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择行到学校的时候正好碰上了秦默识。
他没打算打招呼，只是秦默识的动作非常奇怪，穿着校服外套，怀里像是拿了一堆东西，鬼鬼祟祟地躲着保安溜进校门。
进校门以后他才终于把校服外套给敞开，正好瞧见了宁择行，马上喊了一声：“恩——哎不是，择行！”
宁择行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端着的热干面、小拇指上挂着的豆浆、无名指上挂着的包子上：“你……没过早？”
“我起晚了。”秦默识拿筷子搅了一大坨面往嘴里送，和他一起往教学楼走，说话的声音变得含糊，“哎我真服了，怎么这么快就上学了，我说我再赖两分钟吧，眼睛一睁十分钟就过去了——你吃包子吗，灌汤的。”
宁择行摇了摇头，秦默识也没勉强，三两下把面吃完，正好走到教学楼旁边，碗扔到垃圾桶里，又站在垃圾桶旁边一口气把豆浆喝了，投篮状把杯子扔掉。
宁择行跟他隔了两步，看着他行云流水一套动作。
秦默识跑到他旁边跟他一块儿上楼，开始往嘴里喂包子：“怎么了？”
宁择行没说话。
过一会儿才答：“你帧数挺高的。”
秦默识：“真数？什么真数，今天要考？”
“不是。”宁择行说，“你问姜韧超。”
“你太冷淡了吧，告诉我呗。”秦默识的包子上还撒了辣椒油，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筷子努力把每一个包子都蘸上，蘸完一口气塞了两个进嘴里，烫得自己叽里呱啦的。
“……”宁择行扫了他一眼，还是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笑，“就是说你的动作挺流畅的。”
“什么噗……咳咳……咳。”秦默识原本想笑，刚一笑就被辣椒呛了一下，喉咙烧火，在旁边呕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宁择行跟他挪远了半步。
班上不让吃早饭，他手里这一大堆东西都得在进教室之前解决完，还得不被老师撞见，明明不吃包子就正好。
宁择行冷眼瞧着他，没再跟他搭话，到了三楼就要出楼梯拐角，隐约见着张老板从走廊对面在往这边走。
——他的后领突然被拉了一下。
千钧一发，宁择行下意识张了张嘴，手腕迅速向后反手抓住罪魁祸首的一只胳膊，在马上就要把这个罪魁祸首扯过来压到地上的时候，嘴里被塞了一个灌汤包。
宁择行：“……”
好烫。
他松手，秦默识马上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到自己嘴里，塑料袋连着筷子一系就揣进内兜里。
刚刚被宁择行抓住的地方还在痛，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的手臂要被卸下来了，他把最后一口包子吃了，快速吸气来缓解嘴巴里的烫，眼睛一挪，宁择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在慢慢咀嚼着嘴里的包子。
秦默识笑了出来。
“张老板来了，我怕他看到。”秦默识笑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恩人你如今已经救了我两命，简直是恩同再造啊！”
宁择行看着他。
秦默识想伸手搭住他的肩，被躲开了，脸上的笑有点停不住：“还挺好吃的，是吧？”
没指望他回答，秦默识说完以后马上走出了拐角，叫了一声：“老师好！”
张老板走过来了，宁择行把包子咽了：“老师好。”
张老板上下看了他们一眼，又抬起手臂看了眼表。
没迟到。
他便淡淡点点头，背着手绕过他们俩下楼去了。
“吓死我了。”秦默识舔掉了唇边的一小粒辣椒，走进教室后门的时候顺手把垃圾扔了。
班上已经开始挪桌子准备考试，主科和物理都在本班考，剩下两门要去别的教室。姜韧超已经到了，一只手拿着一个背课文的小册子，一只手在挪桌子。
看到宁择行来，不禁对他微微一笑，朗声道：“我一个暑假都没怎么看书，但是没关系，昨天晚上我花一个晚上把这次考试范围全部复习了一遍。”
“我花一个晚上睡了一觉。”宁择行说。
姜韧超：“……”
秦默识在前面笑了出来。
上完早自习就开始考试，一天考了五门，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秦默识去找欧天成吃饭的时候对方还问他，手上怎么青了。
秦默识抬手一看，手臂上有一道青紫的印记，他说：“不是吧。”
“啥？”欧天成说。
“猫抓的。”秦默识随口乱诌，没想到宁择行早上给他捏的指印都青了。
手劲也太大了。
恩人看上去斯斯文文一个，下起手来真是重得要命，而且速度够快，那一个包子稍慢一秒钟喂到对方嘴里，自己就该被按到地上去了。
“恩人实在是太神秘了。”他不禁感慨了一句。
“什么恩人——哦，那个之前八班的。”欧天成说，“他到底救了你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秦默识高深莫测地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边：“命。”
欧天成：“……”
欧天成：“你有病吧。”
“说了你又不信，真难伺候。”秦默识说，“就是我被绑架到黑////帮去了啊，然后他们要把我杀了以儆效尤，但是我恩人正好在旁边，说我是他们学校同学，叫黑////帮老大饶了我一命。哦顺带一提恩人是该黑////帮二当家。”
欧天成：“二十年前本地就已经完成扫黑除恶了。”
“哎你这人真没意思。”秦默识倒打一耙，随手弹了一段劲爆的空气吉他，把话题岔开了。
晚自习还是刘强上，下午最后一门考的就是物理，刘强一进班手里拿着一套卷子：“趁着刚考完，你们还有印象，我们把卷子讲了，来卷子都拿出来啊。”
顿时一阵尸横遍野，这次题目出得格外难，还有不少超纲的题，刘强讲了一节课，班上的气氛越讲越沉重，到快下课的时候后面还有大题没讲完，刘强甚至直接把答案告诉他们了，留下一地的“这次考试我完了”的呼喊以后翩然离去。
“刘强绝对故意搞我们心态。”姜韧超一边骂一边亢奋积极主动地对完了答案，又要了宁择行的卷子，誓要和他分出个高低。
对完以后发现宁择行比他多对一个大题，马上不说话了，一声不吭把卷子放回去，摇了摇头拿着政治的提纲开始默默背诵。
宁择行笑了一下，很轻，看上去像是在冷笑。
姜韧超被他笑得无能狂怒，书也不背了，抄起卷子出门去找其他班的人，说要把所有科目的答案全都要一套回来，誓要血洗前耻。
秦默识被这动静震得回头，和宁择行对上视线——和宁择行镜片下的眼睛对上视线。
宁择行唇边的笑刚刚敛去。
镜片好碍眼。
秦默识无端地想。
也许看得有点久，宁择行稍微抬了抬眉：“有事？”
“没……不对，有啊，择行。”他喊“行”的时候拖得有点长，尾音变得又瘫又软，他把自己的手臂展示给宁择行看，重点强调上面青紫的痕迹，“你早上暗害我的。”
宁择行看了一眼。
宁择行倒到后桌的桌子上。
宁择行推了推眼镜，顺势摸了下鼻梁。
宁择行重新和他对视：“你早上还说我救了你的命。”
“一码归一码啊。”秦默识带着笑盯着他，过了一会儿转了回去，从抽屉里又拿出一瓶牛奶放到宁择行的桌子上，“这个是偿还你早上救我的恩情，好了，该你了。”
宁择行把牛奶推回去。
“不行，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这是我给你的。”秦默识视线落到桌子上，看到宁择行的草稿纸上有一个小涂鸦，“我就问个问题，哎——你收着嘛，我真的不想喝了。”
他把牛奶稳稳地按在宁择行的桌子上，好像世界上只有宁择行一个人能帮他解决掉此物，除此之外该牛奶转赠给任何人世界都会消亡。
“那个啊，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戴眼镜啊。”秦默识看着他问。
宁择行轻轻皱起了眉毛。
不是现在很流行的金丝框眼镜，也不是大黑框看上去很时髦的眼镜，更不是无边框或者半边框这种款式很特别的眼镜，宁择行眼睛上戴的眼镜堪称丑陋，平平无奇窄而长的黑色粗框，一戴上去就遮住了宁择行一半的眼睛。
不近视也不是为了造型，戴这么个眼镜很碍事吧。
秦默识的视线不自觉飘向了他眼尾的小痣。
宁择行又拿手推了一下眼镜，手掌张开按在镜框两边的推法，挡了一下秦默识的视线。
秦默识看着他放下手，好像在想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或者干脆就不想再搭理自己。
秦默识看着他。
秦默识神使鬼差地伸手，拿掉了宁择行的眼镜。
他和宁择行错愕的视线对上，稍微上挑的眉眼，没见过的表情。
他直直地盯着，又伸手撩开了宁择行的头发。
一口浊气终于畅快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舌尖抵上虎牙，下一瞬间自己的手被抓住。
再下一瞬间两只手全都被宁择行一只手折起来，后脑勺被猛地一按磕到桌子上。
一声闷响。
震得脑子都有点晕，秦默识下意识双手用力撑开了宁择行的手，反手把宁择行的手腕摁在桌子上。
砰、砰、砰。
大拇指下是宁择行跳动的脉搏。
他抬头，极近的距离内和宁择行对视。
漆黑的眼瞳，上翘的睫毛。
带着怒意的视线。
看着自己。
他张了张口——
——从别的班要到题目的姜韧超冲回了教室，和全班一起看着他们。
“搞基啊。”
万籁俱寂中，姜韧超下意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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