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行看向谢汖。


    “大三个月?”


    这话说完,她一直盯着谢汖,嘴角甚至有上扬的趋势。虽然她不知道谢汖为什么要故意报错自己的年龄,但看着眼前表情一直没变却移开视线的谢汖,有一种一下拉近距离的感觉。


    眼前的谢汖是真实的谢汖,而不是隔着屏幕耳机才能看到、听到的谢汖。


    也许并不像媒体营造的那个形象那么极端,但足够真实,也足够让人移不开眼神,于是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笑侃。


    “我知道你和我同龄,我不仅知道你多大,还知道你的生日,甚至知道你是上午出生的,我们公司的人成天都在说你,就差把你的身份证印在公司大屏幕上了。”


    谢汖的脸保持侧过去的姿势,神情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转过脸的时候又成了专辑盒照片里那种稍微带着些进攻性的眼神。


    “就小三个月,还是同龄。”


    谢汖突然站起来,一下走到她身旁,低着头看她时候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身高,但没有把话说显然,只是含糊着说了句。


    “年龄不重要。”


    “嗯。”


    岑行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到年龄上,但思维也很快跟着跳到同一个频率。


    “年龄不重要。”


    虽然和谢汖是一个频率的,但总有种殊途同归的意味,毕竟想的不是同一个方向,她接着说。


    “以前有想过以年龄为核心做一个创作,生理年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从内心认同为起点展示出来的一个状态。我之前在节目中遇到过一个七十多的节目嘉宾,他的那种心态让我看到一个朝气蓬勃的状态。现在有很多音乐作品在讲少年,‘少年’这个词确实在百科上有具体的年龄段,但少年气或者少年感这个词于我来说,就是一种状态。”


    对岑行来说,年龄一直都不重要,她喜欢和同龄的人交流,这种同龄不是相同的年龄,而是一个频率能够相通、在同个层面上保持着些许少年气质但不失责任感的状态。


    少年气质不意味着丧失责任感,永远在某种庇护下不管不顾。


    谢汖于她而言,就是这么一个能看出自己想法,很有责任感且拥有着少年气的人。每当岑行看到这样成熟且拥有着不断成长变通心态的人,总会不觉自主地把自己的注意力投过去。不陈腐,不用自己的价值观将世界定型。


    那个七十多的节目嘉宾到现在还在她经常联系的列表里,起码每到过节日的时候会互相发短信。


    岑行说完这些话,凭直觉感觉谢汖能明白她说的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但她没想到谢汖不仅能理解,还听过她的那首并没有发行的歌。


    “我听过。”


    谢汖低头看向她。


    “你在youtube发过小样。”


    “嗯。”


    岑行有些愣住。


    “是。”


    “歌很好听。”


    “谢谢。”


    岑行的声音有些虚浮,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自己嘴角的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快要抑制不住。


    “在年龄这方面我跟你想法一样,但既然年龄不重要,为什么你在采访中强调喜欢‘稍微年长一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汖的身体稍微往下倾,声音离岑行更近,语气带着稍许迟疑。


    岑行反应得也很迟疑。


    “我什么时候?”


    “成年礼的时候队友给你庆祝生日,有采访花絮。”


    “我说了‘稍微年长一些’?是有关什么的采访,年龄吗?”


    岑行做过很多个采访,虽然能模糊想起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记不清到底是什么问题。


    眼前的谢汖先顿了几秒,而后才说出那三个字。


    “理想型。”


    “理想型?”


    岑行把背倚靠在墙上,脑海里调出有关成年时的采访。


    “那次啊。”


    语气拉长,她抬眼看向镜子。


    镜子墙上映出她和谢汖的身影,她的视线有些分散,虽然说着话,眼神却总是往镜子中的谢汖看去。明明给谢汖拿了椅子,可这人却还跟她站在一起。


    汝窑岛今天的阳光很足,透过窗户照进来,镜子上出不连续的光斑,这些光斑有的聚拢在岑行身边,有的聚拢在谢汖身旁。


    岑行的话也跟着光斑一起晃。


    “那时候我刚成年,主持人问我理想型是什么,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也是第一次被问到,一时间没想到到底该怎么描述。”


    岑行依旧看着镜子,说得很慢。


    “唯一想到的就是我肯定不能跟未成年谈恋爱,但那时候我也刚成年,于是才说出‘稍微年长一些’,其实不是说比我稍微年长一些,而是比当时的十八岁这个年龄稍微年长一些。”


    这句话说完,镜子里谢汖的头突然转过去,嘴角的弧度往上蔓延,把镜子里变化看在眼里的岑行怀疑自己看错了,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谢汖。


    还没看向嘴角,谢汖的闷笑声就已经传到了耳边,笑完后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岑行盯着这笑容,一时间没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谢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她,但语气里显然笑意。


    “我和你同龄。”


    仿佛要强调什么,谢汖又重复了一遍。


    “同龄。”


    同龄这两个字也带上了笑,岑行不知道为什么而笑,却也忍不住跟着谢汖笑起来,镜子里的光斑跟着笑一起晃,笑声不大,但却让镜子里的两个人身体都放松下来。


    海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跟谢汖一起交谈更舒服,岑行觉得房间像是被拉开了一个口子,汝窑岛的夏日不断从口子中降落,而后把他们两个人都笼罩住。


    这让岑行觉得哪怕自己和谢汖认识地再早些,早至孩童时期,也能够成为状态很舒服的朋友。本质上某些东西就是相通的。


    “练习吧。”


    “嗯。”


    岑行把窗户完全打开,让带着缅栀子味的海风涌进来,风一吹,窗外的鸡蛋花跟着从树上掉落,全然掉落在神像上。


    先练习还没有构架完的编舞,谢汖在一旁看着,给了她不少建议,而后岑行又站在木桌后,把谢汖的编舞看了一遍。


    不是透过视频而是用眼睛来看,那些被镜头吞没的力度感和细节一下被放大,岑行除了欣赏外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启发,虽然说起来有些马后炮,但她的编舞确实少了点谢汖最擅长的节奏对比感。


    如果把鼓点重的地方编得节奏更紧张些,应该能和旋律处比较放松的编舞形成一个对比。


    谢汖的编舞在她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但他说看了她的之后感觉自己的还能改进。


    其实最要练习的就是镜头感和一些能不断修缮的细节,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基本上都在练习这些,把镜子当成镜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断进行修补,加强肌肉记忆。


    岑行被一个把手伸到半空身体往下顿的动作难住了,从昨天开始就觉得这个动作做得有些怪,谢汖说他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岑行知道这个动作和自己心里想要的状态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


    这个动作如果做得好,应该能成为歌曲里一个比较舒缓的亮点,但现在的框架就是太中规中矩。


    岑行一直练习这个动作,试图把手脚伸张的幅度以不同程度放大和缩小,用微型摄像机录下来自己再看,不断找镜头中看起来最好的状态。


    等找到状态的时候,早就出了一身的汗,汝窑岛的太阳也升上了正空。


    岑行站到窗边,让风吹在脸上,微微眯起眼睛,享受修正完一个难点动作的片刻放松。谢汖跟着她一起站在窗旁,窗户大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屋子里的音乐在不断循环播放。


    岑行休息完本来准备再练,却被身后的谢汖喊住。


    “快一点了,去吃饭。”


    “一点了?”


    岑行看向墙上的钟。


    “我有麦…”


    ‘片’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谢汖打断。


    “不要吃麦片,经常吃容易营养不均衡,去西区吃,那里没有节目组的人拍摄,有当地人吃饭的地方。”


    谢汖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到岑行把‘除了麦片还有牛奶’这样的话给咽了回去。有种熟悉的被关心感,就像三年前的那六年里,不爱吃饭的她被主唱时刻盯住,还骗她‘不好好吃饭的孩子,红色羽绒服会变成黑色羽绒服’。


    可现在,说着谎话骗她吃饭的主唱却跑了。


    这三年里,岑行没有停止过给主唱发生日快乐的短信,却没有再收到回信。这次节目录制结束后,时间差不多又该到主唱的生日了。


    岑行一边跟着谢汖出门,一边在想今年到底给主唱发什么祝福短信。


    虽然短信一定不会被回复。


    “在想什么?”


    站在她身旁的谢汖问道。


    “有个朋友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生日了,在想给她发什么生日祝福短信。”


    “我有模板。”


    岑行抬起头立马看向谢汖,这人已经拿出了手机开始翻,一边翻动一边跟她说“节目组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了,我用短信给你发过去”。


    “谢了。”


    岑行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问题竟然能有这个待遇。


    “但我的手机被节目组没收上去了。”


    谢汖低下头看她。


    “节目组里谁管手机?”


    “应该是在那个叫西红柿的印尼裔场记那里。”


    “好。”


    谢汖再次低下头。


    “手机号跟微信号是一个?”


    “是。”


    谢汖的手指在屏幕上摁动。


    “微信就叫‘岑行’?”


    “嗯。”


    “加上了,到时候记得通过。”


    谢汖把手机收回口袋。


    岑行跟着把手塞进口袋,一伸进去,指尖立马触碰到专辑盒的边缘。


    “好。”


    西区确实是缅栀区唯一一个没有节目组拍摄的地方,虽然没有节目组的拍摄人员,但在走进用餐的竹楼后,岑行瞟见了几个选手。


    其中一个一眼就看到了谢汖和岑行,站起来朝谢汖喊“导演让你去一趟练习室,说是要补录一个镜头”。


    谢汖点头示意后却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先到用餐口拿了两盘食物回来,放下桌后才对岑行说。


    “马上回来。”


    “谢了。”


    岑行接过盘子,视线跟着谢汖一起移向竹楼门口。


    汝窑岛的食物多用盘子盛放,米饭倒扣在盘子正中央,菜类绕着米饭团放,盘子的周围摆着鸡蛋花的花瓣。


    餐盘摆放得很好看,但岑行对食物没什么欲望,又不能浪费食物,就拿勺子定量地往嘴里送。


    四周都是汝窑人,一时间被当地的方言所包围,只有身后的那桌选手说的是普通话,间或还能从他们交谈中听到她自己的名字和谢汖的名字。


    尽管岑行没注意听,但还是有一句‘谢汖和岑行不是关系不好吗,公司之前都是对立的’飘进了耳朵里。


    听到后顿时觉得好笑,虽然之前的公司是对立的,但她和谢汖不是关系不好,而是压根不熟。


    真不熟。


    这么想着又送了一勺饭,两个汝窑岛的当地人走到她跟前,递上了两朵鸡蛋花。岑行放下勺子,有些怔愣地从眼前的女人和男人手中下花,用汝窑语不熟练地说了个‘谢谢’。


    眼前的两人一直比大拇指,嘴中念叨着一个岑行听不懂的汝窑单词。


    “cosivakker!”


    “cosivakker!”


    妇女说完后就转身走了,岑行只知道应该是个不错的词,她目送两人离开,把鸡蛋花收回了口袋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谢汖已经站在了跟前。


    谢汖显然看到了刚才送花的场面,表情有些微妙得和平常不同。


    “他们跟你说什么?”


    岑行大概能猜到什么意思,但话到了嘴边,眼神却落在了跟着谢汖落座的姿势一起垂落的领带上。


    视线定了定,话题也变了。


    “你的领带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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