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识声音压得很低，说完他就把头转回去了，背靠在桌子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宁择行说话，又把头转回来：“是吧恩人。”
宁择行垂着眼，默不作声两秒后又拿笔赶他：“强哥要回了。”
“哦。”秦默识转了回去。
两秒之后他又转了回来：“没想到是强哥亲自带我们。”
刘强，他们两个班上个学期的物理老师，准时准点上课下课，绝不拖堂一分钟，从不占用任何课余时间，荣获尊称强哥。
宁择行把眼镜框压下去了一点，双眼直视着他。
秦默识心头一跳，又转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你觉得明天考试……”
宁择行说：“洛洛。”
他这次的声音不像头几次带着一点让人心口发痒的上扬的尾音，这回往下沉了沉，真像是有点不耐烦。
秦默识和他对视了两秒，反而笑了一下，“哦”了一声，转回去了。
这次没再转回来了。
一整节课都非常安静，宁择行把眼镜摘了，刷了一套数学卷子，姜韧超在他旁边火力全开又把一整本数学习题册给抄完了，还顺手给他订了两道他算错的题。
宁择行忍不住问了句：“你还有什么没写完。”
姜韧超潇洒一撩头：“英语的快乐暑假我也没写完，借我抄一下。”
宁择行把练习册扔他桌子上去了。
一直到下课，刘强都没再来过，下课铃一打，整个班就像解放一样随着铃声响起马上开始吵起来，秦默识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宁择行把刚摘下的眼镜又戴上了。
秦默识笑了一下：“恩人。”
宁择行看着他，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尾音上扬的“嗯？”来。
但他没说什么，好像只是打了个招呼一样，转头又去找欧天成去了。
“哎，你跟那个秦默识，他怎么管你叫恩人啊？”姜韧超看秦默识走了，马上问宁择行。
宁择行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抄你的作业。”
“你帮了他什么忙？”姜韧超笔在作业本上飞一般地画abcd，“稀奇啊，你不是谁也不理的吗？”
“……”宁择行说，“我现在不就在理你吗？”
姜韧超长长叹息一声：“我跟你同班一年，同桌三个月，费劲千辛万苦才跟你混熟了一点，何况我们还是如此的志趣相投，很少有人的观看量可以和阅番无数的我相比媲美……”
“作业还我。”宁择行说。
姜韧超马上不说话了。
快下课秦默识才回来，手里拎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坐到位置上还是先喊了声：“恩人！”
宁择行没理他，他才又笑着叫了声：“择行。”
宁择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从没被这么去姓地喊过，皱着眉头说：“别这么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对我有偏见吧。”秦默识说，从袋子里摸了两包巧克力出来，往宁择行和姜韧超的桌子上分别放了一个，“你们不饿吗，我晚上没怎么吃，饿死了。”
宁择行扬起半边眉毛看着桌子上的巧克力，姜韧超已经拆了塞嘴里了：“谢谢啊。”
“没事儿。”秦默识动作很快地给周围一圈发完，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小面包，又一圈分了。
“你们刚去超市了？”姜韧超问，“这什么牌子的，我没买过。”
“嗯……不是，家里人正好过来了，给的。”秦默识随便含糊了一下，最后又拿了一瓶牛奶放到宁择行桌子上，冲他眨眨眼。
宁择行：“你……”
他话没说出来，刘强缓缓站到了班门口，秦默识刺溜一下转回去了，顺道戳了下同桌。
同桌的手机刺溜一下就滑到书包里去了。
还是自习，刘强把自己的笔记本搬到教室里来了，一边弄他自己的事一边盯着教室里面，所有人都在自己做自己的题，姜韧超一节课抄完一本作业，写到最后发现还有五篇英语作文没写，含泪开始自己补，补到快下课才补完。
作业写完后他又蠢蠢欲动，给宁择行写小纸条：明天考试，比一比？
宁择行看了一眼，没说话，直接把纸条退回去了。
姜韧超又写：不打赌了，玩一下啊，又不碍事儿
宁择行依旧不理，姜韧超采取激将：你就是怕了
宁择行冷笑一声，依旧没说话。
姜韧超还欲再写，下课铃响了，一声铃把他脑子打醒了，他终于醒悟：“哎随便你吧，你不跟我比你也要考的，到时候成绩出来见真章。”
第一排站起来收作业，宁择行把作业一沓放在桌子右上角：“随便你。”
“比什么？考试成绩？”前面秦默识转了回来，“恩人牛奶你不喝啊，那你带回去呗，我不想拿回去了，喝又喝不完。”
宁择行拿指头弹了一下牛奶盒子。
“比成绩啊，因为我俩成绩之前都差不多，比起来有挑战性。”姜韧超抄起书包站了起来，“我跑了啊，帮我交一下。”
他拿着水杯直接从宁择行背后侧着身子走了，收作业的收过来，宁择行把两个人的作业递上去，低头看了眼牛奶。
秦默识直接把牛奶塞到他手上：“走吧，你直接回家吗？”
他和宁择行对视，宁择行“嗯”了一声，他又说：“坐地铁？到你那边要半个多小时了吧，我司……我有个叔叔正好要到南江那边去，要不叫他捎你一下？”
“不用。”宁择行还是把牛奶拿在手上了，想了下没拿书包，“我自己回去，谢了。”
秦默识对他眨了两下眼：“明天见。”
宁择行对他随便挥了挥手，拿着牛奶和人群一起走出了教室。
人很多，大部分在附近租了房子，三三两两稀稀散散往学校外面走。
宁择行吐了口气。
地铁人也不少，很多同学，站在玻璃门旁边等着地铁，玻璃后面是漆黑的隧道，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宁择行抬眼，可以看到自己被挡在眼镜后的脸。
他又抬手按了下眼镜框，食指和无名指按在两边镜框上，手把整张脸都遮住，于是干脆垂下了头。
通勤时间很长，终于坐到座位的时候他想，明天带本小册子在路上背一下书吧。
回到家洗漱完就快十一点了，他把电脑打开，等这台很多年的电脑缓慢开机的时候拿手机回复了一下老板的消息。
七点十分上学，九点四十放学，开学以后就没什么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坐在电脑面前画了半个小时，牛奶就摆在桌子上，结束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把牛奶喝了。
然后订好闹钟，反锁门窗，拉好窗帘，关灯上床。
没开空调，电风扇在作响，他闭上眼睛，黑暗里数不清的噪音就向他涌来。
拉扯着他在床上沉沉下坠。
他没有睁开眼，在随时可能会到来的不安中很浅地睡了过去，梦里有人在追。
永远落后他一步地追逐着他，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要划烂他的脸。
他熟悉地跑在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道路上，千百遍地躲过身后的人。
然后他翻过一道高墙，墙下秦默识正惊讶地看着他。
“恩人——”
“叮——！！！”
宁择行猛地睁开眼，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了进来，他缓缓坐起来，任由闹钟在床头响。
肯定是昨天的牛奶闹的。
他按着很沉很沉的脑袋，散漫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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