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有前来的客人看着都心照不宣。这是得了老夫人提点?
客堂内又响起哄笑声。
又忽地一静。
不多会儿,一人问:“老夫人,不知人在哪呢?”
茉莉没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有可能老夫人声音小,或者直接举的手。
下一瞬,茉莉就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又片刻,客堂内才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客堂内坐着的都是和老夫人聊得来的年长妇人,至于小娘子和新妇则到了茉莉她们这边落座。
两边隔着透纱屏风,说话却是一览无余。
“你……是国公爷的姨娘?”瞎聊了半天,梁珠珠一直以为眼前打扮不起眼的是国公府的堂媳妇。
而同样误会的大有人在。
这下,茉莉成了众人打量的对象。就算不多会儿,大少夫人和四少夫人帮着引开注意,但众多小娘子的视线总是不断往茉莉身上瞟。
茉莉自来心细,一下感觉到哪个小娘子对她只有好奇,而哪个小娘子不止有好奇,还对她有嘲讽。
更有的,不止有好奇,有嘲讽,还有敌意!
茉莉朝着那个目光犀利的小娘子看去,是那个通判府的小娘子,叫孟如繁。
孟小娘子没想到这么多的女客,姨娘突然就冲她看了过来。
她来不及躲,索性不躲了,迎着茉莉的目光,和茉莉对视。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还是茉莉先撇开视线。
“姨娘!”
严浦站在门口喊她,茉莉出去:“可是爷有事找我?”
严浦恭敬问:“姨娘,爷问姨娘他那把弓箭您放哪了?”
国公爷说的弓箭是他从守边带回来的,用了十几年,最趁手那把。国公爷回来后,也会时常拿出来练练。
之前练完,有左贺春立帮着收回来,如今主院没了看守,茉莉上回瞧见,就和山茶一起帮着收了。
她和爷说了的。
“我收东间的柜子后了。”
“是,小的这就去取。”
茉莉怕他找不着,不放心跟上:“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茉莉回来和大少夫人四少夫人说了声,转头急急出门。
在座所有人心头一紧。国公爷的弓箭为何让一个姨娘收着?
将弓箭让严浦带走,茉莉打算坐一会儿再去客堂。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女人。
不知老夫人看中了谁。
“姨娘,你说孟小娘子最有可能,还是梁小娘子?”
茉莉:“你也看出来了?”
山茶撇嘴:“老夫人做的很明显好嘛。不然无缘无故讨论女娘的生辰八字作何?还说的话都是围绕几家女娘的。”
山茶一脸算计说:“我看中了林家娘子。瞧着胆子好小,她要当了国公夫人,咱们在这后院的日子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姨娘你说呢?”
茉莉不好说一个都没看中,含糊说:“只要不是那孟小娘子,谁都行。”
山茶眼睛大亮:“你说那个月还是那个繁?”
茉莉:“那个烦人精。”
山茶:“对,就是那个烦人精,我也可烦她了,怎么年纪不大,那双算计人的眼睛跟七老八十似的……”
“喂,你们说什么呢?”
晴天一个霹雳!
茉莉山茶说人小话,直接被正主抓包。
只见孟如繁身后跟着俩丫头,正气汹汹站在主院门口。
说着话,人已经闯了进来。
茉莉赶紧起身,笑脸相迎,解释:“孟娘子误会了。”
“误会什么?我和我的丫头都听到了,来的小娘子中可还有其他姓孟的?你别说,是我那堂姐!”
这事承认了可就是她一个小妾在后院嚼舌根。事不大,但难听呀。茉莉可不能承认:“孟娘子别气,孟娘子真的误会了。我们说的并非娘子,也非娘子堂姐,而是另有其人。”
孟如繁压根不信,来拉茉莉的手腕:“走,咱们去老夫人跟前,让老夫人评评理!姨娘躲在此处说客人闲话,是何道理。”
茉莉不走,山茶索性抱住姨娘的腰。
而孟如繁的两个丫头见山茶出手,也伸手来帮自己的娘子。
两方一时僵持。
忽地,孟如繁松开手。
而后打量着四下,目光惊奇落在长廊下的灯笼和风铃上。
“这里不是主院吗?国公爷的主院为何这般布置?”
孟如繁说着抬脚往廊下走。茉莉上前一步拦住她。
“这儿不是娘子能进的。”
“我偏要进呢?”孟如繁冷眼撇她,“我母亲和老夫人情同姐妹,小时候我来过这里,当时这里还是老夫人和老国公的院子。如今姨娘登堂入室?”
茉莉心惊。她倒是眼光毒辣,一眼瞧出来。
“娘子是客。娘子随意。”茉莉说着,侧身让开。
山茶要说话,被茉莉按住。
孟如繁得意昂着脖子,大步朝里。
茉莉紧随其后。
“还望娘子小心些,这里都是国公爷的心血。”
“哪是国公爷的心血,姨娘的心血还差不多吧?”
孟如繁拿起一只瓷娃娃:“你别告诉我这是国公爷的?”
“这真是国公爷的。”
“撒谎精。”
孟如繁将瓷娃娃放回去,才收回手,转开眼走人,只听耳边“哐当”一声响。
孟如繁一怔,又诧异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原先那只瓷娃娃不知怎的掉在地上摔了粉碎。
“这不是我弄的!”
茉莉点头:“一只瓷娃娃,没关系的。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孟如繁如哽了一口气,甩袖走人。谁知也不知道是袖子太长不当心勾到了还是怎的,左手边的花瓶也应声倒地。
这回孟如繁没说,茉莉就说了:“没事。只是一只花瓶,我知道娘子不是故意的。”
孟如繁都惊呆了。后退两步,又撞到两只花瓶。
这回茉莉眼疾手快奔过去扶,结果没扶住,还跟着花瓶一起摔了。
山茶忙去扶她起来:“没事吧姨娘?”
茉莉摇头。
“摔瓷片上了,这个天衣裳又轻薄,怎么可能没事?”
山茶说着去撸她袖子,果不其然,两只手臂都磕出了好几个血口子。
瞧着十分触目惊心。
孟如繁还不知道怎么办好,姨娘已经开口了:“我没大碍。今日是老夫人寿辰,烦请孟娘子别将此事说出去才好。”
见她这么说,孟如繁求之不得,赶忙应下:“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这会儿,孟二娘子的态度倒好了许多。
山茶给姨娘简单上了药,又换了身衣裳。孟如繁则带着倆丫头主动收拾了屋子,两方人才回去客堂。
客堂里,人都走光了。
茉莉一问,得知几位爷正在前院比赛射靶子。女眷都过去围观去了。
茉莉她们自然也往前院去。
前院的练武场。
墙根底下正立着八个靶子。一溜排年轻郎君缚了袖子,正全神贯注盯着靶子屏气拉弓。
随着国公府下人的一声:“放!”
所有郎君手里的箭齐出。射偏的或射晚了的都算输。
能上场的自然对自己的身手有把握,要不然丢的可不是一人的脸。是以这一排十人,竟然十人都射中了靶子,而射中靶心的则有三人。
前头已经进行过三回比赛,加上这回,共中靶心的有十二人。
其中当然有国公爷。
哦对了,还有左贺和春立。
刚才春立就在列,山茶眼睛都不会转了。直到春立冲她扬眉,山茶才假装眼瞎木着脸撇头,只用后脑勺对着人家。
茉莉瞧着春立失望的脸色不知该怎么办。
但眼下她可没功夫操心别人的事。她得看她爷!
她爷竟然已经比过了!她竟然没看到!
还好,还有机会。
是以这会儿,茉莉两只眼睛瞪大,站在离国公爷最近的一群女娘的身后,瞧着他接下来大展身手。
“国公爷手下留情!”
也不知道人堆里谁喊了一句。国公爷就回:“好说。”
比起别的郎君,国公爷可是太醒目了。
所有人都异常严峻,只有国公爷,神情闲适,迈步拉弓就如家常便饭。
别人都拉满弓了,而国公爷,直到下人抬起手,他才举弓。
举弓即发。
再举弓,再发。
“啊,快瞧,国公爷叠了两支箭!”
别的郎君听闻心知要输,也想效仿,奈何弄巧成拙,扼腕不已。
国公爷听到有人的惊呼,犹豫了下,又撤回了一支箭。
每人总共拉弓十下,谁要有本事,哪怕一下射十支箭也可。
比赛结束,有人懊恼不当心射偏的,有人懊恼两箭并一箭失分的。
不少郎君跑去靶子前清点。
其实输赢高下立判。有人报出点数,喊国公爷获胜时,国公爷已经转头要离开。
国公爷都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又如何会计较眼前这点得失。眼下不过是陪着客人图个热闹罢了。
国公爷转头,就瞧见了他姨娘。姨娘似乎有话和他说?
国公爷踏步过去。
“犟儿。”
茉莉眼瞅着她爷脸庞带笑过来。这是求夸赞?
也是,别的女娘都叫好了,她这个姨娘不叫好,未免叫他失了脸面。
茉莉龇牙:“爷真厉害!”
国公爷一怔。随即又见姨娘手舞足蹈,跳起来欢呼:“爷真的好厉害!爷天底下最厉害!”
国公爷怕她崴了脚,伸一只手给她,姨娘就抱着他的手继续欢脱。
国公爷也畅快的笑起来。他发觉赢下这场比赛还是挺不错的。
一时,两人谁也没发觉,两人成了众人目光的靶子。
有人目光讶异,有人目光复杂,有人当然是觉得刺眼!
老夫人赶紧差钱嬷嬷亲自去把人领回来。
有钱嬷嬷干涉,茉莉才反应过来当下在哪。她忙敛了笑脸。
国公爷却十分不在意。跟在钱嬷嬷身后去见老夫人,还悠闲问姨娘:“犟儿,怎的换了身衣裳?”
茉莉:“弄脏了。”
国公爷理解点头:“吃酱肉,的确容易弄到身上。”
茉莉没回。
老夫人正和远道而来为她祝贺寿辰的夫人们站在凉亭下。
凉亭靠练武场的那边,搁了透光屏风,外头瞧不清凉亭内,但凉亭内的女眷却是能一览无余练武场的状况。
里头还摆了两张茶桌,茶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瓜果点心。
两人顶着众人的各异目光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没瞧茉莉,只笑望着国公爷道:“你十数年长在守边,这京都城的大人们在朝上都能见着。但眼前的各位夫人,怕是走在路上都不见得脸熟。母亲给你介绍。”
国公爷拱手行礼:“有劳母亲。”
听到这声母亲呀,老夫人浑身都舒坦!声音也更洪亮:“这位是茂州知州夫人和其嫡女。”
梁夫人母女和国公爷互相见礼。
梁珠珠其后开口:“小女名叫梁珠珠,是家中二娘。”
“哎……”
“当心。”
国公爷眼疾手快,长腿往右侧一迈,拽住了要跌倒的姨娘。
“奴婢无碍的。”
“这里人多,下去吧。”
“是。”茉莉向国公爷福了身,又向老夫人和各位夫人福身,“奴婢告退。”
“慢着。”是老夫人目露不善叫住了她。
老夫人寒着脸,不太想这个时候给姨娘没脸,但这里谁都不是傻子。不说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传出去还当国公府不知教导姨娘!
“姨娘这身衣裳丑陋的很,要么就在房里呆着,想出来记得换一身妥帖的。”老夫人的话落地有声。
孟如繁先前因着做错事亏心没察觉,这会儿才注意到姨娘穿了件水杉红的衫子。她倒吸凉气,一个姨娘怎么敢穿这么显眼招摇过市的?!
而刚才国公爷之所以一眼瞧出来姨娘换过衣服,也是因着姨娘太乍眼。毕竟往常姨娘穿得淡且素,突然穿一回颜色鲜亮的,国公爷自是一眼瞧出来。
姨娘给她送了好多天的点心,她们的关系还是有点融洽的。是以老夫人觉得自己嘴下留情了。
这会儿姨娘只要应了“是”,走人,就没大事了。
可偏偏——
姨娘“扑通”往下一跪,精心装扮的俏脸上惶恐不安那是到了极致。
“求老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要这么穿,奴婢是刚……太匆忙,才随意找了件套上的。”
这话谁信!
她一个姨娘换件衣服有什么可匆忙的?
再说好端端的心里没猫腻,干嘛要换衣服?
还随便套上的,怎么不随便套个麻袋呢?
众夫人和小娘子们心里不禁腹诽。
就连老夫人眉头也皱的老高。
三少夫人疑惑瞧着姨娘,一时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
但在场至少国公爷还是信姨娘的话的。姨娘的反应,国公爷也着实没想到。
这妾室不能穿颜色鲜亮的,国公爷哪知道。眼下是知道了。
但国公爷也不觉得姨娘穿件鲜亮的衣裳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需要她众目睽睽之下请罪。
老夫人还没说话呢。国公爷蹙着眉,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拎起来。
“今日喜庆,姨娘这么穿无不妥。”
茉莉心觉要遭。她怎么忘了这爷还会搅合事。
老夫人本来想给茉莉说好话来着,没想到被国公爷抢在前头。这不是下她这个寿星的面子?
老夫人刚要开口树立自己的威严。一旁孟夫人冲她挤眉弄眼,意思要给她出头。
国公爷的婚事可是老夫人做主的。国公爷肯定也会听老夫人的。孟夫人想着她不妨锦上添花,做个好人。也好让老夫人记得她的恩情。
孟夫人上前一步道:“国公爷才回京都城半年,定当不知。这历来妾室呀,披红挂彩可是大忌。可不能因为一个姨娘丢了老夫人和国公府的脸面。”
老夫人简直心累。她一个通判府的夫人在国公府里头大放厥词就不是大忌,就有脸了?
老夫人才要开口,又一人挡在了她身前。
老夫人抬眼看去,好个丰乳肥臀的梁知
州夫人!
梁夫人福身道:“老夫人为这府邸操持半生,这几十年来定然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还请国公爷勿要伤了老夫人的心才好。”
等到第三位夫人站出来讨好她这个老夫人时,老夫人不能忍了。
这不就是在逼着国公爷支持她老夫人,惩处姨娘嘛!
那她岂不是又得罪了姨娘,还和国公爷起了嫌隙?
不等国公爷说话,老夫人赶紧道:“没多大事。姨娘素来乖巧懂事,今日定然真遇到事,才跑去换了衣裳。姨娘说是可不是?”
茉莉也赶紧回话:“是,老夫人说的没错。”
“不知姨娘碰到了何事?竟这般匆忙,衣裳都不小心换错了?”
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嘴快的来了这么一句。
茉莉小脸惶惶,话却说得异常清晰:“不瞒大家,小女在屋里摔了一跤。摔破了衣裳,才换的。”
借口!这话谁听不出来就是借口!
又有个嘴快的:“好端端的姨娘怎么就摔了,身旁没丫头伺候吗?”
山茶见这事还牵连上了自己,忙大声说:“可不关奴婢的事!是孟二娘子要摔花瓶,姨娘抢救花瓶,连着人一起摔了。我家姨娘真的摔了,不信你们大可以来瞧一瞧,两只胳膊都是伤!”
对呀!姨娘手上有伤刚好能证明!山茶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聪明。
当下来撸姨娘的袖管。
这里除了国公爷都是女眷,茉莉也不怕被人瞧。配合的举起双手。
众人只见姨娘的两只小臂上被缠上了白布,只草草包扎,有血迹从白布中渗出,瞧着伤的不轻。
国公爷当即冲亭外的严浦道:“去请府医。”
“是。”严浦领命转身跑远。
国公爷脸色沉沉问姨娘:“花瓶碎了就碎了,管它作甚?”
茉莉觉得对不住她爷。她垂着眼皮,委屈说:“那可是主院里的花瓶,一定很贵的。奴婢不舍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孟如繁。
孟如繁在孟家并非排行老二。只是眼下在国公府,孟夫人一同带了嫡女和侄女,小一些的嫡女孟如繁自然就成了大家口中的孟二娘子。
孟夫人小声问脸色极其不好看的孟如繁:“你去国公爷的主院作甚?”
且不说他们是客,哪有不打招呼进主人家寝房的道理。且主院还是国公爷这么一个男人的寝房。
哪个好人家的小娘子会擅闯男人的院子?
失礼!简直太过失礼!
原本大家都在谴责姨娘穿的衣服太不成体统。但眼下,姨娘这事就不叫事了。
所有人目光炯炯盯着孟二娘子。
孟如繁哪能说实话,只好说:“我……我刚好路过。”
母女俩的声音很小,奈何大家耳朵竖的高呀。
这话谁信呀!
孟夫人都不信。但眼下也不是指责女儿的时候,孟夫人当下和老夫人道:“老夫人见怪,定是如繁想再瞧瞧小时候来过的地方。这才……”
孟夫人在后院客堂时就朗声说了小时候带着孟二娘子来到国公府瞧老夫人。是以这话大家都听得明白。
“是与不是?”
孟如繁被母亲问,忙不迭点头:“没错,我只是想瞧一瞧老夫人住过的主院。”
老夫人点头,笑得一脸慈爱:“如繁那年七岁吧,我们讲话,小丫头就蹲在一旁瞎玩。也就来了那么一次,难为她还记得。”
“那是。那天离开后繁儿都不知问了我多少回,‘母亲,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瞧姨母’,她心里有您呢。”孟夫人附和。
梁夫人今日也是带着女儿来的,她和孟夫人可是最有力的竞争关系,又哪能让孟夫人得意。
梁夫人:“不知孟二娘子为何要砸主院的花瓶?”
这话一出,孟夫人和老夫人的脸色都变了。
孟夫人当机立断,扯个笑脸说:“那定当是不小心的。”
孟夫人说着话,竟眼神直直朝着姨娘的脸看去:“当时姨娘在场,可是如此?”
孟夫人觉得这个姨娘瞧着人有些胆小,脸长得也不是特别聪明,应该好糊弄。
冷不丁被问话。茉莉愣了半晌,左右瞧瞧国公爷和老夫人,径直又跪下了:“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知道。”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这不往日挺机灵的,说话也不打磕巴,关键时刻成了傻子!
不过也难怪她。没见过世面,今日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是会被吓到。瞧着姨娘可怜巴巴的样,老夫人决定不跟她计较。
茉莉才跪下去,又被她爷拽着手臂拎了起来。
“无人逼迫你,说实话便可。”
国公爷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威慑力。
“奴婢不知。当时奴婢将爷要的弓箭交给严浦后,正和山茶说话,孟二娘子突然就出现了。孟二娘子似乎很生气,奴婢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孟二娘子又要进主院,奴婢拦着不让,孟二娘子又非要进。”
要姨娘说的这话是真话,那事情不言而喻了呀!
孟二娘子哪里是不当心路过,分明就是故意擅闯。明知道地方早不是老夫人的地方,她非要进去做什么?
国公爷不好质问人小娘子,目光瞧向老夫人。老夫人会意,开口问:“孟二娘子说说,姨娘的话可是真?”
孟如繁觉得这贱妾就是故意在坑害自己,可在场似乎没人发现。孟如繁又气又急,脑子还乱如麻。
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一跺脚,指着茉莉:“我不是非要进主院不可,是这贱妾先骂我,我才进去找她理论的。求老夫人和国公爷明鉴!”
在场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国公爷已然阴着脸开口:“孟夫人如何教的娘子,竟这般不知礼数。本公姨娘岂容她辱骂?”
第42章
国公爷没瞧孟家母女,撇过的脸满是寒霜,显见怒极。
老夫人心知今日的宴席算是毁了。但她决定弃车保帅。
老夫人捏了把钱嬷嬷袖子,钱嬷嬷立时会意,走到国公爷身后侧,小声说了两句。
钱嬷嬷又冲姨娘小声说了声:“姨娘多担待。”
茉莉懂,立马求国公爷:“爷,奴婢没事的。今日是老夫人的大好日子,您可千万不能生气。”
瞧瞧姨娘,多么懂事。竟还有人挑刺。
老夫人也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心里夸了句姨娘蕙质兰心后,又暗叹孟家女连个姨娘都不如!
果然小家门户,就是小家门户!
要不是她和曲莲溪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怎么着也不会轮到一个通判府!
不过眼下,这家人她是不想了。
马上到了开席时辰,孟夫人还要为女儿辩解,老夫人借口开席,让她有话晚些再说。
而姨娘也要叫府医瞧伤势。国公爷向老夫人说了声,带着姨娘走人。
明摆着老夫人要息事宁人。而国公爷孝顺老夫人,不打算再跟孟家母女计较。
至于孟如繁口中说的姨娘先骂她,她才闯进去的,众人也不确定是不是实话。
但看着姨娘,哪里像会是骂人的。再说姨娘别人不骂,怎么就骂她,还刚好被她听见了。
众人也不再好奇。总归错在孟二娘子。
姨娘再出现在众人眼中时,身上已经换了身浅蓝色的交领襦裙。
碍于身份,茉莉只能坐靠门旁的席位。
国公爷见姨娘坐下了,只瞧了眼姨娘,便又径直上前。原打算向主桌打了招呼就去前院的。
谁知老夫人问:“国公爷瞧这只荷包可是好看?”
国公爷当真瞧了两眼荷包,认真说:“好看,很配母亲。”
老夫人眉开眼笑:“你猜是出自在座哪位小娘子之手?”
国公爷总不好随意打量人小娘子,故回老夫人:“儿子不知。”
老夫人揭谜底:“是梁家小娘子!”
老夫人说话时,一侧坐着的清丽小娘子缓缓起身:“老夫人谬赞,老夫人喜欢就好。”
紧接着梁珠珠又垂着眉眼冲国公爷行礼。
国公爷道:“梁娘子不必多礼。”
国公爷总算瞧人了。老夫人激动得满脸红光,这才放国公爷离去。
这什么意思,孟夫人岂能不懂。孟夫人要呕死。老夫人这就放弃她的繁儿了?说好的好姐妹呢?
可谁让人是老夫人。孟夫人再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然后还得看着梁夫人春风得意。
梁夫人再次小声提醒梁珠珠:“多笑,少盯着菜,注意仪态,莫行差踏错
一步,今日就成了。”
梁珠珠点头:“女儿知道。”她才不是孟如繁那个登不上台面的。去找姨娘晦气,反过来自己被蛇咬了。
被蛇咬?想到什么,梁珠珠好奇转头打量隔了好几张圆桌的国公姨娘。
是巧合吧?
梁珠珠瞧着姨娘夹了一块酱大肉,直接送进了嘴里,然后掩着嘴嚼巴两下咽下。她确定就是巧合。
孟如繁实在太蠢!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怕也没谁了。
不过这酱大肉瞧着是挺好吃的。梁珠珠咽口口水,使劲忍住要伸出去的手。
再看姨娘。她又夹了一块!梁珠珠羡慕坏了。
知州府当然是不缺肉吃的。但是!她随了梁夫人,有些丰满。
为了千里迢迢来参加老夫人的寿辰,给国公爷和老夫人留个好印象,梁夫人自得到国公府请柬,就勒令梁珠珠一日只吃两餐饭,还是纯素的那种。
梁珠珠已经一个月没尝到肉滋味了。
尤其近三天,她光喝水来着。这会儿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
茉莉发现梁家娘子老是偷瞄自己。瞧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
生怕被人抓住把柄,茉莉意犹未尽放下筷子。
等席宴结束,又到了看戏的环节。国公府请了京都城最红的如意楼来演。
茉莉更衣返回,在游廊拐角和梁家娘子撞了满怀。
梁家娘子大高个,还比她壮,但稀奇的,茉莉竟然将人撞倒了。
茉莉倒吸凉气,上前去扶:“梁家娘子可有事?”
“我头晕。”
茉莉和梁家的丫头扶她起来。
“可是身体不舒坦?”
梁家娘子哪会跟她这个国公姨娘多说话,当下摇头。结果眼睛不当心撇到了姨娘身后丫头手里拽着的一大把核桃肉上。
茉莉饿过,她太懂梁家娘子的眼神了。只她不懂,梁家娘子怎会?
茉莉来不及细想,冲山茶伸手。山茶就给了她两个核桃仁。
茉莉又转手给梁家娘子。
梁家娘子不可置信的瞪着手里的核桃,都要哭了。
她身后的丫头一把夺去,将拽着核桃仁的拳头背在身后:“娘子不可以,您忘了夫人交代的。”
梁家娘子欲哭无泪。
茉莉有些懂眼前什么情况了。
小丫头生怕娘子会硬抢,又安抚:“娘子再忍忍。过了今日,娘子想吃什么没有?”
“可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不被撞那一下还好,可偏偏撞了。
她还被矮自己大半个头的姨娘撞飞了!简直奇耻大辱!
小丫头又哄:“那奴婢给您拿水。您喝点水就不饿了。娘子可不能忘了夫人的话。咱们回吧。”
小丫头说着,冲茉莉福了福身,就要扶着梁家娘子走人。
茉莉在梁家娘子背后轻轻开口:“娘子其实不必怕老夫人和国公爷会嫌弃娘子不够纤条。”
梁家娘子回头。
茉莉继续说:“老夫人既然选中娘子,今日又见到了娘子,却没说娘子一点不好,还向国公爷炫耀娘子送的荷包,想必老夫人是满意的。说不定老夫人就喜欢娘子这般丰盈柔美的女子。”
梁家娘子和一旁的小丫头戒备瞧着茉莉。
小丫头替自家娘子道:“可国公爷不一定喜欢。男人都喜欢瘦的细腰美人。还请姨娘勿要再哄骗我家娘子。”
茉莉摇头:“怎么会。不是哄骗。当初我进门时就很瘦,后来胖一些,国公爷有一日就说我胖一些好,要是再胖一些更好。”
梁家娘子都惊呆了。“你说真的?”
小丫头拉娘子的手臂,悄声说:“娘子可别被人骗了。她可是国公爷姨娘。”
茉莉又说:“信不信随娘子便。茉莉说的句句属实。娘子告辞。”
茉莉福身走人。
小丫头瞧姨娘走远了,才又劝。
梁家娘子置若罔闻。她忽然又想起姨娘在桌前大快朵颐的模样。
要国公爷真的不喜,姨娘哪敢这么吃。
而且姨娘的确不算太瘦。她说的是实话!
茉莉正随着老夫人一道听戏。她从没听过,当然听不懂。但干坐着,吃茶吃点心也不错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哒哒”冲进人群,停留在梁夫人身后。
梁夫人脸上闪过一闪而过的惊恐,随即起身随着小丫头走了。
茉莉和大少夫人齐齐看去,大少夫人问她:“梁夫人这是急着去哪?”
茉莉想到什么倒吸凉气,捂着嘴,说:“不会是梁家娘子晕了吧?”
老夫人听到动静也往她们这边瞧来。
大少夫人嗓门大,又问一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梁小娘子怎会晕?”
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
梁家娘子可是老夫人才决定定下的人选!可不能出事!
当下,老夫人戏也不看了,让钱嬷嬷扶着,去追赶梁夫人瞧个究竟。
其余人见状,自是跟着一道。
呼啦啦一群女眷,就这么声势浩大的跟着去了膳房。
对,梁夫人找去的地方就是膳房!
老夫人她们赶到时,就见到了眼下的场景。
梁家娘子正蹲在膳房的一扇窗户下啃着一根大骨头,那是满嘴流油,跟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梁夫人就去抢她手里的肉骨头,梁家娘子还没吃半饱,当然不干。
你争我夺,僵持不下。只听梁小娘子激动说:“国公爷就喜欢我这样胖的。我瘦了说不定才会被嫌弃呢!”
梁夫人:“谁告诉你的?这天下就没喜欢胖姑娘的男人!”
梁小娘子:“我爹不喜欢,不代表国公爷也一定不喜欢!姨娘都说了,国公爷嫌弃她瘦,要她多吃肉!”
所有人都注视茉莉。
茉莉先是慌张摆手,随即泄气,垂着头一脸知错表情。
姨娘的这种行为很难不叫人怀疑别有用心。
但当国公爷闻讯赶来,听说怎么一个事后。听到被抓包吃肉后惶惶不安的梁家娘子说是姨娘说的他国公爷喜欢胖姑娘,国公爷毫不迟疑的点了头承认:“没错,本公是和姨娘说过。”
国公爷竟然承认了!
梁家娘子瞧她母亲,激动说:“娘你听到了吗,这可是国公爷亲口说的。”那她嫁进国公府,这辈子都能大口吃肉,不用瘦身了!
梁夫人瞧着眼下,却笑不出来。
老夫人神色难看瞥一眼晦气的梁家娘子。她再有私心,那也不能以丢了国公府的颜面为代价!
梁家娘子又更激动问国公爷:“国公爷可是真的喜欢胖一些的娘子,而不是拿这话哄人的?”
国公爷瞧了眼姨娘,背着手,一脸肃然道:“自是真的。”
“那……”
梁家娘子的话被老夫人打断:“既然无事,咱们回去接着看戏。”
老夫人又虚伪冲梁夫人说:“娘子还小,胃口好是好事,你且陪着娘子吃饱了,不着急回。”
“老夫人……,我……”
老夫人已经转过头去。慈祥瞧着国公爷:“国公爷也回吧,陪着各位郎君们好好玩耍。切不可怠慢了。”
“是。”
国公爷大踏步离开。
茉莉跟着老夫人一道离开。
膳房只剩梁家母女。
梁家娘子还傻呵呵的真的又去拿她的大骨头,被梁夫人一根手指头戳了脑门:“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茉莉瞧着始终被众女客围在中间的老夫人,转而又去打量众小娘子们。
老夫人的企图茉莉算是知道了。
老夫人这是想利用寿辰宴,给国公爷相看呢。
今日来的有不少外
官,而高门可不在老夫人的选择范围内。
有高门夫人也带了娘子前来,想攀国公爷,奈何老夫人不是假装糊涂,就是说国公爷是个武夫,怕怠慢了贵府。
而高门夫人也都不是傻的。各个更是清高得很,又怎会厚着脸皮再三找难看。
是以,眼下围着老夫人打转的女眷多是外官家。且都是和老夫人一早达成了默契的。
瞧明白的茉莉都不知道该不该心疼她爷了。
看着十分纤弱好脾气的林小娘子被一个嬷嬷叫走。
不多时,老夫人那头传来热闹非凡的谈笑声。
“姨娘,失陪一下。”
“孟大娘子请便。”
茉莉瞧着孟如月匆匆离开,心间涌上怪异。
1
孟如月是孟知州侄女,孟夫人有亲女儿孟如繁,又怎会甘心再带个孟如月来跟女儿争抢。
也就是说,孟如月是主动争取来的。
眼看着席都要散了。
老夫人也没瞧上她,选了林家娘子。
茉莉小人之心,她总觉得孟如月不会甘心就这样走出国公府大门。
她会做什么?
该不会设计国公爷?
眼看着隔了一盏茶,孟如月还没回来。
茉莉和一旁的娘子道了失陪,起身出去。
国公爷不在前院。
茉莉心中一跳。她略过左贺,和春立说:“我找爷有急事,韩副将可否帮忙找找人?”
“姨娘客气了。找到爷,属下派人来告知姨娘。”春立说着,转头带着心腹跑开。
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春立派人来告知国公爷正在假山旁和人说话。
茉莉赶忙过去。
站在国公爷身前说话的人是孟如月。孟如月当真行动了。
孟如月手里拿着一张花色信笺。她的手正平举着。要说的话似乎已经说完了,正等着国公爷反应。
茉莉心想她来晚一步。也不知孟如月说了什么?
茉莉瞧国公爷。
国公爷背着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望孟娘子自重。”
国公爷退后一步,又往右跨一步打算走人。
结果孟如月也往右跨一步,把人挡了。孟如月不死心:“就算妾,也不成吗?”
国公爷刚要启唇,孟如月又飞快说:“小女在家中待不下去,恳求国公爷收留!”
国公爷蹙眉,脸上神情那不是一般难看。
不用说话,孟如月也知国公爷的态度。但她还留着奢望。万一呢?
谁知,国公爷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孟如月追了两步,伤心的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爷还是一惯的心软。
哪怕很气愤,可对着孟如月这样一个小娘子,国公爷再气,也只是转身离开。
茉莉觉心酸。
但又一想,要不是这样,当初她又怎可能得到机会呢。
茉莉冲山茶挥手,示意她们也走人。
茉莉回到后院客堂时,她爷竟然也在。
老夫人笑眯眯冲国公爷道:“林家娘子送老身的荷包,国公爷瞧着如何?”
老夫人说着直接将荷包递给了国公爷,国公爷不好不接,打量两眼后,颔首:“十分精致。”
那是,能送到老夫人面前的能不精致嘛。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也直点头:“你满意就好!”
一旁林家娘子的脸都要滴出血来。
国公爷离开后,客堂内响起恭维声一片,带了女儿前来的自是假意逢迎,没女儿的则都喜笑颜开恭贺起老夫人和林夫人来。
“看来不久后,咱们姐妹几个又能来这边碰头了!”
“林夫人是个有福的!”
茉莉笑望着身边就连耳朵尖都泛了红迟迟不褪的林家娘子,也跟在大家身后说道:“娘子是个有福气的。娘子不介意的话,日后让茉莉叫一声姐姐吧。”
林家娘子一动不动坐着,也不说话,只垂着头,但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跟刚出炉的铁皮似的。
茉莉见过害羞的,没见过这般害羞的。她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凌乱的脚步声“蹬蹬”走近,竟是严浦。
严浦神情凝重,到了客堂门前,不敢贸然走近,还是钱嬷嬷注意到他。
也不知钱嬷嬷听到了什么,钱嬷嬷瞪大眼,没说话,又疾疾跑进屋,伏在老夫人耳边一通耳语。
老夫人的表情,那就更难看了。老夫人霍然起身,脸上的笑容早没了,疾步出去。
众女客自是紧随其后。
难道是国公爷?
茉莉赶紧也跟上
她们瞧见了什么?!
国公爷竟然爬到了一棵树上。正蹲在枝丫间张望,瞧见老夫人的身影,国公爷才郑重喊了声:“母亲!”
瞧眼前的状况,茉莉都以为他会喊“母亲救命”四个字呢。
国公爷在树上,而树底下则站着抬头望着国公爷,苦求国公爷下树的孟如月。
看到老夫人带过来许多人,孟如月才慌了神,手足无措之下,竟直接跪倒。
“国公爷!国公爷怎的在树上!快来人,严浦,快拿梯子……”
严浦还没说话,国公爷道了声:“母亲不必麻烦”,随即从几仗高的树上反手攀着树往下滑落。
转眼人已经到了树底下。
“母亲来得及时。”国公爷冲老夫人行礼。
“可是出了何事?”
国公爷闻听此言,转头撇孟家大娘子。“此女胆大妄为。这里交给母亲,儿子去前院了。”
说完,国公爷似一步不想留,大步流星走人。
第43章
“此女胆大妄为”简短六个字。眼前的夫人们可都是后院一把手,谁还不明白。
老夫人面色狰狞去瞧孟夫人。
孟夫人反应迅疾,走到孟如月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人跪不住,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孟夫人的反应,众人也是没想到的。
及笄的娘子哪能说打就打,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手打人脸。
众人心下反应。只怕孟夫人对这个侄女早有嫌隙。而侄女背后又没人撑腰,孟夫人才有这胆子。
老夫人神情更难看,见孟夫人还要伸脚去踹孟大娘子,老夫人赶忙开口。
“孟夫人!”
孟夫人转头:“姐姐别劝我,这丢人现眼的玩意,我直接打死了事!”
“这是国公府。可不是你的孟府。”
要抬脚的孟夫人一僵,转头又和老夫人说:“还请老夫人见谅,我是真被这蠢货气狠了。老夫人放心,我这就将人带回去,好好惩戒,给老夫人给国公爷一个交代。”
这话都没问清楚呢。这么着急把罪往身上揽的人她老夫人还是头一回见。
老夫人叹口气。蠢货,都是蠢货!
不过国公爷不会撒谎,这孟家女都将国公爷逼的跳了树了,而孟家女也没辩解。显见此事无疑。
待孟夫人将孟如月带走后,老夫人还是问了严浦。
严浦道:“孟大娘子是突然跳出来的,要国公爷纳她为妾,国公爷让她自重,孟大娘子竟然要动手动脚,国公爷这才二话不说跳到了树上,又让小的赶紧来找老夫人。”
众人唏嘘不已。这孟大娘子的胆子真够大的呀!
只可惜少了点脑子。
京都城又有笑谈了。
今日的寿辰宴就在国公爷被逼跳树闹剧中草草结束了。
由着三位爷送走所有来客。
后院客堂。
闲下来的老夫人打算和国公爷说说林家娘子的事,谁知才夸了嘴林家娘子温柔贤惠,国公爷就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儿子体恤母亲一番好意,但今日接二连三出事,不是好兆头。娶亲之事日后再说吧。”
“可你……”
“母亲也累了,今日早些歇着。母亲可还有事?”
可不就像国公爷说的,今日接二连三出事。出事的几个娘子还都是她看中的人。
老夫人无话可说。她也没脸再说让国公爷体谅这种话。
老夫人满面沧桑点点头:“是不是好兆头。那便算了。
无其他事,国公爷且去歇着吧。”
国公爷行了告退礼,大步离去。
老夫人是惋惜,这办一场席宴,暗示各家夫人容易嘛。结果功亏一篑。
但老夫人也想的很开。
那林家娘子长得是可以,但这性子绵软过了头,她能利用,只怕别人一样能利用。再说,她这老夫人要真选了这么一个人当国公夫人,以后还不是被外头那些人的口水喷死。
的确不合适。
而这次各家带来参加宴席的小娘子也确实没有太合适的。
算了就算了吧。反正来日方长。
这样一想,老夫人心里又不怎么难过了。
转而想起孟夫人和梁夫人。梁夫人家那个娘子是个贪吃鬼就算了,最可恶的是孟夫人!
带来的两个娘子竟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夫人恨自己看错人:“可见她孟家里头也烂透了!”
钱嬷嬷附和:“老夫人说的可不是嘛。那孟二娘子竟敢直接闯国公爷的主院,而孟大娘子又将国公爷堵在树上。好在她们自己露出破绽,要真被她们进了国公府,才糟糕呢。”
“你这话提醒我了。日后曲莲溪再写信来,你也不必拿给我了。”
老夫人只要想到孟夫人当众甩侄女巴掌的画面,就犯呕。
钱嬷嬷:“是,老奴谨记。”
府门外。
送走了所有客人,三爷一家三口也打算撤了。
三爷将琪儿抱上马车,回头瞧三少夫人,三少夫人站着不动:“咱们还没向老夫人告别。”
三爷一听这话,脸就往旁边撇了撇,显见不大乐意。
三少夫人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和他怄气,于是笑盈盈走到门房,让门房代为传达。
“老夫人今日怕是累了,三爷不敢打搅,劳烦徐管事了。”
门房管事弓腰作答:“三少夫人和三爷尽管放心。”
三少夫人转头,看到侧门口的身影,不敢置信又看去。
茉莉见她发现自己,微笑挥手。
三少夫人抿唇一笑,转身,在三爷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琪儿的眼睛在车窗外忽闪:“我好像看到姨娘了,咱们不用和姨娘打招呼吗?”
三少夫人搂着她,轻声说:“不用,娘刚才已经和姨娘打过招呼了。”
三爷撇着脸,始终默不吭声。
三少夫人不想多说,但他们的日子总不好一直继续这样过下去。
待琪儿在她怀里睡着了,三少夫人才小声开口:“老夫人请咱们,说明还将三爷当国公府的人,三爷又何必置气?”
三爷冷哼:“你素来聪明,怎的这会儿糊涂了。老夫人哪是将咱们当国公府的人,她只不过怕咱们不在,有人会说闲话,她怕影响国公府的声誉罢了!”
“那也请了咱们。”
三爷:“你不必说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恶毒虚伪的女人。从前是只能忍,眼下咱们都离开国公府了,我光脚的又岂会怕她?”
三少夫人只觉自己悲哀。她懒得再多说一句。
半天等不到三少夫人回应,三爷又忐忑:“你怎么不说话?”
这回三少夫人撇过脸去:“从前你是三爷,妾身只能听三爷的。眼下三爷什么都是,我不想说话便不说话。”
三爷噎住
东院大房。
“咱们国公爷还真是受欢迎。这一个两个三个小娘子都上赶着。这要将国公府的大门敞开来,国公爷还不是要被吃干抹净了?”
大少夫人想到那画面,乐得哈哈大笑。
大爷很不想嘲讽自己的二弟,但他想到国公爷蹲在树上的场景,也忍不住乐起来:“二弟也真是的,被个小娘子吓成那样。实在不行,直接收进房不得了。”
大爷这话落下,就被大少夫人拧住了脸颊肉。
“你以为国公爷是你这混账东西?”
“夫……夫人我错了。夫人不是最讨厌二弟嘛,怎么还帮他说话?”
可不是嘛。大少夫人也一愣。
随即又出动双手,更用力的拧住了大爷的耳朵
西院四房。
四爷忧虑:“不知道母亲会给他选哪一个。”
四少夫人:“四爷不着急,等婷儿回来就知道了。”
四爷点头,脸上露出抹讽笑,道:“咱们的国公爷够有意思的。那孟家女身上有刺不成?竟躲去树上。再不喜欢,推开便是,谁还怪得着他国公爷。”
四少夫人心里不敢苟同,有些话不想说,但想到四爷每月里只上她这一回,其余时候都和那通房……现在应该是四爷的吴姨娘厮混,四少夫人就气得打抖。
四少夫人忍无可忍,声音一贯的平静:“妾身倒觉得国公爷做法十分有礼有节。外头都道国公爷如何如何出色,实不知国公爷的人品亦是上乘。怕是这大祁所有天下男儿都比之不及。”
四爷心酸的不行。这当娘的当媳妇的都当着他的面夸赞别的男人,四爷觉得自己真的命苦。
四爷知四少夫人何意。也当仁不让反唇相讥:“夫人以为爷为何喜欢上吴姨娘的榻,而不是夫人的?”
四少夫人霍然起身。
“装得再像那么回事,夫人也不是那贤柔性子。原形毕露,四爷我只觉得犯呕。”
四少夫人话还没及说呢,四爷又单方面宣布:“好了,不吵了。”
四少夫人呕死。
“说回正事。我怎么觉得今日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的戏?先是孟家二娘闯主院,接着是梁家娘子膳房偷吃,之后又是孟家大娘堵国公爷。太没道理,不会是国公爷不满母亲给安排婚事,故意搞的鬼吧?”
四少夫人心里还有气,听完四爷的话,在自个心里消解了会儿,才说:“四爷是指国公爷搞鬼?这天下所有男人都有鬼,国公爷也不可能。”
“夫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四爷一字一句咬牙问。
四少夫人:“妾身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实话不能说?”
四爷觉得自己待不下去。起身走人。走到门口,刚巧婷儿进来。
四爷又站住脚,问:“打听到什么?”
婷儿向两位主子福身,才说:“老夫人要和国公爷谈林家娘子,但国公爷直接拒了婚事。”
夫妻俩一时面面相觑。
四少夫人又问:“老夫人同意了?”
婷儿点头:“没错。”
四爷:“我没说错吧,咱们的国公爷在这儿等着呢。说不定就是他故意安排的。”
四少夫人又琢磨了好一番,才摇头:“不会。他可是国公爷。他不想的话,有的是办法,又何必惹这么多事。这不是国公爷的作风。”
四爷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四少夫人冲着四爷后背喊:“母亲都相信国公爷,四爷不信。四爷是真不信,还是见不得国公爷比你好?”
四爷头也不回,从客堂一路径直进了吴姨娘的偏院。拽着吴姨娘的手就进了寝房,把人压在身下就开啃。
吴姨娘心知这爷刚从正房出来,是在泄愤,当即腰扭的更猖狂,柔夷抚慰着四爷每一寸,软言细语跟不要钱似的往四爷耳边吐。
等和姨娘翻滚了两个来回,四爷好心情才又回来。
四爷问吴姨娘:“你的爷和国公爷比,谁好?”
吴姨娘:“还用说,当然是奴婢的爷。”
四爷得意,又问:“好在哪?”
吴姨娘愣了愣,赶紧说:“我的爷哪都好。”
四爷皱眉:“问你好在哪。说。”
吴姨娘:“四爷……呃字写的比国公爷好看!还有,人也长得更俊!声音更好听!”
四爷无语。扯着吴姨娘的后衣领将人从身上扒拉下来:“别跟着爷。”说完抬脚走人。
独留吴姨娘在身后泫然欲泣。“爷、爷,奴婢说错什么了,您倒是告诉奴婢,奴婢改还不行嘛。”
四爷火气又上来。吴姨娘原来也这般虚情假意!真是日久见人心!他算是见识到了女人的可恶!
四爷忽地想到了晌午前,国公爷赢了射箭,茉莉姨娘抱着国公
爷心花怒放的样子。
对,那种样子才是一个女人见到男人时的真情流露。
凭什么世上的好东西都是他严珂的?他严珂唾手可得,而他呢,想尽办法都求不来!凭什么?
四爷大步往门外去,小厮昌平追上来问:“天色晚了四爷这是要去哪?老夫人可知道?”
四爷不答话,只大步往外走。
昌平抱着四爷的腿都要哭了:“四爷,您要走出大门,老夫人非扒了小的的皮不可呀!您不能出去!”
见四爷挣扎,昌平大喊:“快去禀报老夫人,四爷在东侧门口!”
四爷生无可恋
国公爷进主院时,就见姨娘正躺在摇椅里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姨娘看到他,就要起来,国公爷又将人按回去。随即拖过桌前的椅子坐在姨娘身旁。
茉莉盘腿坐在躺椅上,开口:“今日爷定然累坏了,那待会儿早些沐浴安寝。”
“嗯。”
国公爷等了会儿,不见姨娘说话,稀奇看她:“爷还当犟儿会问。”
“问什么?”
“问孟家娘子的的事。”
“奴婢可以问吗?”茉莉当然是很好奇的。但她又怕触怒这爷,况且他刚回来,指定很累,怕是会嫌她。
茉莉实话说:“奴婢怕爷不高兴。”
国公爷一笑:“爷没这么小心眼。”
茉莉于是眼睛一亮,问:“爷怎么想到藏在树上?”
国公爷敛下笑容:“她不安好心,爷发现了,若是和她纠缠,反倒容易生事,倒不如藏起来。”
茉莉:“她怎么不安好心?”
国公爷望进姨娘眼里:“她摔倒,差一点摔在爷身上。”
茉莉心口剧烈一跳,垂下眼帘,不自然问:“爷怎么发现的?万一孟大娘子是真的摔了呢?”
国公爷:“她这是第二回找爷。她一个小娘子能和爷有什么话说。过一不过二,爷留了心眼。”
留……心眼?因为上过她一次当?所以留了心眼?
国公爷继续说:“再则,她也不是犟儿。爷当然信不过她。”
她爷说信她!
茉莉有些感动,更有些愧疚。她爷还不知道,当初可是她为了留下,故意设计的他。
没有人会喜欢被骗。茉莉压根不敢想国公爷知道后,会怎么看她,更怎么对她。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国公爷道:“今日的寿辰宴,老夫人是特意为爷办的。目的是为选亲。只可惜今日闹出这么多事,显见是上天要阻拦,是以老夫人那,爷给拒了。”
这事茉莉也没想到。毕竟看老夫人的意思,最后有意选林家娘子。“老夫人同意了?”
国公爷点头:“同意了。”
茉莉一想就知,这问题还用问嘛。人都是她老夫人选的,几个娘子接二连三出事,那可不跟她老夫人有关。
国公爷不找她老夫人麻烦算是看在母子情分上。老夫人又哪有胆子拒绝。
茉莉舔了下有些干巴的唇角,又问:“但爷也老大不小了,眼下拒绝了,下回还不知道何时提上日程。爷不着急吗?”
国公爷抬眸看来,说:“也不是很着急。犟儿替爷着急?”
茉莉想摇头否认,但也想点头承认,这么一犹豫,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国公爷瞧过来的眼神澄澈,他瞧了眼正当空的明月,轻柔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屋。”
国公爷起身,冲她伸来手。
“好。”
茉莉抓住那只手。
夜半,茉莉如往日一般靠着她爷的臂膀。
刚进国公府时,她还会常梦到一些吓人的画面,但随着她在国公府的时日越久,她越不再想起。
有时候她都觉得那是一个梦。她从来没有住在那个地方过。一直以来国公府才是她的家。
但这一晚,她又想起了。
她手里的剪刀噗呲一声扎入了男人的胸膛。那不是别的地方,那是胸口,会死人的。
她不管不顾逃命,一直跑一直跑。脚下的路无穷尽,而黑夜也似无穷尽。
身后好多人喊:“她是杀人犯,抓住那个杀人犯!”
“你怎么这么恶毒?他不过是一番好意,要你嫁给他当妻子,你有必要杀了他?”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以后还得了?”
“这一切都是你这贱婢捣的鬼吧?你就是不想我们嫁给国公爷,你想独占,可你一个贱婢也配吗?”
“我知道是姨娘你干的。故意哄骗我说国公爷喜欢胖的,故意要让我出丑对不对?好恶毒的心!”
“把她的心剖开看看,有多黑!”
“说不定她压根就没有心。”
“犟儿!犟儿!”
姨娘又犯病了。
这回府医给扎了针都不管用,姨娘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还拳打脚踢。
还是国公爷爬到里床,将人摁住,才给府医下手的机会。
“爷救命!只有爷能救我命了!”
姨娘梨花带雨,叫的凄惨。显见在做噩梦。
“爷在呢。犟儿不怕。”
国公爷就不懂了。怎么这都大半年了,姨娘还忘不掉当初差点被拐的事。
姨娘当时告诉他,她遇到了人贩子,才逃命的。
可人贩子并没成功。
国公爷叹息,小娘子就是小娘子,柔弱胆小。
日后他需得用心护着才成。
“不要挖我的心,不要!”
姨娘一个激灵睁开眼。要不是国公爷手快,姨娘都要跳起来。身上的针要是进了体内,那还得了。
“爷在呢。这里是国公府,谁都不会欺负犟儿的。”
茉莉慢慢回神。呆滞望着她爷半晌。
国公爷还当姨娘会搂着他继续哭一通,谁知:
“奴婢可有胡言乱语?”问这话时,姨娘的脸色别提多郑重了。
国公爷自是说:“未曾。”
姨娘又呆望着他片刻,才点点头,脸上的凝重也才缓和下来。
府医正在外间和国公爷交代:“姨娘眼下瞧着是缓过来了。好生歇着,应当无大碍。”
国公爷心焦问:“可这都已经复发第二回。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府医:“可属下再三探脉,姨娘的身体并无大碍。若不是身体上的,那只可能是心里。怕还是那件事。”
国公爷早前和府医说了姨娘有被人贩子吓到的事。
府医也纳闷:“照理说这都过了半年,就算忘不掉,也不该吓到数次惊悸。属下怕探错脉,国公爷不若再让张院判过来一瞧。”
国公爷点头。
寝房内。
茉莉听不清外间的声音,她望着垂落的风铃,捂着的心口依旧跳的很快。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
茉莉脑中再度映出她和孟二娘子梁小娘子说话的场景。
她们之所以进不了国公府,全都因为她。她还不是不当心,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恶毒!
所以,眼下好了,报应又都还在了她身上。
她咎由自取。
但她不后悔。
要再来一次,就算知道有报应,她还是会。
茉莉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她这么做的下场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她眼下的日子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好,她要知足。
可真的看到那么多漂亮美好的小娘子冲着国公爷笑,想到她每晚枕的臂弯有朝一日会换成他人,茉莉就没法忍。
她在国公府越久,瞧着她爷越久,她越不能忍受。
别说瞧见他和别的小娘子说话,光是想象,她就会难受到呼吸不过来。
茉莉悲哀想,也许她就是这个命。
既然安枕无忧也会痛苦。那不如就这么着吧。
大不了被赶出去,等到再尝一遍艰苦日子,兴许她又能体会到短暂的满足。
当日下午,张院判来给姨娘把脉。又问了姨娘好些问题。
把茉莉问得满头大汗。
张院判很有眼力见,要不然也不会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一瞧姨娘的样,在问了三个问题后,打住。
还话里话外安抚
姨娘:“兴许在姨娘看来是个大问题,但在国公爷眼里,怕只是豆丁大的小事。还请姨娘放宽心。”
茉莉谢过张院判。
张院判又去外间和国公爷说话。
“姨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容易想太多。这是心病。”
张院判的话和府医说的不谋而合。
国公爷:“不知用何方药能好?”
张院判:“吃药无用。需开解。姨娘要是将心事说出来,这病自然就痊愈了。”
国公爷点头:“姨娘和本公说过的,纯粹是因为那些人贩子。本公在想,将那些人贩子通通拎到姨娘面前来,不知姨娘可会好转?”
张院判上回就听国公爷说了姨娘遇到人贩子的事,张院判心里不觉得只有此事,只怕姨娘另外还瞒了事。
但这话张院判心知不能说。便只道:“国公或可一试。”
第44章
茉莉没有想到国公爷瞒着自己就去找人贩子去了。
哪有什么人贩子。
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是以,大半个月后国公爷无劳返回,问茉莉时,茉莉才知道此事。
她差点没吓得又当场犯病!
国公爷疑惑问她:“爷派人去了和犟儿第一次碰到的地方,照理那附近会有人贩子的踪迹。但爷查了几日,竟无丝毫线索。犟儿是从何处被拐的?”
茉莉怎么可能说实话。
她脑子转得飞快。清楚要是胡编乱造一个地方,才更容易穿帮。而要是直接说家里,国公爷又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茉莉这个名字本就是假的,兴许倒不会有事。
她当时从三田村跑出来,先是被那伙人追到了怀城。趁着天黑,她躲在一辆拉牛粪的牛车里。牛车停下时,天仍旧很黑,她不知道到了哪里。
又一路跑,遇到了国公爷。
“奴婢是在夷州怀城被拐的。夷洲怀城田村也是奴婢的家。家里发大水,爹娘兄弟都没了,奴婢就想换个地方。谁知道那伙人趁火打劫。”
“夷州怀城?那地方很偏,犟儿如何逃出来的?”
“奴婢用……木棍打晕了看守奴婢的那个男的。他们发现后穷追猛打,奴婢跑了好久,又躲在牛车拉的牛粪堆里,这才逃出来。”
难怪国公爷第一次见姨娘,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还当姨娘多日没洗澡的缘故,敢情是牛粪作祟。
国公爷对当时的姨娘印象别提多深刻。又小又瘦又脏,他第一眼还当是小乞丐。
再瞧眼前的姨娘。国公爷都觉无比满足。要是惊悸症好全了就更好了。
想到当时姨娘没遇到他的后果。国公爷语气坚决说:“犟儿放心,爷定当将那伙人贩子带到你面前,到时你想怎么着都行。”
这话多么坚决。茉莉想说别找了,奈何这话实在没勇气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奴婢等着爷。”
又过了七八日,国公爷当真带回来一伙拐子。就是在夷州怀城抓住的。
但春立在路上审了两日,这伙拐子什么都认了,就是不承认拐过姨娘。
国公爷带着姨娘去京兆府认人,茉莉吓得躲在国公爷怀里不敢看,又表示当时不敢看他们,不怎么记得那伙人长相。
而拐子们当然也一口咬定没见过姨娘。他们是真的没见过,要怎么承认嘛。
国公爷并不纠结,天下拐子都一般。
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拐了姨娘,但他们确实也是拐子。
国公爷将一条鞭子交到姨娘手里:“犟儿别怕,他们不会再出去了。你尽管动手,打残了,也无碍。”
这爷还怪好心的!
茉莉心里苦,茉莉不能说呀。
茉莉只好捏着鞭子抖抖索索上前,举起鞭子,面前的男人吓得闭上眼。再睁眼,男人好奇望着眼前的女人。
茉莉一扔鞭子就跑。一头扎进她爷怀里。
国公爷叹气:“这般胆小日后可如何是好。”
不过姨娘不敢动手就算了。总归日后有他护着。
国公爷拉开姨娘,指挥她站好了:“犟儿瞧好了。”
随即国公爷上前,那鞭子似带着刺,暗无天日的牢笼里都刮起了呼呼的风声,烛火飘飞。
转眼,一排拐子被打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国公爷扔了鞭子,擦干净手才返回。
“这辈子他们都出不去,日后无人敢伤害犟儿。”
这是她爷对她的承诺。
茉莉又惊又怕,心里又带着两分甜蜜点头:“嗯。”
但让国公爷没想到的是,这晚上,姨娘又犯病了。
这回姨娘喊的是:“爷别打我!我不敢了!”
姨娘竟是又被他吓到了!
对于这么一个柔弱胆小的姨娘,国公爷真是愁得不行。生平最愁。
第二日国公爷去请教张院判,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茉莉感觉她爷对她更好了。好到让她想起了“宠溺”两个字。
茉莉知道为何。
和国公爷说:“奴婢会尽快好起来的。爷放心。”
“生不生病又岂能自己做主。”
国公爷不信。但这之后好长一段日子,姨娘还真的没再犯病过。国公爷这才真的慢慢放下了心。
茉莉虽人在府里,但外头的事哪一桩太火爆,不用她打听,也能传进她耳里。
听闻孟如月出嫁了。是被家里做主嫁给了当地一户富户老爷做姨娘。
坊间都在嘲笑孟如月自不量力,这下好了,没高攀上国公府,还惹了一身腥,带着这样的名声嫁进富户家当姨娘能有什么好下场。
听山茶说,茉莉后来又知道,孟如月在家的情况十分糟糕。她虽是嫡女,但爹娘兄弟包括她都要靠着当通判的伯父。
爹娘为了讨好孟通判和孟夫人,没少作践她。
“……姨娘你是不知道,听说孟如月亲爹亲娘时常让孟如月去孟夫人跟前伺候就算了,还让孟如月伺候堂哥。据说怀过孩子,还掉了。总之外头传的有头有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山茶摇头,撇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爹娘。我觉得不可信,也许都是谣言。姨娘你说呢?”
茉莉点头附和她。但她心里却觉得没什么不可信的。
世上这种爹娘恐怕多得是
“……二黑愿意出二两,人也年轻能干活。”
“你别忘了跛脚可是出五两!等人嫁过去,钱货两讫,你还指望人给你干活呢,做梦!当然是选跛脚……”
“秦贩子!你明明收了我的聘礼,你怎么能再收跛脚的?”
“秦贩子还钱!”
“二黑子,你别砸,你听我说,有话好说。这样,你来,我跟你说……晚上你来我家,我给你留门……”
“就一次?”
“你想几次都成。”
“姨娘,姨娘怎么了?”
一只手来扯她手臂,茉莉一个激灵反手推开。
山茶一屁股坐地上,茉莉自己当然也摔倒了。
国公爷和春立进院子时,刚巧见到两人吧唧倒地的场面。
两人大步上前,一人扶一边。
春立小声问山茶:“好端端的,怎的和姨娘打起来?”
山茶无辜脸:“我没。是姨娘推的我。”
春立去瞧国公爷,国公爷只望着姨娘,他手心拽着姨娘冰凉颤抖的手,柔声问:“出何事了?”
姨娘摇头。
茉莉怕她爷会多想,再究根问底,又认真解释:“是听了孟大娘子的事,有些被吓到了。奴婢马上就会好了,爷不必担心。”
国公爷和春立时常在外跑,但两人接触的九流之地不多,是以不知孟大娘
子什么事。
还是山茶又娓娓道来,两人才知道。
国公爷不懂姨娘怎么就被吓到了。孟家女只不过是嫁人了而已。
这点就连山茶都好奇。想不通姨娘的脑子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
国公爷只得又再心里感叹一句姨娘太过胆小柔弱。
国公爷想到张院判说的得让姨娘把心里害怕的东西说出来,有人安慰,自然而然病就好了。
随即国公爷道:“犟儿可是因为孟家女被其堂哥欺辱之事害怕?”
茉莉点头,不语。
国公爷肃着脸又道:“不怕,恶人有恶报。那堂哥说不准就要倒霉了。”
恶人有恶报?她吗?
国公爷只觉姨娘在他手心的手抖得更厉害。国公爷反省,他刚才说错话了?怎的又吓到姨娘了。
但想了好一会儿,国公爷都没发现问题。只得又说:“孟家女只是巧合,犟儿放心吧,如今孟家女嫁了人,必当苦尽甘来。”
茉莉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让她爷烦心了。她用两只手牢牢抓住国公爷的:“奴婢没事了,爷不必担心。”
怎么办,姨娘又是这句应付人的话,国公爷觉得自己更难以安心了。
第二日茉莉听闻孟通判的嫡长子,也就是欺辱孟如月的那个堂哥被京兆府尹以收受贿赂之名抓了。
当晚,国公爷兴匆匆来姨娘跟前报捷。没错,就是他国公爷从中作的梗!
但堂哥确有其罪。
“爷当时想,此人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必定也做过其他。一查发现还真是。不止他一人,就是他爹此次也难逃。京兆府尹正在暗查中,等查明真相,孟家谁都逃不了。”
国公爷又道:“还有孟家女,她已经从富户家出来了。”
茉莉正感叹她爷手脚真快。正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好,又听到他爷的后一句话。
茉莉诧异:“爷去找了孟大娘子?”
国公爷笑着点头:“爷派春立去的,问孟家女是否心甘情愿给富户当妾,要是不愿,可即刻离开。孟家女当下收拾了包袱跟春立走了。不过她说不想回家,爷便找地方安顿了她。”
茉莉无话可说。
国公爷又问她:“犟儿心里可高兴些?”
他是为了她。茉莉点头:“奴婢高兴得很。”
一顿,茉莉又问:“爷打算一直养着孟大娘子吗?”
姨娘这用词,国公爷都听出来了不妥当。国公爷蹙眉:“也就这两天,之后当然靠她自己。爷与她非亲非故,又如何会养她?”
茉莉:“可孟大娘子不愿回家,又不受家里待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要怎么靠她自己?”
这点春立都没想到,而国公爷一门心思都在解决姨娘的疑难杂症上,那就更想不到了。
半晌后,国公爷起身道:“爷这就遣送她回孟家。”
今日国公爷回来的早,夕阳还未落。国公爷一刻都不想等,他瞧了眼春立,不放心,决定亲去把人送走。
茉莉心猜孟家女不一定肯配合。
孟家女又是个惯骗,又怕她爷会上当受骗。茉莉紧跟着起身:“奴婢陪着爷一道去吧。”
国公爷没多犹豫点头。
孟如月果不其然不肯走,还跪下求国公爷开恩,给她条活路。不了解情况的邻居路人越聚越多。
茉莉没下马车,就透过车窗望着那扇窄门处的动静。
眼瞧着国公爷脸越来越沉,还打算命人动手强行将人拽走,茉莉才赶紧下车。
“孟娘子。”
孟如月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不可思议抬眸。看到是姨娘,她更觉诧异,又转头瞧国公爷。
似在问国公爷怎的姨娘也在此处。
茉莉站在宅门外门口,声音清丽,字字清晰道:“孟娘子纵使不想听家人的话,嫁给富户当妾,那也该和家中好好详谈。国公爷救的并非是娘子,而是大祁百姓。娘子如今赖着不走,岂非置国公爷于两难。”
听到这话的人群中响起议论声。
“原来国公爷是这小娘子的救命恩人哪。”
“我早说了,这娘子才来一日,不可能和国公爷有关系的。”
孟如月一脸土色。她本是想利用舆论,好让国公爷无法奈何她,从而留下她。
但她没想到国公爷还带着姨娘。
而那日老国公夫人寿辰宴上见到的不打眼的姨娘,这会儿竟是这般牙尖嘴利。
两句话,将她从一个被国公爷养在外宅的小娘子变成了国公爷救下的受难百姓。
她不甘心。
明明她有机会的。孟如月不搭理姨娘,只瞧国公爷:“国公爷为何要救如月于水火?”
不待国公爷答,孟如月又接着说:“不是别人,偏是如月。想必您对如月是不一般的。国公爷才会不忍心如月给那人当妾室对吗?”
“不对。”茉莉截胡。
“我只想和国公爷说话!”
“谁说都一样。国公爷之所以救你,是国公爷心肠好。那日国公老夫人寿辰宴,孟娘子所作所为被人揭穿,国公爷一是怕你回去后会被家里责难,二又得知孟娘子在家里受的苦。国公爷不忍心,这才出手相救。谁曾想孟娘子会错意了。不过孟娘子眼下该知道了吧?”
国公爷静静瞧着姨娘,在孟娘子喃喃问出:“真的是这样吗?”
国公爷毫无迟疑点头:“确是如此。”
国公爷道:“你放心,今日将你送回孟家,本公会交代孟府好好善待你。”
孟娘子还在不敢置信,还在纠结。
茉莉不给她琢磨坏招的机会,和山茶打了个眼色,一人一边扯起孟如月,直接将人架上了马车。
孟家可是在衡阳,一路赶车,离京都城少说也有半日。
国公爷本打算和她说清楚,再派人送她回去。
但姨娘先一步说了要亲自送孟娘子回家,国公爷便就没开口多说别的。
茉莉故意的。孟如月是跟着国公爷的人来的京都城,在旁人看来,孟如月和国公爷这关系微妙啊。
孟如月被强行送回家,指不定要再出什么事,由她这个姨娘和国公爷一起保驾护航,那事情肯定妥了。
到孟府时,已经后半夜。趁着门还没开,孟如月不死心,追着国公爷问:“国公爷可对小女有过一分的欢喜?就一分。”
国公爷背着手,毫不迟疑道:“没有。”
孟如月彻底死心。
国公爷说话算数,一派肃然提醒孟如月爹娘不得再作欺负孟如月的事。倘若民间再有传出,他绝不客气。
瞧瞧这话说的,哪个女子能不多想,不春心萌动。
孟如月的一颗心差点又死灰复燃。
而孟老爷孟夫人也还当国公爷对自家女儿有企图,一个劲要请国公爷往屋里进,慢慢详谈。
国公爷岿然不动,又谁能撼动分毫。国公爷道:“不必了,姨娘还在车里。”
孟老爷孟夫人一怔。这怎的送他们女儿回来,国公爷带着姨娘作甚?
茉莉其实早下车了。正站在车前的马路上。梳着妇人的矮圆包髻,打眼瞧着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小妇人。
就是怕国公爷撇不清和孟如月的关系,茉莉才要跟着她爷出来。
眼下虽是深更半夜,但万一有人经过,要是看到她,不至于起疑。
见孟夫人不时打量她这边,茉莉上前行礼。
“孟夫人好,孟老爷好。”
“姨、姨娘客气!”
她以袖掩面打个哈欠,不好意思冲孟老爷夫妇一笑,而后用沁着雾气的眸子瞧国公爷:“爷可是说完话了?”
“说完了。”国公爷冲孟老爷夫妇一颔首,再不多言,揽着姨娘转身走人。
独留孟老爷和孟夫人不知所措站在马车前恭送。
今晚肯定是不能够回城了。过来前,国公爷来孟府,派了春立去打点客栈。
客栈离孟府距离不远,一炷香不到,他们已然到了。
“……等睡一觉起床,明日爷带着犟儿在此地转转。”
茉莉被车一颠,更困了。回答国公爷的,是姨娘嘴角掉下的一滴哈喇子。
“犟儿。爷要进来了。”
“嗯。”
茉莉想,这爷真逗,这主院都是他的,想进就进呗,谁还敢拦他不成。
但下一刻,茉莉倒吸凉气,下意识伸手推拒。但前头一堵墙挡着,她压根推不动。
茉莉听到耳边传来她爷的声音:“犟儿,是爷。你受着点。”
茉莉不知道为何,有些想笑。
她闭着眼,实在困,但不妨碍她伸手臂,抬腿,配合她爷驰骋。
天翻鱼肚白时,国公爷还不困
,抱着姨娘酣畅淋漓。
每一回要结束,国公爷都十分不舍。眼下不是在国公府,国公爷决定放肆一回。
茉莉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她环顾一圈,想起来这里应该是客栈。
她转回头,瞧见她爷睡熟的俊容。沉沉的胳膊压着她,茉莉也不推开,反而更往怀里钻。
这么一磨楞,她僵住了。
本来无知无觉的地方,忽地感受到了异样。她脸涨得通红,目瞪口呆瞧着她爷。
正打算小心退出去。她爷就这么突兀的睁开了眼。
“犟儿做什么?”
这爷倒打一耙?!
茉莉吓得要逃跑,冷不丁腰身被她爷捉住。
茉莉起床时,已经过了正午了。她脸还是红红,国公爷也有些脸红,但他皮黑,不容易瞧出来。
“犟儿,爷没忍住。抱歉。”
这话,茉莉都听了不知道几遍了。但每回听,都挺新鲜的。
茉莉还能说什么。
茉莉问:“爷昨晚定是没睡好,爷要不接着睡会儿?”
“犟儿呢?”
茉莉赶紧又说:“奴婢睡得很好。爷不困的话,咱们走吧。”
国公爷点头。
在客栈用了……且算午膳吧。
下午时,茉莉就和国公爷一起逛了衡阳府最热闹的街市。比起京都城的繁华差点,但十分有烟火气。
茉莉吃了从没吃过的小吃,买了一大堆从没见过的小玩意。
国公爷对这些毫无兴趣,但瞧着姨娘在前欢笑,国公爷也很满足。
这可是国公爷为数不多的休闲时光。
“百香?”
茉莉下意识转头瞧过去,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也就顿了一下,又转过了脸去。
何从德就看到长得特别像记忆中那人的小娘子正背对着自己,和身旁的丫头兴奋说道:“我喜欢这个,我觉得这个好看!”
“明明这只簪子更好看嘛。反正我喜欢这个。”
何从德摇头。一点不像。百香哪有眼前的女娘活泼爱笑,也没这么粉白丰腴。
原来真的是他认错人了。
何从德径直往前迈步,又听到身后男人的声音:“喜欢,就都要了。爷给你戴上试试。”
何从德转头,就见那高壮男子手持一支玉簪,往刚才他错认的女娘头上戴。
何从德摇头失笑,这回他确认,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男二登场啦!
这个作者慢热,男二来得迟,抱歉抱歉!
第45章
“时辰不早了,咱们回京吧。”
国公爷点头:“好。”
茉莉钻进马车,一颗急跳的心才慢慢安下来。
她怎么忘了,她不能抛头露面的。一旦被认识她的人发现,她就完了!
茉莉刚进国公府十分注意,不得已,她坚决不踏出国公府的大门半步。就是怕会撞到熟人。
老家离京都城虽说有千里之远,但她绝不能冒险。万一被发现,要的就是她的命。
可这半年,她几乎都要忘了,她不能出府这件事。
果不其然,还是被撞到了。
茉莉知道眼下的自己和从前有很大不同,何从德不一定真认出她,但她心里就是害怕的不行。
好在这里是衡阳。何从德在衡阳,她回了京都城,以后也不会再碰面。就算何从德要找她,也不一定找得着。
这样安慰自己许久,茉莉才又恢复过来。
何从德是何为礼的独子,茉莉六岁那年,何先生一家搬来她家隔壁。
何先生教书,茉莉时常偷跑过去玩。何先生发现她喜欢学字,教了她一回。从此茉莉开启了厚脸皮的大门。
她当然是不能正经坐在学堂里的。每次借口去放羊,将养拴在草地里,她人就逃跑回何家。
为了不让她被发现,何先生和何从德每回都会帮着她一起隐瞒。
何从德偶尔还会帮她一起放羊。
何从德算是茉莉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还……不止好朋友。
茉莉小时候可是没少想过要是她能嫁进何家就好了。有谦逊有礼的何先生教导她读书,有温柔的何母给她送吃的,何从德也越发长得俊了。
她那会儿想,要是嫁进何家,她该过得多快活。
她年纪虽小,但已经知道,好儿郎遇到合适的都会提早定亲。生怕何从德被人抢走,茉莉决定先下手为强。
一日,她约何从德一起去放羊。
“从德哥哥,百香想给你做媳妇,你乐意吗?”
何从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娘堵在羊群里,说这些恬不知耻的话。
何从德满面通红,不知所措。
茉莉见他不说话,着急得不行,直接抓住何从德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又认真说:“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从德哥哥,不想从德哥哥被人抢走,从德哥哥将来长大了迎娶百香好不好?”
“你们!”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我们一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说,你为什么?说呀,你为什么?”
茉莉从没见过一向对谁都温柔和善的何母眼睛暴突,巴掌挥在她脸上时那凶狠的模样。
隔日,何先生搬家了。
秦贩子的大女儿秦百香成了整个村的笑柄。
大家又都觉得何先生是被她逼走的,在何家私塾读书的人家无一不痛恨她。
一直到今日,茉莉才见到何从德。
六年了。从德哥哥竟然也长大了。
想起一起放羊的时候,茉莉还是很感慨的。她那时候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但尽管这样,茉莉也双手合十,求上苍别让她再遇到何从德。
没有什么,比她的小命更要紧的了!
林家已经给老夫人来了三回信。
第一封信是问老夫人怎的国公府还没给他们送消息。不是都说好了要定亲事吗?
老夫人言简意赅回信说此事不着急,日后再谈无妨。
这之后,林家又先后送来两封,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还想争取下国公夫人这个位置。
林家在信中卖力示好,老夫人看完信也觉得这门亲事可以再谈一谈。
只是还没来得及提呢,老夫人听闻陛下要给国公爷赐婚的事。
等确认消息非空穴来风后,老夫人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消息反正是宫里传出来的,怎么传出来的眼下无从探究。总之,国公爷还没听闻消息,陛下要给国公爷赐婚的事已经不胫而走了。
国公爷还是听闻老夫人晕倒,赶去瞧,才得知的此事。
隔日,国公爷询问陛下,陛下还意外了下。
“你知道了?定然是……”
陛下话一顿,转而又说:“朕的确给国公爷选了几位名门闺秀。国公挑挑人吧。”
陛下说着话,幺平已经拿来了一沓女娘画像。
“这些都是朕和贵妃替你选的。皆貌美端方。比之国公府上老夫人选的必定好上千倍百倍。”
要说陛下为何要多管闲事呢。
实在是陛下他看不下去呀!
老国公夫人前头暗戳戳给严国公定下罗家女时,陛下不说什么了。后来罗家女栽跟头,没想到紧跟着老国公夫人又打算办寿辰宴。
国公府寿辰宴发生的事,陛下又岂会不知。
一个罗家女就算了,那老东西竟还一而再欺辱国公无亲爹亲娘在身旁。
堂堂一个国公爷,岂是随便谁都配得的?
陛下是才决定百忙之中亲自抽空为国公爷选妻。
话说陛下让贵妃
帮忙一起挑选,贵妃还怪他多管闲事。
但陛下一点不后悔。而这个婚陛下也赐定了!
“不劳陛下费心。”
换个人,陛下要觉得是这人不知好歹。但国公爷嘛,可能是真的不想他费心。
“朕也没费什么心。日后这天下还要国公帮衬着,朕帮的是自己。”陛下转头吩咐幺平,“将画像拿给国公爷过目。”
幺平垂头走到严国公身前,将画像递上。
国公爷一时未伸手,坚持说:“臣娶妻之事有家中长辈操持,陛下忙国事要紧,无需操心臣。”
家中长辈?哼。
陛下觉得国公爷真是打仗打傻了。把个狼子野心的继母认作亲娘。
陛下懒得多说,拍案道:“朕是陛下,朕说了算。今日国公爷必须从中选一位。”
菡萏殿。
贵妃娘娘唉声叹气,她都已经提前把消息放出去了,怎么某个人还不懂变通呢?
贵妃娘娘想想,这事确实也太难为一个姨娘了。
换了她提前知晓消息,哪怕一时没主意,也要将陛下先囚在身边。至少不能让他有机会被进宫赐婚呀。
办法总有的,慢慢想呗。
到时候闹一闹,或者放点消息出去,让京都城的女娘们望而却步。到时就算是赐婚,严国公肯定也不会强留人当媳妇。
都是办法。
姨娘却什么都没干。
贵妃娘娘摇头。心知那姨娘是个真单纯的。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也是,姨娘人没有她贵妃娘娘聪慧,长得也没有她贵妃娘娘貌美。
国公爷可比陛下还难应付。
日后的日子怕是难了。
只可惜她看中的棋子就这么没了!
贵妃娘娘原以为姨娘是个中用的。那一日在成衣铺门前,她不会看错,马车要翻倒,严国公最先救的姨娘。
而得知姨娘出府,严国公也未曾责备。
国公爷肯定是对姨娘有好感的。
只要姨娘加把劲,何愁拿捏不了国公。
结果眼下才发现,是她高看姨娘了。
想到国公爷,贵妃就要气鼓鼓。
他竟然提议陛下别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陛下回来说给她听,她差点没被气死。
哦,只准她严国公找她贵妃麻烦。她贵妃娘娘可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姨娘,贵妃又惋惜。
算了,不想了。
“春雨丫头,给主子拿点好酒来,主子我要借酒消愁!”
香巧冒头:“娘娘可不能这么干。喝点花茶吧,奴婢刚泡好的。”
“本宫、就要、喝酒!”
几个丫头排排站,装耳聋。她们可是被陛下耳提面命过的。娘娘喝醉了,她们都是要没命的。
贵妃娘娘别提多委屈。泪珠子没掉几滴,嚎的却是那一个凄惨。
春雨是第一个败下阵来的,偷偷把一小瓶玉酿藏在背后,拿给贵妃娘娘。
香巧香黛见状,也只好妥协。
晚上时,陛下发现贵妃脸红扑扑在院子里跳舞,果然发了好大一通火。
菡萏殿的前院呼啦啦跪满了奴才。
不过又马上,陛下就被哄好了。
菡萏殿又转变安宁。
被贵妃缠磨了一番,陛下有些意犹未尽,但念着贵妃体弱,陛下为着来日方长,抱着贵妃,故意转开心思说起旁的事。
“女娘的画像,朕交给国公爷了。朕想让他立时决定,但国公说,只看脸他选不出来,总要打探性情和他是否合得来。朕觉得有理,就同意了。”
贵妃葱肚般的手指头就在陛下胸前戳呀戳,边扒拉边问:“陛下觉得国公爷会选谁?”
“朕觉得……”差点脱口而出。陛下赶忙打住,低头瞧贵妃,“朕觉得都一般。”
贵妃抬眼,大眼睛眨巴两下,嘟嘴说:“臣妾又没问陛下谁好看,臣妾问的是国公爷会选谁。”
陛下觉得两个问题差不离。默了默,才回:“不是朕以为,是朕站在国公的角度。”
解释妥了,陛下这才又说:“朕觉得国公应当会选御史大夫之女,或是长平侯之女,还有户部尚书之女都不错。”
“陛下觉得哪不错?”
“贵妃别多想。朕就事论事。李延海为人端方,听闻其女也随她爹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和国公相得益彰。而长平侯的两个嫡女在京都城也十分出名。段孟是户部尚书,背后是整个段氏宗族,和国公也算适配。”
“放心,臣妾没多想。”贵妃懒懒靠在陛下怀里,又说,“陛下喜欢的,国公爷怕是不一定喜欢呢。国公爷要是到头来谁都看不中,陛下可是会强按牛头吃草?”
陛下纠正:“不是朕喜欢,朕不喜欢,朕只是猜想国公喜欢怎样的罢了。要是国公一个看不中,朕再给他换一批。”
“那要是还看不中呢?”
陛下默了默,才说:“那就强按头。他都能听老国公夫人的,朕真的是为他着想,他要敢嫌这嫌那,朕可不惯着。”
陛下叹气:“最大的问题是,最近朕遇到了麻烦,需得国公帮忙。他必须得有嫡妻。”
听到这话,贵妃翻身坐起:“陛下遇到了什么麻烦?”
陛下不是很想说,但贵妃迟早会知道,以免她瞎猜伤怀,陛下索性说了。
“民间宠妾灭妻之举愈发盛行。”
陛下只解释了一句话,但谁都能想到背后之事有多大,而陛下又有多头疼。
“朝中不少官员提议朕做表率。可贵妃于朕不是妾,朕舍不得。国公不似朕,朕相信将此事交予他,他会做好的。”
贵妃泫然欲泣摸摸陛下为难的俊颜。“对不起……”
“与贵妃无关。是朕不配当陛下。索性大皇子不小了,贵妃再等等,可好?”
好半晌,陛下以为贵妃不会说话时,听到下巴颏传来贵妃幽幽的声音:“大皇子哪不小了?”
国公府一府人都等着国公爷呢。
见国公爷拿出一沓画像,众人的心才真的死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耽于正事的陛下还横插一脚!
陛下保的媒,那选的肯定都是高官名门之女。那名门之女又岂会受旁人左右?
老夫人觉得自己大势已去,悲从中来。
而国公府其他人,也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待国公爷离开,众人下定决心以后要对茉莉姨娘更好才行。
就靠茉莉姨娘一个怕是顶不住,老夫人筹谋着给国公爷多找几个漂亮姨娘放着
姨娘一如往昔在门口侯他。
国公爷本是不想将画像拿给姨娘瞧的,谁知姨娘主动问:“听说陛下给爷赐婚了?赐的哪家娘子?”
国公爷便将画像拿出来,递给她:“太多了。爷没来得及选。”
茉莉瞧着第一页上标注的御史大夫之女李苁。
“长得可真漂亮。瞧着不止漂亮,还特别聪慧的小娘子。”
姨娘的唇角始终微微上扬,国公爷瞧不出丝毫的其他表情。
国公爷开口:“既是陛下选的,自当都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娘。爷会选一个和犟儿合得来的。”
“好。”茉莉抿唇笑。
这晚上,国公爷和姨娘一道看的画像。从只能从画像中瞧出的样貌,以及国公爷喜欢什么样性情的女娘。
茉莉分析的头头是道。
国公爷反问姨娘:“犟儿喜欢什么样的?”
茉莉愣了下,才歪着头思索,片刻说:“活泼逗趣的。”
国公爷意外:“爷还当你会说‘温柔和善’。”
茉莉:“爷要喜欢,也可以呀。”
国公爷:“就听犟儿的,选个活泼逗趣的正夫人。爷明日去打探下各女娘的性情,到时回来和犟儿说。”
“嗯!”
第二日傍晚,国公爷回到后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姨娘说哪个女娘活泼逗趣。
国公爷打听来三个,一个是长平侯幺女万穗儿,一个是户部尚书嫡长孙女段芷,还有一个则是征北将军胞妹卓卓。
万穗儿自小长在长平侯膝下,受万千宠爱,养得十分活泼外向。
段芷是段尚书嫡长孙之女,段尚书嫡孙儿多得很,但嫡孙女却只有这一个。据说段尚书的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瞅见矛头不对,只要将段芷放出来,段尚书的脸能一下变和蔼。
卓卓是三个中最活泼的,听说会拳脚和兵器。人也像极了胞兄卓越。豪爽乐观爱好见义勇为。
国公爷将三张纸摊平在姨娘面前,问:“犟儿觉得哪个合适?”
她爷又来问她。
茉莉来回瞧着面前的纸,指着“卓卓”问,“卓小娘子会身手,或许以后还能和爷切磋,爷可喜欢?”
国公爷轻轻一笑:“说什
么呢,不过懂点拳脚的小娘子,爷还能当真和人动粗不成。爷也没空陪着瞎胡闹。”
国公爷想到什么,又郑重说:“此女怕是手脚没轻重。犟儿还是别选她了。”
国公爷觉得姨娘和卓卓肯定合不来。两个毫不一样的人,又哪说得了话。卓卓又懂身手,日后怕是只有姨娘吃亏的份。
茉莉又将手伸向万穗儿。“万小娘子长得好明艳动人。”
国公爷突然又想到:“只怕她太过骄纵。在万府要风得风,到了国公府怕也改不掉。”
茉莉又指另一个段芷:“那这个呢,瞧着眉目似水,活泼明朗又不失温柔的女娘。怕是个男子都会舍不得放手。”
三个当中,国公爷也是觉得段芷最合适,于是说:“那咱们就选段家女。”
“好呀。爷看中的,一定是最好的。”
国公爷觉哪里别扭,想不出头绪,附和姨娘:“嗯。”
段芷。
陛下亲自保媒赐婚。那么这桩婚事,谁也推脱不掉。
除非陛下反悔。但这是不可能的。
茉莉不怕惹事的女娘,就怕真的什么都不做,像高悬在天上的明月,这才叫她为难。
她之所以选择活泼逗趣的女娘,也是为此。
活泼逗趣也就是意味着容易闯祸,那么她就能抓到把柄。
姨娘竟然瞧着段小娘子的画像瞧呆了。
国公爷手指在姨娘眼前挥了挥,不见姨娘反应,等不下去,索性抄起姨娘往寝房去。
茉莉一惊,赶忙抓住他的衣领。
茉莉直接被抱着进了浴桶,国公爷展开手臂让姨娘给他脱衣服。等他的脱完,国公爷喊住姨娘:“犟儿别动。”
茉莉解扣子的手一顿,紧接着她爷向她伸手。“你帮爷,爷也帮你。”
“那爷也帮奴婢搓背?”
“没问题。犟儿背过身去。”
茉莉表示开玩笑的,国公爷可没跟她说笑话。直接将她换了个方向。
茉莉怕唐突了她爷是一点,另外是她怕这爷下手没轻重。这一手心下去,还不得搓掉她一层皮?
好在,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
热气升腾中,国公爷正用一方软帕子在给她后背游移。细心又周到,可一点不像个粗鲁武夫。
国公爷发现新鲜,原来不止让姨娘给他搓背舒坦,他给姨娘搓背的感觉更好。
当然他搓的不止是背。毕竟和姨娘早熟了,国公爷没打招呼,手又往别的地方伸。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茉莉痒啊,一边躲一边咯咯笑,不时的就和国公爷紧贴一处。
身后,国公爷一时呼吸都乱了。
茉莉靠在浴桶上,舒坦的不行,正昏昏欲睡,后腰被顶住了。
她睁开迷茫的眼,回头。
国公爷贴着她后背,呼出的滚烫气息扑面而来:“爷才发现,也不知道行不行。犟儿,爷想试试。”
茉莉后悔,她刚才干什么要这爷给她搓背?
国公爷安抚她:“别怕。爷会小心的,不会伤了犟儿。”
虽只有他们两个,茉莉还是羞涩到不行。
这一晚,国公爷尝了鲜,就好似一下开了窍。
“犟儿,原来咱们怎么都行。”
茉莉不用往后看,只要听声音,就知道这爷多亢奋。
话说,茉莉在几年前,是看过小本子的。隔壁的隔壁又隔壁嫁女儿,她娘塞给她。
三花姐以为她看不懂,就没避着她。
小本子上都是各种男女交汇的姿势,而小本子在民间可不少见。她还以为他爷只是热衷于一种,原来是他不知道。
这高门之家照理懂得更多。可唯独她爷都要自己摸索。
茉莉稀罕的不行。她回忆了下话本子中的某个姿势,随即如泥鳅一样滑出来。
又随即翻身而上。
国公爷正埋头起劲呢,冷不防姨娘逃脱。国公爷满脸的无奈痛楚,下手要抓回来。下一瞬,又被姨娘坐住了。
姨娘的脸脖子,甚至浑身都透着红,眼睛晶亮和他对望。
国公爷挺了挺,听着姨娘溢出的声儿,觉不可思议
第二日,国公爷回禀了陛下,想娶段芷为正妻。
陛下二话不说又找来段尚书。让两方再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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