长公主儿媳徐氏。
徐氏入大长公主府多年,一直无所出,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么一个嫡长孙。是以今日的满月宴办的无比高调隆重。
茉莉反抓住陆氏的手:“妾身谢夫人好意,只老夫人尚等着妾身。”
茉莉小小声,又说:“今日妾身得以参加席宴,也是托了老夫人的福。以免老夫人不高兴,妾身还是随老夫人一起去见为好,还请夫人见谅。”茉莉说得恳切,说完又一福身。
徐氏不疑有他,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头放她走。只在心里对老国公夫人又新添了两分不满。
这好端端的,带个姨娘招摇过市作何?还让国公妾室来给她这个未来国公丈母娘请安,老夫人安的什么心,徐氏岂有不懂。
徐氏瞧了眼女儿,很不想将这些糟心事说给女儿听。但眼看着还有半年要入国公府,眼下自己不教,到时女儿面对那些个豺狼虎豹又如何是好。
徐氏遂拉过女儿,将老国公夫人故意带妾室来给她们母女立下马威的话说了。
“你可瞧见了,娘没说错吧,国公爷的这个继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必定知道拉拢不了咱们,才故意使坏。你且记得,日后你是和国公爷一条心的,国公爷好你才会好。除此之外,国公府的其他人皆是拖累,能不理则不理。听见了没?”
“知道了娘。女儿会谨记娘的训教。”
瞧瞧她女儿,多么活泼乖巧。她精心养育了十数年,原是想招赘的,结果公爹看中了国公爷。
严国公是个粗人,日后说不定还要去守边,她的芷儿要么陪着去,要么在国公府独守空房。两条路可都是死路!
最糟糕的是,等国公爷一走,留她一人面对国公府的一大摊子烂人烂事。
想想,陆氏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既然婚事板上钉钉了。那么为今之计,只有她这个当娘的为女儿铺好路。让她顺顺利利嫁入国公府,此后
日子无忧。
她必须要想办法让国公爷分家不可!
老国公夫人想拿捏她?哼,今日她也让她看看自己的手段!
段芷心里也是有忐忑的。问她娘:“娘,刚才你可是在示好姨娘?”
“你看出来了?”陆氏赞许点头,“她是国公爷的人,她只要乖顺,那也就是你的人。你自要好好待她。”
陆氏语重心长又说:“虽说你与她共事一夫,照理她是你的仇敌才是,但这么想就错了。你是当家主母,就要拿起手段料理好后院让国公爷在前边安枕无忧。只有那些小门小户之家才只知争风吃醋,搅合的后院家宅难宁。这大错特错。”
段芷点头:“女儿知道了。就像娘在家时对待姨娘那般吗?坏心眼的姨娘,娘就收集罪证交给爹处置,好的姨娘,娘就拉拢她们。”
“聪明。”
母女俩说着话,又相携着一路往徐氏宅院去
“怎的说了这么久的话?”
老夫人询问,茉莉一五一十将陆氏拉着她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
“……对了,段少夫人还说要带着奴婢去瞧长公主,奴婢想着老夫人还在此,便给拒了。”
听完后的老夫人沉默了。只是眉骨微压,嘴角下撇。
两位少夫人和茉莉又岂有看不出,老夫人眼下怕是被气得不行。
只是碍于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老夫人才没发作。
好个陆氏!
竟敢当她的面,拉拢姨娘。
好在姨娘是个乖巧的。想到此,老夫人转眼看向茉莉,眼神别提多和蔼:“好孩子,我没瞧错你。”
“多谢老夫人。”茉莉欣喜谢过老夫人。
“走,咱们一道去见长公主。”
茉莉被老夫人拉着,竟是走在了两位少夫人的前头。她不安的瞧两位少夫人。
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瞧着她的眼中只有善意的笑容。
大长公主府的席宴摆在了水榭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用屏障隔了两块,女眷和男客各置一头。
大长公主则坐在女客这边上首,而另一头则由驸马和嫡子孙朗接待。
越靠近大长公主身旁,显示身份越尊贵。
严老国公夫人坐在了大长公主右侧下首,而另一边的下首则是襄王府老太妃。
陆氏坐在老太妃的下首再下首。
老夫人将严国公府老夫人的架子端了个十足。且还没人敢说什么。
要知道严老国公是先皇时期炙手可热的红人,没少在战场洒热血,后来被砍伤,不得不回了京养伤。而如今又有严小国公,是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
在京都城权贵中,她老夫人那是坐着一等一的位置。虽到处传言她是继母,迟早被国公爷怠慢,但如今至少她的位置无人可撼动!
大长公主可不了解老夫人和陆氏之间的剑拔弩张。亲切和老夫人说话:“听闻陛下给国公爷和段尚书嫡孙女指了婚事。今日段娘子来了,老夫人瞧着可满意?”
有些仇得私底下报,放在明面上,只会叫人看了国公府的笑话。
老夫人笑容满面,点头道:“满意极了。远远瞧着呀,就知道是个机灵的。”
襄王老太妃闻到其中的不对劲,问:“老夫人怎会远远瞧着,段家娘子莫不是没给你请安?”
这话说的直接。但老太妃比之在场所有人都要长辈分,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瞧着陆氏母女。
陆氏只笑望着老夫人,没吭声。
老夫人心知自己再不说话,就要被看穿把戏。骂了句陆氏好心机,笑着回老太妃话:“请安了。尚书府书香门第,又岂是不守规矩人家。妾身说的是第一眼瞧见段娘子,妾身就知这么一个玲珑闺秀定能和国公爷合得来。”
老太妃点头:“那就好。”
陆氏听着耳边的谈笑,仍端坐着,微笑不语。
用过午膳,水榭里又摆上了戏台。
茉莉发现,原来这大户人家办宴席的过程都差不离。晌午前则大家坐在一起闲聊,用了午膳,下午男客则射箭投壶打马,女客这边则是看戏吃点心。
茉莉从水榭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瞧了眼陆氏母女,转头她又瞧一眼老夫人。
陆氏母女接受了她这个姨娘,老夫人的计划泡汤,接下来呢,老夫人又打算如何?
茉莉不信她没准备第二个备用的。
“那人可是如意楼魁首长安?”
“不是说长安隐退了?”
人群中顿时热闹起来。
第47章
大长公主笑说:“本来本宫是请不到的,还要多亏严国公府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说要送本宫一个礼,本宫当时还想呢,究竟什么礼,没曾想竟是请来了长安。”
坐在末尾的大少夫人颇为得意,起身行礼道:“公主喜欢便是最好的。”
接着大家夸起大长公主府的这场戏必定一绝。
又接着夸大少夫人好本事。
大少夫人那是更得意了。瞥到老夫人的脸,大少夫人冲老夫人扬了扬眉,老夫人撇过脸去,和众人一道笑得开怀。
茉莉从两人脸上收回目光,坐着发呆,不一会儿又抬眼去瞧水榭。
魁首长安已经入场,穿着夸大的戏服,扮着夸张的妆容,茉莉瞧不出特别的。
待一场戏唱完,所有人感慨精彩绝伦。还是没瞧出名堂的茉莉陷入沉思。
“公主,长安说待卸了妆再回来给公主请安。”
大长公主点头:“好说。叫他歇会儿,咱们不着急。”
“是。”禀报的丫鬟转头去了。
一身青衣,面白如瓷,狭长的凤眼瞧人时似欲语还休,又似情至深处。
长安步步生莲走来,原本众夫人娘子们正谈笑风生,陡然都无人说话了。
大长公主这才瞧见是长安走了过来。眼中也有片刻的失神。
茉莉也觉得长安长得好看,但仅此而已。大家的反应未免太过了点。
茉莉撇到段家娘子惊喜的脸,忽然明白老夫人要做什么了。
茉莉不由多打量了段家娘子两眼。
“长安给大长公主请安。祝大长公主洪福齐天。”
啊啊啊啊!长安的声音都这么动听!
众夫人娘子们在心里呐喊。
大长公主半晌才回神:“起吧。你的戏,夫人们都很喜欢。来人,看赏。”
长安随即又向其他女眷们行礼作揖。
然后长安收获了大长公主和众夫人的礼无数。
众夫人随身也没带个包裹,好在身上有什么拿什么。金钗玉簪的,反正都是钱。
长安收完礼,又在女眷中一揖后,这才退下。
众夫人娘子们一时望着那谪仙般的背影怅然若失。
又半晌后,话题转回旁的琐事,众人才解脱出来。
大长公主又安排了赏花环节。众女眷跟着大长公主去瞧公主府的极品花卉。
茉莉随在末尾,前面忽地脚步慢下来,她也没抬眼去瞧发生了何事,跟着停下脚步。
只听大长公主身旁嬷嬷的声音传出:“哎呀,谁往这边放了一盆花,挡着公主路了,快来人搬走!”
茉莉就瞧见从旁的小道走过来两个小厮。
“小心!他们手里有刀!”
“你……你们干什么?”
“啊!”
鹅卵铺就的小道本就狭窄,眼下女眷本就多,还走在了一处。前头往后退,后面的不清楚前面的发生了何事,一下跌倒。
一个跌倒,那完了,只见女眷摔作一团。
好在茉莉在最后,眼疾手快拉了把山茶,在前边的人要倒在她身上时,她和山茶往花丛里一跳,躲过了。就是可怜了一大片开得艳丽的满园春。
茉莉寻找老夫人她们的身影。
“啊,救命!”
谁喊了一声。茉莉下意识朝前望去。两个小厮打扮的刺客手里正举着刀要刺向段家娘子。
茉莉没看错,就是段家娘子!
那声“救命”就是段家娘子喊
的。
周围跌倒了好多女眷,唯独段家娘子安然无恙站着。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刺客才向矛头指向了她。
就在这时,从茉莉这边冲出去一个青色影子。
长安竟然会武!
只见长安冲到段家娘子面前,开始赤手接刺客的白刃。
但转眼,长安落了下风。他似乎没想到,问刺客:“你们什么人?”
刺客回答他的是刀刀致命的杀招。
茉莉瞧得认真,当长安腰部被刺中一刀时,她错愕。刺客是真的刺客!
“姨娘,我们怎么办?”山茶早慌了。
茉莉原本还当刺客是长安安排好的,眼下才发现不是。
茉莉也怕得不行,心知保命要紧。她左右四顾。
这里是在公主府的最东边,守卫听到动静过来估计也要绕一会儿。大长公主摔了一跤,似乎一开始刺客就是攻击她的,但被身旁的侍女嬷嬷用性命挡了。
此时大长公主被围在当中,刺客只有杀了长安,再将挡道的通通杀了才成。
其他人又干她何事。茉莉拽紧山茶的手,另一只手指了南边的一个方向,示意山茶倒退。
两人就在花丛里猫着腰往后。只要出了这块花丛,绕到假山前,顺着坡廊出去就能到前院,她们就安全了。
茉莉一直倒退到假山后,才转身快跑。
“砰”的撞到一人。
茉莉惊慌失措抬头,就看到了她爷。
茉莉还未说话,就听她爷拍着她手臂问:“刺客在哪里?”
茉莉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指了指假山后的方向。
国公爷又道:“在这里别走,等着爷回来。”
说着,国公爷往茉莉钻出来的地方去。
茉莉顿了下,抬脚跟上。
国公爷的脚步很快,碾过脚下的花草,几个平跳,已经到了刺客面前。
在刺客要再送长安一刀,长安也觉得自己小命休矣时,国公爷刀鞘顶住了刺客的刀尖。
国公爷的身手很猛,两个刺客惊讶瞪着国公爷,又垂头瞧被刀鞘卡住动弹不得的刀刃。
要不是刚才长安差点被杀死,众女眷都要以为两个刺客只是两个废物了。
国公爷似乎都没用什么力,轻轻巧巧就将两人踩在了脚底下。
等守卫过来,将刺客绑了,国公爷才走至大长公主身前:“公主可有事?”
大长公主仍旧吓得面色惨白,捂着心口,尚且能吐露几字:“本宫……无碍。”
国公爷又转至老夫人跟前:“母亲可有事?”
今日老夫人可受了委屈了呀。
又是陆氏母女的不敬,又是碰到刺客,她还摔了个狗啃草。
国公爷的这句话,让老夫人瞬间绷不住:“二郎啊……”
老夫人抱着国公爷的手泣不成声。
国公爷拍着老夫人的肩膀:“是子褔来迟了。”
陆氏扑到段家娘子面前,察看她身上:“芷儿可有受伤?”
段家娘子摇头,她的眼神只愣愣瞧着一个人。她问:“娘,那人就是严国公吗?”
陆氏点头:“没错。”
段家娘子的脸上露出真切笑容:“娘,你刚才瞧见了吗,国公爷好厉害。女儿能上前问个安吗?”
陆氏一听着话,又瞧着女儿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着迟早要过门。她当初被公爹指婚,虽笑着答应,但陆氏知道女儿心里是害怕的。
哪个小娘子得知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不恐慌呢。眼下,女儿要是对严国公有意,那日后的日子想必美满许多。
陆氏笑着点头:“去吧。”
茉莉瞧着段家娘子脚步轻快到了她爷身后。
段家娘子也不扭捏,笑容明媚,声音如晨起的雀:“小女段芷请国公爷安,国公爷万福。”
国公爷转头:“不必多礼。”
段家娘子的眼里如承载着万千星光,就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国公爷好厉害。两下就把刺客打倒了。要不是国公爷,小女或许不能够再站在这里和国公爷说话了。小女多谢国公爷救命之恩。”
说着,段家娘子又一行礼。
国公爷扶住人手臂:“此后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茉莉的目光落在国公爷抓着那只雪白皓腕上,那句“一家人”,她竟觉别样刺耳。
段家娘子当然也更欣喜:“阿爷说,国公爷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还不止有勇有谋,还懂礼宽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茉莉就瞧着国公爷的脸泛上不自然。
每当她调戏他,或是夸赞他,他好多次都会在她面前表露这样的神情。
茉莉还当他只会对她。可原来不尽然。
“姨娘刚才哪去了?”
大少夫人走到茉莉跟前问。
某个夫人身旁的小丫头瞧茉莉穿得朴素,又听人喊她姨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喊了声:“她刚才自己逃了,我亲眼看到的!作为妾室,竟敢扔下主子,自己逃命,怎配留在主家后院?”
“你胡说!谁逃了?”山茶当即回嘴。
“就你们俩逃的,我亲眼看到的!”
所有人都打量着茉莉。
茉莉下意识抬眼去瞧她爷。
果不其然国公爷也正望着她。
茉莉想解释来着,她有的是理由,只要说自己是去喊人救命,这事就了了。
但和她爷对视,她竟说不出口。
“听说这是个姨娘?姨娘怎配来大长公主府?”
老夫人向长公主,包括不少人都介绍了茉莉。但来的人多,后来的大半都不清楚茉莉是何人。
嘴快的夫人就直接问出了口。这话充斥着鄙夷和不待见。
国公爷听闻,当下蹙眉道:“是本公府上姨娘。本公许她出来,不知有何不可?”
那夫人当即噤了声。和身边的三两个女眷一道躲在人群中不敢再冒头。
只听国公爷又朗声道:“刚才姨娘在假山那给本公指的这边,本公才及时赶到此处。姨娘是要出去喊人救命的。”
国公爷说话时,就瞧着姨娘,目光照旧温柔。
除此之外,茉莉再瞧不出其他任何。
茉莉好想知道他是真的这么以为,还是在给她开脱。他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茉莉好想问问他。
茉莉一步步走上前,目光闪烁望着他,想要抓住她爷的手。
“别动。”
茉莉心一颤。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国公爷快速伸手,往她腰上抓了把。
又一甩。一只巴掌长的千足虫就掉在了众人眼前。
那虫已经成了两半,却还在扭动。
茉莉满眼惊惧瞧着那大虫,只听耳边她爷说:“犟儿别怕。”
现场死了两人,一个是公主府奴才,一个却是与大长公主交好的刘侍郎夫人,两人都是为了保护长公主丧命。而长安也受伤不轻。
大长公主气得不行,亲自给刺客上刑逼问。刺客起先不说,大长公主用了宫中秘法,刺客才受不了招了。
竟是徐州文远侯府派出的人。具体缘由大长公主心知肚明,但她没说,只将此事交给了京兆府尹处理。
长安可是为了救女眷受伤的,大长公主派了府医为其诊治,还亲自将人送回如意楼,并赐下重礼。
陆氏回去后也命人送了一份厚礼给长安,毕竟是长安最先挡在了刺客面前。要不是长安,段芷才真的会丧命。
只是没两日,京中竟传出了长安爱慕段家娘子的话。尚书府又怎容得这种言论存在,当即尚书府派了嫡长子和夫人前来国公府澄清此事。
此为后话。
而当下,国公爷带着国公府女眷从大长公主府出来,启程回府。
由于没有分家,国公府眼下又只有大爷是庶子,是以大长公主今次都请了。
眼下国公爷和大爷四爷骑马在前,而身后的华盖马车内则是国公府女眷。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老夫人和大少夫人自打碰到刺客起,至今没有说话,在人前脸上还挂着僵硬笑容,这会儿坐进马车,笑容那是一点都没了。
四少夫人也低垂着眉,默不作声坐着。
茉莉只抬眼瞧了两眼,也跟着入定。
马车一路进了甬道,茉莉最后下车,一一告别。
国公爷瞧着老夫人脸色不佳,道:“母亲可是吓到了?不妨让府医瞧一瞧。”
老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不妨事的。国公爷也快回去歇着吧。”
话是这么说,国公爷还是让府医去瞧了,下人回禀说无大碍,国公爷才放了心。
下人多嘴又说了句:“国公爷放心便是,老夫人那有大少夫人伺候着呢。”
国公爷点头。待下人走了,国公爷转头和茉莉说:“大嫂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怕也就国公爷会信。
茉莉来不及管老夫人的事,见国公爷转身,茉莉小跑上前拉住他的手。
国公爷回头瞧她:“怎么了?”
“爷会不会怪……”茉莉才开了头,感觉手上不对劲,低头一瞧,发现她爷手上肿了一块。
她举起爷的手仔细瞧,看到上头还有个红色虫眼。
“爷被虫咬了?”茉莉别提多紧张。
“无碍的。”国公爷十分不在意,要知道他在守边,那里隔着海和山林,毒虫见多了。
隅国贼狡诈,还会故意引毒虫咬他们。总之一只小虫子,对国公爷来说,不算什么。
但姨娘很着急。拉着他的手愣是不肯放下,朝门口喊:“山茶,山茶,快叫府医来!”
转头,姨娘又不满的问他:“爷怎的不说?”
“只是小伤,爷习惯了。”
姨娘眼圈发红,盯着他的手指,就跟他受了重伤,马上要生离死别一样。
国公爷忙又将他在守边的遭遇,包括隅国贼放毒虫,他也安然无恙的事说了。
原以为,姨娘听后会安心许多,谁知,姨娘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泣不成声问:“爷不是国公爷,不是大将军嘛,怎么还要这么苦?”
国公爷不觉得苦,瞧着姨娘崩溃的样子,他不知所措,只道:“为百姓为祁国,此乃本分。”
国公爷话才落下,就被姨娘拦腰抱住了。姨娘埋在他胸前,肩膀一颤一颤的,别提多伤心欲绝。
国公爷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动好了。“犟儿……”
他十四岁之前是在老国公的眼线下长大,老国公教他本事,也教他男儿不惧血和汗。后来他挑起国公府的大梁,一人奔赴战场,他更不知苦和累。
只要没死,伤口结痂了也就好了。而他要不幸死了,也就死了。
而眼下,他竟然有了一个姨娘,姨娘胆小柔弱,看到他身上有一点伤就要吓得失魂落魄。
国公爷震惊之余,更不知道该拿姨娘如何是好。
姨娘瓮声传来:“奴婢不想爷死,奴婢没人可指望了。以后都不许受伤。”
国公爷能怎么办,只能先答应着:“好。犟儿放心。”
国公爷又在心里记下,他是有姨娘的人了,日后还是要更为小心,别让自己受伤才妥。
姨娘捧着他的手交到府医面前,一直到府医清理了伤口,包扎。等府医走了,茉莉让她爷举着手,她伺候他更衣洗漱。
国公爷觉得其实受伤也挺不错的。
不过姨娘哭得这么惨。他还是算了。
茉莉给她爷系上寝衣的腰带,才又想起来要事。
国公爷有些心猿意马,想和姨娘说,他只是手受伤了,但不妨碍做其他的。腰带也可以不用系。
国公爷才要伸手揽姨娘的腰,冷不防那只手被姨娘双手抓住。
茉莉神情郑重:“奴婢有一事想和爷解释。爷真的相信奴婢吗?”
国公爷一头雾水:“何事?”
茉莉:“就是在大长公主府时,她们说奴婢一人逃走,爷说奴婢是去喊人的。爷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国公爷眸光清澈,嘴角含笑,一副看穿她的模样。茉莉头越垂越低,有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他果然不信。
她现下要解释,怕也徒劳。难不成直接承认?
可他必然会认为她是个胆小怕事,冷心冷血的坏人。她怎么能在这爷心里当个坏女人呢?
茉莉即将崩溃之际,听到她爷开口道:
“犟儿聪明,还知逃跑是好事。”
茉莉简直不敢置信。她震惊抬眸瞧她爷。
国公爷继续道:“之前,爷觉得犟儿太胆小。眼下,发现胆小也有好处,胆小的人逃得更快。瞧犟儿多厉害。”
茉莉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庆幸。她扯了扯嘴角,转而决定换个话题。
“对了,爷今日见了段家娘子,觉得如何?”
茉莉脸上带笑,语调轻扬。
姨娘似乎喜欢段家娘子。国公爷也冲姨娘弯了弯唇,说:“段娘子挺好的。活泼开朗,亲切知礼,想必和犟儿合得来。”
茉莉撑着嘴角,又问:“奴婢也觉得。段家娘子不止活泼亲切知礼,还漂亮,落落大方。她竟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下夸赞爷。要奴婢是爷,碰到这样的小娘子,奴婢也肯定喜欢上她。爷肯定也很喜欢段娘子吧?”
果然姨娘喜欢段娘子。国公爷欣慰点头:“当然。”
第48章
雅苑。
“母亲,这件事怎么变成这样?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大少夫人之所以要来伺候老夫人,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们的谋划不仅失败了,还有可能反过来要她们半条命!
老夫人自打回来,脸色也没好看过。府医来瞧了,只让老夫人放宽心,又熬了碗安神汤。
那晚安神汤如今就在大少夫人面前。大少夫人说她来喂老夫人,但老夫人喝不下去。
大少夫人也就没再坚持。
老夫人没想到大少夫人竟然有脸问她,于是反问道:“人不是你找的?是你保证长安不会有问题,你说办妥了。眼下又怎么回事?”
“人是妾身找的没错,长安也配合出场了,但妾身没想到那两个假刺客竟然来真的呀。对了,是长安说他都安排好了假刺客,让我放心来着。”
老夫人:“会不会是长安诓骗于你?”
钱嬷嬷插嘴:“老夫人,奴婢看未必。长安今日可是受了重伤。怕是他也没想到。说不定找的假刺客被真刺客冒名顶替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大少夫人不确定说:“明日妾身就去问问长安。”
“大少夫人万不可。”钱嬷嬷急道,“如若大少夫人这时候去找长安,万一那两个刺客供出了长安,也必定连累咱们。”
“有道理。”老夫人盯着大少夫人,“不准去。”
大少夫人着急:“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老夫人慢慢静下心来,眼下也想到了:“今日大长公主对刺客用了刑。大长公主的手段不容小觑,刺客只招供说他们是受文远侯府之命,而没有说其他。那想来刺客不知道咱们利用长安的事。只要咱们不说,长安不说,谁又知道。”
大少夫人:“不用提醒长安吗?”
老夫人:“不必。长安收了你的好处,此事捅出来,他的下场才是最惨的。他不敢。”
大少夫人又焦急说起更要紧的:“母亲,今日您也瞧见了,那陆氏母女眼里根本没咱们。可不能让段家女入国公府,不然咱们都完了。您可有其他主意?”
那日,老夫人想到制段家女的主意,便招来大少夫人协商。果不其然,大少夫人说她有人。
老夫人的主意就是想利用美男计,勾引段家女,段家女要上当再好不过,段家女要不上当,那她们就制造上当的假象,照样能让婚事告吹。
国公府是不可能要一个名声有污的国
公夫人。而陛下也段不可能再让国公爷娶这样一个女人。
大少夫人有钱呀,当即说服了因赌钱欠了一屁股债正躲债的如意楼魁首长安。长安听说大少夫人能为还清欠下的债,别提勾引贵女,就是要他下油锅都成。
长安还十分好说话,表示刺客由他搞定就成。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只等着到了大长公主府等着好戏上演。
但谁也没想到假刺客变成了真刺客!
而段家女没看上长安就算了,还反而让段家女看到了国公爷的风姿。
这下可叫人头疼了。
老夫人早猜到段家女进了国公府不会和她们一条心,相反,还会教唆国公爷和继母兄弟划清界限。
在大长公主府上,陆氏母女的态度已然说明老夫人猜的没错。
一旦新妇进门,怕也到了分府的时候。
眼下,他们几房之所以还能被邀请参加高门席宴,皆是因着他们是国公府的一份子。
可要是分了府。就像三爷,谁还记得住在犄角旮旯的三爷一家?
到时候别说大房四房,哪怕是继续住在国公府的老夫人,日子也必定没有今日之前舒坦。
不仅是自己的面子,老夫人最担心的是四爷。四爷还只是一个不受上司待见的吏部右侍郎。
她不能眼看着四爷废了。她没能帮着四爷得到爵位,至少也要靠着国公府的庇荫,站在大明殿最前方成!
大少夫人想到分府后的惨状,急得不行:“母亲想想办法呀。”
老夫人语气坚定说:“放心,段家女进不了门。实在不行,再找两个人将人绑了。只要人失踪一晚,婚事必定告吹。”
“母亲好主意!”
老夫人又说起茉莉:“那个妾室,咱们怕是都错看她了。”
钱嬷嬷心头讶然,问:“老夫人何出此言?老奴瞧着茉莉姨娘挺乖巧懂事的。”
老夫人瞥了钱嬷嬷一眼,继续说:“今日她只顾自己逃了。要真乖巧真懂事,怎么着也该来问候我这老婆子一声,但她悄悄自己跑了。”
大少夫人迟疑:“可是,国公爷不是说姨娘是出去叫人吗?”
老夫人又瞥了眼大少夫人:“她去叫人,又怎会往那偏僻的坡廊去。怕是刚巧碰到国公爷,才回来的。再则,咱们一直以来都以为这妾室愚笨无用,今日我算是明白了,是个惯会藏拙的。机灵着呢。”
大少夫人粉白的脸上满是茫然:“是吗?”
钱嬷嬷骇然问:“这事不知国公爷知不知晓?老夫人可要提醒国公爷一声?”
老夫人:“那也要国公爷信咱们。有证据还好说,可咱们没有。那妾室又是和他同枕而眠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事轻易不能做。”
老夫人又提醒钱嬷嬷:“你这老东西也不准私自去找国公爷。我知道国公爷照拂了你儿子,但谁要坏了事,就算是你这老东西,我也绝不原谅!”
钱嬷嬷忙艰难跪下应话:“哎哟,娘子哪,老奴跟了娘子几十年,老奴可是娘子的人哪。老奴又怎敢。”
老夫人不再理会她。只又说:“那妾室兴许将来还能派上大用场。且先这么着吧。”
要真如她猜想的,妾室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么妾室必定在假装欢喜,心里指不定也十分不乐意段家女入门。
老夫人这晚躺下后,便考虑着是先利用妾室赶走段家女,还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花钱买通人绑了段家女。
可想来想去,都难办。前者不好利用,后者太凶险。快天亮时,老夫人终于才想到好主意。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好端端的,京都城内竟开始谣传如意楼魁首长安恋慕段尚书家嫡长孙女段芷,为博得段小娘子的欢心,长安不惜和刺客搏斗,更受重伤。
只可惜这对鸳鸯被段尚书无情拆穿。
故事讲的是绘声绘色,就连两人从何相识,见过几面都有准确的数目。
消息传入段家时,段尚书和嫡子都信以为真,还是段芷指天发誓,自己不认得长安,更对长安没有一点心思,更更表示她只愿意嫁给严国公后,段尚书才信这事真是谣言。
只是消息传开的太快,已然找不到传言的源头。
段尚书便拍案让嫡子夫妇去国公府解释。
也就第二日,段大爷和陆氏直接登了国公府的大门。
夫妇俩知道国公爷事忙,特意选在傍晚前来。
国公府前院客堂。
段大爷和陆氏冲国公爷和老夫人行了礼,落座后,段大爷方开口:“今日前来,是家父之意。想必国公爷老夫人听说小女和长安的谣言了吧?”
“略有耳闻。”国公爷道,“本公信得过段尚书。亦信得过段家娘子。此事还望二位带话回去,本公和老夫人不会在意。”
段大爷没料到国公爷这么好说话,和陆氏起身再三行礼道谢:“国公爷心如明镜,小女能入国公府是小女的福气。”
“大爷勿需多礼。”
老夫人心里暗恨,她多么辛苦筹谋了这番,将消息散播出去,结果国公爷来一句“不在意”?
老夫人都想拍烂自己的头。
她怎么就忘了,消息传出去是会对段家女造成不好影响,但倘若国公爷不信,等到半年后,谣言不攻而破,段家女照旧能嫁入国公府。
看来此事,她得另拿主意。实在不行,只能走险招了。
“还有一事。”说话的是陆氏。
陆氏一脸真挚,瞧老夫人:“妾身想和老夫人道歉。先前在大长公主府,是妾身疏忽,未及和老夫人请安。还请老夫人勿怪。”
什么?!她没听错吧?
老夫人打量着陆氏,不确定陆氏是真是假。
只听陆氏又说:“妾身是真心实意来向老夫人告罪。请求老夫人谅解。”
陆氏不傻,那日大长公主府,老夫人伏在严国公肩头哭诉,国公爷孝顺的样子不似假装。
也就是说这母子俩的感情并不是外头传言的那样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和谐很多。
这么一来,在严国公没表态之前,他们段家断不能参和他们母子。
倘若得罪了老夫人,而国公爷并未站在段家这边,那女儿之后进了国公府,可有罪受了。再严重些,说不定这桩婚事还有可能告吹。
为了段家,更为了女儿,陆氏心知今日她是必然要上门道这个歉的。还得是真心实意。
陆氏笑着又说:“日后待芷儿入门,妾身必教导好她,侍奉好老夫人,在老夫人跟前晨昏定省多多尽孝。这孩子也心直,如有怠慢之处,此后也望老夫人多多理解才好。”
老夫人能看出陆氏的笑容不似作假。刚都已经想好花多少钱两绑架段家女的老夫人,这会儿决定缓一缓,等确定陆氏母女是否真的如眼下所说这般真诚再说。
老夫人于是不动声色冲陆氏点头:“夫人哪里话。当时人多,夫人和我都被绊住,情有可原。芷丫头若进府了,我必待她如亲女儿般疼爱。”
“有老夫人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
临别时,陆氏又似才想起来给国公爷递了一封信。
“小女不懂事,非要写这封信。有不妥之处,还望国公爷多多担待。”段大爷说着,又撅着屁股行了一礼。
国公爷接过信,笑容和煦:“无碍的。”
待管事送走夫妇俩,国公爷问老夫人:“子褔才知道,那日大长公主府,陆氏母女未向母亲请安,母亲可怪罪?”
老夫人实话说:“当时是有些不痛快,但眼下说开了,也就好了。”
老夫人笑望着国公爷,又道:“国公爷操心国事即可,这等小事不劳国公爷分心。”
“是。”说着,国公爷脸色无比郑重冲老夫人拱手,“是子褔不孝,让母亲操劳。”
老夫人挥挥手:“一家人无需多言,快去吧。”
“子褔告退。”
国
公爷和姨娘分享了段家娘子给自己写的信。
茉莉不要看的,但忍不住好奇,最主要,她爷一点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之处。
茉莉就凑在她爷身边一起看了。
段家娘子的信显见是亲笔写的,那字像是活了过来,如她人一般活泼明朗率真。
信中段娘子解释了外边的传言,说她和长安毫无关系,她并不喜欢长安这样子的儿郎。
“……国公爷,长安是长得好看,但和国公爷比起来,小女更喜欢国公爷这般身手了得,泰然处之,硬朗非凡的儿郎!难得的国公爷还十分好相与。小女先前错怪国公爷,还当国公爷是那等不近人情凶神恶煞之徒。阿爷说了,小女也不敢相信,直到那日大长公主府亲眼所见。国公爷如天神下凡救下小女,后又眼也不眨拿掉掉落姨娘身上的大虫,那可是有毒的大虫!小女佩服国公爷的英勇无畏。不知国公爷的手好些没有?”
茉莉又发现他爷脸上的不自然。国公爷急着把信折起来,压在了其他文件底下。
茉莉问:“爷不用回信吗?”
国公爷才想起来,人家给他写了信,最后一句是关心他,他怎么样也得回个信才礼貌。
一听姨娘这话,国公爷郑重点头:“是该。”
于是国公爷开始磨墨写信,还问姨娘:“爷要怎么回才好?”
茉莉反问:“爷心里想和段家娘子说何话?奴婢怕奴婢教了爷,段家娘子会瞧出来。”
“犟儿说的是。”国公爷于是苦思冥想,好一会儿,总算落笔,“本公无碍,劳段娘子挂心。”
茉莉落在她爷执笔的右手上。当时她都没发现,还是回来后抓着她爷的手感觉到的。
但段家娘子竟然在当时就知道了。要不是这爷愚钝,换了任何一个男子,怕都会被段娘子的细心打动吧。
面对段家娘子,茉莉何止有些自惭形秽。
是相当。
她似乎哪哪都比不了。长相,家世,性情,她一点都比不了。
也就她幸运,比谁都更早一步碰到了国公爷。而国公爷倒霉,碰到了她这个坏心眼的扫把星。
可尽管如此,茉莉也不想放手。
运气好,也是她的命。既然老天给了她机会,她必定是要竭尽一切把握的。
谁也别想夺走属于她的。
“爷这就写完了?爷可要再多写两句?”
“犟儿是觉得爷敷衍?”
茉莉不客气的点头。
国公爷是实在想不起来还能写什么。捏着笔杆子想半天,最后还是求助姨娘:“有劳犟儿了。”
隔日,段家娘子收到信,别提多兴奋。
但转而看到信中内容。她笑不出来了。
陆氏刚巧在一旁,问:“怎么了?”
段家娘子:“信不是国公爷写的。”
陆氏拿过信一瞧,脸色也十分难看。“的确。字是国公爷的没错,但国公爷怎会这般细致,怕是有人从旁教授。”
“是姨娘。”段家娘子毫不迟疑道。
信中,国公爷回复她,多谢她关怀,手那日的确被大虫咬了。
“……本公起初并无多在意,觉得不过是小伤口,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奈何伤口被姨娘发现,姨娘偏要请府医。府医来到后,给本公清理了脓血,又上了愈合的药膏,包了白布……”
别说国公爷一个武夫,随便换个人都写不出这般琐碎之言。
段家娘子心塞:“娘,国公爷竟然将我写的信给姨娘看了。”
她不介意国公爷有姨娘,毕竟在这京都城内,哪个儿郎身边没有一两个姨娘通房。而国公爷相比较其他人,够好的了。
“那日在大长公主府,我就瞧出国公爷对那妾室不一般。竟没想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国公爷明知你是他未来的正妻,竟是一点不避着姨娘。”
陆氏忧虑道:“先前咱们从没听说国公爷有个宠妾的传闻,只当那妾室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现在看来未必。”
“娘可知孙大娘子被休弃归家,后又被关京兆狱之事?阿爷和爹爹都说是孙大娘子之过,怪不得国公爷。但究其原因,国公爷就是为了姨娘才出这个头的。咱们早该想到。”
陆氏抱住女儿,痛心说:“芷儿可别犯糊涂。这是陛下赐婚,你阿爷亲口认下的,你要是……”
“娘放心,女儿不会的。”段家娘子撇开令自己不开心的,只想自己开心的,“那日国公爷对女儿也挺好的。兴许国公爷就是阿爷说的那种随和之人,对姨娘好,只不过姨娘进了他的后院罢了。娘不是说国公爷对无亲无故的继母也十分有孝心吗?”
瞧着女儿明媚的笑脸,陆氏一颗心别提多酸涩疼痛。她的女儿何时要这般委屈。
可没办法,这桩婚事她们做不了主。再多的苦也只能往肚里咽。
陆氏唯有跟着点头:“芷儿说的没错,咱们兴许都误会国公爷了。他只是对谁都随和罢了。娘就是看到他对老夫人有孝心,这才想着讨好老夫人。日后咱们要换个路子,之前考虑的怕行不通了。”
陆氏先前考虑的是国公爷迟早要和国公府其他人分家,而老夫人是没亲没故的继母,想着国公爷必定不会和其一条心,那么段芷作为国公爷的妻,当然要帮着国公爷,摆脱老夫人的掌控。
可眼下看来,国公爷对继母是有感情的。她们便不能再考虑先前的计划。讨好老夫人是第一步,之后还得再取得老夫人的信任。
陆氏又说:“眼下,咱们必须得讨好了老夫人,之后,再见机行事。”
段家娘子点头:“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陆氏:“至于那妾室,咱们就当她不存在。只要国公爷不为了妾室为难你,咱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段家娘子继续点头:“娘放心。女儿不会给娘,给阿爷,给尚书府丢脸的。”
“爷给段娘子的回信,奴婢越想越觉得段娘子会看出来。”
茉莉又说:“爷怎会写那样细致的话,就算段娘子看不出来,段母肯定也会发现的。爷,这可如何是好?”
国公爷正擦拭刚练的铁枪,听到姨娘的话,转头瞧去。
姨娘的表情惶惶,身态局促,显得十分自责。
国公爷拎着铁枪,上前道:“无碍。发现就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茉莉就等这句话呢。
这时候她也不好表现的太高兴,为转移她爷的注意力,她上前去抢她爷手里的红缨枪。
“爷,奴婢帮您收起来。”
“重,你拎不动。”
国公爷话落时,红缨枪不慎已经被姨娘眼疾手快夺了过去。
国公爷没料到姨娘有这一招。
果不其然,眼瞅着铁枪和姨娘要倒在他面前,国公爷赶紧伸手,一手抓住铁枪,一手揽住姨娘的腰。
茉莉不信邪,站稳了,和国公爷说:“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说着呢,国公爷就见姨娘的两只爪子又伸向了自己的铁枪。这回国公爷抓紧了没放手。
但姨娘的眼神带着恳求,国公爷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姨娘怎么就和这杆枪杠上了。
见姨娘偏要,国公爷只好妥协。他提醒:“小心。”
茉莉这回不仅用上了两只手,还用肩膀顶住了铁枪。待国公爷松了手,这回她只是后退了一步,就稳住了。
像拔萝卜一样,将铁枪从地上拔起来,就着当下的姿势,她怀抱着铁枪,一脚高一脚低进了廊下。
国公爷不想嘲笑姨娘的,但眼下实在忍不住。
他随在姨娘身后进屋。
第49章
陆氏先是给老夫人送了一块西域寻来的软枕,据说人睡一晚起来能感觉自己年轻五岁。
睡两晚,当然就是十岁!明显的身轻如燕。
接着老夫人回礼。再接着是陆氏邀请老夫人出去听戏。之后老夫人又邀请陆氏母女来府上作客。
山茶坐在矮椅里,凑在姨娘耳边嘀咕:“咱们还想着看鹬蚌相争,咱们好得好处。没想到这鹬蚌成好朋友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茉莉从躺椅里翻半个身,看她:“且看看这对好朋友是否真心。”
山茶:“要人家真心的呢?”
“实在没得利用,那只能走险招。”
茉莉定定望着山茶:“你可想好了?真到了那一日,就算我说跟你没关系,恐怕他们也不会信。你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现在后悔怎么来得及?”山茶好奇。
“我找个理由把你轰出主院。当然你想离开国公府也成。”
“我还当姨娘有什么好主意呢。”山茶当下拒绝,“我不走。姨娘下次最好别再说这种话,否则我翻脸。”
“行吧。”茉莉答应她,“走,咱们去找四少夫人。”
茉莉伸手,山茶将她从躺椅里揪出来。
茉莉没有去西院,而是和山茶往西院的必经之路走了一段,停在岔路口晃悠。
山茶瞧出姨娘在故弄玄虚,也不多问,跟着假装赏花斗鸟。
不多时,四少夫人带着婷儿远远过来。
“茉莉?”
茉莉刚巧摘下一朵花别在山茶耳边,闻言,转头:“好巧,四少夫人也来赏花吗?”
四少夫人笑着摇头:“今日老夫人宴请段家大少夫人和娘子,我这要赶去陪着说话呢。要不咱们一起走。”
茉莉神情沮丧:“老夫人没叫茉莉。”
四少夫人怔了下,也不尴尬,又捂着嘴和茉莉说:“我还懒得去呢。还是茉莉走运。”
“不瞒四少夫人,我其实想去。若是眼下和段娘子培养好感情,那将来等到段娘子入府,也不至于太过尴尬。夫人说对不对?”
四少夫人点头:“你的顾虑是没错的。”
“我打算做个花扇送给段娘子。夫人能否帮个忙?”茉莉生怕四少夫人为难,赶忙又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就想让四少夫人带段娘子来这园子逛逛即可。”
四少夫人点头:“这么点小事,交给我。那一个时辰后,咱们在这里集合。”
“茉莉谢夫人慷慨相助。”茉莉激动福身。
“那我先过去。”四少夫人笑着转身,待走出一段,四少夫人忍不住弯起唇角。
婷儿见状,跟着夫人一起乐:“娘子可是想到好主意了?”
四少夫人高深莫测道:“我还打算去找姨娘呢,没想到她主动送上门来了。妾室和主母又岂能处好关系,就算姨娘能忍,可段家娘子呢?”
婷儿问:“咱们可要做什么?”
四少夫人:“不必,等着即可。段芷是万不能进国公府的。母亲竟然因为陆氏的假意逢迎,就想妥协。她真是老了。”
婷儿多嘴说:“奴婢觉得老夫人不是老了,而是更偏袒国公爷。”
四少夫人冷冷瞥了婷儿一眼,又讽笑道:“你这话也没说错。她怕是嫌弃四爷无用,想放弃四爷。她是有退路,可我没有。要让段芷进了国公府,老夫人活着还好说,可要是老夫人没了呢?呵。”
茉莉现采的花,现编的花扇。
最后一朵花绑好。她轻轻摇动湘妃底染紫花扇,香风扑鼻,更美不胜收。
茉莉在园里等了会儿,山茶忐忑问:“人会来吗?”
“会。我相信四少夫人。”
茉莉瞧着眼前的小道,就这样又站了小半时辰。
“别让花扇晒了太阳。”茉莉回头提醒。
“罩着布呢,姨娘放心。姨娘,来了!”
茉莉没等人走近,赔着笑脸迅速迎上前一一福身行礼:“老夫人,段夫人,段娘子好,奴婢茉莉叩安。”
在场只有茉莉一人在笑。站在茉莉面前的人都脸上紧绷着。
茉莉没听喊起,就着福身礼又说:“奴婢做了一支花扇,想到段娘子的花容月貌,就想送给娘子。山茶。”
山茶端着装着花扇的托盘上前。托盘上罩着一块红布。
“请恕奴婢失礼。”茉莉说着,起身,揭开红布,接过托盘,亲自送到段家娘子面前,“望娘子能喜欢。”
茉莉屈膝福身送上。
段家娘子瞧了眼陆氏,这会儿脸上已然带了浅浅笑意:“快起来吧,扇子很漂亮,我很喜欢。”
段家娘子说着,才要伸手,被陆氏拦住,段家娘子疑惑转头,陆氏笑着瞧茉莉:“姨娘有心了。琥珀,还不快替娘子收下礼。”
“是,夫人。”叫琥珀的丫头上前。
茉莉还当她会连着托盘一起拿走,岂料琥珀只拿花扇。
琥珀小心的拿起花扇柄,奉到陆氏和段家娘子面前。又小心的转动扇柄。
瞧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母女俩互看一眼。陆氏心猜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也对,众目睽睽之下,这妾室又能做什么。
无非是真的来讨好她们母女罢了。陆氏点了下头。
段家娘子这才笑容灿烂接过扇子:“这是姨娘亲手做的吗?真的好漂……啊!”
花扇“吧嗒”掉落地上。
段家娘子捂着血流不止的手,陆氏着急忙慌抓着女儿的手察看。
四少夫人赶紧喊话:“快,叫府医。”
老夫人则瞪着茉莉。
茉莉要去捡扇子,老夫人呵斥:“你住手!”
随即示意钱嬷嬷去。
茉莉双膝一弯,跪倒请罪:“不是奴婢,奴婢没有要害段娘子。奴婢是无辜的,老夫人相信奴婢,夫人,娘子相信奴婢……”
老夫人的雅苑。
茉莉跪在廊下。
偏房内,陆氏陪着段家娘子,正在由府医探看伤势。
“夫人娘子勿必担忧,只是花刺,挑了,不出两日便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陆氏母女还当真的是这妾室要跟她们鱼死网破,下毒呢。原来只是花刺。看来这是意外。
老夫人也害怕呀,陆氏母女是她请来的,这要在府里出事,她喊破天,怕也没人相信她无辜。
四少夫人打量着屋外跪着的人,若有所思。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她想干什么?四少夫人想不通,只能相信这就是个巧合。
纵然府医说了段家娘子只是被花刺刺了手,这事和她茉莉无关。但老夫人还是十分不高兴。
要她不出现,不送这什么害人花扇,段家娘子就不会出事!
老夫人是故意没叫她。先前是想利用她,这才带她去的大长公主府,眼下陆氏母女真心求和,老夫人当然不敢再放姨娘出来给陆氏母女添堵。
但没想到,这不省心的东西,竟然上赶着!
自打得知这妾室在大长公主府自己跑路后,老夫人越看她越不顺眼。眼下跪在廊外,默默垂泪的样子像极了当初老国公后院那几朵白莲花。
老夫人最痛恨白莲花。
当即也不叫起。
老夫人都想好了,就等到国公爷回来前,放她自由。谅她今日闯了祸,也不敢向男人告状。
谁知这时,茉莉自己爬了进屋。
老夫人疾言厉色道:“你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茉莉一脸欣喜说:“老夫人可听到了,府医说段娘子无碍,只是被花刺了手!奴婢真的无辜,求老夫人饶了奴婢吧。”
她越求饶,老夫人越不想轻易放过她。“你还敢求饶你!要不是你那什么花扇,段娘子的手又如何会受伤?”
“可奴婢不是故意的呀。奴婢只是一片好心做了花扇送给娘子,奴婢别无他想。”
老夫人被这话提醒:“我问你,你为何会在园子里?你可是知道我们
要去逛园子,故意等在那里?”
茉莉听到身后嘈杂的脚步声跨进了门,冲老夫人道:“不瞒老夫人,奴婢是故意的。但奴婢只是好心,想着讨好段娘子。段娘子是国公爷未来的嫡妻,奴婢想她接受奴婢,仅此而已。”
茉莉忽地瞥见四少夫人,四少夫人心中一跳,就听她又说:“此事是奴婢求的四少夫人,和四少夫人无关。老夫人要怪,就怪奴婢一人好了。”
怎的,这事还牵扯到了四少夫人?
才进屋的陆氏和段家娘子一头雾水瞧四少夫人。
四少夫人原本都没想到自己,陡然察觉茉莉的眼神,听到茉莉的话,四少夫人立时从座位上起来,解释:
“母亲,夫人,是姨娘哀求妾身说想见一面段家娘子,妾身心软才答应。妾身没想到段家娘子会因此受伤,妾身要知道,断不会答应此事。”
茉莉紧赶着又说:“是,四少夫人所说句句为真。此事真的和四少夫人无关。老夫人要惩罚,就惩罚奴婢一人好了。奴婢……奴婢这就出去跪着!”
茉莉又慌忙爬出去,爬出门槛时,手肘还剐蹭了下,她也不在意,又接着往外,直到在刚才的地方跪结实了。
陆氏道:“难怪,刚才聊着天,四少夫人突然说起园子里的花好看,要带我们去看。四少夫人倒是和姨娘关系匪浅?”
四少夫人没想到,眼下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她来不及多想,又忙解释:“夫人误会,妾身并没有和姨娘很熟,只是……只是日常有些来往罢了。”
老夫人生怕她越解释越叫人误会,开口:“你别说了。今日段娘子的手受伤,你也是罪魁祸首。你也同去跪着!”
四少夫人惊呆望着老夫人。似是没想到会从老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
她做错了什么要跪?就算她真的做了错事,她还是尚书府嫡女,长这么大谁敢叫她跪?
“母亲……”
老夫人横眉怒目下令:“去,跪着。”
陆氏笑着开口劝老夫人:“芷儿无大碍,老夫人就莫追究了罢。”
老夫人心知,她今日随便饶过一人,她都有包庇的嫌疑。毋庸置疑说:“犯了错,就该罚。国公府厉来如此。”
老夫人又瞧着陆氏,目光柔和两分,继续说:“日后待娘子入府,这国公府迟早由她当家,今日立好了规矩,日后娘子也能少操心。夫人就别管了。”
陆氏笑着点头,表示老夫人说得对极。
而四少夫人听到老夫人说的话,一时面如死灰。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跪!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她自打进了国公府,已经受尽委屈,一退再退。
如今要是因着这么点小事跪了。她在国公府还有何颜面可言?
“母亲,我没错!”
老夫人也是没想到四少夫人平日看着聪慧乖顺,这会儿竟然胆敢忤逆她。
“今日你不跪也得跪。子娴,动手。”
老夫人口中的“子娴”,喊的就是钱嬷嬷。
钱嬷嬷会意,眼神指挥了边上站着的两个丫头,三个人一同使劲,将四少夫人送到了廊外。
“四少夫人,得罪了。”钱嬷嬷压低着嗓子在四少夫人耳边说了一嘴,随即脚尖踢在四少夫人腿弯。
四少夫人随即跪倒,要站起来,又被两个丫头摁住了。
钱嬷嬷又在四少夫人耳边劝诫:“老夫人这都是为大局着想,四少夫人得理解才是。”
但这时,满心只有羞愤的四少夫人,又哪听得进去话。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谁知四爷不知从哪听闻了四少夫人被罚跪之事,匆匆闯进来。
四爷平日是和四少夫人有矛盾,但毕竟那是自己的妻,怎么着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老夫人虽不是外人,是他亲娘,但谁让老夫人为了未来的国公夫人,惩治四少夫人。
这,四爷决不能忍呀。
一瞧四少夫人当真跪着,四爷也不顾下人阻拦,当即一脸怒容冲进屋内。甚至都没行礼,直接冲老夫人嚷:“母亲这是作何?”
老夫人沉着脸,气得拍桌子:“你滚!”
四爷环顾一圈屋内,冷笑说:“母亲当真要为了未过门的国公夫人,不顾咱们的母子情?”
四爷目眦欲裂又说:“母亲给句痛快话。究竟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儿子?母亲要说没有,从此母亲就没亲儿子了。”
“啪唧”一巴掌。
四爷被打偏了头。
老夫人也似没想到,自己竟然冲他动了手。从小到大亏欠的孩子,这下欠的更多了。
四爷眼里没有仇恨,只有叫人胆寒的冷漠。他未看老夫人一眼,抹了抹嘴角,转头大步离开。
“四郎!”
钱嬷嬷示意下人赶紧去追四爷,随即安抚老夫人。
老夫人尚能冲着陆氏母女笑:“让你们见笑了。无碍,咱们聊咱们的。”
陆氏又不傻。笑着表示时辰不早,恐怕家里惦记。这就回了。
老夫人当即劝说她们多留会儿。“平日我这院子来的人少,时常寂寞,今日有夫人娘子陪着,才觉得这时辰过得尤其快。夫人不妨多留会儿,留着用午膳如何?”
陆氏刚打算开口说话,这时外头有下人疾步进来。
钱嬷嬷呵斥:“作何这般莽撞?”
“不好了老夫人,四爷被车撞了!”
“啊!”
老夫人当即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没等被人扶起,又自己爬起来,不顾形象往外跑。
边跑嘴里边喊:“我的儿,我的儿啊!”
陆氏母女赶紧追出去。
四爷刚出府门口,就被马车撞了。当场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下人不敢随意搬动。府医前脚赶到,后脚老夫人也跑来。推开下人,瞧见四爷的惨状,又不顾形象哭天喊地。
“啊,娘只有你一个亲儿子!你这是要娘的命啊!你只要醒来,娘什么都答应你,娘的儿啊!”
国公爷去守备营必将路过家门口,往常他都是不会停留的,但今日情况特殊。
国公爷隔老远就听到老夫人的嚎哭声。走近了,看清确是老夫人无疑,他利落翻身下马,跑上前。
“母亲,出了何事?”
老夫人不睬他。还是下人将事情经过叙述了。
陆氏母女冲国公爷行了礼,随后便打道回府。
四爷的西院。
府医明确表示四爷无大碍。
老夫人不信,还要国公爷递帖子进宫请御医。御医来看过,也确认只是额头磕破了皮,并无其他问题后,老夫人才放下心。
又半刻,老夫人总算清醒过来,冲国公爷笑着解释:“你四弟不似二郎,他没本事,也自来吃不起外边的苦。母亲这才日常担心他。在母亲心里,你们四个是一样的。”
大少夫人听闻此言,第一个翻白眼,扭过头去。瞧见大爷一副被感动的模样,伸出手狠狠掐了把大爷手臂。
大爷不明所以看自己的媳妇。
大少夫人第无数次懊恼,她这么智慧超群一女娘,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一个傻子呢?
她嫁谁不好?大少夫人觉得上天真是对自己不公!
国公爷理解的点头:“现下老四没事,母亲也可安心了。”
老夫人打量国公爷的脸,确
认国公爷脸上一如往常肃然随和后,她才宽了心。
而屋内的四爷恰恰这时醒了。刚巧听到老夫人说他无用的话,四爷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当即砸了手边药碗。
屋内“哐啷”声传来,老夫人当即和国公爷道,“国公爷快去忙自己的事。这里母亲看着就好。”
国公爷扶着老夫人双臂往旁边一拨,他大踏步进了西院寝房。
门被推开。
“滚!”四爷看到进来的人影,狰狞无比的脸一僵,周身的气势也身不由己的萎了下去。
四爷抓着被角,痛恨这样的自己!
见国公爷又上前去,老夫人生怕四爷挨揍。要追上去,又见国公爷站在离床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了。
国公爷背着手,眸光严厉:“你还要闹到何时?母亲担心你可是错了。你有何不满,冲我,不必冲母亲。”
不容置喙的话,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四爷只觉无比狼狈,梗着脖子才没让头彻底垂下。
得知四爷无事后,老夫人的眼泪早干了。但这会儿又忍不住泪眼婆娑。她心口发紧,脑子里滚过无数的画面,庞杂无序。
国公爷又道:“我看你是太闲了。我会和尹尚书说说,多给你派点活。”
这话一出,老夫人四少夫人以及四爷都错愕。而后,四少夫人和老夫人脸上都燃起惊喜。
唯独四爷冷哼说:“尹唯觉得我无用,是靠着国公爷的裙带关系才入的他门。尹唯那人,心硬血冷,谁都不放在眼里,国公爷以为仅凭一句话能行?”
国公爷:“又不是给你升职,身边多个苦劳,他有何可拒绝。你且等着吧。”
国公爷说完,也不再继续耽搁,转头就走。行至老夫人身旁,又宽慰道:“母亲也不必留在此。回去歇着吧。”
老夫人心头又一酸,连连点头。随即一个眼神也没给四爷,便随着国公爷出去了。
“爷要不躺下歇会儿?”四少夫人待寝房门关上,才走至床沿,“国公爷也许真的能办到。”
四爷嘴比身体哪部分都硬:“你没听到是让老子当苦劳。他这是要羞辱老子。”
四少夫人沉默不语。
四爷心里又烦杂了一瞬,而后抬头瞧着四少夫人,问:“今日究竟出了何事?你好端端的作何惹恼母亲?”
国公爷和老夫人道了别,再和姨娘说一声,便打算去守备营的。
谁知转头,他就瞧见了姨娘裙摆上的土。
第50章
“可是摔了?”
刚打算离去的老夫人又停住脚步,偷瞄两人。
茉莉点头:“是奴婢不当心。”
老夫人还当她会向国公爷告状,惊奇她竟然没有。
莫非是碍着她这个老夫人,不敢说,想晚上偷摸和国公爷告状?
老夫人觉得肯定是这样。但她也不怕。老夫人相信国公爷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个母亲这边的!
老夫人最后冷冷扫了眼茉莉,转头走人。
“哪受伤了?”
“奴婢未曾受伤。”
“那便好。爷出去了。”
茉莉将她爷送出门。看着人翻身上马,赶马离去,才回了。
“姨娘不告诉国公爷,可是怕国公爷发现姨娘是个坏心眼之人?”
茉莉冷眼瞥她,而后才说:“没错,被你猜中了。”
山茶一本正经点头:“的确是不能说。在国公爷心里姨娘善解人意温柔乖巧,结果发现这都是假象,姨娘其实是个奸险狡诈,心眼贼多的虚伪女人。试问国公爷又怎能接受。”
茉莉脚步迅速往前,山茶追着她又说:“不过姨娘放心好了,男人靠不住,但姨娘至少还有山茶。山茶会永远支持姨娘的。”
茉莉给她一个笑:“那真是多谢你了。”
就像山茶说的,茉莉害怕国公爷会发现她的猫腻。
一旦国公爷知道,不用猜,她什么下场也一目了然。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什么都不做,等着让段家女进门,等着看段家女和国公爷成亲洞房。
她做不到。
眼下,如她料想的,四少夫人帮着她将陆氏母女引来园子,她送段家女花扇,段家女受伤,老夫人惩戒她。
她再牵扯进四少夫人,老夫人得知后为了不让陆氏母女以为她偏袒四房,果然要罚四少夫人,而四爷果不其然也上套了。
接下来,就看陆氏母女的了。
陆氏母女发现老夫人和国公爷关系不差,就想要讨好老夫人。可眼下又发现老夫人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四爷,陆氏母女想来是会退避三舍的吧?
老夫人发现后,又会如何做?
茉莉心知自己没这个能力。要老夫人真和陆氏母女站一起,倒霉的怕只有她。茉莉当然不能够成全她们。
她必须要借老夫人的手阻止这场婚事
雅苑。
老夫人自打从四爷院里回来,就一直感慨。先是说起亲生的四爷,她哭诉该拿他怎么办。后又说起国公爷。
“这不是亲生的都比亲生的孝顺。二郎这般懂事,我这心里难受。”
老夫人是真的难受呀。她有时候倒宁愿国公爷对她不好,那她心里也不会这般纠结和为难。
可正因为太好,且是谁都能看得到的真心实意的好,老夫人是又愧疚又不知所措,当然更多的是得意和欣慰啦。
以至于眼下,老夫人眼泪是抹了又抹。
老夫人又和钱嬷嬷说起国公爷小时候。
“……那是我嫁进国公府六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才到我腰间。他亲娘自他出生就没了,爹又去了守边,只派了一帮人盯着他读书习武。他看到我,竟然知道我是谁,开口说‘母亲安好’。”
老夫人和钱嬷嬷郑重其事又说:“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好好照顾他,可他爹不允许别人靠近他打搅他,那时候我也是没法子。”
钱嬷嬷瞧着这都已经抹了两个时辰泪,眼瞅着帕子都湿了七八条。
钱嬷嬷心知劝慰不了,灵机一动,转移老夫人注意,道:“大事不妙啊娘子,您说陆氏瞧见今日一幕,可会又误会娘子?”
老夫人眼下被提醒,这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
可不嘛。
陆氏之所以来示好,是觉得她老夫人和国公爷关系亲近。可今日四爷一闹,加上她说的那些糊涂话,陆氏铁定得怀疑。
就算国公爷不介意,陆氏要知道她这个老夫人偏袒亲生的四子,怕是照样会想避嫌。
“我……今日应该也没说什么吧?”老夫人完全想不起来,抱着侥幸问。
等钱嬷嬷说完话,老夫人又想抹泪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日,陆氏没有再找老夫人。
老夫人等呀等。想着时日还短,也许过两天。但就这么过了两天,又两天。
要知道之前一个月,陆氏每隔三天就要给她送个东西,或是下帖子给她。但眼下,已经一连过去十日,陆氏那仍旧一点动静也没。
老夫人已经等够了。她决定试探一下,要是陆氏真的决定和她划清界限,那么她老夫人也得换条路走。
老夫人给陆氏下了帖子,说是三日后国公府要办茶宴,让陆氏带着段芷勿必前来。
陆氏隔日回帖表示必定来。老夫人还当是自己误会了人家。
直到茶宴前一日,陆氏又派人来给老夫人送信,说段芷吃坏了肚子,她这个当娘的实在不放心,这回不能参加老夫人的席宴,但下回一定参加。
老夫人又不是傻子。这不明摆着推脱。
大长公主府一次,茶宴又一次,两次她老夫人被未来的国公夫人怠慢,传出去谁还将她这个老夫人放眼里。
老夫人心中气极,当下开始想解决陆氏母女的办法。
她老夫人出手,太过兴师动众。还得借一双手不可。
不多时,老夫人开口:“段家娘子病了,国公府总得找人去探望。就让大郎媳妇和茉莉姨娘跑一趟吧。”
钱嬷嬷迟疑,问:“娘子,让姨娘去是否不大妥当?姨娘也挺乖巧的,那日被娘子罚跪,姨娘回去至今可是一声没坑。”
老夫人不满:“你何时和那妾室关系这么好了?”
钱嬷嬷急忙否认:“哪能呢娘子。老奴无非是担心国公爷。万一姨娘有闪失,岂不让国公爷烦心,国公爷在外公事已然忙不过来,家中之事能避免则避免。娘子说呢?”
“就你心疼国公爷,我这当母亲的就是个冷心冷
血的。”
“娘子说的哪里话。没谁比奴婢更知道您对国公爷的体贴了。”
老夫人叹气道:“她不过就是个妾室。这个妾室没了,再换个,但凡进了主院,国公爷也定当一视同仁。二郎对那妾室好,不过是尽责罢了。”
钱嬷嬷细想想:“娘子说的也有道理。”
老夫人:“那妾室,我总觉得不是个安分的。”
“娘子此话怎讲?”
老夫人摇头:“说不上来。照理你这老东西都能瞧出来乖巧。可真乖巧的人,定是躲在后院,怕出门。”
钱嬷嬷:“老奴瞧着姨娘也挺不爱出门的。”
老夫人:“可她想着讨好段家女,还撺掇四郎媳妇帮她。还有之前,她可没少和罗家女来往。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老三串通孙娘子绑的人,又是罗家女从中作梗,我都要怀疑,国公爷和罗家女的婚事闹掰是她在背后捣鬼。”
钱嬷嬷听老夫人这么一说,也想起一些事来。但她不能瞎猜,就算在老夫人跟前也一样。
钱嬷嬷只道:“娘子的话有理。那咱们不用提醒国公爷吗?”
“不必。再怎么她也不可能会伤害国公爷。眼下没证据,且走着吧,她要真的不是个省心的,日后总会露出马脚。”
“是,娘子。”
家里办茶宴,而茉莉和大少夫人被派去探望段家娘子。
今日茉莉穿了大少夫人送她的水杉红留仙裙,头上簪了好几朵珠花,瞧着明艳不少。
大少夫人瞧见的第一眼都愣了愣。
茉莉问:“好看吗?”
大少夫人当然说好看啦。这衣服可是她挑选的,能不好看么。
段娘子照旧对茉莉盈盈浅笑,亲疏有礼。但陆氏对茉莉的态度,与在大长公主府时的热络亲切大相径庭。
要说在大长公主府,陆氏对茉莉像是当娘的对失散多年的女儿,那眼下就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府少夫人对一个犯了错的婢子。
茉莉知道为何。
而陆氏对大少夫人同样的疏淡。
大少夫人都感觉到了自己不受人家待见。她虽是商户之女,那从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
大少夫人也知不能翻脸,当下和陆氏皮笑肉不笑说:“段娘子无大碍就好,时辰不早,那我们回了。夫人和娘子勿送。”
茉莉随在大少夫人身侧行了告退礼,和大少夫人一道转身走人。
“慢着。”是陆氏。
大少夫人转头疑惑问:“夫人可还有事?”
陆氏只瞧着茉莉,开口问:“你头上戴的发簪是哪来的?”
茉莉摸着头,神情有些慌:“茉莉只戴了珠花,没有戴发簪哪?”
茉莉将头凑到大少夫人那边:“大少夫人,有吗?”
大少夫人皱眉,低声问:“出来时我怎么没看到,你什么时候戴的金簪子?”
要换了平时,大少夫人才懒得管她呢。但眼下,面对陆氏母女,她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茉莉闻听此言,更慌了。摇头说:“我不知。”
山茶眼疾手快,将金簪从姨娘头上拔下,随即藏进了袖中。
等到陆氏起身,走过来时,茉莉头上的金簪已经不见了。
但妾室和丫鬟的举动,陆氏瞧得一清二楚。
陆氏黑着脸问茉莉:“你一个妾室怎可带着金簪招摇过市?”
茉莉膝盖一软,跪下解释:“茉莉不是故意的。定是走得匆忙,不小心拿错了。还请夫人勿怪。”
姨娘的骨头也真够软的!大少夫人嫌弃得不行。大少夫人又想,她们国公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尚书府的少夫人来教训?
大少夫人当即上前一步,挡在茉莉姨娘身前:“少夫人别忘了,段娘子还未入我国公府大门呢。少夫人教训姨娘,怕是早了些。”
陆氏目光犀利瞪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话落,又一把将茉莉揪起来,故意大声和姨娘说:“你可是国公爷的宠妾,出门在外,随意冲人下跪,丢的可是国公爷的脸。戴金簪怎么了?戴就戴了呗!那可是国公爷送姨娘的,肯定是国公爷默许姨娘戴的。”
大少夫人又目光挑衅瞧陆氏:“国公爷默许的,夫人不答应,莫非夫人觉得国公爷做错了?”
一个国公府庶爷媳妇和一个姨娘,竟敢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陆氏哪能咽下这口气:“妾室不戴金,是大祁约定俗成的规矩。她但凡出门,人人说得。本夫人又有何不可?大少夫人不必拿国公爷压人,本夫人既在理,便没什么好怕的。”
大少夫人声音尖利,又问:“那少夫人待如何?是打姨娘一顿,还是将我们都拘留了?”
“我自是要找老夫人评理。”陆氏显见毫不退让,和大少夫人道,“还有大少夫人今日的慷慨陈词,本夫人倒要一并问问老夫人是如何当家做主的。”
大少夫人心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后,又绷着身子站稳了。心里虽打鼓,但这气势绝不能输。
段娘子听到动静,再不能忍,从里屋跑出来。抱着陆氏胳膊:“娘,要不算了。”
陆氏指着大少夫人:“是她们先在此叫嚣,今日咱们若算了,日后你进了国公府,指不定怎么被她们这些小人磋磨。不能算。”
她们母女声音小,奈何大少夫人耳力好。听到被叫“小人”,是陆氏瞧不起她这个庶爷夫人,当即大少夫人气又上来,回怼道,“少夫人话别说早了。指不定段娘子和罗家女一般。”
陆氏气极。刚因女儿劝阻,消下去的火气,也一下冒上来。回头和段芷说:“你在家好好歇着养病。娘这就去趟国公府。”
段娘子紧紧抓着陆氏的手,陆氏将其挥开,甩袖大步出门。
大少夫人瞧着陆氏毫不妥协的背影,心里别提多忐忑。左又一想,陆氏这是针对的老夫人。天塌下来老夫人顶着呢。
大少夫人心下才安了些。忙不迭也往前。
茉莉冲一脸焦急的段娘子福了福身,打算离去,听到段娘子的声音:“姨娘身上的衣裳真好看。姨娘的金簪应当不是戴错了。”
这话并非问话。
笑话。茉莉又怎可能承认。她一脸无辜,回头:“茉莉不知娘子这话何意。娘子可还有事?若无事,恕茉莉先走一步。”
茉莉说着又福了福身。
段娘子又追问:“金簪真是国公爷送你的?”
茉莉点头。
段娘子:“国公爷为何送你金簪?”
茉莉:“爷说,茉莉是第一个进门的,不能委屈了茉莉。”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信。”段娘子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
茉莉不喜她这种,怎么招惹,都无动于衷的样子。茉莉心里有些恼,但她装得极好:“是,爷不是对茉莉,或许换个人是他姨娘,他必定也这般对待。茉莉告辞。”
茉莉转身走人。
段娘子的眼眶终是忍不住泛了红。
她早知道了的。他有姨娘。
以他的品性,既然迎进了门,必定会对姨娘呵护有加。
可她先前不爱他。而眼下,她将心落下了。
段娘子觉得自己好痛,从未有过的痛
茶宴是特地为了陆氏母女办的,陆氏母女不来,人都请了,老夫人也总不能都推了。
于是今日仍旧办了起来。
国公府后院客堂热闹非凡。夫人娘子们齐聚一堂。
有一个角落,几位妇人正探讨怎么没见陆氏母女,一人正说“该不是闹掰了吧”,就在这时陆氏气汹汹走来。
客堂内顿时一静。
老夫人只是想让茉莉去给陆氏添堵,再等着陆氏自露马脚,她就好收网。
可老夫人没想到,陆氏这么快就上门了呀。
要陆氏在此时露破绽,再好不过。
但老夫人不敢将事情想得太顺利。尤其眼前的陆氏一瞧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夫人转眼瞧跟着一道出现的大少夫人和茉莉,一时没瞧出不对劲。
这时,陆氏行了礼后,开口:“老夫人,今日妾身前来是为两件事。其一为大少夫人在我尚书府大放厥词,妾身不知哪里得罪了她,故来向老夫人讨公道。”
“谁大放厥词了?明明是少夫人你不将人放眼里,污蔑人!”
“我话还没说完,还请大少夫人等一等。”
“我……”大少夫人左右瞧瞧,她怎么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怪。似乎都信陆氏,不信她?
陆氏继续道:“其二,国公姨娘茉莉竟敢戴金簪出入我尚书府。妾身请问这岂是国公府的规矩?”
所有人又望向茉莉。今日来的女客中不少也去参加了大长公主府周岁宴,是以都见过茉莉。
今日陆氏亲自登门,而陆氏所言若是真事,那等眼前的女客走出国公府的大门,怕是国公府的脸丢大发了。
老夫人眼下被动。但陆氏却是有备而来。老夫人凝视着陆氏,开口道:“少夫人大可放心,若真如少夫人所言,老身必给少夫人一个交待。”
老夫人随即又看向大少夫人:“大爷媳妇说说怎么一回事。”
大少夫人早迫不及待了,嘴皮子利索的将她们上门探病,但陆氏态度极其冷淡,还让茉莉姨娘下跪,呵斥她这个大少夫人的事详略得当说了。
陆氏态度不好,让姨娘下跪,并训斥她的事,大少夫人说的极其详细,至于其他的,大少夫人全部通通略过。
陆氏冷笑连连:“大少夫人怎的不说妾身为何要出口训斥夫人,而姨娘又为何下跪。你既不说,那妾身来说。”
陆氏于是将发现茉莉姨娘头戴金簪,茉莉姨娘下跪认错,而大少夫人帮着姨娘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的呈现众人。
“我尚书府虽不比一等公侯府,但也并非人人欺得。小女与国公爷的婚事乃陛下亲赐,若有人不满大可去向陛下请示,又如何再三找我们母女的麻烦?还请老夫人为我们母女做主。”
她说的不满的人不就是她老夫人?还假惺惺要她做主。
今日跑来,怕是故意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要她老夫人难看的吧?
老夫人总算是明白过来陆氏的用意。
而陆氏今日倒并非要和老夫人作对,她是真的被大少夫人和姨娘气坏了,只是想逼迫老夫人给自己做主惩治了两人罢了。
老夫人心下打定主意是不能退缩的。还没进门,就试图骑到她头上,进门了还了得。简直做梦!
老夫人看向茉莉:“姨娘说说怎么一回事。”
茉莉这时才开口,将她不小心戴错发簪的事说了。
“戴错?姨娘瞧不见后脑勺,丫鬟还瞧不见吗?可见就是故意的。还有姨娘身上的华服,别人不知,还当姨娘是正头夫人。”
茉莉哀求瞧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不敢欺瞒,衣裳是大少夫人送奴婢的,奴婢想着今日府中有宴请,老夫人又让奴婢去段府,心知不能丢了国公爷的脸,这才细细打扮。至于发簪……”
姨娘的脸上羞赧自责清晰可见。
陆氏强势追问:“至于发簪怎么了呢?姨娘倒是将话说明白了。”
老夫人神情严峻,心猜莫非姨娘真的故意戴去段府炫耀?
姨娘是国公爷从外头带回来的,这事闹大了,影响的可是国公爷的名声。
老夫人及时出声:“少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段娘子将来是国公正妻,如何还未过门,就容不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妾室?传出去话可不好听。”
陆氏一听这话,就知老夫人要偏袒自己人。那这事她还真不能算了。
索性今日人多,陆氏直言道:“老夫人这是在怪责妾身不是?可妾身不觉得妾身有错。今日众位夫人也在,老夫人何不让众位夫人一道评评理。”
老夫人没想到陆氏竟这般执拗。看来今日她是存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老夫人沉着脸,一时未说话,只和陆氏眼神交锋。
须臾,老夫人打算退一步。她理智尚存。心知事情闹大了,对国公府没好处。她今日受的气,改日再报不迟!
“今日众位夫人是来品茶的,又如何叫众位夫人为难。今日,是老身之过。是老身念着段娘子病重,才命大郎媳妇和姨娘去探望,谁知还办了坏事,惹了少夫人的不快。老身在此,向少夫人道歉如何?”
茉莉垂着眉眼,心中意外了瞬,老夫人竟是这样的老夫人。轻而易举妥协了?
那她暴露自己,岂非白暴露了?
陆氏见老夫人肯退一步,她便也打算退一步。刚要开口说“只罚姨娘就可”。
就在这时,姨娘爬到了老夫人脚前:
“老夫人,这和老夫人没有关系,这件事都怪奴婢,是奴婢牵累了老夫人和大少夫人。您罚奴婢吧。是奴婢惹了少夫人和段娘子的眼,是奴婢命薄,老夫人要将奴婢发卖了,奴婢也无怨言。”
老夫人没说不罚她呀。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呢嘛。
她这不等着陆氏开口,陆氏接下来肯定说“老夫人无错,错的只是姨娘”,那老夫人就好顺其自然罚姨娘。
到时国公爷说起来,她就好说被陆氏胁迫。
没曾想,姨娘会突然跳出来自请罪罚。
而姨娘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不就是在说她段大少夫人肚量小,要对妾室赶尽杀绝。
陆氏眼下确定,这妾室真的不简单。
罚她怕是轻了,得将人撵出府去,她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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