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了几日,烬阁,偏殿。
天低低地阴着,树摇叶落,盛自横站在偏殿门外,抬起指节,叩了叩门扉。
很快,门被打开,江不染发丝规整地站在盛自横眼前,见是盛自横,眼里不禁闪过一丝错愕。
盛自横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不染敛了神色,与他对视片刻,开了口,语气平淡自然:“你恢复记忆了?”
盛自横微微挑眉,从他旁边擦身走进去,两人衣料摩擦,发出一响:“怎么看出来的?”
灰色天幕间飘起细细雨丝,轻得像絮,被风到处乱吹,润湿了江不染的衣角。
江不染关上门,把飘雨隔绝在门外,转身随盛自横走到案边坐下:“虚渊少主可没有敲门的习惯。”
闻言,盛自横勾唇,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至江不染面前。
江不染接过,一饮而尽。
“这么爽快,不怕我害你?”他道。
江不染放下茶盏,音色淡淡:“若你现在还没恢复记忆,我可能会犹豫一下。”
盛自横低眸,同样端起杯,将茶水饮尽。
窗外雨渐渐大了,能听见雨滴敲响房檐的淅沥脆响。
虚渊的天
气很怪,即使是在夏季,一场雨也足以让整个虚渊降温。
风扑开窗,裹挟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卷进来,江不染坐在窗对面,几粒细密的凉意点在他额角眼尾,寒气直沁人心。
装过茶水的杯壁冷却下来,江不染轻轻摩挲着它,抬眼,看向盛自横,静静道:“我明日离开虚渊。”
盛自横顿了顿,点点头:“虚渊城外的那片密林,多谢你护她。”
虚渊城外的迷障林,种的从来都不是普通的树,飘散在空中的,亦不是普通雾气,单凭身中寒冰之毒、自封灵力的祝凌云,肯定走不进来,更何况……她还路痴。
盛自横问:“准备去哪?”
江不染举目看了眼天色,浓云重重,暴雨欲来。
“还没定,”他停顿下来,思索片刻,又道,“如果可以,应该会走遍空明界。”
…………
绵长的雨下了整夜,如丝如线,一直连到早晨才堪堪止雨,让人得以窥见半分天光。
祝凌云今日起得早,闲来无事,站在庭外拿馒头渣逗鸟。
突然,鸟儿扑扇扑扇翅膀,被什么吸引到了是的,猛地从枝头飞出,朝她身后窜去。
祝凌云侧头转身,目光随望过去。
通体漆黑的夜歌鸟正停在白衣青年的指尖,亲昵地用脑袋来回刮蹭他的手指。
江不染手里并未拿鸟食,脚步还侧站着,显然是行路途中被夜歌鸟绊住了。
祝凌云给他打了个招呼:“江道友。”
江不染从夜歌鸟身上抬起头,看向祝凌云,朝她点了点头。
“这么早,”祝凌云看了眼他行进的方向,问道,“你要去宫城外逛逛吗?”
江不染伸出一根食指,指腹轻轻揉蹭着夜歌鸟的头,鸟儿随即发出舒坦的鸣叫,当真如清幽夜色里的歌声一般好听。
“不,”江不染道,他浅浅弯唇,“我要走了。”
祝凌云听着,点点头:“那就祝你,此去一路顺遂,看遍想看的风景。”
“多谢。”
江不染应声,指节轻轻一抬,夜歌鸟便从他手上跃起,漂亮的玄羽翅膀打开,向长空飞去。
他抬头,夜歌鸟已经掠过阴云,直抵天光。
祝凌云也跟着看去,平声开口:“盛自横告诉我,夜歌鸟在虚渊代表着自由。”
江不染侧目,继续听她讲。
“而这只自由的鸟儿,看起来很喜欢你。”
祝凌云同样侧头看他,道,“所以江不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再顾忌那么多了。”
江不染垂眸,她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轻敲,敲碎束缚他的灵魂的屏障。
他生命的前一百多年,一直都在为万华宗而活,他的言行举止,不能有半分差错,他必须是年轻一辈中的表率。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江鸢之子,是别人口中的天才少年,是万华宗大师兄,是无尘剑主,是首席弟子,是时彦榜第一……
唯独不是他自己。
每次他试图找寻自己,都会被无数个声音拖拽回来。
后来,在别人对他的一次次定义中,他也淡忘了自己本来究竟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有一个声音不同。
那个声音逆着所有汹涌的嘈杂,把他推向他自己的灵魂。
江不染还低垂眼睫半走着神,祝凌云忽然道:“给你个东西。”
说着,她跑向旁边亭子,弯腰收拣着什么,很快又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拎了个袋子。
她递给他:“给。”
江不染抬手,犹豫一下,接过打开。
浓郁温暖的栗子香味扑面而来,他醒了醒神,是栗子饼。
祝凌云解释:“渊城有个地方,那里的栗子熟得特别早,便送了批来宫城。这是今早新做的栗子饼,你应该会喜欢。”
江不染手还悬在半空,提着牛皮纸袋,目光直直落在袋子里,看着软糯香甜的栗子饼。
他喜欢栗子饼吗?
应该是喜欢的。
没错,是他自己喜欢,不是别人要求他喜欢。
“多谢。”江不染收起袋子,道,“我会都吃完的。”
祝凌云没料到他这样答,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嗯。”
是啊,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
看来,他认同这句话了。
“走了。”江不染转身,迎着吹来的风,咬了口栗子饼。
清甜的香气在口中溢开,江不染对自己有了第二点了解——喜欢栗子饼。
至于第一点了解……
江不染看着天上渐渐散开的云,咽下口中的栗子饼,轻声一笑,孤身往宫城方向走去。
宽阔长直的道上,青年的纯白衣角被风高高扬起,似是不忍他沾染纤尘,他脊背挺直,一如许多年前站在剑阵中央时那样。
夜歌鸟在外玩了一圈,又飞回来,落到高高的枝头,发出几声悦耳鸣叫。
“你把栗子饼给他了,我的呢?”
祝凌云回头,盛自横从花树背后走出,环手看她。
“你不是讨厌栗子的味道吗?”
“……”盛自横沉默了。
祝凌云走过去,牵起他一根手指,把盛自横带到亭子里坐下,她指指桌上各色点心:“选你喜欢的吧。”
盛自横低头扫了眼,山楂糕、琥珀糖、玫瑰酥……应有尽有。
祝凌云坐在他身侧,抬眸看他:“都是你的,还不满意?”
“随我选?”盛自横问。
“当然。”祝凌云点头。
才点了一下,祝凌云的脸就被人捧住,没给她丝毫反应时间,盛自横就吻了下来,厮磨着她的唇瓣。
祝凌云睁大眼,以极近的距离对上他的视线。
“你犯规了!”祝凌云推开他,控诉道。
“谁说我参与了?”盛自横盯着她,舔舔唇,似是回味。
祝凌云看着他的这一动作,眼瞳颤动。
白天看,和晚上看,完全是两种不同心境……
不好不好,白日宣淫不可取。
正想着,她腰际就被缠上几圈冰凉的东西,祝凌云打了个寒颤。
低头,果然是厮缠。
链身缩短,祝凌云被拉向盛自横身前,厮缠还在继续缩短,盛自横抬手,覆上祝凌云后腰。
他微微一用力,她便坐到了他的右腿。
盛自横握住绕在祝凌云身上的厮缠,指尖擦过她的腰窝。
祝凌云一颤,不禁往前挺了挺身。
她瞪他:“你……!”
盛自横无辜地挑挑眉:“我?”
他接续道:“我只是想把厮缠热一热,别让它冷到你。”
话落,祝凌云腰间果真传来一阵暖热,一圈一圈,从后腰到小腹。
“……”祝凌云吞声,又道,“那你随便缠人这一点也不对。”
“没随便,”盛自横即答,坦然又理所当然,“我只缠你。”
祝凌云:“……”
他总是这样,总是有她反驳不了的理由。
盛自横抬眼看她,眸底亮起幽光:“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自那日后,你体内的寒冰之毒解了一点?”
“哪日?”祝凌云抬眉。
盛自横勾唇,一动不动盯着她,眼里荧光愈发明亮。
他不说话,但是祝凌云懂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双修的效果吗。
祝凌云咽咽嗓子,故作平静道:“可能,因为你的火灵根,加上赤狐族的炎阳之体,刚好能与寒冰之毒抵消吧。”
她就说,怎么光是靠近盛自横就能镇痛,原来是这个原因。
盛自横面上不显,厮缠却慢慢延长,从她腰上探出一截,慢慢缠到了祝凌云腿上。
温热的金属隔着薄薄布料,贴紧腿侧肌肤,时不时摩擦一下。
祝凌云一惊,捏紧了他的肩:“盛自横!”
“失控了。”盛自横哑声道。
这都多久了,还拿这个理由骗她。
祝凌云越挣扎,厮缠就缠得越紧,腿间链子越向上延。
她不敢动了,扶着盛自横的肩,狠狠咬了下他的下巴:“就会骗我。”
盛自横眼里雾蒙蒙的,近乎失神又痴迷地看着她,托住她的腿,将人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腿上。
动作间,厮缠又磨了一下祝凌云,她忍不住蹙眉轻哼一声。
盛自横呼吸明显重了,他仰头,手上力道加重,禁锢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按。
两人腰腹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虔诚和欲念同时交融在他眼里,他的目光太过炽热,烫得祝凌云整个身躯都颤了颤。
“真的失控了。”他凝望着她,低声道。
祝凌云指尖猛然蜷缩一下。
“真的,”盛自横重复一遍,侧头吻了吻她搭在他肩上的指尖,“你感受得到。”
第92章
这么近……她很难感受不到啊。
很快,祝凌云就没空分神想这些了。
她不明白虚渊衣服构造,为什么摩擦几下就往下滑,她坐稳的同时还要扯住领口,实在是折磨人。
这个高度,很方便盛自横亲吻她的颈肩。
他的唇瓣和舌尖轻轻游走过她的颈侧、锁骨,视线却没离开过她的脸,双眼紧盯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无论蹙眉或是咬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烬阁不留侍从,但这总归是白日,总归是屋外,祝凌云绷紧了弦,余光时刻注意着周围风吹草动。
她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深陷欲海,想与他共同沉沦;一半残存理智,大声喊着拒绝。
“总是不专心。”盛自横看着她,牙尖轻轻磨了下她的锁骨。
细微痛感传来,祝凌云缩了缩肩,与盛自横四目相接,紧随着,他又埋下头,在那还有些麻痒的红痕处舔了舔,似是安抚。
“你在想什么?”盛自横眼里翻腾起强烈的侵略气息,蹙眉问道。
虽是他仰头,她低头的姿势,但祝凌云完全被他掌控了节奏。
她调整呼吸,想尽量平稳了声线再答。
可惜盛自横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猛地用了劲,祝凌云一下子撑不住,软了腰,头趴在他肩上,只有指甲有力气抠住他的背,以获得一点支撑。
“只想我好不好?”
盛自横手覆上祝凌云的后脑,轻轻抚顺她微凉的长发。
祝凌云刚要开口,盛自横又故技重施,硬生生将她的话封在喉间,只溢出断续不成句的字音。
“听不见……”他侧头,把耳朵贴近她的头,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从上至下,指尖沿脊柱落到腰窝。
“只想我,”盛自横指腹在她后腰打转,语气带哄,“好不好?只想我……”
每问一次,他便用力一分。
隔着衣料,反倒吊得祝凌云不上不下。
酸麻的感觉透过心脏,传递到四肢百骸,祝凌云只觉得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她像摇摇欲坠的叶,挂在他身上细细轻颤着,说不出话,只有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
每次好不容易能缓口气出声时,他就坏心眼地故意作弄她,等她张口说不了话时,他又慢条斯理地问她好不好。
他嗓音更低了,贴在她耳畔,轻声厮磨:“祝凌云,只想我……”
灼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廓,祝凌云眼尾发麻,居然有点想哭。
“盛……嗯,盛自横。”她微微转过头,看着他,好不容易吐出这三个字。
随着祝凌云扭头的动作,盛自横的唇自然而然擦过她的脸颊。
祝凌云后退几分:“别……别动了,先让我说话。”
说这话时,她微微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尾红润,鼻尖也被蹭红了,讲话都有点瓮声。
风送来庭院花香,盛自横指节刮掉她眼下的水渍,道:“我的师妹怎么变成小结巴了?真可怜。”
祝凌云不跟他计较,她知道现在计较肯定得吃亏,便好声好气道:“先进去,进屋。”
她揪住他的衣领拽了拽,试图让他快点离开这个除了几根柱子就毫无遮拦的地方。
她眼睛水濛濛的,眼尾带着诱人的绯色,睫毛像淋了雨的蝴蝶翅膀,纤细、脆弱、美丽。
这个样子,让盛自横更想欺负她了。
毕竟她哭着喊他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太勾人。
“你都没答应我。”盛自横故意拖延,面上不显,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待祝凌云放松,他却倏然抬腿,颠了她一下。
“啊……”
祝凌云皱眉,手从他衣领上脱力,失去支撑。
只一瞬,盛自横便托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揽了回来。
盛自横清浅笑着,仿佛刚才的一切恶劣行径都跟他无关。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再询问。
因为他要她亲口说,说完整的。
祝凌云自然明白这只坏狗狐狸的心思,微微喘着,生怕他改了主意,又作弄她两下,连呼吸都没调整就道:“只想你,我只想你。”
盛自横双眼微弯,盯着她:“只想谁?”
衣衫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祝凌云忍不住去看四周有没有人,心不在焉道:“你。”
腿间金属忽然又缠了她一下,祝凌云才想起厮缠还在那里。
厮缠往上探出一分,盛自横又问:“我是谁?”
祝凌云一时没转过弯,张口就答了:“师兄。”
出口瞬间,她就后悔了。
等看到盛自横阴沉下来的眸色,她更加确认自己交出的是错误答案。
盛自横牵起笑,耐心道:“允许你补充。”
祝凌云这次脑筋转得快了,勾着他的脖子,道:“当然是我最好的师兄,最喜欢的师兄。”
她笑颜说完,内心腹诽:
最坏心眼的师兄,最会吃醋的师兄,最小气的师兄……
“哦~”盛自横拖长了音,装作不知,“那你最好的师兄,最喜欢的师兄,叫什么名字呢?”
祝凌云恼了,切齿道:“盛、自、横!”
“好巧。”
盛自横抱起她,不是横抱,而是将就她原本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把她挂在自己身上。
他说:“我也叫盛自横。”
盛自横抱着她,瞬身到殿内温泉,解了自己衣裳,将她按在水池边:“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水声哗啦,圈圈涟漪荡开,热气裹着香味扑上脸,没有酒,却熏得人沾染几分醉意,面颊浮上酡红。
祝凌云还没说话,就被他以吻封唇。
暖流一圈圈激荡,她体内的寒冰之毒被涌入的炎阳精气层层剥离,温暖的热意沿经脉传遍全身,一次又一次……
虽然这个方法,疗效是不错。
但是也没必要……那么频繁吧?
日暮,斜阳渐落。
祝凌云坐在梳妆台前,眼睛懒懒地半阖着,盛自横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梳头。
“这次可别给我在头顶盖个藏书阁出来了。”祝凌云看了眼自己尚还顺眼的发型,叮嘱道。
还记得她刚穿来那会儿,不会梳这边的发式,苏粹和盛自横就自告奋勇给她梳,结果……
自然是惨不忍睹。
幸好有岑惊。
盛自横笑道:“那是苏粹的手笔,我当时负责编后面的辫子,编得可好了,可惜你没看见。”
“是么?”祝凌云配合地点点头,抬手拍拍他的手背,“那给你一个二次展示的机会,好好表现。”
他站在她身后,指尖在她缎似的发间穿插,祝凌云透过水镜,看他的脸。
她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盛自横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水镜里青年的脸,与以前铜镜里少年的脸重合。
水镜里,落日熔金。
铜镜里,清月澄明。
祝凌云倏然笑出声。
“怎么了?”
盛自横摇摇手中编了一半的辫子,道,“这么满意我编的?还没编完就笑这么开心。”
祝凌云摆手,在水镜里与他对视,笑着开口:“原来,你那么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啊。”
盛自横脑海里同样浮现出那个月夜,他站在门边,有些傻气地看着她,在心里夸她好漂亮的那个月夜。
他微微弯了弯唇,没有回答。
因为,她说错了。
他比她想的,还要更早喜欢她。
辫子编完,就是一条很长的麻花辫,松松垂在
祝凌云脑后,其上用了各种花朵饰品装饰。
祝凌云越看越眼熟。
这不就是她在静室里趁盛自横睡觉时给他偷偷编的发型吗?
怎么这么记仇!
她猛然回头瞪他。
“多好看,”盛自横很满意地撑在她的椅子靠背上,熟练转了话题,“你想回空明界吗?”
话题变得太快,祝凌云愣了愣,思索一番后,回道:“是该回去看看师姐师兄们了,也不知道我的铺子们怎么样了。”
“好,”盛自横点头,“等我安排完虚渊的事务,我跟你一起回去。”
…………
九月,祝凌云体内的寒冰之毒已经解完了,踏出虚渊地界的一刹,她就解封了自己的灵力。
祝凌云这才惊奇地发现,她的修为已然到了大乘境。
与此同时,时彦榜排名更新,那个曾一夜突破至第一的名字,重新亮了起来。
崑山顶的玉碑骤然亮起,在山巅绕成一圈圈淡蓝色光晕。
青鸟现,玄鸟鸣,雷云滚滚,飞速向某个地方聚集。
空明界修士皆注意到异动,抬头举目。
那个方向——是空明与虚渊的交界处。
随心宗。
议事殿前,岑惊刚结束一场会议,从殿前走下,南昭跟在她身侧,皱着眉就要吐槽:“那个新任的堂主我真受不了,岑惊你要给我做主……”
岑惊没理,抬头看着远处天色。
南昭止声,随她目光眺去。
“看什么呢?”苏粹见他俩不动,也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厚厚一摞账本,“哎,师妹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把随心所求吞了。”
说完,他转眸,看见明暗分割明显的天色时,顿住了。
水月城。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老者抱住自己险些丧命妖兽之口的孙子,对一白衣青年连声道谢。
江不染颔首,收剑入鞘,转身欲走。
看到天际浓云时,他动作一滞。
很快,他牵唇笑笑,戴紧了帷帽,提剑隐入人群。
当第二名,其实也挺好的——
虽然跟盛自横并列第二这一点,不太好。
万华宗。
林乐乐处理完一箩筐的宗门事务,玉简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他接起来,里面立马爆发出陆冉的声音:“大忙人别忙了,立刻停下手里事情,随我去逝水接小祝祝!”
她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林乐乐把玉简拿远了点:“想坐我的剑,还要我去接你?”
玉简里的声音立刻减小,熟悉的女声落到林乐乐面前:“哪敢麻烦你?快走快走!”
林乐乐看着她拖家带口拖来的容漓和花千绝,嘴角抽搐:“加钱。”
第93章
云海漫卷如浪,浓云深处时不时有刺目银光如游龙般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闷的雷鸣,如洪钟敲响,直震骸骨。
此刻,山林寂静,万兽蛰伏。
祝凌云看着有毁天灭地气势的雷云,疑惑道:“我记得,我昏迷之前才刚步入化神,而且这么久未曾修炼,怎么就大乘境了?”
跟她对比起来,盛自横就显得正色许多,他盯着长空,握紧了厮缠,淡声道:“双修也是修。”
祝凌云:“……”
忘了盛自横也是个化神后期的修士了。
浓重雷云还在她头顶不断聚集,祝凌云咽了咽嗓子,尝试着运转灵力。
经脉还很滞涩,灵力在体内艰难而缓慢地流动着。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灵力了,没想到如今一用,就要用个大的。
祝凌云打趣地看向盛自横,笑道:“能不能你帮我扛啊?”
她当然只是嘴上说说,雷劫哪能替扛?破坏规则把天道惹生气了,搞不好还要多劈他几下。
没想到盛自横却道:“好。”
他侧过头,低眸看着她,说话声音轻轻的:“我帮你扛。”
字音落在祝凌云心尖,她嘴角笑容慢慢敛去。
她知道盛自横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预兆地,雷霆骤然劈下。
刺眼的曲折紫电撕裂天织的帛锦,将昏沉的天地骤然照亮,它快得无法捕捉,直贯而下,前一瞬还在云端,下一瞬,已然临头。
比祝凌云反应更快的,是盛自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青年身形高挑,衣摆猎猎,身上系带被吹得飘扬,手里紧握的赤黑铁链发出耀目光芒。
厮缠卷携起各式闪着光芒的符箓,迎着亮紫色雷电光柱劈下的方向窜上,链身符文次第亮起,流转起幽幽光晕。
盛自横运起周身灵力,抬起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厮缠随之舞动,所过痕迹在他头顶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阵图。
祝凌云看出来了,他这是要把挡不住的雷电全都引到自己身上去。
在阵网的作用下,多数雷电被格挡出去,但还是有少数挡不住的,一路燃起火花,沿着赤黑锁链劈在盛自横身上。
他抿紧了唇,眉心紧皱,一声不吭,双眼死死盯着阵眼中心,带着不惧一切的气势。
祝凌云终于打通了全身经脉,她唤出入霄剑,朝不断劈下的雷电斩出一道剑气。
凛冽锋利的赭色剑气破空而上,竟将雷电径直斩断在空中!
盛自横侧头,看见祝凌云明亮的双眸。
她回头,亦同样看着他,雪亮的剑尖直指苍天,发丝被狂风吹得飘扬:“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伤你的。”
排山倒海的风雷统统劈头盖脸而来,连迷障林终年不散的雾气都被吹得乱涌,两人脚下尘土高扬,沙砾斜飞。
祝凌云握紧了他的手,音调上挑:
“天道也不行。”
话落,剑与链同时飞出,厮缠先行绞断密密麻麻如箭矢般落下的天雷,入霄随即将其劈得粉碎。
一道又一道,如此反复,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最后一道雷电被绞紧劈碎,剑与链一并落回两人手中,天光乍现。
两人的手还牵着,同时抬头,云层中破开的光柱下,雷电灭成漫天的齑粉,似星子般沿着光缓缓飘落。
“你们俩,太帅了吧!”
一记高嚎传来,祝凌云和盛自横转身,背后已然站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岑惊和容漓撤开保护屏障,林乐乐跟陆冉第一个冲过来。
陆冉本想扑过来给祝凌云来个熊抱,冲到一半,看见盛自横没有要松开祝凌云手的意思,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
反观林乐乐,就显得有些没眼力见了,看准祝凌云跟盛自横中间的空隙就是冲,两只胳膊大张开,一左一右勾住祝凌云和盛自横的脖子:“好久久久久久不见!”
他扑得用了十二分的劲,没了空位,祝凌云只能暂时松开盛自横的手,尴尬笑笑。
盛自横方才对林乐乐涌上的一丁点想念,也在此时全然打消了。
他伸手,去扯祝凌云的衣角。
祝凌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把手收了回去。
盛自横:“……”
陆冉隐隐感受到身边似有杀气传来,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林乐乐后领,用力将人往后拽,生怕再晚几息就要见血了。
毕竟盛自横在虚渊的名声,可是传了很远的。
岑惊走过来,祝凌云先朝她招手:“师姐!”
没了林乐乐遮挡,盛自横也望过去,唤道:“师姐。”
南昭和苏粹还是老习惯,跟在岑惊身后,一左一右走过来,站定在两人面前。
他俩相视一眼,不约而笑,南昭叹息道:“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你俩在一起,结果忘记跟苏粹对赌了,可惜可惜。”
盛自横扬眉,牵起祝凌云的手,藏在袖中暖了暖:“以后有的是机会。”
南昭:“……”
看南昭这副脸色,祝凌云挑了下眉,看向盛自横。
没想到,盛自横直接将她心里的想法说了出去:“你还没得到师姐的认可?”
南昭:“………………”
这是师弟,亲师弟,师弟刚回来,不能打不能打……打!就该趁早打!
南昭脸色跟刚刚雷劫的天色一样黑,抡圆了拳头就朝盛自横胸口捶去。
厮缠登
时就将南昭的手挡了回去,不给他一丁点碰到盛自横的机会。
“老二,”盛自横平静看着他,笑了笑,“我也快大乘境了。”
南昭:“…………”
祝凌云赶紧把两人隔开,看向最靠谱的苏粹:“话说,随心所求怎么样了?如今谁是大东家?”
苏粹摸出厚厚一摞账本,捏在手里摇:“放心,大东家的位置还给你留着,但至于这二东家嘛——”
说着,苏粹看向盛自横,南昭适时接话:“我迟早给你吞了!”
盛自横笑笑,歪了歪头:“那你还是迟了。”
南昭数不清第多少次无语。
提起产业,祝凌云就不得不想起风满楼,从逝水回松幽城的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盛自横给她神识传音:“楼主在担心自家产业呢?”
祝凌云回他:“算是吧。”
盛自横:“?”
他良久没回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算是?
祝凌云看出他的心思,解释道:“名下产业太多,不知道先担心哪一个。”
早知道要遇上意识脱离修真界一百年这件事,她坚决不会盘那么多楼。
其余人都在飞舟甲板上谈天说地,盛自横把祝凌云带到船尾,站在栏杆边。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又圆又亮地挂在天上,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祝凌云揪起面包渣,懒懒散散地捧在手心,随机喂给扑扇着翅膀飞过来的鸟儿,看着盛自横:“带我来这里私会?”
盛自横笑:“也可以是谈生意。”
良辰美景,澄月清明,微风拂面,这气氛……谈生意?
祝凌云头顶无声冒出一个问号。
没想到,盛自横真的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递给祝凌云,挑挑眉示意她打开。
祝凌云照做。
纸上清清楚楚写着风满楼的信息,而所属人那块,写的已然不是她的名字了。
盛自横解释:“几十年前,我偶然发现柜子里收着一块浅紫色萤石,但是不清楚来历,我便从这块萤石入手,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祝凌云:“就是我在风满楼给你的那一块?”
盛自横点头:“对,我后来也查到了,这是风满楼里规格最高的一块萤石,但当时风满楼已衰败多年,曾经往来的茶客也都不曾露面,无人告诉我更多信息。
“虽然过程曲折,但我还是找到了地契。
“你猜猜,上面所属人名字写的什么?”
他如此说着,祝凌云看着他的眼睛,这才想起来当年她怕暴露身份,名下所有产业都用的杜撰出来的名字。
而那两个字,正是她在将要签下自己姓名时,脑子里蓦然闪出的一个想法。
“突然发现咱可能不适合修真。”
“那咱干嘛?”
“办丧葬一条龙,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行啊,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盛情祝贺!”
于是,当负责置办产业的人提醒祝凌云快签时,她才回神,勾了勾唇,信手在纸上印上了两个字:
祝贺。
或许,她也早就喜欢上他了。
只是她自己未曾察觉。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啊,”林乐乐站在远处,身后站着一堆人,他举起酒杯扬扬,招呼两人过去,“咱到了松幽城后可得先好好聚聚,把你们手里的宗门事务都放下。”
陆冉很是同情地叉腰笑笑:“还是我轻松,早早地离开了宗门,如今成天守着几条街的铺子,倒也快活。”
容漓走出来:“怎么没看到血蔷薇?”
听到这个外号,祝凌云也反应了半天才把名字与人脸对应上。
想起来了,血蔷薇就是在宗门会晤上拿着一把漂亮粉剑的姑娘。
“她也来了?”祝凌云随口问道。
“当然,”陆冉点点头,“还记得你以前让我在论坛里找星阑的信息吗?”
祝凌云应声:“怎么了?”
“当时我跟你说,我托人弄了好久才搜刮的,我托的人,就是花千绝。”陆冉继续道,“还有容漓被扒出就是无双时,也是花千绝收了何归的钱,在论坛里定位容漓玉简的。”
突然接收到这些信息,祝凌云真有点吃惊。
假如把花千绝放现代,高低得是个黑客。
正想着,这位黑客就突然现身。
花千绝手里依旧是那把粉剑,看着众人:“有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第94章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没人回应。
祝凌云看了眼四周人的神情,视线落回花千绝身上,道:“一起说吧。”
花千绝点头,静静开口:“我宗天演尊者连续几日发现天象异变,长老们一致推测恐有天灾降至空明界。”
她声线平稳,落下的每一个字却都重重敲在众人心头。
空明界的天灾并不少见,近十年也不是没有。
但因为各城都有当地宗门为城镇护法,造成的损失都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天灾都不会被提出来。
而这次,能被临风宗天演尊者连续几日观察,并与长老会商讨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天灾。
或许,那可以称之为浩劫。
祝凌云想起岿吟很早就跟她说的,空明界未来会有一场浩劫。
但那不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么?
她便问道:“好消息是不是,浩劫还有一百年才来,我们可以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花千绝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不是。”
祝凌云愣住。
林乐乐急了:“那你快说好消息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宗门事务中解脱出来,以为可以快快乐乐聚一聚,没想到就听到此等噩耗,林乐乐是真伤悲。
他多么希望花千绝接下来要说的好消息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自然,他等来的不是这个答案。
“好消息就是,”花千绝道,“长老会初步推算出劫临之日在明年开春,不会影响你们今晚叙旧。”
林乐乐:“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陆冉:“多玩一天是一天,很不错了。”
苏粹:“既然如此,就来随心所食吧,花钱给我,肥水不流外人田。”
“随心所……食?”祝凌云复读。
“是啊,”南昭道,“可能他们姓苏的在经商这块有天赋吧,你不在这些年,苏粹除了把随心所求壮大不少外,还开了饭馆、客栈、成衣铺子……”
盛自横看向苏粹:“名字不会依次是随心所食、随心所居、随心所穿吧?”
岑惊看过来,递上一个赞许的眼神。
苏粹拍拍他的肩,竖起大拇指:“可以啊你,料事如神盛自横。”
容漓看了眼旁边蹲在地上,快要哭出来的林乐乐,眨了眨眼,弓身安慰他道:“别伤心,就算浩劫来了,咱齐心协力抵挡,也能扛过去呀,更何况,还有长老们在呢。”
林乐乐从膝盖上抬头,双眼无神地悲催道:“我是想说,早知道这么快就要死,就不那么卖力帮老东西们干活了。”
起初吵着嚷着闹最凶要聚一聚的林乐乐,却是首个被一纸传令符叫回去的,越到后面,离席的人越多,于是众人干脆作别,说着下次再叙。
随心宗整体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有一些细节发生了改变,比如议事殿前,曾遭受雷劈火烧过的建筑,就被重新修了一番。
祝凌云先去了剑峰。
这么久了,符峰和剑峰都没有择任新的峰主,两峰事务都由各堂主轮流代管。
岑惊说,自南神走后,剑峰就没再下过雪了。
祝凌云没有御剑,凭步踏上长阶,一步一步,登上剑峰。
周遭树青叶茂,确实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
正值午间,各层都没有什么前来修炼的弟子,祝凌云慢慢走着,风景只路过她的双眸,留不下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
祝凌云抬眼,看见了长阶
尽头。
高大的白梅树在风中摇曳,片片玉白花瓣飘落,落在树根周围,层层叠叠堆起来。
祝凌云靠近,凝望着它。
雪白花瓣飘得更多了,祝凌云伸手,想接一片梅花瓣子。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某一片花瓣落到她手心。
花瓣越下越多,等落到祝凌云掌心时,又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滩水渍。
她搓捻了下指尖,冰的。
是雪。
祝凌云动了动眸,恍然抬头,澈蓝的天空中居然当真飘起鹅毛大雪,如絮降临。
高大的白梅树猛烈摇动起来,雪雾混着花瓣起舞,成旋般绕在祝凌云四周。
“师父……”她喃喃道。
“祝姑娘。”
身后响起陌生声音,祝凌云回头,看见一个金瞳竖眸的男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祝凌云想了一遍,确实对这人没印象,便问道:“你是?”
来人头顶尚且稚嫩的黑亮龙角显现一瞬,祝凌云顷刻就明白了他是岿吟的族人。
“岿吟神君仙陨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他拿出手里抱了已久的墨黑盒子,双手呈给祝凌云。
祝凌云接过打开,盒子里安静躺着一块光洁黑亮的鳞片。
那少男解释道:“这是角龙一族的护心鳞,每个人身上只有一片,能抵御一次致命伤害。”
闻言,祝凌云合上盖子,把檀木盒推回去:“这是他给星阑的,我不要。”
那少年赶忙把盒子推回来,摇头解释:“神君知道您会这么说,特地交代过的,盒子里的护心鳞只有半块,而另外半块,早就在您身上了。”
祝凌云微愣。
另外半块……早就在她身上了?
难道是在听松崖底下,他给的那块鳞片?
想着,祝凌云从芥子袋里摸出一片墨黑坚硬的东西,再拿出檀木盒里的那块,捏在手中。
荧光闪过,两枚相似的鳞片竟神奇地相合在一起。
岿吟将这半块护心鳞给她时,还在利用她,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与星阑的关系。
少年又道:“神君说,他知道你恨他,这块护心鳞,就当做对您的补偿。”
雪渐渐停了,祝凌云静默片刻,将护心鳞放回盒子中央,平淡道:“他以为,他补偿得了什么?”
言罢,她没给那少年任何一丝挽留的机会,转身消失在纷飞的茫茫白梅花瓣中。
花瓣随风吹落,越来越密,越来越密,落白了山腰山脚,分不清是花还是雪,松幽城又迎来一年冬。
积雪细细密密压在松枝上,天还未亮,就听见议事殿门口传来叫嚷:
“万年!好兄弟!苏兄!岑师姐!南师兄!快出来啊——”
还在议事殿处理事务的几人循声抬头,相视一眼。
原来是除夕到了。
随心宗每天都有新的事务压下来,五行圆满团每天除了修炼那是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空数日子。
陆冉咬着糖人走进来:“哇,你们居然都不布置一下山门啊,居然还是原来冷冷清清的模样,都不知道挂点红绸红灯笼。”
祝凌云笑了笑,回道:“专门给你留的活,我们怎么好抢着干?”
陆被噎,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林乐乐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双手往后抱着后脑勺,脚尖一转往门外走去:“快跟上来,容漓她们已经在酒楼等着我们了。”
到了地方,几人依次坐下,圆桌上却还空了个位置。
陆冉把炉子的火关小了,抬头问道:“江不染回你了没,他会来吗?”
自江不染离开虚渊后,就再没跟其他人联系过,林乐乐用玉简联系他,他也常常不回,回也只回些无关紧要的,绝不透露一点他现在身在何方。
好奇江不染动向的修士们,只能通过时彦榜上的修为排名来猜测他现在情况。
经陆冉这么一提醒,其余人都看向林乐乐。
林乐乐抬起玉简,看了眼,轻叹口气,摇摇头。
“砰!”
窗外突然响起一记猛烈巨响,接着,是人群嘈乱的声音。
陆冉惊喜道:“这么早就开始放烟花啦?”
说完,她立刻丢下手中灵雉腿,蹬开椅子,转身打开背后窗户。
苍穹之上,赤云翻涌,滚滚火球如同打翻的血浆,从中央最明亮的一点迅速分散降下,发出声声巨响。
陆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不是焰火。
是天劫。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