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坐落在靠近市边的位置,butcher选过来时已经是“梦到哪里开哪里”的状态,鬼使神差带着他往这边扎。
道是好开了,人也多了。
到处都是混乱、纷争、血腥。
活的人死去,死的人复生。摩托车碾压过腐烂肢体,一堆堆的活死人,多如阴暗处炸了窝的蟑螂,满大街游荡。
白恕讨厌这样的世界。
一开始他还会惊声尖叫,被吓得掉眼泪,哆哆嗦嗦往butcher身后藏,可仅仅只是一个下午,视网膜被同样血腥场面反复强|暴,他那点裱花袋里的敏感度都被挤空了。
对末世初步的适应,是逐渐麻木。
无事发生的一晚,butcher没有出来。
白恕听着外面嘈杂的间或夹杂着尖叫的混乱声,自欺欺人地避开窗户,缩在客厅,倚着墙发呆。
他一宿没敢合眼。精神只要稍微松懈,那些惨死同类的脸就会在面前闪过,走马灯似的,没有一张是重复的。
即使灯光明亮,也无法驱逐活生生的梦魇。
头发乱糟糟的被一根发绳随意绑起,干什么都没心情。
他扎根在那里,变成朵长在墙根的小蘑菇,只有依偎墙角才能汲取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讨厌,讨厌,讨厌。
他讨厌他。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被拐到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直面这些把人逼疯的怪物。
穿的短袖本身就是偏大一个尺码,露出细裸的脖颈,白恕蹭着墙坐的姿势,让布料贴合皮肤,绞出腰部一道脆弱的线条。
休息不好又实在长得太白,他眼下晕开两抹青黛,分外憔悴。
漫长数着拍的四万三千二百秒里,白恕埋怨butcher,似乎找到了一个情绪爆发点,最后几乎把自己过往十八年的倒霉事都赖在了butcher头上。
好似他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恶人,绝世扫把星,被对方看一眼就会被凭空掠夺走好运一样。
骂着骂着,心悸难受,又抱着膝盖抽噎半天,蹭得两边短袖全湿透了,肩胛上肿的牙印一疼,更是给butcher罪行又加一等。
如此煎熬五天。房外走廊常有“沙沙”拖行声,白恕这个惊弓之鸟依旧窝在屋里,吃得少睡得少,他要是棵苗,就要把自己养死了。
整个人精神大萎靡,走路轻飘飘。
他不敢赌那个是人的几率,也不敢去看猫眼,生怕见到什么“鬼探头,红眼堵猫眼,深情对视”的恐怖情节。
butcher那边依旧死寂。
安静得白恕开始疑神疑鬼,对方是不是已经死了。
可这么热的天死了早该臭了。如此想着,他甚至像只小狗,趴在在门边嗅嗅,而后怀疑自己鼻子被这大环境熏成了鼻炎,什么都闻不出来。
第六天。
“——啊啊啊!”
白恕抓着头发,在屋里烦躁地转圈,屋内堆了很多瓶瓶罐罐,空矿泉水瓶尤为多。
酷热把这个房间蒸成了高压锅,人就是那个高压锅上随着蒸汽冒气的小塞头。断水断电的第二天,体内水分蒸发过快,想待得住就只能不停喝水。
这间公寓半成品,房主只是简装,应该是还没入住,家具很少,生活用品更是全无。
白恕去卫生间搞得很尴尬,冲水擦拭都变得异常奢侈。为数不多的水源便又耗掉一部分。
屋里空得让人忐忑,窗外的世界最近两天也消停很多。
没活人说话,butcher那屋又锁着个定时炸弹。
末日里下一秒命就丢了也常见,可他怕疼怕吃苦,膨胀的惊慌无处宣泄,过载的恐惧让他总是忍不住一遍遍在脑子里加深末世的恐怖烙印。
过度神经敏感时,白恕在自己的幻想里已经死了八百遍了。
他像个被单独关押在精神病院的小疯子,面对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布满红血丝的兔子眼都有些草木皆兵。
真的要受不了了。
给我个痛快吧!
白恕宛如滑稽但悲壮的斗牛士,拿着butcher留下的枪在屋里游走,时不时敲响butcher所在的房门。
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可我只要开枪,就可以打坏它。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抱着如此信念,他站在门口碎碎念给自己壮胆,开始对准锁芯,想揭开一切的幕布。
一分钟,两分钟。
他把枪举起,把枪放下,如此反复,最后也没找着合适的手感。
“……算了。”他泄气地放下手,“万一子弹反弹怎么办……今天黄历不宜,明日再战。”
第七天。
butcher的房间是个薛定谔的盒子,他怨恨butcher,又渴望他出来接管,可他出来,又怕他也变成了那种怪物。
为了观察感染速度,白恕强迫自己去看了一下楼下惨案,住宅楼外门口的超市,总会有活物经过。
再之前有个倒霉蛋,被咬了后倒那,大概两个小时就顶着一脸烂肉爬起来,攻击前同类了。
不排除受伤面积和个人体质不同会加速或减缓感染速度。
可,现在已经七天了。
白恕自己醒来后满打满算跟butcher接触过一个礼拜,相处时间不足五整天。
现在他跟一扇门的同居时间已经超过了正主。
缺水短食的第七天,高温焖烤,饥饿灼烧,心里持续的梗塞感,白恕眼睛都开始涣散,终于开始思考一个终极哲学问题——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我为了逃避现实幻想出来的吧?
是不是门后其实只有空气?
我是不是在不知道情况下成了个表面开朗实则病得不轻的精神疾病患者?
白恕望着天花板,用枪口在墙上划正字。
正下,八。
上帝创世七天,第八天诞生的会是什么呢?
……
……
走廊很干净,没有丧尸。
白恕出来时对此还颇为诧然,显然是被人清扫过的痕迹。
为了这次远征,他出来时特意收拾了一下。
清爽高马尾高高扎起,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腰间绑有战术腰带,扣到了最紧,左边大腿挂了战术腿套,纯黑绑带紧勒着浅色休闲裤,深深陷进大腿内侧绵软的软肉里,勒出一圈饱满又色气的弧度。
长腿纤腰,又纯又欲。清瘦的身姿虽因连日精神崩溃而略显单薄,却依旧挺拔。稍微收拾一下还是棵水灵的小白菜。
腰带上挂着三棱刺和几个手榴弹,背后背着个干瘪的包。
别管会不会用,带上总没错,吓唬人也是好的。
他探头探脑一通,马尾在脑后摇啊摇,连呼吸都压抑成了小猫的“呼哧”声,再三确定没有特殊情况,白恕才举着枪像模像样地顺着墙往楼梯间看去。
很好,六楼没人,五楼也安全。
第一次自己探索,他浑身紧绷得像拉满的弓,肾上腺素作祟,生怕出什么岔子。
顺利下到四楼。
白恕短暂地松了口气,心说这也不算太难嘛,就算有丧尸,在这种视野清晰的地方,他想跑也还是很快的。
但是这么一斟酌,他又有点瑟缩。
在屋里当了七天嘴强王者,今天实在饿得有点太难受了,也真的一点水都没有了,butcher照旧无声无息。
没招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吧!他才在做了三个小时心理准备后,打开了大门。
他在出来前拿空瓶子和空罐头扔去楼下,做过一点实验。
这些活死人眼睛几乎都烂了大半,浑浊不堪,所以应该不是靠视觉。
那么不是嗅觉,就是听觉。
白恕觉得自己已经快被满城的尸臭味腌入味了,被丧尸撞见也大概率能蒙混过关,所以主要注意的就是别被丧尸听见。
如此逻辑推理虽然草率,但饥饿驱使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二楼。
呼。狼狈也遮不住靓丽的高马尾美人暗自给自己鼓气。
加油加油加油,你可以的白恕,目标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
可是……好安静啊,也好干净啊。
走廊里只有零星的暗红色干涸血迹,有的住户门户大开,白恕因为怕里面突然来个转角遇见爱,不敢往里侦查,只敢匆匆暼一眼就往下猛冲。
真的好干净啊……
影影绰绰的不祥预感像湿冷的蛇信子舔舐着脊背,白恕握紧了手里的枪加快了下楼速度,身影流露出一种神经质的慌乱。
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跑着冲出楼道口。
正午时分,天是亮的,亮目刺眼的烈阳垂挂天边,无情炽烤着一切。
白恕站在外面,恍如隔世。
门口有一个用绒苞藤花架围成的小花园,他在住进来那一天看过钉在木牌上的介绍。
它的花很小,苞片长得像扇叶,很有意思。连成一片,如梦如醉,是浪漫的粉红色花海,格外有情调。
因为过于漂亮养眼,白恕多看了两眼,当时就很绚烂,开得花枝招展的,充满生命的活力。
如今一周过去,它好像……
变得更艳了?
甜腻到发臭的浓郁香气钻进鼻腔,熏得他脑仁疼。
白恕缓缓退后了两步,面对苞片饱满过度糜烂的艳红色,他手指摩挲扳机有些痉挛,难言的紧张在心头踊跳。
眼见那枝蔓“蛇”形往这边延展,一朵靠近他的花苞“噗”地张开,向他吐露中间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尖齿。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楼道里那么干净了。
哥,我错了,我想回家。
吾命休矣!
白恕有点欲哭无泪地进退两难,脊背湿漉漉的,在不进则死的逼迫下,可算爆发了一把小宇宙冲出了小区,直奔进超市。
进门第一秒,用尽吃奶力气把玻璃门抵上。
“呼——哈——”白恕才似松了口气。
我真的不想自己努力了呜呜呜(`⌒`。)
“把枪扔地上,把手举起来!”
这口气卡在喉咙里没彻底咽下,有什么东西从后顶住了他的后脑,冷汗涔涔从鬓角往下流。
冷幽幽的声音自后飘来,是个年轻男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恕一时有点不知道到底是该庆幸遇见的活人,还是该哭诉自己怎么又碰上了这种事!
按他所说照做,才又按着对方的话保持举高手姿势,慢慢转身——
“砰!”
一根棍棒狠狠抽打在他肩膀。疼痛感袭来瞬间胳膊便失了力,整个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白恕疼得不止冒汗了,泪腺发达,纤长睫毛被硬生生逼出几颗泪珠。
“哟,是个漂亮小鬼。”
另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冒出来。
你才是小鬼,你全家都是小鬼,呜呜呜。
白恕抱着胳膊,疼得直抽气,难受得厉害。莹莹水光模糊了眼睛,看向这俩混球的眼神毫无杀伤力。
只见两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都为亚裔。一个坐在收银台上,穿着一身潮牌,眉眼年轻倨傲,另一个手持电棍,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两人长相相似度九成九,是一对双胞胎。
那个轻佻的男人跳下来,半蹲在白恕面前,手欠地拉了一下那看了眼馋半天的马尾,才笑眯眯地亮了一下手里的小刀。
银闪闪的,还是个崭新的厨房用具。
他拿刀身轻轻拍了拍白恕的脸颊,那细腻软弹的视觉感官让他很满意,好似什么劫道的山大王一样,拖长调子开始查户口:“哪来的?多大了?叫什么?”
脸颊肉凉冰冰的,白恕被他压着起不来,只能狼狈地鸭子坐,委屈巴巴回答。
异国他乡遇见老乡,本来想撒个小谎,但这个年轻男人跟个测谎仪一样,刀尖在他脸上比划,那意思“你敢说点小慌我就敢下刀”。
简直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没办法,还是老实答了。
听白恕说自己十八,他还狐疑地“啧”了一声,眼神放肆地打量,顺手耍流氓呼噜了一把白恕的脸,掐了两下不解馋,又转身对另一个男人质疑:“这小东西,能有十八?发育全了吗?”
那表情,大有要扒衣服验验真身的跃跃欲试。
“好了,阿骐,别欺负小孩了。”另一个更为沉稳的男人终于开口阻拦。
他围观半天应该是评估了白恕的杀伤力不足以为惧,过来缴了武装带上的装备,把招猫逗狗的兄弟往后推走。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神情自若得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他:“我们是过来旅游的,现在外面太乱了,遇上人类也难免有些过激,对不起。”
白恕在这个倒霉地方待了十多天,第一次有人跟他道歉,居然有点受宠若惊。
但疼是抹不掉的,他擦擦眼泪,鼻音浓重的“嗯”了。
一点都不想接受,这对,也讨厌!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也跟你道歉,小白兔。”被称为“阿骐”的男人,凑过来,说着道歉的话期间又给白恕起了个外号。
“……”白恕勃然小怒,“我是叫白恕,不是小白兔!”
面对男人要拉自己起来的手,很有骨气的没握上,自己撑地站起来了。
阿骐挑了挑眉,“小白兔,小白恕,有区别吗?”
白恕气得牙痒痒,一瘸一拐往里面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腿麻了,坐会儿。
没得来小白兔的回复,阿骐反倒更有兴趣了,他“呿”地乐了,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挂上邪恶微笑。
“我是赵正骐,他叫赵正麟。”他也找了个椅子反坐面对白恕,下巴抵在椅背,“比你大三岁,喊句哥听听?喊的好听,我跟我弟可以考虑带你回国哦。”
他谆谆善诱,又拐着弯给白恕透露了点自己身份,惹得白恕多看了他一眼。
这么厉害?却来这旅游?
谁知道是真是假。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白恕红着眼眶,眼风一扫而过,不打算搭理这个轻浮男。
赵正骐五官长得挺正,但眉梢神情总带着股轻佻劲儿,他做了个很夸张的遗憾表情,再度说:“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吗?你不是一个人吗?”
没等白恕回答,又对他兄弟指了指收银台边上的玻璃橱窗。
旁边赵正麟在那将军刺和其他东西摆在桌上,他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些东西不太好搞,只拿了他哥指的那样递过来。
货架上除了调料和一些口味奇葩的资源,其他东西早就被他们都收拾空了。
此时拿过来的食物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感天动地,白恕吃上了夹心蛋糕,海绵胚松软细腻,流心口感顺滑浓稠,很好地抚慰了他最近受伤的心灵,幸福地让人眯起眼。
但他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白恕心里直犯嘀咕,不耽误他嘴里塞满了蛋糕,腮帮子鼓鼓的,嚼嚼嚼。
赵正骐没得到回答,不耐烦地晃腿,看小白兔吃得急,让他弟又递过来瓶水,“你同伴呢?”
几口下肚,糖分稍稍缓解饥饿,白恕才有心思回答:“有,但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了。”
“哦?”赵正骐骑着椅子往前倾,“男的女的?”
白恕:“……男的。”
赵正骐眯起眼,很犀利:“男朋友?”
旁边的人机三无男赵正麟暼了他哥一眼,没说话。
“没。”白恕觉得这人刨根问底挺奇怪,很可爱地皱起眉,“就是一起的。”
白恕也不知道怎么定义butcher的身份。绑匪?保护者?还是什么的。
赵正骐满意了:“行吧,反正也不一定在了。那就跟着我们走。”
他站起来,拍了拍白恕肩膀。
白恕疼得“嘶嘶”倒吸凉气,幽怨的小眼神直接杀过去。
“哎呀,忘了。”赵正骐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不好意思啊,不过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
疼得不是你,说得轻巧,多动症。
这个男的还不如家里那个混球呢。
白恕咬着牙,没说话。
赵正麟走到玻璃门边,往外看了看:“外面情况不太好。那些东西越来越多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白恕没应声。
他其实不算想离开,不管怎么说butcher确实救过他,而且这两人来路不明,口说无凭,这年头说得比唱的好听的人一堆,谁知道这俩又是什么货色。
没等白恕心里翻个白眼。
赵正骐那双桃花眼精确地对上白恕游移的目光,确凿无疑地下了判断。
“你不愿意走啊。”
这也能知道……?
白恕心里诧异,嘴上硬撑:“没有啊。”
“就是不愿意。”他阴沉下脸。
这男人怎么变脸比翻书都快,这才是正宗神经。
……而且干嘛瞪我。白恕感觉莫名其妙。
赵正骐俊脸对着他“呵呵”。
不对。
他怎么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恕试探着又骂了他一句别的。
神经病,大傻叉!
赵正骐却幽幽吐出一句话,肯定了他的想法,“有点礼貌,小朋友。别总想着找抽。”
白恕:“——!!!”
举报了!他有挂!!!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