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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斩草除根


    虽然乔源已经将“下月初八”迎娶程青的消息散播出去,然而他的心思浑然不在上头。


    佐藤一郎既不与他做这份交易,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法子寻到黄金虎和梁宽。


    当年林锦棠受伤后,他便心心念念要寻这两人报仇,这些年留着黄金虎的命,也不过是诱这暗地里的老鼠出来而已。


    这日,乔源得了陈叔的信儿,便带人去堵人。


    废弃的仓库,铁皮屋顶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锈红。


    乔源的手下破开大门,将仓库内部包围,火把的光将角落里瑟缩的几张面孔照得惨白——那是黄金虎和梁宽仅剩的几个死忠。


    乔源站在众人之前,目光如冰刃,扫过那些惊惶的面孔,“都听好了。黄金虎和梁宽的账,今日我亲自来算。念在曾是黑虎帮兄弟一场,给你们一条生路:愿意归顺新月帮的,站到我身后去;不愿的,现在就走,我绝不阻拦。但若留下,便是与我乔源为敌,生死自负!”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短暂的犹豫后,几个人影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里;剩下的两三人互看一眼,最终低着头,默默挪到了新月帮众人身后,不敢与乔源对视。


    偌大的空间,瞬间只剩下黄金虎和梁宽被孤零零地困在中央,像两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梁宽脸上肌肉抽搐,眼神怨毒;黄金虎则佝偻着背,试图藏起眼中的恐惧,强作镇定。


    乔源缓缓向前踱了几步,皮鞋踩在积尘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停在两人面前,视线在黄金虎和梁宽间逡巡,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黄金虎,这些年,你给我的,哪一桩不是死局?明知是龙潭虎穴,偏要我去闯;明知是九死一生,偏逼我去搏!你当我乔源是傻子?不过是你想借刀杀人,用我的命去填你的野心窟窿!可我回来了,每一次都活着回来了。”


    乔源猛地转向梁宽,眼神锐利如刀,“还有你,梁宽!你嫉妒我爬得快,怕我夺了你的位子,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多少次了?我念着同门之谊,忍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战我的底线!”


    乔源的音量陡然拔高,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带着雷霆般的怒意:“法租界那次伏击,枪林弹雨,是冲着要我命来的!黄金虎,你知情!你默许了!你甚至乐见其成,想借梁宽的手除了我这颗眼中钉!可你们要取了我的命就罢了,为什么要把我夫人害到这个地步?”


    他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梁宽下意识后退,“我饶过你们一次,留了黄金虎一条老命。可你们偏要作死!勾结外人,屡屡生事,当我乔源是泥捏的菩萨吗?今日,就是你们咎由自取的时候!”


    审判的寒意笼罩了整个空间。黄金虎嘴唇哆嗦,想辩解却发不出声音。


    梁宽眼中凶光一闪,嘶声道:“乔源!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老子背后是日本人!是佐藤一郎!你敢动我,佐藤先生不会放过你!”


    “日本人?”乔源嗤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饱含着极致的轻蔑,“你就是玉皇大帝的人,我今天也要送你上天!”他不再废话,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一把锃亮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乔源熟练地甩开弹巢,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出五颗黄澄澄的子弹,只留下一颗孤零零地卡在膛室里。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仓库里回荡。


    “咔哒”一声合上弹巢,乔源手臂平伸,将枪口朝下的手枪,稳稳地递到黄金虎和梁宽中间的地面上。


    “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乔源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给你们一个机会。俄罗斯轮盘赌,老规矩。你们轮流对着自己脑袋扣扳机。谁中了枪,我就放了另一个。这是你们唯一的路。”


    话音刚落,梁宽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求生欲!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饿狼,猛地向前一扑,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抢先抓住了地上的手枪!


    黄金虎惊骇欲绝,浑浊的老眼圆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你——”,梁宽已经狞笑着调转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的额头!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响!刺鼻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黄金虎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颤,额头上绽开一个刺目的血洞,他脸上的惊愕凝固了,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再无声息,鲜血迅速在身下洇开一片暗红。


    梁宽看着倒毙的黄金虎,脸上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和解脱,他喘着粗气,握枪的手微微发抖,抬头看向乔源,嘶声道:“乔爷!按规矩,你该放了我!是我开的枪,他死了!”


    乔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嘲弄。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左轮已经握在掌中,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了梁宽的心脏。


    “规矩?”乔源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我的规矩是——斩草除根。”


    “砰!”


    第二声枪响干脆利落。梁宽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迅速扩散的血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怨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咒骂,却只涌出一口血沫,随即重重栽倒在黄金虎尚温的尸体旁,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仓库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硝烟和血腥味在无声地弥漫。


    乔源面无表情地将枪插回腰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人上前,沉默而迅速地处理两具尸体。


    乔源转身,大步走出这血腥的修罗场。


    刺骨的晨风迎面吹来,稍稍驱散了鼻腔里的硝烟味,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


    门外,陈叔早已等候多时。


    “都处理干净了。”乔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冰冷空气,那气息刺得肺叶生疼,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血雾。


    十几年前那个东北流亡学生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寒风,清晰地撞进脑海——初到江城码头时衣衫褴褛的窘迫,为了一口饭去扛大包却被其他帮派混混围殴的屈辱,还有第一次在混乱中失手捅死对手时,那温热的、喷溅到脸上的粘稠液体带来的惊悸与恶心……


    是黄金虎,那个当时还意气风发的黑虎帮堂主,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把他拉进了这深不见底的泥潭。


    从此,每一步都是刀尖舔血。赤手空拳去抢别人碗里的食,要豁出命去;在谈判桌上与笑面虎周旋,每一杯敬酒都可能藏着穿肠毒药;为了往上爬,不得不踩着别人的尸骨,听着自己骨头缝里渗出的、连自己都厌弃的咯吱声……


    每一次所谓的“高升”,背后都是数不清的、被黄金虎精心设计、旨在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死局。他像一头被锁链套牢的困兽,在鲜血与背叛的荆棘丛里挣扎求生。


    陈叔脸上那份凝重并未因乔源的话而消散,反而更深了。他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乔爷,黄金虎和梁宽是死不足惜,可…梁宽确实是佐藤一郎的一条走狗。佐藤这人,阴狠记仇,手段又毒。我们这次…怕是把他得罪狠了。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平啊。”


    乔源没有说话。


    晨雾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却压不下他胸腔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炭火。陈叔忧心忡忡的话语像隔着一层水,模糊地荡开,他眼前晃动的,却是医院走廊尽头那惨白的光。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几乎盖不住那股新鲜的血腥。


    他抱着她,那么轻,轻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叶子。


    她身上的旗袍下摆洇开大片暗红,刺得他眼睛生疼。她的手死死抠着他的胳膊,指甲陷进皮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凌,扎进他心窝最深处:


    “孩子……保不住了……”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怀里的林锦棠,他记忆里那朵迎着日头、带着点倔强和书生意气的海棠花,彻底凋零了。


    再后来,她成了众人眼中无可挑剔的“乔夫人”,手腕、心机、城府,样样不输任何一位帮派大嫂,她应对进退,滴水不漏,将新月帮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只觉得陌生。


    偶尔,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他在书房门口瞥见她。她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阳光斜斜打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或者,她只是静静望着大堂挂着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一种他久违的、纯粹的生气。


    每当这时,乔源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是在看照片吗?还是在透过照片,看着某个早已被时光埋葬的人?是那个叫白牧的男人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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