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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大权在握


    皇城之中,晨光映金瓦,熠熠生辉。


    周岚清起了个大早,且让桃春将自己好生一番后,坐在铜镜之前发着呆。


    距离贵妃吊死那日已过了一段时间,周岚清后来才知道,周治从冷宫出来后扭头就去了太虚殿,他那浑身带伤的模样着实让皇帝震怒,而在后者得知了贵妃的死讯后,竟也赦免了周治的所有罪责。


    可即便如此,举朝上下也知道如今贤王已难以翻盘,脱手的脱手,倒戈的倒戈,至此,周治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终于在不久后皇帝宣布退位,推举太子登基的前一日,周治上书特请奔赴扬州处理政务,于此退出了这多年的夺嫡之争。


    至于太子能如此迅速地顺承皇位,原因无他,是皇帝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应是这接踵而至的变故和打击,再加之整日吞服丹药所致。


    故周岚清今日,便是要前去看望自己许久未见的父皇。


    片刻之后,太虚殿内,自己再一次踏足了这里。


    与以往不同,她的步子不再小心翼翼,身姿也不再卑躬屈膝。亲自上手打开这紧闭的内殿门,扑面而来的浓郁的白烟。


    少女任凭这些迷蒙包裹,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得发亮,迈开腿,不紧不慢地往最深处走去。


    待停下脚步,面前纱帘堆叠,袅袅香烟,屋内无人语,有的光亮从顶处照落,方有了些生气。


    最里处摆着一张床,模样奢华,里头应是自己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一旁的海瑞公公静静地立在一旁。


    在她的前方不远处正着跪坐当今宰相魏源,听见海瑞公公的忽而唤起来者身份,就匆匆起身,直接朝她的方向迎来。


    “殿下万安。”


    周岚清朝他微微颔首:“魏大人,近日多事,您受累了。”


    魏源闻言非但没有丝毫避讳,反倒直言表忠心:“臣之所为,微不足道,为大燕谋事,更是心之所向。”


    周岚清抬头,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海瑞公公面色变了又变,想必也是听出了些不对劲。从其脸上重新移至面前人身上:“想必魏大人定是有许多事务尚未处理,今日就不多留您了。”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魏源也没理由多留,恭敬地拜别过后,很快就消失于在场人的视野。


    而接替他的是周岚清不断逼近的身影,最后停在床边,一手将床帘掀开,太上皇的病容显现其面前。


    她先是看了一眼,转而旁边站着的人道:“本宫来时发现殿前有些变故,劳烦海顺公公前去看看?”


    海顺公公巴不得她说这句话,马不停蹄地退离现场。


    周岚清等人走了干净,才悠悠往床边一坐,对着面露怒容的皇帝勾起了个微笑:“儿臣听说父皇病了,特地前来探望。”


    太上皇如今看她的眼神没好过看一个仇人,只见其开口就骂:“你这个孽种!”


    对此周岚清没有生气,面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几番:“您已然骂了千百遍,儿臣都腻歪了,能不能换个新词儿?”


    太上皇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者长时间在他的掌控下,下意识也生出了些胆寒,也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忽而他开口问道:“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事?你还想做什么?”


    可是如今再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此时的周岚清坐在床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也懒得隐藏什么了:“太多事了,您想听哪件?”


    “是想听我早知道您派遣魏源假意与我同谋,欲图再次控制我么?”


    面对对方因意外而瞪着的眼睛,她继而打击道:“只可惜,我早就同他牵线了,要不您认为您为何会收到有关十年流放之人的举荐?”


    “再有,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聪明了一世


    的您,怎会如此糊涂,认定我看不出当日您假意入局,不过是为了让我知道您的那些陈年旧事,再想借我之手除去陈家?”


    太上皇的瞳孔随着她的这些话蓦然缩进,像是不可置信周岚清的通透,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却只说出了个:“你”


    周岚清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父皇,您只认为我那日在殿下请旨和亲,让您丢了脸面。可其实,您明明有其他的选择。”


    太上皇闭上了嘴,整个人平静了不少,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也没说出什么音节来。


    这可惜周岚清并不会因此而收敛,这些年,埋藏在周岚清心底的怨言实在太多,且她作为旁观者,自然也看得最透彻,于是她道:


    “父皇,您太自私了,自私地令人憎恨。”


    “于江山,您作为一国之君,无法善始善终,;作为百姓瞻仰之人,无法以民意谋略,而终日疑神疑鬼。”


    “于自身,您不敢直视内心真实情感,伤害了所有为您付出的人;您装疯卖傻,假借旁人之手将水搅浑,又顺理成章地将所有过错推至旁人身上。”


    “于子女,您更是放任我的兄弟们自相残杀,大哥虽登皇位,可并不出其本心;阿澈被迫成长,如今满心杀戮;而二哥更是惨烈,身心俱创,被迫逃离京城,宛若丧家之犬。”


    周岚清一口气说完了憋在心中多时的控诉,她直视着面前灰败脸色着的人:“就连我,也终日在你的掌控下苟延残喘,日日不可安心。”


    “既如此,我宁可做孽种,也不做孬种。”


    周岚清的手随着她的话,宛若两条毒蛇一般,逐渐向床上躺着的皇帝脖子上升去。


    就在后者越发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最后却只是往下去将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脸色沧桑,瘦的骨骼凸显,不再有以往的意气风发,她心中除却痛快之外,只剩下难以忽视的悲戚。


    周岚清原以为权利的巅峰是永垂不朽,万人之上更是辉煌绚烂,但面前人却时刻处于无休止的阴谋暗算之中,到头来还有寻求成仙,妄图续命。


    看来不论是皇帝,又或是天下所有人,平生所谋百事,所立贤名,都逃不过生死一事,身外之物也终究无法带入坟墓。


    床上的人自然看得清少女目光中的怜悯,但太上皇风光了一辈子,何曾受过这等眼神,他奋力抬起手,想要往面前人处扇去。


    周岚清眸光一暗,伸手抓住瘦的有些干枯的手,面上再无任何温情:“父皇病了,也莫要再动气了。”


    接着,她缓缓从站起身来,侧头看了一眼床上被气的蔫蔫的人:“您好好休息,改日儿臣再来看您。”


    说罢,便自顾自地离开,也不管屋顶日光直射床榻之中。


    从内殿走出没几步路,就在外头看见了正在徘徊的海顺公公,而后者看清来人,先是怔愣一瞬,随即有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只见他慢腾腾地迎上来。


    “殿下”


    周岚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扯了一点笑意:“父皇身体愈发不好了,海顺公公要多心照料才是。”


    听此言,海顺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连忙向面前人奉承了几句,随后就急匆匆地往里进了。


    周岚清本意并不多留,只是好似心有所感,竟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太虚殿的那处亭子旁,而也就是在此处,果真又见到了那老道。


    老道与上回相比,更苍老了些许,一绺胡子都能扎成小辫了。他看着来人,点了点头,好像如上回一般,早知道她会来。


    周岚清也没多客气,径直登上亭子于其对面坐下:“好久未见了,道长。”


    老道依旧笑呵呵地模样:“与殿下来说,确是也有一段时日了。”


    看着他还是这幅不着调地模样,周岚清也一笑了之,她扫了一眼石桌,干干净净。


    “道长就在此闲坐?不觉得无聊?”


    “非也,”老道摸了一把胡子:“心中有所思,怀中有所悟,颇为丰盈也。”


    周岚清又看了眼他:“如今已然尘埃落定,我那父皇也成了病秧子,道长难道还要在此困顿?”


    闻言老道睁开眼睛,细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少女,忽而有些肃然:“殿下,以我来看,事还未成,非但未成,还差得远呢。”


    周岚清自然不信其所言,在她心中始终对眼前这老道存疑。


    可老道见她不以为意,又出言点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还望殿下多多上心呐~”


    “上心?”周岚清稍稍来了点兴致,又看时日尚早,便起了点同他多说几句的心思,于是问道:“以道长来看,该往何处上心?”


    老道摸了摸胡子,沉默半晌,最终说出了一句话。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


    “殿下,这不争就是争呐~”


    可此言对周岚清来说却有些刺耳,她忽然想起与其不多的几次交集之中,对方的言语都隐隐有劝诫自己远离庙堂之意。


    于是她缓缓开口道:“恰是十年运道龙困井,一朝得势入青云。如今的我,难道还入不了青云么?”


    从对面人的脸上移开目光,顿了一瞬,忽然问道:“请问这是道长所想,还是背后那人所想?”


    老道的眼中闪烁着复杂:“是贫道一己私心罢了。”


    周岚清早料到他的答案,也没过多纠缠,但也没心情多说下去,最终便用一句终结这匆匆一面:“既如此,劳烦道长同那背后之人多说一句,如今事态正好,往后之事,最好不要再过多插手了。”


    衣裙飘远,亭中唯于老道一人独坐,寂寞无人语,却已乱道心。


    第92章 旧事揭晓


    回宫至半途,周岚清眼前逐渐清明,忽然叫停了前行的步辇,对着前来询问的桃春吩咐道:


    “桃春,去问问六殿下在否。”


    桃春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周梁清便携着翠碧亲自出来了,看着周岚清立在外头,连忙上前迎接。


    “姐姐,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周岚清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手,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刚从太虚殿出来,顺道过来瞧瞧你。”


    听到太虚殿这三个字,周梁清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立即恢复常态,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匆匆撇开话题,拉着周岚清往里出去了。


    待两人坐下,周岚清先是看了一眼她周围伺候的宫女,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道:“从前你身边不是有个性子出众的?怎么近来都看不着了?”


    周梁清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继而面不改色地解释:“她呀,近来同我说家里头捎了信来,说是母亲病重,我便让她出宫去了。”


    “原来是这样。”周岚清借着喝茶的空子敛下眼中情绪,大抵是心中藏着思绪,竟忘了多说话。


    而依照两姐妹的性子,常是周岚清挑起话头,随后周梁清接过话茬的,且后者心思细腻,一眼便看出对方今日心不在焉,定是内含心事。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周梁清隐隐感觉到对方之所以这幅状态,大抵是同自


    己有关系,因而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此,两人一个心神不定,一个心怀忐忑,相对无言,静坐良久。


    直至翠碧抱着茶罐进来时,周岚清的目光才逐渐定格,踌躇许久的话也终于说出口。


    “听说八弟近来做了甚多不错的事情”周岚清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睛更是不多看对面的少女:“是成长了不少。”


    但周梁清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却不可避免地失态了一瞬,即便她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可还是逃不过周岚清余光的捕捉。


    她深切的明白周岚清话中的含义,莫说如今新皇登基,根基尚且不稳定,就说如今留在京中的皇嗣除却恭王及不顾时势的自己,无一不支持原太子。


    再有,在原太子与贤王斗得水深火热之时,退至一旁恭王默默一心做事,看似无意皇位,但朝中不乏有心者,更别说是原丞相一党了。


    “姐姐”周梁清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紧,目光中更有掩饰不住的慌乱:“阿殊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自小一心只读圣贤书,总归是要所长进。”


    如今外界对贤王离京一事众说纷坛,陈家倒台的背后真相更是扑朔迷离,但周梁清与周岚清交往甚久,她自知这中间也有其手笔。


    即便她早已将周岚清当做了自己重要的姐姐,但对于周殊,她总是要保全他的处境的,若是被皇帝盯上,即便有再大的心性和手段,难说能全身而退。


    周岚清从对面人的眼中看到了戒备,是从前所不曾有的,于此心中也不由得涌上些难以言说的气闷。


    可不知为何,她语气终究是放缓了几分,其中还带着些退步的意思:“是若是这般也是好的,只是许久未见,偶尔一提罢了。”


    周梁清听言悄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又升起新的疑虑,这好端端地忽地提起阿殊做什么?


    一个向来并不受人关注的王爷,又怎会影响到众望所归的新帝?


    除非除非这个王爷身后也有一股有可能撼动皇权的势力。


    想至此,她猛地料到了什么,下意识抬起头,一瞬间便撞进了对面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眸之中。


    周岚清从她的神色之中也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至此,两人都知晓了彼此心中的隐瞒。


    沉默了片刻,周梁清一直未等到对方开口。不光如此,随后她几次开口,但每次周岚清都像是料到一般,总是出言打断她的话。


    直至最后,周岚清大抵是因心中无意家常,终于找不到话了,于是起身拢了拢衣服,扯起一抹生涩的笑:“时候不早了,我先行回宫了。”


    说罢,也不等坐在原地的少女多说什么,便转身往外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路,身后就传来一声“姐姐”。


    周岚清霎时顿在原地,却没有回头,只因她此时的脸色俨然不太好了。更有,她有些不敢回头,只怕将面对一张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神色的脸,更怕两人从此走到对立面。


    但背后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即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是我,那背后之人是我!”


    周岚清应声转身,眉头紧皱,紧紧盯着出言的人,脸上满是意外,其中甚至还交杂着些许无措:“你你说什么?”


    周梁清早已撇过头去,她不敢面对少女,单手支撑着一旁的石桌,整个人好似即将随风而散去:“太虚殿的道士,文忠阁的主事,皆是我的主意。”


    周岚清微微抬起手,停在半空总片刻,又默默地收了回去:“若是你要为八弟揽下这些自是不必的”


    可周梁清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开脱,反倒更加坦然:“阿殊出京两年,又怎会与徐俞初相识?”


    说着,她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周岚清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如此也算是将事情挑明了,周梁清也不再有所隐瞒,干脆一口气全说出口:“自徐俞初入宫以后,我助他平步青云,只为左右太上皇的决断,也算是败了其之盛名,以动摇皇权而做准备。”


    “但我没想到,徐俞初一得势,竟放倭寇入侵南方,待发现后,悔之晚矣。而后他更是处处不甘听从指令,那也只能将其换掉,令如今太虚殿的白鹤道长取而代之。”


    周岚清听到这里,目光复杂:“故你便借我之手,将此事推波助澜。”


    周梁清笑容苦涩,没有否认:“是。”


    说罢,周梁清嘴唇紧闭,已然做好了迎接对方怒火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不远处传来少女平静的声音。


    “我知道了。”


    周梁清指节抽了抽,心脏一悸,当她抬起头正视前方之时,只见少女面色缓和了许多,更多是妥协。


    她动了动口,声音有些干涩:“姐姐不怪我么?”


    周岚清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说着,她缓步走至周梁清的身前,不疾不徐道:“如今我只问你一句,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还要参与朝中事宜么?”


    周梁清本还因周岚清的态度而愣神,在听她说后一句之时,又立即回过神来,连忙道:“我即将这些同姐姐说了,便早已打定心思不再插手了。”


    自母亲死后,她彻底孑然一身,本想着扰乱朝纲,搅得整个大燕天翻地覆,可后来遇到了周殊,随后周岚清也来了,还有戚长安心中也因此有了羁绊,本想着新皇登基后便收手,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许是怕周岚清不信,她一时间着急,欲习惯性要拉对方的手,但又立即止住了,转而恳切道:“若是姐姐不相信,不若将我送到宫外去,又或是让我去做个姑子,以求姐姐原谅,已换姐姐心安。”


    周岚清早已听不得她说这些话,赶忙直至道:“不许这般说!”随后又反握住她的手,眼底的忧虑与诚恳平分秋色:“你我本是姐妹,我怎会怪你?只不过是怕若你执意我怕是保不住你”


    周岚清从未有意与自己的妹妹产生嫌隙,若非近日风言风语,再加上新帝有意敲打,她也本就想当做过往云烟算了,如今逼的妹妹到此境地,她自是心疼地不得了,立即将心中所想倾吐而出。


    “二哥一事,早已出乎我的意料,自我回宫以来,有太多事无法掌控,若是”


    话说道一半,却生生止住,转而有些慌乱起来:“怎么哭了?”


    是么?周梁清怎么没感觉到?听了周岚清的话,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真染上了水渍。


    周岚清忙从怀中掏出绣帕,轻轻擦拭眼前少女的脸颊:“是我不好,不该对你有所疑心。”


    而恰是这番态度,令周梁清心中像是忽然放下了一块巨石,转而委屈起来。也彻底使得她蕴藏许久的泪水悉数倒出,泪珠宛若破碎珍珠散落,抛却了人前的清冷端庄,哭得身子都随之颤动。


    这可苦了周岚清,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泪水,也明白周梁清正憋得慌,只得不断说“不着急”“慢点哭”“喘口气”之类的话。


    半响,好不容易周梁清才止住了泪水。此时的她双眼微红,神情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微微搭着周岚清的手,许是喉中干涩,半晌憋不


    出一个字。


    周岚清方才所有的杂念都随着她这一落泪抛却九重云霄之外了,松了一口气,轻轻道:“可好些了?”


    “嗯”周梁清知道自己失态,更加羞愧:“姐姐莫要取笑我”


    周岚清微微一愣,没忍住染上笑意,随即又强压下来,有些严肃道:“今日之事,不要多想了,知道了么?”


    周梁清点点头,踌躇了片刻,又问:“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周岚清自知她所指,倒也不隐瞒:“你宫中茶罐上的丝带。”


    在周殊回来的那回,周岚清虽听了周梁清的解释,但还是留了个心眼,之后让桃春前去查证,没想到御膳房中不曾有过此物。


    “所以姐姐从那时就”周梁清面色怔然,显然是没想到周岚清竟在那时就已然知道,既如此,她还一直顺自己的意,帮自己做事


    “好啦,”周岚清看她又在胡思乱想:“事情已然过去,便不要再提了。”


    周梁清抿了抿唇:“其实我还有一事要求姐姐。”


    周岚清闻言微微抬了一下眉,不过还是将耳朵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女主才是真正的把妹王…


    第93章 情正浓时


    自幽兰院回来后,周岚清坐于书房之中发呆。忽而不远处窗口传来些许响动,轻若风动。起初她并无多加在意,直至那声音又大了些许,这才将其注意吸引过去。


    她看了一眼窗口,下意识猜到应是白玉儿欲入内,毕竟它也是有些上了年纪,不再如以往般灵巧,对它已然有些沉重的窗栏,也不能使它轻易入内。


    想至此,周岚清站起身来,将窗推开,可面前哪里有什么狸奴的身影,此处分明站着的是一个多日未见的情郎。


    看着面前的霍云祺,少女不由得生出些意外的喜悦:“你怎么来了?”说着,她连忙侧过身:“快进来。”


    霍云祺自一开始就显得落落大方,毕竟爬墙头的活儿没人比他更熟悉了,只见他三两下就从窗翻进了里屋。


    而相比于他的坦然,周岚清则有些小心翼翼,待来者入内,她又做贼一般往窗外四周望了一遭,在确保没人之后,一回头便被人揽入了怀中。


    霍云祺多日未见心上人,将少女搂地紧了又紧,欲将其揉入自己身体一般:“久不曾见到殿下,好生想念。”


    少女又何尝不是如此?起先任由他刮刮蹭蹭,直至脖颈上传来奇异之感,心中随之升起些酥麻,令她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拉开其与自己的距离。


    许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大胆,周岚清的脸颊沾染上些许绯红,口中更是吐出略带羞恼的言语:“你真是!愈发如此如此”


    霍云祺眸中含笑,见一向能言善辩的少女此时迟迟说不上话,便悄然走进,语调又饱含粗略伪装起来的委屈:“殿下又要骂我么?”边说着,边将手勾上少女的手指,轻轻摇晃着:“殿下舍得骂我么?”


    周岚清被他这不知何处学来的样子勾得失了魂,一时间嘴边的话皆吞了回去,不自觉垂头躲避对方炙热目光时,却发现了什么似的,面上的那些羞怯皆被几分紧张所替代。


    只见她猛地拉住霍云祺的手臂,并将其微抬了起来,些许白布绷带显露于两人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周岚清的询问,霍云祺先是踌躇了一瞬,转而支支吾吾地搪塞:“出来时被门夹了。”


    周岚清微微皱眉,又生出些好笑:“你当我傻子?”说着,她又指了指隐隐渗出的鲜血:“若是门夹的,又岂会渗血?到底怎么回事?”


    霍云祺怕周岚清担心,不欲多说,只是草草道理一句:“小伤罢了。”又听面前人没有回复,正要开拓旁的话题,却不想一抬眼便看见面前人已然带上些许不满,心中瞬间咯噔一下。


    果真,周岚清下一刻便放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自顾自往外走,大有将他丢在原地的架势。


    见此情景,霍大人明白殿下这是生气了,反应过来后立即跟了上去,嘴上还边说着些话来缓解气氛。身前人依旧不发一言,而是转个头弯进书房内侧,像是在翻找些什么。


    霍大人好话说尽,只得在后伫立遥望,周岚清在里面捣鼓片刻,随后从中拿出些药盒,见还杵在原地的人,立刻命令道:“跟我过来敷药。”


    霍云祺顿了顿,瞬即忙不迭地点头,心中更是凭此生出些小小的雀跃,但又怕被周岚清发现而不敢表露。


    往坐榻上一坐,又将药盒往上一搁,接过伸过来的手,周岚清化身太医一位,开始为面前的患者重新处理这粗糙的包扎。


    周岚清动作轻柔,很快血淋淋的伤口就映入眼帘,令其眉头紧皱。而伤口的主人却像是对此无动于衷,他深深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少女,内心一片柔软。


    半响,将绷带缠上后,她忽然开口:“是因二哥所伤的么?”


    霍云祺则先是看了她一眼,自知瞒不过,于是坦白道:“是。”


    周岚清叹了口气,心头涩然:“是我考虑欠妥,不曾想竟有那么多方势力,才令你受了伤”


    “这算得什么?”霍云祺笑了笑:“只要为你,皆是值得的。”


    周岚清抿了抿唇,片刻没开口,可过了片刻,她又道:“这些年在战场上,是不是也会受伤?”


    霍云祺盯着面前人,收敛了笑意,缓缓发出声音:“嗯。”


    周岚清闻言彻底不再多言了,她垂着头,却对自己眼眶的温热有所感触。


    坐于对面的少年却立马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于是语气温柔地醉人:“在想什么?”


    周岚清还是不言,可很快一只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左脸,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的湿润,紧接着令人安心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没事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霍云祺轻轻托起少女的脸颊,接触到她的眼尾通红,再难掩心中悸动,转而将手从脸往后滑去,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腰肢,将其拥入怀中。


    唇间戏吻,由浅入深,宛若妙蝶丛中嬉闹。


    周岚清眼睛发酸,干脆阖上了眼,对方似有预感,微微敛眸,环在她腰上的手收的愈紧。


    此等暧昧景象,直至怀中少女推却而止。


    周岚清双手抵着少年的胸膛,微微喘气,耳尖渐红。而后者见此美景,眸色更为幽暗,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心上人的唇瓣,嘴里不舍地吐出话:“殿下”


    感受到对方又开始动手动脚,周岚清面红耳赤地推开对方,又下意识理了理衣裳,活脱脱是才做完坏事的模样。


    尔后,不顾霍云祺幽怨的眼神,她强压下心烦意乱,正色了些许:“好了,今日你来,是有事要同我说的么?”


    这煞风景的话令霍大人有些失魂落魄:“难道殿下只将我当做谋士?”说着又是一连串的唉声叹气:“原来只有身负要事才能见殿下一面,可怜了我日思夜想,每每不能入眠,就只得拿起殿下赠我的玉佩观望”


    “行了行了。”周岚清被他唠叨怕了,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后者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趁其不备将她揽了过来。


    周岚清自知若是逃离,此人定是又要泼闹,干脆便随他去了,只不过随后看了他几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霍云祺一眼便看出她有话要说,于是将脑袋贴在她的怀中:“殿下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周岚清垂眸盯着面前人,沉默片刻,像是下了莫大地决心:“母后前些日子,提到了我的婚事”


    这话对于霍云祺而言,无异于一个惊天大雷,他忽然有些害怕从周岚清嘴里听到旁人的名字,抱着少女的双臂下意识收紧了些,语气更是有些紧张起来:“是么”


    见他不问,周岚清微微皱眉,有些不满意:“你不问我?”


    “问,”霍云祺冷静下来:“皇后娘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此言甚妙,不仅是为可能的失望兜底,更是有效地引起了周岚清的注意,她对此不自觉有些气恼:“如今我的婚事,我还说不上话了?”


    霍云祺又不回话了,只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周岚清感受到对方的不安,索性将手搭上环在腰间的臂膀:“我想选你,你愿意么?”


    话未落地,这声响亮的应答声紧随其后,将周岚清吓了一跳。她看着面前人,瞬即就撞进对方那炽热且坦诚的眼中:“殿下说得是真的?是不是?”


    还未等她多说什么,就见对方又埋进自己怀中,许是高兴,连带着她摇摇晃


    晃:“是不是?是不是?殿下说出来就不能反悔了哦~”


    这还哪有方才的深沉?任旁人谁见了他这幅样子,都不会将其与驰骋北疆的杀神相较之。周岚清被他晃得迷糊,忙不迭地点着头,嘴上还不断说着:“对对对,你且先停下。”


    被叫停的少年嘿嘿傻笑,周岚清见此心情也好了大半,可随即又道:“只是目前尚不适宜”


    霍云祺一愣:“为什么?”


    “呆瓜,你忘了皇兄同江将军的婚事了?”


    方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经周岚清这么一说,他忽然记起如今霍家与皇室明面上的尴尬:虽说朝中变故频发,导致周靖与江如月的婚事也随之搁置下来,可并没有废止。且若是无故一连令两位霍家子弟与皇室通婚,无疑是又将霍家架到明面上用火烧了。


    霍云祺有些为难:“单是我也便罢了,可若是也要将殿下拉下水”


    周岚清同样有所顾虑:新帝登基,周靖已然身份转换,这往后的分寸拿捏,自己也该是有所盘算才是。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有所作为:“我与皇上自小便关系极为亲切,若我去恳求,说不准”


    “不,”霍云祺一口否决,他握住周岚清的手:“岂能让你独自承担?”他话说一半,又停了一瞬,随即道:“若是我在后有所功名,说不准能同皇上提条件”


    周岚清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你要去北疆?”


    接触到对方目光中的无措,他又立即改口:“不是”


    “不,”周岚清又忽然改了口风,她记得霍云祺的话:“你说得不错,更何况这也是你一直想的。”


    霍云祺闻言眼中染上复杂的情绪:“可是这般大抵要令你等我”


    “我愿意等。”


    周岚清咽下一口气,她早就认准了自己要与对方携手一生,只是心中又逐渐升起些怕意:“只是你要好好地回来,知道了么?我等你娶我。”


    最后一句话深深嵌入了霍云祺的心里,他听着少女的心跳,声音有些哽咽:“嗯。”——


    作者有话说:作者开始人生第一次求职啦最近更新的时间会较慢感谢读者朋友们的谅解~


    第94章 未雨绸缪


    自那日从周岚清口中准定了二人的婚事之后,霍云祺面上总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喜色,整个人更是显得有些飘忽起来。


    时常结伴而行的戚长安自然看出了他的变化,不由得被引出些好奇之意,恰逢时候尚早,且未到金銮殿之中,他便随手戳了戳一旁傻笑的人:“遇到何喜事了?”


    霍云祺看了他一眼,故弄玄虚道:“自是人生大喜之事啊!”


    戚长安挑了挑眉,被其情绪感染,早起的困意都少了几分:“莫不是公主与你?”


    霍大人有些意外与他的料事如神:“你如何得知?”


    戚大人面色不改,语气却染上些许得意:“使你高兴除非此事,还有旁的?”


    两人并排走着,时不时说上几句。就在此时,不远处却有人渐往他们的方向行来,步伐稳健,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


    待人走到跟前,霍云祺看清了来人,随即颇为热络地打着招呼:“夏老弟?早啊。”


    两人不仅在早朝之时站位邻近,且也在练兵场之中相互打过交道,私下交情甚是不错。夏英见到熟人,紧随其后道:“霍大哥早。”


    说罢,又将目光投向了其身边的人,态度拘谨了许多:“戚大人。”


    戚长安同样不亲不疏:“夏大人。”


    而后又寒暄了几句,夏英便被不远处的老父亲喊走了。霍云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自觉感慨道:“这位可是个好兄弟。”


    戚长安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应付道:“夏大人有勇有谋,自是大燕有识之士。”


    霍云祺余光扫过身边人,脑中不由得想起那日周岚清的言论,若是自己归至北疆,还需有稳妥契机才行。


    步入殿中,二人分别立于两边,待霍云祺站定不久,头顶就传来新帝的声音,简单而言,大概是如今有一笔闲钱,皇帝在考虑是该借此减轻赋税,还是该用于地方开设国家性质的学堂。


    霍云祺一听便知道与自己无关,匆匆撤回耳朵。但位列前茅的文官们却炸开锅似的。先是权六曹侍郎□□坚出列开口:“殿下,臣以为应借此行轻徭薄税之策,休养生息,以安民心。”


    不远处的魏源许是瞧这何明的门生实在不过眼,嘴上也不加留情,直接表明态度:“臣以为若今有盈余之资,当善用之,勿以减税轻耗,当兴学育才,以提民质。”


    一旁的何明早就对魏源怀恨在心,自新帝上台,他一改往日谨慎吹捧姿态,转而呈现进攻之势:“有些人真乃山中狼,得志更猖狂,若无民生之基本,又谈何文学宣扬?魏大人莫不是忘了于岭南的政业罢。”


    魏源何许人也,自然不会惯着他,冷哼道:“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周靖只得出言制止,可随后不过说一句话,底下便有数千言论将其淹没,且观点不一,或引经据典,或事实相持,七嘴八舌,以下截取最有看头的两位:


    邹世明上前一步,表明态度:“臣以为,宜借此良机,兴学育民,以增百姓之才学,进而提国民之素质。此乃固本强基之道,不可忽也。”


    虽他如今已为翰林学士承旨,又继承太傅的班子,可总有人要出来权衡局面,杨甫就担起了这个大梁:“固本强基,自是先固本而后强基,也应先轻徭薄税,维护各地百姓生计之基础,育学一事,尚且从长计议为佳。”


    邹世明在这你来我往的较量中早就记恨上了杨甫,不由得开口内涵道:“杨大人如此言论,这真是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杨甫眼神也不给他一个,施施然回击:“如此,我也只得以“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雏竟未休”这一句真言与您相映衬了。”


    多么吵闹的工作氛围,多么该死的班。周靖揉了揉眉头,压下心中烦躁。


    前方吵得不可开交,无形中竖起一道屏障,送给后方一片净土。


    在这插不上话的时刻,霍云祺随意一瞥,立马瞧见晨时相遇的夏英同样立在原地微垂着头发呆。见此不过几秒钟,他脑子里突然就生出些许盘算。


    只见他慢腾腾地蹭到夏英身边,支起手肘不动声色地捅其一把,声音压得极低:“夏老弟。”


    夏英一惊,脑子里的思绪一瞬间被此举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前那群不知何时挤到前方去的朝臣,确保了皇帝此时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才谨慎回复道:“霍大哥,可有何事?”


    霍云祺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说话的语气却透露本人的不着调:“不过是看他们都忙着,我来寻你说说话。”


    “霍大哥,可莫要闹了。”夏英不比他的放肆,父亲的管教使得他有些过分的规矩:“若是圣上发现了,难逃罪责。”


    霍云祺见他这幅样子有趣,不免生出些逗弄之心:“圣上心慈,自不会罚大燕的功臣。是吧?”


    南方倭寇一事,夏英名满天下,按理说来应是赏赐不断,更足以加封进爵。可不赶巧太上皇后期浑浑噩噩,对政事置之不理,再加上夏英没有明确立场,其父更是清高好面之士,种种原因,竟使得这件事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但究竟有无赏赐,或大或小,其中只有夏英自己知道。故霍云祺才装作无意调侃,以作试探之意。


    而夏英像是被他的话戳中了心思,干脆不语。霍云祺看他这幅样子,便猜到了大半,他赶紧皱起眉头,连带着声音都微微放大:“该不会”


    夏英原还有些


    不满,见他这幅样子,也明白其的好意:毕竟哪个武将不想获得属于自己的军功荣誉?这可惜自己这事与帝位更换撞了档期,若是此时新帝提起,也有暗谴太上皇之嫌。


    眼见周边已有人投来目光,他连忙说道:“卫国为民,本就为你我之责,霍大哥莫要再多说了。”


    霍云祺目的达成,自然没有心思再做好事的多嘴之徒,于是又悄悄说了几句好话,才堪堪退回原位。


    而前方依旧是争吵得热烈,他方才的小动作自然也并没有人放在心上。


    明善宫。


    周岚清才起不久,刚踏入书房准备培养些闲情雅致,可才坐到椅子上,脑中又不自觉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


    虽周靖登位,她表面自愿退居一隅,不再过问朝政,可在这短短几日的清闲中,却使得她心中涌现无尽空虚:好似是一瞬间失去往后的方向及目标,无法寻得余下人生漫漫长途的支撑点。


    到头来身边人平步青云,升官加禄,而自己却成为了大公无私,喜好成人之美的圣徒。


    想至此,周岚清不由得抖了个机灵。


    这怎么行呢?她可不需要做个劳什子圣人:若是那日那些“朋友们”手握实权,个个顶天立地,自己岂不是整日束手束脚,唯恐他们看自己一个不顺眼,动动手指就将一个弱女子从前做的那些“好事”揭露出来,届时自己又该如何?


    手中的笔跟随她在原地发着愣,沾染的墨水渗透了好几页纸,在桌上印出了一个黑点。


    若是直接朝皇帝要权,且不说他是否真的会同意,就是天下读过几页书,自诩为圣贤的人,都会上杆子吐几口口水,届时那真真是几百条性命都不够被批斗的。


    如此说来,是该悄悄地做,叫事情悄无声息地做成才好。


    想到笔杆子,她下意识想到刘府大喜之日所遇的书院,恰逢此时,屋门被打开,桃春携着秋竹往里头进来了。


    “殿下,秋竹来了。”


    周岚清面色柔和问道:“这些日子可是将旧伤都养好了?带回去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面对主子的关心,秋竹心中顿生暖意,咧嘴一笑:“这世间可没有比殿下所赐的物件更好的了,我回去不过两三日,便可活蹦乱跳,连妙姑都觉惊奇。”


    桃春习惯了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将人带到也不多留,随后便出门做事去了。周岚清听其所言也将目光放在秋竹身上,一段时日未见,她气色确是好了不少,想是妙姑心疼她,便多花了点心思于其身上。


    既无事,周岚清也开展下一个话题:“前些日子嘱咐你前去打探的消息,如今可有结果了?”


    秋竹今日进宫正是为了此事,立即回复道:“殿下所说的丹青书院,确实有所奇怪:按理说是刚开张的店铺,前几日常以不取分文促名声,可至今已过两月有余,仍旧无偿提供所有,这可真是少见。”


    周岚清皱了皱眉,沉思片刻,随即道:“若非暗中与富贵人家有钱财交易?”


    “奴婢起初也有这想法,后请白公子化名伪装,多日打探,确认其并无行此举。”


    周岚清有些意外:“白公子?”


    秋竹对此有些不好意思:“白公子的气质好嘛,微微化容一番,任谁不相信是贵人出身?”


    周岚清倒也没表态,随后又问:“难道是有背后支持者?”


    秋竹点点头:“奴婢也觉得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看来此人不仅有着雄厚财力,还应有相关渠道。那会是谁呢?又想要做什么呢?


    周岚清正想着,屋外忽然又有声音传来,是桃春的。


    “殿下,霍大人来了。”


    第95章 倏然聚众


    说完不久,霍云祺便钻进周岚清的目光中。


    一旁的秋竹自习得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来者举止坦然自若,而主子的表情都随之柔和,心中了然几分,匆忙退场。


    周岚清起身迎接,待人走进,颇为自然地拢了拢对方有些散落的外衣:“今日下朝得这般早?”


    霍云祺不受控制地抓住周岚清的手,闻言叹息一声:“这几日那几位吵得不可开交,就连皇上都烦了,便草草打发了。”说着,他用俊脸蹭蹭玉手:“这样也好,早些来见你不是?”


    如今霍云祺时常串门明善宫已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且他自有一条暗道,专门避开耳目,倒也好用。


    周岚清被他一撩拨,难免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只得嗔怒地刮了他一眼,随即抽回手,压下心绪,返回书桌旁坐下:“今日又吵些什么?”


    霍云祺紧随其后,拉过一旁椅子坐于其身旁:“说是户部拨款,皇上是在想用来办学,还是借此减税。”


    这算是个问题,周岚清暗暗想:若是办学,便有开民智之理,却能用物质条件不足,而难以得到预期良效足以辩驳;若是减税,便有富民之用,也可用精神条件难以匹敌,而难控民意来反驳。


    不过只是心中想想,周岚清也不欲多谈,转而问道:“今日又是那几位,没有别人了?”


    霍云祺甘心做她的探子,也乐于同她分享这些事,听其所言更是回想起晨时那鸡飞狗跳地场面,绘声绘色道:“你是不知道,早上那几位开口狂喷,论道之中夹带私怨,若是当时一旁摆放些刀具,说不准会扛起而攻之。”


    周岚清听得一愣一愣地,她只感觉霍云祺定是看了不少小人书,才养了这一说书的好本领:“然后呢?”


    “然后?”霍云清看着面前少女神色贯注,脱口续编:“先是何起得头,大骂魏为山中豺狼;而后魏以其多年来的阿谀奉承为切入口暗讽;直至被喝止后,又有咱表哥上场”


    周岚清听得入迷,眼前人不过三言两语,一个故事栩栩如生呈现脑海,直至其闭口,她还欲犹未尽:“这可真是好大一锅粥。”


    今日之事毕,也应为未来之事谋。霍云祺将早上自己难得做回多嘴佬,从夏英那里打探道的消息都同周岚清说了,后者闻言皱皱眉,但抬眼就撞入对方有些不怀好意地眼神中,眉头又立即松开:“你想到什么了?”


    霍云祺笑了笑:“如今皇位初定,形势变得复杂,可武将依旧不得待见,若是以此为突破口,说不准”


    话到一半便不再往下,可周岚清明白他意思,也开始兴奋起来:“阿祺,你怎会这么聪明?”


    看着被夸的霍云祺尾巴都快翘上天,但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周岚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开始盘算:“若是新人,我倒觉得还有一人也不错”


    还没等她说出口,门外忽闻一声响亮清晰的叫唤,周岚清听着一声“阿姊”,便知道是谁来了,随即与身边人相互对视一眼,瞬时预感大事不好。


    “快!”周岚清噌的一下立起来,对同样站起身来的霍云祺说道:“快躲起来,快快!”


    霍云祺何尝不知,他四处张望:“去哪里?哪里躲?”


    周岚清则是迅速做出反应:“屏障,屏障后边!”一边说,还一边将其往后推。


    就在霍云祺步入屏障的那一瞬间,周澈推门而进,周岚清立马转过身来,当做没事人一般立在原地。


    周澈见她面色慌张,不免生出奇怪,先是看了一眼周围,紧接着又看看自己,最后将目光重新归至她身上:“阿姊,出了什么事?”


    周岚清调整了一番气息,强压下慌乱神色,上前几步,语气有些冷硬:“你今日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自贤王一事之后,周岚清便不再与周澈有太多的交集,倒也不是她因几人联合起来瞒她做事而生气,只是在其中生出些警惕,不知不觉拉开些距离罢了。


    周澈听出了她的疏离,有些受伤,但也知道自己有错,于是连忙迎上去,又放低姿态道:“这不是多日未见,想念阿姊了么?再说,以往我前来,还需约见日子么?那不是成了外人。”


    周岚清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隐隐感觉他今日来定是有事,不直问,兜着圈子道:“如今大哥初登皇位,近来定是事务繁多,你作为臣子,也是受累了罢?”


    周澈因对方的生疏,心中有些闷意,可也没敢表露半分,生怕周岚清看自己一个不过眼又要开骂,只得老实地缩回去:“是,如今朝中关系复杂,若是处理不好,想必又有徐陈之徒萌生。”


    周岚清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皇帝又想从自己


    这头寻态度了:毕竟他们皆知魏源是如何接过陈有成的班子,想必是欲要以她搭线,联系上魏源罢了。


    不过她可不搭腔,她是什么都不要,但没想到他们就什么都不给,如今又找上门来,这算是什么回事?


    因此她回答道:“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懂,对了,我这里来了些茶叶,你要不要?”


    周澈面色复杂:“拿些罢,我走时带回府。”


    “行,”周岚清假装没看见周澈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还是道:“你长大了,阿姊管不了你什么,只求你日后端正心思,好好为大哥笼络根基,莫要再如以往随心所欲了。”


    “阿姊”周澈有些动容,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所做作为皆是周岚清为他兜底,愧疚之意倾巢而出:“我以前”


    “好了,”到底是亲弟弟,周岚清也不想过多纠缠往事:“那些事过了算了,莫要再放心上了。”


    她明白周澈对大哥的心思想必是无法根除了,要不然也不会走今日这么一趟。叹了口气,试图最后劝诫:“那个位子冰冷彻骨,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焐热它,我在父皇身边多年,自然最为清楚为何伴君如伴虎,日后你多想着些有些分寸”


    话说得隐晦,是因为她还想着此处仍有霍云祺在场,可周澈并不知道,他随口应和了几句,匆匆扯过另一个话题:“方才在路上遇到了宋青,便一块招呼来了,只不过他走另一条道,想是现在也该到了。”


    “什”周岚清被这忽如其来的话打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憋不出话来。


    周澈见她这幅样子,以为她没听清,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宋青呐,大理寺主司长,常常同你见面那位,上次不是还在我府中谈了许久?”


    “哎!”周岚清忽然预感到身后逐渐蔓延出来的不悦,连忙找补:“当时你也在场,不过是议事罢了”


    周澈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当时我出去善后,你忘了?是你与他独自谈的事”


    越描越黑,周岚清心如死灰,忙不迭地制止:“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话音没落,屋外敲门声响起,周岚清咳嗽一声,示意入内。


    不过眨眼瞬间,宋青显现于几人眼前。先是规矩行礼,刚直起身那刻,周澈的声音升起:“才说到宋大人,竟下一刻就来了。”


    宋青接过周澈的开场白,顺着完善道:“为掩人耳目,故来得晚了,还请殿下们勿怪。”


    周岚清顾着屏障后的人,语气不得不公事公办起来:“宋大人今日来,想必是有事要说罢。”


    闻言宋青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将目光投向周岚清的那一瞬间,却猛然发现其身后不远处的屏障后似有人影闪动。


    起初他立即警惕起来,但就在接触到周岚清那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之时,眉目微松,蓦然明白那人的身份。


    下一刻,他话题猛然调转,忽然道:“是,才从后花园出来,那条道素来无人知晓,还是殿下指引得当。”


    这凭空爆出又莫名其妙的语言令周岚清有些措手不及,她骤然睁大双眼:“宋大人说什么呢?”


    可偏偏周澈这时候像是个不懂眼色的大老粗,应和道:“阿姊这真是的,连我都不知道你那后花园中还有密道!”


    周岚清瞪了他一眼:“住嘴。”


    殊不知宋青不仅没有收敛,反倒金句频出:“端王殿下勿怪,臣日日同殿下相见,自是避着人些。”


    此言一出,屋内不知某处忽然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响动,周岚清呼吸瞬间收紧,心中更是暗道不好,连忙微抬眼眸,所幸眼前两人面色无异,应是没有注意。


    唯恐宋青又说胡话,周岚清赶忙道:“好了,宋大人,咱们还是进入正题罢!”


    宋青见她这幅模样,惊破天荒地带上丝笑意,紧接着道:“是。”


    周澈等着刻许久了,紧接着开口:“宋大人,今日难得我们三人聚在一块,不若将你说的那个故事也让阿姊听听?”


    周岚清扫了周澈一眼,目光沾染复杂,只觉得她这弟弟真是了解自己,还将宋青请来当说客。


    宋青则不改面色,先是应承下来,随即展开:“偶听一事,颇堪深省。一老翁,植众树以御前湖之洪患。然老翁体渐衰微,其子遂承其业。而子觉有老树已失防洪之用,欲拔之,又恐其根深固。”


    周岚清沉默半晌,开口道:“老树已久,地下自然盘根错节;若是拔出,周遭的好树也将受到牵连,只会得不偿失。”


    周澈看着她的脸色,再次打探道:“不若有何好肥,使得那老树能焕发出新机?”


    “如此,还不若细细看着好肥到底为何物,若是表面洒水,如何能救得根本?”


    宋青出言追问:“殿下的意思,是借外力?”


    “老树已老,可到底防洪多年,自有他的一套好法子,但其中如何栽种,其中尺度拿捏,还需精通之人来考量。”


    宋青也将全部注意集中在周岚清的身上,问出最终目的:“不若请老翁前来,再好好勘测一番?”


    周岚清眉头微挑,立马回绝暗含的试探:“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老翁以老,又如何能赶上事物的变迁?”


    周澈了然,不自觉将身体向前倾去:“何为精通之人?”


    “喜好行动之人,善于实践培养;而喜好理论之人,则善于总结经验。”


    “若是令两者结合的人”


    周岚清不再言语,以作回避姿态。宋青知道她的意思,起身而言之:“今日的殿下提点,恍然大悟,大理寺还有事务,臣就不叨扰了。”


    将宋青请来,周澈本就心虚,见他要走,也连忙起身:“我府中也有些事,我也得走了。”


    周岚清不阻拦:“将茶叶带回去。”


    周澈连声应好,走时又带上了门。还没等周岚清从方才的谨慎中松一口气,身后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殿下,如今可有空了?”


    第96章 大发脾气


    一出院落,周澈眉头微紧,拿过了桃春递过来的茶叶,抬头对宋青说道:“你说,这明明也有皇上的意思,为何阿姊不肯就此重回幕后?”


    宋青与其一并前行,听其所言,先是思虑措辞,打准了才回复:“一公主殿下聪慧,焉能不解皇上之意?只是久居于帐幕之内,想必是难免觉得有些沉闷。”


    周澈叹了口气:“且不提此事,你认为方才所言,何人合适?”


    “臣甚是愚钝,对此并无太多准确的见解,只是方才殿下所言善理论和行动之人,恐难寻得。”


    听了他的话,周澈停了一瞬,待宋青于原地抬眼看去之时,就见其目光中似有东西隐隐流动:“若是两人结合,岂不亦能达到同样效果?”


    宋青也觉得没有错处:“殿下说得是。”


    解决了这一难事,届时便说是周岚清的意思,也好同周靖交差。想至此,周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有一搭没一搭和一旁的宋青聊起旁事。


    忽而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然问了一句:“对了,你近来有招惹阿姊么?”


    宋青眸光一闪,知道周澈是对方才的微妙感到奇怪,可他并没有拆穿周岚清隐瞒的意愿。恰巧前方是去往后花园那条小道的分界路口,于是便随意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想必是太久未曾一同谋事,有所生疏了罢。”


    说罢,不等周澈多言,他又抢先道:“殿下,我往小道出去,以防旁人起疑。”


    周澈点点头,他本还有些问题,但见宋青一副有事要办的样子,就也没多再纠缠,转而向正门出去,前往御书房去了。


    外头两人的事情是暂告一段落了,而屋内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自周澈关上门的那刻起,周岚清才一回头,


    就看见霍云祺往幕后走出来,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愠色。


    “殿下不解释一下么?”


    周岚清心中一虚,连带着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这不是阿澈来了?恰好带他个好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又是谈起那些政事,你知道我是不欲在其前议论”


    可越说下去,就见立在对面的人脸色越发暗沉,于是她干脆就闭上嘴,抿了抿唇,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霍云祺一直耐着性子等她说完,可到头来却一直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话,更是气上加气,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殿下难道不知道我想听的话吗?为何总是要那一些旁的东西来糊弄我?”


    “我怎舍得糊弄你?”周岚清有些着急:“我与宋大人不过是平日谈些事情的关系,自父皇退位之后,便再也没有见面过”


    “那为什么今日又见了?”霍云祺不愿在周岚清面前大动肝火,如今更是强压下委屈:“最初在寺院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


    周岚清像是被罚站在原地:“是。”


    “是不是正如那个宋青所言,你们常私下独自见面?”


    周岚清只觉得顾景惭形:“是”


    “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你是不是还想着瞒我呢?”


    周岚清忽然感觉自己不是人,不敢在言语。


    霍云祺气极,连连喘了好几口气确保自己还活着,他不是没猜想过那寺庙男子的身份,只是没想到竟是大理寺的宋青。这家伙一直有着龙阳之好的传闻,没想到竟是把主意打到这头了!


    最关键,还是他竟也是从后花园中的小道来的,自己是自个探寻出来的路,他竟是由周岚清告知的!


    周岚清一直等到霍云祺面色逐渐平静下来,才敢缓缓上前。而后者感受到手指被触碰时,才怒骂宋青的意识中回过神来,可还是梗着脖子不看一旁的人。


    “别生气了嘛~”周岚清见对方没有当甩手之士,连忙抓准时机解释:“之前一直找不着合适的时机,这才忘了同你说明…”


    霍云祺感觉到那双手从手指渐渐攀上手臂,其主人的声音更是柔软了几分,使得他微微有所松动:“再有,我与其相识许久,他并不是有着情爱的人。”


    闻言霍云祺可算是回过头来,只是话中还是有些不满:“那小子的私心,殿下定不会知道的!”


    周岚清见他愿同自己说话了,连忙趁热打铁:“我知道或者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说至此,她早已悄然钻入对方的怀里,探出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如今我一颗心,可全然都在你身上了呀~”


    见其这般,再大的气性都燃不起火来了。可偏偏霍云祺还死撑着一口气,固执地要将怀中人推开,却不想周岚清像八爪鱼一般牢牢扒在他身上,她一边打量着少年的神情,一边进行着浮夸地表演:“难道你还要将我推开?你怎么这么残忍!”


    演到最后,竟生出几分真情来,语中的委屈令哽咽上沿:“我这般痴心于大人,到头来却要因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弃之,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听到少女是真的有些伤心,霍大人刚建起来的围墙全然倒塌,立即停止自己的动作,转而查看起少女的表情,可这一看,怀中人美眸含泪,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霍云祺不自觉伸手将她面上的一颗泪水拭去:“我怎会弃你?”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霍云祺还能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只能将少女再次揽入怀:“好。”


    周岚清只感叹这从小人书里头看来的招数真是有用,但她可不打算将今日的问题转化为两人日后的矛盾,于是便伸手将霍云祺拉至一旁坐下:“我将与宋大人之事同你说,定是要你安心下来才行。”


    霍云祺早已消气大半,见她这幅认真的样子,心中也踏实了不少,只不过他没有阻拦她的话,而是正色些许,做出认真之态。


    御书房内。


    周澈一经踏入,便看到里边两侧正坐着几位颇为眼熟的大臣,见他前来,皆要起身相迎,只可惜被其抬手制止。


    “陛下,”周澈对着埋头苦批奏折的人轻唤。后者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来绕过案桌走向来者。


    周靖上前要将其扶起,期间丝毫无君主架子,甚至有些热切:“你来了。”


    而一旁的几位正面面相觑,即便并不敢光明正大地观测这场面,却一直用余光扫视,见皇上还是待周澈如从往前一般的态度,明知不妥,也只是默默缩到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


    周澈对此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周靖的手,对方指尖的温度隔着衣裳好似能灼伤他的皮肤。


    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人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口中话语间更是客气地有些陌生:“陛下,您所下令考查一事,已有眉目。”


    周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瞬,随即收了回来,眼看着面色有些难掩的落寞,众人原本还在为周澈口中的的考查一事猜测,可就在看到皇上这番场景,一下子又转到别处去了。


    而周靖那副又从失落中生出些恼意,但又不敢对周澈有所表现的样子,令他们心中更是生出了些心思。下一刻,周澈竟也不顾皇帝的颜面,转而对在场人道:“诸位若是无事,不如请回罢,本王与陛下还有要事要谈。”


    此言一出,几人统一看向了自己的君主,只见其直接背过身去,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于此,他们也不愿留在此自讨苦吃,纷纷告退了。


    一出门,又走了大半的路,其中一人对身旁关系甚好的同僚开始说起了小话:“如今有传皇上与端王爷不和,看样子莫不是真的?”


    对方听了,摇摇头:“这又怎么说得准,你没看近几日朝堂上端王爷都不发声了么?”


    而周澈见人都走干净了,便懒得装了,直接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对着一旁从前伺候着周靖的掌事公公刘喜使唤道:“小喜子,去给本王泡壶茶来解渴。”


    刘喜这几日看惯了两人的戏码,一边应着,一边又忙不迭地上前伺候起来。


    周靖则转过身来,看着周澈有些好笑:“有那么累么?”


    “当然了!”周澈喝下一口茶,只感到身心舒畅:“兄长,你可不知道我早上跑了几处,可有好几日没这般拼命了。”


    周靖笑着,自然就着他身边的位子坐下:“事情如何?”


    之所以要做戏给旁人观看,一来是周澈从前的鼎力相助隐隐有功高盖主之倾,虽目前两人都没有


    放在心上,但未来一事谁又说得准呢?对此二人皆心照不宣;二来亦是为方便周澈暗中做事,巩固新帝的地位。如此,也算是他煞费苦心。


    在听周澈将早上之事叙述殆尽之后,他又开始皱起眉头:“岂不是能文能武之士?”边说着,又从没坐上多久的地方上起身,径直往御书房的另一处走去:“阿澈,你且跟我来。”


    周澈随手将茶杯往桌上一掷,随着周靖穿过一个隔间,映入眼帘便是一张大桌,其上正是大燕包括周围的邻国领土的图纸。


    周靖在桌边站定,眼睛不断在其上徘徊,最后在却定格于一处不动,周澈虽没有接收到他的指令,却能追随着他的目光找到相同的地方,并率先开口:“兄长,莫不是想”


    “一人善文,以礼待之;一人善武,以作保底。如此搭配,岂不妙哉?”周靖伸手落在一处:“父皇在位时,陈国便已然挑衅多次,借此除之,一劳永逸。”


    从这些物件的齐全来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这不过借提拔新人一事将其光明正大地摆到桌面上说而已。


    周澈心中已有人选:“父皇在位时,遗落一大将士,此人功劳颇为显著,平息了江南倭寇入侵一事”


    “夏英。”周靖道出姓名:“既如此,便将他算上。”


    只是要由谁来当这个说客,两人谈了许久,拟定了几个人选,只待这几日抛出问题,以作最后定位。


    第97章 归类阵营


    反观霍云祺将于明善宫中的谈话听得清楚,虽周岚清没有直言,但他明白对方的意思。离开皇宫之后,他于一拐角调转了个弯,直接往某处去了。


    戚长安此时正于府中闲适阅读,忽而随从前来通报:“少爷,霍大人上门拜访了。”


    闻言戚长安才放下书,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随后霍云祺出现于他面前,许是有些意外对方的突然造访,不自觉问道:“霍兄?你怎么来了?”


    “是有些事。”霍云祺一改往日闲散模样,从而生出些肃然。戚长安见此也正色不少,先是屏退下人,随后道:“发生什么事了?”


    霍云祺虽来时已将措辞拟好,却并没有立即表明来意,而是反问道:“现无旁人,我便直言,戚兄觉皇上登基以来,朝中态势如何?”


    戚长安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先是看了他一眼,像是再犹豫什么,斟酌片刻,还是道:“宛若池中鱼。池行前窄而后宽,生于前端之鱼硕大无朋,致使后之鱼难以分羹。”


    说完,戚长安有些奇怪,又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霍云祺盯着对方,观测其表情,将来意托之于口:“现有良机,我预料不日而至,你是否有意?”


    戚长安面色微微凝重起来,却没有反驳:“但说无妨。”


    “陈国。”霍云祺提了两个关键词,其余就不欲多言,他知道戚长安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见到对方仍旧浮现犹豫之色,他又紧接着说:“戚兄,如今正是一派新气象,你是个人才,不能就此埋没。”


    戚长安放于桌下的手指相互敲击,默了半晌,他缓缓开口:“你是如何得知的?是公主”


    “不是,”霍云祺没有片刻犹豫:“是端王。”


    “嗯”戚长安仍没有答复,目光开始流于低处,看样子在沉思。


    霍云祺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面前人已经动心,紧接着道:“戚兄,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啊。且不说自身,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时,君为臣子,自当有为国效力之责,你觉得如何?”


    “是。”戚长安原有的顾虑,瞬间被对方这些话打消了大半,不过一瞬,他就立即下了决断:“若是皇上肯用我,我定当再所不辞。”


    话说到这里,戚长安想到若是前往陈国,定是要领兵前去,于是道:“你同我说这些,莫不是想借此”


    “不。”霍云祺一口否决,转而道:“上次见过的夏英,你还记得么?”


    见戚长安点头,他接着道:“皇位更替之时,未将其于南方所为的功勋列于奖赏名单。”


    “这”戚长安皱眉,他虽与夏英并不相熟,却也明白此人是个忠贞之辈,而此等人物如今竟受冷待,到底是有些愤慨:“怎会如此?”


    “也是时势所迫,不过,这也是我今日来的原因。”霍云祺将事情交代了大半,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他是个好兄弟,不能因此而停滞不前,再说,就算我有意,皇上应该也不会用我。”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戚长安想起其如今的处境,不自觉欲开口劝慰,可话到嘴边却被对方抢了先,两人聊了几句,便匆匆告别。


    往后几日,就如霍云祺所言,皇帝有意于朝中引导讨伐陈国一事,对方与大燕本就有所积怨,故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唯有派遣的人员未定。


    可此时周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朝群臣抛出了个问题:“若欲伐陈,当以何种缘由妥当呢?”


    于派遣人员之中,出战的将领已定了夏英,余下最热门的莫不是使臣这个身份了。若要说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皇帝有意培养新人,若是大胜归来,往后只会今非昔比。


    文臣皆知这活儿是个香饽饽,因此谁都想着掺一脚,先是立在邹世明身后不远处的枢密院副承旨关远率先拔得头筹,只见其上前一步道:“禀圣上,臣以为,陈国屡背盟约,不遵王化,扰乱两国边境,侵我国领土,迫害我国百姓,当以伐之。”


    周靖点点头,却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赞许,只觉得是个理由。


    随后又出来位俊生,是何明门下出来的,样子有些面生,可浑身充满精气神:“禀圣上,陈国物产丰饶,若得其地,则足以强我国国力,增益百姓之福祉。”


    周靖挑了一下眉,这次连头都不点一下,只是微微叹息。


    之后又陆续上前好几位,皆是些平日里少插得上话的,反观位于前列且以往吵的最凶猛的几人,这会儿却都默契地不说话。


    而沉寂了许久的谢书礼此时虽依旧立在自己的位置,可关注点却一直落在后方的某处。


    虽师生两人当初因文忠阁一事私下闹得不可开交,但就在他交出徐俞初罪证的当日晚,戚长安便在外头足足跪了一夜,到底是他唯一的学生,谢书礼最终还是在隔天的清晨为他开了门。


    近日听得动向,就立即将他召入府中议事,本以为自己这出淤泥而不染的学生,不会听从自己的话加入此次的选举,不料人家一口应下,这倒使得他有些意外。


    与他又同样心思的人还有一人:魏源时不时将余光往戚长安的位置上撇上一眼,见人越来越多,就快将他的视线埋没,只得老实地收回目光。不过他并不存有过多的顾虑,他深信戚长安会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就在大殿之中人声逐渐寂静下来,唯有三三两两的声音偶尔响起议论之外,戚长安从容不迫地往上走去,前边的人见是他,也全不自觉地让出些。


    周靖见其终于出动了,不由得染上些期待。后者面色坦然,开口便道:“禀圣上,陈国如此嚣张行事,就连北朝也对此很不满,如今正在派兵前往陈国,既然如此,我们又何需着急攻打呢?只要北朝将陈灭绝得差不多了,届时即可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无声。片刻之后,座上传来些许快意的赞许:“好,”周靖的眼中恍若闪烁着些什么:“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借北朝之手去除陈国,再行表面帮扶灭国的义举,实则趁机将陈国的君主握在手中,此谋为上等。众人皆无异议,相比于大多数人的叹服,其中有几人心中都闪过些古怪:以戚长安的品行处事,这阴招实在与之不对等,若是非要找出个能提出这个策略的人,有个倒是较相匹配。


    明善宫内,周岚清猛然打了个喷嚏,连着将手中的笔带得一颤,在纸上横出长长的一道划痕。


    桃春见此连忙端上刚泡上的热茶:“殿下,莫要太过疲累了,您这都快染上风寒了!”


    周岚清放下笔,接过茶,反驳道:“我这如今不是吃了睡,睡了再吃,应是太懒惰了,才致身子愈发受不得。”


    桃春嘿嘿地笑了几声,只因造成周岚清口中现状的罪魁祸首中,也有她的一份。许是看着周岚清今日的心情实在不错,她开始动了点心思,可话到嘴边却迟迟没能说出口。


    周岚清见身边人迟迟没有回复,不免有些奇怪,抬起头就看见对方一副犹豫的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想说,于是变现开口问道:“桃春,是有什么事么?”


    桃春点点了头,看着主子的脸色,终是开口将要事告知对方:“殿下,是中丞府的嫡长小姐,托人送了些上等的松茸”


    闻言周岚清脸上的悠然减少了几分:“方菀?”


    说起这位方小姐,她倒是对其印象颇深,起初是在周澈口中得知这位女子,当时周岚清只觉得对方宛若天仙下凡,是来医治自己弟弟那痴病而出现的。但后来,周岚清见周澈还是那副死样子,心中也逐渐断了将两人


    搭桥牵线的心思。


    如今随着时间增长,周澈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太后对此并没有少操心,可前者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直到她得知了方菀的存在。


    周岚清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桃春,你说阿澈的婚事,再如何也不由我说了算,这方小姐现在对我大献殷勤,这是作什么?”


    她所说的便是方菀近几日送不尽的礼物,这使得自己都不好装作不知道。


    桃春思索片刻:“莫不是知道您不太同意这门婚事?”


    周岚清一愣:“我什么都没说,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您忘了?”桃春连忙将前几日其与周澈谈天的场景搬出来:“上回端王殿下来,向您说了此事,当时您不是不同意么?”


    周岚清有些惆怅:“我只不过让他好好思量一番,若放在从前,我巴不得让他娶方菀呢,只不过现在”现在她明白周澈是不可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了,若是那姑娘真是喜欢他,说不准会吃个大亏。


    桃春却在一旁劝诫道:“殿下,端王府中总是不可能没有王妃的”


    “我知道,我知道”周岚清叹了一口气:“你准备些回礼,送到中丞府里去,说是我想请方小姐来明善宫。”


    说到底,周岚清心中还是有些顾虑,表面是说婚事,但她却隐隐感觉对方是有话要同自己说,既如此,倒不如请来宫里,好让彼此都有个底数——


    作者有话说:周岚清:真不关我事啊,不是我提的意见


    戚长安:是的


    众人(笑而不语+心知肚明


    第98章 初见弟媳


    比起方菀一事,周岚清此时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让桃春提了两盒糕点,遛弯似的就往幽兰院去了。


    许是来得出其不意,待其到门口之时,正巧与要出门取物的小宫女差点碰了个正着。后者差点冲撞了贵人,就要下跪请罪,却被周岚清制止。


    见那宫女有些面熟,令周岚清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抬起头来。”


    只待宫女照其所言行事,正是那个令她记忆颇深的夏然,周岚清挑了挑眉:“是你?你回来了?”


    夏然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回复,只得取了个折中的话术:“感念殿下记挂,我们殿下正在里处。”


    周岚清也不予其多言,最后扫了她一眼,随后越过对方直入院内。


    就在她与夏然说话的间隙,已有人进去播报,以至于她还没走进里头,就见周梁清的身影迎了上来,一边招呼着人,一边拉起她的手:“姐姐,你来了。”


    “是,”周岚清面色柔和:“来看看你,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些茶叶?”


    周梁清娇嗔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姐姐会来,早命人备好了。”


    两姐妹相互说了几句话,转眼间就到了屋内,周岚清看了眼周围,只觉比上回来得更为冷清,不由得叹息。周梁清见状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还能是什么?一想到你不久便要出宫,此后我可寂寞了。”


    闻言周梁清也敛下眼眸:“我也不愿离开姐姐,只是”她身负亡母的遗嘱,有些事,她不得不亲自去完成。


    “我知道,”周岚清不愿见她伤神,扯着旁的话逗趣:“去外头见见也好,我上回坐得是轿子,一路颠颠簸簸,最后好不容易换了马背,虽过程坎坷了些,倒也涨了见识。”


    周梁清笑笑,她虽自小出生于后宫之中,却从母亲口中听到了不少宫外的景象,再加上她天生喜静,也就并无过多期待,只不过不想拂了对方的意:“姐姐说的不错。”


    周岚清看她兴致不高,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要走,戚大人知道么?”


    “知道的。”周梁清抿了抿唇:“我同他说了。”


    周岚清点点头:“行,你不在的日子,可有要予他的书信,不若早日拟好,我帮你分日递交。”


    周梁清听其所言,愣了一瞬,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后者被这幅举动弄得有些发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了?”


    “姐姐”周梁清原本想问出口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转变为:“戚郎他近日大抵是不在京城了他要去陈国。”


    “陈国?”从周岚清的表情里处处透露着不可思议:陈国说客可是个热门的职位,若不是自动去争取是断不可能取得的。就凭戚长安那副清高的书呆子模样


    但接触到面前人的目光时,她有瞬即了然:自己怎忘了,地图上去往陈国的路线正巧与周梁清一致。


    想至此,她眼中不自觉染上些调侃:“原来是这样,我竟不知”不过这样也好,原本还愁该如何将其不动声色地移出宫呢。


    周梁清的耳根染上一点红,气氛终于好些了,两人又开始谈天起来。


    话题胡扯蔓延,竟不知不觉移到了周澈的身上,毕竟近来太后对其婚事的上心程度之深,就连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周梁清听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不免也有些新奇,便提了一嘴。


    周岚清打着马虎眼胡乱编造些合理的情节,终于是将周梁清糊弄了过去,后者也只是当做日常琐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善意提醒道:“四哥哥态度之坚决,不仅使得太后娘娘上火,更传出些不好的言论”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周岚清眉心猛地跳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是么?都有什么?”


    “说是早有了佳人,只不若不欲公之于众。”周梁清紧接着又说了几个,见眼前人面色依旧,于是大着胆子,以作玩笑话的姿态说道:“还有说的,是让外头的兔子”


    周岚清藏在袖下的手收的不能再紧,但还是强装镇定:“真是的,就连皇室也敢胡乱议论,若是大哥知道了,说不准要生气了。”


    周梁清适时闭上嘴,她亦是此意,只因他们都顶着大周皇室的头衔,若是任凭言论随意飘散,往后又当如何?


    话已至此,忽然桃春敲门入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周岚清一眼认出是明善宫的人:“什么事?”


    “殿下,才来报,说是方小姐来了。”


    周岚清有些意外,这早上才传下去的信,下午便已然到宫中了?周梁清则是看出了她应是有事要忙,便主动说道:“姐姐先去罢,我明日再去找你。”


    周岚清虽没推却,却还是留着又说了些小话,才不紧不慢地离去。


    经她一番折腾,又过了好些时候才堪堪回宫,听说来客正于里头等候,免了众人宣告自己回宫,径直往那处去了。


    不过片刻,殿内景象映入她的眼中,一旁立着的宫女见主子回来了,下意识便要发出些动静,却被周岚清微微抬手制止。


    她虽至,却仍离有一段距离,在有些迷蒙的视野中,不由得微微眯眼聚焦目光,只见一名身姿窈窕的淑女端坐于殿内一侧,虽看不清脸,可通身的气质宛若一朵开得正盛的月季,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周岚清看完了,也不欲于此地驻足,抬脚往女子的方向走去。后者闻声


    而立,态度恭谨,就连行礼的细微之处都做得十分妥当。


    待后者起身,周岚清才挂上些许和煦的笑颜:“本宫来迟了,令方小姐久等了。”


    两人皆入座之后,方菀才为抬起脸来,露出一张清秀文雅的脸庞:“公主殿下不嫌臣女近日叨扰,臣女已然感激于怀,又怎敢对此存有旁意呢。”


    周岚清依旧淡笑,也不着急引出主题:“早就听说端王爷几次提起过你,如今一见,还是他将你说得保守了些。”


    方菀顺着她往下聊:“皆是二位殿下抬爱了,臣女常闻殿下盛名,也在端王殿下跟前有幸听及。”


    “是么?”周岚清看上去是被挑起了兴趣,实则也是想听听周澈与她的关系到了何种程度:“都说了些什么?”


    “即为八字可称:智勇才貌,四项皆全。”方菀说完,还不失分寸地补上一句:“恕臣女失礼。”


    周岚清面上承情地笑了两声,可笑意却不至眼底:“方小姐不愧是出身名门,也难怪母后也中意你了。”说罢,她又忽然道:“再有中丞大人,虽未见过,却也听闻与贤王关系不错”


    话至一半,却生生止住,倒像是真的无意提起一般,话头一转:“本宫不该多言,还望方小姐不必放在身上。”


    而方菀从始至终面不改色,还是那副恭敬的姿态:“臣女不敢。”


    周岚清素来不是喜欢刁难人的性子,之所以三番两次地严苛行事,只想试探对方的秉性。现如今见其这幅模样,明白面前人虽表面温和,实则内里多少也有些坚硬,心中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


    可她到底是摸不准对方的意思,若是对周澈真心,是否会因那事生出怨怼?若并非真心,那她所图为何物?


    于是她转变迂回话锋,开门见山问道:“说起来,本宫还挺好奇方小姐是如何与端王相识?”


    说起这个,方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类似于女儿家的表情,一开口便是:“臣女只记得那日是灯元”


    此言一出,周岚清面色一惕,所幸对方微微垂着头,并没有看到她的刹那失态。


    “臣女同贴身婢女一同出门,途遇醉汉闹事,端王殿下及时出手相助,这才幸免于难,后于书院结识,这般相熟了起来。”


    “原来如此。”话虽如此,可周岚清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些不对劲,若按照时间推算,那年应是同周靖因此她又试探道:“端王从前都是在宫中一块过的,大抵是头一回出门,不想竟恰巧救下方小姐,看来你们是天生的缘分啊。”


    “是端王殿下德善兼备,胆识过人,独自一人将臣女救下。”


    “嗯”周岚清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看着眼前人,实打实地挑不出任何毛病,若是作为弟媳,她自是满意得很,毕竟就周澈那个性子,正好与其最相配不过。


    又结合起刚才方菀说的话,猜测其应是真的心悦周澈,要不然以她所表现出来的个性,近来自己表现出的阻拦之意,也敢急匆匆地上门来呢?


    想到这般,周岚清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周澈这小子真是有福了。


    既如此,她也说不出什么为难人的话了,若是日后方菀的知道了,自己帮着她些便是了。


    至此,周岚清终于表现出与方才尚有些虚伪截然不同的亲和:“其实我也早得知你们两人的心意,若是你愿意,我去同母后再说说,定个好日子,将你同端王的婚事办下来,你也常进宫来,到母后面前多走动走动。”


    这忽如其来地一番话,令一直保持冷静的方菀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周岚清的如此态度,也让她很快明白了对方这是接纳她的意思,连忙回复道:“臣女谢殿下成全。”


    “什么成不成全的,”周岚清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玉镯掏了出来,边说边递给她:“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


    方菀本想推却,可接触到面前人的眼睛,一瞬间竟忘了拒绝,后者看她这幅样子,只觉得比刚才那敬人远之的神态生动地多。


    方菀之后内心隐隐生出些旁的情绪,连带着原先的状态不再,于是挑了个好时机,适时离开了。


    第99章 另有她意


    殿内的人走了干净之后,宫女们开始将茶碗悉数收起,其中一个不自觉朝外面望去,只见外头日光明媚,偶有鸟啼相伴,滋生惬意之情。


    书房内,桃春走进来,见周岚清盯着屋内高耸的书架发愣,不由得出言道:“殿下可是还在想方小姐的事情?”


    周岚清没表态,反倒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若换做在外头,桃春还得掩人耳目一般小心评说,但眼下只有主仆二人,她也不多加掩饰,直言道:“奴婢只觉得方小姐举止有礼,性子又温和,颇有着大家风范。”


    “大家”周岚清呢喃低语:“御史中丞,倒也算是大家。”


    她并非表面度量对方家世,只是这身份着实是有些特殊:方菀之父方忠,为上任丞相的故交,虽周岚清没与他打过交道,可早前也听了不少此人对付周靖的阴招,直至后者得势,这才收敛了不少。


    这样见风使舵的人,真的能有那般单纯无暇的孩子么?


    一旁的桃春见主子又陷入了沉默,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些许动静,周岚清回过神,仔细一听便知道是谁来了,随后唤其入内。


    不过两三眨眼间隙,秋竹便出现在了周岚清的眼前,自和亲归宫之后,周岚清将她放养似的任由其来去宫中,后者生性狂热自由,对此也乐在其中,于是在追云回大理寺之后,就由她担任起传递消息的工作。


    今日一来,周岚清就知道她又带来些消息了,果不其然,还没等她问出口,后者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殿下,这是霍大人送来的信。”


    周岚清接过对方递来的信,才刚拆开,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令她有些意外,刹那间脑海中想起了几年前的某一幕,不由得勾了勾嘴角,随即掏出里头的纸张,仔细观阅起来。


    目光刚落于第一页,是关于久未露面的贤王。说是近来于扬州,做起了个闲散王爷,虽偶尔参与地方事务,却也是浅尝而止,于中央政事,一概不问。


    周岚清眉头微蹙,怎么也不相信自己那野心正盛的二哥,能与纸上描述那散仙般的人物想联系起来。


    难道真是因为陈贵妃一事令他颇受打击,从而丧失了斗志?还是觉得如今大哥已然胜券在握,自知无法与之匹敌?


    虽有千百种理由能够解释他如今的现状,但唯有一点可破除一切论断,即为周治的秉性,毕竟他可是条险恶地令人有些堪忧的毒蛇。


    周岚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眼下一切尚且风平浪静,且周靖仍在摸索阶段,还是不宜无端升起波浪。


    这般想着,往后翻了一页纸,入眼便是陈国事宜。草草略过此事的具体举措,在微末处开始抓住了正题:戚长安五日后启程,届时两位殿下往你我相商的小道出来,以作彼此道别。


    见此,她叹息一声,只感觉生出了烦闷,从前总是自己肆意行事,作那冲锋陷阵之人,如今面对自己的妹妹也要如她一般去闯荡,才能够体会当时身边人的担忧。看来明日要同周梁清好好说一番话,再多加些人马才好。


    指尖捏着,不自觉动了动,才发现还有第三张纸。于是便抽出来看,只见上面再无公事,唯有几句情话映刻其中,周岚清反复看过几遍之后,才发现字迹较之前两页好看许多,使她不由得联想到对方在桌案上细细雕琢的模样,面上忽然有些发热。


    方府。


    方菀一入内,便有一群人簇拥而上,她随眼一看,皆是奉承的嘴脸。跟着这群姨娘丫


    鬟们往里头进,她的父亲正于堂中等待,在其一侧,是兄长略显着急的神情。


    “父亲。”即便众人满了堂,却总会留有一片空地要她行礼的。面前的男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爬满风霜的脸,其上满是肃然,吐出的声音宛若洪钟:“你回来了。”


    “是。”方菀一时分不清实在皇宫内还是自家中,态度不敢有所松懈,依旧是恭顺温婉的模样。反观一旁的兄长方炜却不拘于这些礼数,大大咧咧往上前将她扶起:“妹妹,如何?公主是不是真如我说得那般好看?”


    方菀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即又挂起笑:“正如兄长说得那般。”


    许是接下来要说的是正事,随之方忠的一个眼神,便使得刚才还活跃跳脱的姨娘丫鬟们立即噤若寒蝉,忙不迭得接连退下去了。


    待父兄都入了座,方菀才敢于一旁的偏位坐下。方忠将她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一番,凭空生出些不满:“你今日怎么穿得这样艳丽?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些?”


    方炜闻言也随着父亲的目光将妹妹看了一通,紧随其后地应承道:“你从前不是只穿素色?莫不是要进宫见公主,怕被她夺了风采?”


    方菀依旧神色淡然,仿佛对面前两个男人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随意扯了个缘由糊弄:“是女儿一时忘记,还请父亲兄长勿怪,以免伤了身体。”


    方忠对她的乖顺一向受用,语气也好了一点:“且不说这些了,你今日进宫,情况如何?”


    “甚好。”说起这个,方菀眸子里开始露出一点光:“公主殿下待人温和,愿与我亲近,并非有阻拦婚事之意。”


    可这话不知触碰了方忠那条神经线,只听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一介女流,将手伸到朝廷上,现在也不是缩在旁边不敢露头?也就是生在帝王家,若换做是别的哼!”


    “就是,妹妹勿要担忧,即便她要拦,也是拦不住的,端王爷一个男人,还能听了她的话?”方炜这般说着,后却又忍不住补了句:“不过,我上回在宴会上见了一回,那姿色”


    “好了,”方忠对儿子的语气足以用温和形容:“那样的女人,娶回来只会扰乱内宅。”


    两人就这样一言一语地说起话来,全然将一侧的方菀当做了空气,也就自然没有注意到后者难掩眼中的厌恶。


    一直等到他们的稍作停歇,才逐渐将眼神重新投放在面前少女的身上,可方菀本就不欲同多言,如今更不会自主找话题。方忠显然也不想费心思经营与其的关系,便挥挥手:“没什么事你先走,好好准备准备。”


    方菀立起身来,乖巧至极:“是。”


    然而方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没成想妹妹竟长得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嫁人了。”


    方忠看也不看一眼:“待与端王成婚,以后做起事来也方便多了,算是个有用之处。”说着,他又看着面前的儿子:“你也该念点书,莫要待将你弄到朝中任职时,旁人一问你三不知。”


    方炜连考了好几年都未中榜,如今听了这话生出些惊喜:“父亲,您是说”


    方忠哼了一声:“不然呢?你该成器些!否则我们方家业大,谁来挑梁?”


    “是,是。”方炜坐在尽离主位一步之遥的地方,喜滋滋地笑起来。


    反观方菀一出那充满压抑地地方,整个人明显都生出些活力,她并没有选择回到自己院中,而是往另一处去,就在绕过拐角之时,却与府中薛姨娘碰了个正着。


    后者看见是她,连忙热切地迎上去:“大小姐,是你呀。”


    方菀停下原本有些匆忙的脚步,笑了笑:“薛姨娘,近来可好?”


    “好呢好呢,”薛姨娘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见其有些畏缩,还伸手轻捅了她一把:“怎么不叫人?也真是的。”


    女孩睁着一双大眼,有些羞涩:“大姐姐。”


    方菀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上回给你的糖吃了没有?”


    女孩更不好意思起来,干脆不说话了,薛姨娘见状连忙补上话:“吃了吃了,不仅是大小姐给得糖,还有您上回给我们的胭脂,杨姨娘和张姨娘也说好用呢。”


    “你们喜欢就好,”方菀面色柔和:“过几日我再拿些螺子黛,送到各房去。”


    “好嘞好嘞,”薛姨娘笑得合不拢嘴,知道方菀要离开,率先让开一条道:“那大小姐有事快去忙吧,我还得带这丫头回去。”


    方菀点点头,抬脚离开。身后的薛姨娘看着她的方向,自然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随后便拉着身旁的女孩走了。


    待到一处院落,方菀只见周边的婢女又换了几个生面孔,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而那些婢女见她来,一个个皆上前来行礼,表面上态度恭敬有加,实则为阻拦,领头的更是道:“大小姐,夫人才刚睡下呢,稍后等夫人醒了再去通报您。”


    “是么?”方菀扫了她一眼:“此时正值申时,母亲怎么会在此刻睡下?”


    那婢女面不改色:“回大小姐,是因夫人昨夜睡得晚了些,所以才”


    话还未完,方菀忽然打断:“够了,让开罢。”


    那婢女一愣,下意识抬眼望去,却见平日里温和地有些软弱的大小姐此时好似换了一个人,展露出的压制令她一时不敢多加言语。


    方菀则有些不耐烦,直接上前往里去,而众人到底不敢冲撞,只得纷纷跟在其身后劝诫着,以求她能够停下脚步。


    但这一切她都置若未闻,很快就来到了不顾众人阻拦,伸脚就将面前的大门猛地踹开,神奇的是,原本跟在身后一片乌压压的人在此刻都自觉地往后退去,好像里头住着什么洪水猛兽。


    方菀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一头扎进屋内,就当她看清面前景象之时,整个人愣了一瞬,随即往前抱住坐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难以抑制道:“母亲!”


    而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正是中丞府的正室夫人,也是方菀与方炜的亲生母亲。感受到触碰,她先是吓得小声呼救了一下,但意想之中的巴掌没有落下,又使得她呆滞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人。


    见到这一幕,方菀心如刀绞,咬着牙保持冷静:“他又打你了?”


    这熟悉的声音好似清泉止渴,却令女人的喉咙干涩不已,她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痛哭起来。


    方菀亦闻之落泪,任由母亲发泄情绪,口中轻轻安抚道:“快成了,快成了待我同端王成了婚,将您接到王府里去,咱们好好的活”


    天色有些黯淡下来了,偶有一声充满哀愁的鸟叫声,一切都显得有些沉闷。


    第100章 商讨婚事


    自周岚清回宫后,太后隔三差五地差人过来传话,说是要她前去长宁宫说说话,起初尚且还去了几次,但近来却因周梁清一事,皆被自己以琐事搪塞。


    好不容易敲定了出宫送行的时间,将周梁清送走,后脚长宁宫的人又到了。周岚清看着面前的宫女有些面生,还没开口问,就听她说道:“公主殿下安康,我们娘娘请您去长宁宫,说是中丞府嫡长小姐带了些姑苏宋锦。”


    周岚清对此并没表态,只是答应了下来:“行了,我等会就去。”


    长宁宫内,太后看着面前这文雅的女子,心中甚是满意,更是表现出平日少见的热切,恨不得拉着她多聊些话。


    就在这时,殿内进来了人,通报的内容才刚落下,就见周岚清夹风踏入,径直朝座中的两人走来。


    “臣女参见公主殿下。”方菀连忙起身要行礼,周岚清余光扫过一旁的太后,免了她的礼,又于离得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早就习惯了她这幅随意的模样,可一旁的方菀却是头一回见,以为是周岚清又变了主意,不自觉有些拘谨起来。


    太后很快就注意到


    了她的变化,便如玩笑话的调侃起来,以作挑起同女儿之间的话题:“这孩子,从未见你表露出怯意,如今见了公主,倒拘束起来了?”


    周岚闻言只清微微勾起一抹淡笑,她明白自己母后这是开始打探自己的口风来了。


    她本想着装作疏远些,好让母后多疼疼方菀,不想才一抬起眼,就发现对方此时正往这边偷看,被自己发现之后,又将目光撇开。


    这使得周岚清有些哭笑不得,连带着语气也染上些笑意:“方小姐同我不多见,往后多接触接触便相熟了。”


    太后不免有些意外,没想到周岚清的表现出来的态度倒是与众人说的那般不同,像是意想到什么,她又接话:“也怪本宫,总是将菀儿留在长宁宫,都忘了让她同你认识认识。”


    方菀也不敢干愣着,开口在中间周旋:“是臣女失了分寸,总想着同娘娘多说些话,若是公主殿下不介意,臣女随时拜访,供殿下打发打发闲趣儿。”


    周岚清笑着道:“又何需麻烦,你既在母后这儿,我往后多来便是了。”


    听了她的话,太后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不仅是确定了周岚清并不排斥方菀,更是因为她答应了以后会常来,想至此,看向方菀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赏识。


    方菀则是应承着,也悄然发现这对母女关系之间的微妙:太后贵为国母,举止投足间全然透露着隐隐的威严,之前,她甚至亲眼见过其是如何轻飘飘地就决定了一条人命;可在周岚清面前,却好似没了脾气一般,但又不是慈母的做派,真是有些奇怪。


    开了话头,三人就着聊了起来,换作平常,大多是太后说话,却因周岚清提不起心思叙述下去,每次皆是草草了事,令人不甚尽兴。


    但今时不同往日,两人中间插了个方菀。每次太后一说完,待人接续之时,就有其巧妙承接,即将话续上了,又足以令下一人引出些话来。霎时间,殿内气氛之活跃,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待几人皆有些口干舌燥,稍作停顿时,周岚清才提出要退下,不想她才一站起来,就见方菀也随之起身,行了礼数,抢先一步说要离开。


    周岚清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说道:“母后,让儿臣同方小姐去外头逛逛罢。”


    太后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开口放行:“去吧去吧。”


    见两个少女结伴离去的背影,只感觉心情舒畅,倒不是说公主能决定王爷的婚事,只是她如今已不愿意再同其意见相左,唯恐再伤了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关系。


    出了内殿,周岚清同方菀行至长宁宫外的不远处,那里正是皇宫的后花庭院。


    一路上,基本是周岚清先说几句话,后由方菀接上几句,只是后者已然没有了刚才在太后面前的巧舌如簧,生怕是说错话似的,又变回了初见时那副恭顺的模样。


    这不经令周岚清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将人吓成这样?就在她收回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对方的手腕处时才打消了这份顾虑,下意识开口问道:“我送你那手镯,你可喜欢?”


    方菀闻言便知面前人的意思,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上扯了一点,好让她看得更清楚些:“殿下所赐的玉镯,臣女十分喜欢,便斗胆带上了。”


    “送你自然是让你带的”周岚清正说着,忽而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她仔细一听,立马知道是谁来了。


    方菀同样也听见了声音,待望去,竟是皇上与端王,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正往她们的方向来。


    周岚清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只因她明白这是他们兄妹往长宁宫去的习惯路径,等他们走近些,便给一旁傻站着的周澈扔了个眼神。


    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自觉地走到方菀的身边,顺带提出了去旁处的邀约。方菀也明白了其中含义,最后看了一眼周岚清,随着周澈往稍远地方去了。


    周岚清满意地收回目光,随后看向面前的周靖,率先开口问安:“皇上可是要去母后那处?”


    周靖虽已然带上些作为皇帝固有的气势,可面对眼前人时,语气却还是颇为柔和:“本想着去一趟,如今便让端王和方家小姐去罢。”说着,又顿了一下,随即补上:“听闻近来牡丹开得正盛,不若同你我前去瞧瞧?”


    周岚清微微垂首:“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兄妹行去周靖所言之处,必经过一处曲廊,其建的极妙,虽拟生蜿蜒姿态,却无棱角,且弯处又恰到好处,不足以令人因此而生出昏沉。


    一路上,周岚清于身边人的态度,较之臣子而言,添了几分亲切,可若是以亲人标准衡量,倒是称得上疏离。周靖听着,难以不烦闷,当他目光降至于少女身上时,却发现其虽面色略带恭谨肃然,但愈发自然合适。


    当然合适,周岚清并不感受到有什么突兀的地方,虽心中还别有所图,她早就做好了身份的转变,面对周靖时有时无地拉进也巧妙周旋,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这般看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既如此,周靖也不强求,恰逢此时,曲廊走到了尽头,目的地近在眼前,又往前几步去,一片花海映入眼帘。


    两人游离于牡丹花丛之前,茎干节节往上攀岩,将花朵抬至他们的眼前。见此,周靖状似有感而发:“今年的花倒养得极为不错,朵朵盛开,不过亦是这茎干处生的出色。”


    “皇上说得是,”周岚清本是将目光落在花上,又听其言论不由得看向了底下,最后却不自觉移到旁处些的落叶上:“茎干出能被如此滋养,定是离不开人的浇灌。对于这些植株而言,何尝不是能以用天意来形容呢?”


    后一句的意思,不过是在说最近的成果有天道助推,可周岚清的本意可不在此处,只听她调转话锋:“但能抓住天意所给的机遇,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也难怪前头的花开的更艳更好些。”


    “莺儿倒是说得不错了,”周靖明白她这是在劝慰自己,不由得想起这些天被老臣们说教,甚至隐隐抬出太上皇的意思,像是自嘲道:“可一时还好,若是长久依靠所谓的天意,想必也是不能长久。”


    周岚清听言却稍卸沉稳姿态,伸手往地上那些半腐朽的叶子和花瓣指去:“皇上且看,地上那些是何物?”


    周靖随着她的手指望向那处:“枯叶?败花?”


    “有言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虽本意为表白志向,但对我这个爱好种些花儿来说的闲人来说,倒也好用。”周岚清的意有所指,令对面人的眸色更加深邃。


    见此,她又道:“但并非所有的落红都如这句诗中所写的那般,皆甘愿化作春泥,反倒是得道之后,开始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我便适时上心些,亲自将这些落红逐一揭去,再换上些名贵的肥料,这般,花儿不是更好些么?”


    尚未把握政权之时,重用小人,转移忠臣与帝王的矛盾;待政权稳固,留下真正可用的人,再将小人除去,岂不皆大欢喜?


    在皇帝面前说如此大胆之言,也只有周岚清才有这个资格了。周靖到底还是仁善了些,虽知道面前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他着


    想,却还是不由得生出一点退避之意,下意识道:“此物虽好,却也容易伤其根本,还是不宜乱用。”


    “皇上说得是。”周岚清先送给他一句客套,随后又扯出些歪理:“起初,我也是因把控不好,毁了不少花,本以为是这些残花败叶的问题,直至有回不小心将肥料使之过甚,竟直接将根茎烧的干净,真是心疼了许久呢”


    周靖这回改了态度:“其实不过是把控是否得当罢了。”


    “谁说不是呢”周岚清见对方终于将话听进去了,也不再与此话题上纠缠,二人愈往前走,声音也愈发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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