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有难处
十二月份的上海气温降至个位数, 从冷风飕飕的楼顶下来,赵俞琛放好工具,取下器具, 擦了擦手, 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今晚上这家餐厅。”电话那边传来谢遥的声音,“喂, 对了, 你怎么都没有微信,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啊。”
“没必要有。”赵俞琛淡淡地说,冷风一吹, 汗湿的背有点冷。
“算了, 你自己看, 六点半见。”
“八点吧, 我七点才下工。”
“……服了, 好吧, 那我下午自己吃点东西垫一垫。”
挂了电话, 短信里蹦出来一条链接,粘贴到浏览器,出现了一家日料,随便扫了眼, 人均1500,赵俞琛有片刻诧异,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转身上了升降机。
工人帽那亮眼的黄色掠过灰色的建筑,上升到顶端, 隐入到光亮照不进的黑色当中。
忙到下午七点,回家换了身衣裳,穿上一件夹棉的旧夹克,赵俞琛倒了几趟地铁才来到长宁区虹梅路的那家叫作“鰭直辉Sushi Naoki”的日料店,说是寿司店,但贵得出奇,赵俞琛在评论区里看到有人管这个叫作omakase,他不是很懂。
从松江赶到长宁可不容易,尽管赵俞琛一刻都没耽误,还是晚了十几分钟。当他站在这家店外边时,他不仅想,谢遥这小子这几年赚得可真多,一顿饭一人1500,过去在读书时,谢遥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1500,那时他总不够用,用完了就管赵俞琛借,借不出来了就去打程微岚的主意。
进入餐厅便是金色的典雅装潢,不大的空间,是典型的传统日式风格,除开包厢,便是一条吧台,约莫十人的座位,主厨们在吧台后切割着生鱼片,熟练地捏着寿司。主厨的身后,是一方日式庭院,黑色的横纹岩石壁前,水瓮流水不息,遒劲的松树傲然挺立。
谢遥坐在吧台靠里面的位置,正在低头看手机。
“先生,有预约吗?”美丽的服务员弓着腰迎了上来,笑靥如花。
“嗯,姓谢。”就连空气里都泛着一股花香,赵俞琛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走在了京都的樱花树下。
“先生,帮您脱一下外套。”服务员的双手已经轻轻搭在了赵俞琛的双肩上,赵俞琛都不知道自己那件破夹克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
赵俞琛坐到了谢遥身边,谢遥才反应过来。
“忙死我了,这些人真缠人。”嘴里虽在抱怨,谢遥的脸色却在见到赵俞琛后变得灿烂,要不是这里还有几个客人和不断朝他们这边张望想知道他们要吃什么的主厨,谢遥恨不得给赵俞琛一个熊抱。
毕竟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联系,还是联系的他谢遥!
“喂,我说,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怎么,想开啦?”
谢遥乐呵呵的,话还没说完呢,一名服务员就拿着一盘九宫格的杯子要两人挑选,谢遥随便拿了一个,赵俞琛看了一眼,一抹蓝紫色让他想起了夏迩的连衣裙,于是他拿了那个蓝紫色的带着白点的杯子。
斟上酒,白点儿就像游弋在酒液中的鱼,赵俞琛笑了。
“阿遥,一会我们说话,我不希望被打扰。”
“哦,好。”谢遥转身对服务员说了几句,就说:“说好了,厨师给我们按标准的做,一会不问我们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提前说。”
“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真没有?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甜虾了。”
“不爱吃了,哦,对,这里吃不完可以打包吗?”
“阿琛,这里没有打包这一说,没菜单的,吃多少做多少。”
“那我吃一半,其余的继续做,我不吃了,打包起来。”
“这……”谢遥面露难色,看向服务员。
“没问题的先生,您放心吃,我们会给您再做几粒,刺身也会再给您做一点。”服务员连忙笑着说,对于客人的要求,他们都尽可能地满足。
“麻烦了。”
“不麻烦,应该的。”
谢遥撇了撇嘴,内心里五味杂陈,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赵俞琛沉吟片刻,说:“约你出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我不可能回到以前的生活,我知道这一点让小岚很伤心,这些年,她似乎一直在等我,只是我们都心知肚明,她等的那个赵俞琛,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如果可以,请你帮我劝劝她,放下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你认真的?”谢遥的笑容僵在脸上,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赵俞琛扬了扬嘴角,说:“认真的,你应该见过那个孩子,他叫夏迩,是我的男朋友。”
谢遥:“……”
“在这一方面,我重新开始了,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那谁来理解阿岚,她、她等了你那么多年!”
“我理解她,你也理解她,可理解不代表可以提供帮助,尤其是在、在感情这一方面。”
赵俞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艰难,他想,如今快要而立之年,他们三人应该用更加理性的方式去面对这道悬而未决的感情。
“你难道对她没有一点爱了吗?”谢遥凑近了,眼底透着质问。
“如果你是指朋友之间的爱的话,那很多,非常非常多。”
“我靠,你,”谢遥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他后悔自己找了个吧台的位置,不得不压低声音,“我说,你要是看上的是个妹子,我也就认了,那他妈的可是个男的,赵俞琛,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啊!”
“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俞琛声音平静,“我在重新活过来,学着如何去爱。”
“你也可以去爱程微岚啊!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美女!就非那个小孩不可?”
“非他不可。”
谢遥愣住了,他知道赵俞琛是个倔驴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都拉不回来,他抓起一粒寿司扔进嘴里,咬牙切齿般地咀嚼着。
“别噎着。”赵俞琛给谢遥倒了杯茶水。
“你是不是还在怪她当初……”
“不,我知道她当时也有难处。”
谢遥的眼角逐渐发红,他含糊着怒气说:“那你?真替阿岚感到不值。”
“所以,你就帮帮忙,不要让她继续耽误下去。”
“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么伤心。”
“我知道,所以不能再让她继续伤心。”
“他妈的,你什么都能变,性取向都能变,我们这些朋友,你迟早会扔到一边。”谢遥哽咽了。
赵俞琛沉默,心里却有一道声音在说,不可能扔到一边,你们在我心中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阿遥……”赵俞琛的喉结上下滑动,艰难说:“小岚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外部力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得。”
谢遥没说话,赵俞琛压制住内心的苦涩,吃了一粒寿司。
果然,昂贵的寿司无论是造型、口感、新鲜程度,都是一流。只是,赵俞琛没有那个心情去品味这道珍馐,说出这些话,就是他也需要十足的勇气,因为这是冒着伤害程微岚的风险,他亲自为他们之间的过往下达了死命令。
可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程微岚。他想有些既定的事实其实早已存在,就是没有人敢于勇敢地揭露,那就是,即使没有夏迩,他和程微岚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
如今所消磨的,不过都是对过去毫无意义的缅怀以及本该幸福的当下时间。
“第二件事是什么?”谢遥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面色也悒郁了几分,他迫不及待要进入下一个话题。
赵俞琛说:“你知道我在明晟那个商场的工地上干活。”
“嗯,知道。”
“你之前跟我的那个包工头搭上关系,怎么做到的。”
“上面的建筑单位之间被拖过款子,找过律师打官司,那律师是我的朋友。”
“嗯,那你对那个建筑单位有什么了解?”
“利德吗?这几年发展还行,不过,跟总承包单位的关系搞得好。”
“总承包单位?万水建工吗?”
“是啊,老板年轻得很,做投资发家的,然后干啥不好,非得在实业里掺上一脚,放着轻松钱不赚,来赚辛苦钱,真搞不清楚这些人怎么想的。”
“你了解万水吗?”
“不大了解,总之业务挺多,之前承包了好几个单位,宝山那边有个项目,香港那边也有,也有一些投资项目。”
“帮我调查一下万水。”
“嗯?哪方面的。”
“各方面的,许多公开的消息我已经清楚了,那个老板,张绮年,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似乎一切都很好,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怎么这么想?”
“工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发工资了,进度也一直在拖慢。”
“也许是下面的问题。”
赵俞琛摇头:“万水跟那些大国企大央企不一样,他规模有限,承包这个商场走的是EPC模式,前期垫了很多钱,从设计到材料到施工到验收,全是万水负责。按理说,万水应该想方设法把商场建好了卖给明晟,搁置得越久,他亏得越多。”
顿了顿,赵俞琛继续说:“万水以前的那些项目我也去查了,很显然,万水的老板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这也是他这几年发展这么快的原因,明晟这个商场是万水目前为止投入最多也是耗时最长的一个大项目,他不会让这个项目这么拖下去,至于下面的利德建筑,据我了解,万水和他已经合作多次。所以我初步判断,还是万水里面出了问题,要不是没钱了,要不就是,被明晟拖欠了。”
谢遥无奈笑了笑,说:“就算查到了原因又怎样?还能去要钱不成?”
“当然要去要钱。”赵俞琛说。
“人家那么大个集团,你找谁要?走账走到你的手里,得多长时间?阿琛,那点钱就算了,来事务所,给你开十倍不止。”
赵俞琛正色:“不能算,一分钱都不能算。”
谢遥噎了一声,“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只是想知道原因,知道了原因,就能去想办法。万水以及万水的老板张绮年,对于他们,今天想不到办法,就明天想,明天想不到,就后天想。”
“阿琛,这可不容易啊。”
赵俞琛看向谢遥,目光闪烁几分,说:“这些年,你总说对我有愧,尽管我认为你不需要承担任何罪责,你说我没有从自我惩罚中走出来,你又何尝不是。”
谢遥黯然,“年轻,做事不靠谱,明明说了陪你们去,却把你们……”
“那好,阿遥,我给你一个偿还的机会。帮我调查万水以及张绮年,尤其是张绮年和明晟之间的关系,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怎么就交到了万水的手里。”
“你怀疑里面有什么内幕交易?”
“那就不是我能够去关心的了,我唯一的诉求就是要钱,如果有必要,还得麻烦你帮我们打几场官司,我会付律师费。”
“后面的那句话就没必要了哈。”谢遥摆摆手说:“总之,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但万水人家毕竟是个大公司,我们这些外人可碰不得,只能找他们合作过的律师问一问,看能不能套点有用的消息出来。只是阿琛,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里面的水太深,如果涉及到明晟这样的大集团,那就没什么是完全干净的。”
“我明白。”
其实赵俞琛想说,其实根本不抱希望,他只是想到了老刘,想到了费小宝还有陈峰他们,没钱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死路一条,那么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一些——
作者有话说:PS:赵哥要开始他的反击了!
EPC模式是建筑行业里常见的一种工程总承包模式,全称是 Engineering(设计)、Procurement(采购)、Construction(施工)。在中文里一般称为 “设计—采购—施工总承包”。简单来说,就是由一家总承包企业(通常是实力较强的工程公司)对项目的 设计、设备和材料采购、施工建造 等全过程 全面负责,最终将一个交钥匙工程(turn-key project)交付给业主。
(作者是建筑行业外行,这些都是找的参考资料,若有专业性错误,请见谅)
另外,可能要请几天的假了,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在经历了和柏林外管局的面试后,还搬了家,刚去anmelden结束,就马不停蹄地赶飞机,这一章就修改于凌晨的西班牙的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而等待我的还有一场漫长的飞行,横跨大西洋去往古巴哈瓦那,到了目的地后需要安顿,也需要解决网络问题,所以不一定能够登录晋江进行修改和更新,再加上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就先暂停更新,攒一攒存稿,谢谢理解。
第42章 不冲突
回到家里时, 夏迩半躺在床上玩手机,见赵俞琛开门,他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哦?又在写小作文了?”赵俞琛打趣, 其实好早他就发现夏迩偷偷地在手机里写日记了, 尤其是每当有什么重要时刻发生的时候。
可今天发生什么事,值得他去记录下来呢?
“啊, 什么小作文, 我才不写作文,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夏迩装模作样地顾左右而言他, 手机被他不经意地塞到了枕头底下。
脸红得快爆炸, 夏迩从床上下来, 走向赵俞琛。
“买什么了?”
“给你带了点寿司。”
“寿司?”
“嗯, 谢遥请吃饭, 我吃了一半, 打包了一半。”
“那你吃饱了吗?”
“当然。”赵俞琛笑着捏捏夏迩的脸。
“我就说全天下你对我最好。”夏迩快要流口水了, 打开打包盒,海鲜独有的清香涌进鼻腔,他哇塞个不停。
“真对你好了,就该带你去吃。”
赵俞琛揉了揉他的卷毛, 心情复杂,现在他也算是体会到了,不能满足心爱之人的喜好是件很残忍的事。
“你不是带我去吃过了吗?”夏迩熟练地把芥末挤进酱油里。芥末和酱油都是独立包装,商家甚至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个小碟子。
“不一样。”赵俞琛摇了摇头。
“哪里不一样?”
一边说,夏迩已经喂了一粒进嘴里。他知道晚上赵俞琛不会回家吃饭,自己就随便糊弄了几口,不过晚上十点, 就像还在长身体一样,他又饿了。
“哇,这个芥末……”夏迩皱眉,“怎么不辣?”
赵俞琛伸出手,帮他把一缕头发卡到耳后,夏迩的头发长长了,赵俞琛学会了用皮筋给他绑头发。
“因为好的芥末本来就不辣,砚磨出来后,它有的只是一股辛香。而那些我们平常吃的,都是工业制品,所以很辣。”
夏迩转头,抬眼看赵俞琛,“那这个是不是很贵?”
“是,所以刚刚就说不一样,哥现在没有能力带你去吃好的,以后等哥赚了钱……”
夏迩咧开嘴巴,转身抱住赵俞琛的腰,嘴里还在嚼吧,却嘟嘟囔囔地说:“我反正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要你带我去吃的,都是好东西!我又不挑食。”
赵俞琛捻起夏迩的下巴,摇了摇,宠溺地说:“以后把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的都给你。”
“最好的就是你。”
“不简单,还会说情话了。”
“我本来就会,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
“你就是小孩。”
“小孩可不会…… ”夏迩坏笑,伸手去抓赵俞琛,赵俞琛一闪,顺势抓住了夏迩的手腕子。
“警告某位小朋友,我今晚可是吃饱喝足,还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赵俞琛弯身,在夏迩沾了鱼子酱的嘴角吻了吻,夏迩本来爽得打了个激灵,突然尝到了什么。
“你抽烟了?”敏锐地察觉到烟草味,夏迩抓住赵俞琛的衣角,问:怎么了?”
他知道赵俞琛只有在十分难受的时候才会抽烟。的确,赵俞琛下了地铁后,站在空地上抽了好几根烟才打道回府。
“没事,就是解解闷。”
“解什么闷?还是工地上的事?”
“嗯,也有。”
“你工作还顺心吗?”
“挺顺心的。”
“那就好。”夏迩没有忘记张绮年的那句轻飘飘却重量十足的威胁,这段时间他没有收到过张绮年的消息,夏迩内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那是因为和岚姐姐的事吗?”
赵俞琛神色一滞,看向夏迩,“我和她之间没有事。”
“有事也没关系。”
“哦?”赵俞琛斜睨夏迩:“这么大方?”
“我不大方。”
“那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赵俞琛正色道:“我说过,迩迩,有些事情,我们不再去看,不再去想。你和我,在这里,就是全部。知道了吗?”
“……知道。”
“知道就好,记住了——”赵俞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迩,“你,我,彼此的唯一。”
赵俞琛揉了揉夏迩的头,转身去洗漱了。夏迩嚼着一粒寿司,鱼肉鲜香,却在他嘴里味同嚼蜡。他知道赵俞琛心里有事,只是他贴心地不去问。
他知道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开口,也知道有些事情看似已经过去,其实从来都徘徊心头。
因为一场病,赵俞琛极力躲避的有关过去的一切卷土重来,未来的重压也一点点落在了他的肩上。
阿特拉斯,再次扛起他的地球。
夏迩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哪怕有一天你回过头去寻找你那丢失的人生,那里不再存在我的位置,就像在工地外看了你三百六十五日一样,我就在那个世界之外,远远地守护你。
不是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写小作文,今天所写的就是这个,一株小草,也有对大树的守护的誓言。
夜色静默,上海的一个平凡的工作日滑入十点半。
并不遥远的上海市内,一栋公寓里亮起暖色调的灯光,黄铜灯台上烛火摇晃,散逸出祖马龙独有的蓝风铃香氛。程微岚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还剩一半的红酒,拧开木塞,给面前的谢遥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现在怎么爱喝酒了?”谢遥摇了摇高脚杯,笑着说:“还是法国酒。”
“客户送的,不喝可惜了。”
“啧啧,什么客户,对你这么好?”
程微岚莞尔,“调查户口呢你。”
“那可不,多年的交情,我可得对你的人生大事好好把关啊。”
“不得了,还要对我的人生大事把关。”
“你可别说我没资格啊。”
“行行行,你有资格。”程微岚笑着呷了一口酒,今天开了个庭,好不容易结束,到了晚上,她累得眼皮都在打架,稍微睡了一会,就被谢遥的一个电话call醒。
谢遥说来就来,程微岚连衣服都懒得换,穿着件长袍睡衣就开了门。谢遥早已习惯程微岚在他面前不讲形象,认识十多年,程微岚在大学时期那黑瘦黑瘦的丫头片子模样都见过了,还在意什么。
只是这番前来,他的内心也不好过。心里骂了赵俞琛一千遍,还是得硬着头皮把话带到。坐在车里抽了好几根烟,他都觉得赵俞琛脑子坏掉了,非得跟一个……他调查过夏迩,不就一活脱脱的出卖色相的吗?要不是中国不允许□□,那小子估计早就做起了皮肉生意。
谢遥无语,但还是决定尊重好友的选择。
只是当他讲讲开口说自己今晚见了赵俞琛时,程微岚原本笑盈盈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为什么半夜跑过来提他?”
“你生气也没办法,你俩就是在为难我,阿岚,我告诉你,阿琛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阿琛了,你比我聪明,那个时候就看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
“什么现实?”
“他跟那个姓夏的小子,两个人……他妈的,我真说不出来,我靠,我是个直男……”
程微岚放下酒杯:“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帮他……带个话,你知道,他过得很难很难,阿岚,没有人比我更想你俩……但是,毕竟不比从前……”
“为什么比不了从前,你的意思,他在工地上搬砖,而我是律所合伙人?”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你知道有他在的话这个合伙人落不到我身上。”
“问题是他不在。”
“他还可以回来。”
谢遥苦笑:“谁不愿意他回来,可是,阿岚,他病了,病在心里,就像他说的,他不愿意回头看,也许让他……”
“不!”程微岚猛拍桌子,“把我和他的事情放在一边不谈,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你就真愿意看他在工地上搬一辈子的砖,就这样自暴自弃下去?!”
谢遥哑然,“我没这个意思,我也在努力劝他,但他……”
“我绝对不会放弃,就算他永远不原谅我,我也不会放弃!”程微岚激动地凝视谢遥,眼角早已泛红。
谢遥很少见到她情绪失控的样子,他惊讶了一瞬。
“他怎么会不原谅你呢?阿岚,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一部电影吗?《海边的曼彻斯特》,他就跟那个Lee一样,是,他是没有烧死自己的孩子,但这个罪、这个痛是不能比较的,人有选择不从过去走出来的权利。哪怕我们多么希望他走出来,可是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全部了,更何况,你看他,虽然我们觉得这件事很可笑,但毕竟他还在去爱,不是吗?”
程微岚咬紧唇,眼泪一个劲儿地掉。是,赵俞琛还在爱,但他的爱不再属于自己了,不甘心,很痛,但没有办法。
毕竟他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那么自己,到底是对于他的“自甘堕落”而较劲,还是意识到了赵俞琛和她会彻底结束而感到不甘呢?
这并不冲突。
其实从过去走不出来的从来不仅仅是他赵俞琛一个人,还有她,在恋人身陷囹圄后的绝望之际因怯懦而犯下错谬无法原谅自己的程微岚——
作者有话说:PS:对不起大家,我可能还要停更一段时间,天知道为了能把这章和这段消息发出来我费了多少劲儿,我举着手机举着电脑四处奔走,就为了能接受到一点网络。在古巴的哈瓦那,网络十分稀缺,还时不时停电,我在这里艰难求生,每天能登录的应用几乎只有微信和微博(并且很多功能是受限的),我的□□支付宝啥的也不能用,实在实在抱歉。等我度过这段在古巴的日子,回欧洲了再好好更新。抱歉。就在我写这段话的时候,房东太太为我拿来了电风扇,在这里人们都很好,我也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可以,推荐大家来古巴!!(记得带一点物资给当地人哦,我在这边今天时常为他们的处境流泪。)
第43章 买礼物
“怎么这么少?!”夏迩看着自己的工资条, 心痛得快滴血。
“拜托,你无故旷工好几天,招呼都不打, 没给你扣干净算是不错了。”酒吧老板的白眼快要翻上天, 要不是看着夏迩还能锁定一部分客人,还有张绮年那样的金主愿意花钱, 他早就要找那个乐队的老板退货了。
“我, 我家里人生了病……”
“那也不是不上班的理由!更何况, 你以为我不知道?都有客人来投诉了,你既然干这行, 还玩什么纯爱, 交什么男朋友?”
酒吧老板听说夏迩上了人家的车, 都准备干事儿了, 又被那个什么男朋友给搅黄了, 当时就叫人从车里拖了出去。
人家客人也没强迫啊, 你情我愿的事儿, 人顾客好歹是个体面人,被这么一弄,连酒吧都不想来了。
可酒吧老板大概也忘了,夏迩来他的场子做事, 本来就是他和乐队老板诓骗过来的。他那时也不过十六七岁,莫名其妙就入了“行”。花了至少三个月夏迩才明白过来自己所谓的表演的本质属性是什么,可到了那时也已经晚了。
看着手里那四位数的工资条,夏迩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旷工也不过五六天,说好的一个月六千,每回到手四千也就算了, 这回干脆只有两千。
两千,给妈妈和杉杉打回去一千,自己就只剩下一千了。
一千块钱,在上海,怎么活?
一想到赵俞琛在医院里都还在干翻译赚钱,为了给他“赎身”,夏迩心里难过得紧。
“陈总,求您,多给一点吧,我保证下个月好好表现。”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夏迩卑微地恳求,搓起了手心,“求求您……”
“给不了了!”陈总不耐烦地甩手。
“陈老板……”
“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呢?你既然活不下去就去找金主爸爸啊,人张总都还在关心你,你呢,倒好,玩什么纯爱,纯爱,那是给有钱人玩的,你都快活不下去了!”
酒吧老板简直无语,懒得跟夏迩废话,他喜欢“聪明人”,会来事儿,而不是夏迩这样的孩子,空有一副皮囊,还得自己去开发价值。
夏迩低下了头,嘟囔了一声。他似乎已经对尊严这个东西已经没有很大的感觉了。
“算了,这个月就少吃一点。”他耸耸肩,至少现在有赵俞琛在身边,饿肚子都是件幸福的事。
可赵俞琛才不会让他饿肚子。
赵俞琛的翻译工作终于结束,对方对他出的结果十分满意,当时就付了三千块钱,还交了定金,说是下个活儿的预付。赵俞琛拿到钱后,一千块钱存起来,其余的两千全部打进了夏迩的支付宝。
“啊?为什么转给我,你拿着就好啊!”夏迩惊讶地捧着手机,支付宝蓝色的页面都变得滚烫起来。
“男人的钱要上交给老婆。”赵俞琛朝夏迩眨眨眼。
夏迩脸一红,低声说:“可我不会管理钱。”
“那就学着去管理。”
“乱用了怎么办?”
“乱用了就乱用了,用得开心就好。”
“你真是……太信任我了。”
“不信你信谁?”
赵俞琛想起了自己被驱逐的那一晚,夏迩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还跑回了他的身边。那种信任,是赵俞琛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至于留下来的一千,那是攒了要还给程微岚的医药费。
仔细算来,两人的财务状况真的有点吃紧,虽然拥有一副好心态,可好心态也不能当饭吃。夏迩太瘦,赵俞琛时常担心他的身体。
“唉。”赵俞琛轻轻叹了口气,很轻,没让夏迩听见。
年长者需要担负的责任,是一种带有幸福的重压,偶尔让人喘不过来气,但也有能在这担负中平常到独有的归属感。
闭上眼睛,赵俞琛让自己的大脑休息,可脑子里的思绪还在自顾自地运转着。工地上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但他也知道调查需要一定的时间。他老早就找陈峰要来了他所收集的那些考勤记录,只看最后这个事情得采取什么方式落地了。
依照赵俞琛的性格,他当然希望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他不介意采取一点别的办法。
夏迩那边,他依旧每日去接,也偷偷去进去过一次,他看还是有人在台下用那样灼热的目光侵犯他,但听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去找他了。尤其那个张总,已经很久没来了。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赵俞琛如是安慰自己,可是他辗转难眠,让夏迩处于这样的环境当中,他作为恋人,实在是心中有愧。可是五十万,哪里他现在可以拿出来的?
睁开一只眼,他看到夏迩坐在床头背单词。
“怎么学习这么用功了?”他笑了笑,把夏迩拨进怀里。
“我想试一试唱英文歌。”夏迩黏糊糊地说:“如果我唱的好,他们就会更喜欢听我的歌了。”
“嗯。”赵俞琛淡淡地应了一声,可他想说,你唱得再好,也很难不让别人去注意到你这张脸。
我的迩迩太漂亮了。
要保护好。
日子艰难而平静地度过,直到谢遥打了个电话,送来关于他对万水的调查结果。
“很奇怪啊,前面几个项目,什么宝山那边的,规模也不大,还有香港那边的,也是个小项目,怎么就接到了明晟这么大的活儿。”在一间星巴克里,谢遥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一沓A4纸,说:“能弄到的我都整理出来打印好了,你回去慢慢研究。对了,阿岚那边……我反正话已经带到,至于你们俩以后怎么解决这个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谢谢。”赵俞琛冲谢遥点头。
“说什么谢谢,我这不是赶着去虹桥机场出差,高低还得跟你吃个晚餐,怎么说呢,还是跟你待在一起最舒服,还有啊,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谢遥朝他挑眉,赵俞琛疑惑:“什么日子?”
“靠,你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哦,对,我忘了。”赵俞琛无奈扶额,他是真的忘了。
“老天,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可我没那么矫情,给兄弟买礼物这事儿我做不来,肉麻得很,这顿咖啡我请,还有啊,那个那个——”
谢遥跑去柜台,又点了几块芝士蛋糕,“给你,二十九岁了,生日快乐!”
“真敷衍。”赵俞琛开了个玩笑。
“比你好。”谢遥嗤了一声。
以前林盛老说谢遥是他们中最不靠谱的那一个,可最不靠谱的能独挡一片天地了,事事都能做得周全。至于最靠谱的那一个,倒是成为了一抹所有人心中无法释怀的记挂,要人来操心的。
赵俞琛说:“以后有时间请你吃饭。”
“好啊!赵大帅哥请我吃饭!”
“现在沧桑了,哪里还帅。”
“喂,你家里没镜子的吗?看你这一身的肌肉,我都想去健身房了,靠,你要回来的话得抢我我多少客户,我得加把劲儿了!”
“阿遥,”赵俞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只是淡淡地笑,收好材料,起身拍了拍谢遥的肩,“注意安全,平常也要注意休息,别太忙。”
“好,你也是,最后,生日快乐!真的快三十了,加把劲儿啊!”
谢遥拍了拍赵俞琛的肩就买单离开了,打了一辆专车去了虹桥机场。赵俞琛从星巴克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上海的冬天雨下个不停,今天也没上工,赵俞琛小心将那叠资料塞进棉夹克里,还没走出商场,就被里面的某家店铺吸引。
一条淡蓝色的针织围巾挂在橱窗里,沉静的颜色,就像夏迩熟睡时,轻轻铺在他身上的月光。
他知道夏迩为了省钱每晚都是骑共享单车上下班,天气这么冷,每次都冻得小脸惨白。他走进那家店铺,发现买两件打七折。
围巾是199元,有点贵,但如果加上一副99块钱的手套的话,打七折还能接受。毕竟,也许是要用很久的东西,买质量好一点的,也值当。
自己还没给他买过礼物呢,圣诞节快到了,年轻人们都爱过圣诞节。
只是幻想一下夏迩收到礼物时的笑容,赵俞琛的心就酥酥痒痒的,触电似的。只是,尽管谢遥已经提到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尽管手里还拎着两块打包好的芝士蛋糕,赵俞琛对于这个日子却采取着一种无视的态度。
他只想他的小朋友。
拿起围巾和手套,赵俞琛递给收银员,付了款。
“送人的吗?”收银员问。
“嗯,”
“那给您用个好看一点的袋子,圣诞节的元素。”
“好,谢谢了。”
收银员熟练地在袋子上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很漂亮,赵俞琛还没送过什么人礼物,他提着礼品袋冲进雨里,冲进商场附近的停车棚里,找到电瓶车,掀开坐垫,小心地将礼品袋、资料以及两块芝士蛋糕都放了进去。
还有三天才是平安夜呢,是今天就送,还是三天后再送?
可夏迩那么聪明,自己刚拿回去肯定就得叫他发现。思前想后,还是今天送吧,反正让快乐提前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刚骑上电瓶车没多久,手机就一个劲儿地震动。
赵俞琛停车,发现是费小宝。
“怎么了小宝?”
电话那边传来费小宝着急忙慌的声音。
“赵哥你快来一下工地,快来!这边出事儿了!”
第44章 过生日
赵俞琛心一沉, 各种不好的想法在心中四起,他迅速收起手机,捏下油门往工地方向狂奔。
千万不要是什么人受伤了, 冬天雨多, 脚手架湿滑,稍不注意就得摔个跟头, 轻则跌伤重则断根骨头。天气寒冷, 工地上的草地都冻得跟铁一样。
电瓶车一路飞驰, 冷冰冰的雨打得赵俞琛睁不开眼睛,将将停好车, 他就冲进了工地里。
“小宝呢?”他抓住一个值班人员问。
“在宿舍呗。”值班人员冷得直哆嗦, 正准备去值班室倒热茶。
只见工地里一片寂静, 只有场外的工人宿舍里闪烁着几盏光芒。赵俞琛不作停留, 就冲工人们的宿舍跑去。
碰的一声推开门, 赵俞琛扑进一团热气里!
“发生什么了?小宝?!”
只见老刘、小宝、陈峰等人都站在床前的空地上, 在他们身后依稀还有一道身影, 看到赵俞琛跑来,众人眼底又是震惊,又是一些……鬼鬼祟祟?
“这么这么快!”
费小宝吐槽,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 对准了赵俞琛就拉开了引信。
又是碰的一声!无数彩片飘飘洒洒,落了赵俞琛一身。
“赵哥,生日快乐!”
“小赵,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
彩片光彩炫目,落在阴暗的屋内。赵俞琛本能地用手挡了一下,落下胳膊时,他眼底是疑惑和不解。
有些不适应这种场合, 除了费小宝之外老刘他们都是拘谨的,搓着手,讪讪而友好地笑着。
“怎么回事……”赵俞琛惊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众人慢慢分开,露出了夏迩的身影。
他手里捧着一个蛋糕,上面插着29字体的蜡烛,缓缓朝自己走来。
烛光照在他羞赧却又激动的脸上,他抬眼看向赵俞琛。
“哥,祝你生日快乐!”
“迩迩……”
赵俞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当然,他也不可能看到,震惊过后,自己的眼眶在发红。
没错,他对这样的场面无所适从,可以说在场的除了费小宝之外,每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大概日子苦到了一定程度,连温情都有些难以承受。
可苦日子里总该有些糖,不是吗?
夏迩羞红着脸,要知道,他能来到工地上找费小宝和老刘他们安排这样一场惊喜,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知道赵俞琛喜欢这里的人,他知道这里对赵俞琛很重要。恋人重要,朋友们也重要。
生日的时候,重要的人就应该在身边。
“愣着干嘛呀,快许愿啊赵哥!”费小宝在一边起哄,陈峰也跟着应和,黝黑的脸上羞怯散开,是好久没庆祝过什么的兴奋。
尽管有些无所适从,赵俞琛还是好整以暇,闭上了眼睛。
许什么愿望呢?
老实说,近些时日他的渴求有很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真到了擦亮神灯阿拉丁出现的时刻,恐怕思来想去,还是这一个吧。
“那就是,愿我的夏迩平安健康,幸福自由。”
默念完,他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
轻烟缭绕之后,是夏迩那张令他心醉神迷的面庞。面庞上的笑容,是赵俞琛这一生的魂牵梦绕。
“嘿嘿,小赵许了什么愿望呀?”老刘眯着眼睛问,笑得一脸灿烂。他想到了他儿子,好久没给儿子过生日啦。
“去去去,老刘,愿望怎么能说出来,一说出来就不灵了!”费小宝拿着塑料刀叉说:“快快快!切蛋糕,我好久都没吃过蛋糕了,哎小夏,你还挺会挑,真好看啊!”
“我选了很久。”夏迩受了夸奖,脸红的不行,却还是指着说:“那个有樱桃的部分,要给赵哥。”
“知道啦知道啦!谁稀罕!”
“迩迩……”赵俞琛手里被塞了块蛋糕,这才觉得喉咙被打开,能够说话了。
“哥,你不会生气吧?”夏迩是既开心,又担心。
“为什么要生气?你给我过生日,我很……感动。”
“嘿嘿,才不是要你感动的,我只想你开心。”
赵俞琛从蛋糕上拎起那颗通红的樱桃,“张嘴……”
“你吃嘛。”
“听话,张嘴。”
“啊…… ”夏迩乖乖地长大了嘴,吃下了赵俞琛喂过来的樱桃。
“要不是这里人多,我真想亲亲你。”
“可别!”夏迩捂住了嘴,“我可不干。”
赵俞琛搂了他腰,“偏要。”
“啊我真是没眼看了!”费小宝发出一声夸张的怪叫,嘴角还沾着奶油,“注意一下形象好吧!”
“知道了小宝,吃你的。”
“赵哥,老刘和小夏还熬了汤呢,晚上咱们一起吃饭!”陈峰兴奋地说,就见宿舍深处电磁炉边老刘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揭开一个铁锅盖。
“哎哟!好了!”老刘喊道。
熟悉的味道,赵俞琛就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这香味……”
“莲藕排骨汤!湖北菜!”夏迩兴奋地说:“我尝了,味道好得很!”
赵俞琛的心又软了软。
的确,他的记忆里总是存在着莲藕这一抹清甜醇香的。原来刻意的忘记不能欺骗身体,一闻到莲藕排骨汤的味道,就是赵俞琛也嘴馋了。
“快,把桌子摆出来,哎哟,蛋糕一会再吃嘛,吃饱了怎么吃饭!”老刘招呼着费小宝和陈峰。
费小宝不乐意了,“天天都吃饭,蛋糕又不是天天吃!”
“你个小年轻,一天到晚就知道抢白我,要是我是你老子,高低削你一顿!”老刘作势举起拳头,费小宝笑着躲开,撞到了陈峰搬出来的折叠桌,顿时屋内笑成一团,没过多久,众人就围着桌子喝起香喷喷的莲藕排骨汤了。
“好幸福啊哥,外面那么冷,我们在温暖的屋内喝热汤。”
“是,真幸福,迩迩,哥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是因为喝汤,还是因为这一切,赵俞琛感受到了,自己的脸在灼热,有什么快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软成一团棉花糖,谁都能扑上去,留下一团他的痕迹。
很少了,他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刻。转头,他看着在自己身边乖巧坐着、捧着一次性塑料碗小口喝着汤的夏迩——没错,是因为他,因为有这个孩子自己才有这样的时刻,那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确是活着的时刻。
“好喝吗?”感受到了赵俞琛的目光,夏迩侧身,抬头看他。灯光落在他的眼底,像流淌的黄金。
“好喝。”
“和你家乡的排骨汤一个味道吗?”
“一模一样。”
“那就好,我担心别处的藕不像你们那边的,我还专门问了菜场老板,他跟我保证这藕是湖北产的,说是一个叫洪湖的地方……”
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赵俞琛只能看到那张莹润的双唇开开合合,是成熟的杏子,诱惑着他去采摘。
“小夏,你今晚还要上班吗?”费小宝朝角落努努嘴,“怎么还带着吉他?”
“我,我今晚不上班。”夏迩放下汤碗,尽管紧张得砰砰跳他还是扫视了这昏黄灯光下的一张张质朴的脸,最终望向他的赵哥,“我想给赵哥唱一首歌,当作生日礼物。”
“唱歌?”费小宝来劲了,“我靠,我们平时花钱才能看到的!你在这儿唱?!”
“嗯。”夏迩依旧凝视赵俞琛,“在这唱。”
他在赵俞琛惊讶而温柔的目光中起身,走向了角落,拿起了靠在墙上的琴。
搬了个凳子,他刚好坐在了暖黄色的灯泡下。
“这是我新学的一首,还不是很熟练,这首,是送给赵哥的。”
赵俞琛的心脏慢了半拍,他紧紧盯着夏迩,很明显,他的小朋友很紧张,脸红得像番茄,却很镇定。当他的手放在琴弦上时,他深吸了一口气。
赵俞琛很想知道,他会送自己什么歌。
指尖拨动琴弦,前几个音节一出,赵俞琛就在惊讶中,生出了无限柔情。
居然是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吉他的前奏很长,却很动听,当夏迩的嗓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几分。
尽管对于老刘他们来说,并不能听懂这首歌,但他们能听懂这音色、这曲调、这感情。
So s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Heaven from Hell
Blue skies from pain
Can you tell a green field from a cold steel rail
A smile from a veil
……
Did you exchange
A walk-on part in the war For a lead role in a cage
How I wish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bowl year after year
Running over the same old ground what have we found
The same old fears wish you were here
我多希望你在我身边……
我们只是两个迷失的灵魂在鱼缸中徘徊游弋
……
慵懒的声色,专注而陶醉的神情,夏迩的舞台似乎从来都不在那家地下酒吧里,而是在这里。
在赵俞琛的面前,在有关他的一切的面前。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首,他唱得是如此动听。
而赵俞琛,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捏紧了拳头,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目光却舍不得从夏迩身上移开。
小朋友,尽管这首歌Pink Floyd中稍微好唱的一首,可还是很难的一首,非常非常难的一首……
能唱这么好,天知道你练了多久……
迩迩,我的迩迩。
我已能辨认出地狱和天堂,因为在你出现之前,不存在天堂;
我已能从冰冷的铁轨间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的田野,因为那里是你的微笑;
我已能成为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是的,迩迩,wish you were here, but you are already here.
迩迩。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夏迩含羞抬头,就见赵俞琛自顾自地从座椅上离开,朝他走过来。
沉默地,捧起他的脸,靠近着,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第45章 要礼物
“啊啊啊啊啊没眼看!”费小宝捂住眼睛起哄, 老刘更是直接转过去了身,说再去加两碗汤,陈峰却问:“还能唱点别的么?小夏唱得很好听, 唱点我们能听懂的。”
夏迩从赵俞琛的唇下挣脱, “好呀,我很会唱齐秦!”
“大约在冬季!”
“对!”
陈峰跺脚, “赵哥, 你晚上回去再亲, 叫小夏给我们再唱几首吧!咱平时都没机会听呢!“
“就是就是!”费小宝攀上陈峰的肩膀:“晓霖唱得也跟小夏一样好听,每回去看她都得买上一杯酒呢!”
夏迩将手落在赵俞琛胸膛上, 轻轻把他往后推了推。
“别让刘师傅难为情。”
赵俞琛真是恋恋不舍, 恨不得把人抱了冲出去, 带回家里去, 关上门, 盖上被窝, 谁都不要瞧见。
夏迩见到赵俞琛虽是沉默, 目光却烫得像火一样。自己的脸颊也火烧火燎起来。
“我唱歌了。”
“好。”赵俞琛坐了回去,望着陈峰和费小宝说:“最多再点两首。”
“哇,赵哥你还舍不得啊?!”
“迩迩也很累的。”
“好嘛好嘛,两首就两首, 陈峰你点了齐秦的,我要听陈粒的,那个什么《奇妙能力歌》,你会唱吗?”
“会一点点。”夏迩捏着指尖说,他伸长了脖子,又问后面搅汤锅的老刘:“刘叔,你要听歌吗?你也可以点。”
老刘虎躯一震, 转过头讪讪地笑:“小赵说就能点两首。”
“三首!我说了算!”夏迩朝赵俞琛眨眨眼,赵俞琛无奈摇头,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那、那我要听《天仙配》……”
夏迩呆了一呆,费小宝和陈峰发出爆笑,连赵俞琛都没忍住笑了。
“喂,他一个零五后,估计没听说过啥是天仙配!哈哈哈哈!”
“老刘,你真是比我们还难为人!”
费小宝和陈峰笑作一团,这天仙配夏迩听是听说过,但好像是戏曲?让他弹着吉他,唱戏曲?
老刘黝黑的脸上红作一团,“去去去,就知道笑我这个老家伙!一会没你们排骨吃了!”
“不要啊老刘……”
“刘叔发脾气啦!”
“赵哥你快跟小夏亲嘴刺激一下他!”
“……”
吵吵闹闹一团。
回想这段时日,赵俞琛总是对这个二十九岁的生日尤为清晰,他极力去忘记的却如雕刻般在他心中永恒。斑驳着油烟的灯泡下散发梦一般的昏黄灯光,分明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却在歌声中不自觉地躺到木板床上出神,樱桃奶油蛋糕在桌上自顾自地塌陷,莲藕排骨汤在电磁炉的保温下不住地弥漫出清香,歌声似乎不只有三首因为即使离开了也在众人心中萦绕……
那晚,赵俞琛还记得,他背着夏迩的琴,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过这栋尚未完成的建筑,来到停车场。
他掀开坐垫,从里面拿出礼品袋,递给了早已幸福得稀里糊涂的夏迩的手里。
“这是?”夏迩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提前几天,圣诞节快乐。”
“难道这是圣诞节礼物?”
“不然呢?”赵俞琛笑,说:“快打开看看,我觉得很好看,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
夏迩小心翼翼地拆下蝴蝶结,哆嗦着打开礼品袋,说不出是冷的,还是激动的,他一见到那蓝色针织围巾和手套,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喜欢!喜欢!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圣诞节礼物!我、我也是会收到礼物的!”他用手摸了摸袋子里的围巾和手套,整个人都在颤栗。
“我给你戴上。”
“现在就戴上吗?”
“一会要骑电瓶车,正好。”赵俞琛笑吟吟地拿出围巾,在夏迩脖子上绕了几圈。夏迩只穿了一件夹棉的皮衣,白天还好,晚上肯定冻得够呛。
“以后还是要穿袄子,你太瘦了,哥下回给你买羽绒服穿。”
夏迩的半张脸都被捂在暖烘烘的围巾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他瓮声瓮气地说:“你都只穿棉夹克呢!”
“哥平常运动量大,不怕冷!”一边说,赵俞琛笑着给夏迩戴上手套,“我看了下成分,是百分百羊毛的,应该挺保暖。”
“我真的……感动死了……”夏迩的鼻尖发红,眼泪扑朔地直往下掉。
“哭什么,小笨蛋。”
“我第一次收到圣诞节礼物…… 不,应该是礼物……”
“哥给你买的英文书不算了?”
“算,但,但不是这样的,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戴围巾和手套…… ”
赵俞琛皱眉:“第一次?”
“嗯。”夏迩点头。
“安徽不冷吗?”
“冷,很冷,但从来没人告诉我,冷了是可以戴围巾和手套的,因为没有人给我买……”
赵俞琛惊了一瞬,夏迩家里居然贫穷到了这种程度?但转念一想,其实很多时候,本质上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一个家庭的氛围。夏迩说过,他从小就挨打,就是长大了也挨打,这一切赵俞琛都亲眼见过。
心里发痛,他张开双臂把夏迩抱进怀里,在他耳边说:“以后哥给你买,买很多很多。”
“有这一条就足够了,哥,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真的。”
羊毛温暖,赵俞琛的怀抱更暖。这个冬天是夏迩度过的第一个温暖的冬天,也是赵俞琛这几年度过的一个别样的暖冬。
电瓶车载着两人回了家,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夏迩怀里还抱着围巾。
“晚上还要抱着睡?”赵俞琛笑着打趣他。
“嗯,当然。”
“那谁来抱我?”赵俞琛凑近了,捻了夏迩的下巴摇了摇:“我的生日礼物呢?”
“我怕花钱就没买,所以就只准备了蛋糕和汤,哦,还要那首歌。”
“不够。”赵俞琛一个翻身就把夏迩压在身下,撑在他上方,“知道哥还想要什么礼物吗?”
夏迩脸一红,用围巾蒙了脸,笑着,黏糊糊地应了声,“知道……”
粗粝的手掌已然开始逡巡向下,就像巡视领地的猎人。隔着蓝色围巾,赵俞琛能感受到夏迩那轻柔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变得滚烫。
如果掀开这“面纱”,一定会是一张春色般的旖旎面庞。可赵俞琛却只是轻轻地垂头,隔着围巾,吻了吻夏迩的眼睛。
是的,赵俞琛在□□中从来不算温柔,或许他骨子里蕴藏着一抹残酷的力量,这力量平日是流淌的大河,蜿蜒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却在某些时刻,化身为冉冉上升的燃着烈火的血色朝阳,是撼天震地摧枯拉朽的的惊涛骇浪。起先这围巾覆在面庞,而后不知为何,绑在一双瘦泠泠的手腕上。固定住双手,他在他的身下柔软成水一般的模样。
不要所谓的温柔,要像猛浪拍打峭壁,每一次的进攻,都要在身上留下痕迹。夏迩在喘息中被赵俞琛自后扼住,转过头与他接吻。全然的占有让他感受到这感情有多么汹涌,自己被爱得是那样疯狂。
他被禁锢,他被包裹。
他被他揉碎在怀里,他成为他血肉的一部分。
最后一吻落下,赵俞琛整个人都瘫软在夏迩身上。
好一会,他才重新回过神来,撑起身子,解开了绑在夏迩手腕上的围巾。
“迩迩?”他起身拿了杯热水,递到夏迩唇边:“还好吗?”
夏迩早已是失神的状态,眼角挂着泪,嘴角也是亮晶晶的。这幅场景简直比春光还要艳丽。赵俞琛想,还好自己是个崇尚理性的人,不至于被肉/欲驾驭得失去了神志,不然高低还得再来上一次。
可他的小朋友会受不住的。
“好…… ”夏迩慢慢挪动了眼珠子。
“喝点水,然后去洗澡。”
“不想洗了,累……”
“那可不行,哥、哥都留里面了,不处理的话,睡着不舒服。”
“不,我就要这样。”
“听话。”
“我不听话。”
夏迩又抓了围巾蒙在脸上,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要这么睡觉,带着你的味道睡觉……”
也许是被爱的感觉过于强烈,夏迩也会有了自己的小脾气,小坚持。赵俞琛无奈地笑,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冲洗了一下,便拿着热毛巾出来简单地给夏迩擦了下下/身,再给他套上了睡衣,盖好了被子。
小朋友今天累坏了,没过十分钟就睡了过去。赵俞琛一看时间,半夜十二点了。
窗外又下起了雨,看来明天能不能顺利上工还是个问题。
关了灯,在夏迩脸上吻了吻,他走向书桌,开了盏小夜灯,就着一杯热茶,开始翻开谢遥给他的材料。
万水的事情一直记挂在心头,不弄清楚赵俞琛简直是夜不能寐。他始终不明白万水这样一个规模的公司怎么就接到了明晟这个业务,如果其中有猫腻的话,便是破局之处。
上层人总是习惯把底层人逼到极处,那么就得祈求自己不要留下把柄落到底层人的手里。
只是,在这些文件里找到关键信息的确不容易,整整花了两个多小时,赵俞琛才有了些眉目。
的确,万水拿到这个项目合规合法,可为了这合规合法,似乎做了一些小动作?
赵俞琛扶额,满脑子都是“张绮年”这三个字,看来这个人很有野心,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能够白手起家做到这个位置,就是赵俞琛也不得不心生佩服。然而人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忘掉当初稳扎稳打的自己,采取急功近利的方式,去触碰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
三个小时过去后,赵俞琛终于锁定了问题的关键——资质问题。
很显然,万水是有这个资质的,所以才能合规拿到这个项目,但他居然在短时间内由二级资质跨越到一级,虽然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但奇迹的发生,本就容易引人质疑。
赵俞琛对建筑行业的资质问题并不是特别了解,其中的条款十分详细,看到后半夜他两个眼皮都在打架,不知何时,他终于放下笔,收拾好资料,钻到暖烘烘的被窝里,把熟睡的夏迩抱了个满怀,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是夏迩先醒。
果然,外面还在下雨,赵俞琛估计早上可以睡个好觉。
“二十九岁的第一天哦。”夏迩笑着在赵俞琛额头上来了个早安吻,赵俞琛还没醒,眉头紧皱着。夏迩伸出指尖,指尖揉散那眉宇间的忧愁,歪着头,他自顾自地问:“梦里总是皱眉头,到底怎么才能赶走那些困扰你的东西?”
夏迩温存地叹了口气,决定先下床,煮几个饺子,等赵俞琛一醒,就可以吃早餐了。
他伸了个懒腰,腰肢酸软,昨晚被折腾得够呛。他拿了煮锅烧水,又从小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饺子在锅里翻滚时,他来到桌前准备收拾出吃饭的地方。
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他愣在原地。
一张复印纸的空白背页上,笔力遒劲地写着三个大字。
“张,绮,年。”
夏迩瞳孔皱缩,倒吸一口凉气。
第46章 危机来
为什么会写他的名字?难道赵哥知道了什么?!
不, 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否则不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会不会是张总私下里对赵哥说过什么?
比如威胁要开除他?
想起昨晚在工地宿舍里的欢声笑语,赵俞琛是那么放松、自在, 是他少有的卸下心防、全然享受的时刻。如果失去这份工作, 别说赵俞琛,夏迩都受不了。
噗呲几声, 沸水从锅里溅出来, 在电磁炉上滋啦直响。
夏迩连忙过去关了小火, 早上起来的轻松心情此刻不复存在,赵俞琛那挥之不去的忧愁, 此刻凝结在他的眉心。
要是, 要是赵哥知道要包养自己的张总就是工地的大老板怎么办?
要是赵哥知道了我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怎么办?
“早安。”冷不丁地一句在耳边响起, 夏迩吓了一大跳。
“小心, 别烫着, 在发呆?”赵俞琛自后抱住夏迩, 在他耳垂上咬了咬。早上七点半, 正是男人的时刻。夏迩立马就感受到了后面的异样。
他连忙收回思绪,“先吃饭嘛。”
“吃你不行?”赵俞琛轻笑。
看来应该是不知道……夏迩仔细回想,赵俞琛的性子不是那种还会跟他装模作样的,就像之前他以为自己在卖, 脸上就写满了不爽,还直接叫自己擅用安全套。但现在,似乎一切如常?
夏迩心里稍稍放心,转身,像一尾鱼一样从赵俞琛的饿怀里滑了下去,蹲下,拿住, 轻车熟路地就给赵俞琛来了个“早安吻。”
“迩迩…… ”赵俞琛倒是没想到夏迩这么直接,片刻惊讶后,他屈服于灵巧的舌尖,双手也没忍住揉搓在那松软的卷发当中。
锅里的饺子都快煮烂了,然而一人仰头陶醉,一人唇舌卖力,谁能顾得了几个饺子?
赵俞琛头皮发麻,他心想夏迩的技术怎么好得过分,没过一会就他哆嗦着缴械投降。结束后,夏迩冲进卫生间里漱口,赵俞琛斜倚门,饶有意味地问:“小朋友是不是偷偷看坏东西了?”
夏迩含着一口漱口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赵俞琛。
赵俞琛没忍住,指向镜子:“看——”
看什么……夏迩疑惑,刚一转头,就被赵俞琛捏住了鼓囊囊的两颊,一道水柱打嘴里喷了出去。
“啊!坏蛋啊你!”漱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狼狈极了。
“哈哈!”赵俞琛大笑:“小时候没玩过吗?朋友一喝水我就捏他脸。”
“哼,给你舒服了你还欺负我,下次再也不给了!”
“那可不行——”赵俞琛挡住门:“告诉我,是不是看教学片了?”
夏迩脸一红,捂住脸:“啊,你别问。”
“那就是看了,看的哪部?以后给哥也观摩观摩,好给你服务。”
夏迩脸红得快要爆炸,虽然他和赵俞琛做了那么多次,但被抓包看黄片还是第一次。虽然成年人看黄片很正常,但赵俞琛却是从他的技术上发现的端倪……他快尴尬死了。
这时,他突然惊叫一声,赵俞琛虎躯一震。
“我的饺子!”
好好的饺子煮成了饺子汤,看来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天这刀斩在饺子身上。
吃完了早餐,赵俞琛揉揉太阳穴,又坐回了桌前。夏迩有意无意地在他身边转悠,佯装漫不经心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一些万水建工的资料。”
“万水?”
“嗯,工地的总承包商。”
“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赵俞琛抬头看了一眼夏迩,笑着说:“为了给我的迩迩过好日子。”
夏迩歪头:“什么意思?”
“要是工地上不拖欠工资,哥天天带你吃好吃的。”
夏迩明白了过来,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什么万水,不给你们发工资,是吗?”
之前赵俞琛极少在夏迩面前提这回事,他不想让他跟着操一些无谓的心,但越拖越久隐瞒也不是长久之计,两人在一起后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对。于是他点头,说:“拖了大半年了。”
“这么久?!”夏迩惊呼。
“嗯,我一直觉得万水有问题,这个张绮年,也有问题。”
听到“张绮年”三个字,夏迩又是汗毛倒竖,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张…… 张老板,不给你们发钱,是吗?”
“据我目前的调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责任不在于利德和老王,还是他这个总承包的出了问题。”
“他是……坏人?”
赵俞琛轻笑:“这个世界上没什么绝对的好人和坏人,当然咯,除了我的迩迩以外,迩迩是好人。”
夏迩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我会亲自去见一趟张绮年。”
这句话让夏迩又是后背一凉,差点绷不住表情,“他、他那么大一个老板,怎么见……”
赵俞琛却是自信一笑:“再大的老板也是人,只要肯想法子,人都是可以见到的。”
“你有法子了吗?”
“差不多。”
夏迩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他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要不一开始就不要隐瞒,隐瞒了就再也不能轻易说出来。此刻叫他在赵俞琛面前坦白张总的张就是张绮年的张,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毕竟赵俞琛已经对他坦白得彻底,而自己的隐瞒,或多或少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少年心性,不懂得及时止损,又是第一次恋爱,更是摸着石头过河。鬼使神差地,他弯下身,问:“那要是发工资了,还去找他吗?”
“我对资本家可没什么大兴趣,但对于把无良资本家挂路灯上,还是挺感兴趣。”
“听不懂。”
赵俞琛被他逗笑了,转过身摸夏迩的头:“钱都要回来了,就带你吃寿司,请老刘他们吃烧烤,干嘛去见人家,浪费时间呢。”
夏迩僵硬地笑,“也是,刘叔他们也会很开心的吧。”
“当然,这些日子天天叹气,可叹气又什么用,还是得想办法……”一边说,赵俞琛就又转过身翻看资料了。
别人叹气,他来想办法,赵俞琛习惯于去肩扛一些责任。夏迩了解他的性格,可在这件事上,他由衷地希望打头阵的是别人。
本来圣诞节在即,夏迩收到了礼物开心得很,现在是彻底没了好心情了。
手机震动两下,打开一看,是酒吧老板发过来的信息。说是为了迎接节日,酒吧里要做特色布置,叫夏迩过去帮忙。
这段时间,他越来越被当作小工对待了,酒吧老板见他不上道,什么脏活苦活都往他身上堆,前些日子还去刷了一个多小时的马桶,酒吧——还是Gay吧,卫生间里的场景可以想象,夏迩干了一个多小时,干呕了一个多小时,还时不时地遭到调戏,比如在弯下身擦马桶时会被一些酒蒙子抓住腰自后给他一下。
他吓得“花容”失色,那些好事者只是笑嘻嘻地在他屁股上拍了拍,又去别的隔间里你侬我侬了。
可没办法,钱难挣屎难吃,更和况他还签的“卖身”合同,除非赔钱,一点招儿都没。
然而这些他也不敢跟赵俞琛说,偶尔的陪酒也被灌得越来越多,虽然有的客人看在张绮年的面子上不会动他,但张绮年许久不来,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便又开始了。
忧心忡忡地离开家,即使戴着赵俞琛送的围巾和手套,身暖暖的,心却凉凉的。他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喊你的张总过来为你买个场子呗!”一名正在搬桌子的小年轻说。夏迩在酒吧里没有朋友,就这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还说得上几句话。这男孩姓李,长得憨厚,吃不了台面上的饭,就是在后台打杂的。
“真的,我都羡慕死你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小李嗤笑着,面上既是嫉妒,又有几分可怜的意味。毕竟男人都有股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觉得出卖身体是上不得台面的事,然而私底下又苦于没有机会,一旦真有了机会,屁股卖得比谁都快。
夏迩哼哧哼哧搬着凳子,摇着头说:“那不行,欠他的我还不了。”
“陪人家睡一觉就完事了。”
“我绝不会做这种事。”
“你……无语。”小李冷笑一声,“那你在这里被人调戏、被人摸来摸去就很高尚啦?”
“这不是什么高尚不高尚,我就是不想欠他人情……再加上,要是赵哥知道我还在跟他见面,他会伤心的。”
“喂,成年人还没有谁跟谁谈恋爱了就不允许对方正常交友的道理,你就算不陪张总睡,跟他好好说一说,也可以帮你省下不少麻烦。”小李撺掇着:“再加上,张总人那么好,对你几乎有求必应,之前也不过就是亲一亲你,也没做什么别的,你没看电影吗?外国人都是亲来亲去的,这很正常的。”
“可是……”夏迩拿起一个冷杉树扎起来的圣诞花环,踩着椅子,踮起脚挂到门上。
“没什么可是的,没有张总,你在这儿混不下去,有你受的!”
没错,没有张绮年,自己在这里不会好过。但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倘若张绮年真的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话,是不是只要自己提出还钱的要求,张绮年就会把钱还给赵哥和工人们呢?这样的话,赵哥就不会去找他了,大家也能拿到钱,过个好年,皆大欢喜。
而张绮年……他那么有钱,肯定不会在乎这点钱的。
只是,万一张绮年对自己提要求,届时该怎么办呢?
天真的想法一旦在心里埋下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一整天夏迩都在琢磨这件事,小李看他动摇了,就不断添油加醋,人嘛,总是看到别人幸福,心里都是艳羡的。想让夏迩在酒吧里好过些是真,看他跟那个赵哥在一起心痒痒也是真。别的不说,赵俞琛一有时间就过来接他下班,每次都在酒吧门口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旁若无人,任谁去撩拨都没用,就这一点,酒吧里所有人都羡慕的要死。
夏迩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赵哥好过。
一忙就是一下午,搬桌子搬到腰都直不起来,夏迩心想,真佩服赵哥还有刘叔他们,自己是干不了一点体力活,看来当初工地不要他是有原因的。
只是越搬夏迩心里就越不愉快,要是自己搬了一下午桌子没有一分钱,还不得呕死,而赵哥刘叔他们,却在工地上白白干了半年多。
凭什么。
想到张绮年的那张脸,夏迩恨不得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当然,也只能想象一下罢了,张绮年的那个气场,夏迩恐怕还没张嘴就偃旗息鼓。
但是,要是好好劝说一下呢?
张绮年出手的确阔绰,也许他只是忘了,忘记还要给农民工发钱这回事,毕竟明晟这个项目有那么那么大,他一定是想象不出的有钱。
越想越觉得可行,就在快下班的时候,夏迩突然接到了赵俞琛的电话。
赵俞琛是轻易不主动给人打电话的,夏迩忙不迭地接听,手机差点都没拿稳:“喂,哥,怎么了?”
“迩迩,今晚我不在家吃了。老刘出事了,我得赶去工地。”
“刘叔?刘叔他怎么啦?”
沉默了片刻,赵俞琛说:“贷款还不上,着了急,高血压冲了。”
“啊这,要紧吗?”夏迩着了急,握紧了手机。
“别担心,哥处理好了回来。”
赵俞琛声音冷静,果断地挂了电话,夏迩却握着手机,站在酒吧门口,老半天没缓过神来。
如果说下午种下了那颗种子,如今浮现在眼前的、昨日和他一起炖汤的老刘的那张慈爱的、笑呵呵的脸,便在这一刻,让种子发芽了——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在巴拉德罗度假,网络还算OK,摸了一章出来,特别对不起大家,是在抱歉,在古巴有网没网全看运气,并且很多国内的App都不能用。
第47章 去赴约
“赵哥!”远远地费小宝就在朝赵俞琛招手, 赵俞琛小跑过去,“还好吗?!”
费小宝五官拧在一起,“不大好, 老刘死也不跟家里人说, 他婆娘还在金山那边。”
赵俞琛点了点头,说:“走吧, 带我去看看。”
下午赵俞琛收到了不上工的消息就在跟谢遥打电话商量万水的事, 刚理清楚一点头绪就被费小宝几个电话狂轰乱炸, 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赵俞琛连忙联系了夏迩,他担心自己忙太晚小朋友等不到他回家, 于是主动报备。
报备完了他自己也愣了一瞬, 除了坐牢的那几年之外, 赵俞琛从来都是自由的, 如今他竟将自己主动拴在一个人身上了。
他知道, 那根拴住他的绳子叫作责任, 责任的背后, 是爱。
可爱的方式有很多种,老刘的默默忍受,也是一种爱。
赵俞琛推开病房,老刘正在输液, 见他已经睡熟,赵俞琛离开病房去找医生。从医生口中得知老刘病况已经稳定,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怕是不能干重活儿了。
民工不能干重活儿,这等于说是断了老刘的生路。
赵俞琛沉默,内心里百感交集,但比起乱作一团的费小宝他们,他的目标在当下还是很清晰。
点燃一根烟, 他站在楼道尽头的吸烟区独自抽着,烟雾缭绕,赵俞琛陷入思索。如果万水的资质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只要有证据,就能够反将一军。只是用什么手段,让他纠结不已。
走法律程序当然是首选,可像老刘这样等着用钱的工人们可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没钱,就是要命。
命都没了,还讲什么正义。
赵俞琛兀自轻笑,掐灭了香烟。转身,他看到为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着的工友们,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上是着急,是无奈,是恐惧,也是叹息。
赵俞琛突然想起夏迩之前有一回说他是一棵大树,一棵能够遮风挡雨的大树,谢遥和程微岚过去也说他总是可以给人带来希望,他的能力需要有用武之地,他的肩膀需要肩扛起他人难以扛起的大任。
尽管他一再躲避这种标签,可如今,当他成为夏迩的大树时,当他每日站在酒吧外守护他时,为什么不能再用自己的能力,为这些人们再豁出去一回呢?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方向无比明确,他要找到证据。
城市陷入寂静,赵俞琛在医院里忙里忙外时期,夏迩第一次拨打了那个电话,没过多久,一辆奔驰车停在他的面前。
见他犹豫,车窗落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张总叫我来接你。上车吧!”
夏迩紧紧攥着手机,脸上的纠结拧成一团,见他干愣着就是不肯上车,车内的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别磨磨蹭蹭的了,还有事呢!”
车门大开,暖气似一双无形的手,把夏迩撅进了车内。等他反应过来,车子已经上了高架,驶往市区的方向了。
从来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无所适从地低着头,想方设法地驱逐脑子里赵俞琛的身影,夏迩拼命练习自己下午在心里酝酿好的话语。
一定要好好表现,张总除了会亲一亲他,不会做别的的,如果要做,再拒绝好了。不管怎么说都要试一试。
夏迩近乎自我欺骗似的给自己打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美化了张绮年,便觉得自己成功的概率很大,非常非常大。
车子行驶到外滩,在华尔道夫酒店门口停下,夏迩从车上下来后,司机递给他一张房卡。
“顶楼的套房。”扔下这一句,司机方向盘一打,去了车库。夏迩攥着房卡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酒店?为什么……要在酒店见面?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张绮年,还能在什么别的地方见面?
来都来了,夏迩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酒店的暖色调光芒照亮他那张漂亮的年轻面庞,从旋转门走进大厅,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灯火通明的豪华酒店他是第一次进,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去坐电梯。
好在酒店的大堂经理发现了他,通过手里的房卡信息,顺利将他送到了楼上,而这个过程,夏迩脑子里竟然全都是赵俞琛。
当他一只脚迈进酒店的时候,赵俞琛的身影便来到了他的脑海里,那双漆黑的眼睛中,是冰冷的、犹如蛇一般的审视。
夏迩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可电梯上行,并不给他机会,直到来到了房门口。
现在走还来得及——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可是,又有一道声音乍响,来都来了,你又不是来干坏事的,你是要来解决问题,帮赵哥,帮刘叔……还有,帮自己!
夏迩挤出僵硬的笑容,房卡在手里被汗湿,突然,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笔挺的西装裤,张绮年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志在必得的微笑,垂眸,他看向门口的夏迩。
“怎么不进来?”张绮年声音低沉,“怕我?”
夏迩本能地后退一步,讪讪地笑:“没、没有。”
张绮年侧身,“那就进来。”
犹豫了三秒,夏迩咬牙走进,同时,他拼命回忆在心里准备好的那些话。
张绮年轻笑一声,关上了门。门锁内传来一道机械声,自动上了锁。
夏迩站在套房的客厅内,手足无措,温暖的热气让他额头冒汗,他紧张地盯着脚下的短绒地毯。
“围巾和外套脱了。”张绮年走过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香槟,用开瓶器拔出了酒塞。
嘣的一声,夏迩惊恐地抬头:“啊?!”
张绮年瞥了一眼他,“你不热吗?这里有二十多度。”
“哦哦,嗯……”夏迩着急忙慌地脱了夹棉皮衣,取下围巾手套抱在手里。
“那里有衣架。”张绮年头也不抬,手里却多出了两个高脚杯。
夏迩走到门边,挂好衣服,懊恼于自己的表现,他深吸了几口气。再度走向张绮年,他刚准备开口,就见张绮年看向他,下巴一扬,示意他:“坐。”
夏迩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张总,我……”
“先尝尝这个,不是一般的香槟,有点年份了。”张绮年递给夏迩一杯酒,夏迩双手接过,却迟迟没喝。
“张总,我有话对你说。”他鼓起勇气再度开口。
“知道。”张绮年将香槟一饮而尽,垂眸看他:“急什么?咱们有一整晚,可以好好说。”
第48章 天真人
夏迩打了个颤, 连忙垂下了头,“不,我一会儿还要回家。 ”
“回你和那个姓赵的出租房?”
“嗯……”
夏迩又听到了一声轻笑, 带着嘲讽, “那你过来,是要跟我说什么呢?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我知道!”夏迩连忙起身, 说:“张总, 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 我不想打扰您,更不想……浪费您这样的好酒, 我, 我来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为了你的男朋友?”
“是, 哦, 也不是……”夏迩摇头, 廉价的耳坠子在灯光下闪着血红色的光。
张绮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说:“要整他早整了, 我张绮年还不至于这么下作,拿开除一个底层工人这种事来要挟你。”
“我知道,因为您一直都很好……您一直都是好人,对吗?”夏迩抬头, 迎上张绮年的目光。
张绮年神色微滞,“好人?”
“没错,您是好人,虽然,虽然我对您并不好,但您一直在帮我,我知道……张总, 我,我一直都很感谢您……”
“今天是来感恩的?”张绮年轻笑,他心想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但他也很清楚,对一个人打上“好人”的标签,往往意味着有所求。
夏迩局促地低头,搅着手指说:“我,我是来求您一件事的。”
果然……但张绮年不介意让别人欠他人情,相反,欠得越多越好。他来了兴趣,他想知道除了钱这回事,夏迩还有什么来求自己的。
“什么事?”他走近夏迩,坐到夏迩身边,抬起手,落在夏迩单薄的肩头。
厚实的手掌下,夏迩身躯一颤,却没有躲避,只是往沙发后缩了缩。
“我、我知道您是工地的大老板,您能不能,把、把工资还给工人们?”夏迩说完,紧张地看向张绮年,他看到一抹震惊从张绮年眼中掠过,很快,但足以被他捕捉。随即,那张成熟的脸上显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戏谑。
“你来是为了讨薪?”张绮年难以置信。
“嗯。”夏迩老实点头。
“你的男朋友没钱用了?”
“不是他,是、是很多人,那些工人们,都很辛苦,可是他们很久都没有发工资了……”
“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管我的事,可是关赵哥的事,赵哥要是来找了你,我怎么办?
夏迩抿了抿嘴,说:“赵哥过得很辛苦……求您,张总,你那么有钱,能不能把工资发给工人们,我,我……”
“你什么?”千想万想没想到夏迩会提起这回事,这事情早就是张绮年心中不能碰的隐痛,他的音调中带了厉色:“你能做什么?怎么,想跟我做交易?”
大概夏迩早就忘了发工资本来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又或者说人受惯了压迫,连天经地义的事都会掉入交易的陷阱,觉得非得自己拿出点出什么,才能换到点什么。
“我不能跟你上床,但、但我……”夏迩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拿起桌上的酒,“我陪您喝酒!”
说完夏迩一口干掉了半杯香槟,太着急,急促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露出讨好的微笑,乞怜着说:“只要您愿意,我陪您喝多少都行。”
张绮年冷笑:“你是觉得我连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不起,我…… ”夏迩慌了,他察觉到了张绮年的怒意,他连忙从张绮年臂膀下脱离,顺势半跪了下来,“求您,张总,我知道您是很好的人,您也不缺钱用,可能您只是忘了,求您、求您把钱给他们吧,求您…… ”
最害怕的那句话没有传来,而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一会,夏迩听到张绮年的声音略显疲惫:“迩迩,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
“迩迩,有些事没那么简单,有些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张绮年起身,双手扶在了夏迩肩上,让他直起了身体。这一刻,他似乎并不是那个一门心思要把夏迩弄到床上去的张总,第一次,他是一个无奈而疲倦的生意人。
“这早就不是发不发工资的事情了,迩迩,我比你更着急。”
“张总……”
张绮年拍了拍他的肩,眼底露出欣赏:“你很有勇气,我很欣赏,可你的勇气没有智慧,你不知道怎么去拿捏一个人。”
“你记住,好人是不会约你在酒店见面的——”张绮年伸手指向卧室:“即使你不是第一次,我还是为了你和我的第一次,准备了这个地方。”
“我们这种人,要的就是这种朴素的东西,道德,绑架不了我们。”
夏迩的眼神颤了颤,他低头抿住了嘴唇。
“你回去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来过。”
“可是,工资…… ”
“这件事我会解决,我张绮年就算是死,也不会欠人家的。”
“您真的会解决?”夏迩抬头,眼底亮起了光。
“当然。”
“那什么时候呢?”
“我会……尽快。”
“真的?”
“迩迩,我对你的承诺,可从来都没有没实现过。”
张绮年温和地笑了,虽然今天没有得到夏迩的身体,但他是第一次,看到夏迩这么看他。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捕食者,而是生长着甜蜜果实的一株大树,吸引着猎物自己前来。
他离自己近了一步。
“我就说、我就说您是好人。”夏迩激动起来,脸色发红,“我没看错的,您是好人……”
他嘟囔着,是少年人特有的羞怯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激动,张绮年的心软了又软,他知道再在这里待上十分钟,夏迩就不会干站在这里,而是不论如何都会在他身下。
“你要是还不走,迩迩,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动手了。”
“啊?!”
“你当我刚刚跟你说的话是开玩笑吗?”似是威胁,走过去,他捏住夏迩的下巴,以绝对的上位者姿态,垂首吻住了夏迩。
唇齿间是香槟的味道,夏迩打了个机灵,瞬间回忆到了在酒吧后台逃无可逃、避免无可避的那些时刻、那个角落。
他痴痴地看着,害怕了,“不,没有,我……”
张绮年松开他,转身走向落地窗前,遥望倒映着上海中心的黄浦江,淡道:“其实,一切不过都是时间问题。”
“嗯?”夏迩已经走到门口穿外套了,他迫不及待地开溜。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着张绮年。
张绮年摇了摇高脚杯,香槟里的气泡上升,旖旎了一片夜色。
眉目温柔,张绮年沉在一片笃定中,以夏迩听不到的音调,自顾自地说:“你、明晟这个项目,其实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
从华尔道夫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他的贴身衣服早就在温暖的套房里汗湿,因为温度,更是因为紧张。此时冰冷的江风一吹,他的后背一片冰凉,冷得牙关直打颤。但即使如此他脸上也挂着开怀的笑容,他恨不得这个时候就飞到松江,抱住他的赵哥大声说,工资一定会发的!一定!
所以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个人、那个人答应了,他是好人!
他迫不及待跑向地铁站,在回松江的漫长旅途中,他傻乎乎地笑着,原来只要迈出了第一步,事情都可以解决的。不是吗?就像当初自己跑向了赵哥的电瓶车一样!
夏迩越想越激动,整张脸的肌肉都在微微抽动着,直到奔回了家,他扑进刚洗完澡的赵俞琛怀里。
“怎么这么开心?”赵俞琛在他鼻尖嗅闻:“喝酒了?”
“一点点……我…… ”夏迩紧紧搂住赵俞琛的腰,仰头,他将他心爱的人映在笑盈盈的浅色琥珀里,伸出手,他像个年长者一般抚摸着赵俞琛的鬓角,安抚道:“不要担心,什么都不要担心。”
“嗯?”赵俞琛挑了挑眉毛。
“我今天对圣诞老人许愿了,赵哥、刘叔、小宝哥哥他们的工资,都会发的!”
“哦?”赵俞琛笑了,顺势搂住夏迩的腰,在他唇上吻了吻:“圣诞老人答应你了?”
“答应了!”
“看来我们快过好日子了。”
“一定,我们一定会过好日子的!”
赵俞琛抱起他,转了个圈放到床上,帮他摘下围巾、手套,脱下皮衣,一边叠好一边说:“哥以后,跟王工头学一学工程管理,往上面做一做,争取赚更多的钱。”
蹲下身,赵俞琛又给夏迩脱下鞋子,“你就可以不用再喝酒了。”
夏迩的微笑僵在脸上,他连忙解释:“今晚没有陪酒,是酒吧里要搞活动,有香槟,我搬桌子搬累了,就喝了一杯。”
赵俞琛笑着,却有几分歉疚:“连桌子都不要搬,哥干体力活儿就好了,你呢,以后就跟着正经老师学音乐,去更大的舞台。”
夏迩笑得眼睛弯弯:“这是你许的圣诞愿望吗?”
“也许吧。”
赵俞琛看了一眼夏迩,帮他脱下牛仔裤,再脱下毛衣,噼里啪啦的静电中,夏迩的卷发爆炸成一团。
其实赵俞琛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许愿的人,任何承诺都是虚无缥缈的,他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
这不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而是对外界的无可救药的绝望。赵俞琛从来都不相信太阳,可这一次,他却想带着夏迩,去见一见阳光。
第49章 平安夜
老刘醒来的时刻, 赵俞琛正在建工站里找老王打探消息。
“万水在宝山那边的项目,您有没有认识的人?”
老王砸吧砸吧着热茶,吐出一撮茶叶渣子, 望了一眼赵俞琛, 放下了茶缸。
“你先跟我讲讲,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万水其余几个项目的真实情况。看是不是就像他们说的一样, 真赚得盆满钵满, 那这样的话,咱们明晟也还有希望, 不是吗?”
“人家真赚了还是亏了能让你一个外人知道吗?”老王叹了口气, 几个月下来, 似是耗尽了心力, 眼底已不负当初的神采。
赵俞琛笑道:“具体数据自然是看不到的, 但像我们这些做事的人, 最能亲身体会到。再加上像您这边的工头, 能拿多少款子,也是能够反映一些事情的。”
老王眼皮耷拉着,问:“知道了又怎么样?”
“总比不知道的要好。”
“唉,小赵, 你是学法律的,你懂的比我们多,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了,这个电话,你自己联系,但是我告诉你啊,万水那样的集团, 不是你我能够去招惹的。你有天大的能耐,斗得过资本?”
赵俞琛挑眉:“我自然斗不过,但中国的法律,却斗得过。”
老王深深看了一眼赵俞琛,将写好的电话号码从纸上撕下给他,说:“注意安全。”
赵俞琛点头,“谢了。”
“你要是成了,是我谢你。”
赵俞琛点点头,说;“今天的钢筋还没拧完呢,我走了,哦对——老刘的事儿?”
“这你放心,我跟老刘也有好几年的交情了,反正现在工地上进度赶不动,就让他安心休息。”
“谢了,王叔。”
“嘿,还叫我叔了,你这小子开窍了!”
赵俞琛粲然一笑,摆了摆手,将写有号码的纸条放进工装裤的口袋里,戴上黄色安全帽和手套,继续爬上楼,拧他的钢筋去了。
在机械性的工作里,他的大脑却在不停思考。如果万水在宝山的那个项目并未按照预期中盈利,而在香港那边的业绩也不达标,那么是什么让他得到了能够承包明晟这个项目的资质?
而按照国家规定,本应该提前储蓄起来的一笔农民工专项资金又去了什么地方?
为什么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却没有人去深究?
大冬天的,赵俞琛的汗水落在冰冷的钢筋上,他的手掌早就适应了钢筋的强度,水泡变成了厚厚的茧,自然也就不再感到疼痛。这就像人一样,被压榨到一定程度,便忘记了忘记自己还有反抗的能力。
起身,赵俞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的身姿挺拔起来,他遥望上海宝山的方向,目光灼灼。
一天工作结束,赵俞琛连忙拨打了电话,听到是老王这边的人,对方表示可以和赵俞琛见面,但是他那边能提供的信息也有限。赵俞琛自然是非常感激,当时就跟对方约好了时间。
第二天,他下午请了假专程去赴约,果不其然,对方给他提供的信息如他所料,宝山那边的项目第一、二期的收益并不理想。虽然下面的工程队没有被拖欠款子,但根据几个工头的推测,在这个项目上,万水赚不了多少钱。
也就是说,业绩并没有里想到可以晋升资质的程度。
那么就是香港那边的了,那边也是如报表上所言,超预期得成功吗?
他的调查有条不紊,另一边,他还保持着跟谢遥的联系,叫谢遥帮忙调查香港那边的项目,另外,方向确定了,就得搜集证据了。谢遥一边听一边记,记着记着就在那边笑了起来。
“笑什么?”赵俞琛莫名其妙。
“高兴啊!”
“高兴什么?”
“这么有干劲儿,快赶上过去的赵俞琛了。”
赵俞琛愣了一瞬,说:“你来工地,能看到更有干劲的赵俞琛。”
“那不一样,你看,这么多年你还没忘。”谢遥阴险地笑着,好像窥探到了什么。
“什么?”
“那些法条啊!”谢遥说:“你看你说得头头是道,我看你什么时候对自己承认,你不是爱看老陀吗?你的老陀说啦,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对自己说谎!”
“无聊。”赵俞琛冷冰冰地吐槽。
“好!我是无聊,无聊到陪你玩侦探游戏。”
“这不是游戏。”
“知道知道,我很认真的,我谢大律师心甘情愿听候您的差遣。”
“辛苦,完事请你吃饭。”
“那我可真等着了!”
谢遥越说越激动,赵俞琛无奈挂断了电话。谢遥轻而易举地拨动了他的神经,就像向平静的湖面扔出一颗石子,砰嗵一声水花四溅,而后推开一圈圈的涟漪,叫他久久不能平静。
心脏砰砰直跳,深吸一口气,赵俞琛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想的,往日之事不可追,那些过去的,是灰尘,他只要现在,碎玻璃般像水晶又像泪一般的现在。现在的赵俞琛,他的心血在这栋大楼上,在无法到手的血汗钱上,在一只他深爱着的夜夜依偎在他身旁的小羊身上。
闭上眼睛,赵俞琛骑上电瓶车,朝夏迩酒吧方向驶去。
今晚是平安夜,酒吧里圣诞氛围浓厚,鲜红的苹果在圣诞树边的桌上堆成了小山。
夏迩被要求穿上了圣诞主题的表演服。这服装红白配色,毛茸茸的,却在领口中央开了道口子,整了个深V。夏迩穿上这衣服颇有些羞耻,在镜子前怎么都不自在。他这副囧样被小李看在眼里,不禁哂笑,你平常穿女装就好意思,穿这就不好意思了?
夏迩坐在镜子前,往眼皮上抹眼影,潋滟的一片粉色,绽放在他清秀的眼睫上。
“听说你今天要唱英文歌?”小李在一边整理戏服。
“对。”夏迩拧开一支口红,在脸上划拉一道,手指晕开后就成了腮红。
眼见着镜子里的这张脸蛋越来越魅惑,小李没忍住讥讽道:“现在是不得了,还会唱英文歌了?当心以后成为我们这边的台柱子,就是张总也保不了你!”
夏迩耸肩:“就我?我这个水平在三四年内还到不了,总之,等我熬过这三四年,我就去找个正经班上。”
“不唱歌啦?”
“先上班,赚点钱,有钱了才能去学音乐,然后再去找场子唱歌。”
“不出卖色相啦?”
“我从来都没这个意思。”
“切,那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小李心想,要是没这张脸,连这里的场子都登不了。但转念一想,要是三年后夏迩不在这里了,还会有人这样和自己有一句没一句地平等地聊天吗?
夏迩虽然受追捧,却从不自居,他早已被自卑和现实压到了尘土里,在尘土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小李的内心突然涌上一阵难过。
夏迩刚化好妆,就听外面安保掀开帘子喊:“迩迩,有人找。”
夏迩起身,正在想是谁,就见赵俞琛出现在门口。
“赵哥!”夏迩惊喜地叫出声,眼里顿时有了光。
赵俞琛穿着利落的夹克,头发梳得整齐,含笑站在门口,似是有点害羞,他的手竟然里拿着一束花。
“路边买的。”赵俞琛望着夏迩说:“今天是平安夜,本不是送花的日子,可听说你今晚登台,就没忍住,总想买一束送你。”
夏迩没忍住扑了上去,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扑进主人怀里。赵俞琛一手举着花,一手搂住夏迩,没忍住在他唇上亲了亲。
“穿得像只小猫。”赵俞琛抚摸他的领口。
“啊呀!”夏迩连忙捂住胸口,难堪地说:“没办法,老板要求的……”
“很好看。”赵俞琛捏了捏夏迩鼻尖:“男人都喜欢的。”
“你也喜欢?”
赵俞琛俯身,在夏迩耳边说:“要不是这里是公众场合,真想在这里……”
夏迩抿嘴笑,推了一把他,“看不出来啊哥。”
赵俞琛挑眉:“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你是!”夏迩把脸埋进那一束玫瑰中,狠狠吸了一口,抬起头说:“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就会给我戴高帽子,好了,快去准备,哥出去了,今天我也想喝杯酒。”赵俞琛做了个喝酒的手势,尽管他现在依旧不习惯酒吧的氛围,但至少现在他已经不会不自在了。
一有时间就在这守着,就连调酒的酒保都认识了他。
“还是龙舌兰?”
“嗯。”
“长这么爷们,怎么喜欢喝这么甜的酒?”
“生活太苦了,总要喝点甜的。”赵俞琛笑了笑。
“也是。”酒保调好酒,递给了他。赵俞琛从来不去舞池中央,他总是静静靠在吧台边,他足够高,目光可以越过人群,落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方。
“迩迩最近很辛苦。”酒保身体前倾,撑着双臂,对前方的赵俞琛说:“没什么人在他身上花钱了,登台的机会就少,天天干杂活,我都舍不得。”
赵俞琛眼神一动,“不是帮忙做些节日布置么?”
“何止呀!就是擦马桶就擦了一个月了!平常在这边都是他拖地,洗地板!”酒保啧啧摇头。
赵俞琛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甜蜜的酒液瞬间变得苦涩。
“我说,哥们,你要真跟他玩真的,就得早点把他从这个地方弄出去,我呢,在这里好几年了,夜场能把一个人弄废掉的,他还小,性子又犟,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赵俞琛垂下了头,还未来得及回答,一阵起哄声中,夏迩抱着琴,登上了台。
聚光灯下,他亮晶晶的双眼犹如敏感的雷达,小心翼翼地搜索着赵俞琛的身影。
对视的那一刻,赵俞琛挤出一抹笑,尽管苦涩,却终究是一抹笑。
第50章 想不通
一天都不能等下去了, 夏迩在床上睡熟后,赵俞琛翻开笔记本,一张空白页上赫然写着“张绮年”三个大字, 不知道为什么, 他对这个男人尤其在意。
赵俞琛活了将近三十年,除却意外杀人那件毁灭性的打击之外, 这一次, 因为钱而无法给心爱之人求得一个安稳的生活, 痛苦便如同细火慢熬般折磨着他。当然,他知道自己的钱不足以让迩迩“赎身”, 但至少他可以当迩迩的“金主”, 让他在酒吧的接下来几年日子也好过些。
钱, 他需要钱。
第二天一早, 夏迩醒来, 看他坐在桌前, 从床上爬过去, 自后保住他说:“哥,圣诞节快乐!你在……嗯?”
下一秒,他看到了赵俞琛手里的笔记本,张绮年三个字被红色水性笔打上了一个叉。
“他是解决问题的根本。”赵俞琛回头说:“无论是从本质上, 还是效率上。”
“会发工资的!真的!你别去找他!”夏迩脱口而出,“真的,圣诞老人他老人家……”
夏迩越说越没自信,拿圣诞老人来糊弄赵俞琛,他自己都觉得搞笑。
赵俞琛却是笑了笑,“别担心,他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你有我啊,”夏迩抓住了他的手,顺势躺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有我啊,你可别去招惹那些人,求你了,我怕……”
是真的怕,夏迩说谎了,说谎后的他却更怕,在赵俞琛怀里打着颤。
赵俞琛微垂眼睫,“我也怕,怕要不到钱,无法给你更好的生活。”
“可是……”
“别说了,一大早就跟着我操心干什么,吃什么?哥给你做早餐。”把夏迩从身上摘下,赵俞琛走向灶台。
“吃你……”夏迩在床上嘟囔。
“哦?”赵俞琛回头,眼睛眯了起来:“小朋友可当心被别人吃干抹尽。”
“你来啊!”夏迩撑起半边身子,法兰绒睡衣下,浑圆的肩膀似象牙的质地。
赵俞琛当时就解开了睡衣扣子,望着夏迩,脱下了T恤。
“身材太好了……”夏迩快要流口水,天天都可以摸腹肌,什么日子。
赵俞琛爬上前去,轻轻推在夏迩胸口,叫人躺了下去,又抓住人的脚踝就往面前一拖,将夏迩压了个满怀。
“哥前几天也看了教学片,给你服务服务?”赵俞琛坏笑着,手就探进了暖烘烘的睡衣下。
“啊!”夏迩羞得用胳膊挡住了脸。
“哥可是认真看了好几遍,相不相信哥的学习能力?”
“你可是高材生,谁不敢相信你?”夏迩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瞅赵俞琛,他心想这人真是一到床上就大变样。
“啊,那好,那哥就好好表现一下。”
“怎么弄……啊!”
夏迩突然被握住,他惊恐地问:“你……”
“给你前前后后,都舒服。”
“……”
光透过粉色的窗帘给出租屋内笼上层淡淡的光晕,水草般的身体攀附在一株水生树的粗壮树干上,来来去去、上上下下,汗涔涔的皮肤间湿滑、黏腻,仿佛搅动起来的腐殖土,不甘心沉溺于河底,来到水草和树干中央。
在前戏做足之后,小羊满足地将自己交到豺狼手心,他觉得自己软、嫩,是一块生豆腐,怎么摧毁都可以,被吃干抹尽,更是意犹未尽。
结束后夏迩依偎在赵俞琛臂弯,他们满足地闭着眼。半年前,根本不敢奢求彼此人生中竟会有如此畅快的时刻。飓风过后,又是长久的平静。尽管悬在他们头顶上的还有一把名为“生存”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此刻,在呼吸纠缠的时刻,就是赵俞琛也选择无视。
他搂了搂夏迩,决定在他头一次过的圣诞节里,不再提起讨薪这回事。
“想吃什么?哥带你去吃。”
“都已经吃到了……”夏迩闭着眼,嘴角上扬。
“听话,认真的。”
“那就……哥做的饭。”
“好,哥今天给你做两菜一汤。”
在夏迩头上狠狠亲了一口,赵俞琛起床洗漱做饭。夏迩见他去了卫生间,他将身体埋进被窝里,拿了手机,翻出了张绮年的微信。
“张总,祝您圣诞节快乐!别忘了工资的事情!谢谢!”
微信发出去后,夏迩连忙选择了隐藏这段对话,赵俞琛从卫生间里出来后,夏迩又重新躺好,大张双腿,他知道赵俞琛会用热毛巾把他里里外外擦个干净。
26号一早,赵俞琛就请了半天假,坐地铁去市区见了谢遥。
谢遥一早就在国金商场下的一家星巴克里等他,律师都是大忙人,一早就面对电脑劈劈啪啪,电话接个不停。见赵俞琛出现在门口,他当时就挂了电话,朝他挥手:“老板,这边!”
赵俞琛无奈地笑了。
“给你点了杯拿铁,你爱喝的。”
“你这么惦记着我,我家小朋友会吃醋的。”赵俞琛打趣。
“我靠,我对你可以掏心窝子,但不可以掏肾腰子,走心不走肾哈,放心!给我我都不要!”
赵俞琛笑出了声,喝了一口拿铁。
“赵老板,搞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啊,我这可是拿着我的职业生涯来冒险!”谢遥把一个文件袋放在赵俞琛的面前,这一回可不是透明纸袋,而是密封着的牛皮纸袋。
“我说了不要太勉强。”
“你给对了方向,查起来容易。我就说一些事情还是得你来,重点一抓,执行就快了。”
“你也可以。”
“我要是可以,盛琛律师事务所的那个‘琛’得换成个‘遥’字,当然,这事我不瞒你,师姐也参与了调查,她人脉多。”
“嗯,尽量不要告诉她太多。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你就舍得拉我下水,哼。”
赵俞琛收好文件袋,身体前倾,说:“谈正事儿吧。”
“好的老板。”谢遥收起嬉皮笑脸,说:“你的重点没抓错,就是资质问题,无论是香港还是宝山那边的项目,还有万水以前做的那几个,都没用达到可以晋升资质的业绩,报表上有很大的问题,但我跟你讲,这个东西如果要确切的证据,必须让审计参与进来,除非举报到上面部门,不然根本不可能。万水有自己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一旦引入第三方,这两边都得跟着倒霉。除非闹大了,你想通过这个把万水扳倒,很难办。”
赵俞琛平静地说:“我没想把万水扳倒。”
“嗯?”
“他倒了,谁来发我们工资?我要的不过是一个突破口罢了。”赵俞琛拍了拍口袋,“有了这个东西,我就可以去见那个张绮年了。”
“你的意思是?”谢遥瞪大了眼睛。
“阿遥,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账面有问题的公司多了去了,即使万水的报表作假,跟着倒霉的还有股东们,如果真把他扳倒了,清算时可轮不到我们这些人。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要我们这些工人该得的工资,只要这个到手,我就放手。不到手,我想张绮年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谢遥眼神颤了颤,突然说:“哇,你这转变够大的啊,换以前你不得死磕到底。”
“现实吧,阿遥,人最重要的是先活着,活着才能讲理想。我们这些工人,永远都排在赔款的最后一轮,我等不起,我的那些工友们也等不起。只要拿到钱,我不介意放弃一些我所谓的坚持。”
赵俞琛喝下一口热咖啡,眼神淡漠如水。谢遥沉默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为你开心,还是伤心。”
“又什么需要伤心的呢?”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就是让一个理想主义者被迫变得现实。”
“是啊,人生如此。”
“那么,什么时候你能正视一下真正的现实呢?”
“什么真正的现实?”
“你的办案能力、洞察力一流,我经常跟师姐啊、阿岚他们去办案子,都没有和你一起这么愉快过,抛开咱俩的关系不谈,你难道不知道,你生来就该是一名律师的吗?”
赵俞琛垂下眼睫,“没有这一说法。”
“没这个说法,但有这个事实。”
“事实就是我现在如此。”
“你在逃避。”
“别说了。”
“不说,就没关系吗?!盛琛这个琛字,是在等谁!”谢遥声音大了起来,一谈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激动,赵俞琛一再的逃避让他感到愤怒。
没人比他这个挚友更希望当初的赵俞琛回来。
“阿遥——”赵俞琛深吸一口气,抬头,“你让我正视现实,其实是你没有正视现实,一个有案底的人,能让人信服吗?你是客户,会把你的案件交给一个杀人犯吗?!”
“我……”谢遥语塞,他又连忙说:“你不是杀人犯……”
“我是,我是杀人犯,这个标签会跟随我一辈子,无可逃避,那么,你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你不敢,因为你不会,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都不会把业务委托给一个杀人犯,这才是现实,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从头来过,有些理想是不得不放弃,没错,我是自己欺骗自己,但有时候人不骗骗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赵俞琛头一次这么激动,咖啡厅里的人多了些,早高峰排起了长队,两人争执的声音引来了一些人的回头。
赵俞琛悻悻地低下头,他的眼眶红了,得花不少力气才能忍住眼泪。他跟自己说,没关系,他可以忘,忘记了,什么都好了。
谢遥却别过头擦起了眼泪。
“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谢遥起身,恨恨地盯住赵俞琛,“你是一个在绝境中都能找到路的人,你只是现在还没走出来,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走不出来的路,就是一条死路,也要去走!那才是你,明白吗?那才是赵俞琛!”
“……”
谢遥甩下一句离开了,赵俞琛的话也刺痛了他。难道,是他们这些人怀抱天真的想法吗?赵俞琛,是真的要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搓磨掉一辈子吗?
这么残忍的事,就非得要在这个世界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吗?
是啊,就像战争。每一个冲锋陷阵去杀人、去赴死的士兵们不也来自各行各业吗?有人是教书的、有人是从事法律的、有人是搞设计的、有人则还是未来一片光明的学生……这种事不是不可不在发生,有区别吗?
谢遥想不通,而赵俞琛,却早已学会了不再想。
人的理性是何其有限,那些无限的存在早已超脱了思考的范畴。想多没有意义,思考太多则会沾染魔鬼的习性。
深吸一口气,赵俞琛平复下心绪,拿出手机给谢遥发了条短信。
“别伤心。”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还得反过来安慰谢遥了。
起身,他走出星巴克,冬日清澈的阳光照在陆家嘴的摩天大楼上,一片片透明的蓝色玻璃如镜面般反射出阳光,那光线太盛,照得他睁不开眼,却在抬头的瞬间,国金对面的上海中心大厦压进了他的视野里。
那是盛琛所在的地方,也是赵俞琛本该在的地方。
无所谓,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昨日之事不可追,必须得专注现下需要解决的事情。踱步到一处无人的花坛旁,他坐在长椅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好,张老板,我叫赵俞琛,是明晟项目下的一个工人,我想跟你见面谈一谈。是,你可以拒绝,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拒绝。”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