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丹青书坊
    湖畔风清气爽,周岚清看着周围青年男女时而低语交谈,时而相视而笑,才明白这是误入了何处,不由得看向一旁的桃春,两人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几分不自然。
    在观赏了一路的恩爱眷侣之后,两人就步入京城之内,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即便有些事物能使她驻足观赏,可也不过是从前见识过的玩意儿,看久了也就难免生出几分乏味。
    桃春见其兴致缺缺,正要开口调解回一些气氛,不想竟被前方的响动打扰了思绪。待她放眼看去,就发现在不远处,一座书楼好似拔地而起,且来客络绎不绝。
    周岚清自然也看见了这番景象,终于召回几分好奇,毕竟在京城内,从未有人开得起这书楼。
    想至此,就抓着桃春就往前去处一探究竟。
    待两人于其前方站定,抬头就见四个明晃晃的大字:“丹青书坊”排列于牌匾之上。
    起初周岚清以为是一处装饰得较为华丽的书楼,但一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映入眼帘竟是排列两旁的木桌,每个木桌前边围着许多人,只是遥遥一望,上面皆是书画文墨之类,却不见其主人,大抵是不售卖。
    就连桃春都看出这些书画价值不菲,继而有些惊奇道:“主子,这楼主人怎么这般阔绰?”
    周岚清不置可否,看着面前宽敞的楼梯,有对照这楼的名字,似是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迈开腿就往上走去了。
    神奇的是,这楼梯蜿蜒盘旋,才行至半路,下面的嘈杂声已然被减去大半,可当临至楼梯口之时又开始有些声音起来,听着明显是辩论之类的话,放眼看去,一些书生打扮的人都跑到上层来讨论来了。
    但周岚清很快就发现人人手中都有书籍,那么这些书是哪里来的?
    于是又往楼上走去,而就在她看见面前的景象之时,眼中的瞳孔微微放大:现场有数不尽的书拥挤在其中,而不论在何处皆有人充斥其中,相比于楼下的喧闹,此处显得格外安静,唯有时不时轻微
    的翻书声。
    压住桃春几乎欲要发出的声音,周岚清不动声色地往下走去,作成官家小姐的模样逐渐步入那些儒生之中。很快就找了其中一个相对沉默的问道:“叨扰公子,这楼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任凭人读书辩论?”
    那儒生被打断思路,竟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平和地看了面前人一眼:“你是好人家的女子罢,安能寻得如此这般好来处。”
    还不等周岚清再说上几句客套话,又道:“楼之初成,众人皆未料其竟为书楼。”
    “更令人意想不到莫非独为书楼,一层复有字画数帧,以供观赏,及至夜幕低垂,门户紧闭,则悉数珍藏,不复示人。”
    “至于三层,则是满盈书籍,仅需一文,便可任君翻阅背诵,若欲借出,三文足矣。”
    “似您这般千金之辈,常携卷而归,三日之内,必复还之。”
    周岚清听完他说的话,只觉得这人说话文绉绉,心中也对这凭空出现的地方感到惊奇。
    紧接着她不由得看向面前的男子,虽是一副没干过重活的模样,但就身上的气质和衣着来看,大抵是个普通人家的书生,于是又问道:“此处难道就没有掌柜之类,又或是主事的人么?”
    那儒生许是心情好,乐于做个顺水人情:“若是借阅之事,拿了书,到一层去交钱即可;若是寻掌事,可取那处瞧瞧。”说罢,往人群中指了一个方向。
    周岚清谢过他之后,就直接往所示之处行去,但一直在身后的桃春终归是有些忐忑,连忙上前劝诫道:“主子,此处我们是头一回来,其中什么的都还不知晓,怎么好随意探入?”
    闻言周岚清先是环视周围,确定没人关注她们时,将桃春拉过来:“方才那儒生不像是权钱场中之人,尚能为我们指出这处了,难道不是说明此楼的主人并不忌讳有人前来拜访么?”
    桃春还想说什么,周岚清却以先一步推门入内。前者叹了一口气,也只得紧随其后,末了顺便将门也带上了。
    一关上门,好似一瞬间将外声音隔绝开来。本以为里边没什么人,却不想列于两人面前的是排列许多包厢,来往皆有许多前来读书的,只是大多打扮气质同外头与三层的人大不相同,看样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下一刻便有书童模样的少年迎上来,周岚清立即表明了来意,而后又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就足以使其领着她往内处走去。
    这一切顺当有些不自然,好似在她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前来拜访一般。
    三人行至最里处的一间屋子前停下,书童上前态度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一道男声:“进。”
    书童转身对周岚清道:“请姑娘稍等片刻。”
    随后率先入内,周岚清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门就被关上。
    片刻之后,封闭的房门又重新打开,那书童的脸从门中央冒了出来,对等候的两人道:“先生说,仅需姑娘一人入内即可。”
    周岚清看了一眼桃春,后者心领神会,自觉地随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书童去旁处等候了。
    待入内,但见室之中央,设一案几,案上有宣纸平铺,笔墨纸砚皆备,似是静待文人灵感之至。
    一个男人坐在正中央,模样并不出众,但胜在儒雅之气足以添色,看上去上了点年纪,面上有些许皱纹盘横。
    在书童的带领下,周岚清就男人的对面坐下。见桌上一切物件,最终定格在并不显眼的棋盘上。
    男人心领神会,微微示意,一旁的书童就将所有物件收起,最后再将棋盘横插在二人之中。
    随后男人开口,至此打破一直以来的沉寂:“恕我愚见,姑娘定是身份不凡之人罢。”
    周岚清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想必先生这书楼之中,每日身份不凡来往之人,定也是不少罢。”
    男人呵呵一笑,面色依旧:“但至于此处的女子,唯姑娘一人耳。”
    说话间,书童已将两个分别呈有黑白棋的棋笥放在周岚清的面前。男人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周岚清看了一眼白棋,顿了顿:“我持黑子。”
    一切准备就绪,周岚清问道:“敢问如何称呼先生?”
    “在下李若源。”男人继而问道:“姑娘呢?”
    “姓兰,单字清。”
    双方都报上姓名之后,周岚清就开始在脑海之中不断搜寻此人的姓名,只可惜不论是富商或是大臣,皆没有人与这个名字相符合。
    见周岚清有些心不在焉,李若源弃守为攻,一连吃了对方好几个子。
    “兰姑娘今日来,应该是即兴而至罢。”
    周岚清回过神,自知被对方看穿心思,勾起淡淡的笑意:“久居府邸,以至于今日踏出府门,才发现京城之中竟藏有如此佳处,心中不胜欣喜,故而斗胆前来造访。”
    “尤为那部《陈年纪实录》,往昔仅在寻常典籍中偶有提及,未曾想此地见到了实体,真是令人不胜欣忭。”
    周岚清所说的那本书籍,是她在几年前于皇宫书院内看过的,也就是说,民间寻常百姓一般不会有这本书籍,更何况她还一连看到了好几本。
    李若源许是见惯了直来直往的打探,此时对于周岚清这番暗含锋针又不失礼数的问法多了几分好感:“不过是早年有幸拜读,而后照抄的仿版罢了,兰姑娘感兴趣,何不带也回去看看?”
    “先生说的是。”周岚清找回状态,恢复了一开始的思路,在棋盘上披荆斩棘,不一会就大获全胜。
    李若源暗暗惊奇,方才黑子早已是穷途末路,没成想对方不过两个来回的时间就逆转战局,这使得他更加确定了面前的少女绝非普通人家。
    “姑娘棋艺高超,李某人佩服。”
    周岚清手中持着黑子的手微微一顿,忽然想起教授自己棋艺的那个人,才忽然发现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呈先生的情,是您留手了。”
    说罢,周岚清将棋子放回棋笥之中:“侥幸赢了此局,不知能否讨得先生解惑。”
    办的起书馆的人,自是知识渊博的学者,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因此周岚清这一问倒也令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在对方点头之后,她才道:“实不相瞒,家父虽职微位卑,但是酷好读书,所交往者皆为饱学之士。昔日曾听闻家父言及,与他同僚中有一人,虽好结党营私,可才情出众,仕途亦日见亨通。”
    “只是不幸近日因事获罪,身陷囹圄。请问先生,家父是否应当设法营救此人呢?”
    李若源的眉头随着周岚清的话逐渐有些皱起,半响之后方才叹气:“兰姑娘可听我一言?”
    周岚清不动声色:“自然。”
    “以我微见,不仅不要介入此事,更应当借此断绝与此人的交往。”
    “真正有才学之士,应当以天下为公。恕我直言,此亦乃我创此书院的初衷。”
    起初周岚清想到的是这座书院是否会与朝中的文忠阁相挂钩,如今见李若源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不算是作假,也就此放心了些许,于是连忙圆谎:“先生所言既是,我定会劝解家父,远离此人。”
    广读诗书之人常常有好为人师的通病,李若源见周岚清诚恳的模样,也没法避免地多说了几句“之乎者也”。
    周岚清在其中应和的同时,逐渐摸清了这人的底细,在发现确实没法再从他身上打探到什么消息之后,表明自己以后还会前来拜访,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和时机告辞了。
    出了书院,桃春才问道:“主子,其中可有什么异样么?”
    “不太好说。”周岚清回想李若源这般闲散的性子,又怎么会办起这么大一座书院?定是背后有人支持,那么这人倒是会是谁呢?
    难道是周治么?
    正想着,她的视线不经意往上一抬,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定格在那处不动了。
    第82章 重修旧好
    “桃春,桃春!”
    周岚清盯着眼前那有些熟悉的背影,连连加了几声身边的桃春。后者原本是一脸莫名,但随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心中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只见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虽只对方显露出一个背影,可其身姿挺拔,与来往众人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那背影分明像极了一个人。
    “你看那人,是不是有些像”
    周岚清虽没有将后边的名字说出来,可桃春却知道她的意思,斟
    酌了一番才谨慎开口:“主子,只是有些相像,应该是不可能”
    可话才出口,下一秒少女就往前走去。桃春既怕主子乱走出事,又怕那人真是所想之人,两头想都不是好事,最后只得急的跺了一下脚,赶忙了跟上去。
    周岚清穿梭在人群之中,很快就来到了男子的身后。
    看着面前这个很像霍云祺的人,周岚清好似才忽然想起自己与他正闹着别扭,原本欲伸出的手又规整地不动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身前的男子已然迈开双腿,下一刻便要往别处走开。
    见此她心下一横,张开口就要叫住他,却不想一个妙龄女子赶在她之前出现在男子身边,伸出手一把挽住了男子的臂膀,笑得一脸灿烂。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不免使得周岚清愣在原处,目光更是紧紧锁紧面前的男女,很快就从刚开始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涌入了许多想法,到最后仅仅留下一句:
    “这怎么可能呢?”
    可女子的态度分明那般热络,应该不可能是这几日才认识的。
    眼看男女已然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周岚清怀揣着复杂的情绪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即便此事是真的,她也定要问个清楚。
    周岚清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愈发加快,方才被困惑压制着的怒气也在此刻喷涌而出。
    在仅离男子唯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周岚清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径直向眼前人抓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有一只比她更快的手,制止了自己的举动。
    只可惜还是此番举动还是惊动面前之人,男子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摆在周岚清面前的是一张陌生到极致的脸。
    而那男子原以为是醉汉找事,正要启动防御模式,可就在看到面前两人的模样之后又立即卸下防备:“二位可有何事?”
    周岚清在看到男子真容的那一刻,浑身的戾气恍若在此刻毫无用武之地,扯了扯嘴角,刚要说些什么,身后一个声音就替她回答了:“我家娘子认错人了,叨扰了。”
    那男子笑了笑,也没在意,拉着身边的女子很快投入于人群中。
    而几乎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周岚清就下意识转身往身后看去:只见霍云祺就站在自己身后,他们离得极近,还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身影也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周岚清率先侧过头,以此从对方的目光中逃脱出来,像是想到她一直以为跟在身边的桃春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不由得脱口而出:“桃春”
    霍云祺眸色深深,看不出喜怒:“臣已然让桃春姑娘先回去候着了,就由臣送殿下回去罢。”
    随后霍云祺就这样牵着少女的手往来时方向走去,由于霍云祺走在周岚清身前,独留背影;而周岚清也察觉到对方此时与以往有些不同,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
    待到离马车不远的湖边,大抵是夜色有些过于暗沉了,此时的人来时少了许多,两人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一处亭子之中。
    周岚清只觉得霍云祺实在有些不对劲,果真下一刻面前人就猛然停住脚步,又蓦然转过身来。
    月色撩人,微微铺撒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眼里有些潮湿的姿态全然落入了少女的眼里。
    说没有半点触动定然是假话,可周岚清还来不及欣赏,就被眼前人充满委屈和怒气的控诉砸得不知所以然。
    “方才殿下今后应该不会单凭一个背影就将旁人认错为臣了罢!”
    周岚清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霍云祺从未发过这样的火,张了张口,又恐说不好令其又要不高兴,只得闭上嘴重新思考。
    可这一幕落在对方的眼里,就让其误以为周岚清是没话说,于是又急:“如今殿下这是要与臣划清界限么?要不为何明知刘府小姐同臣再无关系,也不愿在与臣联系?”
    “难道从前那些美好,如今殿下都忘了么?”
    “还是殿下觉得臣不再新鲜,要另寻旁人了?”
    这一连珠串般的质问令周岚清头昏脑胀,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少年,不知为何她除去有些笑之外,更多的则是心疼。
    于是下一刻周岚清就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而仅仅是这一个简单的举动,就将霍云祺接下来的所有话都塞在肚子里。
    感受到少年浑身的僵硬,周岚清抬起头来,一双美眸柔情似水,瞧得他心都化了。
    刹那间的对视常常会揭开一个人最为晦涩的情感。此时两人之间单是那许久未见而日益增长的思念,就足以令从前的不愉快荡然无存。
    “还生气呢,若不是着急,怎会将你同别人认错?”
    霍云祺本还尚存着的不高兴,也在周岚清这句话消失殆尽。后者看出他气消得差不多了,立即乘胜追击道:“你我之间,还需说着敬语么?”
    “殿下”
    “嗯?”
    “莺儿。”
    周岚清颇为满意,又将头埋在对方结实又饱满的胸膛,淡淡道:“宫中许久都未曾受到你的书信了,我都快忘记你的字迹了。”
    “不可以!”霍云祺听闻有些着急:“我从明日起就给你写,好不好?”
    “好啊。”周岚清笑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明日一早若是没有,以后我可就不再收了。”
    霍云祺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随后听话地点点头,那副模样与方才截然不同。
    “所以,霍大人就这般姐姐哄好了?”
    明善宫内,周梁清对昨晚之事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愈发对周岚清的驭男之术感到惊奇。
    “说什么呢,”周岚清一副高深莫测地模样:“本就是一场误会,又何来哄不哄了,说开不就好了?”
    周梁清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看着面前少女被暖阳包裹其中,与从前始终伴随着的那几分肃然大有不同。
    “姐姐变了许多呢。”
    随即将目光投掷对方手中握着的信:“难道是霍大人的缘故么?”
    周岚清被她说得脸红,嗔怪了她几句,随即匆匆转移话题:“上回我未问你,我这几个月不在宫中,你可还好?”
    “一切都好,姐姐出宫之后,四哥也曾来走动。”
    这是周岚清临行之前对周澈的交代,说起后者,她不由得有些担忧:“自我回宫以来,阿澈是变了许多”
    他好似变得成熟了许多,这本应该是好事,可依照周岚清的直觉,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梁清不由得想起,在周岚清走后不过三日,周澈竟破天荒地来到她的宫中,仍记得当时的他神色有些恍惚,也还是打起精神说了几句,最后上下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如今想来应该是周岚清被迫和亲一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罢,毕竟他们的关系向来是非常要好的。
    “以我来看,四哥哥当时大抵是因姐姐出宫一事而忧心焦虑罢,如今姐姐已经回宫,想必也是没有什么大事了。”
    周岚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罢。”
    “对了,”周梁清忽然说话,面上还带着些许担忧:“近来五姐姐倒是常来我那处,有时还塞给我几本没见过的书,上边画龙画虎毫不稀奇。”
    “她是不是是不是被什么上身了?”
    周岚清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物什,又看她这幅严肃的模样,方才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被一扫而空,转而笑起来。
    而对面少女看着她平白无故开怀大笑,一双杏眼里满是困惑。
    “你呀,整日看那些正经人家的书籍,又怎懂得云清读的那些稀奇物件?”
    说罢,周岚清立即给桃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往书房去了。
    所幸书房离得并不远,不一会儿桃春就拿来了好几大本小人书,周梁清一眼就认出来,指着说道:“就是这些,上面没头没尾地说什么乾坤
    棍法,什么祥龙九天,真是奇怪!”
    周岚清终于解释道:“这些是外头那些行走江湖,又沾点笔墨之人写的,云清倒是对这些颇为崇信,有时我这里还得朝她借才看得的,没想到她竟能自己找到你那处给你了。”
    对此周梁清只得拉起苦涩的笑:自己看不懂不说,对此也并不感兴趣,而周云清下一回来又朝自己提问,每回都使得她大费脑筋。
    不过也就在此时周梁清想到了些什么,却有些不好开口;而周岚清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经有些好奇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梁清看了眼对面的人,还是道:“五姐姐一日同我说,她好似有了意中人,说是若是你回来了,也定是要同你说的。”
    “什么?”周岚清有些意外,毕竟周云清整日在宫中,而身边除了太监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又怎会凭空有个心上人?
    “你可知道是谁?”
    周梁清摇头:“多余了就没再问了。不过,这几个月内我们倒随了四哥哥去了侯府。”
    “侯府?国公侯?”
    周梁清刚一点头,就看见周岚清面色复杂:“这也有些荒谬了”
    “可是什么事?”
    周岚清回过神来,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道:“倒也没什么事”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同云清好好问个明白了。
    第83章 渐不可控
    月隐星稀,烛影摇红,夜色已深沉。
    周岚清本欲直接回寝宫,可不知为何又突发兴致,调转脚步往书房去了。
    桃春为主子轻启房门,知道周岚清素来不喜读书时有人在身旁打扰,于是便只在外头候。
    起初周岚清尚觉一切照旧,并无异常,可待她走至屋内,才猛然感受到有些不同:此处分明有另一个人在场。
    自回宫之后,身边总有追云守候,以她的功夫,一般是不会有人得以近身,如今又怎会凭空有人如此冒犯?
    想至此,周岚清内心警铃大作,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冷峻。
    “是谁?胆敢擅闯明善宫!”
    而就在此时,在她警惕的目光之中,面前不远处的书桌旁,一缕月光斜照,透过薄纱显出人影绰约,氛围隐隐沾染些许微妙。
    下一刻,来客微微往一旁走动,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宋大人?”
    周岚清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有些意外,但也稍稍放松下来,紧接着自然地往书桌处走去:“宋大人今日怎么来得这般匆忙?可是有要紧之事?”
    此时的周岚清已然行至宋青身旁,目光所至,书桌上有一封被拆过的书信,但不是她的。
    “许久未见殿下,听闻殿下收了伤,可好些了?”
    闻言周岚清下意识侧过头看了宋青一眼,不知是否错觉,只觉得他瘦了许多,从前合身的衣服如今在身上显得有些松垮。
    像一只疲惫的鵟。
    “多谢宋大人关心,这封信是?”
    宋青面不改色:“礼部尚书给我的信。”
    周岚清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面对少女眼底闪过的怀疑,宋青只当做没看见:“他知道我是殿下的人,让我来规劝殿下。”
    “规劝?”周岚清有些不满:“这个词是老师写的,还是你说的?”
    宋青没有回答,沉默说明了一切。
    周岚清往一旁的椅子一坐,瞬间矮了男人半个身子,使得后者无法在看清她的表情。
    “你知道多少?”
    许是少女鲜少用这般冰冷的态度同他说话,一向不将情绪往外泄露的宋青此时脸上也有些严肃:“谢大人只与臣说了敬妃之死的真相。”
    若单是此言其中的认真,周岚清也并不会全然相信;可若是想起谢书礼那极爱惜自己羽毛的作风,她才勉强令自己接受几分。
    这毕竟是皇家秘事,在如何周岚清也不愿将此揭开。
    不过眼下她也不想知道自己老师究竟是如何将此事美化,再托付给面前这个男人了,于是开门见山道:“那宋大人怎么想?”
    宋青在周岚清对面坐了下来,如此双方又能看见彼此的脸色了:只见他眸色深深,似压制着些许情绪,那像是一种疯狂的兴奋。
    “殿下,你我皆知圣上早有压制丞相之意,若是借此事从陈贵妃处入手,便能彻查”
    内屋没来得及点蜡,此时仅有窗外的月光肯钻进来为两人照明。而少女坐在靠墙的书桌内,分在她身上的亮更是稀少,可恰恰是如此,更显得此时她的表情更加阴沉。
    “所以呢?”周岚清冷冷得打断了男人的话:“就凭此将丞相一党彻底摘除?你以为单凭此就能做到?”
    “若是单凭一个陈贵妃,就能彻底拔出陈府的所有根基,那为何这些年圣上不随意安排个罪名插在她身上,如此不久一了百了了?”
    周岚清盯着眼前的宋青,这个多年的盟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丞相倒台,下一个丞相应该是谁?”
    宋青蓦然不语,他方才还有些高昂的情绪也瞬间被压了下去。
    而周岚清看他这样,反倒有勾唇一笑,揭开了遮羞布:“你想要这个位置,是不是?”
    “殿下”
    “宋大人,你我交往多年,我自认为对你了解几分。”
    周岚清从他带着复杂情绪的脸上移开目光:“你向来不是个心善的人,行事狠厉,冷酷无情,唯权至上。”
    “但这亦是我选中你的理由,只因起初我认为我们是一类人。”
    宋青听着她的话,将头侧向另一边,埋进暗色之中。
    与之相反的,周岚清则是望着窗外,此时的月光全数铺撒在她的面上:“但我渐渐发现,事不可过,过则反,反则失。”
    但宋青明显不能理解她:“事情若能寻得关键缝隙,便能使其击破,殿下难道就不敢赌一把么?”
    周岚清转头,正于其对视,两人皆在其中看到了决绝之意。
    “此事牵扯不是你我可控的,不能轻易下决断!”
    宋青无法接受,他只觉得周岚清变得有些陌生,好似从前那个果决的少女消失在昔日之中。
    他往后回了回身,心中烦躁,忽然道:“我早说过,殿下该离那姓霍的远些。”
    周岚清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免有些不快:“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么?”宋青今日表现出来的情绪比得上一年的份量,有些嘲弄道:“殿下不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这般感性,优柔寡断,当真同那些深闺之中的待嫁女有何区别?”
    “宋青!”周岚清被说得气急,一拍桌子:“你闭嘴!”
    宋青直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着周岚清斥道:“臣追随的,一直是从前那个同臣一般唯权至上的殿下,而不是如今这般顾念感情的公主!”
    “是么?就因为我不顺你的意?”周岚清盯着他,眼中满是讽刺:“不若你来做这大燕的皇位?如此我也来追随你?”
    这两个多年来风雨同共的盟友,却在此时互揭伤疤,活像是闹翻一般互不相让。
    “你不许插手此事,听见没有!”
    “殿下路途劳累,还是多休息罢!”
    这充满忤逆与挑衅的话语,令周岚清气得抄起一旁不知什么物什,往宋青处扔去。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宋青本可以躲开,可在听到周岚清这句决然的话之后有瞬间的愣神,于是下一刻他的额角流下了些许血渍。
    待其走后,周岚清越想越气,顺手将面前的书信撕的稀巴烂。
    可即便如此,事情却往往会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隔日,各宫嫔妃照例来到长宁宫内向皇后请安,其中来得最早的便是陈贵妃。
    自皇帝醉心于太虚殿至今,不论是身体还是心思,都已然鲜少在踏入后宫之中。
    本以为常年后宫的明争暗斗会就此停歇,却不
    料最近的皇帝好似迷途知返般,竟重新开始时不时夜里突发去嫔妃宫中过夜,甚至还有精力纳了几个小妮子作为枕边人。
    这也致使久久不曾动手的陈贵妃又被燃起了斗志,接二连三地往深宫井里投人。
    刚开始她还有所畏手畏脚,可随着每次皇帝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令其更加肆无忌惮,终于将皇帝新收的那些女子都收拾干净时,后者直接去往了皇后处一趟。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画面:皇后虽面上慈眉善目,可隐隐散发出的不悦却充斥在她与陈贵妃两人之间。
    陈贵妃自然不怕她,只不过是听闻了皇帝昨夜去了一趟长宁宫,有些担心宠幸了面前这个女人罢了。
    可如今看着皇后这幅阴恻恻的模样,想必是吃了苦头,她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一颗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反观皇后此时正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位子之上,将面前女人的表情变化悉数收进眼底,不由得想起皇帝那气得跳脚,还指着自己鼻子痛斥她不理后宫,不识大体的场面,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经紧了几分。
    已是一盏茶过后,陈贵妃才发现到现在殿内竟无一个妃子前来拜见,不仅如此,皇后也一直不说话,这使得她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皇后娘娘,今日怎么无人前来?”
    皇后原先挂着的微笑也在此时悄然收起,转而挂上些许冷淡:“是本宫让她们不要来的。”
    闻言陈贵妃眉头皱起,更是直接放下茶杯,直视着眼前人:“是么?”
    “本宫今日,是想同你单独叙叙旧。”
    许是皇后眼中带着的那抹不屑令陈贵妃心生不悦,又或许后者也对她即将提起之事心知肚明,于是抢先其站起身来:“不用了,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又瞬间留住了她。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皇上昨日同本宫说了什么吗?”
    看着陈贵妃停住了脚步,皇后也继续道:“皇上同我说后宫之中出了个凶恶之徒,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杀害无辜嫔妃,如今祸到临头了,还不知收敛。”
    皇后看着女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像出了口恶气般,心满意足地挂上舒心的微笑:“妹妹你说,这人会是谁呀?”
    陈贵妃面色不虞,却依旧平静:“我如何能知?”
    “那是最好,以免此事惊扰了妹妹。”
    皇后幽幽的看着她:“幸而本宫在其宫中有些相熟,若是此毒妇再犯,也好就此捉拿,你说是不是?”
    陈贵妃顺着女人的目光,下意识将注意转到了身边的春然身上。而后者好似没有意料到忽遭此变故,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陈贵妃将头扭回来,含着怨毒地看了面前的皇后一眼,就连行礼的规矩也顾不上了,直接拂袖而去。
    而春然本该紧随主子离去,却不想被一旁站在两侧的宫女拦住,可又偏偏什么也没做,直至她急的快哭出来才放其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仁善宫,春然才刚看见陈贵妃,就见后者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她,这使得她冷汗直冒。
    春然正要上前伺候,下一刻却被主子阻止,只见后者用冰冷的语气将她驱赶,随后又点了一旁一个一直以来同她并不对付的大宫女:“今后就由你在身边伺候。”
    春然满眼不可置信,毕竟自己可是从其入宫以来就在身边伺候的呀!
    就因为皇后三言两语就将她的所有都就此剥夺么?
    想至此,她满心的不甘心,只可惜才刚开口央求几句,又被陈贵妃冷眼相待。
    春然只觉得心落入冰窟,却也不敢多事,只得退往屋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两只手攥得生疼。
    第84章 逐步深入
    自那日以后,陈贵妃就再也不曾前来长宁宫中请安了,不过可喜可贺的是,她也因此收敛了不少,这几日再无动静传出。
    皇后面前站着皇帝又新塞进几个比自己女儿还要年轻的妃子,彼时皆有些忐忑地立在原地,她只抬眸一看,见那副紧张而不知所措的青涩,是后宫之中很少有的,也难怪皇帝喜欢。
    颇有资历的老姐妹们纷纷离去之后,与陈贵妃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皇后对着面前几个女子温和地嘱咐了几句该守的规矩,随后就放她们各自回宫休息了。
    可就在以为今日之事就此了结时,忽然有人进来相报,说是长宁宫中有外客来访,此时正在偏殿候着,等着皇后的召见。
    按理说来,宫外之人定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城的,可如今来者非但没有通过任何许可的旨意,而且还能这般大摇大摆地闯入皇后的宫中,这使得当事人心中颇有困惑。
    “来者何人?”
    那前来传话的太监却摇摇头,但大抵是怕主子降罪,又立即找补:“回禀娘娘,来客只是说娘娘见了,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其余的任凭奴才如何问,也不予多说了。”
    难不成又是皇帝挑选的新人?
    皇后有些不悦,只觉得此人有些摆谱子,可到底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于是抚上静秋姑姑的手:“那便去偏殿瞧瞧罢。”
    不过片刻,皇后便已至偏殿,她身后跟着一众人也随着其落座而整齐地排列在两边。被他们围绕在其中的,是一个匍匐在地的女子,头埋在地上,不见模样。
    皇后随意地扫了几眼女子的身段,算不上窈窕,只胜在年轻。收回了目光,动了动嘴:“听说你要见本宫,有什么事?”
    那跪成一团的女子并没有被皇后这似有似无的轻视打扰,不卑不亢中带着几分坦然:“臣女谢书锦,拜见皇后娘娘。”
    可这清脆的声音竟使得原本慵懒的女人瞬间直起了身子,她像是随此跨越时空回到了十几年前,看到那个早已离世的故人。
    “你”皇后的语气有些不稳:“你抬起头来!”
    女子呈着她的旨意照做,在皇后有些莫名的期待中,露出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皇后站起身来,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不自觉得叫出了声:“淑锦?”
    谢书锦并不意外女人的失态,只是面上不显露,像是受宠若惊一般又要将头埋下,女人立即制止了她的行为,从台阶上走下,刚开始还有些缓慢,随后又急切起来,很快就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要怕,”皇后伸手将她扶起,此时的她已经回过神来,但眼睛却一丝不肯从她的脸上移开:“你是哪家的姑娘?今日为何来找本宫?”
    谢书锦早已在来之前练习了千百遍,此时更是十分熟练:她先是就这皇后的手站起来,带站定之后直直地看着后者,眸色炯炯,使得后者在此晃神。
    只因她明白自己的那双眼睛,最像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子。
    “回禀娘娘,臣女是礼部尚书谢大人的义女,今日特奉家父之命前来与娘娘商榷要事。”
    “谢书礼?”
    皇后像是有些意外这个名字,她看向谢书锦的眼中瞬间少了几分热切,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狐疑,脑中也不自觉浮现出那张与故人极为相似的脸。
    可即便如此也生不出一丝好感,毕竟在她看来,谢书礼虽为皇帝伴读,又与故人的关系密切,可每当遇到大事,其只会立在一旁不参与,事后又怨天怨地,因此皇后对他的印象算可不上好。
    谢书锦虽年纪不大,可自小便练就了一身的心眼子,她立即感受到皇后的变化,于是立即上前补救:
    “娘娘,何不听臣女一言,将此事告知,说不准娘娘也对此感兴趣呢?”
    她的声音有些娇俏,恰好将这句太过理性的话衬托得动听了许多,皇后也因此重新看向她:“你说罢。”
    得了允许,谢书锦连忙将来的目的脱口而出:“娘娘,当年敬妃之死,与宫中陈贵妃有关。”
    皇后并不对此感到稀奇,毕竟她
    早已知晓此事,挑挑眉:
    “然后呢?”
    这下轮到谢书锦有些意外了,她不由得看了皇后一眼,可随即又马上调整回状态,接着说道:
    “家父的意思,是希望娘娘为已故的敬妃报仇,而他将会借此帮助娘娘铲除丞相一党,并全力扶持太子殿下。”
    “就这样?”
    听了皇后的回答,谢书锦忽然哽住了,她没想到女人是这样的反应,心中更是浮现出疑惑:难道自己和义父都想错了?
    感受着少女的目光,皇后笑了笑:“谢大人同皇上关系那样要好,他怎么不亲自去做,反倒要劳烦本宫?”
    “只不过是不想脏手,又急需有人来做吧。”皇后面上恢复了平日那般疏离的柔和:“要不然怎会让你前来同本宫说此事?”
    “不过也只怕扰本宫不快,好杀之而掌握把柄,借此逼我办事罢了。”
    看着少女的面色开始有些灰败,她敛下眼眸,抹去仅剩不多的情绪,重新坐回位子上:“回去罢,就当今日未曾来过长宁宫。”
    谢书锦心一凉,倘若自己就这样回去,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呢?
    既如此,倒不如赌一把算了!
    就这般想着,谢书锦跪下而言之:“娘娘,人们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到如今,即便娘娘要罚臣女,臣女也想说。”
    “当年一事,原来伺候敬妃娘娘的宫女临终之前,同臣女说了大概,敬妃娘娘在最后一刻,见得应该不是贵妃娘娘罢。”
    话应刚落,谢书锦就清晰地在皇后投射过来的眼中看见了明晃晃的杀意,就连一旁的静秋姑姑也面露惊异之色,看她恍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娘娘,”谢书锦强压下心中的慌张,努力令自己那极具备优势的嗓音尽量平稳:“那老宫女还说了最后一句话。”
    “敬妃娘娘说她,从未怪过小怜。”
    这句话之后,紧接着便是长久的寂静。
    久得谢书锦只觉得自己的腿疼得不成样子,低着的头使得脖子酸的过分。
    好在最后,那道心中最渴求的声音终于传来,将她从惶恐之中拉了出来。
    “本宫知道了。”
    皇后只感觉心头有些涩涩的,具体因为什么,她不知道。
    “你回去,告诉谢书礼,本宫会考虑的。”
    谢书锦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身起来,刚抬头又撞入了座上女人忧然的眼底。
    “谢书锦,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样就总有人保你一世平安。”
    谢书锦即便心知任务完成了,但也不敢怠慢,立即道:
    “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皇后扬了扬手,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谢书锦则是在一旁宫人们的簇拥下逐渐往殿外走去。
    可她还没迈出几步,皇后又叫住了她,这接二连三的反复使得谢书锦下意识紧绷神经,可皇后只是淡淡道:“静秋,让人拿些上好的雪梨糖浆,让谢姑娘带回去。”
    与长宁宫那有些沉闷的气氛相比较,皇城四处的亭落倒显得富有生机些。
    桃春看周岚清整日闷在明善宫中,都快呆得头上长草了,于是便哄劝其走出书房,于外处感受些阳光。
    周岚清呦不过她,便也随她去了。主仆两人行至不远的亭子,此时阳光正好,连带着她也生出了些许暖意。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三两声女子的声音,周岚清才刚看过去,好巧不巧就同一座小石桥相隔的周云清对上了眼。
    “三姐姐!”
    周云清像一只小鸟向自己飞来,周岚清还没来得及眨两下眼睛,人就已经出现在自己跟前。
    “云清?你怎么在这儿?”
    “才用过早膳,出来消消食,”周云清眉眼弯弯,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三姐姐呢?怎么也在这里呀?”
    “我也是出来消食。”周岚清不由得想起周梁清上次同她说的话,于是屏退周围宫人,转而将周云清领至一旁坐下。
    周云清看她这般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好奇难以压制,立马低声询问:“三姐姐,这是有何要事要我做的?”
    周岚清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脸上却正经地问道:“云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周云清不知所以然:“什么事?”
    “比如你是不是去了国公侯府”
    “哦哦!”周云清想起来了,但随即又有些莫名地看了周岚清一眼:“是有去,和五妹妹一同去的。”
    可是这是什么大事么?周云清有些搞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周岚清早已将事情定性为她所想的那般,周云清此时的表情也被她当做了单项奔赴的痴情人。
    “你可知道,妙仪的大哥林恒予有心悦之人?”
    许是周岚清不忍其苦苦等待一段强求的感情,于是还是选择了直接戳破。
    但周云清却全然不知她的意思,一番凝思苦想之后,认为周岚清这是要和自己扯小话呢。
    没想到自己这个三姐姐平日里也喜欢打听人家的事情,于是有些兴奋地应和:“没想到三姐姐你也知道,我以为就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还愁没人说呢!”周云清放开了说:“听说是同其一起练枪的女子,到底是谁呀!有时候真的是令人捉急!”
    这模样是令周岚清远远没有意料到的,她只当周云清这是疯了,不经有些后悔自己这般直白,定是将其刺激得不清。
    正当周岚清想着要怎么补救回来之时,一明善宫宫女忽前来通报,说是长宁宫派人来请她前去用午膳。
    可周岚清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如今已经不正常了,又怎有心思就此离开,刚要开口拒绝,就见忽然来了一个没见过的侍卫,带着面具,衣着称得其虎背蜂腰螳螂腿,气质颇显。
    周岚清皱了皱眉,才要说什么,可一旁周云清却立马立了起来,待她看去,才发现后者面上有些拘束。
    “三姐姐,你快去罢,莫要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周云清一改方才的自然:“我也该回去拿书,待空闲时,我去明善宫找你!”
    周岚清看她好似有急事,也不好再多加阻拦,只得答应了下来。
    而周云清一走,那侍卫也跟着离去,周岚清又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祈祷五妹妹悬崖勒马,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第85章 大事将近
    在还没近长宁宫之前,周岚清还以为是再日常不过的串门,可当她进殿中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起初皇后还如上次见面一般热络,可当周岚清吃下面前第二块肉之后,就发现母后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周岚清微微一顿,停下了动作,随后问道:“母后,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看了眼女儿:“今日,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来找我了。”
    “是吗?”周岚清对此感到稀奇:“是哪家的小姐?竟能得母后的青睐。”
    “是礼部尚书谢大人的义女。”
    在听到这句话那一刻,周岚清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但是在皇后投来的目光之中,她不得不立即转为惊讶状:“谢大人,他竟有义女?”
    可皇后并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而是将言简意赅的接下方才的话:“那孩子,不论是样貌,又或是声音,甚至是行为举止,皆同太子的亲生母妃十分相像,像是特地挑选出来的。”
    此时的周岚清脑中已然排列着许多猜测,没想到即便她多次拒绝谢书礼,后者竟会找上自己的母后,更令她心中没底的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谢府小姐到底对面前人说了多少。
    “那母后认为,谢大人这是想做什么呢?”
    皇后并不知晓周岚清此刻的心思,直言道:“那孩子同本宫说了,当年是陈贵妃害死了敬妃的。”
    而恰恰是皇后的直白,令周岚清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这何尝不是变相表明:皇后并不知道自己早已知晓些陈年旧事的事实呢?
    但面上总是要做做
    样子的,周岚清此刻更是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
    皇后则是有些犹豫,但少女真诚的目光,还是使她将决定说出口:“若是以此打压陈家,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其实从皇后刚开始说此事之时,周岚清就已然明白了皇后的打算,沉默了一瞬,还是道:“女儿愚钝,只是觉得,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
    “若放在从前,说不准本宫也会这样想,但如今皇上已然不理朝政,贤王如今也是愈发厉害了,这才使得局面已然不如从前一般。”
    周岚清不知为何,总有预感这件事将有会逐渐走向不可控制的场面。
    “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等个合适的时机罢。到时候,还需你帮母后一回,好么?”
    话音刚落,周岚清抬眼看见皇后眼中带着些许期待。
    “母后,您知道自我回宫之后,不再适宜插手政事了。”
    周岚清倒也没说错,和亲一事的影响过大,如今的官场总是不能轻而易举地令一个女子出太久的风头,于是她从回京至今皆在明善宫中休养,不再过多介入朝中之事了。
    皇后听了她这句话,用着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变了许多。”
    周岚清闻言笑了一下:“母后从前不就最喜欢女儿这样么?”
    可皇后却没在搭腔,而是拿起了没碰过的筷子,匆匆结束了话题:“吃饭罢。”
    周岚清也不再多言,扫了眼面前的佳肴,再也提不起胃口。
    至于皇后口中的局势大变,倒也没说错。
    就在近期早朝之中,金銮殿内上演着愈演愈烈的争斗。
    朝中发生的大事有两件:第一便是皇帝又不出意料地缺席此次会议;第二就为太傅从前几日起正式宣布退休,毕竟老人家实在是太年迈了,身子骨实在是熬不住了。
    而太傅一走,所有人的注意就自然而然地移向了邹世明,陈有成更是连夜开小会,并从中抽出了几个人成立了“针对邹世明小组”,一连几天下来,邹世明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其中力不从心的原因不仅是丞相的明针,还有周治时不时的暗刺:不同于太子行事坦荡,每当丞相在前头打完头阵,贤王总是能紧随其后且不脏手地补上几刀。
    于是几个年轻人一商议,打算请外援救场。
    不多时,久居东宫且许久未见的杨甫先生,应势踏入人才济济的金銮殿,也从一个谋士摇身一变成为二品中书侍郎。
    这个从天而降的“副相”,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此人处理事情游刃有余,像打太极一般将原本可能发生的大事化小,再小事化了。
    经几番下来,却是令陈有成收敛了不少,这也让邹世明得到了喘息的空间,从而有精力开始经营太子的阵营。
    可如今还是存在着不利,在陈有成对周治的“形象培养”下,越来越多的朝臣认为贤王已然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纷纷选择站队丞相一党。
    而综上所述,则是周澈对周岚清做的一个近期总结。
    在明善宫的后花园中,周岚清盯着周澈的神情,早已明白对方所言之意,开门见山道:“母后同你说了敬妃一事?”
    “是。”周澈坦白:“如今形势逼人,此事莫不为一个突破口。”
    周岚清垂着眼帘,显得有些三心二意:“我总觉得,此事不应该如此草率。”
    可是这几日高强度的斗争已然周澈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早已有些焦躁,面对周岚清的疑虑,他自有一套说辞:“阿姊,事在人为,若是令陈家发现我们手握此把柄,说不准就会错失了这个良机啊!”
    周岚清将目光放回面前人脸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想怎么做?”
    “就按照母后的意思,”与周岚清有些模糊的态度不同,周澈有种十拿九稳的肯定:“大理寺中有着全堂上下的把柄,还愁没有机会么?”
    周岚清闻言想起了宋青当日的态度,皱了皱眉。
    紧接着周澈的声音再次与耳畔响起:“届时只要父皇点头,将陈家拔出,难道不是指日可待么?”
    听到这里,周岚清忽然提出异议:“可是又如何能够肯定父皇会答应?”
    毕竟贤王能得到如今的地步,不难说有自己那父皇的纵容。
    “谢书礼。”周澈提出了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他承诺会出手。”
    “阿澈,”周岚清叹了口气:“我还是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要知道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太大了,难道大哥不知道么?”
    说到周靖,少年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也冷静下来:“他不知道。”
    这怎么好让他知道呢?
    周岚清自然知道此事不宜令周靖知晓,为的只是令周澈稍微平静下来罢了,见达到了效果,才借此继续劝解:
    “阿澈,你我皆知:唯有伤其本,方能一举而定。倘若小事拖延蹉跎,枉费精力与心思不说,往后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周澈听出了周岚清的意思:“那阿姊的意思是,让这件事就此揭过?”
    “也不尽然,”周岚清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所顾虑无非两点:若欲除风头正劲的陈家,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也难撼动其根基,此为其一。”
    “而事到如今,不论何时何事,我们总是插手,甚至擅自决定太子的意愿,这使得其太过被动而无法成长,这如何令他稳定未来之事?此为其二。”
    “君子应有龙蛇之变。当下良策唯有与之徐徐相磨,令其锋芒稍减,待大哥稳坐皇位,彼时出手,方可连根拔起。”
    周岚清即便如此费劲口舌,句句也皆在点上,但还是忽略了一点,而这一点将从周澈的口中出现。
    只见他沉默一瞬,张开口就把一条险路铺撒在周岚清的眼前:
    “那倘若将陈家及其源头全数除去,难道也不能够就此了结此事么?”
    这句话其中饱含着什么不言而喻,周岚清心随之颤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周澈,发现此时的他眼中隐隐透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周澈并不避开周岚清那带有些许质疑的目光,彻底摊牌:“更何况,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
    周岚清只感觉面前人有些陌生,她终于发现周澈与从前的不同在哪里了:如今的他已然少了许多温情,变得太过狠厉。
    “你可知道他是我们的二哥,再怎么说他身上流的血,也有大半与我们相同的。”
    “阿姊,”周澈语气冰冷,可其中又沾满疯狂:“这是政堂,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血缘与其相比,重要么?”
    “你”周岚清头一次对自己的亲弟弟产生了一股
    莫名的恐惧:“你可知自古以来,弑兄之徒将会面临什么非议?你想让大哥遗臭万年吗!”
    “我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件事情本身也不会让他过手。”
    “一切后果,由我一人独自承担。”
    这看似惊天动地又感天动地的话,非但没能打动周岚清这个倾听者,反倒令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滔天的无名之火,这股力量迫使着她指着面前的周澈鼻子大骂:
    “你一人独自承担?说得倒轻巧,不妨问问这天下人,哪个不知道你与大哥的关系,你所做的一切,都将与其紧密相扣,你以为舍己为人之事就那么好做?”
    周澈被她骂的气焰全消,于原地一声不吭,仿佛方才那斗志昂扬的状态只不过是虚影。
    可周岚清从一大早至今就没遇到过一件舒心事,她一直想做一个心平气和且处事不惊的女子,但直到现在才终于悔悟:再这样憋着心气,她真的会命不久矣。
    “你倒是省心了,以为自己成英雄了,你想过母后怎么办么?你想过我怎么办么?大哥呢?你问过他的意见么?”
    “没有把握就凭着心意莽撞,能成事么?”
    周澈有些委屈:“我只不过想像阿姊一样,如今你倒是不乐意了”
    但下一秒被周岚清扬起的手胁迫地闭上了嘴,后者气终于撒出去了,也明白自己压得住宋青,制得住周澈,但唯独无法左右皇后的意思。
    这件事,终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不能做极端的事情。”
    周岚清反复叮嘱完,在得到周澈的允诺后,再放其离开。
    待周澈走后,周岚清独自一人在后花园的石椅上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第86章 春然叛变
    仁明宫。
    自春然彻底在陈贵妃之前失势之后,处境可谓是一落千丈,不仅如此,如今在主子身边伺候的掌事大姑姑冬彩也没少明里暗里针对她。
    更要命的是,平日里本就对她颇为不满的宫女们也开始见人下菜碟,这使得原来令她过得无比舒心的安居所,一下子就变成了受难处。
    春然也不是没想重新获得主子的信任,但不知为何那冬彩总能时有时无的在陈贵妃面前吹耳旁风,致使其没讨到好处不说,反倒成为了主子的泄气桶。
    这日,春然接过了仁明宫内取材料的活儿,本是还有一个宫女要跟着去的,但不知为何一时间也找不见人了。
    若是耽误了时间,定是有免不得一顿责罚。如此,也只能独自一人上路。
    行至半途,拐个弯竟迎面碰上一群别宫的宫女,为首的更是令她眼熟:正是从前时常被陈贵妃刁难,如今已是曦嫔身边的掌事姑姑。
    许是没料到会与其撞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其要底下头躲闪之时却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那掌事姑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似的,立即一把上前拽住春然的手腕。她的动作并没有克制,反而惊人的用力,使得原本被春然抱在怀里的物件瞬间散落了一地。
    “哟!这不是咱们春然姑姑么?”那掌事姑姑面带嘲讽和恶意:“怎么如今如此体恤仁善宫的宫女,到自己来做这些活儿了?”
    春然知道今日定是要被眼前人羞辱,但为了避免挨打,于是连忙恐吓道:“放手!你可知道这些是要送到贵妃娘娘跟前的,你岂敢如此放肆!”
    可那掌事姑姑的手不仅没有因此而松开,反而紧了许多,春然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就要因此废掉了。
    下一秒,就听见对方那充满嘲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你装什么?如今谁不知道你已经被贵妃废了身份?”
    “再说,”那掌事姑姑眼底透出的恨意令春然有些害怕:“从前你是怎么对我们娘娘的,你难道都忘记了?”
    说道这里,两人都想起从前曦嫔因得罪了陈贵妃,被当众扇了好几个巴掌,而下手的人正是眼前的春然。
    当时的掌事姑姑正跪在一旁不断求情,只可惜也被贵妃盯上,连带着也未能幸免。
    那掌事姑姑是从曦嫔未出阁之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如何能不心疼自家小姐受此屈辱?
    即便奈何不了陈贵妃,她难道还动不得已经落魄的春然么?
    片刻之后,巴掌声在此地响起,不过几下,春然的嘴角已然被打出了鲜血,两边脸颊更是高高肿起。
    她哭着求饶,只可惜一直没有得到实行人的心软。
    就在春然再也承受不住,即将要倒在地上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些许动静,原本还在兴头上的掌事姑姑在看清来人之后,更是立即停手。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春然只感觉脑袋嗡嗡,下意识抬头声音处看去,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静秋姑姑。”
    众人皆向其请安,而静秋姑姑则是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春然,发出了质疑:“皇宫中是你们能随意行事的么?万一是闹出了人命,你们全都别想好过!”
    掌事姑姑虽态度谦卑,但目光却不断流转在两人之间:在此之前她自是听说了春然是因为向皇后告密,才使得自己在主子面前失了身份,如今一看,说得是不错了。
    静秋姑姑虽然品阶高,但为人总是谦和有礼,故而跟各宫中的关系也走得挺近,方才虽面露不悦,却也是嘴上说说,那掌事姑姑几句求情的话便被放走了。
    如此只单单留下被打的半死的春然,静秋姑姑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不顾旁人的目光,令身边的宫女们将散落一地的物件帮忙捡好,再塞进扶着墙站起来的春然手中。
    后者不免有些错愕,她愣愣地看着带着友善的几人,但倒是没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是拜何人所赐,有些警惕地问道:
    “你为何要帮我?”
    但静秋姑姑好似没有感受到她的不善,反倒很亲切地回复:
    “娘娘待我向你问好,待事情一过,便将你要过来,你且再忍一忍。”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春然莫名其妙,但看着周围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她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面前人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贱人!还想害我!”
    但让她更加没想到的是:最开始一直找不到且应同她一起的宫女,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三个仁明宫的宫女,看这样子想必已是将方才一幕收入眼底。
    而静秋姑姑则是不动声色地看着春然被压着走远的背影,随后转身往长宁宫的方向离去。
    画面一转,受了伤的春然被扭着扔进了仁明宫中一处柴房,此时的她宛若一条死鱼,静静地躺在杂草堆上,瞪着一双眼看着眼前的门关上,紧接着是一阵铁链锁门的声音。
    从外头往里看去,尚能看见其如今不光是脸上挂了彩,浑身上下皆沾染上了新鲜的血迹,这一切皆是她从前不论何时何事,都陪伴在身边的主子所为。
    被欺辱时,被诬陷时甚至被殴打时,她都没有哭,可就在此时独自一人安静地在暗无天日的屋子内时,春然却再也忍受不住痛哭起来。
    那可是自入宫以来就伺候着的主子,所有的脏事丑事她都首当其冲,如今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另一头,陈贵妃在春然被拖下去之后,整个人就显得非常沉闷。
    一旁的春彩一边打探着女人的表情,一边巧妙地宽慰着她。
    在看着其面色逐渐转好些时,才开口问道:“娘娘,那春然”
    本以为依照陈贵妃的性子,如今春然与长宁宫的事情得到证实之后,理应也尽快处置了才是。
    却不想女人的神情有些怅然:“先留着一条命罢,到底也跟着本宫那么久了。”
    是夜,春然早已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毅力艰难地爬起来,将自己缩在角落。
    可柴房忽然传出的些许动静,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其蓦然睁开双眼,透过那屋内仅有由铁柱隔起来的小窗,观察着可能发生的一举一动。
    紧接着那小窗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人脸,将春然吓了一跳,那人许是看见了春然,立即道:“姐姐,是我!”
    被叫到的人借着月光看清了来者的面庞,有些意外:“小环?”
    若说春然平日里无恶不作,为虎作伥,倒也没错;可若说她也有好心的一面,也不能否认。
    这个被她唤作是小环的小宫女,正是她还得势时偶然在陈贵妃面前保下的,原因是这孩子与家中的幼妹太过相像,引得她生了些庇护之情。
    此时的小环从窗外往里投了个馒头,左顾右盼了一番,压低声音:“姐姐,这是我今日偷来的馒头,你快吃罢!”
    春然拖着全身的伤痛,地上的杂草时不时透过衣服刺向□□,使得爬过的地方留下许多血痕。
    她拿过地上的馒头啃了几口,还没来得起道谢,却又听见那小姑娘道:“姐姐,我迷倒了看守的宫女,拿了钥匙,你快逃命去吧!”
    “什么!”春然瞬间放下手中的馒头,呵斥道:“你做什么!不要命了么?赶紧将钥匙还回去!”
    “姐姐!”小环立即制止了春然的声张,紧接着带来一个惊天消息:“姐姐你听我说
    ,我今日听说了你受了刑,就要来看你,但是在这路上却听见娘娘的旨意,说是明日一早就要就要把你投井!”
    “这”馒头掉落在地上,春然下意识道:“不可能,不可能!娘娘不可能这么对我!”
    “是真的!”小环快要急哭了:“快逃命吧姐姐!再晚就来不及了!”
    春然在她的叫唤声中找回了些许神志,抬起头,她却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忽然道:“你听谁说的?是娘娘亲自说的?”
    “是春彩姑姑,”小环不假思索:“她已然吩咐下去了,我是隔着窗偷听的,肯定是真的!姐姐快走吧!”
    春然心中生出的凄凉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仅存的理智,如今的脑子里也只剩下最后一次见到贵妃时,她的那副冷漠的神情。
    她原是对着贵妃存着几分知遇之恩,毕竟之前主仆两一路走来,再如何也断不可能痛下杀手啊!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春然已然被打怕了,她不敢再赌了:若是真如小环所言,她的命可是真的没了。
    于是,在小环的再三催促之下,春然吐掉口中的馒头,最后问道:“难道出了仁明宫,怎么出宫去?”
    “我听说往冷宫的地方,有个缝隙。”
    随着柴门打开,两个身影趁着夜色正浓和对宫中路线的熟悉,很快就偷偷地出了仁明宫。
    正当春然拖着身子,与一旁搀扶着的小环好不容易临近其所说之地时,小环忽然叫停了她。
    “姐姐,我先去看看那缝隙,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我来找你。”
    小姑娘眼睛澄澈,使春然一时间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那你快些。”
    待小环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春然才转了个身,面前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手中攥着的布死死地捂住其口鼻,使得其眼前一黑,随后失去了意识。
    第87章 风起云涌
    “什么!”
    隔日清晨,仁明宫内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因看守宫女发现了春然已经不见人影,吓得立即上报。
    而陈贵妃知道后只感觉天要塌下来了,她指着跟前的来告知的宫女,气得哆嗦:“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死!”
    伴随着那倒霉的宫女被拖下去的,还有冬彩的上前安抚,后者虽表面关切,但只不过也是在春然逃走一事做表面文章。
    可陈贵妃却并不领情,自顾自地思考着可能发生的一切:春然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若是将这些东西都撺掇出去
    这个贱婢,她就不该心软,早该杀了一了百!
    可到底是在宫中混迹许久,陈贵妃立即想到一种可能,脱口而出:
    “皇后,是皇后!”
    她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冬彩的手,语气不难听出有些许慌张:“去长宁宫!快去!”
    冬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但也赶在贵妃发现之前,立即掩饰地完好。随即在她高效的准备之下,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慌慌张张的直奔长宁宫去了。
    行至路边,抬辇子的人许是走得太急,路途之中还被石子绊了一下,陈贵妃坐了个不稳当,本就烦躁的她立即开口训斥,使得宫人们敢怒不敢言,只得悄悄放慢了速度。
    小翠,是从前在明善宫中任职的,后来别调到东宫去伺候,如今已然是东宫之中的大宫女了。
    她今日正要去内务府,路途上,正好被陈贵妃的训斥声吸引了注意,于是连忙躲在一旁偷偷观察,才发现其一大帮人这是正往长宁宫的方向赶去。
    小翠脑袋瓜一转,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可她不是第一时间回东宫,而是直接掉头往明善宫奔去。
    暂且先不论小翠之事,陈贵妃如今已然来到长宁宫前,可今日在外看守的宫女却明显比以往多了许多,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前来,特地在此等候一般。
    见此陈贵妃更加笃定事情的不简单,下了辇子,对围上来行礼的宫女们熟视无睹,立即要往里闯去。
    可那些宫女们本就是在此拦着她,又怎会随了她的心意?只见众人齐齐围了上来,建起了一堵无形之中的人墙。
    为首上来一人开口劝说道:
    “贵妃娘娘,我们娘娘现在还没起来呢,请您再等等吧!”
    “闭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宫!”
    随后又从中出来一个:
    “贵妃娘娘,现在的时间还不到能见我们娘娘的时候呢!”
    “你给本宫让开!什么时候见还用你同意?!”
    众人纷纷上来劝说,贵妃娘娘却能舌战群儒,将开口的人都喷的体无完肤,就连冬彩在一旁都没了用武之地。
    最终陈贵妃耐心耗尽,再加上也有些口干舌燥,才一侧头丢给冬彩一个眼神,后者接收到旨意,立即跟着带来的人一哄而上。
    几经掰扯,长宁宫的宫女们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陈贵妃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径直往里头冲去,此刻她浑身凌厉,竟惹得无人敢加以阻拦。
    穿过花园,却见前殿之中大门敞开,陈贵妃皱了皱眉,还是闯了进去,却发现两边都站了许多宫人,而她一直在找的皇后,就在其前方的最中间安逸地坐着。
    “妹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看本宫了?”
    陈贵妃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没想到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也会随意劫走嫔妃宫中的宫女。”
    皇后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反倒是有些奇怪:“妹妹何出此言?”
    “春然呢?”陈贵妃懒得多话:“你把那个贱婢藏到哪里去了?”
    “春然?”
    皇后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人:“既是你宫中的人,怎会到长宁宫里来?”
    陈贵妃被她问得一哽,毕竟自己虽然猜到这事同皇后脱不了干系,但若是要她拿出些实质的证据,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来。
    而皇后则是一如既往地悠然自在,与此事气急败坏的贵妃形成了鲜明地对比:“若是妹妹无事,回宫去时还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你看,今日的请安,都记错了时间。”
    最后那明显带着讽刺意味的言语彻底激怒了陈贵妃,以至于她竟不顾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的情况下,有些失态地命令着一旁带来的宫人:
    “本宫才不信你的鬼话!身为皇后,竟随意扣押嫔妃宫中的人!来人,给我搜!”
    此言一出,全场皆被其所言惊在原地:且不说她的语气有多么地大逆不道,就说这句话本身就是漏洞摆出。
    毕竟皇后不仅能随意要一个宫女,还能嫔妃宫中的吃穿用度都需要经过的她的手。
    于是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皇后此时也微微展露出了不悦:“贵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贵妃此时也缓过了神,她与皇后的目光对上,浑身的气焰一下子被消除了大半,也明白这般强硬要人是行不通了:“你若是不在你这那便罢了。”
    说着,便要往门外走去,但才刚走几步就被殿内的人拦了下来。
    “本宫有说可以让你走了么?”
    皇后看向女人表情已经完全没有一丝柔和,反而有些隐藏不住的狠意。
    陈贵妃转过头,皱着眉盯着她:“你还想做什么?”
    皇后闻言冷哼一声:“来人,贵妃以下犯上,目无尊法
    ,押下待后圣上发落!”
    可这不仅吓住眼前的女人,反而引起她的嘲笑:“就凭这个?你以为皇上可能会因为这个小事来罚我?”
    “你老了?是不是糊涂了?”
    “我没有。”
    那语气之中伴随着的势在必得,迫使陈贵妃刚扬起的嘴角往下沉,可她应该不会再对这个问题上多做研究了。
    只因为殿外正有一拨人马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彻底令她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皇帝身边的侍卫。
    几乎是同一瞬间,陈贵妃听到皇后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好似一条毒蛇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心脏:
    “本宫的宫中确是没有什么春然,不过,昨日端王却在冷宫附近抓住一个试图逃宫的宫女,会不会就是你的春然?”
    听到这句话,陈贵妃只觉得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那些侍卫冲上来时,众人皆起身。为首的先是看了一眼陈贵妃,随后当众公布了她过往种种做过的丑事。
    紧接着陈贵妃就感觉有人上来抓住自己,说是要将自己压到冷宫去。
    那个只有最不受宠的女人,皇帝最厌恶的女人才会去的地方。
    她嘶吼着,挣扎着,最后被皇后的一巴掌归至平静。
    “是你!是你假意拉拢,其实是为了将我控在此处,只为让端王将春然带到皇上跟前!”
    她听见自己对着面前的女人咒骂着,声音从大到小,从清晰到嘶哑。
    但女人只是用一种她不懂的眼神看着她,这眼神中大多是快意,狠厉,却竟还有一丝同情。
    “你为什么要怪我呢?”
    皇后讽刺地揭露:“明明就连你自己也知道,为什么皇上会这样对你。”
    “你做了这么的事,他都不在乎,但如今他知道了姐姐的事情,他就毫不犹豫地把你扔掉,你还不明白吗?”
    陈贵妃,如今应该叫陈龄娇了,她怎么也不相信,或许是不愿相信,她守着年少时的情谊,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沉溺于爱情之中的女人好像飞蛾,明明知道面临的火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飞,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皇上不可能这么对我!”
    皇后像个旁观者,冷眼看着陈玉娇被一群人押送着往外走去,但脱口而出的语句却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你看她,就连下场都像一朵花儿一样。”
    喃喃着,表面上她才是那个获胜者。可事实上,大家不过都是局内人罢了。
    陈贵妃下台的消息宛若一阵风,催促了原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众人行动起来。
    是夜,宋青奉命潜入端王府。
    在他所了解的一切,是周澈领着关键人证去往太虚殿,揭露了陈贵妃当年谋害敬妃一事,以及这些年做过的种种,这才致使陈家被撕开了一个风口。
    朝中势力虎视眈眈,太子趁此拿下许多议案,其余党派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切都使得他以为周澈今日唤自己前来是为商议后续之事,心中不免又习惯性地盘算起说辞。
    以至于当宋青看见迎接他的是周岚清时,整个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随着他的目光往下转移,发现桌子上安然摆放着一盘棋,棋盘上很干净,看样子是专门等他前来放子。
    少女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昏黄的烛灯之下,衣着淡雅,显得人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许是感受到来人,她抬起头来,刚才仅存的柔和瞬间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疏离宛若薄雾之中的远山。
    “宋大人,我们是不是许久未曾下棋了?”
    第88章 紧急操盘
    同一天夜晚,丞相府中气氛沉重。
    陈有成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或许是有所预感到此次自己面对的并非普通的危机:自陈贵妃入冷宫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破天圣怒,皇帝已然取消了他插手事务的职责,就连贤王此时也被拖累。
    或许贵妃失宠只是表面,而今日的处境才是皇帝的真实目的。
    他叹了一口气,问一旁的亲信:“何大人还是请不来么?”
    “是。”亲信也有些愤慨:“不光是何大人,其他大人这几日或是身子不适,又或是事务繁忙”
    陈有成脸色更加不好了,平日里众人皆对他唯首是瞻,可如今一出事却四散而逃。
    可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来侍从通报:“老爷,刘大人来了。”
    “刘大人?”陈有成有些意外:“哪个刘大人?”
    侍从连忙道:“正是吏部刘尚书!”
    陈有成也没想到这时候没能盼来关系亲近的人,反倒是关系一般的刘墨书会上门拜访,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快请进来!”
    片刻,一抹墨色随侍从进入屋内,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露出清秀的脸庞。
    “刘大人,”陈有成起身迎接:“快请坐。”
    刘墨书也不客气,就着陈有成不远处坐下,随后立即步入正题:“陈大人,客套的话在下就不多说了。”
    “今晚请您务必派人,想办法去大理寺一趟,将那些东西拿出来毁掉。”
    “什么?”陈有成即便已然心力交瘁,但也还没有到糊涂的地步:“刘大人何出此言?”
    “您可知大理寺主司长宋青?”
    “自然。”陈有成点头,说到这个人,他与其倒是还有几分渊源。
    之所以宋青当年能彻查宋家,是陈有成在背后出了不少的力气,所以在后者的认知里,宋青算是半个自己人。
    为什么说是半个,那是因为在宋青坐稳主司长这个位置之后,就被皇帝盯上了,迫于无奈,关系也就慢慢地远了。
    不过宋家之事宋青也念着陈有成几分恩情,所以这些年丞相背后血腥事件的关键证据至今在安静地被藏在大理寺深处。
    宋青为他安心,就连藏在哪里也全数告知。
    只可惜陈有成不知道,一个毫不留情能将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家族顷刻间灭得彻底,且斩草不留根的人,又懂得什么知恩图报呢?
    “我今晚才得知,宋青是太子的人。”
    陈有成大惊,随即立即发出质疑:“这不可能,宋青可是向我交了底。”
    这不得不佩服宋青平时的处事:看似离所有事都远远的,但同众人的关系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刘墨书也知道陈有成与宋青的那点往事,她提点道:“陈大人不若相信我一回,也不妨细想我为何有此断言。”
    陈有成眉头紧皱,立即想到了什么,语气瞬间下降:“您是说?”
    “您这个位置,如今也是很多人盯着呢。”
    听到这句话,陈有成脑海里不由得映射出前日宋青主动找到自己表决心的场面,如今只觉得怒不可遏,自己竟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此子竟如此落井下石!”
    不过陈有成也没有就这样相信,却不好直言,只得旁敲侧击地打探:“真是辛苦刘大人,天色这样晚了还跑一趟。”
    刘墨书看了他一眼,却不并和他计较,顺便也打消他疑虑:“我也是一听闻变故,立即着手调查,终于得知此事的转机,遂即刻前来告知陈大人。”
    “贤王殿下于我有着知遇大恩,如今也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罢了。若是大人能确保证据不落入太子手里,之后在对贵妃娘娘的事情上上心,圣上念及大人多年来为国家尽心尽力,所有事倒也如一阵风,吹过就算了。”
    这一番中肯的话没有任何漏洞,也打消了陈有成的顾虑。但随后又有新的问题重现:“那如何能在今晚将大理寺的那些证据取回呢?”
    “取回?”刘墨书笑了一下:“本就莫须有的东西,为何要取回?”
    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东西,若是找到了时机,令其于世间消失是最好的结局。
    陈有成再一次看清了刘墨书的聪明所在,从前他还对周治于她的重用而存疑,当下所有的想法都随之抛却了,不经有些感慨。
    “没想到至关重要的时刻,竟是你站出来。”
    刘墨书一直都知道陈有成这一大帮子的人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现在听到这句话中饱含着的敬佩,突然也生些许恍然。
    她深知这份来之不易的平等,是建立在她以一名“男子”的身份所得到的。
    倘若站在众人面前的是身着罗裙,面带妆容的刘墨书,留给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越想越觉讽刺,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心思,于是又摆出了平日里那副圆滑,应和了陈有成几句,随后以不宜久留之由告
    辞。
    当她踏出这最后一道门槛之时,不由得停顿了一下,但一下秒也立即离去了。
    若是不出意外,下次再来拜访,这里也该换新主人了。
    而方才两人口中的宋青,此时正坐在端王府内,与面前的少女下过了一盘棋。
    整场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棋子落盘的声音堪堪打破这有些过分的寂静。
    “你输了。”周岚清收回手:“上一回也是。”
    她说的上一回,也算是有些久远的事情了。
    宋青也收回手,开口便是官场上惯用的阿谀奉承:
    “殿下棋技愈发精湛,臣已然无法与之匹敌。”
    周岚清面不改色,撕破他的虚伪:
    “是你的心不静,宋青。”
    这句话两人都耳熟,当年宋青教周岚清下棋的第一句话,下棋者需静心。
    “你在想什么?”周岚清将手中的白棋丢进棋笥:“在想着该如何劝说阿澈和大哥,将二哥斩草除根?”
    宋青面色一凝,下意识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才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见他一直不说话,周岚清便替他说了:“陈贵妃一事,是你告诉他的吧。”
    之所以周岚清知道,是因为她太过了解自己的母后。换一种说法,是她太了解母后对阿澈的良苦用心,若非周澈坚持,皇后别说是让他参与,就是连知道都不愿意,又怎会主动告诉他?
    “殿下”宋青的语气有些可怜,像是被揭穿后的难堪。
    “宋青,本宫早就说过,这件事情不能做。”
    周岚清的声调冷淡得有些可怕:“而你不但做了,还想做得天翻地覆,你是打算跟本宫作对么?”
    宋青知道说再多也无用,索性不再与她多周旋,而是立即起身跪在其面前:“臣不敢!”
    “殿下,事已至此,请您允我将功赎罪。”
    “哦?”周岚清一侧头就看见其头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你想怎么赎罪?”
    “请殿下容我更上一层,此后我为殿下所令,绝无二心。”
    宋青低着头,隔绝了周岚清带着猜疑的目光,却没能隔绝其带着毫无感情的话:“宋青,你是不是以为大燕没人了?”
    宋青咬了咬牙:“殿下,我是您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着想啊!”
    周岚清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换做是旁人,她说不准还能说服自己,但偏偏是从宋青嘴里说出来的。
    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皇帝的书房。
    那时宋青不像如今这般沉稳内敛,青涩中带着几分隐藏不住的浮躁。
    当时的皇帝已对丞相那时过多插手自己的主意而生出郁结,与宋青彻查宋家一事刚好撞上,于是便想要拿其开第一刀。
    周岚清还记得那时刚好回答着皇帝相关策论,不多时进来了一个年轻人,虽隔着纱帘看不清模样,但当她皇帝那晴转阴天的表情,便知道来者定是免不了帝王的一顿针对。
    就跟她一模一样。
    拨开纱帘,映入眼帘是青年人巧妙对答,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净。
    而他一抬头,便与藏在幕后的一双美眸对上,后者明显看见他怔愣一瞬,但又立即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事后周岚清经过打听,一下子便认准此人正是自己目前缺少的队友,得知宋青处境艰难,于是立即使唤周澈当中间人,一来二去,便将人拉拢了过来。
    与丞相的想法不同,周岚清一开始就知道宋青那蓬勃生长的野心,知道他虽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内心却有多么丧心病狂。
    而她非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倒乐见其成,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周岚清并不否认她与宋青之间的私交早已越过了普通的主从关系,但这并不代表着后者可以越过她做些过分的事情。
    宋青自然也知道周岚清的脾气,可自她出宫和亲的那刻起,他忽然才发现自己此时是多么渺小,甚至连送她出宫都没有资格。
    而那个姓霍的,竟有着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敢无视皇帝和大多朝臣的警告,毅然决然地追随周岚清。
    他这般无能,是不是没有资格再与她共谋大事了?
    可明明这么多年都是自己陪在她身边,凭什么那个姓霍的一出现一切都变了?难道他就有能力为她分担么?
    宋青越想越感到不甘,正以为周岚清还会对他说什么,会是失望吗?还是责骂?
    都没有,在少女一声叹息过后,随后的语气是许久未听见的柔和。
    “头上的伤还痛么?”
    宋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将头抬起来,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意外。
    周岚清随之起身,就这样蹲在宋青面前,与其平视:“宋青,上次是我冲动了,为你的伤,我道歉。”
    或许是她从未如此与他说话,显得宋青有些慌乱起来:“殿下”
    但周岚清却打断了他的话:“你我相识多年,也一同经历许多风雨,为彼此挡过的明枪暗箭,我都记得;你想要往上爬,我也都知道。”
    她看着宋青的眼睛全是诚恳:“但是你听我说,陈有成一旦撤下来,随后搭上的人,不单是能抗大任的人,还需是能立即将太子推上皇位的人。”
    话已至此,宋青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他看向周岚清的目光中尽是了然:“所以殿下早有人选了?今晚叫我来,也不过是为了困住我?”
    周岚清眨巴两下眼睛,诚实地回答:“是的。”
    两人的位置瞬间调换,此时有所愧疚的不再是宋青,而换成了周岚清。
    宋青只感觉这一晚上被耍了两次,一改方才的客气,语气更是染上些不满:“是谁?”
    “明日你就知道了。”周岚清有些心虚,随后像是安抚面前人道:“若是风平浪静,我双手将位置为宋大人奉上。”
    宋青是有些不高兴,但奇怪的是,周岚清方才那番掏心窝子的话却一直在自己脑子里回荡,此刻他也像是因此吃了一刻定心丸。
    周岚清看他起身,还以为他又耍脾气,急忙问道:“这么着急走啊?”
    宋青则是看了他一眼,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手伸进了棋笥。
    “天色尚早,我待会走。”
    周岚清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笑呵呵地坐下来——
    作者有话说:宋青这个角色,越写越有味道~当然,这是建立于女主对此男的深度剖析[熊猫头]
    第89章 局势大转
    已过子时,大理寺中人影稀疏,烛光微弱,照得前路幽暗模糊。与平日里不同的,便是如今出现了个躲着偶尔来往守卫的黑影。
    那黑影包裹得严实,唯有露出的那一双眼睛,与丞相身边的亲信正相吻合。
    陈有成最终还是听从了刘墨书的劝告,毕竟依照如今的局势,若是不赌一把,将彻底难以翻身。
    黑影身上有着几分功夫,脚步放得极为轻巧,刚入门的小吏一个不注意,竟也让他蒙混过关了进来。
    自一入门,所到之处的巡查人员都有些过于稀少,这不免让他有些奇怪起来:近来单是丞相一事,就足以令大理寺日夜加班,怎么如今这番景象
    却大不相同?
    正当他走神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几声叫唤。
    “那边人是做什么的?!”
    黑影立即回神,暗自叫骂自己胡思乱想,拔腿就跑。而身后之人却紧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呼旁引伴,短短时间内,整个走廊之中就充斥着起此彼伏地训斥声。
    当他逃至走廊尽头之时,恰巧碰上了交叉路口,黑影没有任何犹豫,一拐弯就朝左消失了。
    身后的追兵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虽因黑影跑得太快而没看清其究竟往何处消失,也立马兵分两路快速追去。
    一阵喧闹过后,在刚刚拐弯处的一个不显眼的窟窿之中,一个黑影动了动,在确认外头没人,才有些狼狈地从中爬了出来。
    许是怕又引来守卫,这次他不敢掉以轻心,按照主子交代自己的路线,一路更是小心提防着,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来到了主司长的办公处。
    行至后窗前,他用手指悄悄地将窗纸戳开一个小洞,里屋的灯光就沿着洞照亮眼前的视野。
    黑影这才发现里头没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想必是方才的动静将宋青吸引走了。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将要成为丞相府的大功臣,于是微微掀起后窗,一个闪身翻进屋去。
    一入内,他立即钻进书桌底下,从箱子里一顿翻找,很快就找到了掌握着丞相多年来没有处理干净的把柄。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些皆是精心整理揪出来的,想必这有心者老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只不过很遗憾,这些所谓的证据将会灰飞烟灭。
    黑影这样想着,一手拿过桌上的灯烛,拍开上面的盖子,一手将记载着证据的文件往火源处送。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一只利箭穿过窗户,精准无误地射穿了其手腕,将他的右手牢牢钉在身后的墙上。
    黑影因痛呼一声,也撒开了左手的灯烛。而当他的目光投至利箭所出之处时,随之而来的便是破门声,一大批的官兵纷纷涌入,很快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黑影见此情景,缓缓闭上了双眼。
    完了。
    不只是自己完了,整个丞相府都完了。
    踏之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源。一旁上来个人一把将黑影的面罩拉了下来,使其真实面目显现于众人之前。
    他看了一眼,很快就认出了人:“陈策,我没喊错罢。”
    “是你!”陈策怒目圆睁:“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魏源没理他的滔滔不绝的怒斥,身旁已有人上前来汇报情况:“大人,贼人所窃之物已然被烧毁了些许。”
    闻言魏源接过剩下的文件,粗略地查看了一下。
    “不碍事,这些足矣。”
    身边将领点点头,将目光移向气得哆嗦的陈策,询问道:“大人,那这贼人?”
    魏源则是看也不看一眼,他明白此人断不可能会指认陈有成,只留下了一句。
    “此人罪大恶极,杀之即可。”
    下一刻,屋内鲜血溅起,与魏源匆匆离去的背影相得映彰。
    不出半个时辰,端王府的一处,桃春轻轻敲响面前的窗户。
    得到应允之后,她打开了关闭已久的门,对着周岚清点点了头。
    而宋青虽背对着来人,也还是从少女的神情之中得出了事情的结果:“恭贺殿下了。”
    周岚清从刚才一直不安的心情放下了些许,看着面前人:“抱歉了,若是有机会”
    但宋青却没有听她说完,而是站起身来:“殿下,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想法,不必再说告歉之类的话了。”
    周岚清闭上了嘴,转而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听得出宋青还存着几分不满,但目前局势已成定局,说再多已没有意义。
    “夜色已晚,殿下早些休息,”宋青行了个礼,转身告辞,但行至门前又停下来:“之前是我错事鲁莽冲动,今后不会了。”
    周岚清没想到他忽然会来这么一句,但当她看过去时,才发现对方已然不见踪影。
    几日过后,鲜少露面的皇帝一纸诏书,将陈有成贬为庶人,发配边疆,余党也悉数被拔出,至此横行官场二十余年的陈家大树被彻底拔出。
    魏源因检举有功,且推举上奏者不计其数,顺理成章接替了陈有成的工作岗位,实现了升职加薪。
    不同于人人所言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魏源总是夹着尾巴做事的态度,使得朝廷之中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气景象。
    明善宫内,周岚清对近来之事皆有所闻,在恭贺魏大人的同时,心中也仍存几分不安。
    而就在她想弄清楚心中究竟为何而不安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顷刻间拉回了她的思绪。
    “殿下,参知政事邹大人求见。”
    听闻此话,周岚清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起身出门迎接,出门不过几步路,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表哥邹世明。
    “表哥?”周岚清面上挂着笑:“今日怎会得空来我这里了?”
    “太久不曾见过殿下了,如今得了空闲,便前来叨扰。”
    邹世明与周岚清的年岁相差不大,自小就相交甚密,如今私下也不会生疏。更主要的是此人深知周岚清的厉害,才肯从扶持的人选由有着血亲的周澈挪至周靖。
    “说什么客套之言,”周岚清明白他今日造访定是有要事相商:“莫要在外头站着了,快进来罢。”
    邹世明随其入内,时不时看着四周,口中还发出赞叹:“早听闻明善宫富丽堂皇,如今一见,却只觉传言形容太过小气。”
    对此周岚清面不改色,话语却饱含深意:“原先倒还没这么讲究,只不过最近换了一大批人,这才精细了些。”
    邹世明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将目光归至面前少女:“若说殿下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一换人就直击内里,避免了些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周岚清闻言知道如今局势大好,便不再炫耀自己的作为,招呼着邹世明于亭中小坐,屏退旁人,微风一吹,生出了些许闲适。
    一杯清茶入肚,周岚清问道:“祖父近日可好?”
    “不错,”邹世明想起老爷子这几日的精神抖擞:“陈家之事大快人心,抵得上所有的补药。”
    “那便很好了,”周岚清放心了些许,随后归至正题:“今日前来,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是,”邹世明也不多周旋:“前阶段太子请幕僚出山,我本以为是个儒生,可其不过是面圣一回,竟官至二品,且行事老道,不是个简单人物。”
    “幕僚?”
    周岚清的脑子里瞬间浮现一个人的脸:“莫不是杨甫?”
    邹世明听着这语气,对方应该是同自己所言之人也打过交道:“看来此人同殿下打过交道?”
    “见过几回罢了。”周岚清没想到邹世明会为此人而来:“怎么,这人招惹你了?”
    “倒也不是,只不若此人说是太子幕僚,但事事却忠于圣上之言,更是以此左右太子想法,莫不可说是圣上派来规束我们的?”
    周岚清原先还对邹世明来找自己的原因感到好奇,如今一听便知道,这原来是因为后者刚接管太傅手中人脉,感情原是这从天而降的太子幕僚最近大抢风头,隐隐有盖过其风头之势,故今日才找自己站队来了。
    于是她隐去些亲和之意,语气有些肃然:“表哥,为人臣子本就因听从君主之言,我父皇如今尚在位,你出此言,有何寓意?”
    话音刚落,邹世明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怔愣一瞬,也正坐告歉:“臣之衷心,天地可鉴,还请殿下切勿因我一时失言介怀。”
    人处顺境,自难掩锋芒;遭错之时,自谨慎若鼠。
    周岚清眼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个表哥品性端正为公众所认,可年少成名,再加之太傅隐退一事,想必给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
    但毕竟如今陈家倒台,使得太傅实力强大,皇帝此举也是为了避免其步陈家后尘。
    片刻沉默之后,周岚清一改语调,坚柔并施:“我只不过是一介深宫女子,哪里能左右朝中大事?”
    话音刚落,邹世明的额头就跳了一下,就他们这群人之中,哪个对少女的手段不存忌惮?
    “依我之见,杨甫既遵从皇位之言,那”
    邹世明下意识看向面前之人,只见后者面待微笑,却有种若即若离的隔层。
    “殿下是说?”
    “大哥如今也只距一步,阿澈与我皆为其所谋,还请表哥专心为此,也为邹家日后打算。”
    少女最后一句直击邹世明的内心,后者不经生出了几分寒意:她竟看透了自己仍存帮助周澈夺位的想法。
    而他今日前来,不光是为拉周岚清入伙,更是想要打探她的口风,但就目前来看,原来的那些思想是必定行不通了。
    周岚清看出了他的顾虑,为确保他不再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就给他送了个定心丸:“不过若是论私下亲近,我自然是同表哥更亲近些。”
    至此,邹世明也顺了她的意,不再提及此事了,两人又聊了几句,前者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而他前脚刚走,桃春后脚就冒了出来。周岚清看着桃春满头大汗,手中拿着些许材料,有些好奇:“你这是去了何处?”
    “殿下,方才是处理了些陈年旧物。”桃春说着,从中掏出了一副字画:“殿下,这些还要么?”
    周岚清扫了一眼用丝带绑的规整的卷轴字画,也没多想:“先放于书房罢,我有空再看。”
    第90章 彻底压盘
    与太子的大获全胜相对比,他的对头周治此时的处境只能用惨然来形容。
    自陈家倒台之后,皇帝也知道了这些年他涉入了多少脏事,丝毫不避讳地将他赶回贤王府内,美其名曰“闭门思过”。
    周治有些颓然地坐在书房内,他眼中更是透露出少有的迷茫,盯着面前摆放的一堆书信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从他记事以来,但凡是想做什么事情都很难成功,每当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之时,背后总是空无一人。
    唯有记忆之中尚存的那丝温暖,支撑着他走过了无数个低谷。
    周治阖了阖眼,长长叹出一口气,强行将心中郁结压下来。
    如今自己最大的势力已然被铲除一空,就连自己颇得盛宠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蹭的一声站起来,心中瞬间被一股不知名的恐惧遍布浑身。
    旁人或许不知晓,为何身处云端之中的贵妃会一夕之间被关入冷宫,但他还不知道么?
    这些天被大大小小的事烦的焦头烂额,却忘了还有这件重要的事情。
    回想起徐俞初的在牢狱之中的那些话,他有些后怕起来,且这股情绪使他不能再冷静下来,将手中的物件一扔,转而夺门而出,直往府门冲去。
    他必须进宫一趟,而且是越快越好。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周治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许,随意往府中牵了一匹马,紧接着迅速上马,便要往皇宫奔去。
    但就在此时,在他身后不知不觉已然出现了许多骚动,或许是太过着急,又或许是因为思虑过甚,跨坐于马上的人竟没有意识到背后传来的声音。
    忽然之间,那些动静停滞一瞬,霎时就从其两边冲出许多蒙着面的人影,待周治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重重包围,很显然对方早已恭候多时,个个眼透凶光,手持利刃,直逼他而来。
    周治本就是文修之士,怎敌得过这些武人?即便努力躲闪,可几番下来,身上还是多了许多血淋淋的伤口。
    对方见其如此文弱,也卸了几分警惕,随后采用进功状态冲去,如此以往,势必结果了周治的性命。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利剑插入那蒙面之人的胸膛,利剑的主人力气惊人,竟单手将其抬起,随即甩到一边,利剑也随之脱离那人的胸膛,唯有鲜红的血液残留其上。
    周治将目光投掷于救他之人,待看清了来人,很是意外道:“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霍云祺,虽然他并不想对地上人施以援手,奈何受人之托,于是一边提剑斩杀刺客,一边说道:“贤王殿下不在府中好生呆着,凭空出来做什么?”
    周治虽在朝中声誉不错,但同时也树立颇多,如今盯着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时不时有派遣刺客前来处之欲快的势力也不在少数。
    他忍着疼痛,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是谁派你来的?”
    霍云祺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周岚清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现象,便让如今半隐退的霍云祺守着贤王府,为的便是不让他出事,以防有心人将此罪名安插在即将要登位的周靖身上。
    而眼前的刺客越来越多,应是看事情败露,一股脑全涌上来了。
    霍云祺眼看形势愈发严峻,单守着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朝后面人大喊一声:“殿下快走罢!我善后!”
    周治似乎也想到了是何人的手笔,苦笑一声,按住手臂伤口,不再多言,调转马头直奔皇城而去。
    明善宫内,周岚清并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她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桃春那日整理的旧物正存放于书房,恰逢行至书房附近,也就顺理成章地开门而入。
    才坐下来,排列于桌案之上的东西琳琅满目,但不显眼处的一纸画卷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扯开包裹着它的丝带,一展开,一副荷亭婴戏图映入眼帘。
    周岚清拿着画的手微微一顿,近日来一直尚存的不安又忽然迸发出来,好似答案就在眼前,却总有一丝迷雾将其遮蔽,使其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此时,桃春在院子里没见到主子,又看书房门户大开,一进来就见着了少女的背影。
    她上前一瞧,发现主子正手持一副字画,但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桃春的声音打断了周岚清的思考,后者见其来了,便将画随意摊放在桌上:“我也说不上来,但觉得还有什么事未做。”
    桃春见主子面带困顿,欲为其疏解,便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奴婢出门之时,碰见了原先在仁明宫伺候贵妃的掌事姑姑,她匆匆忙忙,倒像是有什么事。”
    闻言周岚清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微微皱眉:“仁明宫?”说着又呢喃道:“陈贵妃?”
    桃春看她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见面前少女脸色大变,继而猛地看向她:“桃春,你是说原先在贵妃身边的那个宫女,什么事都没有,且还出现在宫中?”
    桃春听了周岚清的话,终于也意识到不对劲:在宫中,若是伺候的主子受罚,伺候的奴婢们定是也没有好果子吃,而身为贵妃身边的二把手,又怎还会大摇大摆地出来招摇呢?
    桃春心知凡是牵扯到陈贵妃的事情定是非同小可,因而仔细思索了片刻之后才打定主意:“是,奴婢亲眼所见。”
    周岚清的瞳孔随之瑟缩了一下,她眉头紧锁,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只是不一会儿又生生停住,转而盯着桃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出来,但又因脑子里太乱而说不出来。
    桃春被她这幅样子吓住,连忙上前扶住少女有些不稳的身子,可却又立即被她紧紧反抓住手臂。
    “去冷宫。”周岚清低声说了句,像是自言自语,见桃春未动,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声线也明亮而清晰了起来:“去冷宫,桃春,要出大事了。”
    还不待桃春有什么反应,就被周岚清推出去准备,而她自己则是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明善宫的步辇便启程直往冷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周岚清坐在步辇之中,心思却愈发清明起来,行至一半,她忽地从中侧出头去,对着一旁紧紧跟随的桃春吩咐道:
    “桃春,你去将那个掌事姑姑抓来,多带些人去,要活口。”
    桃春却有些犹豫:“殿下,您”
    “好桃春,快去罢,我出不了事的,我在冷宫等你。”
    听言桃春只得点点头,对一旁的几个随行宫女使了个眼色,带走了半数的人手。
    半晌,步辇于距离冷宫不远处停下,周岚清下来后不许旁人跟随,但当她一拐过弯,就见一匹马在门外停留。
    她快速走进查看,发现来者匆匆,就连马绳都没有来得及拴好。想至此,连忙放轻脚步往里头走去。
    入内望去,周岚清才发现各个宫门皆开着门,四周却没什么人,就连基本就职的宫女太监的影子都不曾出现。
    周遭静得有些不太正常,按理说有人的地方理应有些生气,但依照目前的视野内,前者条件并不符合。这使得她不由得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可又不知道陈贵妃到底被关于何处,只得打算一间间摸过去寻找。
    正在她查看到第三间时,前方不远处却隐隐传来些许动静,像是有人微微啜泣声。周岚清没有片刻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声音的发源地赶去。
    但当她的脚步停下来,抬眼入目的景象却令她不寒而栗:屋内悬梁上有一条白绫横跨其中,一具女尸明晃晃地挂在正中间。
    是陈贵妃,她死了。
    周岚清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死者会忽然活过来,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将目光移开,继而转移到地上那跪倒的男人之时,才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地上啜泣的男人,正是周治。
    怎会如此刚好,周岚清不敢置信。命运好似在同她说玩笑,明明她已经尽了所能,却还会有这个可怕的意外发生。
    匍匐在地的男人预感到有人到来,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有些笨重的转过身去,与立在门口的少女相视。
    后者从中读到了泼天的怨恨,但这样没错。即便这件事不是她直接所做,可理应有她一份。
    周岚清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往里走进,甚至来到这个男人面前,却在最后撇开了他的目光。
    “你”头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显得有些沙哑:“你们,你们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周岚清死死咬着牙关,此时的她心中也不痛快。
    她能说这不是她的本意么?可若是步入这权利的斗争漩涡,事态究竟会发展至何境地,本就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她说不出口,她也是凶手。
    正当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周岚清唯恐暴露,想也没多想,一把拉过杵在原地男人的手,硬生生将他躲在不远处的壁橱之后,由于空间狭小,两人距离拉得极近。
    而来者竟是冬彩,看来桃春并没有捉住她,而使得她来到了此处。
    只见她轻车熟路绕着贵妃尸首绕了一圈,像是之前来过了多次,再确认女人已然死透之后,又忽然大笑起来,状似癫狂,显得莫名的病态。
    笑过一阵,冬彩指着死去的陈贵妃,对着她道:“你终于死了,你这个贱女人!”
    “也不枉我潜伏多年,就为了等到这一刻!”
    “不过你怎么那么不经激?说两句你就受不了了?”
    说至此,冬彩的语调变得更叫尖锐:“而我那亲生的姐姐,却在你的折磨中死去!老天有眼!终于让你有了这个结局!”
    “你真以为你死了就能救你陈家?就能救你的儿子?也就像你这么没有脑子的女人才会相信!”
    “你该死!连带着整个陈家和贤王,跟着你一起陪葬!”
    不远处的周岚清看着面前一幕,脸色更加冷然,可下一刻自己的肩膀却感受到了些许湿意,她似有所感地看去,周治的头低着,埋进了她的颈肩。
    而就在冬彩那喋喋不休之时,却被一旁的动静所打断,而在她看过去之时,一个男人浑身带着伤,手中提着剑,正往自己的方向逼近。
    冬彩下意识看了一眼男人的装束,立马明白了来人正是自己口中的贤王。但在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然为时过晚。
    也就在她要转身往外逃跑的刹那,周治已然快步来到她的身后,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惨叫,原先还颇有气焰的女子已然一命呼呜。
    随后周治扔下手中的剑,也没再往后看一眼闻声而出的少女,面色木然,自顾自地往外头走去。
    眼见他走出去,周岚清连忙小跑跟上,却在门口生生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周治会往哪里去,但她清楚,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对方的面前。
    看着周治的背影逐渐缩小,周岚清的手不自觉得往湿润的肩头摸去,本以为是残留的泪水,可手指的鲜红却令其眼睛一刺。
    可这血渍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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