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此时天色已暗,堂屋里点了许多烛光。


    烛光熠熠,在四人的脸上漫开,越发衬得甄嫣然脸色绯红,甚至比醉酒的余蓓还要上脸,脸颊耳尖像是被浸了胭脂,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攥紧了手里的筷子,眸光闪动着说:“你的丫鬟不是睡在你院子里的耳房吗?”


    那意思便是有丫鬟作陪,你为何会孤独寂寞。


    余蓓抓住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甄嫣然的心刹那间就乱了,指尖僵硬,仿佛整个手掌都被烫到,想缩回来,却被余蓓死死的摁住。


    余蓓哼哼着说:“那不一样呀,我和苏苏是最纯洁的姐妹之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歪心思的。”


    邓苏在一旁疯狂点头。


    她住在余蓓的耳房,不过是顺应这个时代的阶级规则。


    她和蓓蓓从成为朋友开始,就一直是最纯粹的朋友关系。


    余蓓不这样说还好,她这一番话,不正是在说她对甄嫣然有歪心思?


    甄嫣然闭上双眼,惶然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她更不敢相信,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心中会有多么的厌恶,但从余蓓口中说出,她心中就只剩下了羞涩。


    甄嫣然放下手中的筷子,睁开眼,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轻轻推开已经醉酒的余蓓,站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这是极其无礼的事,若是平常,甄嫣然定然不会如此,此时不像是回房休息,倒像是落荒而逃。


    甄嫣然已经离开,她的丫鬟丹秋,又哪里还能吃得下去,赶紧放下碗筷,起身对余蓓福了福身,便跟着自家姑娘走了。


    邓苏探头看余蓓,余蓓冲她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狡猾:“微醺、微醺。”


    邓苏笑了:“蓓蓓,你这般模样,全然是在欺负被古代封建思想侵蚀的江总啊!”


    余蓓轻哼了一声:“不抓紧这个机会,等回到现实世界,她醒过来后,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说完余蓓伸出手:“快扶着我去她的房间,我一进去就装醉,躺在她床上抱着她,怎么也不走。”


    邓苏将她扶起来,两人借着月色和微弱的烛光,向后院走去。


    此时,甄嫣然已经回到房中。


    她正坐在矮榻上,缓缓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只希望能够尽快脱离让她浑身发烫的羞耻感。


    她低着头,悄悄地咬了咬下唇的内侧,很不满自己禁不住撩拨的模样。


    可越是如此,却越没有用处。


    她攥紧了裙摆,脸上的绯红更是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最后藏进了衣服里。


    丹秋从门外走进来,端着一盆微凉的水。


    她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见自家姑娘脸颊红得像是染满了胭脂,心里又是生气,却又悄悄地钦佩余蓓如此厉害,竟能让自家姑娘露出这般模样。


    “姑娘,先擦一擦脸吧。”她将描金漆盆放在卧房内的梳妆台旁的盆架上,再把雪白的绢帕打湿,回身来到甄嫣然身边,将微凉的绢帕递给她。


    甄嫣然接过绢帕,轻轻按在脸上,如此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几次后,她脸上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就连眼底也荡出了几分清冷的光,好似之前被撩拨的人不是她自己。


    丹秋心里想着邓苏说过的那些话,最终还是没办法像邓苏一样,纵容她家余娘子撩拨自家姑娘。


    她对甄嫣然说:“姑娘放心,我一定守好门,不会让余娘子趁虚而入。”


    甄嫣然听到她说这话,心里却没有放松,反而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失落。


    当她意识到自己心底沁漫出了失望时,她目光微闪,不敢再与丹秋对视,低着头说:“那便麻烦你了。”


    丹秋雄赳赳气昂昂,眼底满是一定会护着自家姑娘的决心。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邓苏扶着余蓓过来了。


    她立刻上前拦住两人:“邓苏,你还是扶着你家娘子回她自己的院子吧,你家娘子醉了,你应当好好照看她,扶着她来我家姑娘的院子里做什么?”


    邓苏淡淡笑道:“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里能安排主子,我家娘子要过来,我根本拦不住呀,难不成你想见我明日清晨起床后,被我家娘子挥着马鞭打罚吗?”


    丹秋根本说不过邓苏,脸瞬间涨得通红:“你分明是在胡说八道,你家娘子根本不会打你!”


    丹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护住自家姑娘,却不想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自家姑娘向她们走来。


    昏黄的烛光和皎白的月光下,甄嫣然的身形看得不太清楚,眼底深处的暗光也隐藏在黑暗中。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仔细听还能听出微微的颤动。


    她对丹秋说:“丹秋,余娘子是恩人,不许如此对她们无礼。”


    丹秋的气势瞬间就散了。


    再忠诚的丫鬟,也抵不住想要出嫁的姑娘。


    邓苏只是顺势扶着余蓓上前几步,将余蓓塞进了甄嫣然怀中:“劳烦甄姑娘看过一下我家娘子,我本想将娘子扶回娘子的院落,可娘子如何也不愿意,姑娘也知道我家娘子的脾性,我是拿她没有办法的。”


    甄嫣然压住自己脸颊的绯红和滚烫的热度,故作沉稳对邓苏说:“这几日也辛苦你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随后便顺势扶着余蓓,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她当然知道余蓓想要的是什么。


    她方才的落荒而逃,不过是猛然之间涌出来的情感,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此时,她心底也生出了些许试探之意。


    她想知道余蓓究竟是如何想的,她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想与自己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吗?


    邓苏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来到丹秋身边,扶着丹秋的手:“这盆子里装了如此多水,一定很重吧,我帮你一起拿走。”


    话落便带着丹秋离开。


    丹秋回头看自家姑娘。


    邓苏借着黑暗低声对她说:“别看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家姑娘心中也是愿意的吗?”


    丹秋:“……”


    所以她心中才堵得慌,她原本誓死做一个忠臣的。


    两人走后,甄嫣然便扶着装醉的余蓓走进自己房中。


    当她们一块走到甄嫣然的卧房里,这一番行走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让两人的关系发生了些许改变。


    余蓓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偷偷看着甄嫣然说:“姐姐,我好困,想睡觉。”


    甄嫣然一颗心在胸腔跳得极乱,脸上也有些压制不住的粉色慢慢泛起。


    但她却依旧让自己的眼神保持冷静,微微低垂着眼眸,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余蓓:“你当真是想睡觉吗?若是如此,我便招呼丫鬟进来伺候你睡觉。”


    余蓓立刻睁开眼,眼巴巴的看着甄嫣然说:“我说的睡觉,和姐姐说的睡觉是两个意思。”


    甄嫣然脸一红,沉浸的眸光微微闪动,声音却依旧冷静:“你我二人皆是女子,这样的事哪里能做。”


    余蓓不服气,环手抱住甄嫣然的腰,身体与她贴在一起,感受着身前人的温香软玉,她那双闪亮的眼睛好似比刚才更亮:“姐姐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都会,我有好好的学过呢!”


    谁都不知道,在第二个世界穿越之前,她悄悄地躲在被子里,用手机学习了一些同性相处的技巧。


    她早就已经计划好,到了这个世界,无论情况如何,她都一定要追到姐姐,然后学以致用。


    此时,机会终于被她创造出来了。


    甄嫣然想后退,却被余蓓死死地扣住后腰。


    她心中慌乱之余,充满着大量的不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用过去被背叛的人生,来定义余蓓对自己的感情,不应该质疑余蓓的真诚,和她直至现在所做过的一切。


    但她控制不住,她心中总是慌乱的。


    余蓓看到了她眼中的褪去,看到了她的忐忑,瞬间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亦或者一定要按照顺序进行的规划。


    只要她能够顺利的和甄嫣然在一起,能够让甄嫣然感受到感情的可贵,能够让她觉得幸福,自己主动献出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发生。


    她放开一只手,拉住了甄嫣然的手,在她的指尖轻轻摩挲:“不知道姐姐心中如何想,姐姐既然担忧,那便姐姐来吧,我今日也喝醉了,唯恐手下不知轻重,让姐姐难受。”


    直到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甄嫣然还是满脸的恍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答应的余蓓,又不知自己为何会随着余蓓的牵扯,与她一起来到床边躺下。


    卧室里的灯火很足,两人的身形在烛光的映衬下染上了几分暧昧和温暖。


    余蓓侧躺着,看着甄嫣然明媚且精致的眉眼,抬手轻轻抵住甄嫣然的下巴,随后指尖缓缓从肌肤上滑过。


    她轻声说:“姐姐,你不亲吻我吗?”


    甄嫣然侧过头看她,眸光已经完全沁上了水色。


    她深吸一口气,撑起自己的身体,低下头,缓缓地吻上了余蓓的唇。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微麻,撑着身体的手险些软掉。


    那是一种让她心脏逐渐发软发热的情感,随着两人嘴唇相贴,蔓延至全身。


    直到这个吻在余蓓的主动下逐渐加深,甄嫣然思绪已经完全混乱,并沉溺其中。


    那一瞬间,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感,仿佛火山喷发一般,填满了甄嫣然整颗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与她这般亲密接触,竟会是这么让人着迷的情绪和感觉。


    第72章


    余蓓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是一个如此优秀的老师。


    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甄嫣然的表现优秀到令她怀疑她是不是把第一个世界的经验带了过来。


    最初,两人的相处非常的生涩。


    余蓓凭借着记忆引导她,看着她眼里一次又一次闪过震惊,显然她从未想过,她们两人的相处还能有如此多的流程和花样,余蓓便心觉得意。


    两个世界的姐姐都是她教出来的,虽然上一个世界,姐姐时常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也脱离不开她的用心教导呀!


    这个世界的姐姐更加单纯一些,根本不懂这里面的花样和门道,


    明明该害羞的那个人,应当是自己,姐姐的脸却永远都比她更红上了几分。


    她无法忽视那种呼吸急促、浑身颤抖时,身体完全被甄嫣然控制的颤栗。


    她是一个直接的性子,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当下的感受,甄嫣然的脸便更红了。


    直至最后,余蓓身体绷紧,双手紧紧的扣住甄嫣然的肩膀,嘴里发出近乎于哭泣一般的呜咽声。


    最后两人浑身汗腻腻的,却依旧舍不得分开,搂抱在一起。


    微喘的呼吸声弥漫在两人身侧,余蓓又忍不住抬起头,在甄嫣然的下巴上轻轻吻了吻。


    甄嫣然已经突破了某种壁垒,不再像之前那么羞涩,低头看着余蓓,看见她含水带雾的眼神满是餍足,甄嫣然也没有忍住低头吻上了余蓓的唇。


    那是一种能够让心瞬间软化掉的触感,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发芽,逐渐漫开,直至遍布全身。


    她仿佛是孤舟上孤立无援的人,回到了岸边安逸温馨的人间生活。


    余蓓给她营造的新世界,让她沉迷且留恋。


    次日一早,甄嫣然把余蓓送出门。


    今日余蓓要去帮甄嫣然换户籍,要将她教坊司的奴籍换成良籍。


    这件事情她早就已经打点好,并不需要甄嫣然亲自去,她心里清楚,今天并不会一帆风顺。


    有人不希望甄嫣然成为良籍之人,余蓓唯恐那些人见到甄嫣然时,嫉妒心生,会说出些让人难堪的话。


    甄嫣然从前也是被万千宠爱的娇小姐,这些年遭受了不少讽刺、奚落和磋磨,她只希望甄嫣然和自己在一起后,不会再遭遇那样的人生。


    所以余蓓只想尽自己之力,将这件事做到最极致。


    果然,就算余蓓身边有刘尚书陪着,就算她递过去的银子足以让那些人眼睛笑开了花,仍旧会听到几句奚落之言。


    “既然是甄姑娘换户籍,怎么不见她?反而是余娘子在这帮她操办?”


    “甄姑娘真是好命啊,刚进教坊司不多久,就被宁大人接出教坊司,如今又有余娘子替她费心周旋换户籍,真是让人艳羡。”


    有人背地里满脑子龌龊:“也不知道这个甄姑娘有什么本事,先是哄了宁大人,现在又哄了余娘子。”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对甄嫣然的鄙夷。


    直到新的户籍书拿在手中,余蓓才呼出一口气,纵然当着刘尚书的面,也握拳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为了嫣然姐姐的籍书,今日我一定不会忍耐至此!”


    刘尚书倒是越发喜欢这个姑娘:“如今,我与余娘子也算得上是好友了吧。”


    余蓓这才和缓了脸色,笑着说:“当然算啊,我们就是忘年交好友!”


    刘尚书看她如同看儿女或孙辈,带着两分慈爱:“既如此,余娘子若是空了,可时常来府中玩耍,我夫人也想与余娘子成为忘年交呢。”


    余蓓双眼一亮:“那我能带着嫣然姐姐一块去吗!”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社交。


    余蓓也希望甄嫣然能够通过更多的社交,逐渐转变她在别人心中的印象。


    她希望姐姐能够像一个普通的妇人一般,拥有正常的生活。


    刘尚书哈哈点头笑道:“当然可以,老夫回去后就让夫人给余娘子和甄姑娘送帖子,你们若是空闲了,要上门来玩耍,递个帖子便是。”


    两人脸上带着笑意分开,


    余蓓转身后,脸上的笑却落了下来,邓苏也十分警惕的走到她身边。


    两人上了马车,余蓓将籍书,放在了贴身衣服里的小兜里,那是昨天夜里邓苏熬夜给她做的。


    马车一路向南城门的方向驶去。


    南城门坐落着许多小巷和许多两三进的院子,这些院子并不大,价格也不贵,所以在这处居住的人颇有些鱼龙混杂。


    余蓓之前也在心中嫌弃过宁靖峰这个人太抠门,金屋藏娇也不知道买个好点的地方。


    暮色落下,街上行人逐渐减少,叫卖声也不再能听见。


    古人的夜生活并不多,大多数人家也没有那个本钱支撑他们过夜生活,不仅是因为在外消费十分昂贵,许多人家甚至还要省着用烛火。


    天色暗下后,除去家中有家底的那些人家,大多都会熄灯歇息,如此既能休息好又能省下一笔烛火钱。


    余蓓她们的马车经过甄嫣然那条小巷前一条巷子时,那巷子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甚至还有一些主人训斥的声音。


    显然,这条巷子比起其他巷子,好似有所不同。


    余蓓和邓苏对望了一眼,眼神并没有因为此刻环境的异常而发生变化。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一个晃荡,余蓓和邓苏稳住身形,相互对望。


    她们一直在关注马车外的状况,此时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又有一个人上了她们的马车。


    这人此时应当同车夫坐在一起,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威胁车夫的性命,才让车夫一言不发。


    马车悄悄地转了个弯,转进那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待马车停好,坐在车轼上那个生人终于开了口,不过声音还是压低了许多:“兄弟们,我把人带回来了!”


    “是谁!”余蓓按照计划询问,声音甚至装出了慌乱感,“我们马车上怎么忽然多了一个人,是谁在说话?不会是鬼吧!”


    视听效果最好的邓苏:“……”


    她想说,蓓蓓你演的有些夸张了。


    就连车轼上那个人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心里的兴奋被浇灭了几分。


    明明他听到车厢里那位娘子很是害怕恐慌,但不知为何,他恍然有一种自己被耍弄的错觉。


    越发多的人从小巷的各个隐蔽处走出来,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余蓓掀开车窗帘,这才发现这些人为何会选择此处,


    不远处是一处暂无人居住的院子。


    既无人居住,这巷子深处发生些什么,也不会有太多的人知晓,


    这些将她带到这里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另一粗犷男子走上前来,看着余蓓和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小丫鬟,顿时口水横飞:“这次的货色很不错!不愧是宁大人的妻子,长得可真是好。”


    “快些别浪费时间,若是引来人可就不好了。”


    余蓓蹙眉看着他们询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是要劫财吗?可是我嫁妆抵出的银钱已经用的差不多。”


    越来越多的人随着这几个人聚集在马车前,听到余蓓说这句话,纷纷不敢置信。


    那嫁妆可不算差,一定能变卖一个好价,可如今余蓓却告诉他们,银钱都已经用完了。


    难道真的全部用在了那什么甄姑娘的身上?


    不少人心中可惜,转头又想,既然钱财没有了,图不成才,那就图个色吧。


    他们便带着让人恶心的笑,一句又一句的话,带着难以言喻的脏污砸向余蓓和邓苏。


    “没钱了不要紧,只要伺候好哥哥,我以后少不了你的钱用。”


    “余娘子没钱了,不如将你的丫鬟卖给我,倒也能换一些银钱,供余娘子享用。”


    “余娘子如今不是和离了吗?倒不如跟我,这女子在外,身边没有男人还是不行。”


    “跟你有什么用?倒不如跟我,余娘子你若是跟我,我保你今夜无忧。”


    还有些更恶心的话,余蓓和邓苏就当作耳旁风一样掠过了。


    两人眼角带着讥讽,看着面前出现的男人,没有任何惧怕。


    “你们说话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到底要做什么?有本事直言,别想干坏事,还当个缩头乌龟,自己心里那点念头如此拿不出来,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这些人中,甚至有不少是喝了酒来到此地的。


    余蓓这话一激,他们哪里受得了。


    当即就有好几个跳出来,对余蓓说了些污言秽语。


    那话听得邓苏只想伸手去捂余蓓的耳朵,余蓓却反手握住邓苏的手腕。


    余蓓感慨:“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录音笔,若是能将这些话录下来作为证据,这里一个人也别想逃,全都得给我死的透透的。”


    有人来当出头鸟,便也有人跟着出头鸟一起出头,跳出来很是辱骂了余蓓一番。


    余蓓却依旧面色未变,嘴角带着些许甜美的笑意,眼神却冰冷无比道:“我虽不能将你们说的这些话留存下来,听到的人却也不少,都能当我的证人,看来我们要朝堂上见了。”


    “以及,宁靖峰,你这个怂包孬种,有本事计划这些脏污的事情,没本事跳出来承认是吗?”


    预备跳下马车,邓苏也跟着她一块跳下来。


    此时众人才发现,余蓓手上竟拿着一根马鞭。


    他们忽然想起自己听说的那个传闻。


    余蓓能够拿着马鞭追得宁大人落荒而逃,是否也能毫不畏惧的对他们动手。


    只听啪一声,余蓓甩着马鞭抽在青石板上,马鞭抽出了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


    那群人吓了一跳,却见余蓓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以为余蓓不过是虚张声势,忽然间,不远处,好几家打开了自家大门,手中拿着各式工具和武器蜂拥而出。


    宁靖峰找来的那群人瞬间凉了脊背、瞪大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从未听说过京城里的百姓如此见义勇为,大家不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就连躲在小巷中,一直观察着此时动静的宁靖峰,脸上也出现了恐慌之色。


    难不成这一次他又要输了?


    第73章


    小范围暴乱是一瞬间的事情。


    余蓓身后突然冲出来许多住家户的男人,当时那群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见义勇为”的人!


    什么时候,京城这些人这般多管闲事了!


    从前怎么不见他们敢惹上来!


    这些人里,不少已经喝了酒,二两黄汤下肚,哪里会受得了这些人的反抗!


    且宁靖峰给了不少好处,他们为了那些好处,也不会转身而走、落荒而逃。


    他们可不能像宁靖峰那个软蛋一样,会被一个女人打得丢了男人气概!


    “妈的,老子还不信搞不定你一个女人!”


    “就算为了你这娘们,老子今天也不可能回头!”


    这些污言秽语伴随着男人们冲了过来。


    哪知道,那些从巷子出来的住户,根本不惧怕他们,不知为何那么有勇气,冲着他们冲了上来!


    这些男人是不怕的,他们人更多,平日里都是在京城里混的人,打架从来不退缩!


    他们手中举着长棍,便冲上去对上。


    一时间,巷子里满是男人们吼叫的声音,惊动得飞禽展翅四散。


    周围邻居家养的狗也大声吠叫起来。


    这时,两个高大的汉子来到余蓓身边,在嘈杂和男人的痛呼声中,一个拎着大木棍,另一个拿着一把没开刃的砍柴刀,对余蓓说:“余娘子,我们陪你去找你丧良心的狗男人。”


    “来找我们的那个公子与我们说了,我们一定会好好地护着你的!”


    余蓓手里握着马鞭,提起裙摆,冲两人扬了扬下巴:“在那边,我刚才看到他了。”


    两个高大的男子护着余蓓和邓苏,走到一条暗巷。


    此时,宁靖峰已经想逃走,可这条巷子他没有选好,竟然是一条死胡同,除非他从院子里的小门进旁边的宅院中,否则出了巷子进口,他无法离开。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误,他是不会相信,这里的百姓竟会出手相助,他们出来的时机,就像是早已埋伏好,等着一声号令,便会集结在余蓓身后。


    恍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惨白着一张脸,满脸都是慌乱和恐惧。


    难不成,余蓓早知道了他的计划,这些人都是余蓓招来的?


    宁靖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却清楚自己的计划或许提前被余蓓知道了。


    他已经彻底输了。


    他此时躲在阴影里,希望自己能躲到事情全然过去。


    然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来自地狱的黑白使者,让他背脊越来越寒凉。


    “宁靖峰……”当余蓓的声音轻飘飘传到宁靖峰耳边时,宁靖峰心脏微微抽动,转头惊恐地看着余蓓,以及余蓓身边的三个人。


    宁靖峰心已经死了,闭上眼后再睁眼,看着余蓓恨恨道:“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对吗!他们根本不是路见不平而来!”


    余蓓微微仰*起下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鄙夷宁靖峰的愚蠢,也鄙夷他如此肮脏的心思。


    这些人当然是她找来的,但她不会承认,她不会给宁靖峰留下话口。


    “怎么是我找来的呢?他们都是拔刀相助的勇士。”


    她指着外面那些喊打喊杀,意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子:“那些人是你招来的吧,宁靖峰,你不仅做人垃圾,婚内无法对自己的妻妾忠诚,连一个丈夫的基本责任都尽不到,和离后竟还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


    宁靖峰从不知道自己的前妻竟是如此尖嘴薄舌之人。


    她这一番骂在宁靖峰身上,气得宁靖峰浑身发抖,却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宁靖峰再一次被冲昏了头脑,拎起自己身边的那根木棍便冲着余蓓砸过去。


    邓苏上前一步挡在余蓓身前,余蓓身侧的两个壮汉,拿着手中的棍子上前挡住宁靖峰。


    当那两个壮汉和邓苏挡在余蓓身前与宁靖峰对峙时,余蓓也冲上前,甩出一马鞭。


    她在宁靖峰面前挥了那么久的鞭子,这一次终于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宁靖峰身上。


    那鞭子在空中甩出了破空声,从宁靖峰的脸颊抽过后又划过他的手背。


    他拿着木棍的手,痛得立刻松开了木棍,整个人也后退两步,躬身捂着脸,痛哭嚎叫。


    他怎么也想不到,鞭子真的会落在自己身上。


    宁靖峰并不是什么有血气的人,他当即便想求饶。


    此时余蓓在他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他对她的畏惧甚至比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更加深刻。


    此时他更是后悔,后悔自己听从了朋友的建议。


    是的,就算是如今,他也并不觉得今天他所策划的这一切是他的问题,都是朋友的怂恿,才让他有了如此计划。


    他以为今日不过是挨一顿打,余蓓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狠狠地给了他几鞭子后,余蓓听到不远处传来官兵前来的声音,她将手里的鞭子一扔,扑进邓苏的怀里,向着这条小巷口看去,随时准备痛哭。


    她如此的反应,让宁靖峰微微一震,直到宁靖峰看见出现在这条死胡同口的衙役,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余蓓。


    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她要让这些衙役把自己带走吗!


    宁靖峰不敢想象,自己被带走意味着什么,他颤抖着手,指着余蓓说不出话来。


    余蓓则开始装哭,在邓苏的怀里哭得嘤嘤哽咽,哭声格外婉转。


    邓苏脸上也带上了怜悯和对自家娘子的疼惜。


    邓苏看见官兵就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各位大人救救我家娘子吧,我家娘子已经与老爷和离,可老爷仍旧不放过我家娘子,竟请那些地痞流氓前来欺负我家娘子!”


    她看向身边站着的两位壮汉:“若不是这些邻里街坊出来救我与娘子于水火之中,我二人今日必将曝尸街头。”


    衙役不可置信地看向狼狈坐在地上的宁靖峰,看着他凌乱的衣裳和头发,看着他身上带着的血迹和脸上的鞭痕,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只衣角微脏却在邓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余蓓。


    两人想起了出门时大人的叮嘱,立刻上前靠向狼狈不堪的宁靖峰。


    宁靖峰当即挣扎起来,他不能被铐起来,他不能去衙门,他慌乱吼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胆敢这般对我!”


    若不是出门前被叮嘱过,两位衙役也不敢如此硬气:“朝廷命官更是应当以身作则,若欺凌前妻之事,并非您大人所为,我家老爷定会还宁大人一个清白!”


    宁靖峰依旧挣扎着怒吼着不愿意离开,狭窄的巷子里充满了他恐慌的回音。


    衙役却不管这些,强势将他带走。


    宁靖峰回头看向余蓓,他想求她替自己说话,他想道歉,想悔过。


    可当他看见余蓓眼底的笑意和凉薄时,他知道不可能了,余蓓不可能原谅他也不可能放过他。


    当他被押出巷子口时,他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聚集了如此多人,


    现在已是深夜,月上枝头,却有这么多人出来看他的笑话。


    他余光瞥见了人群中的一个身影,那人怎么看着像是他的弟弟。


    去向衙门的路上,他神情恍惚。


    不可能,他弟弟若是在,怎么可能看着自己这个大哥被人这般带走。


    若是自己丢了脸,那也是丢宁家的脸,弟弟难不成要看着宁家颜面尽失吗?


    这些人被带回衙门,并不会立刻审问。


    衙役们安抚了余蓓几句后,便也随之离开。


    余蓓看着他们离去,这才回身对前来帮助她的街坊邻居们道谢。


    街坊邻居们早就拿了好处,但他们也并非全然因为好处,才会如此卖力地帮余蓓,帮助弱小的侠义心,同样也能让他们心中充满成就感。


    直到人群渐渐散开,街道又再次空寂,余蓓正准备走向马车坐车回家,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巷子口向这边奔来。


    马车停在她身前,车帘拉开,是甄嫣然。


    甄嫣然披着衣裳,神情略显狼狈,看着余蓓,见她眼眶微红,仿佛是被欺负过的样子,甄嫣然眼底立刻弥漫起恨意,紧紧握住马车车帘的手,甚至因为用力骨节泛白,手背泛起两根青筋。


    她心里也萌生了杀意,大不了就是和欺负余蓓那人同归于尽,但无论如何她也要保护这个真心对她的人。


    余蓓见她如此,立刻上了马车,进入车厢后,拉着甄嫣然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姐姐我没事,我早就知道宁靖峰要做什么,已经布置好了,我没被他伤害到一点,就是衙役来的时候,装了装可怜,哭了一会儿。”


    甄嫣然心里的愤恨这才消散了些许,随即而来,弥漫在心头的便是浅浅淡淡的羞怯。


    如今还在马车里,身边有两个丫鬟,余蓓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握着她的手往她身上摸。


    甄嫣然红着脸收回自己的手。


    余蓓这次倒是没有继续耍赖,强迫甄嫣然吃她的豆腐。


    她从李一的兜里拿出了甄嫣然的户籍,灿烂一笑:“姐姐,户籍的事我给你办好了,你现在是良籍了,宁靖峰的弟弟也答应我,会把你现在住的那间院子过在你名下,往后那里就是你真正的家了。”


    甄嫣然低头看着手里的籍书,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宁靖峰承诺了几年的东西,余蓓几天就给她办好了。


    “你这般对我……”甄嫣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甚至觉得就算是以身相许,也无法报答余蓓的恩情,余蓓给她的属实太多了。


    她这低贱的身份,竟值得余蓓用她的全副身家去换这一张良籍籍书吗?


    余蓓握着甄嫣然的手,说话的语气自然且随意:“这有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


    就这份脱口而出的随意,才让甄嫣然觉得真实。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原来自己被人喜欢,可以得到这么多?


    第74章


    余蓓不知甄嫣然心中是如何想的。


    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当然要竭尽所能地为她付出。


    她享受的是自己喜欢这个人时所获得的愉悦感,她一直也从甄嫣然身上获得了这样的愉悦感。


    这也是她的家人教给她的。


    他们一家人相互之间充满了爱意,便也会时时刻刻为对方考虑。


    但是这种情感对于甄嫣然来说却格外的珍贵。


    她回想过去,她家中未出事时,她家人对她好似也很疼爱。


    可为什么,她却始终觉得,她是一个被家人抛弃的人呢?


    甄嫣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感觉,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对于余蓓的感激。


    她久违地从余蓓这里体会到了什么是爱。


    丹秋也格外动容。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有谁,像余蓓这般对自家姑娘。


    这一张籍书,便如同敲门砖,敲开了甄嫣然和丹秋的心。


    余蓓坐在甄嫣然身边,双手十分自然地挽住甄嫣然的手腕,靠近她笑嘻嘻地说道:“姐姐不要太感动哦,以后我还会给你更好的。”


    甄嫣然转头看向余蓓,眼底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常见的冷色,反而闪烁着熠熠星光,她说:“不用再给我更好,现在就已经足够了。”


    余蓓靠在她的肩头,说话的语气依旧随意,好似她做的那些事情就应该是她该做的:“怎么能够算足够呢,我们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后还要给姐姐更多更好的生活呢!”


    甄嫣然垂下眼眸,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可是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余蓓抬头双眼亮晶晶的,光芒险些要闪瞎旁边已经听不下去的丹秋的眼。


    余蓓说:“姐姐怎么没有呢,姐姐你这个人和姐姐你对我的喜欢,就是你最珍贵的财富,你把这些都给我了,这怎么算是什么都没有呢?”


    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如果姐姐能让我正式搬到你的房间里和你一起住,那就再好不过了。”


    甄嫣然脸颊瞬间泛起嫣红,眼睛水水的,虽然没说话,神情却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就在此时,系统跳出一条消息:“恭喜宿主,你终于组建家庭成功了!”


    更让系统惊讶的是:“宿主,家庭配偶这一栏,出现甄嫣然的名字后,初始幸福值就已经达到了四十八点!”


    这说明甄嫣然在接受余蓓的同时,便已经觉得格外幸福。


    系统带来的也并不全然是好消息:“可是宿主,孩子这一栏还是空白的。”


    余蓓眨了眨眼睛,现在处理好宁靖峰,便是接纳这个孩子的最好时机。


    甄嫣然看出余蓓眼中的迟疑,她心底忽然生出一抹慌乱,询问余蓓:“怎么了?”


    余蓓偷偷看了邓苏一眼。


    甄嫣然怎么会错过她的这个眼神,她也转头看向邓苏。


    丹秋跟着甄嫣然转头。


    邓苏满头冷汗。


    看我干什么!你们俩刚还在你侬我侬,现在看我这个电灯泡干什么!要感受灯泡的温暖吗!


    邓苏轻咳一声,小声对余蓓说:“娘子,你有什么想和甄姑娘说的,就直说,甄姑娘肯定不会生气。”


    甄嫣然又看向余蓓。


    余蓓有什么要跟她说的?有什么事情让余蓓这样的人都觉得难以启齿?


    余蓓终于看了回去,看向甄嫣然。


    余蓓眸光闪动,但其实在光线略微昏暗的马车里,不太能看清楚她的眼神。


    甄嫣然因此越发紧张,只是她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慌乱,反而带着她常有的冷静。


    余蓓鼓足勇气,小心问道:“我想问姐姐,你的女儿现在在哪里呢,我从未在府中见过她。”


    甄嫣然神情一怔,没想到余蓓问的是这个问题。


    她最近确实在想女儿的事,她心中想过好几次,如果余蓓当真要和自己在一起,一定会介意女儿的存在。


    甄嫣然有为此而困扰,但困扰她的事情太多了,她在此时此刻之前,也并不认为自己和余蓓会成为余蓓所说的那种关系。


    所以,女儿的事情,她没有思考太多。


    此时,听到余蓓谈及女儿,甄嫣然眸光微动,心里再次慌张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思考自己恢复良籍后,是否要将女儿接回来,余蓓便已经问起这个问题。


    甄嫣然想问余蓓为何会问及女儿。


    但她开不了口。


    她心中恐惧,恐惧听到让她失望的回答,她害怕……失去这个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


    余蓓握住甄嫣然的手,一如她往常那般笑得灿烂无比,好像没有看到甄嫣然眼底的挣扎,她说:“姐姐的女儿,一定也和姐姐一样漂亮可爱吧。我没有孩子,以后也不想要孩子,如果姐姐愿意让我把你的女儿当作我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那我将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你是……”甄嫣然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觉得余蓓的话很有说服力,“你是想要一个孩子。”


    余蓓摇头:“因为那是姐姐你的孩子,我才想见她,也愿意将她当作我自己的女儿对待。”


    “因为我?”甄嫣然不是很明白余蓓的意思。


    她见余蓓点头,心中虽不懂,那种恐慌感却已经消失。


    旁边的丹秋倒是比甄嫣然更加激动一些。


    她明白了余蓓的意思,迫不及待探头看向余蓓:“余娘子,你真的愿意将我家小姐当作是你的女儿一般对待吗?”


    余蓓看着丹秋挑眉:“怎么,我对你家小姐的真心,还不足以让你信任我吗?”


    丹秋眼眶一红,逼仄的马车厢里,甚至能听到她哽咽的抽泣声。


    她压着声音:“余娘子,我家小姐……”


    她话未说完,看向甄嫣然。


    甄嫣然一直看着余蓓,纵然仍旧不知道是否应该信任余蓓,她还是接着丹秋的话继续说道:“她没有在府中,我让嬷嬷将她带去乡下了。”


    “难怪呢。”余蓓反而惊喜道,“姐姐这般真是聪明又谨慎呢!就是要防着那个渣男!”


    甄嫣然和丹秋微怔。


    果然,她们就不该用寻常的想法去代入余蓓。


    “那我们明日便可以把小姐接回家了吗?”丹秋看向甄嫣然。


    她很心疼自家小姐。


    每回姑娘去看小姐时,小姐眼底的思念,都能让她心肝发疼。


    甄嫣然有些犹豫。


    余蓓却道:“现在去呀!”


    她握着甄嫣然的手晃了晃:“既然早晚都要接回来,不如现在去。”


    余蓓眼神和语气比之前认真了些许:“我们疼惜她,那就现在去把她接回来。”


    甄嫣然迟疑了片刻,便说好。


    丹秋立刻通知车夫驾车去城外。


    车夫算着时间,正好能赶在城门关上前进城,便驱车去了城外临近的一个村子。


    余蓓好奇问甄嫣然:“宁靖峰那个渣男不曾问过她吗?”


    甄嫣然摇头道:“婵婵是个女娘,他不曾问过。”


    她嘴角挑起一抹嘲讽:“他曾不止一次可惜婵婵是个女娘,若是个男儿,他早就将她接回府中了。”


    “那是我们婵婵好命。”余蓓如此说。


    甄嫣然却再次摇头:“身为女子,在这世间便不算好命。”


    余蓓握着甄嫣然的手捏了捏:“她是否好命由我们说了算,而不是他人说了算。她往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也是我们和她一起决定的。”


    甄嫣然抬眼看向余蓓:“可若是太离经叛道……”


    她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出口。


    余蓓的人生难道不算离经叛道吗?


    她身为一个女子,想和离时,便想尽办法、用尽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她想替自己摆脱奴籍,也是毫无畏惧地登上了尚书大人的门。


    如今坊间是如何评价余蓓的?那些人当真看不起余蓓这个和离之人吗?


    好似并没有,就算她与自己同住同一府邸,也并未像自己那般遭受到别人的冷眼。


    甄嫣然看着余蓓,恍然惊觉,身为女子,纵然这世道压在身上的痛苦再多,只要足够坚韧豁达,或许就能像余蓓这般,让人生如自己所愿。


    此时月上枝头,街道上的行人越发稀少,出城后乡间的道路更是荒无人烟,只剩月光。


    进村后,车马声吵醒了一些村户,大家都打开门窗往外看。


    “好像是村东那婆子家小姐的家人。”


    “是那位啊,总算又来了,那小娘子整日都想着她的娘亲呢。”


    “只是可惜了,她那出身……”


    “嘘,甄姑娘是个好人,帮了我们村那么多,不能如此说,只要小姐在咱们村,就不能让小姐被人看不起。”


    王婆子也听到了路上颠簸的马车声,她身边的小女孩也坐起身,抬头看向门外。


    小姑娘名叫婵婵,今年三岁,从记事起,她就一直跟着王婆子,娘亲只有偶尔才来看她,爹爹确实是问也不能问起的人。


    婵婵很懂事,不再问起父亲,却也期待娘亲的到来,虽然娘亲每次来,都冷冰冰的,不像王婆婆那般喜欢亲昵她、疼惜她。


    王婆子打开门,见着自家姑娘时,黑暗中,眼底月光莹莹,一双已经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明起来:“姑娘怎么来了!”


    她近日也听闻了一些宁府的事情,可传到乡下的消息不知扭曲了多少。


    王婆子上前扶住自家姑娘的手,这可是她从小带大的小姐,如今却……


    “姑娘,那宁府的夫人,是否磋磨了你?”


    “我可没有!”余蓓从甄嫣然身后冒出来,吓了王婆子一跳。


    第75章


    王婆子是甄嫣然母亲的奶嬷嬷,一直跟在甄嫣然母亲身边,甄嫣然母亲嫁入甄府,她也未曾离去。


    甄嫣然和甄嫣然的母亲都是她带大的,比起自己的儿孙,她对甄嫣然母女俩感情更深。


    甄嫣然生下婵婵,宁靖风得知甄嫣然生的是个女儿,便不怎么在意,甄嫣然也就生出了想要将婵婵送出去养的念头。


    “甄家已经全家流放,即使我留在京城,如今也是奴籍,她跟着我,终然宁靖峰愿意将她带回宁家,她也摆脱不了乐奴之女的名声。”甄嫣然曾经是这般对王嬷嬷说的。


    王婆子也就带着婵婵离开了,去了城郊的乡下。


    她们这些人,在甄家遇事时,就已经被甄老爷放了奴籍,如今婵婵便是记在她名下。


    这是宁靖峰不知道的事。


    王婆子这些日子听闻了许多宁家的事,唯恐余蓓针对自家姑娘。


    此时余蓓突然跳到她面前,她不仅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人而吓了一跳,也因为突然出现的人是余蓓,而来不及收起脸上极其厌恶的神情。


    余蓓晃荡到王婆子面前,为自己解释:“我不仅没有做磋磨姐姐的事,我还,给姐姐退了奴籍,她现在已经是良籍了。”


    余蓓可不是什么内敛的人,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且为了这件事花费了大半嫁妆,她当然不会藏着掖着。


    果然,王婆子听到这话后满眼震颤。


    从她家姑娘进了教坊司那一天起,她就期盼着有人能够将她家姑娘赎出来。


    她一直信任宁公子,她以为要将她家姑娘落籍良籍是件很艰难的事情,曾经还劝过她家小姐多给宁公子一些时间。


    未曾想到,这个才与她家姑娘相识不久的夫人,明明应当与她家姑娘万般不和,却是将她家姑娘从教坊司救出来之人。


    她看向甄嫣然,又看向甄嫣然身后的丹秋,带着期盼询问:“当真如此吗?”


    丹秋从甄嫣然拿到籍书那一刻,一直很激动,眼眶通红,声音有些哽咽,说不出话,只一味的点头。


    王婆子也是瞬间湿了眼眶,本要哭出声的她立刻抬手捂住嘴,声音嘶哑的叨念着:“终于、终于,姑娘终于不再是奴籍了!”


    余蓓微微挑眉,满眼都是骄傲。


    她就知道,散尽一大半嫁妆换甄嫣然一个清白身十分重要。


    王婆子赶紧将三人迎了进去。


    她们所住的房子算不上太好,但堂屋却干干净净,暖黄的烛光将小小的堂屋照得很温馨。


    王婆子给几人端来几张凳子,又要去烧水。


    甄嫣然连忙拦住她:“嬷嬷不必如此,我们这么晚前来,是来见婵婵的。”


    正说着,旁边卧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


    虽光线昏暗,余蓓一眼便看见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她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脑袋上,眼底带着刚醒来的困意和朦胧,一双小小的手扒着门框,探出半张脸,看着堂屋里的几人。


    她目光从王婆子身上扫,逐渐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最后落定在甄嫣然身上时,她一双眼睛越来越亮,眼底的困意半点不见。


    余蓓能够感受到,她嘴里有话即将脱口而出,但不知什么缘由,她将那股冲动忍了下来,就这样静静的扒着门框,看着甄嫣然。


    直到王婆子轻笑一声,眼中含泪对婵婵说:“婵婵,这是娘亲呀,你怎么不过来?”


    婵婵看向王婆子,这才怯懦开口:“奶奶,这不是梦吗?”


    王婆子的眼泪又没有忍住滚落出来:“当然不是梦,是娘亲来看你了,这怎么是梦呢。”


    婵婵这才迈起小短腿,跨过门槛,从房间里走出来,踏着小碎步走到甄嫣然面前,拘谨地将双手搅在一起,期盼地看着甄嫣然,但不敢上前。


    余蓓很喜欢这个小女孩,她喜欢江念真在每一个世界里养的小孩,因为她们都和自己的母亲极其的相似。


    余蓓甚至能够在她们的身上看到些许江念真的影子,这越发让她觉得欢喜。


    她近乎自言自语般的喃喃开口:“姐姐,她这么可爱,我们真应该早点把她接回家。”


    余蓓的话扰乱了一室寂静。


    婵婵看向余蓓,小小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疑惑。


    这个姨姨她从来没有见过。


    余蓓弯眼一笑,起身上前两步后,蹲在婵婵面前,这让她看起来和婵婵一样高。


    她看着婵婵说:“你好呀,小朋友,我是你娘亲的闺中好友,你可以叫我蓓姨,当然,如果你愿意叫我干娘或者娘亲,我会更开心。”


    王婆子满心伤感再次被余蓓冲散,她不可置信看向甄嫣然,发现自家姑娘的视线一直落在余蓓和婵婵身上。


    昏暗的房间里,甄嫣然的眼底看不清神色。


    王婆子又看向丹秋。


    好在丹秋注意到了王婆子眼底的疑惑,那一瞬,丹秋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自己总算不是那个唯一被余娘子震住的人了!


    不,她今晚根本没有被震住,她方才还险些被余娘子说的话弄红了眼睛,今晚被震住的只有王婆子。


    丹秋露出一脸过来人的习以为常,用眼神安抚王婆子:安啦安啦,这个余娘子是这样的,就是被自家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爱屋及乌这种事情,在余娘子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她小声对王婆子说:“是余娘子让姑娘来接小姐回家的。”


    王婆子本就满心震颤,此时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回家?”


    她不会是会错意了吧!


    丹秋点头,眼底也沁出些许感慨和激动,点头回应王婆子:“嬷嬷赶紧收拾一下你和小姐的行李,我们得赶在城门关门前回去呢。”


    那这时间可紧得很。


    王婆子赶紧去收拾东西,一边收拾,还一边回不过神来。


    那余蓓不是个杀人不眨眼、手段见不得人的恶毒妇人吗!今日一见,怎么与传闻中的不同呢?


    王婆子和婵婵的行李不算多,很快就收拾好,将院门锁好后上了马车。


    坐上马车,婵婵缩在余蓓的怀里,浑身僵硬。


    除了王奶奶,从来没有人这般抱过她。


    余蓓让婵婵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小小的身子,弓着背在她肩窝蹭了蹭,轻声道:“好香好软的女宝宝啊!我们婵婵真可爱,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跟你娘亲睡好不好呀!”


    婵婵僵硬着身体,眼神慌乱看向王婆子。


    王婆子想伸手去接,却又觉得不合适,转头看向甄嫣然。


    甄嫣然也没见过这种世面,更没有这样和婵婵相处过。


    她从前也没有与婵婵这么亲密过。


    第76章


    余蓓以一种绝对强势且自然的亲近,抱了婵婵一路。


    小姑娘最初心中害怕,身体僵硬,渐渐地,便放松在余蓓温软的怀中。


    她们一行人到甄府时,婵婵已经靠在余蓓肩膀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满是依恋。


    只是下了马车后,见到那般宽大的宅院,从未出过村子的婵婵又生出了怯懦,一直躲在王婆子身后,不上前来。


    余蓓向她伸出手,她更是低下头,不敢再看。


    余蓓也理解,那虽然是一间破房屋,对这个小孩子来说,却是她一直生活的地方,突然半夜离开,她反应过来后心生警惕也正常。


    “今晚就让她跟着王嬷嬷睡吧。”余蓓道。


    甄嫣然在带孩子这事上,更是没有经验,此时将孩子接回府中,心中也同样忐忑不安,听余蓓这样做决定,倒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王嬷嬷也没有去客房睡,而是睡在了丹秋原来住的地方,也就是甄嫣然卧房的耳房。


    一切收拾好,余蓓如愿以偿地躺在了甄嫣然床上,她倒是摆出了乖巧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只是嘴角的窃笑,隐藏不住她眼里的心思。


    此时的气氛,让甄嫣然心中慌乱,她一面担心睡在耳房的女儿是否还心生慌乱,一面又紧张睡在身边的余蓓是否会有其他动作。


    她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对余蓓说:“想不到会有把婵婵接回来的这一天,我也从未想过要如何去成为一个母亲。”


    她分明也记得从前家人都在身边的日子,却总有一种自己没法成为一个好母亲的错觉。


    就好像她自己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好母亲,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好的母亲。


    余蓓翻身侧过身,黑暗中摸索到甄嫣然的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对她说:“那我们就一起学习,只要我们用心,就算做不好她也不会生气的,因为她能够感受到我们的真心实意。”


    “这样就可以了吗?”甄嫣然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在自己问,而是在帮别人问。


    这个世界的余蓓其实并没有立场说这些话,因为原主的父母也算不上是好的父母。


    但是现实世界中的余蓓,却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家人才是好的家人。


    所以她对甄嫣然说:“就像我的父母说着为我好,说和离后的我会因为和离这件事难以在这个世上立足,但并不是他们说为我好就是好,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究竟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他们的面子着想。”


    她捏了捏甄嫣然的手:“所以只要我们用真心对她,纵然在这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错误,我想她也能够理解,理解你第一次当母亲,虽做得不好,却是一颗赤诚之心。”


    甄嫣然原本只是为了缓解此时暧昧的气氛,才提出这个话题,却没有想到余蓓给她的回答真的能够让她安心不少。


    清甜的声音更是如蜜一般流进了她的心里。


    她甚至觉得余蓓说的有理,很多事情论心不论迹。


    余蓓觉得此时气氛正正好。


    两人聊了孩子后,暧昧的气氛虽散去不少,两人之间却满是温馨。


    更适合增进一下感情呢。


    她正想要不要再多说两句,幻想一下她们一家三口的美好生活,却恍然听见耳房传来了轻微的抽噎声。


    甄嫣然也听见了。


    余蓓坐起身,在黑暗中看向了耳房的方向。


    甄嫣然也跟着起身。


    “是婵婵在哭吗?”余蓓轻声问。


    甄嫣然说:“听着像。”


    余蓓和甄嫣然一块下床:“一定是换了个地方,孩子认床,我们去看看吧。”


    王婆子此时也不知所措。


    她原以为婵婵和母亲住在一起,应当是高兴的,却不想刚睡着,半梦半醒间就开始梦魇,醒来后更是抽噎着哭了起来,嘴里喊着娘亲。


    王婆子哪里敢去打扰甄嫣然,就怕甄嫣然心里厌烦之后,不喜婵婵。


    却不想婵婵没哭多久,她便听见了敲门声。


    王婆子抱着婵婵坐起身:“是姑娘吗?”


    甄嫣然道:“婵婵哭了吗?”


    王婆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姑娘……”


    余蓓和甄嫣然对视,黑暗中明明不太能看清对方的眼神,她们却好像懂了对方的意思。


    余蓓冲屋里说道:“我们能进来吗?”


    耳房门没有栓上,王婆子说:“可以,姑娘、余娘子请进。”


    余蓓和甄嫣然推门而入,婵婵的哭声已经止住了,正藏在王婆子怀里继续抽噎。


    甄嫣然去点了只烛火,耳房亮了不少。


    余蓓走到床边,笑看着躲起来的婵婵:“婵婵宝宝怎么啦,为什么哭啦,是不是想你娘亲啦。”


    王婆子听着宝宝这个词很是陌生,却也能懂余蓓的意思,应当是说婵婵是珍宝,这倒是让她心中放松了许多,开口道:“或许是,她方才一直叫着娘亲。”


    余蓓侧头看向来到她身边的甄嫣然:“我就说,哪里有小孩子不想和娘亲睡的,还是应当把她带到我们床上,和我们一起睡。”


    甄嫣然不确定:“这般吗?”


    王婆子也不确定:“可以吗?”


    婵婵从王婆子怀里偷偷抬头,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睛也水润*润的。


    余蓓说:“当然啦,婵婵,和我们一起睡吧,你娘亲也很想你呢。”


    婵婵怯生生看向甄嫣然,眼底的孺慕之情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掩饰不住的。


    甄嫣然看向余蓓,显然已经开始依赖余蓓的决定。


    王婆子也随着甄嫣然的目光看向余蓓。


    余蓓直接伸手,从王婆子怀里抱婵婵。


    婵婵这次没有反抗,很轻松就被余蓓抱进怀里。


    这就是愿意和余蓓、甄嫣然一起睡的意思了。


    余蓓对王婆子说:“嬷嬷早些休息吧,这些年你也受累了。”


    王婆子见婵婵小小一只趴在余蓓怀里,偷偷看甄嫣然,便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软。


    她哽咽道:“老奴不累,姑娘和娘子才受累了。”


    余蓓回头冲着甄嫣然眨眨眼,抱着婵婵和甄嫣然一起回了她们的卧房。


    婵婵才三岁,小小的一只一点也不重,乖乖趴在余蓓怀里,有些情怯。


    待三人再躺在床上,余蓓将婵婵放在两人中间,轻轻拍着婵婵的小肚子,原本想哄睡婵婵,却再次听到婵婵压抑的抽噎声。


    一个三岁的小孩,已经学会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这让余蓓心疼得不行。


    她在婵婵额头亲了一口:“宝宝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管为什么想哭,在娘亲身边,都能大声哭出来。”


    话音落下,甄嫣然一怔,片刻心里一片酸软。


    婵婵小小年纪也抵不过余蓓这般纵容和理解,今天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她心里累积了不少的情绪,有恐慌也有开心,她不知道怎么疏解这些情绪,便越积越多,直至梦魇。


    哇的一声,婵婵的哭声从甄嫣然卧房传出来。


    耳房里王婆子立刻坐起身,片刻又躺下,眼角已经湿了。


    卧房里,婵婵钻进甄嫣然怀里,攥着甄嫣然的衣服,哭得很放肆。


    甄嫣然心里也酸酸软软的,缓缓将婵婵搂入怀中,红了眼眶。


    婵婵哭了一会儿,就抽着哭嗝睡着了。


    旁边的余蓓,也很快入睡,倒是甄嫣然很晚才睡。


    次日,余蓓起床后,凑近了看甄嫣然青黑的眼底:“姐姐,你昨晚失眠啦。”


    甄嫣然也有些情怯,躲避余蓓的眼神:“婵婵醒了,我去叫王嬷嬷。”


    王嬷嬷早候在门外,进门道:“姑娘,我在呢,我这就伺候小姐梳洗。”


    婵婵也情怯,躲在王嬷嬷怀里红着脸,觉得眼睛和平时不一样,睁不开呢。


    余蓓看着婵婵因为夜里哭泣而水肿的眼睛,以及羞涩躲避自己视线的甄嫣然,笑了。


    这母女俩一起害羞的模样,真可爱。


    清晨的饭桌上,婵婵和甄嫣然依旧羞涩着。


    小厮忽然来报:“余娘子!宁府有人来送消息了!”


    众人视线落在小厮身上,余蓓问:“什么消息?”


    小厮被主子们看着,有些腿软:“来人说,二少爷行动了,其余就没有了。”


    余蓓挑唇一笑,颇有些俏皮的幸灾乐祸:“有好戏看了。”


    京城京兆府。


    府尹才来衙上不久,正喝了一口清茶,衙役来报:“大人!宁府的二公子来大义灭亲告亲兄了!”


    “噗!”府尹一口茶喷出来,宁家怎么还有好戏看啊!


    “带进来!”他倒是要看看宁家这是要闹什么!


    谁知来的不仅是宁靖朗,还有宁家的族老。


    几人跪下后拿出证据,宁靖朗高声悲痛诉说兄长的罪责。


    府尹看到证据,看戏的眼神瞬间散去,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原来,曾经那么多事情,背后都有宁靖峰的手笔!


    他竟然是内阁首辅的人!


    府尹眸光一闪,给了师爷一个眼神。


    师爷悄悄退去,立刻安排人去找次辅。


    这是一个机会。


    府尹心中如此想着,肃然应对:“来人,去将宁大人请来!”


    衙役说:“府尹大人,宁大人昨日已经被请进府衙狱中。”


    “那立刻带上来!


    第77章


    那是轰动整个京城的大案!


    府尹不仅立刻提审宁靖峰,也将消息送到次辅手中。


    次辅以及与他亲近的不少官员都收到了消息。


    首辅知道这事时,事情已经传开,到了无法拦截和阻止的地步。


    宁靖朗通知余蓓这事,一是因为余蓓是他的盟友,即使余蓓不出现,让她知晓,她也好应对一些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再者,则是一种毅然赴义的果决,希望能得到余蓓精神上的支持和肯定。


    余蓓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可是一场大好戏,她不仅要看,还要带着甄嫣然、婵婵一块去看。


    甄嫣然对此感到意外:“婵婵也要去吗?”


    余蓓说:“隐瞒绝对不是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要让她正确且客观地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才能在这段关系里掌握自主性呀。”


    甄嫣然眼底浮现茫然,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余蓓心念一动:“姐姐,若是我们一直瞒着她,她心中难免会对宁靖峰那个渣男产生幻想,当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巨大的反差冲击着她,她才会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她想到了现实世界里的江念真。


    她说:“如果宁靖峰不死,如果咱们婵婵以后有出息,宁靖峰难道不会动其他的想法?他在流放地或者在狱中,也会想方设法对咱们婵婵好。


    “但那真的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好吗?不是,那是他想利用婵婵为他开脱的好。


    “可婵婵却不知道,她会一直活在宁靖峰给她构建的那个幻境之中,直到幻境破灭的那一天,她又将会承受什么样的伤害呢?”


    甄嫣然的心在那一瞬间,如针尖刀刺般剧痛起来,就好像她曾经经历过这一切。


    如果没有欺骗,即使现在会痛苦,也是短暂的,因为心里清楚明白,一段时间后,就能理智且清楚地面对那些心有所图的人。


    “好,我们带着她一起去。”甄嫣然艳丽的眉眼笑得格外淡然。


    邓苏早已带着小厮,去京兆府最近的酒楼定了位置最好的雅间。


    虽不能近距离看热闹,视线却也毫无遮挡,能看到京兆府外的情况。


    甄家两个小厮去了府衙门口,轮流回来报告他们听到的情况。


    余蓓带着婵婵趴在窗口,指着府衙门口,对婵婵说着如同地狱笑话一般的话:“你瞧见那里人最多的地方没有?那里正在审案子,审的便是你的生父,他是一个十足的大坏蛋。”


    婵婵虽然才三岁,在村子里长大,也是见过许多完整家庭的小孩子。


    其他的小孩子都有父母,她身边只有一个奶奶,她与其他孩子是不同的。


    她见过自己的娘亲,也对父亲有所期待。


    听见余蓓的话,婵婵小小的脸上闪过茫然。


    姨姨是说她的爹爹是个大坏蛋吗?


    余蓓看出她心中所想,点头对她道:“你爹爹就是一个大坏蛋哦,他对姨姨我不好,对你娘亲也不好,这样的人难道不算大坏蛋吗?”


    婵婵睁大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是大坏蛋了!


    余蓓看向围了许多人的府衙门口,仿佛自言自语道:“所以,他现在遭受报应了。”


    小厮接二连三带回消息。


    “甄姑娘,余娘子!宁靖朗大义灭亲,将他大哥告上衙门,揭露了他大哥这些年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件事惊动了许多人!就连首辅和次辅也到了京兆府!”


    “皇上已经下令严查此事,若是证实宁靖朗说的那些事都为真,就要定宁大人的罪!”


    “那他逃不掉了。”余蓓轻声对甄嫣然说,“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将他做过的那些事全都挖出来。”


    这本就是原著中一部分剧情,原著中说,首辅掌权已久,在朝堂权力根深蒂固,就连皇帝也不得不忌惮两分。


    所以当男女主将事情闹大后,最终指向首辅,皇帝和次辅便联手将这事查了个底朝天。


    那时候首辅以及他手下的人已经处理了很多证据,但查出来的罪责依旧能够扳倒他这一系官员,改变朝政格局。


    婵婵和余蓓一起趴在客栈的窗前,看着得到了消息后奔走相告的人群。


    婵婵喃喃道:“姨姨,村长爷爷说,要孝敬父母。”


    甄嫣然也看了过来。


    孝在这个世道极其重要,不孝之人甚至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灾。


    婵婵的生父出了事,纵然现在她年纪还小,无法救父亲于水火中,待她长大后,宁靖峰若是还活着,婵婵就必须孝敬他。


    如今宁靖峰所遭受的一切,往后都会成为婵婵身上的压力。


    余蓓扬眉一笑:“生恩和养恩我们都应该记在心中。


    “例如你的母亲怀胎十月,经历了痛苦才生下你,你理应感恩。


    “又例如王嬷嬷,不辞辛劳养育了你三年,这三年受过的苦难,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你也理应对她感恩。


    “但是宁靖峰做了什么?他是怀胎十月了,还是这三年来一步不离地照顾着你?他甚至没有去见过你一面,没有给你送过一样东西。”


    余蓓耸了耸肩膀:“他死了,你去他坟头烧点纸钱得了,这也就够了,不让他在底下做个孤魂野鬼,是你这个做女儿的应当做的事情,其他的,你一介女子,也无能为力呀。


    “世人知晓后也会理解你的,大多数人还是公道自在人心。”


    这话听得甄嫣然满眼诧异,却又觉得余蓓说的话如此有理。


    她偶尔还会念叨着女儿当自强,婵婵若是自己有本事能自立,就算是个女儿身,也会过得比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更加的幸福洒脱。


    这会儿又变成了你一介女子,无能为力……


    可真是需要什么,什么才是她真正的立场。


    但甄嫣然并不觉得这不好,反而仿佛从其中领悟了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领悟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她的父母对她并不差,按理说她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看着宁靖峰落魄,众人心中都很欢喜。


    婵婵是个三岁的小女孩,正是塑造个人思想的时候,很容易就接受了余蓓的说辞。


    她们在酒楼吃了一顿午饭作为庆贺,随后便欢快回了家。


    却不想第二日,宁靖峰的案子又有了变故。


    “余娘子、甄姑娘!刚才宁家的二爷又差人来传话,说他兄长牵扯出一起科举作弊案。”


    甄嫣然立刻站起身,撑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科举作弊案,她父亲便是因此落了罪。


    她知晓父亲的为人,父亲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谁呢?


    从前根本查不出来,纵然她知道父亲是在替别人顶罪,也无济于事。


    她根本拿不出父亲无罪的证据,也抓不到背后的幕后黑手。


    余蓓也微微怔住,这事和小说中不同啊。


    她和邓苏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疑惑。


    第78章


    不需余蓓和甄嫣然自己找人去探查,刘尚书便派人过来告知:“甄姑娘、余娘子,我家大人让我来告知二位,甄大人的案子,或许能翻案,还请甄姑娘适时去府衙报案。”


    甄嫣然立刻站起身,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洗清罪名的一天。


    她身形微晃,手无意识地在桌边移动,好似在寻找什么。


    余蓓立刻抓住她的手,甄嫣然这才稳住身形,说道:“我知道了,改日一定登门致谢。”


    接下来,余蓓和甄嫣然需要做很多准备。


    既然有这个机会,她们就不会让这个机会从手中溜走。


    邓苏和丹秋也为此做了许多。


    丹秋甚至在休息间隙与邓苏说:“从前是我误会你家娘子了,我以为她对我家姑娘的好,都是为了报复我家姑娘,却没想到,你家娘子才是我家姑娘的福星,她来了后,我家姑娘好些事情都顺了。”


    若是之前遇到这种事,邓苏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都是我家娘子厉害。”


    可现在她却有些心虚。


    她和余蓓私下研究过这事。


    “是蝴蝶效应吧,我和宁靖峰和离,还和宁靖朗合力对付他哥,导致宁靖峰提前落网,很多证据都没有被抹灭,也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邓苏点头赞同余蓓的话:“那也是宁靖峰的报应了。”


    余蓓理直气壮起来:“对!恶人的报应!”


    甄嫣然没有证据提交,她找不到证据。


    但她的出现,仍旧为宁靖峰被判罚一事添砖加瓦,且让首辅也倍感压力。


    半月后,事情尘埃落定。


    首辅一行人无力回天,最终落狱的落狱,流放的流放,宁靖峰也落得了流放的结果。甄嫣然的父亲得以沉冤得雪。


    甄家往后如何,还需等甄嫣然的父亲回来后,才能有定论。甄嫣然如今所住的宅院,经宁靖朗的同意,也记在了甄嫣然名下。


    甄嫣然自家中变故后,第一次如此放松惬意,好似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跟着回到甄嫣然身边的婵婵,虽说是宁家的孩子,却因为其父如今被流放,流放前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兄弟,宁靖朗与他也已经分了家,婵婵也就没有记上宁家的族谱,宁家所有人只当是没有这个人存在。


    这对余蓓和甄嫣然来说可是好事。


    余蓓常常抱着婵婵说:“以后,我们婵婵就是我和嫣然姐姐的孩子了。”


    甄嫣然听了这话,忍不住脸红,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会生出婵婵就是她与余蓓孩子的错觉。


    等甄家人回京这段时日里,已然秋高气爽。


    “这么好的天气,正是踏青的好日子呢。”余蓓站在廊下,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朝阳洒落在她身上,并未带来太多的燥热,反而让人感觉温暖和煦。


    婵婵小小的个子站在余蓓身边,仰头看着余蓓,脸上怯生生的。


    她已经和从前的婵婵全然不同,不仅皮肤白皙,脸颊肉鼓鼓的,一双眼睛也更加澄澈,穿着粉嫩的衣裙,头上扎了两个小鬏,与衣服同色的粉嫩丝带随风飘动,越发显得小姑娘机灵可爱。


    小姑娘虽然依旧羞涩,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时而生出恐慌。


    她与母亲和姨姨睡了那么久,已然接受了自己爹爹是个坏蛋,不认也罢,反正她有蓓姨和娘亲,就已经够了。


    她小心翼翼拉着余蓓身上垂下来的飘带,仰头看着余蓓,带着孺慕之情:“什么是踏青?”


    余蓓蹲下身,与她平视:“就是出门去玩呀,去草原上奔跑,去爬山,去树林里找野果子,去晒太阳吹风。”


    婵婵眨了眨眼睛:“婵婵也能去?”


    余蓓道:“当然要带着婵婵一起去呀,没有婵婵我们的踏青会少了很多乐趣呢。”


    婵婵羞涩一笑。


    甄嫣然从屋内走出来,眼神温柔,让她那张本就明艳的脸,越发艳丽,让人移不开眼。


    她说:“我知道城中有一户商户的纸鸢做得很好。”


    余蓓看着甄嫣然,却是对婵婵说话:“那我们去放纸鸢,再让苏苏和丹秋准备一些吃食,玩累了,我们就在草地上野餐。”


    婵婵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生体验,显然十分感兴趣,一双眼亮晶晶看向余蓓,轻轻点头。


    余蓓视线从甄嫣然脸上挪开,在婵婵柔软的脸蛋亲了一口:“走,我们去让苏苏和丹秋给我们准备餐食。”


    甄嫣然看着余蓓牵着婵婵手离开的背影,心底沁出一阵阵温暖和感动。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一切就是梦,她怎么会有这样幸福的生活,她的人生怎么会有这样真诚的人出现。


    她不应该被所有人背叛,堕入深渊,无法存活吗?


    她再看着余蓓身边个子小小的婵婵,竟有一种婵婵与自己人生重叠的感觉。


    她们准备好了一切,一起坐上马车,先去了纸鸢店,让婵婵亲自挑选自己最喜欢的纸鸢。


    婵婵看着纸鸢,只觉得眼花缭乱,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纸鸢,那么多,好漂亮。


    余蓓说:“婵婵,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们都会给你买的。”


    甄嫣然侧目,余蓓冲她眨眨眼:“她喜欢,我们多买一些,以后再放也可以呀。”


    甄嫣然道:“你未免太宠她了。”


    余蓓道:“因为,她和姐姐你长得很像呀。”


    所以,她不是在宠婵婵,而是在宠甄嫣然。


    邓苏和丹秋已经带着婵婵去挑选纸鸢,两人对婵婵都很温柔,可丹秋发现,自己好似怎么都比不上邓苏体贴温柔。


    她只能暗中道一声可恶。


    她不知道的是,她将婵婵当作家里的小主子。


    邓苏却不同,邓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知道婵婵对甄嫣然或者现实世界的江念真来说,或许是她童年的投影,她对婵婵好,也是在治愈童年时期的江念真。


    婵婵很懂事,没有多选,只给每个人选了一只纸鸢,就已经足够。


    出城的路上,她掀开马车窗帘,看着繁华的道路,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嘈杂的人声,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情绪代表着什么,她只觉得很开心。


    她们一起放纸鸢,她觉得开心,拉着绳子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


    平日里觉得味道不错的点心,今日吃起来竟然无比美味。


    她们还去了山腰的小庙祈福。


    婵婵跪在佛祖面前,小声期望:“希望娘亲和余蓓姨姨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也可以成为一家人。”


    甄嫣然也闭着眼,却一时不知道自己可以期望什么。


    她奴籍已去,家中冤屈也真相大白,父母也在归程,那个让她恨到骨子里的男人也被流放。


    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甄嫣然的目光看向身边闭着眼睛的余蓓,心念一转,希望自己和余蓓可以长久,可以如余蓓所说的那般长久。


    只是,不知以后会如何。


    父母即将归来,他们会如何看待自己曾经的乐奴身份,又如何看待自己和宁靖峰有过的那一段时光,如何看待婵婵。


    甄嫣然闭上眼,只希望一切顺利。


    甄嫣然父亲得知自己沉冤得雪时,仿若梦中,不敢相信会有这一天。


    他本是三品的礼部尚书,科举舞弊案他深陷陷阱,无法自辨。


    此时,朝廷起复文书已下达,他能以三品规格,从这苦寒之地回到京城,重回官场,继续任职礼部尚书一职。


    一路的忐忑慌张,他与他的家人都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甄府也归还于甄家。


    甄嫣然却没有提前回甄府,依旧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知道父亲进京,她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一同站在路边。


    余蓓在她身边,怀里抱着婵婵,对婵婵说:“是姥姥和姥爷他们回来了呢。”


    婵婵靠在余蓓肩膀,声音稚嫩:“他们是好人吗?”


    余蓓看向甄嫣然。


    甄嫣然眸光微闪:“我也不知。”


    甄家的马车。


    甄老爷的马车行驶在京城宽大的街上,他已经满头白发,满脸沧桑,只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异常。


    他看着自己的老妻,满脸皱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向熟悉的京城,眼底一片赤红。


    忽然,甄老夫人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抬手捂住嘴,泪水从眼底落下:“是嫣然,嫣然怎么……”


    怎么一副妇人打扮。


    甄老爷也掀开车帘看去,眼眶霎时一片通红。


    甄嫣然也看到自己的父母,看到他们眼底的疼惜和念想。


    她眼泪潸然落下,目送着马车离去。


    “我们回去吧。”甄嫣然对余蓓说。


    她要回去等着,等着父母的决断。


    余蓓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甄嫣然的父母对甄嫣然究竟如何,不敢妄下断言。


    她与甄嫣然往回走,看着甄嫣然萧瑟的身影,知道这是她的心结,她依旧渴望着一个完美且充满爱意的家庭。


    余蓓在婵婵背上拍了拍,这是她无法给甄嫣然的吧。


    恋人的爱,能弥补原生家庭带来的伤痛吗?


    余蓓这一次有些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直陪着她,陪着她等待甄家的决断。


    一个时辰后,小厮来报:“姑娘!甄姑娘!甄家来人啦,他们来接姑娘你回家啦!”


    第79章


    此时,甄嫣然的父亲已经进了宫,他冤屈洗白、回京复职,需要进宫面见皇帝。


    离家之前,他便告知自己的妻子,让她一定要打听女儿如今的住处,派人将女儿接回来。


    甄夫人送丈夫出门后,立刻派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打听。


    她以为自己会听到让她心痛难耐的故事,她以为女儿独自一人在京城,也不比他们流放好得了多少。


    最初听闻女儿在教坊司过的那些日子,甄夫人确实满心疼惜。


    她更是厌恶极了宁靖峰,听闻那人把女儿从教坊司接走后,四年不曾帮女儿脱了奴籍,她便知道那个宁靖峰是个什么脏污的货色。


    事情的转折点在余蓓隔离之时。


    “听闻宁夫人和离之初,大家都以为是宁靖峰想要将小姐接回宁府,却不想,这次和离乃是余娘子一力促成,甚至不惜和她的父母产生矛盾。


    “和离当日夜里,她便让当铺的掌柜将她的嫁妆尽数拖走。”


    每一个听到这一段故事的人都会为此而感到震惊:“她为何要让当铺的掌柜将她的嫁妆拖走?”


    打听的嬷嬷说:“老奴当时也疑惑,后来大家才知晓,她用这钱给咱家小姐脱了奴籍。”


    嬷嬷的眼角也红了:“脱奴籍当日,便将小姐的女儿接回府中,如今便是她与小姐一同教养着家里的小小姐,没有将小小姐送回宁府。”


    甄夫人想不通,为何宁靖峰先前的正妻会这般对自己的女儿?


    随后嬷嬷又说道:“听闻她因和离和变卖嫁妆一事,被余家赶出了门,这才一直住在小姐家中。”


    甄夫人说:“她对嫣然如此真心,住在嫣然府中又有何妨,若是这次甄家能复起,我们送她一套宅子,也无法答谢她对嫣然的恩情。”


    直到嬷嬷带着人离去,甄夫人坐在自家已经荒败的堂屋,仍旧感叹着余蓓的所作所为。


    在这世道,男子要做余蓓所做的那些事情尚且不易,更何况余蓓是一介女子。


    余蓓对自己女儿如此,无论她从前与自家女儿是什么关系,她都会将她当作恩人对待。


    余蓓和甄嫣然听闻甄夫人也希望余蓓和婵婵一同前往甄家,余蓓心中觉得意外,甚至有种不是坏事的感觉。


    她看向邓苏,邓苏冲她眨了眨眼睛:正常人也想不到蓓蓓你对甄嫣然是那种心思,并且已经成功了!你只要在甄夫人面前遮掩一二,你和甄嫣然暂时不会被甄家反对和阻止。


    可是……余蓓抿了抿嘴,如果甄家人好相处的话,还是早些把自己和甄嫣然的关系告诉他们吧。


    古人对婚姻十分看重,若是她们不说,甄家不定什么时候就给甄嫣然定下一门婚事。


    甄嫣然也意外母亲的决定,片刻后又理解了。


    母亲应当知道余蓓为自己做的一切,她想要感谢余蓓吧。


    但母亲不知道自己和余蓓的关系。


    她们的关系,甄嫣然看向余蓓,看见余蓓冲自己甜甜一笑,她心中定下心神,她想要告诉父母她和余蓓的关系。


    余蓓是她最艰难时期,给她希望和爱意的人,她从余蓓身上感受不到半点背叛,这对甄嫣然来说十分重要。


    且余蓓为了自己,已经被她的家人赶出门,她的嫁妆也没剩下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再没有自己,她与从前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甄嫣然又怎么可能让余蓓成为从前的自己。


    甄嫣然握住余蓓的手:“与我一同回家吧。”


    余蓓眸光一闪,眼底闪过狡黠:“怎么,姐姐要带我去见父母了吗?”


    话落,她凑上前看甄嫣然的神情。


    甄嫣然脸颊果然染上浅浅的粉色,她撇开眼神,声音缥缈且淡然:“那你不去吗?”


    余蓓道:“当然要去,刀山火海也要去,我不会和姐姐分开的。”


    话落,她低头摸了摸来到两人身边的婵婵的头:“也不会和婵婵分开,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呢。”


    婵婵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嗯!”


    甄嫣然没有给余蓓肯定的答案,只道:“那就与我回家吧。”


    这话又怎么能不算应承了余蓓的话呢。


    一行人坐上马车,来到昔日的甄府。


    此时的甄府已经荒废了好些年,即使皇帝已经派礼部早早来打扫修整了一番,但长久无人居住的府邸已经染上了腐朽的味道。


    甄嫣然看到这一切却红了眼眶,这才是她记忆中的家。


    那些美好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被家人背叛的念头越来越浅。


    她甚至记了起来,家人将她一个人丢在教坊司,便是不想她跟着家人一起流放,那一路太苦太累,家人怕她无法承受。


    她们走过照壁,顺着回廊走进厅堂,看见站在厅堂门口的老妇人,甄嫣然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


    那妇人正是甄嫣然的母亲,却已经两鬓斑白,不再雍容。


    余蓓放开甄嫣然,在她背上轻轻一推,甄嫣然冲着母亲小跑而去,纵然已经比母亲高了半个头,她还是扑进母亲的怀里,抽噎得不能自已。


    甄母何尝不想念这个女儿,这可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让她如何不心疼。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一如从前甄嫣然还年幼时那般。


    好一会儿,两人才止住泪。


    甄母看向余蓓和婵婵,目光在婵婵身上停留了许久。


    那个孩子,虽然她的父亲让人厌恶,可她长得和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让人生不出厌恶。


    片刻,她才看向余蓓,放开甄嫣然后,上前一步,一个长辈,竟然对着余蓓福了福身:“余娘子,你这些日子对小女的照拂,甄家不敢忘却,从今日起,你便是甄家的恩人。”


    余蓓心想恩人就算了,你家女婿我还是能做一做的。


    但这话她如今却不好说出来,这母女俩这才哭过一场,自己怎么好说这样的话。


    可婵婵却不懂。


    婵婵不敢与甄母说话,却抬头看向余蓓。


    这些日子,她与余蓓相处得十分融洽,有些话不好意思对自己母亲说,却敢和余蓓说。


    她的声音也不大,轻细道:“蓓姨,你要给我当爹爹,是娘亲的夫君,不是恩人,对吧?”


    话音落下,好似风也被她的童言无忌惊到了,厅堂前的院落里一片寂静,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连余蓓也没有想到,她和姐姐出柜,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完成,还是婵婵“助攻”的。


    婵婵眨眨眼,好像感受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不妥之处,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的小绣花鞋,不敢再言语。


    余蓓和甄嫣然对视一眼。


    她们这些日子对婵婵用了许多心思,就是希望婵婵能够越来越灵动活泼,不要像从前那样,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童真,反而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这段时日婵婵好不容易有所进益,不像从前那般腼腆羞涩,性格也活泼了不少,她们怎么能接受婵婵回到从前的模样。


    但,要顺着婵婵的话说吗?


    余蓓有些犹豫。


    这一次,甄嫣然站了出来,她站在母亲身边,微红了脸,说话的声音淡淡的,仔细听,却能听到两分羞涩。


    她说:“母亲,我和余娘子,我们……想要共度余生。”


    甄母原本以为婵婵不过说出这笑话,正想与甄嫣然说婵婵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却不想,女儿竟然承认了。


    甄母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女儿,愣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莫不是许久不见我们,与我们生气呢?”


    甄嫣然神色越发郑重:“不是,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是余娘子与我如今已情深似海,所以决定共度余生。”


    余蓓也不甘示弱。


    婵婵帮她们踹开柜门,甄嫣然也从门里走出来,她不能拖后腿。


    余蓓说:“伯母,我与嫣然姐姐是真心相爱的,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对嫣然姐姐更好了,你不要再把她许给别人,让她与我在一起可好?我会努力攒聘礼的。”


    甄嫣然耳根已然红透,她和余蓓都是女子,哪里有什么聘礼之说。


    且余蓓对她,早就已经足够:“娘亲,余娘子先前为了给我脱奴籍,将她的嫁妆都抵给了当铺。”


    “这事我知晓。*”甄母说完这话,依旧是一副还未接受的神情,“只是,你二人是女子。”


    余蓓道:“女子如何,女子才是这世上最重情的人,我既然和姐姐想在一起,就不会变心,也不会蒙骗她、戏耍她,我对她的真心,不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人差。”


    她又摸了摸婵婵的头:“我也会将姐姐的女儿,当作我自己的女儿,我和姐姐一起养大婵婵,婵婵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只需幸福快乐地长大就好。”


    甄母明白了余蓓的意思。


    余蓓怕她们甄家再给甄嫣然找一门婚事,她怕那些人无法接受婵婵的存在,也认为无论嫣然与谁在一起,都比不过她对嫣然好。


    若是从前的甄母,怎么也不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


    现在的甄母却与从前不同了,她经历了几年的流放生活,已然明白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不会强迫自己的女儿再嫁人,也不会阻止她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人生本就痛苦,幸福得来不易,若是遇见了愿意与之并肩一生的人,无论这人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只是,你们这般的关系,还是不要让他人知晓最好,以免那些人恶语伤人心。”


    于是,当天夜里,甄大人还未从宫中回来,余蓓入住甄府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


    “听闻甄夫人得知余娘子为她女儿所做的一切,怜惜她家人将她赶出门,将她收为义女,让她往后都在甄府入住。”


    这事传到余府。


    余蓓父亲眼神震颤:“什么?余蓓现在是甄夫人的义女?那她不就是甄大人的义女?”


    甄大人回来后官复原职,听闻陛下对他还有许多补偿。


    现在余蓓还愿意认他这个父亲吗?


    第80章


    甄家用了一个傍晚的时间,接受了余蓓的存在。


    其中甄嫣然大哥起到关键性作用。


    他得知余蓓和妹妹的关系,以及余蓓对妹妹所做的一切,当即笑道:“如此,妹妹倒像是弟弟一般,给我找了个弟媳回家,还给家里生了个可爱的小侄女。”


    甄大人只觉得脑子里“铛”一声,是啊,若是把嫣然当作儿子,不就是嫣然娶了个媳妇,又有了女儿。


    这可比他的大儿子更让他放心才是啊。


    大儿子随着他们老两口一起流放,不仅因病坏了身子,这些年身体虚弱,还耽误了婚嫁,如今已是二十好几的人,却还未娶妻生子。


    现在余蓓住进他们家中,与嫣然在一起,这不就是嫣然娶了个媳妇回家吗?


    婵婵也可爱得很,让他们流放归来的老两口,一回家就能含饴弄孙。


    这也算是天大的好事了,他们确实不该丧气。


    “好好好!”甄大人连说了三个好,看着余蓓也十分满意,“往后蓓蓓你就住在家里,和嫣然住在一起,以后,你就是我们甄家的人了。”


    余蓓弯眼一笑:“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我就要住到大姑所在的那间庵堂里。”


    甄家父母立刻满心疼惜,表示以后甄家就是余蓓的家。


    甄家重回京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并不是时时刻刻关注甄嫣然的状态。


    余蓓这个与甄嫣然同床共枕的人,却能感受到甄嫣然心绪的不宁。


    深夜,屋外只有虫鸣的声音,越发衬得甄府的寂静。


    余蓓早早睡去,却在半夜忽然惊醒。


    她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变得十分沉重。


    余蓓睁眼靠近甄嫣然,在甄嫣然慌乱的呼吸声中,听见她喃喃自语:“别走,不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要我?”


    余蓓握住甄嫣然的手,一手在她肩膀轻轻拍动,轻声说:“我没有走,我在呢,不会不要你的,我怎么会不要姐姐呢。”


    甄嫣然声音模糊,好一会儿,余蓓才听到她说:“蓓蓓,你在……”


    “我在呢。”余蓓道。


    甄嫣然喃喃道:“只有你了,蓓蓓。”


    余蓓抱着甄嫣然的肩膀,与她额头相抵。


    不多时,两人沉沉睡去。


    甄嫣然的梦中,只有余蓓留在她身边,时时刻刻牵着她的手,与她相伴而行。


    恍然间,余蓓好似变成了一只小猫咪,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


    甄嫣然从梦中醒来,嘴角竟然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晓。


    醒来后,她才惊觉,确实有人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的,她才会梦到那只小猫。


    只是小猫不是余蓓,而是夹在两人中间,因为余蓓靠近被挤得动也动不了的婵婵。


    那一刻,甄嫣然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的父母亲人纷纷抛弃了她,只有余蓓一人在她身边。


    如今睁开眼,不仅有余蓓,还有婵婵。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胸腔缓缓沉下,安稳地轻轻跳动着。


    她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让她心中恐慌的念头出现在梦中。


    甄家花了好几日,才安定下来。


    他们不仅将余蓓变卖的一部分庄子和田地重新买回来还给余蓓,还送了余蓓一个小庄子,以表感谢。


    余蓓对他们家的恩情,可不仅仅是帮助甄嫣然脱籍。


    若不是余蓓,宁靖朗不会大义灭亲告他大哥,他们甄家也不可能沉冤得雪。


    那些曾经收了余蓓好处才给甄嫣然脱籍的人,也差人将自己收的好处还给了余蓓。


    他们可不想被如今的甄大人记在心头。


    余蓓没想到兜兜转转,她手里的财产比刚和离时还要多。


    她也跟着甄夫人去了几次太太社交,如今虽和离,却因为甄夫人义女的身份,比从前宁夫人的身份更好使。


    大家不仅没有看不上她,对她比以前更加和善了。


    当余夫人走过来时,脸上带着思念及疼惜,旁边的夫人们也让开位置,想着她们母女俩应当有话要说。


    余蓓瞬间挂了脸,或许其他人没有看出来,她却能够感受到余夫人满是笑意的眼底那些怪异且别扭的情绪。


    余夫人心中情绪确实扭曲。


    当初女儿被赶出家门时,她也心疼过,也曾日夜烦恼女儿在外是否会被人欺辱。


    后来得知她竟然去了甄嫣然府上,她便又怒其不争。


    女儿怎么能跟那样一个女人搅合在一起,名声会被坏掉的。


    却没有想到甄家竟然能复起,甄大人不仅官复原职,皇帝心中愧疚,这几日也是给了甄家许多奖赏。


    就连甄嫣然也封了个乡主。


    女儿更是已经住进甄家,成为了甄大人的义女。


    他们以为女儿如今摆脱了那些困扰,就应当回家里来,他们现在也愿意接受女儿住在家中。


    却没想到,女儿不仅不愿回来,还在甄家扎了根。


    这回在茶话会上见到女儿,余夫人当然要上前与她说一说体己话。


    可在余蓓看来,那些可不是体己话。


    她不知道原主这个母亲是怎么回事,自己刚和离被赶出家时,她没有站出来给自己半点帮助。


    自己在甄嫣然府中,她也没有派人来询问自己在甄嫣然府中是否方便。


    如今,她成为甄家义女,在京城夫人圈子里也能有些脸面,余家更是想攀上复起的甄家,这个母亲才会前来与自己说话。


    可她的眼底,除去虚假的疼惜和想念,便是算计和嫉妒。


    余蓓不知道原主的母亲为什么会嫉妒自己。


    这样不健康的亲子关系不是她需要的,她也不想与她多说,不想和她争论。


    余蓓只当是看不见这个人,转身去往其他方向,去到甄嫣然身边,与她相谈甚欢。


    余夫人一人被撇下,眼底的疼惜和想念险些绷不住。


    她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她原本以为女儿不听她和丈夫的话,跟着一个罪臣之女,会过上极凄惨的日子。


    女人,最终还是要找一个男人依靠,她一直以为,女儿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错了,回家向他们夫妻俩痛诉自己过去的无知。


    她已经在给女儿看一户好人家,丈夫也希望女儿再嫁能给余家带来一些增益。


    却不想,女儿不仅没有回家悔悟她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反而跟着甄嫣然一跃,飞上了枝头,成为一只金凤凰。


    而她现在竟然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这个白眼狼!”余父在家中听闻此事后,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能如此对你!她的孝道呢!”


    余父站起身,在厅堂转了两圈,对余夫人说:“我亲自去教训这个逆子!就算她想要住在义父义母家中,也不能像如今这般对你这个母亲视而不见!”


    也不能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心中,从前不回来看他也就罢了,现在竟也不回来!


    当然,去甄家,余父也带上了礼物,顺便拜访甄老爷。


    却不想,接待他的是甄家的大少爷。


    大少爷满脸歉意:“余大人,我父亲回京后身子便有些不适,今日在养病,不便接见余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余父哪里敢与他这般说话,甄大少爷如今虽是白身,他却也听闻,这些年他不曾荒废学业,流放的日子更是让他对文章有更深的见地。


    甄大少爷回京后参加了几次文会,学识震惊京城学子们。


    余父客气与他寒暄,随后才说:“今日来也是想要与我那不孝女见一见,她如今是半点不懂事,也不知回家看看我和她娘亲。”


    甄大少爷诧异道:“啊,原来伯父想见义妹吗?我怎么听闻义妹和离后,伯父要将她送去庵堂,她不愿意,这才与我妹妹住在一起。”


    余父脸色当即便黑了些。


    他没想到甄大少爷如此不给他脸面。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指责他吗!


    如果不是看在甄家的面子上,不是看在甄大人的面子上,他一定!他一定!


    余父只能咽下这口气,佯装客套:“她这是不懂我这个父亲为她着想的心,等她气消了,定会想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余父离开后,甄少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就连父母将妹妹留在京城,让她成为教坊司的乐奴,也不敢说是为了妹妹好,不愿妹妹流放受苦。


    真正的不受苦,是父亲早有准备,不被陷害,一家平安喜乐,而不是在一堆坏的打算里面,选择一个不是最坏的,就说是为了妹妹好。


    如今回到京城,父母也常对自己和妹妹报以愧疚之心,这才是正常父母的所作所为。


    余父心中想什么,甄少爷这个流放了几年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太明白余父心里的算计,方才说话时,才会那么不客气。


    甄父听闻人走了,这才从书房出来,见到儿子后摇头对儿子说:“往后,这些人便挡在门外吧,你今年报了科举,还是多看书为好,不要将时间花费在这些人身上。”


    甄少爷笑着答应,随口问道:“妹妹呢?”


    甄父眼底也出现笑意:“在花园呢,蓓蓓和婵婵都在,说是要带着婵婵采花染衣裳。”


    甄少爷道:“我也去瞧瞧,花染的技法,我在书上也看到一些,说不定还能帮上婵婵呢。”


    甄父跟着一同而去。


    路上,遇见甄母正在送两位夫人离开,几人一番寒暄后,甄母将人送走,与他们父子俩一同去往花园,路上说起那些夫人前来的意图:“无非是想要给我们嫣然说亲,让嫣然去当续弦,这续弦的日子可不好过,我怎么会送嫣然去别人家里受苦受难。”


    甄父流放这些年,也看透了许多事情:“明日我就放出风声,我家女儿是要一直留在家中的,再不嫁人,也免得再有人上门提及此事。”


    甄母满意点头:“蓓蓓就挺好,虽是个女子,却比男子还能护住嫣然,这样的人才值得我们将嫣然托付给她。”


    话落,三人到了花园门口,穿过月门,便看见婵婵像只蝴蝶一样,辛勤采花。


    余蓓和甄嫣然在旁边看着婵婵,时而低声耳语,余蓓甚至欺身上前,好似想要“欺负”嫣然。


    甄父和甄少爷见到这番情景,立刻转头避开视线,甄父轻咳一声,提醒两人他们来了。


    甄母则满眼慈爱看着余蓓和嫣然。


    有余蓓陪在嫣然身边,她怎么会给自家嫣然再找一个婆家,让自家嫣然去别人家里看别人的眼色。


    余蓓和甄嫣然听见咳嗽声,回头看来。


    甄嫣然红了脸颊,余蓓则是绽放笑颜,与他们挥手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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