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对面的谢汖拿起勺子,垂下视线,语气里带了些笑,没再问岑行刚才那两个人跟她说了些什么。
岑行的目光定在谢汖的领带上看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嘴里的饭其实其实吃起来跟麦片差不多感觉,顶多口感和味道上有了些差别。
“你录得这么快?我从这儿走到中区再回来也不只这个时间。”
“竹楼外有游览车,来回挺快。”
谢汖看向岑行。
“只要拍一个我走进练习室的镜头,一遍就过了,我还带回了个东西。”
他看向岑行,眉毛甚至轻微地上挑,身子稍微往后仰,像是在制造一个惊喜的空隙。
岑行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好笑,笑起来后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过于可爱,和媒体上写的那些‘没礼貌’‘不搭理人’完全不搭边。于是她按照谢汖期待的那样问出口。
“什么东西?”
“你手往下伸。”
“伸向哪儿?”
“往下伸。”
岑行不明白拿个东西为什么还要把手伸下去,又不是组织见面交换情报,但她还是按照谢汖所说那样把手从木桌下伸过去等着,谢汖的手也跟着她一起伸下去。
指尖触碰在一起的时候,岑行的手立马颤动了一下,但她垂下眼,隐忍住心里想把手收回来的冲动。
她后悔了,就不应该听谢汖的话把手伸下来,桌子底下的手要是有张脸,估计已经红成了赭色的颜料。手心被搭上一块冰凉的东西,大小和岑行口袋里的专辑盒差不多。
手重新放回桌面的时候,手心上多了一个手机。
“怎么拿回来的?”
岑行笑起来。
“厉害啊。”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谢汖。
“谢谢。”
虽然她拿手机也没什么用,但谢汖能把她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而且这么快把手机拿回来,确实让岑行心里触动很深。
感觉她和谢汖的关系从真不熟变成有点熟,甚至可以说五六分熟了。
五六分熟的谢汖笑着看向她。
“怎么谢?”
岑行跟着笑起来。
“你等着,等我有时间的时候,立马到网上去夸你,去那些骂你没教养的媒体底下帮你说话。”
“说好了。”
“说好了。”
岑行觉得五六分熟有机会达到七八分熟。
“你到底怎么拿到手机的,西红柿就直接把手机给你了?”
“没。”
谢汖开口。
“我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cosivakker.”
谢汖抬起头看着岑行,眼睛盯着她又说了一遍。
“cosivakker.”
岑行拿着勺子的手一愣。
“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
谢汖也跟着一愣,过了几秒后抬起眼,眉毛却皱起。
“刚才那两个人跟你说的这个?”
“是。”
岑行应答。
“一边跟我说这个单词一边给了我鸡蛋花,还竖起了大拇指,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汖一顿,而后才开口。
“就是说‘你好’。”
“就是‘你好’?”
“嗯。”
岑行笑起来,把最后一勺饭吃完。
“说个你好还给我送花,汝窑岛当地人真热情啊。”
“是那两个人?”
谢汖看向往竹楼外走的一男一女。
岑行跟着抬起头。
“是,人挺好的。”
谢汖转过头盯了一会儿才又低下头,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回去继续练习?”
“当然。”
练习的时间只剩下一周,岑行除了周三的时候去了一趟编曲室录音,周四去了练习室用手机录了一遍编舞,其他时间基本都在汝窑屋的镜子前自己练习。
重复的日子里不断把编舞和编曲的设计加强,日子过得差不离多,但不同的是上周镜子墙前的只有她一个,但是这一周,却又多了谢汖。
一开始还会有些不习惯,毕竟谢汖这人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只要谢汖一来,她总是要格外把衣服口袋里的专辑盒放到背包里,以防自己练习的时候不小心把照片连着专辑盒甩出来,而且这人像是专门来叫自己吃饭的,早饭,中饭,晚饭,一个都没有落下,规律到岑行的麦片完全就没有机会拿出来。
后来习惯后,岑行会在固定的时候打开门,在听到谢汖的“早安”后开始一天的练习。
有种又回到国外训练的感觉,岑行觉得自己曾经的想象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在国外学校的时候她总是设想如果自己和谢汖同一个年级同一个楼层,最后在月末评价里碰上会有怎样的结果。
现在他们就仿佛同一个大练习室里为了月末评价里而练习的练习生,举手投足中,日子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异国他乡的楼层。只不过以前隔了一层,现在却能清晰地在镜子里看到对方。
岑行自己就是一个练习起来对时间不管不顾的人,从小到大的练习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小时候练习是为了在公司里留下来能够被选入出道组,练习的时候总是心情很沉重,担忧过多,练习起来有种没有后路的拼劲。
后来出道后,为了不成为拖后腿的甚至是对组合有所帮助的人,她又总是在练习室里练习到最晚,就连跑通告拍画报的休息时间都在练习动作。
她不在乎镜头,她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做好,能不能配得上自己想做出的音乐和舞台。
解散出国后,练习又带上了一股打赌的意味,时常是一边训练一边自嘲,时常陷入机械般的迷茫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还是会拖拽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镜子里的脸从面无表情跟着音乐再次变动。
练习是重复,是肌肉记忆,是日复一日跟舞台上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的枯燥。
要未雨绸缪,还要进行自我怀疑,又要不停地受周围的环境和所发生的事情所影响。练习是熬出来的,时间也是熬过来的,练习到现在的所有经验也是熬出来的。
这才有了稍许表面上看起来的游刃有余。
但是还不够,岑行知道自己差远了。虽然随时都可以说出“活到老学到老,我要练习一辈子”这样的话来宽慰自己,但生活在当下,比赛就在当下,每次练习都应该当成“没有机会学到老”来拼劲。
没有退路,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成为练习的退路。
练习停止的那一刹那,就会退步,就算资本不在意,观众看不出来,但是在时间的印证下,退步会像烙印一样打落在自己的脊椎骨上。
有段时间岑行甚至有种恐慌,害怕自己练习得少一些,或是懒散一些,梦里的自己会瞧不起自己,甚至会戳着自己的脊椎骨骂没种。
想太多没有用,这么多年的恐惧、害怕、享受、犹豫、迷茫、再享受都熬过来了,岑行只知道自己需要不断练习,而且需要在不断练习中找到相对正确的方向。
哪怕别人看不到也无所谓,自己能感觉到这用时间和实验堆积起来的质的进步。
谢汖显然想的和她一样,两个人经常练着练着就忘记了时间,每次岑行蹲到墙角喝水擦汗的时候,总是会一直观察着镜子里的谢汖,仿佛观察着另一个自己,用第三视角看着那个只知道不停训练的自己。
看着看着,就连喝水的时候都会嘴角翘起。
很好看。
和挺让人感动。
是那种可以相通的感动。
看着这样的谢汖,岑行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更爱自己一点,如果以前那个躺在练习室里满脸迷茫的她来找现在的她,也许夸奖和鼓励可以更丰满些。
重复的练习很枯燥,但是重复的练习也有一种极端的美感,一种被外界世界观所积压的畸形美感。
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舞台这个东西,音乐行业和舞台又为什么这么适合滋生资本。
就算先当下资本已然没有这么严重,已经得到了抑制,但在市场的运行下,舞台和歌曲行业的资本还是过重了。
但岑行相信这些会越来越好,随着人们的自我认同与日俱增,以从众心理为起点的一切都会减弱,舞台会愈发成为那些老艺人口中所展望的‘展示台’。
来也匆匆,去也可匆匆,不必带着过重的功利心。
两周很快在重复练习中到达一个末点,因为隔天还有很重要的初筛录制,岑行和谢汖故意定下了闹钟。
九点的闹钟响起后,音乐被摁停,全身都是汗的岑行和谢汖走到窗边喝水。
海风一阵一阵地往脸上吹,夏天的气息从汝窑岛的上空传来,从窗外缅栀树上传来,从汝窑屋和汝窑屋之间的当地神像上传来,最后又被包裹进海风中,降落在汝窑岛每个人的身上。
岑行和谢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在国外的那段训练时光,话题结束后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了“那地方其实挺美的,可惜只顾着练习了都没有好好去看看”。
岑行把水杯放在窗台上,跟在谢汖身后把谢汖送出门,门外的神像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鸡蛋花瓣,风一吹,黄白相间的花瓣如同浪潮一样往地面扑涌。
眼前的谢汖走下门庭的楼梯,又转过身。
“这次小组合作,你有想合作的人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海风正好又起,谢汖站的那片夜色也被吹起,吹得灯光闪烁花影前行。
门庭的灯光下,他专注地看着岑行。
“我?”
岑行低下头,思考了片刻。
“因为这是个比赛,也是淘汰制,就我的目标而言,我想和这个节目里最强的选手合作。”
她停顿了片刻,又抬头看向谢汖。
“比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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