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言为定
她把问号很快撤回,是以免在甘浔的视角下,发出超级凶的质问。
她踩着蓝色的毛绒拖鞋走到窗边,街上的雪停了,积在每一处落脚点,像新安了家。
树枝跟高楼的轮廓被雪笔一道道描得深,自然,寂静,跟千百年前的景有了相似之处。
她打开相机,拍了张照片,点开看照片时却更想作画。
美好得到时太简单,就缺少了为之不顾一切的笃定。
像这张照片,若是误删了,也就一刹的遗憾。
若是静心画下来,撕毁,则心痛难忍。
在这期间,她等来了甘浔跟她的解释,她能想象甘浔一字一句敲过来的样子。
斟酌着,多半很为难,也多半很后悔。
[昨晚喝酒了,不能都怪酒,但有客观因素在。主观上,我做得不对,向你认真道歉。]
[你问我收走信件是应该的,你想有新的开始,我也尊重。我伤感是想到我们之前,情绪才没控制住,所以你原谅。]
赵持筠自然明白,昨晚甘浔突如其来的亲近,不正常。
即便她内心不抗拒,也没有迎上去如何,她怕等甘浔反应过来的时候,会很懊恼。
就让甘浔清醒了再说,可是清醒了就是这些话。
甘浔以为她想有新的开始,可是她说那些话,也是气话,甘浔会有说气话的时候吗?
[你都说了做错事情,就只是口头请原谅吗?]
她有意为难。
甘浔就消失了。
可能是在想她又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聊?
也可能是本来就不想聊天的,见她不依不饶就不想回了。
赵持筠等了等,没有等到,就把自己煮的泡面发给她看,[煮的很难吃。]
[你正在吃?]
甘浔这次很快问。
[对的。]
[谁给你煮的?]
[我亲自。]
[真的?你怎么自己动手,很容易伤到的。]
[之前是有割伤过。]
赵持筠跟她说。
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是会有受伤的。
还有孤立无援,在奢华的庄园里孤寂到透不过气的时刻。
还有思念和痛苦,想回到以前的家里,却总是想起和梦见甘浔朝她发脾气的样子。
她是在昨天晚上,才领悟到,在李姝棠的准备里,她们是回不去的。
否则,李姝棠在忍耐什么?
她那样传统的人,怎会心平气和接受再订婚一次,并放下骄傲虚与委蛇。
她应当是清楚的,老天爷不是每次都会开恩,救你,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就像赵持筠更早之前,就在为此结局做准备了。
不过她不想说,想要避谶。
又心存奢望。
人生有很多你极力不肯接下的事情,接下心里会很苦,可是不接也不会过得更好。
系统显示,甘浔正在输入,赵持筠静等着,想甘浔会如何表达对她的善意关切。
不过等了好久一会,只等来几个“撇嘴”的表情。
甘浔表达了同情,仅此而已。
雪光反射,照得室内一片亮堂,赵持筠随之清醒了,她们现在不是需要互相表达关切的关系。
在甘浔心里,她们分开了。
而甘浔从未有后悔和想要挽回的时刻。起码这些天以来,一点也没有,冷酷得像对待甘骅。
就连昨天晚上,她主动登门,那么晚了,甘浔也没有想留她的意思。
她曾住过的房间,连门都没有打开,而甘浔应该是再也没过去住过了,卧室桌上用的杯子也不是她们买的同款。
她说有人接的时候,甘浔连情绪波动也没有,点了点头,跟她说再见。
虽然知道,甘浔对她失望,与她分手,有李姝棠的缘故。但她不能那么乐观,就以为全是因为李姝棠,就以为,只要她这么轻轻松松道歉了,说跟李姝棠吵架了,甘浔就没关系了。
甘浔之前对她的愤怒和厌弃,就烟消云散了。
她一点也不乐观。
就像她觉得自己不会再见到父母一样,她也很难想回就回到甘浔身边。
在这一年的初一日,赵持筠在不顺心里,整理清楚人生里的所有不得意。
家人,朋友,枕边人,处处事与愿违。
她的眼泪又往下掉,她从前不怎么爱哭,但是现在,好像也不用坚强给谁看。
聊到这里,她的计划全被打乱,没有办法去为她最开始的“对不起”做解释说明了。
她本来还想等甘浔问她为什么,她就一句一句地解释,再询问方法。
回到过去的方法。
但是现在,甘浔可能是在装傻,也可能真的没在意,就跟她聊成了这样。
罢了,总比不回复好。
她不想卖惨,博得同情,同情又不能解决事情,就告诉甘浔并不严重。
先说了“没事”,含着眼泪说的,委屈死了,可惜甘浔根本看不见。
甘浔就信了。
甘浔不爱说教,没有继续再纠结她能不能下厨的事,可能是没以前那么紧张她了。
赵持筠没精打采,也不再盯着手机,也不再聊天,兀自收拾起来,将厨房清理干净了。
一个人住,在做这些时,她不会很抗拒,她不会想着,我是堂堂郡主,现在怎么能做这些。
她通常会想着,我是甘浔,甘浔做事就是很快又很开心,从来不会因为做家务而不开心。
不过她只能调节情绪,却没办法真的成为甘浔,她煮的面还是不够香,她不擅长用洗碗机,而手洗还是容易手滑,砸碎盘子或者碗。
在碎片迸溅时,她身体里的什么也像跟着一起炸裂了,她失去了感官系统,就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些天她的骄纵她的自尊让她很频繁地恨着甘浔,她只有靠恨才能消解被驱逐这件事情。
她没有交往过别的人,暗恋李姝棠是因为在情窦初开的那几年里,李姝棠满足她所有对爱情的想象。
至于性格是不是真的合适,对方是不是真的完美,都不在那时候郡主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被甩掉了。
被她以为很爱她的人。
她很想去撒娇,去耍赖,去和好,去问原因,去保证自己会如何如何,可她又不能也不敢那样做。
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为了让自己目下的生活正常一些,她决定从一而终地恨甘浔。
昨晚她对着甘浔也这么说,她不能说,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怎么变得更好看了。
不能说,怎么你喝酒了,身上还有闻起来很舒服的味道。
不能说,你哭的时候,我很心疼,我想留下来陪你。
她失神了很久,久到半个午后就悄然离逝。
然后她才看了眼手机。
发现甘浔把煮面的独家秘方详细地写给了她,还贴心跟她说怎么样用刀更安全,不会切到手指。
虽然一个表情符号都没有,但语气是温柔的,她都能想象到甘浔说这些话时温柔的样子,吐字黏黏的,像促膝而谈。
想到她第一次到甘浔家里,甘浔教她穿衣服,洗澡,护肤时仔细又无奈的样子。
赵持筠又想哭。
然后看见甘浔跟她说,尽量少做饭。如果有人帮忙的话,就让其他人对照着秘方来煮一次试试。
赵持筠突然有些生气,很快速打字地跟她说,[没有人帮我忙,我又没有跟她住在一起。]
甘浔立刻说,[我的意思是家政阿姨什么的。]
赵持筠一愣,又消气了,也是。
就算李姝棠跟自己同居,也不会帮忙下厨,她不会,这点甘浔很清楚才对。
她想了想,也只告诉甘浔,谢谢。
甘浔就问她:[你一个人住在哪里?]
看样子也没有完全不在乎。
[自己租的公寓。]
赵持筠详细地说,以免又要多想,以为李姝棠给她的房子。
[我也没有请阿姨,所以只能自己下厨。]
[这样。]
赵持筠觉得这样的交流很耗精力,猜别人在想什么,很难,她不可能完全猜对。
她只能阐述自己,至于阐述的内容,别人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又不能控制。
[你要不要来帮我?]
她问。
甘浔又在输入了。
好像发送键坏掉一样,输入半天也没发过来。
赵持筠感觉到她不太情愿。
也没有想强人所难。
[又没有说今天,哪天有空都可以,我只是想吃了。]
又有些生气,觉得甘浔说什么都不太真,就“本相毕露”地质疑了起来,[你那天不是说,做朋友也可以的吗?]
虽然她当时想破口大骂,不爱就是不爱了,做什么朋友。
[可是,没有人大年初一吃泡面的,你点别的。]
然后她引用赵持筠那一句“你要不要来帮我”,回答说:[好的。]
甘浔这样才答应了。
赵持*筠本能地有些高兴,又有些泄气了。
为自己的处心积虑感到难为情。
随即又想到昨晚甘浔的哭,蹲在她自己的房里,消瘦的肩膀抖起来像求生的蝶。
让她很有捕捉的欲望。
自己好像可以乐观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甘浔什么事也没做,把消息从上翻到下,看了一百遍。
从很多天前,她收到汇款,发了没有回复的“好的,收到”的下面那句赵持筠的“对不起”,翻到最后发的“一言为定”。
甘浔聊到后半段时,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不起”似乎不是一句提醒。
赵持筠好像在跟她说。
因为赵持筠一点也没有“气势汹汹”,相反,说话软软的,像在撒娇。
也很可怜,亲自煮了不好吃的泡面。
她想等赵持筠解释,于是打了好多话都删了,怕不是她想的那样,两个人都很尴尬。
她没有等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接她走,又让她一个人煮面。
看见“一言为定”,她又想,她们之间居然还有约定。
甘浔突然想离开家门。
第122章 暧昧期
把冬款的睡衣换下来,穿毛衣,外衣,加绒的阔版长裤,前任圣诞节送的围巾。
换鞋时,她从全身镜里,看见化了妆的一张脸。
看二十几年了,审美疲劳,不能确信此时此刻的准备就是好看的。
也太刻意了。
好像把积雪清扫干净的庭院,像是为了迎接哪位贵客,说只是随便扫扫,都没人信。
她只换上了一只靴子,就顺势静了下来,看着自己没换鞋的那只脚上,穿了一只浅粉色的袜子。
这双袜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赵持筠名下的资产,但是原主都不要了,穿穿又无所谓。
甘浔坐在那里挣扎了会。
她现在出门,去哪里呢?
她都没有问赵持筠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更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现在就问,也实在难为情。
好像故作清高地提了分手,装作无所谓,还说一些很客气很冷漠的话。
结果人家才说可以做朋友,她就立即盛装出席,上赶着去陪人过春节。
那么赵持筠问她,她之前干嘛要分,她又怎么回答。
甘浔没有苛责自己的矛盾,只是意识到,与她分开以后,赵持筠没有按她想的那样过得很顺遂。
可她不知道,这个“不顺遂”是既定的结果,还是,还没正式开始往她想的那方面发展。
李姝棠怎么会忍心让她一个人住?
让她一个人在家煮泡面?
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能给赵持筠不输郡主的生活吗?
甘浔忍不住想,也许昨晚她跟李姝棠一起过除夕时,起了争吵,冒着火气来找自己,又被求和的李姝棠接走。
今天是在暂时冷静,等误会解开就好了。
应该是这样。至于住处,兴许有别的隐情。
自己就算愿意,也不能完全上赶着。
因为很可能像昨天晚上一样,面对一直在震动的手机,被赵持筠拒接的电话,以及突然到楼下来接的人。
甘浔不太喜欢那些。
她想到这里,就把穿上的靴子给脱掉了。
衣服倒是没换,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赵持筠昨晚靠过的靠枕,刷了会社交平台。
不知是手机监控了她,还是赵持筠比她想象中更火,很快就刷到了赵持筠相关的视频。
没有露正脸,只有侧颜跟下巴,有在之前活动上的他拍,也有在书苑直播时的示范。
简简单单几句,像古代人一样,用古韵讲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知识点。
声音要比平时说话更端庄清冷一些,像削在檀香木头上。
这视频风格成熟,不来自书苑,也不像谁为爱发电,很像专业的营销。
联合李姝棠之前带她去见的那些名人和活动,想办法给她安排的身份,也许,她是在托举赵持筠往前走,有能力做更多喜欢的事情。
想到这里,甘浔就没有很操心她了。
只是觉得赵持筠不应该一个人租房子住。
也不应该做饭。
她在自己身边都没有做过这些。
甘浔还是想去帮她,今天不行,就过两天,等一等,看她过两天还是不是一个人,还想不想跟自己做朋友了。
崔璨发消息来,让她过去吃晚餐。
甘浔本来要拒绝,看见崔璨发了很多,先说她妈妈今天不在了,唐思藤的妹妹在。
是甘浔的学妹,说想见见甘浔,来了可以一起聊聊天。
甘浔对跟同专业的人聊天兴趣不浓,但是,一个人在家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头做些什么。
让她现在把衣服换下,妆容卸了,她又觉得可惜。
索性出趟门,她可以跟崔璨她们聊一聊。
帮她理一理她的疑惑。
于是抓起车钥匙,像逃离一样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径直开到崔璨家。
唐思藤的妹妹唐思漫还在念大二,是很朝气清澈的学生,头发留得很长,可能跟赵持筠一样,爱发如命。
甘浔没有比她大几岁,但因为读书早,俨然成了她口中的老学姐。
唐思藤跟崔璨在厨房一起做饭,说是她们的二人时光,不许任何人猫上前打扰。
唐思漫就抓着甘浔一直说,话题好像没有尽头,甘浔抱着梓涵梓轩,边看电视里的画面,边回应她的好精力。
不可避免地说到感情话题,唐思漫害羞地又忍不住地说,是有在暧昧期里的男生。
小女生扭扭捏捏很可爱,甘浔偏要继续问,“暧昧期,是什么样的状态?”
“就是说了做朋友,但都知道对方不是那样想,只是假借交朋友的由头互相引诱,看对方适不适合交往。”
甘浔愕然于用词。
一瞬间发现她好会说,一点也不像跟自己同专业。
互相引诱。
这样吗?
甘浔没有太多的静想时间,唐思漫又喋喋不休地跟甘浔说男生的情况。
甘浔就听着,时不时地夸上几句,反正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描述出来的男同学,全是带光环的。
崔璨这时从厨房出来,坏笑着说:“给你俩一个任务,不耽误你们聊天。”
甘浔猜到是跑腿一类的,“说吧。”
“小区南门左转,索伊甜品,她们今天不做外送,只能小程序下单,你们散着步去取一下。”
就这样出了门。
天色都黯淡下来,晚风寒厉,甘浔将手放在口袋里,听唐思漫跟她说哪个教授退休了,哪个老师生了病,哪个老师生了二胎,新换的导员很难缠。
诸如此类。
心想,崔璨跟唐思漫以后不会有相处困难,两个人都很能聊,不会冷场了。
她们进店,取了甜品往回走。
风刮得更大了,看上去还要从迷雾蓝的天幕里下一场雪。
风把唐思漫垂下的长发吹得特别凌乱,甘浔想到赵持筠没剪发前的样子,有些伤感和思念,突然就很想问赵持筠,住在哪里了。
甘浔接过她手里的奶茶,将手腕上多余的发绳给了她。
等她把头发扎起来的间隙里,甘浔侧身,看见了赵持筠。
几乎以为是幻觉。
赵持筠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并不臃肿,有份天然的慵懒。
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幽幽静静地看着她们,路灯将她的脸色照得不大好。
就在此刻,甘浔也收到崔璨的消息,让她多点杯喝的。
唐思漫扎完头发,要帮甘浔分担一部分,甘浔就把手上的东西给她。
又给她看了崔璨新发的消息,“你先回去,我再去拿。”
“我跟你一起就好了,冷也不怕这一会。”
甘浔想,不是冷不冷的事情。
赵持筠在背过她们走了几步以后,又折返,很快就走到了她们身边。
因为她们都不说话,唐思漫主动问:“学姐,这是?”
“我跟你崔璨姐的朋友,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回了,你们聊吧。”
“路上小心。”甘浔扬声交代了句。
唐思漫笑着招招手,“几步路,回家等你。”
赵持筠的神色淡淡的,被风吹得还有些冷。
打量了一遍甘浔精致的妆容,被风吹得凌乱随意的刘海,还有躲闪又尴尬的眸光。
“这么巧啊,是来找崔璨的?”甘浔问。
赵持筠说:“不知道你也在这里,不好意思。”
“没事,走吧,崔璨让我帮你再点杯喝的。”
“不用了,我不想喝。”
“她下过单了,我就是去取一下。”
甘浔察觉到,赵持筠的心情跟表情都很差,并没有因为看到自己而有些许的满意。
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并着肩,沿着一街路灯跟道旁积雪,脚步缓缓地前行。
“来朋友家,妆要这么精致?”
她一开口,甘浔就有些难为情,想到自己企图“引诱”时的心理活动。
又想着,还好放弃了,没有特意去见她。否则她这样来调侃,自己一点也没办法。
赵持筠又问,“害羞啊?脸红了。”
“不是,风吹的,好冷,我们走快点吧。”
“呵,跟我就要走快点,方才我看你们脚步不紧不慢,还站在街边束发。”
赵持筠说着,看了眼她空着的手腕。
甘浔微怔,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
进了甜品店,四下暖和了些,她看向赵持筠。
赵持筠倒是几乎素颜,有种纯天然的华丽,美得跟普通人很有距离。
她话里带刺,甘浔想,可能她没想到自己在,只是想见崔璨,现在撞上自己还是不开心。
至于今天发的短信,也许是一时感性。
还好,自己没有急着过去,也还好,赵持筠来了崔璨家,还是可以一起吃晚餐。
唐思漫的电话打进来,“学姐,我到家了,崔璨姐问你取到奶茶了吗。让你记得看消息。”
“嗯,马上回去。”
甘浔早就看了,崔璨是跟她通风,说赵持筠突然说想来。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能说不许来,但也不希望甘浔走。
挂了电话,甘浔取走赵持筠的那杯奶茶,走出店的同时,风声再度呼啸。
“要我帮你拎吗?”
甘浔看赵持筠拎了两盒年礼。
赵持筠却不答,而是问她:“学姐?”
甘浔以为她不明白,跟她解释,“她跟我一个大学,又是一个专业,比我晚几届,所以喊我学姐。”
“真有缘份。”
“算是吧。”甘浔笑笑,觉得跟赵持筠在尬聊,这种状态让她心酸又着迷。
赵持筠声冷下来,“便带她来见崔璨了?”
甘浔忽然停下来,在赵持筠的冷瞥之下,无语了片刻。
“若是你早告诉我……”
甘浔抢在赵持筠之前开口,“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是唐思藤的妹妹,亲妹妹。”
赵持筠不为所动,只是眼眸兀然一闪。
甘浔又说:“我今天第一次见她。”
赵持筠平静地眨了眨眼,“现在知道了。”
第123章 过节
冬夜,雪光和灯光融化在一起,既晦暗又明亮。
连绵的红色元素在风里招摇,把视野跟心境变得模糊,也弱化了被北风吹来的萧瑟感。
多了那么一丝喧嚣的温情。
就知道了?
然后呢?
甘浔没有刻意再看她,只从她的语气跟脚步里察觉她现在很平静,好像什么事跟情绪都没发生。
她像只是随口询问,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就哦了一声。
可是甘浔越想越难安定,难怪,就说怎么从刚才偶遇上,赵持筠的表情跟话就都奇奇怪怪。
冷淡就算了,跟中午发消息时的口吻截然不同,人家酒醉跟清醒的区别都没她的区别大。
搞得甘浔忐忑跟不安了好一会,还在想,她是不是烦了,自己是该留下还是找个由头走。
搞了半天,以为她在跟某学妹恋爱。
赵持筠以为她是什么人,这么快就衔接下一任,迫不及待带来见朋友们吗?
如果她能这样洒脱,昨晚还会因为一封信在那爆哭吗?
也太不合逻辑,怎么聪明脑袋都不想想。
不过这样的小事,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了,赵持筠云淡风轻没有再问,甘浔就不好多说什么。
也当然没有资格去指责了。
越走越快,很快就进了电梯,虽然没有刻意,但还是各自站在轿厢的两边,隔着一段距离。
电梯上行时,甘浔下意识朝赵持筠看去,想到她们第一次来这里的经历,抓马又好笑,时过境迁了。
崔璨有了新的生活,赵持筠也没有那么恐高跟怕电梯了。
那自己呢?
其实也是有更好。
可是,可是。
甘浔的眸光遽然垂落,又被赵持筠的话语捡起,“你看什么?”
“没有。”甘浔下意识否认了。
赵持筠不置可否,只是打量她一眼。
“你租的公寓,在几楼?”甘浔找话题问,不想被她揣摩心思。
“九楼。”
“那还是有一点高吧。”
“时间紧,没有更低的楼层了。”
她没克制住:“为什么?”
电梯打开,赵持筠先迈了出去,不解地问回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住?
为什么要自己租房子?
就算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跟李姝棠一起住,以李姝棠的能力,总不至于还要她的郡主亲自去找房子的。
没有很大本事的甘浔都不会让郡主亲自去找房子。
可甘浔又不敢问。
正因为答案她猜不到,才会觉得,她不一定能问。
问出来好像在挑事。
毕竟,怎么可以全怪李姝棠,如果不是她,赵持筠也不会没处可住去找房子,还要住在九楼。
甘浔只好改成自以为轻松的话,“为什么今晚过来?”
赵持筠蹙眉,脚步骤停,“你不欢迎?”
“不是,我就是问问,今天元月初一……”
“我做饭不好吃,今天也不好点餐,见你没有今日就登门帮我的意思,才问崔璨家里可不可以蹭饭,她叫我直接来。”
甘浔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跟直白地说到这件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赵持筠也没等她的回答,不是质问,只是陈述。
补充说:“我不晓得你也在,并非又是为你而来。”
她多说一句,昨晚才在门口蹲过甘浔,今天又遇见了,她若不解释,只怕甘浔多想。
多想倒也不坏,就怕往不好的地方想,还当自己是私生。
私生这个词,还是她前段日子接触一些文艺圈的工作人员后,偶然了解到的。
她不希望甘浔这样想她。
“我知道,我知道。”甘浔连连说。
她还不至于那么自作多情,她只是担心赵持筠的状态。
会很难过吧,这个新年过的。
家里温暖如春日,食物的香气充斥着屋子,崔梓涵从沙发上矫健蹿下来,绕在赵持筠脚边殷切地喵喵叫。
甘浔一边为赵持筠的被欢迎程度感到开心,一边心想,怎么自己来的时候它们不是这个态度?
赵持筠的笑容也瞬时绽放。
跟它们说“好久不见”。
这是双向奔赴,甘浔又想。
甘浔脱下靴子换上拖鞋,看见抱猫的赵持筠复杂地看着她的脚,甘浔顺她的目光,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不开玩笑,脸一刹那就升温了。
不是害羞腼腆,是最纯粹的尴尬跟崩溃。
她赶忙解释,“我出门得急,随手拿的。”
心虚的人话太多,说完还欲盖弥彰了句:“是你的吗?”
“应该是。”
赵持筠静然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人住过你家的话。”
甘浔哑声。
晚餐主吃火锅,餐桌四周都变得热腾腾的,甘浔可能心不在焉,被牛肉丸汁烫到了舌头。
像被痛咬了一口,直接叫出了声。
引来一圈关注,她含糊着说:“我没事,你们吃,不小心烫了一下。”
赶忙喝了几口冰饮,接收到赵持筠投过来的目光。
在场的五个人关系复杂,有恋爱跟分手的状态,也有家人跟朋友的关系。
因此,唐思藤单独坐一边,而赵持筠坐在崔璨旁边,正对甘浔,她看甘浔很方便。
甘浔其实很疼,但是被人看着,就努力地不再拧着眉。
假装没事地继续吃,实际上咀嚼的速度慢了很多。
唐思漫在崔璨跟唐思藤拌嘴时,靠近甘浔,跟她发送实时弹幕,甘浔笑不出来,因为赵持筠也会看她。
那种没有情绪的看法。
虽然没有传来任何不合前任身份的表达,静静的,但也许是因为她问过,甘浔才会紧张。
在赵持筠加入崔璨她们的谈话时,唐思漫又凑近,“对面那位姐姐,为什么一直看你啊?”
“有吗?”甘浔装傻。
唐思漫拿手捂着,贴近甘浔的耳边,“有,你们俩是不是有过节?”
甘浔哭笑不得,眼光真的很毒辣。
她一笑,唐思漫就猜到了,眼睛一亮,把耳朵也递过去,等待甘浔跟她分享。
甘浔正想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结果才把嘴唇往前递了递,满场就都静下来,刚才谈话的三个人齐刷刷向她看来。
甘浔定住,疑惑地睁了睁眼睛。
而唐思漫还维持着靠在她身上的动作,准备听八卦。
崔璨先开的口,“问你,初五有没有空?”
唐思藤继而把妹妹拽了回来,“你凳子往外搬搬,挤着你学姐了。”
“还要加什么?”她问唐思漫。
赵持筠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甘浔,用唐思漫所说的,有过节的眼神。
“初五应该有的,怎么了?”
“我们在说一起去爬山啊,拜财神,很热闹。”
甘浔眨眨眼睛,好像还在加载。
崔璨:“你缺钱吗?”
甘浔:“缺。”
崔璨安排:“那就去。”
甘浔点头:“可以。”
她心想赵持筠也去吗,崔璨就已经说:“好,那初五我们一起,我去接你们,那边到时候停车不方便,开一辆吧。”
甘浔答应了。
晚餐以后,唐思漫要打游戏。
开始是唐思藤陪她一起,甘浔在旁边看,等唐思藤去洗手间时,甘浔就短暂地接替了一下。
甘浔操作类的游戏玩得非常好,专注起来她的反应很快,要比平时对话果断。
唐思漫就很给情绪价值地夸她这么厉害。
甘浔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熟能生巧而已。”
崔璨跟赵持筠在旁跟猫玩,谈年后的计划,赵持筠说自己会很忙,要学习,想办法弄些不管有用没用的证书、文凭。
崔璨以为这是要退出的意思,还没说那你安心忙,赵持筠就说,课程按目前的排,不能加多。
“下周我要出趟差,不远,去做一个剧组的书画老师。”
“可以的吧,老板?”
她开玩笑礼貌地问了一句。
崔璨惊:“这么有意思的工作啊。”
赵持筠笑:“正是如此,才说试试。”
崔璨又问:“李总帮你安排的?”
赵持筠表情淡了淡,“算是,她之前帮我引荐了一下,但工作是我自己谈下的。”
说到这,拐了个弯,“本来请我去做女主演,我说我不想露脸,她说那就露手吧,我说也行。”
崔璨睁大眼睛,“真的啊!这种机会你干嘛推掉!”
赵持筠弯起眼睛莞尔:“假的,你这都信。”
崔璨:“……”
她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被一打岔,思路全没了。
又过一会才想起来,“你跟那位李总最近怎么样?”
谈了吗?
赵持筠道:“不好,才吵了一架。”
崔璨本来是想打探的,现在变成打抱不平。
“太放肆!你不是她的郡主嘛,她怎么敢跟你吵!”
“惭愧,谁让你们这里人人平等了,跟我吵架的人海了去了。”
赵持筠唉了一声。
崔璨听出来她在暗讽谁,没忍住笑了。
“吵架就别理她,以后想来我这,只要我在家,你就直接过来。不管你跟甘浔怎么样,我们还是同事,还是朋友。”
“我知道的,你们待我很好。”
她看着甘浔与人相玩甚欢的背影,没了心情,“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崔璨站起来,“我送你!”
“不必,我打车就是。”
“不行,今晚车肯定特别难叫,我送你就好了。”
甘浔才放下手柄:“刚好我也要回去了,我送吧。”
崔璨直接定了,“成,那就你送一趟。都别客气了,咱们改天聚。”
赵持筠道:“那便有劳了。”
她们换完鞋,唐思漫追着过去,把束起的头发又散在肩上,“学姐,头绳还你,差点忘了。”
甘浔笑,没有去接,“就送你好了。”
“那先再见。”
赵持筠抬眸,对着门里的人分别微笑,“再见。”
扫过唐思漫时还点了点头。
关上门,唐思漫随口说:“她俩能一起走啊,我还以为她俩有过节呢。”
崔璨:“你要这么说也行。”
第124章 薄
出门到地库,甘浔嘴疼,一路都没说话,赵持筠刚好忙着回不知道谁的消息。
上了车,赵持筠才放下手机,问她,“舌头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赵持筠偏了下头,不大信,验证道:“我看一看。”
啊?
甘浔纠结了一下。
“张开,我帮你看一看。”
她耐心地等着甘浔理解她的话并乖乖照做。
这样的赵持筠让人特别熟悉——她很自如,并难理解别人难为情的点。
除了在医生面前,谁张嘴吐舌头的时候会不尴尬啊。
还是她们现在的关系。
赵持筠进家门不久,甘浔去洗手时,崔璨跟了过去,问她是不是跟赵持筠有段时间没见了,会不会尴尬。
甘浔在馥郁的洗手液味道里说,“昨晚才见过。”
崔璨的表情一下子飞掉,甘浔解释:“她把你们书苑发的春联送我了,然后收走了以前写给我的情书,没有过夜。”
崔璨说:“这是典型的给个甜枣打一巴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后来对话被唐思漫打断了。
甘浔迟迟没有配合。
赵持筠平静的脸色起了变化,像是反应过来了,收起她的耐心,不再看向甘浔。
目视前方,“罢了,不看就是,开车吧。”
甘浔看她下颌绷出凌厉的弧线,跟她说,“烫得不严重,不是不给你看。”
“晓得了。”赵持筠淡淡说。
“你家住哪?”
赵持筠报了个书店的名字,甘浔奇怪:“你开的,还是你住店里?”
“送我到那里就行。”
“书店今天不可能开门。”
甘浔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过甘骅跟不熟的人,所以她知道,赵持筠不想她知道住址。
她可以不问,可以不管,如果现在不是夜晚,书店也没有停业的话。
她忍着一点情绪说:“你不是说了做朋友吗?地址都不想告诉我,哪天我想去教你煮面也没办法了。”
赵持筠这才把目光转向她,启唇,又阖紧。
“云玺嘉园。”
地址离甘浔家不远,甘浔下班常常路过,不知道为什么,一次也没有在路上看见赵持筠。
甘浔开了导航过去。
夜色茫茫,重新飘落起白絮,红绸在雪里飞舞,车灯推开一条只有她们的道路。
赵持筠好像跟她无话可说,沉静得甘浔的时间有点难熬,同时,她又希望导航上的路程永远也不会缩短。
赵持筠上车以后没有再看手机,似乎所有的消息都回完了,也不担心会有电话。
她只是靠在窗边,看着落雪的景象。
甘浔问:“你吃饱没有?”
她不解地转过头,“怎么了?”
甘浔说:“晚上感觉你没怎么吃,如果没有吃饱,可以去吃顿夜宵。”
赵持筠说:“我还以为你要给我煮面。”
“也可以的,你想吃吗?”
“不想,没人年初一想吃两顿泡面。”
她拒绝的口吻极其冷淡,甘浔被噎住,也觉得自己唐突,就说:“别的也可以给你煮。”
赵持筠又将头偏像侧窗,没心情地说:“我吃饱了。”
甘浔就不说话了。
赵持筠说话带着刺,没有很冲,但显然不高兴。以前她常有这些口吻,甘浔听得多了。
没有很介意,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哄她了。
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晚相处哪里不顺心,还是跟别人有了矛盾。
甘浔没有打扰她看雪的雅兴,心里盼着她能多跟自己说几句,关于雪,关于新年,以前的事情,未来的事情,都可以。
在无声里,甘浔看只剩一点几公里,问她:“哪个门?”
赵持筠看了一眼,“正是你导航的这个。”
甘浔应下,因为说完话无意识的去感受被烫到的地方,被疼痛刺激到,发出嘶的声音。
赵持筠再度朝她看来。
甘浔见她关心,“好像起泡了。”
“你回去自己照镜子看吧。”
赵持筠的声音懒懒的。
甘浔在目的地停车,风雪把眼前的街道加了梦幻的滤镜,这地方比她想象中繁华,不断有车辆出入。
她跟赵持筠说,“要不你帮我看一下。”
赵持筠静了片刻,将顶灯打开,像口腔医生一样严肃严谨并认真,看着甘浔缓缓张嘴。
她离近了些,调整视线,“张大点。”
甘浔忍着慌张,努力地照做。
暖色车灯下的赵持筠,像被打上光束的古画,有摄人心魄的静谧古典之美。
你知道这幅画价值连城,可你控制不住盗窃的心,想把它占为己有。
张开嘴巴,一切的欲望却从眼眸中汹涌而出。
好在,对方毫无察觉。
赵持筠检查完,给了她确切的答案:“是起了水泡,看着伤得不轻,你当去买点药,镇痛,也早些愈合。”
甘浔遵从医嘱,“好,我回去就在门口药店买。”
“你热吗?”她问。
甘浔呼吸一停,脸更烫了,“有点。”
赵持筠熟稔地将车内的温度调低些,“这样就好了,不必迁就我。”
又将腿上的包打开,拿出折叠伞,准备下车。
“再见。”
甘浔迸发出强烈的不舍,心情随着她拿伞的一瞬间,就落下去,像一脚踩进了冰窟窿。
想求助,又怕惊扰不属于她的良夜。
她说的是:“路上小心。”
她讨厌自己说客气话,也很讨厌这个当下。
赵持筠又没动,看着她,冷不丁地开口,“活泼动人,长发窈窕。若不碍事,你能否告知我,你可是喜欢你的那位学妹?”
甘浔被问得措手不及:“?”
赵持筠迎着她的沉默,继续说,“你与我直说,我并不会朝你耍性子。我晓得,我既没有资格,也没那个本事。”
“若当我是你的朋友,你该与我说实话。”
“她是直女。”
甘浔直接告知,并解释说:“跟我亲近,只是想跟我多聊跟她暧昧的男生,我可能太擅长倾听了。”
“那碍不着你心仪她,你心仪她吗?”
赵持筠坚定地想要一个答案。
可等她问完,甘浔还没开口反驳前,她就反应过来——原来甘浔从前,是这个感受。
每当甘浔不安,而她跟甘浔强调李姝棠是直女时,默认的都是自己已不在乎对方了,对方也绝不会青睐自己。
可甘浔每每想的似乎都是:那又影响不到你继续喜欢她,等她也对你动心了,你就如愿了。
所以“她是直女”这个回答,何其糟糕,回避了本来的问题不说,直不直又是一回事。
赵持筠怎么知道,直女会在换一个环境之后,就觉得自己可以跟女人共度余生了。
甘浔看她面色凝重,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还没过去,但还是好好回答:“我不喜欢。我哪里像喜欢她了?”
“你同她很是亲密,还把发绳送给她。”
“亲密我说过了,她只是爱跟我聊她的事情,我也没不听的理由。至于送给她,要不然呢,我要把留有别人发香的发绳戴回手腕上吗?”
自然是不要的。
赵持筠无话可说地熄声了。
她说不过甘浔,从很久之前就说不过了。
今晚她在门口下车,远远看见一个个子高挑的女生,只是随意将目光停下,就认出是甘浔。
单手拎着东西,身旁依偎着一个女生,因为风大,恨不得靠着她走路。
她看着她们停下,甘浔顺势接过女孩手里的东西,把手腕上的发绳递出去。
女孩抓了抓吹得凌乱的长发,开始束发,期间甘浔有意识地换了方向站,显然是替人家挡风。
那一瞬间,赵持筠脑海里一片空白,任何情绪都没有,好像甘浔身边的那棵树,只是被风吹佛,躲也躲不开。
她知道甘浔再找一个女朋友不难。
她清楚一个月后才跟别人恋爱,对这里的人来说不算快,都称不上无缝衔接。
她明白自己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她们有始有终,说得清清楚楚,不存在辜负。
她本来想直接走开,不上前打扰,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出现在甘浔的眼前。
看见她表露出诧异与尴尬,然后与别人亲*昵告白,又跟着自己勉为其难地走了一截路。
直到甘浔说,她是第一次见人家。
赵持筠为之赧然,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也觉得自己莫名,若是甘浔有了新女友,昨晚还会一个人回家吗?
即便独身,也不至于为她而哭,还对她又抱又亲。
她松了口气,可也没有多开心。
她们初次相见就这样融洽,吃饭的时候,甘浔也一直在与人家耳语,俩人像亲密无间的朋友。
莫说是唐思藤的妹妹,便是跟唐思藤,甘浔也没有这样。
赵持筠了解她,看出甘浔很喜欢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她是放松的,愉快的,愿意把游戏打得很好,博人家开心。
今晚来找崔璨,吃饭只是其次,她是想开诚布公谈一谈,自己跟甘浔的事情。
无论如何,问问崔璨的想法。
只是计划被打乱了,她没办法说出口。
跟崔璨聊天时,她一路心不在焉,而甘浔只望过来几次,看上去也不是找她,更像是想唤猫过去玩。
赵持筠心中很堵,酸得她心烦意乱,白日里流过的眼泪早结束了,现在又有卷土重来的苗条。
她没有被安慰到,她发现甘浔明确地回答她不喜欢别人也没有用。
因为甘浔现在不属于她了,迟早会喜欢上别人。
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于是担忧跟恐惧让人惴惴不安。
像一轮终将收归山谷的落日,余辉还剩了些美,却凉薄得像月华,迟早消失无踪。
这还是一位跟甘浔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尚且令她如此不快。
她今日的感悟,比得上从前的三年五载。
“你怎么了?”
甘浔凑近,担忧地蹙眉,轻声强调,“我都说了一点都不喜欢。”
第125章 擦肩而过(添了作话)
她一靠近,赵持筠就屏住了呼吸。
甚至没有听清楚她离近时,嘴里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
语气软软的,像关切和不解。
舌头上烫出的水泡可能还是很疼。
不过赵持筠垂下眼眸,不去看甘浔时,就听明白了。
甘浔再度向她否认,有可能喜欢别人这件事,好像也很不理解她为什么没有听完就如释重负。
如果否认跟解释有用,她们会不会变成这样?赵持筠也不知道,如果有用,她会再说一万遍。
“没有怎么。”
“你喜不喜欢,也是你的事情。”
赵持筠像个成熟的前任,极度理性,也极力平静地回答。
她问,不是想窥探甘浔的隐私,再如何恫吓、借题发挥。
只是担心若不跟进,只怕会一厢情愿。
如果甘浔早就放下过去,走出去了,她自会祝福,不会再有旁的意思。
不会再帮忙贴春联,请她改日登门帮忙煮面了。
甘浔却听见她冷淡又倨傲的口吻,前后矛盾,“真心话?”
“真心。”
赵持筠颔首,并打开车门要走。
甘浔没有思考,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回座位上。
赵持筠没有防备地叫了一声,又喊她,“甘浔!”
赵持筠的腕骨细而窄,甘浔的掌心可以轻易握紧她,把她桎梏在自己身边。
车门开了,没人顾得上再去关,风都灌进来,街上的寒意一层层袭来,让赵持筠不禁打起颤,又咬紧牙关。
在激烈的拉扯里,甘浔觉得自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想借此释放些什么。她忍住了一切冲动,没有放任自己再进一步。
“你怎么自己一股脑问完,也不理人说了什么就要走,太公主脾气了。”她无奈地留人。
赵持筠提醒:“只是郡主。”
“管你什么主。”
甘浔小声地没礼貌地说。
“你有什么话?”
赵持筠冷哼,剜她一眼:“我还当你对我无话可说,与其等你像昨晚一样催我离开,我说完就走还不好了?”
她又提到昨晚。
甘浔立刻反唇相讥:“我催你是因为,你说找我有事,我不想你耽误时间。又有人一直找你,今晚不还在给你发消息吗?你刚才忙着回的。”
“你既然你想看,就自己来查,我什么都能给你查。不要无端揣测,好的坏的都安在我头上,我嫌冤枉。”
情绪跟声音都有了起伏,“我有什么就问你什么,你嫌我是公主脾气,总比你都闷在心里要好。”
“你猜我在联系李姝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扬声。
她因为说话,面部绷得很紧,眼圈红红的,比刚才看上去还要脆弱。
好在也没流下分手那天的眼泪。
甘浔被质问得沉默,还是很不擅长跟赵持筠吵架,她一般都习惯性地听赵持筠的话。
除了刚才,赵持筠提到了昨天晚上,她的疼痛发作。
赵持筠用自由的那只手拿出手机,面部解锁后递给甘浔。
“你自己看,你来检查。”
甘浔为她那句“我什么都能给你查”而不受控地悸动,以前也有过偷看的想法,看看她跟李姝棠会聊些什么,语气多亲密,不过忍住了。
“不用了,我不……”
赵持筠直接把屏幕推到她脸上。
甘浔的话就吞下去。
鼻梁被撞了一下,不是很疼,眼睛还被屏幕的光刺到,并在往后退时,捕捉到大概的页面信息。
对话框里的最新消息都跟李姝棠没有关系。
大多数应该是各路群聊,最新的,好像是崔璨跟一个什么导演发来的。
甘浔没有再看具体的,就抱歉地说:“知道了,对不起。”
“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松手。”
甘浔松开。
赵持筠没直接离开,而是把车门再次关紧。
“我不走,我也想等你说你的话。”
甘浔想了想,很善于自省:“你说的对,你比我坦诚,你永远有话直说,忠于自我。”
“是我狭隘,阴暗,喜欢胡思乱想,又不愿沟通。”
她完全不反讽,她真知道这其中的差距,诧异为什么会这样。
赵持筠可以看见她把发绳送出去,就立即问她是不是喜欢别人,哪怕她们在分手状态里。
她却在李姝棠出现的第一天,还在假装大度。
看见赵持筠口袋里属于别人的手帕,还假装没有看见。
而那时,她们在恋爱的甜蜜期。
她明明什么都有资格问,却假装若无其事。
她一直在假装,从赵持筠出现的第一天,她就在装,装成一个合格的现代人。
赵持筠拧眉:“谁准你乱用词?”
“我认真的。”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既然记得昨晚,你告诉我,为何搂抱我亲吻我。你说醉酒,冲动,就一笔勾销了?”
赵持筠说话间抬起被捏红的手腕,放在眼前观察,并轻轻揉起来。
“甘浔,说要斩断缘分的是你,再次越界的也是你。”
“我与李姝棠,可从未有过这些举止,无论清醒还是不清醒,都没有行过逾矩之事。”
甘浔霎时想到自己说过什么,眼睛盯在她的手腕上,祈祷赵持筠就点到这里。
赵持筠终于还是说出来,“你说与我亲近时,怀疑我想到别人,可是没做过的事,我要怎么想?”
“不想做的事,又要怎么想?”
“我从不作践自己,更不在情感里作践旁人,你是不该那样否决我跟你的浓情。”
“但你也不必道歉。”
赵持筠打断她,“我不想听,我说出来只是把话还给你,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情。”
甘浔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一时无言凝噎。
也正如赵持筠所说,她昨晚做的事情太越界了,她也没多余的好说。
她就是想那么做而已。
赵持筠说完看着她,甘浔想了想,先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也许赵持筠回答以后,她才更好解释,也更有勇气解释昨晚。
“原来你知道,我还当你看不出来。”赵持筠幽幽地指出,既然如此,甘浔居然现在才问。
甘浔不想把话扯远,又问一遍,“所以为什么?”
赵持筠自顾自低头揉手腕。
甘浔等得败下阵,抬手,想帮她揉,又没敢再碰她了。
她不善于追问,就习惯性地体贴:“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的,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了。”
赵持筠停下,看她,理了一半尚未理清的思绪就断开,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有时候她不喜欢甘浔总是温和,隐藏情绪。
“那你且等吧,我也等着你的话。”
赵持筠说着就开了车门下车。
“等等。”
甘浔喊住她,可是也不想她站在那里吹风,就约了下次:“明天如果你没安排,还想找人一起吃饭,去崔璨家,或者,来我家都行。”
“我来这里也行。”她观察赵持筠的神色。
赵持筠心平气和,想了一下行程,跟她说:“明日有事,改日。”
她离开以后,甘浔一动不动地垂着头,独自发呆,消化掉她们刚才的对话。
遗憾地发现,好像很多个关键点,她都没有抓住,没有聊下去。
就连赵持筠现在为什么一个人,她都没有细问。
好在,她感觉到,赵持筠没有说的那么恨她,起码比她原先吓自己的程度要淡,甚至愿意主动提起李姝棠。
回家以后,她就赵持筠今晚解释的事,再度向赵持筠道歉,虽然是赵持筠不要的。
赵持筠没有回她。
此后几天,没有给她发过任何信息。
初四,崔璨又组织了饭局,这次唐思漫没有一起,四个人像以往一样去商场吃饭。
甚至赵持筠就坐在甘浔身侧,但从始至终没有多看甘浔。
这次吃完,赵持筠没有要她送。
吃饭的商场打车方便,而且她不急着回家,她说要一个人看场春节电影。
崔璨遗憾:“早说,我们就买票一起了。”
甘浔查了她说的那一场,已经没票了,可能因为有主演粉丝的支持,即使是最边缘的位置都坐满了。
她其实有一点失落,又觉得自己很好笑。
如果她想跟人看电影,应该主动大方地邀请,而不是难过人家怎么不约她一起。
何况人家似乎也在享受一个人的时光。
得到崔璨她们离开以后,甘浔重新乘电梯上了五楼,走到影院,想等赵持筠散场时,送她回家。
她有话想说,想问,又或者,她不想回家,她宁愿待在有赵持筠的地方。
等了一个半小时,电影还有一个小时。甘浔在脑海里预设的话题已经复习了几遍,开始有些无聊,并且犯困。
于是下楼逛了一逛,给自己买了杯喝的解困。
只剩十分钟散场的时候,她很紧张发消息告诉赵持筠,自己在影厅外面等着。
赵持筠问:[为何?]
甘浔知道她在循循善诱,也知道她喜欢自己直白,而不是吞吞吐吐。
就说:[我留在了商场购物,买了两件衣服,你看完,我们可以顺道一起走。]
[可我早已离开了。]
甘浔石化。
震惊和怀疑看错了场次。
赵持筠发了一长段过来:[名过其实,不是我喜欢的故事。前排的人从头到尾亮着手机屏,后面的小孩踢凳子,旁边俩男的一直说话,我就提前一小时离开了。]
[刚到家,不久。]
也是一个小时。
算算时间,可能甘浔刚走,她就出来了,这种擦肩而过的概率,像中彩票。
[好,没事,到家就好,那我先自己回去了。]
[嗯。]
甘浔开车回家,半途又开始飘雪,整个春假期间都在下雪,瑞雪把城市的上空变得朦胧。
她洗完澡,看见群消息。
崔璨说雪太大了,明天的爬山取消。
[想迎财神的话,自己在家,朝着东南,跪拜三下即可。]
唐思藤:[?]
甘浔从崔璨那儿得知,赵持筠要去剧组做幕后人员。
又得知,赵持筠跟李姝棠吵架了。
第一个消息,前几天就知道了。
第二个消息,是今天在餐厅等赵持筠时得知的。
崔璨说,觉得不应该私聊内容转头就告诉甘浔,害怕持筠说她大嘴。
不过忍了三天,再说出来,就还好,不算转头就说。
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但甘浔没有故作清高让她别说。
“这是你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啊。”
崔璨鼓动。
甘浔很不喜欢这个词,就没吭声。
她不想再趁虚而入,感情应该是两情相悦,理直气壮,无论谁站在旁边,她也能牵走喜欢的人。
而不是找时机,等谁不在才行动。
时刻担心被抢走。
况且谁说赵持筠就要二选一,这不是吵架不吵架的事。
不过,都不知道这几天,她跟李姝棠之间有没有把话说开,能不能问。
甘浔想问,不止关于李姝棠。
可是今晚没有等到赵持筠,明天也不能一起出行,她都不知道怎么找机会。
后面赵持筠还不知道要离开镜城多久。
甘浔看了一眼时间——
作者有话说:关于赵向浔解释自己为什么说“对不起”的内容,本来在这章,修文时,为了节奏,挪到了下一章。
大家可能因此觉得她态度糟糕,很生气,觉得我在恶意塑造这个角色,激怒情绪。
很多人觉得,被分手的那一方应该及时醒悟,既然知道对方失望了,就要努力去弥补挽回,不然怎么能算爱。
但是,每个人在爱里有自己的付出,被分手时也有自己的伤害,自尊感强的人可能会需要愈合自己后,才有办法去思考原因,想对策。
而且甘浔跟她分手,并不是以为她完全不喜欢自己,只爱李姝棠,而是觉得分开两个人都会更好,不要互相攀扯跟消耗了。
但赵持筠没有完全得到这些消息,在分手那天,甘浔很多真话假话一起给她了,她会想很多。
因为这章她们彼此都说了很多,我就觉得可以暂停,先缓一缓。
尤其赵,她直接说我介意你可能喜欢别人,你介意也可以来查我,我对李没有那种亲近的想法(她心里清清白白的定义是,她不喜欢对方,也没跟对方刻意肢体接触过),也不可能在跟你亲密的时候去想惦记人家。
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在展示不安,也在解释,也想听甘浔给她一点信号,跟她聊聊李姝棠的事都好。
但是甘浔又去提问对不起的事,甘浔觉得这个很重要,
她就会觉得,之前甘浔在装傻。
既然甘浔知道她在道歉,但是还搅和,装不知道,没有听她说下去,现在又突然问。
她就有点不想说了,觉得自己要再想一想,也想甘浔好好想想再跟她聊。
她知道后面不会像之前一样,很久不见,可以再约饭,并且要一起爬山,她觉得可以慢慢沟通。
我们是觉得要好好说,有问题聊就过去了,但对分手又没有上帝视角的人来说,聊得不好,是可能再崩掉的,她们会很谨慎。
而这章收尾到这里,是因为甘浔根本没有出门,会有人过来找她。
至于文案诈骗,更是说来话长。
可能是因为甘浔躲起来哭,赵持筠去安慰她的那一段还没有写到,很多人觉得节奏跟情绪比文案要复杂,很不喜欢这样的发展。
我也明白,这段本来是放在李姝棠出现后不久就写的,之所以一直没写,是因为写到后期,会发现角色有自己的个性跟逻辑,没有办法太上帝地遵循大纲。
甘浔根本不可能在热恋期,因为所谓的情敌出现,立刻洒脱地说那我们算了吧。她一定会犹豫,因为她太珍惜不甘心,她一定遮遮掩掩若无其事一段时间。她也会看赵持筠的态度,总觉得万一呢。
然后才到那个坚持不了的时刻。
所以文案那段放在后面写了,切入点是两个人都要认可并知道,甘浔认为她跟李姝棠在一起会更好,彼此相爱,物质条件也好一点。
但在李姝棠没把话说清楚前,赵持筠认定没这件事,我不喜欢她,她不喜欢我,你也说了你不在意,那你干嘛在这让,她都没完全理解到甘浔是在让。
这些其实应该放在文里聊,跳出来解释就是搅和,也会影响很多体验,一般我不做这样的事,我尊重各项理解,但是实在不想接收误解。
这里帮持筠解释了,也不是说过度批评甘浔的点我就都没看,放任不管,而是今天刚好写到这里。
我看文时会喜欢留白高明的作者,因为我自己不擅长,而我已经尽量描写得很细,去合理化,平和化,却仍会在偶尔造成主角被误解。
有时候明显是小小的气话或者角色视角的“狭隘”吐槽,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这是人设的一部分,无伤大雅的,而不是确切的塑造。我们日常里也有很多不做数的碎碎念。
我是认为,如果我是真的刻意写了什么,遭到批评,那是没关系的。因为每个人喜好不一样,有人喜欢这样,有人喜欢那样,天然存在矛盾,不必在意。
但是如果主角跟故事本身没那个想法,只是因为各自的理解跟阅历不同,强加很多主观情绪,那就看文看得太辛苦了。
我之前劝看得不开心的人可以暂时先看合口味的书,好像也被嘲讽,我想,可能觉得这口气高高在上,赚着钱惹恼了人还说“不爱看就换走”这种话。
这是绝对没有的,只是我自己也会有很多看到一半放弃的书,有很多所谓的“仙品”跟名著,我是无感的。总之大家不需要去想象作者跟人物的口吻,多数时候是不那么尖锐的,也没有恶意。
聊这么多,其实不会改变什么,我也清楚。只是今天是长假第一天,刚好静下心跟大家聊聊。
假期快乐,还是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第126章 暴风雪与安全屋
快要到睡觉的时间点。
群里赵持筠也一直没回复。
甘浔不想耽搁,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出门。
推开门,发现还亮着灯。
没来得及反应和期待,就看见赵持筠站在灯下。
身姿笔直,好像在练习饭后贴墙站,背却没真的碰到墙。
她与甘浔面面相觑,也诧异了下。
看见甘浔穿着羽绒服,就问:“你要去哪里?”
甘浔静了有五秒钟,才茫然开口:“什么时候来的?”
赵持筠亮起手机看了一眼,“一刻钟前。”
甘浔在洗澡的时候。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没等甘浔问,就说明了来意。
“你给我发消息,说想顺道一起的时候,我就收拾了一下,打车过来了。”
“不是说买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甘浔停顿,实话实说,“买的内衣。”
“……也可以看。”
赵持筠斯斯文文地接话。
甘浔窘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要看。
在甘浔的示意下,赵持筠进到温暖的家里。
她应该也洗过了澡,换了身衣服,穿得不多。
深色大衣的垂感很好,就是应该不是很保暖。
甘浔下意识用手背碰了碰她的手,感觉到一片冰凉。
赵持筠没躲,只是说,外面风大吹冷的。
甘浔很担心赵持筠会生病,想着弄点什么热的喝喝。
一边问:“你都来了,怎么不直接按门铃或者进来?”
赵持筠罕见地语塞。
不是故作沉默,她看着甘浔的眼神,就像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眼神让甘浔难受了会。
她都不知道,如果今晚自己不打算出门,赵持筠会不会选择按响门铃。
会不会站一会,然后离开?
虽然那已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但甘浔就好像看见了平行时空的赵持筠经历一样,心头泛着浓郁的酸涩。
她脱下羽绒服,跟赵持筠的大衣一道挂起来。
“我去帮你弄杯热饮,你坐会吧。”
赵持筠点点头,看着她里面的睡衣,又问:“你匆匆要去哪里?”
有些谨慎地询问:“我留在这里,会影响你的安排吗?”
甘浔坦然又腼腆:“我本来就想去找你的。”
“果真吗?”
“不骗你。”
赵持筠眨了眨眼,莞尔,“不骗我。”
这语式,甘浔一听就笑了。
进厨房,煮牛奶,冲了两杯热可可。
她忙这些时,内心一阵又一阵的安宁,像涟漪一样从湖心漫开,把她像浮萍一般安稳地托举着。
一切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做好手上的事。
厨房的窗户被内外温差影响,雾气覆盖,看不清楚外面,这里成了暴雪中一处隐蔽的安全屋。
她们藏在这里,不被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找到。
甘浔这样构想。
耳边传来动静,赵持筠似乎把电视打开了,声音调得很小,在放一部最近在热播的剧,剧情乏善可陈的仙侠。
堆了各种设定,并不精彩,好在看上去很热闹就是了。
赵持筠从前以为,剧里的是真的。
甘浔跟她说,只是特效。
但不妨碍赵持筠对演过神仙跟古代贵族的演员有好感,偶尔在商场里看见演员海报,还习惯驻足看上一会。
不知道她这次合作的剧组,拍的是什么题材,如果是仙侠或宫廷,那应该就能祛魅了。
盘子端出两杯热可可,用的是厨房里闲置的杯子。
赵持筠看见就问她,是不是把自己之前用过的给扔了。
她问得哀怨,甘浔说没有,都收在房间里。
赵持筠端起来,热气灼了她嘴唇,被甘浔提醒小心烫。
她由此想起来问:“你舌头好了吧?”
甘浔说:“早就好了,我喷了药。”
赵持筠看着她。
甘浔都不太敢问了:“你还要检查吗?”
赵持筠摇头,抿了道笑意,“我又不是医生,看了也没用。”
甘浔悄悄想,你也知道。
“不过你要给我看看也成。”
甘浔咳了两声,好像被呛到一样,想说,我没有那种爱好。
但是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会不会破坏目前貌似平和的氛围,她今晚一句重话也不想说了。
她很珍惜现在难得的相处,她不可能再骗过自己。
赵持筠前几天来,她可以装得不是那么欢迎,虽然最后还装失败了,今晚,她装都装不了。
那天晚上聊得不愉快,可能在于她自己,还在顾忌有的没的,不敢问也不敢答。
赵持筠云淡风轻:“我只觉得,你红脸伸舌头颇可爱,所以上回哄你给我看看。”
甘浔僵在那,被这些形容词说得五官险些失控。
有时候她好怀疑赵持筠是不是感觉不到现代句子里的暗示。
本能地害羞,又想反击,挽回点面子。
不过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被赵持筠调侃也没关系,她听得出来,赵持筠今晚心情不错。
不知缘由。
吃饭的时候,赵持筠跟崔璨聊得热火朝天。
虽然没回避甘浔的话,但没刻意搭理,也没这么轻松。
甘浔拿不准她的意思。
整餐饭都在想,赵持筠是真的只想跟她做朋友吗?
上次送赵持筠回去,聊的那些事,可能又踩了雷点。
可能她把赵持筠的手腕捏疼了,让赵持筠觉得她很粗鲁。
可能赵持筠跟她解释的那些事情,她没有回应,让赵持筠觉得她很无药可救,总是在回避。
又杞人忧天地想,也许赵持筠跟李姝棠迟早会和好。
最后,一个人开车回来的路上,她告诉自己,这场分手是你最先提出来的。
现在这样,还算是好的了。
之前她都以为,赵持筠会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哪怕她离开这里,甘浔也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好一点,警察会来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赵持筠。
糟糕点,在很久以后,有人告诉她,赵持筠失踪很久了。
而此时此刻,她们俩都盘坐在地毯上,一起喝热可可。
甘浔刚看见她时,疑心她的眉梢都挂了雪,她看上去很冷,面色也不好,现在才有了血色。
“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你为什么跑过来?”
“你不是也想去见我?”
“我有车,开过去不冷的,你过来折腾。”
赵持筠说:“可我又不知道你要去,想与你面对面说话,不亲自跑过来又要怎么说。”
“我只知道,你想见我。在商场,是刻意等我的吗?”
甘浔也知道瞒不过,“我想送你回去。”
“整个春假,那么多场电影,你一场也没有邀请我看,我只好自己买票。不好看就走了,我不知道你会等我。”
赵持筠半笑半认真,“你没有觉得,我是故意害你白等的吧?”
甘浔大声:“当然没有。”
赵持筠不会耍她的。
“那你真的买内衣了吗?”
甘浔就把沙发旁还没打开过的购物袋给她,“真的买了。”
赵持筠果然打开看,一本正经的,好像两个人还是很亲密的关系。
“这两件你不是都有同款?”
“嗯,只是到了更换的时间,换成新的。”
赵持筠把衣服装回去:“你的审美还真是固定。”
“不只是固定,要一模一样才行。”
甘浔说完,意识到这话好像不止能说衣服,就尴尬了下。
好在赵持筠神色自若,没有多想她的话。
喝了小半杯热可可,赵持筠的手都暖起来,放在了颈侧。
甘浔看着墙上的蓝色钟盘,指针一分一秒过去,她不太想多聊什么,因为聊什么都有风险。
就这样坐一个晚上也可以。
“你想吃泡面吗?”她问。
“吃不下了。”赵持筠盯着电视屏幕拒绝。
甘浔也跟着看,但是剧情跟对话都没有进脑子。
她逐渐感受到惊喜,不是一开门时的那种猝不及防。
是像喝进胃里的热饮一样,暖意一点点渗进五脏六腑。
只是因为知道她白等了,赵持筠就会特意过来,见她。
原来她只要做一点点主动的事情,赵持筠就会在她身边。
这是趁虚而入吗?
根本不是吧。
去他全家的趁虚而入。
她知道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干坐着,于是主动问:“你跟李姝棠,吵架了是不是?”
赵持筠的注意力从电视上转到她的脸上。
甘浔不想出卖崔璨,就说:“如果没有出现变故,无论从哪种角度推测,最近她应该都不会留你一个人。”
“你们镜国人,不是很注重节日,怎么会只一起过除夕。”
赵持筠在她说这些时,还算平静,可是头才点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
有些自嘲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是跟她吵架,没人陪,才来找你吧?”
“不是不是。”
甘浔矢口否认,“我没有那样想过,我就是……”
她咬咬牙,把藏起来的话说出去,“就是看见你一个人,心里不好受,不明白你们出了什么事,想问个清楚。你之前不是说我闷着不好。”
赵持筠没从她脸上捕捉到口是心非的蛛丝马迹,心才安下来,如果甘浔要这样误解她,她真的说不清了。
也不想留在这了。
“严格意义上,我们不算吵,只是互相交流了,发现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一拍两散。”
“她让你走?”
“怎会,我单方面决定,是让她走。她这几天没有再找我见面,消息也没发。”
赵持筠问:“你要看吗?”
甘浔摇头,“我相信。”
“所以,除夕夜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
“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赵持筠纠正她的话。
甘浔问:“为什么呢?”
“我试了,即便把我的积蓄都给你,还是能很快挣回。只要我愿意,可以做任何事。虽不能再令人俯首称臣,万人之上了,可庶民有庶民的幸事。那些本也不是应该的,终将被推翻。”
“我无需事事借她的东风,自然就独来独往。”
觉悟提升好快。
甘浔想。
“因此,并非因跟她不快才分开,也并非因与她不快而重新来寻你。”
“那日的对不起,倒是有她的启发,让我意识到我该说。”
甘浔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跟你说过对不起。”
“分开的前一晚,活动会场,你不想去,我要你陪我。你后来因我同你开玩笑而生气,我知道你不开心,又来不及照顾你的心情。”
“结束以后,她受伤,我就跟她走了,让你孤身离开。”
“分开当天,你说你不想跟我谈了,说……”
赵持筠吞咽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没那么烫的热饮,垂眸,艰难地说:“你说了那么多,但我都不明白,也没有道歉。”
“你有那么多的委屈,我没有看见。”
赵持筠慢慢过去,打开她紧握的手,牵住,“我欠你一句道歉。”
“你会接受吗?”
甘浔知道应该说接受,但喉咙像被粘粘一样,她无法发出声音。
她也没法给出我没关系的表情。
藏匿于心底深处的脆弱,就这样被赵持筠一句一句唤出来,而她生怕一有动静,自己就要崩塌——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增了点细节,又忍不住写了很多作话,据我以往之经历,这类回应多半是无效的
所以别的都无所谓,可看可不看,重点就是假期愉快
第127章 有意义
她从无措又无处安放的双手跟目光里,看见了冬夜满*地碎落的雪,像捡不起来的月光。
窗外呼啸着的,是听不真切的过往和梦境。
故国的城墙与旌旗,高挂成无迹可寻的斑驳岁月。
她在紧凑的生活间隙里回忆起时,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遥远的过往究竟真实存在,还是她的黄粱一梦。
是,她已经不觉得现代的生活是一场梦了。
因为喜怒哀乐都刻骨铭心,孤身想到甘浔的时候,也不能接受失去的事实。
她频频想到尚未跟甘浔正式在一起时,做过的梦。
梦里她奔走在镜国的街道,熟悉的乡音跟柔和的清风将她往家的方向引,她跑得越来越快,怕被命运追赶与驱逐。
蓦地,她停下,气喘吁吁,回头看来的方向。
脑海里满载了甘浔的笑容,比脸畔的风还和煦,浅淡的瞳仁深情地望着她,嘴里说着木讷又难懂的话。
她知道王府就在前方,可是走进去就再也见不到甘浔了。
进退维谷,她哭得无法自已,在甘浔怀里醒来。
每当她想到那次哭泣,她都不能接受,甘浔还有李姝棠,误解地认为她的情感还停在过去,她不是真的喜欢甘浔。
她因此厌恶对她一无所知的李姝棠,也因此,责怪甘浔。
李姝棠不知道,甘浔为什么不知道?
她疑惑,为之起了许多纷纷扬扬雪一样的情绪情感,好的坏的被北风吹散又聚齐,像一场不在预期的雪灾。
但是现在,她可以做到收起那些情绪了,再盛大的灾难,也必须有收场的季节。
她不想她在这里的人生,被同一个情绪控制着走下去。
她去看一个人就能看的电影,没人约她,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兴趣都添在人身上,让人作陪,就直接买了票。
她说的时候,甘浔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像崔璨一样表达早知道就一起去看的想法。
只站在一旁玩手机,眼也没抬,玩了一会以后,收起,对她点点头,跟崔璨一起下了楼。
赵持筠自然以为她走了,一个人进了影院,电影跟宣传片有所出入,于是频繁让她想到甘浔。
最终,她对电影没了耐心,又很想甘浔,四下吵闹,索性就走了。
走出影厅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地生出妄念,甘浔会不会就在外面等她。
她无意说了片名跟场次,甘浔应该知道的。
她在等候区站了一站,没有看见甘浔,倒是被一个女生替她身边的男人来要联系方式。
赵持筠礼貌地拒绝了,有些低落地走出电影院。
不失望,本来也是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甘浔现在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要在外面等着她。
商场附近打车要等很久,她站在风里,手都冰凉,天色有下雪的征兆,她觉得有些烦恼。
她希望明日是个好天气,可以跟甘浔一起晒晒太阳。
她不喜欢爬山,但是很想见甘浔了。
她不知道这样符不符合她郡主的身份,算不算没自尊,李姝棠好像明里暗里地说过她。
但她只是想想又没关系,她阿姐,是比她还要骄傲的人,成亲后处理夫妻之事时,也有着赵持筠不解的好耐心。
到家没有多久,拿好衣服准备洗漱,就收到甘浔的消息。
她很认真地解释了原因,后悔没把电影坚持看完,又想,她不能再放着了,要把话没说完的话去说清楚。
哪怕说清楚以后,事情没有转机。
可能还是像那天她解释了跟李姝棠的相处状态,甘浔没有很在意一样。
她一直都想说清楚。
分手那天,甘浔淡淡地说完那些,她回房哭了一场,哭得肝肠寸断,满心委屈跟惊慌。
出去以后,她告诉甘浔,可以既往不咎,她们好好谈谈。
她觉得甘浔也许对她有误会,也许是冲动了,也许是没有那么想喜欢她了,但是也可以商量的吧。
是甘浔不要,甘浔说折辱她的话,把她彻底推出去。
赵持筠将注意力从遥远的地方抽离回来,轻声安抚没有很开心的甘浔。
“你不必为难,若不接受,说也无妨,我又不是强迫你给我想要的答复。”
“我说我的,你听你的,仅是补上,不要你的回应。”
赵持筠想,一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是她不再想甘浔可能是没有很喜欢她了这件事,甘浔前几天亲她的事还没说清楚,今晚又等她等了一部电影的时间。
她这次不会问,你为什么要等我。反正甘浔也说不清楚。
甘浔在静默了很久,在电视剧从片尾自动跳到了片头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尽量表现正常地询问,“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跟李姝棠吵架,会想到我吗?”
这好像不是好的事情。
赵持筠沉默了下,没有隐瞒地说:“她同我告白了。”
又困惑补充:“突然的,除夕晚上,从你家回去后。”
甘浔表情惊讶了下。
惊讶的不是李姝棠的告白,而是李姝棠居然在几天前才说这些话吗?
她本来还以为,李姝棠可能早就明里暗里表现过,又对赵持筠忠心耿耿,一片痴心,自己退出,她们的相处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你不想答应,所以吵起来?”
赵持筠盯着她,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笨。
但是也没有批驳,“可以这样说,实际上不干想不想答应的事,我听了毛骨悚然,很不高兴。”
甘浔感到一丝冷,将自己环抱起来,“可是……”
你不是喜欢过她的吗?就算不答应,怎么会很不高兴。
“岑向蕊来追你,跟你说以前是她没品味,现在发现你人挺好的,她想要给你更好的恋爱,让你放弃现在的生活,你怎么想?”
甘浔认真想:“可能她真的不想还钱了吧。”
“你看。”赵持筠笑。
甘浔也想笑,可是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我觉得她还是直的,至少,我没有感觉到她的情意,她好像也不想对我做些什么。”
并不会像刚跟她同檐相处的甘浔一样,动辄就脸红,在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
甘浔心想,是这样吗?
你不是说你们镜人害羞吗,也许她只是没像我一样表现出来。
甘浔选择沉默。
“那你会想吗?”
赵持筠将眸光放得柔和,缓缓贴近,她不要再问甘浔为什么,她问甘浔还想不想了。
在她快要贴到面前时,甘浔终于如梦初醒,她忽然后退,慌乱不安地站起来。
“我去一趟卫生间。”
甘浔匆匆离开了现场。
被拒绝,她本能地感觉到尴尬,羞耻,还有难过,赵持筠愣在原地,生出想逃离此地的冲动。
她啪地把电视关了。
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强迫自己停下。
深呼吸了几口,静下来,她听见卫生间传来持续不断的流水声,刻意得很突兀。
她走过去,站在门前,仔细地听里面的动静,听见了克制后发抖的呜咽声。
声音很小,藏在水流里,像极了掩耳盗铃。
隐忍着的哭声连绵,崩溃,甚至有赵持筠听出来却不理解的绝望。
赵持筠不知道为什么。
当她告诉甘浔,李姝棠同她表白被她生气地拒绝掉,甘浔没有还喜欢她才有的喜悦,也没有表现出不喜欢她后的事不关己。
甘浔只是痛哭,躲起来哭,比那天自己问她要走书信时,她蹲在房间哭得还要惨。
那天的甘浔没有哭出这样的声音,否则她不会舍得离开。
赵持筠跟着难过,哭意含着浓浓的酸意,从她被半杯热可可温暖过的胃里升上来,呛得她险些流出眼泪。
她站了一会,直到门里的哭声缓和下来,逐渐改为抽泣。
她想直接开门,发现门被反锁了。
“甘浔。”她喊。
没有回应。
“阿浔。”她又喊。
还是没有回应,但是水流跟抽泣都消失了。
赵持筠说:“你先出来,我要用。”
“你若不想看到我,用完我就回去,不碍你的事。”
这次的话果然奏效,只过了一会,甘浔就主动开了门。
她低着头出来,飞快地掠过赵持筠,站在盥洗台前弯下腰,洗了把脸。
她说你用吧。
赵持筠不动,看见她睡裤上的褶皱,像在地上坐了很久,不用想也知道地上凉,她会冷。
赵持筠几乎喘不过气,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身。
很紧,用尽了力气,好像是做了被甘浔甩开的准备。
甘浔直起了腰,但没拒绝。
“倘若你想推开我,让我的尊严再落在地上,我也认了,谁让我惹你,到底是我不好。”
“你哭完有好受一些吗?”
甘浔用哭完后的声音说:“我没哭。”
赵持筠将脸贴在她的背上,松开手,“真的吗,那你转过头。”
甘浔擦干净脸,回头的时候两眼都是红的,快肿起来。
眸光很明亮地看着她,似乎在强装无事。
“嗯,是没哭,看来只是不想看我,被我轻薄。”
“方才抱歉,我不该……”
“不是那样。”
甘浔打断了她,不想听赵持筠这样跟她说话。
才不要赵持筠的自尊在地上。
“那你告诉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好?”
甘浔摇了摇头,“要谢谢你跟我说。”
“只是谢谢,你不信我的话?认为我在框你。还是我的话对你而言没有意义,你只想要与我分开,不管她人跟我如何?若是后者,你说清楚后,我不再来扰你惹你不快。”
赵持筠没有说气话。
她是真的怕,也是真的不想强人所难。
“有意义。”甘浔说。
“我看得很清楚,李姝棠出现以后,你很高兴,也更勤勉,好像生活突然有了盼头。体检,学习,进行职业规划,参加各类对你有用的活动。她对你的重要性,也许你自己没有想过。”
“我才认为我该放手。”
结果不是吗?
她就彻底崩溃了——许是这样,她也说不清楚。
第128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放手?”
赵持筠将这个词念了一遍,抑扬顿挫的,好像这是个生僻又奇怪的词。
甘浔被念得垂下头去,像很沉一样,垂落的发丝柔软地将眼周附近遮住了大半,她由此感觉到安全。
赵持筠却抬手,将遮住她面容的头发别在耳后。
温热的指尖从她脸颊皮肤轻轻划过时,甘浔感觉到战栗,以及难过。
“那你还喜欢我吗?”
赵持筠轻声问。
似乎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她表情郑重其事。
坦白,炽热,像她出现的那个雨夜,一点也不让人回避。
甘浔有些脱力,靠坐在盥洗台上,回答成了很难的事。
不想违心,也不想承认自己之前的选择很蠢。
赵持筠从她的肢体语言里看出她的不情愿,帮着思考,“你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
她觉得也是,甘浔可能是不那么聪明,故而一直矛盾。
也不全是为了李姝棠吧。
她感觉得到。
可她还是要解释李姝棠的部分。
“倘若你穿越到镜国,感受到阶级森严,民风异常,不知哪一朝能离开。哪怕你与我再相爱,我再护你周全,我想,当岑向蕊出现时,哪怕你们曾经有过许多不痛快,你都会忍不住靠近她。”
“会是不会?”赵持筠问。
“会的。”
甘浔不否认,不耍赖地顺着说:“如果那样,我看见她,应该会跟她抱头痛哭。”
她勉强笑了一下,说了实话,她有设身处地想过。
谁想在封建社会跟一群李姝棠一样的古代人相处啊。
她也是因此更加笃定,她比不过李姝棠。
因为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人,可能是救命稻草,可能是历险记里唯一的队友。
“可你若看见同伴,就该猜到,没有那么容易回去了。一个人的概率,跟两个人不一样,没有许多的偶然。”
“你需要好好生活,安定下来。也许你沉迷于回忆过去,与她彼此鼓励和安慰。”
“可你不会重新喜欢她,因为你也不会忘记她的过去。”
赵持筠笃定地说。
甘浔前面都很认同,对最后一句疑惑。
“怎么能确定,那些依赖的情感不是喜欢?也许……”
也许你只是暂时接受不了,毕竟,我们结束还没有多久。
赵持筠不可思议地反问她:“好马不吃回头草到你们这里失传了吗?”
甘浔一顿,这么简单吗。
“我与她的感情纠葛是过去我一个人的事情,结束也不需要通过她。若过去没有过去,我不会选择你。”
“你不该想到放手,我想你也不会那么傻。”
赵持筠深思:“你提分手,不仅仅因为你认为我还喜欢她对不对?”
甘浔心中一紧。
好在赵持筠猜偏了,“你是不是听信了流言蜚语,当我曾经为了生存,欺骗了你的感情。以为我同你交往也是权宜之计,没有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
“就像她对她如今的父母、兄弟跟尹哲。”
甘浔舒一口气,收回曾经的气话,“你跟她不一样。”
赵持筠跟李姝棠是两类人。
在她们的阶级之外,她们本身的性格才最重要。
赵持筠看上去喜欢大呼小叫,常常自夸自满,强调血统,其实她对别人很有礼貌。
换而言之,如果是甘浔穿越到郡主身边,遇到了岑向蕊,赵持筠也许吃醋,绝不会对岑向蕊说离间又羞辱的话语。
赵持筠道:“那是因为你跟尹哲跟骆家人也不一样,你不会利用我,也不会害我。”
“一开始我没舍得放手,我也觉得,可以再坚持。第一次想结束,是你陪她去做体检。”
甘浔坦诚:“我感到嫉妒,怨恨,耿耿于怀至今。”
她说出口时,为自己的吝啬感到好笑,同时轻松了好多,人如果不装大度,就会舒服。
赵持筠惊讶了一下,因为甘浔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思忖后,跟甘浔解释:“我是为了你去检查,我以为你会开心,会知道,我在为长期留在你身边做准备。”
“可我喊过你,你不肯去,你说不想让人碰你。但是你听她的话,因为她说怕,因为她说检查完安心。”
赵持筠还想解释,又发现言语太苍白了,她就算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甘浔说的事实。
事实就是她看到的那些,中间没有任何误会。
她选择道歉,迟到地理解了甘浔。
“是我思虑不周,我做得不够好,还自以为是。”
“你晕在医院,没人及时通知我,我快要急疯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李姝棠告诉我,我不合格,你也只是重情重义。你跟她在一起会过得更好,你们更合适,我很多余。”
赵持筠凝了眉头,眼眸里染了一层薄愠。
“我想了想,是,她的话就是我心里想的那些,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我当时,很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我不想继续了。”
“那天你怎么没有提?”
赵持筠想不通的原因之一,就是甘浔退出得太突然。
甘浔自嘲般笑了一声,眼泪不坚强地流下来,像一道断开的银线。
“我没舍得,我一点都不舍得。”
她近乎绝望地宣布。
眼泪被赵持筠一寸一寸地擦拭掉,但是越来越多,两个人都很震惊,甘浔怎么这么能哭。
“都能上天入海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傻瓜。”
赵持筠感慨。
甘浔知道自己给现代人丢脸了。
时间太晚了,谁也没办法矫情地说要走要送之类的话。
甘浔把自己整理干净以后,跟赵持筠说:“我帮你换一下床品,你住之前的房间。”
于是她把房门打开。
赵持筠看见,一切还是她离开那天的样子。
不仅书页是翻开的,窗帘是拉上的,就连被子都是那天她趴在床上哭,随手弄乱的样子。
因为空气不流通,屋子里也没有好好清洁过,空气中有种闷闷的味道。
虽然不难闻,甚至还有股淡香,但不是赵持筠喜欢的。
她皱起眉头,问甘浔:“是不是我走以后,你就没再进来过?”
她有些难过,她之前粗心,导致甘浔对她的不满太多。
今晚说出来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因为甘浔哭得厉害,她们没有聊更多。
似乎说完,也没有立刻重修于好的意思。
赵持筠说:“难怪要搬家,你只需要一个房间就够了。”
甘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其实不是,她经常过来。
但是她会把门窗关紧,一个人坐在地上。
这是她的星球上,最后一个沾满赵持筠味道的空间。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太莫名,太可怕,不知道赵持筠会不会吓着,但应该不会用“毛骨悚然”来形容。
这样一想,其实甘浔有些不争气地开心着。
赵持筠是真的不喜欢李姝棠了。
甘浔默不作声地、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床品,把已经没有赵持筠气息的床单枕套大方地给换掉了。
期间,赵持筠没有动静地坐在书桌前。
没有去翻动原本属于她自己的纸张,不知道在干嘛。
甘浔也顾不上看她,想赶紧让赵持筠早点休息,自己也去休息,她的体力快要不支。
流泪比做什么都容易累。
而且她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一种生理现象,当她袒露了一部分深层次的自我以后,内心轻松的同时,异常苦恼。
就好像这部分的自我是不需要表达的,像只在夜间活动的动物一样,一生也没打算去晒阳光。
可她晒出来了。
之所以说,不是为了索取什么,换回什么,只是因为,赵持筠比她想的更需要那些话。
如果她不说,赵持筠就会因此离开,冒着很大的封山雪,回到一个人的家里。
然后不会再理她了,像那天一样,消息也不回她的。
她不想承担那样的后果了,她于是暴露了她那些怯懦。
甘浔换了衣服,在自己的房间躺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她看了眼就准备睡觉。
不久之后,听到对面房间传来尖锐的破碎声,她跑过去,看见赵持筠茫然地盯着一地碎掉的玻璃。
向她解释,“我没放稳杯子,掉在地上了。”
甘浔确认过她人没事,就收拾起玻璃渣。
赵持筠说,她现在住的公寓里,床边的置物架高,放水杯或者手机时,不需要伸出去太远。
所以来这里没有适应,把杯子弄碎掉了。
她看甘浔脸色一般,还很见外地说:“是不是很贵,下次我赔你一套。”
“不用了,没关系,这是普通的玻璃杯。”
困乏的甘浔其实很低落,不是因为杯子,而是赵持筠已经不适应这个房间的布局了。
也许赵持筠真的不喜欢李姝棠,也不那么想要荣华富贵。是她误会了,是她以己度人。
可是很多东西都回不去了。
因为甘浔是这样一个不懂把握幸福的人。
她习惯了清理破碎品的经历,当有完整的爱意安然放置在她怀里时,她却没有保存得当的技能。
她知道她的性格很可悲,像她的人生一样,生出来就是悲剧的一部分,同生共死。
收拾完现场,甘浔重新帮赵持筠倒了一杯水,用了一个摔不坏的保温杯。
她说:“很晚了,你安心睡吧。”
赵持筠点头,低头端详床单,“这是玻璃渣吗?”
甘浔一惊,紧张地帮她检查,小心捏起碎渣,“是的,怎么会溅到床上。”
赵持筠担忧:“兴许还有。”
“我帮你再……”
“我去你房间睡吧?”
甘浔抿紧了唇。
“一起吧好不好?”
“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甘浔听出这句话不对。
就好像默认应该做些什么,善解人意地劝说,不做也可以。
第129章 前女友
甘浔准备大声拒绝。
但她很困,也没有力气再处理现场了,又怕赵持筠一个人再有意外状况,索性就答应了。
她们一起回到她住的面积更小一些的次卧,一起躺下。
关了灯的屋子很暗。
万籁俱寂,雪声变得宏伟,像在筑造一座新的宫殿,壮观得比冬夜还要盛大。
甘浔躺下以后就没再动过。
赵持筠翻了一个身。
过了一会,才伸手过去,就被压根也没睡着的甘浔挡了下,还是坚持摸到了她的眼睛。
“干嘛?”甘浔防备地问。
赵持筠说:“你不在哭就好。”
甘浔可能有点恼羞成怒,就侧身背对她,“怎么会,我都要睡着了。”
“你睡。”
赵持筠轻声说。
可是身边多了一个人以后,困意自然而然就淡掉了。
甘浔只好等着赵持筠先睡,顺便开始机械地一句一句梳理她们的对话。
继而感觉到焦躁,过曝自我内心以后,她生出许多的后悔。
后悔以前一意孤行的情感处理方式,也后悔刚才说了很多听上去不聪明的心里话,甚至后悔现在跟赵持筠一起睡。
她想着,就忍不住翻了个身回来,因为没控制住动静,被也没睡着的赵持筠搂住。
羽绒被很轻又暖和,一个人睡的时候,甘浔觉得很热,可能因为赵持筠的体温凉一点,温度现在刚刚好。
赵持筠抱住她时,她也觉得很舒服,身体方面的舒服。
心理上,她变得很复杂。
除了幼儿园时期,很难还有打完架就立刻拥抱的好心态了。
她动了动,没想到赵持筠搂得更紧了。
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不光她没法睡,赵持筠也没法睡了。
没想到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赵持筠埋在她肩头说:“不要再推开我了。”
甘浔顺着话想起来,今晚在沙发那,她要靠近自己时,自己刚好情绪忍到一个极限,受不了就跑开了。
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为了推开她,才走掉一样。
想来,赵持筠会很难过的。
但是在盥洗台那,在床上,她还是主动过来抱了。
甘浔就做不到,从一开始,她对赵持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确定对方非常愿意的情况下。
如果赵持筠推开她一次,她就不敢再有第二次尝试了。
甚至,赵持筠一次也没推开她,跟她说,很爱她的时候,她也在走神。
在想,你会不会更爱别人。
她很庸俗,她觉得那些物质身份跟以前没照到的月光,会是赵持筠最想要的。
结果赵持筠告诉她,好马不吃回头草,一个人也能活得好。
她难过地搂住了赵持筠,抱得比赵持筠还更紧。
如果不是因为今晚哭了很久,眼泪应该还是会下来,现在她没什么可哭的了。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赵持筠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然后她们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接吻了。
什么话也没说。
就好像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个人在床上抱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跟心情,就可以开始接吻。
起初甘浔只是吻她的上唇,温热的,很软糯,好像刚敷完唇膜的那种触感。
她喷洒的气息泄露了她晃荡的心理活动,她也在紧张。
赵持筠一般不紧张不忐忑。
甘浔有时很羡慕她的坦荡跟风情,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大魅力,不用担心人家不喜欢她,拒绝她,所以她擅长主动。
也因为这样,分手对赵持筠的打击,其实很大。
因为甘浔跟她宣告一件事,你也没那么好,就连我被你喜欢的时候,都可以说不要你。
被她恨,甘浔毫不意外。
以至于在李姝棠表白之前,赵持筠很爽快地搬走她的东西,把钱转给甘浔,宁愿一个人住也不来找甘浔。
好不容易来了,还要嘴硬,说是为了一刀两断,来取信。
郡主很生气,因为庶民以下犯上,特别放肆,不识好歹。
不过她现在不再嘴硬,因为她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被甘浔吻着的时候,总是温顺又诱人,让本来只想亲一次的人也会想得到更多。
所以赵持筠此刻为什么会紧张呢?
为什么会把手捏得这么紧,需要甘浔一点一点帮她打开,牵住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就好像,甘浔会突然反悔,马上让她离开一样。
这么想,甘浔就很心疼了。
于是她把赵持筠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要抚平自己的创伤。
不过很快她察觉到,赵持筠应该是误会了。
赵持筠隔着衣服摸还不够,还把她的扣子都解开了,贪心地用被牵过的整个掌心来丈量她。
她就也学着这么做,两个人就像在玩模仿游戏一样,一前一后地对彼此做了很多粘稠的,不符合目前关系的事情。
不过最终,还是甘浔先探寻到她的温度。
因为甘浔定力不足,赵持筠又有意引导跟纵容。
她们就做了,两次。
因为很多天没有进行类似的夜间活动,赵持筠的阈值变得低,几乎还没怎么开展前序的准备,甘浔大半的手就不再干爽。
也没怎么触及关键区域,只缓慢地重复探寻与离开,是为了给足她适应的时间,没想到不久之后初次就结束了。
腰身高昂抬离已经染了水渍的床单,又跌落,颤得锁骨像一对蝶翼,将要飞去。
赵持筠咬住唇,很快将没收住的音量都收起来,喘着息,表现得楚楚可怜。
仿佛甘浔大展身手过,对她索求无度了。
甘浔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安抚着她,吻她的额头。
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没说话。
心照不宣地开展默剧,好像一旦说话了,这件亲密的事就没办法理所应当地进行了。
之后不久,她们继续尝试,这一次没有那么匆匆。
也没有让甘浔觉得自己倚强凌弱,她们棋逢对手地下完了一局。
将最后一颗棋子落在令对方溃不成军的位置时,甘浔觉得赵持筠把她今晚哭出来的眼泪,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了她。
她们都会脱水吧,如果不补充水分的话。
甘浔胡思乱想。
因为没有订闹钟,雪下得都不知分寸,她们也睡得晕厥,不知白天黑夜。
甘浔醒来,发现已经过了十点半,而赵持筠还在熟睡当中,看上去一点睡饱的迹象都没有。
她在昏暗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眼前人。
昨晚没有喝酒,但她现在有着宿醉之后的不可思议感。
好像记忆被割裂了一样,她觉得昨晚的人不是自己。
她不是后悔了,只是诧异,没有想到会进行得这么快。
她看了手机信息,看见崔璨在群里找赵持筠。
因为赵持筠从昨晚去看电影开始,就没在群里说话。
群里决定取消爬山时,她没回复,一早上也都没出现。
崔璨很担心她,显然是给她发了私信没人回,又在群里问。
甘浔知道自己不该管,但看崔璨真有点急,就出现说:[她知道爬山取消了的,没说话就是还在睡觉。]
崔璨:[你怎么知道的?]
唐思藤:[你怎么知道的?]
甘浔斟酌着回复:[睡前我们在聊天,聊多了,她睡得晚,大概会起迟。]
崔璨:[那她怎么不回我,我十二点多给她发了消息。]
甘浔:[那时候可能睡了。]
[那也叫睡得晚?]
[嗯,可能。]
就这么搪塞过去,甘浔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甘浔小心翼翼地离开,出去洗漱,之后不紧不慢地备菜,打算做一餐赵持筠想吃的煮泡面。
忙完已经十一点多,她决定喊人起来吃点东西。
才开了房门,就发现赵持筠已经醒了,正举着手机在看。
“昨晚只是聊天?”
赵持筠看完群消息,不经意地问她:“你不想崔璨知道我在这里过夜?”
甘浔不是不想人知道,只是觉得很尴尬,不想实时汇报。
像说我们昨晚吃饭的时候还互相冷漠,看电影都不肯一起,结果当晚就见面并睡在一起。
还睡得很晚,起得很迟。
她很封建,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听这些吧。
她坐在床边,“不是,不想立刻跟她说,怕她起哄。要说也是你来说,你决定,我都没关系。”
赵持筠闻言睨视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坐起身来。
她的锁骨处有几抹绯色的痕迹,提醒着甘浔昨晚多孟浪。
因为许久没有做,都没控制好力道和位置。
甘浔看她神色没有不舒服,放了一点心,“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赵持筠答应了。
甘浔又想了想,摸了下她的额头。
“我没有不舒服。”
赵持筠直接告诉她。
“那就好。”
“除了有点酸。”
这话她看着甘浔说。
甘浔霎时抿紧了唇,想到了昨晚的触感,脸都热起来。
掩盖着一点病态的兴奋,跟她局促地道歉。
但赵持筠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往床头一靠,“过来,有话问你。”
甘浔下意识贴上前。
赵持筠慵懒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遍,“昨晚做得专心吗?”
“什么?”甘浔没太懂。
“没有跟我做的时候,怀疑我在想着别人了?”
甘浔的脸红了又白,为自己的蠢话再次付出了代价。
她很抗拒,但抗拒的不是赵持筠的旧事重提。
她抗拒的是自己,*为了赶走赵持筠,自以为是地为人家好,说了这么不可救药的话。
甘浔用力又缓慢地摇摇头。
“我说的是气话,当时是故意的。”
“对不起。”
“我再也不会那样乱说了。”
赵持筠没有因为她说是故意的不满,还点了下头,似乎觉得甘浔当时想报复她,无可厚非。
“这样的事,我只愿意与你做。”
“哪怕你还是前女友。”
第130章 抚琴
甘浔煮的泡面很香。
赵持筠大悦。
前天一个人在家,她有按着甘浔的教程自己煮过,味道还算可口,但到底差些意思。
差在哪里,她也说不好。
可能甘浔的教程有所保留,大厨都这样,让别人离开她这家就不行,辗转反侧。
赵持筠坐进餐椅里,顺手把一头懒散的卷发随意夹起,又将一缕发丝夹在耳后。
她穿上了之前没有带走的睡衣,领口颇低,衬得脖颈修长,生着几朵人造的梅瓣,放映在甘浔视野中。
起床后她连喝了两杯水,现在的唇色看上去才红润些。
坐在灯盏下,有一副春日景象般的好容颜,艳丽又蓬勃。
甘浔几乎失神。
吃饭间,她们没有多余的交流,也没找东西放,就像昨天夜里一样。
甘浔偶尔会偷看她一眼,想再确定她的心情怎么样。
因为一早就被兴师问罪,甘浔虽然认真道了歉,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很怕遇到一些未知的情绪或冲突,会在某个时间节点泛起,像潮水一样吞没她现在的安宁。
她说只愿意跟甘浔做,甘浔半个人都要烧起来,不亚于昨晚攀登顶峰的快感。
她说甘浔是前女友时,甘浔又冷静了下来。
赵持筠的表情平静,看不出旁的,吃东西慢条斯理,眼睛也没像甘浔一样频频探视。
面还剩两口时,赵持筠的电话被拨响了,在餐桌上震动着。
她拿起,看了一眼屏幕,愣了愣,又看了眼甘浔。
甘浔不解,接电话有什么好为难。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不方便当着自己面接的电话。
她很真诚地建议:“你可以去阳台或者房间。”
赵持筠抿紧了唇,打量甘浔的表情,“我们这几天连文字也没有联系,她忽然打电话,我并不知是何事。”
说完,怕甘浔不信,很谨慎地强调:“我不曾骗你。”
她昨晚才说完跟李姝棠闹得不欢,解释了前因后果,换得跟甘浔暂时的相处。
今天就当着甘浔的面,收到李姝棠的电话。
她自己都气笑了。
甘浔温声说:“没关系,你接,可能是有事情。”
以前,甘浔也每次都说没关系。
赵持筠一听便挂了。
甘浔为之无措了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是她绿茶,她虽然听到李姝棠的名字下意识会抵触,但该听的话她都有听进去,她不会因为一个电话就怎么样。
她才跟赵持筠一起过了夜,和谐地吃了顿午餐,怎么会在意一个电话。
而且,也许是有重要事情呢。
她之前就知道,李姝棠有用人脉帮赵持筠完善简历,帮她跟业内人士搭线,介绍工作。
所以赵持筠直接挂断了,她反而有点难受,因为她知道持筠是顾忌她,毕竟她很小气。
昨晚连嫉妒她们一起体检的事都说了出来。
过了不久,电话又打过来。
甘浔认为李姝棠很擅长利用现代工具,这么高频地联系不想回应的人,往往是奏效的。
“你接吧,听听什么事再挂也不迟,我说真的。”
“不然她一直打。”
赵持筠也的确没有胃口再吃了,观察甘浔的神情,当面接听了电话,“何事?”
“没有时间,今日繁忙。”
那边应该是沉默了,赵持筠就借着这个空隙,低头,似乎在检查颈底跟胸前的吻痕。
注意到她的动作,甘浔有些喘不过气,生怕她随时抬眼,瞪向自己。
之后那端不知又说了什么,赵持筠也检查得差不多,拉开衣领的手重新压回胸前。
眼前平时前方,注意力转到对话上:“你当真取走,好,几时?”
她因心思离开,并着指将手掌放置在衣襟处,随意调整着,手看上去纤细漂亮,让甘浔觉得太过素净,缺一件装饰物。
“两点,晓得了。”
挂了电话,赵持筠对她道:“我吃完要回家一趟,你今天有没有事情?”
“没有。”
“那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赵持筠轻声问,手臂撑在餐桌上,微微前倾,抬着眼看甘浔。
甘浔不知道对方要取什么,但如果她们要见面,自己跟着去挺不好的。
主要是李姝棠那个人很可恶,看了她就容易生气。
不过赵持筠这样看着她,她没有理由拒绝。
“好,我送你回去。”
车辙在积着残雪的道路一路向南延伸,道旁的某颗树下堆着雪人,旁边是凌乱的几串脚印。
暴风雪过后,银装素裹的城市美则美矣,道路则很难开。
甘浔车速放得慢,好在时间不紧张。
“年后,我预备报名驾校。”
赵持筠忽然宣告。
甘浔想说先不要了吧,打车更方便,话没出口就觉得自己没资格说。
她想独立,多学个技能,有什么不能的。
“好,学车很简单,快的话两个月不到就拿证了。”
“不难就好。”赵持筠说。
转入下一个路口后,变得略有些堵,靠近,发现原来是封了个车道。
刚发生一起车祸,地上有汽车的部分碎骇。
赵持筠表情绷紧,转回来对甘浔说,“我很忙,也不一定有时间学。”
在赵持筠打开家门前,甘浔居然开始紧张。
因为她要步入一个独属于赵持筠而与她无关的空间,这是她从前没想过的。
进到家里,她就有些难过。
她还记得赵持筠刚到她家,发现面积就那么大以后,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是现在,她自己住的公寓面积也不大。
想来这套公寓的租金不低,这面积刚好是她能负担起的。
想到这里,甘浔计划着要把钱还她才行。
无用的感伤后,甘浔在她家发现很多蓝色的元素,心脏像被温暖的手缓缓握紧,心情又不可抑制地快乐起来。
赵持筠的审美很好,家里的布置简约舒适,这份好里,有被自己影响过的痕迹。
甘浔在客厅的角落,看见了曾在视频里看见的古琴。
她一点都不懂乐器,但先入为主地想,果然贵的东西看上去就是很贵气。
李姝棠待她很大方。
赵持筠直接跟她解释:“我搬来时,她送我琴当做乔迁礼,上回我们谈完,我让她拿走。”
“今天她打电话,是想看我有没有时间,她过来一趟。”
甘浔猜想,取琴多半只是个幌子,才过去几天,也许她是想等赵持筠冷静下来,再聊一聊。
想到这的时候,她就好奇,赵持筠让人去她家取东西时,在想些什么。
纯粹只剩下生气吗,还是,也想找个机会跟自己聊聊?
甘浔盯着琴发呆。
赵持筠替她煮了一盏茶,端给了她,“请坐啊。”
又顺着甘浔的眼神,“你一直在看,你想听我抚琴吗?”
甘浔迟疑了下,摇头,笑了笑说:“不了吧,我也不会鉴赏。”
她怕自己什么都听不懂,赵持筠弹完问她,找不到共鸣,会觉得对牛弹琴。
“乐声不过是消遣,长耳便能听,谁说要你鉴赏了。”
说着便坐在琴架之前,缓缓弹了一曲。
琴声空灵而悠长,旋律回环往复,她听得心静神清。
一曲弹了十多分钟,曲罢,赵持筠道:“初学琴时,我最不爱这曲,音律重复,以为枯燥。前几年有夜下起雪,我睡不着,便想弹它,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每当心烦意乱,六神不定时,就弹给自己听。”
“此番弹给你静静心,我瞧你今日很紧张。”
甘浔被看破,也没辩解,“现在不紧张了,我听得很舒服,像被佛光普照。”
赵持筠夸奖:“谁说你不知鉴赏,原来你什么都能听出来。”
甘浔误打误撞,被她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
赵持筠跟她聊起过去:“从前我有位琴师好友,琴技不知比我高上多少重,我向她请教,如何奏出令人念念不忘的仙乐。”
“我野心大,问得她无言。她只笑同我说,只要心中沉沉地藏着一个人,藏得辛苦些,就可以了。”
甘浔分析说:“她这么说,应该是她有个很爱的人,不过爱得很辛苦。”
“每次弹的时候,都想着,才会觉得这是关键。”
“你晓得,我从前藏也藏了,但以为不准,从来没有全然领悟她的话。刚才又试了试,你听了,会恋恋不忘吗?”
她含着笑看甘浔,甘浔想也没想,“会啊,很好听,从来没有人当面弹琴给我听。”
“怎么可能会忘。”
赵持筠给过她的任何体验,她都忘不了。
原来不要雍华古典的仿古豪宅,只是在现代的公寓里,也能弹奏出旧时的气韵。
她曾以为李姝棠的房子很重要,李姝棠很重要,这架琴也很重要,而她一样也没拥有,所以想让赵持筠得到更多。
现在知道,原来赵持筠什么都可以不要。
甘浔原本很俗很俗,琴声涤荡了她,让她清爽起来,想清楚很多事。
开始悠然地等着琴主人取走它。
喝了茶,听了琴,不多时李姝棠到了。
她在玄关处跟赵持筠客气地对话,喊郡主,问今日在忙什么,说自己刚见完客户。
说着走进来,看见了甘浔,立即得到了问题的答案,赵持筠在忙什么显而易见。
她脸上露出怔意,几乎是立即看向赵持筠,费解,质询,还有被她强压下去的不满。
但赵持筠看也没看她的表情,她的一腔复杂情绪没法放,很快就败下阵来,收敛起来。
赵持筠自顾自说:“你没带人来吗,琴怎么搬?”
李姝棠看着甘浔,淡声说:“他们在路上,我离得近,先过来了。”
甘浔一听这话就知道假,也没掩饰,不礼貌地笑了一下。
李姝棠冷丽的脸上染了一层霜雪。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