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龙虾 我今天是哪里惹到他了吗?
了结了债务, 许青禾心头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他浑身轻松,连带着看灰蒙蒙的天色都顺眼了几分。
这天阴得真好呀!
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侧头看向陆晚亭, 眉眼弯弯地问:“今天是个好日子, 咱们去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看到他如此高兴, 陆晚亭自然没有拒绝, 任由他拉着自己往热闹的集市走去。
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 叫卖声不绝于耳,许青禾东看看西瞧瞧,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 选择恐惧症又犯了。
看起来都好好吃。
选哪个好呢?
他正挑着, 忽然瞧见一处水产摊子, 目光顿时顿住了。
只见那摊前的大木盆里,数十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挤作一团,披着暗红色甲壳, 挥舞着大钳子, 不是小龙虾又是什么?
许青禾十分惊喜:“这时候都有小龙虾了?”
要知道,小龙虾是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才传入华夏的,没想到,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周朝居然现在便已有小龙虾的存在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许青禾仔细看了看, 这些小龙虾个头虽不如现代养殖的肥硕, 但活力十足,瞧着就新鲜, 味道肯定也好。
回忆起上辈子吃过的那些小龙虾麻辣鲜香的滋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着他一副小馋猫似的模样,陆晚亭莞尔:“想吃就买。”
许青禾点点头, 马上一溜烟似的凑到摊前,指着盆里的小龙虾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卖鱼的汉子见他有兴趣,忙道:“小兄弟来得正是时候,这虾子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鲜活得很,十文钱一斤!”
十文一斤,换做以往,许青禾肯定要喊贵,但现在他无债一身轻,别说十文,便是五十文一斤买起来也不在话下,当即便挑着最生龙活虎的称了满满一大兜,估摸着得有十来斤。
提着沉甸甸的小龙虾,许青禾心满意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是要做麻辣还是蒜蓉口味的了,嘴角扬起的笑压都压不下来。
见他开心,陆晚亭也觉得这钱花得值。
两人又买了些时令菜蔬和几块肉,这才提着大包小包,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后,陆晚亭将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倒入大盆清水,滴了几滴油让它们吐沙。
他边挽袖子边对许青禾道:“做麻辣口味的如何?”
这是许青禾最爱的小龙虾口味了。
许青禾自然没有异议,但还是担心前男友:“你吃辣能行吗?”
陆晚亭很快身体力行地表达了“男人不能说不行”,道:“能行。”
其实,陆晚亭并非吃不了辣,恰恰相反,包括辣在内的一切口味他都能吃,只是出于平日里的健康习惯才很少吃。
但,今日高兴,破例一次也没什么。
许青禾弯起眼睛:“好啊,那我就等着品尝陆大夫的手艺了。”
虽然乐得清闲,他却并不打算闲着,转身去灶台另一边准备酸梅汤了。
酸梅汤和小龙虾可是绝配!
乌梅、山楂、甘草、陈皮倒进水锅,大火烧开,小火慢熬,没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冒泡泡,乌梅和山楂的酸香甘甜融入汤中,再撒一小把冰糖进去,搅到化开。
浓稠深褐的酸梅汤过滤盛出,放入冰凉的井水中湃上一会儿,冰镇酸梅汤便成了。
这时,麻辣小龙虾也做好了。
陆晚亭将一大盆红艳油亮堆得冒尖的小龙虾端上桌,里面每一只虾子都裹满了浓稠的酱汁,花椒粒与辣椒段粘满虾壳,麻辣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夕阳渐沉,余晖倾洒,石桌之上,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和冰镇酸梅汤仿佛铺了层金纱,看起来十分勾人食欲。
陆晚亭动作娴熟地剥开一只小龙虾,用白嫩弹牙的虾肉蘸了蘸麻辣汤汁,递到许青禾面前。
许青禾正在和大虾钳战斗,冷不防唇边突然冒出一只沾了红油的大块虾肉,没怎么思考,张口便叼进了嘴里。
虾肉鲜甜紧实,酱汁麻辣浓郁,合在一起在舌尖炸开,好吃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朝陆晚亭举起大拇指,“好吃!嘶……好辣。”
陆晚亭便又给他递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许青禾接过来,仰头喝下一大口,冰爽沁凉的酸甜抚平了舌尖的麻辣灼热,半碗下去便觉通体舒畅。
两人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剥虾吃虾,喝酸梅汤。
晚风轻柔,远处犬吠隐约,混着院子里小鸡崽的啾鸣,一派闲适美好-
庆祝完毕,许青禾也没忘记正事,转天上午趁着陆晚亭外出给人看病,揣着钱袋子就去联系装修工队了。
因着对镇上的事不熟悉,他特意去找了薛德金,在对方的引荐之下成功联系到了一支装修队伍,商定价钱、细节、工时等事宜后,下午便准时开了工。
准备用作医馆的铺面就挨着陆许两人的家,许青禾打算仿照唐宋两朝的“前铺后坊”的模式,前面是店,后面是家,这样无论经商还是住家都很方便。
他正与工头商量着细节,说话间,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头上包着布巾的年轻工匠扛着木料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方将手中木料放下,直起身抹了把汗,抬头时正好与许青禾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一愣。
“青、青禾?”那人率先开口,看起来有些意外,是陈望。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脸上还沾着些木屑,与平日的模样很不一样。
许青禾也很惊讶:“陈大哥怎么在这儿?”
他之前只听陆晚亭说过对方是个猎户,没想到还有装修这方面的手艺,真是艺多不压身。
陈望笑了笑,解释道:“家里头最近有些闲散,我便出来寻些活计,也能贴补些用度,没想到是来给青禾你做工了,真巧啊。”
他扫过正在改造中的铺面,赞叹道:“这地方选得不错,格局也好,收拾出来肯定敞亮。”
许青禾笑笑,和他寒暄了几句,担心和他聊时间太久会让其他人觉得有所冷落,便又客气地对众人道:“今日便有劳各位师傅了。”
“分内之事,许小郎不必客气!”工头说道。
陈望也道:“青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说完也不再耽搁,转身去忙自己手头的活计了。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许青禾感叹了好几句真是巧,便去瞧其他工人了。
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许青禾去厨房给众人准备晚饭——这也是合同上写好了的。
管一顿饭,能省不少钱,许青禾觉得十分划算。
昨日买的小龙虾还剩不少,许青禾想着工人们出力辛苦,便决定再做一次,这次做了更大众口味的蒜蓉小龙虾。
足量的蒜末用热油激出香气,倒入处理干净的小龙虾翻炒,加酱油糖盐焖煮入味,最后撒上葱花。
出锅时,蒜香浓郁,虾壳红亮,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许青禾又蒸了一大锅米饭,炒了几个快手青菜,一并端到了前头临时支起的木板桌上。
他招呼道:“各位师傅辛苦了,先用饭吧。”
工人们连忙洗了手围过来,看到那盆红亮诱人又蒜香扑鼻的小龙虾,都不约而同瞪大了眼。
他们平日做工能吃上点油腥的肉菜就不错了,何曾见过虾子?
许小郎真大方啊!
许青禾笑着介绍:“这是蒜蓉小龙虾,大家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闻言,众人动作略显笨拙地剥开虾壳,将浸满蒜蓉汤汁的虾肉塞进嘴里,一口下去,咸鲜弹牙,蒜香满溢。
他们马上就被征服了。
“好吃!真鲜!”
“这蒜蓉汁子太香了,拌米饭真是一绝!”
“许小郎的手艺果然是好。”
看着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连酱汁子都拿来拌了饭,许青禾心里也十分满足。
他招呼起陈望:“陈大哥也多吃点。”说着将满满一碗蒜蓉小龙虾放到了他面前。
陈望连忙道谢,心中一暖,正要和许青禾说话,院门忽然一动。
陆晚亭回来了。
看着院内热火朝天的景象,陆晚亭目光还算平静,直到视线落在许青禾笑意盈盈的侧脸,又看到陈望面前那碗格外丰盛的虾子。
然后就没那么平静了。
他面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压却低了几分。
许青禾恍若未觉,看见来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兴奋道:“你看,这就是你以后的医馆了,进度还挺快的呢。”
看着他一脸的欢欣雀跃,陆晚亭眼底的冷意稍稍融化,但一瞧见不远处低头吃虾的陈望,那点不悦又浮现上来。
他伸手轻轻揩去许青禾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道:“嗯,辛苦你了。”
接着,陆晚亭转向一众停下筷子有些拘谨的工人们,微微颔首道:“诸位辛苦,饭菜可还合口?若不够,尽管再添。”
他话说得很有分寸,工人们连忙应和:“合口合口!陆大夫太客气了!”
“许小郎君手艺好得很!”
陆晚亭淡淡一笑,状似无意地看向陈望所在方向,见对方始终低着头,这才收回视线,对许青禾温声道:“你也忙了半日,去歇歇,这里我看着。”
许青禾点点头,放心地跑路了-
夜晚,月光如水,虫鸣隐约。
自从药酒事件过后,许青禾和陆晚亭自然而然住到了同一间房,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几乎每晚都要那个一次,今天也不例外。
但许青禾发现今夜的陆晚亭有些不同。
力道凶狠不说,还格外爱在他身上留痕迹,许青禾感觉自己都快被揉碎了,没到半程便已神思涣散。
终于等到风浪平息,他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里,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陆晚亭依然抱着他,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没有半分要退开的意思。
许青禾被箍得有点难受,想要退开一点距离,结果刚一挣动就又被抱了回去。
他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了些,心里后知后觉浮起一个茫然的念头。
……我今天是哪里惹到他了吗?
作者有话说:小禾,你惹上大麻烦了[狗头]
第42章 开铺子 他的小吃铺,正式开张了。……
装修的叮当声成了近日的背景音, 许青禾就一边听着叮叮当当的背景音乐,一边研究新小吃。
如今他的日子也算好起来了,手里的余钱多了,小吃的成本自然跟着提高, 这不, 马上就做起了肉食——炸鸡柳。
刚出锅的炸鸡柳, 条条分明, 还滴着油珠子, 撒上椒盐,往荷叶片包成的小口袋里一装, 用小竹签子插着吃, 别提有多美了。
鸡柳选用的是鸡胸肉最嫩的部分, 先用姜汁葱段黄酒抓匀腌制, 而后下锅,初炸熟,复炸脆, 如此做出来的炸鸡柳外皮酥脆, 内里香香嫩嫩,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金黄油亮的炸鸡柳堆在竹篾盘里,除了椒盐,还撒了孜然粉、辣椒面等物, 还有许青禾特调的甘梅粉, 香气复杂浓郁,一经推出便俘获了从孩童到壮汉的各色食客, 但凡卖出便是两三包起步。
人们站在摊前吃得油光满手,赞不绝口。
“香,真是香, 外头脆得掉渣,里头却还嫩得出汁,绝了!”
有人嘱咐他:“青禾,这个炸鸡柳你可一定要多做几天啊,别又像之前的茶蛋和肉肠一样,没卖几天就没了。”
“就是就是!”
许青禾哑然失笑。
“行,听大家伙的,这回一定多卖些。”
夕阳西下,许青禾推着卖空了的小推车回家,远远便瞧见自家装修了数日的铺面已经焕然一新。
朱漆的门板,明亮的窗格,最惹眼的要属檐下悬挂着的那块簇新的黑底金字招牌。
许记小吃铺。
五个字,笔力遒劲,亮光闪闪。
许青禾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将招牌上的字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那上面的确写的是“小吃铺”,而不是“医馆”。
但是,这不对啊。
这铺面明明是他心心念念要为陆晚亭开医馆准备的,而且陆晚亭也知晓此事,怎么突然变成他的小吃铺了?
除非陆晚亭本人其实姓许,开的医院名叫“小吃铺”。
那也太抽象了。
许青禾正胡思乱想,转过头来,就见陆晚亭不知何时已站在铺子门口,静静地望着他。一向冷硬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许青禾指着头顶的招牌,一时语塞:“这是……”
陆晚亭没说话,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医馆不急,你每日出摊风吹日晒,太过辛苦,这铺面你先用着。”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手艺,值得一个更好的地方。”
许青禾忽然明白了。
陆晚亭这些日子装修铺子、亲自过问细节,原来从头到尾想的都不是他自己。
而是他。
一股滚烫的热意涌上眼眶,许青禾丢开小推车,上前几步把自己扎进陆晚亭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他把脸埋进陆晚亭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谢谢。”
前男友……怎么这么好啊。
他本来是为了回馈陆晚亭对他的好才打算帮对方开个医馆,这下好了,这好都回馈到自己身上了。
许青禾又感动又发愁。
这下该怎么回报陆晚亭,怎么和他分手啊?
陆晚亭不知他在想什么,回抱住怀里的人,轻轻抚过他纤瘦的后背,笑道:“不要哭鼻子。”
“我没哭。”许青禾抬起头道。
红红的鼻尖让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别哭。”陆晚亭低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那点清浅的泪意就消散了。
“给你开铺子,比我自己开医馆还要高兴。”
一听这话,许青禾又不行了,“呜”地一声再次把自己埋进陆晚亭的怀里。
暮色温柔,落在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不管铺子住宅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和“新”字挂钩,但凡开张,必然要先邀请亲友举办一场暖屋宴席,热热场子,说是这样才能更好地汇聚人气。
许青禾不想麻烦,本来以为同样不喜麻烦的陆晚亭会和他想法一样,谁知这次前男友一反常态,铺子装修好的第二天便把消息散布了出去。
于是,这暖屋宴席不办也得办了。
今日便是举办宴席的日子,天公作美,是个难得的晴天。
陆晚亭一早便在厨房里外忙碌着准备席面,许青禾则负责帮着招呼陆续到来的宾客。
最先到的是大伯和伯娘,伯娘提着一大篮子新鲜蔬菜和水果,大伯扛来了一小袋新米,笑容满面:“铺子开张,给你们添点烟火气,祝你们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许青禾连忙谢过。
伯娘又有些歉意地说:“青禾,阿黎这些日子在果园忙不开,今天实在没工夫过来,让我跟你和晚亭赔个不是,赶明儿一定给你们补上。”
许青禾忙说“伯娘说的哪里话”“我和晚亭都知道黎大哥近来辛苦”云云。
刚把大伯伯娘招呼进屋,紧接着,又有几个曾受陆晚亭医治的乡亲结伴而来,还有许青禾小吃摊上的熟客,也都带了贺礼过来。
有送来自家母鸡下的蛋的,有提着一块腊肉的,还有位老大爷捧来了一盆长势喜人的绿植,说是放在铺子里能添生机。
就在这热闹当口,一个高挑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对象,站在那儿,略显紧张地看着屋里。
正是陆景逸。
没想到他会来,许青禾也有些意外,还没开口说话,陆景逸便迈步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大哥,嫂子,铺子开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掀开红布,里面是一套质地不错的茶具,釉色温润,样式美观。
“祝……祝嫂子生意兴隆,大哥诸事顺遂。”
这声几声大哥嫂子叫得还挺自然。
许青禾和陆晚亭对视一眼,片刻,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东西就收下吧!
陆晚亭并未多言,伸手接过了那套茶具,微微点头:“进去坐吧。”
闻言,陆景逸眼中一亮,担心对方反悔把他赶出去,连忙跟着许青禾进去坐了。
众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就见桌椅擦得锃亮,圆桌上早已摆开了席面。
油亮酱红的红烧肘子、雪白鲜嫩的清蒸鱼、酥烂吸汁的小鸡炖蘑菇……还有几样时令小炒,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香气四溢。
这菜色比陆大夫当初成亲那晚的好多了!
人们迫不及待落座,稀里哗啦开吃,边吃边赞不绝口。
“哎呀,这肘子绝了!烂糊入味!”
“鱼也蒸得火候正好!”
“蘑菇比肉还香!”
大伯抿了一口小酒,红光满面,显然是吃美了,道:“晚亭小禾啊,你们这小铺子,往后定是咱们镇上头一份!”
陆晚亭依旧话不多,沉稳地为众人布菜添酒,但心情显然不错。
许青禾更是高兴,穿梭在席间,听着人们聊天,看着饭菜被一扫而空,心里头满足极了。
他本就不甚酒力,今日开心,便也多饮了几杯街坊们敬来的米酒。
米酒入口甘醇,后劲却不小,渐渐地,许青禾觉得脸颊发烫,眼前的人和物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层朦胧暖光,笑声也更加清脆响亮。
他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话也说得比平时多了起来。
“大家……大家吃好喝好!不够,锅里还有!”
人们哪见过他这番醉态可掬的模样,全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见他如此,陆晚亭有些不放心,将他按回自己身边的座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低声道:“少喝些,当心明日头疼。”
许青禾顺势靠在他肩上,仰着泛红的脸颊对他傻笑。
“我高兴嘛……”
陆晚亭便拿他没辙了。
一个时辰过后,宴席散尽,屋内还残留着酒菜的余香。
许青禾醉意朦胧,被陆晚亭半扶半抱着带回卧房,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对方身上,面颊酡红,眼神迷离。
一进屋,他便不安分起来,环着陆晚亭的脖颈,像颗成了精的酒酿圆子,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醉话。
“他们都夸我,你也夸夸我嘛。”
陆晚亭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哄小孩一样地说:“嗯,你很棒。”
许青禾被这简单的夸奖鼓舞了,酒意放大了他心底的渴望,忽然伸手,动作笨拙地去解陆晚亭的腰带。
“你也很棒……”他说,“今晚,我帮你……好不好?”
说着主动往下探去,意图明显。
陆晚亭呼吸一窒,攥住了他作乱的手腕,声音低哑:“别闹。你醉了。”
许青禾才不管他说什么,依旧在闹。
陆晚亭深吸一口气,将人轻轻按回床上,不等许青禾反应,俯下-身,用一种虔诚又强势的矛盾姿态堵住了他所有话语。
这是一个与许青禾莽撞的主动截然不同,充满掌控性的回馈。
许青禾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有那么几秒,十几秒,又或许是更长时间,他甚至短暂失去了意识。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极致的绽放过后,陆晚亭并未给许青禾过多休息时间,很快便拉着他陷入更深的漩涡。
醉后的身体不堪一击,许青禾轻易就被重新点燃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坦诚,仿佛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夜色浓稠,红烛高烧,人影纠缠。
直至后半夜,所有动静声响才渐渐平息-
转天,天气晴好。
许青禾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虽然因为昨夜醉酒和后来的劳累腰肢酸软,眼底带着些许倦意,精神头却好极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刚一起床,许青禾便和陆晚亭忙活起小吃铺子的事,一同将写有“开业大吉”的红纸贴在门板上,又在门口挂上了一长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硝烟散尽,铺门大开。
许青禾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的小吃铺,正式开张了。
第43章 关东煮 “我和我夫君挺好的。”……
因开了铺子, 地方大了,许青禾便将之前做过的几样广受欢迎的吃食都搬了回来,还做了精心规划。
临窗处光线明亮,食客们一进来就能瞧见, 是个好地段, 许青禾便摆了几张小方桌, 方便堂食的客人享用需要趁热吃的炸鸡柳、茶叶蛋;柜台一侧摆着几个带纱罩的大食盒, 里面是便于外带的大辣片、神仙豆腐和肉松饼;柜台后整齐排列着几个小陶罐, 里面是甜面酱、蒜蓉辣酱、草莓果酱、辣椒酱等,按需添加, 随取随用。
这样一来, 面积不算太大的铺子就被各种小吃填满了, 许青禾在里头能从早忙到晚, 大部分时间在卖小吃,小部分时间在自己吃。
有个自己的铺子的感觉可真好啊!
每日早出晚归,赚得盆满钵满, 尽管如此, 许青禾仍不满足——给陆晚亭开医馆的事他还没忘呢。
还账没换出去的那笔钱约莫八-九十两,买铺子、装修、添置家具餐盘,各种零七八碎加在一起差不多花了五十两,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再开一间医馆的了。
此外, 许青禾的胜负欲上来了, 陆晚亭不声不响干了件把铺子让给他的大事,那他也要给陆晚亭开一间更大、更气派的医馆。
他这次必胜!
只是, 无论开医馆还是开更大更气派的医馆,都少不了银钱周转,说来说去, 赚钱还是正道。
许青禾现在能想到的赚钱方式就是卖新小吃,为此,他特意新增了一样适合慢食、汤鲜味美的新吃食。
关东煮。
如今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再过些日子秋季便要来临,到时候天气一天天凉下来,谁能拒绝一碗暖身暖心的关东煮呢?
反正许青禾是不能。
所以,他一点都不忧心关东煮的销路。
用来煮关东煮的深口大陶锅被他安置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里面是用海带和柴鱼花熬制的清亮汤底,汤中沉浮着各式食材:白萝卜吸饱了汤汁,海带挽着漂亮的结扣,油豆腐弹牙可口,还有冬瓜、嫩笋、切段的年糕、泡软的粉丝……
琳琅满目,鲜暖融融。
锅子架在炭火上,一直保持微沸,汤面冒着小泡,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有客人来买,许青禾就用长柄漏勺从锅里将食材捞出,装在粗瓷小碗里,再浇上一勺滚烫的原汤,喜欢吃辣的食客就再自个儿去柜台后头添一勺辣椒酱。
汤暖、菜鲜,捧着一碗慢慢吃着,汗出了,身上也舒坦了,哪怕在夏天也很受欢迎。
薛宝杏也极喜欢这关东煮。
许青禾第一回将关东煮的锅子摆出来时,她便被这口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浓郁鲜香的大锅吸引了。
看着锅里令人眼花缭乱的串串,薛宝杏好奇问道:“青禾哥,这是什么啊?”
大周朝时代,“关东”还不知在哪个地方,关东煮便因此没法像淀粉肠那样取个“生粉肠”这种入乡随俗的名字,许青禾也懒得再编名字了,直接道:“这是关东煮。”
“关东煮?”薛宝杏果然发出了疑问,“‘煮’我能理解,就是煮菜煮肉嘛,但这个‘关东’是怎么回事?”
许青禾胡言乱语:“可能是一个叫关东的人煮的吧。”
薛宝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然后便兴致勃勃地挑起菜来。
许青禾捞了两块煮得近乎透明、饱吸了汤汁的萝卜,又按照她的喜好,加了一个海带结、两块油豆腐,放入粗陶小碗中,浇上滚烫的汤头,最后还撒了一小把翠绿的葱花。
“小心烫——对了,柜台后面有辣酱,小杏子你可以自己去添。”许青禾没忘记她爱吃辣的事。
薛宝杏心头一暖,笑道:“好嘞青禾哥,吃辣不急,我先尝尝原味儿的。”
许青禾笑着说好。
薛宝杏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吹了吹腾腾直冒的热气,先咬了一口白萝卜。
萝卜早已炖得软糯无筋,入口即化,混合着海带与柴鱼的鲜醇,清甜可口,一口即是惊艳。
薛宝杏眼睛登时就亮了。
这也太鲜甜了吧!
她惊喜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真鲜!”
许青禾笑笑:“喜欢就多吃点,我这里管够。”
萝卜算是关东煮食材里最好寻得、成本最低,还是最好吃的,许青禾也爱吃关东煮里的萝卜,便格外放得多些,几乎半个锅里都是。
所以,他说的“管够”这句话一点都没掺水分。
薛宝杏小口小口吃着,只觉得汤头暖胃又舒心,不知不觉,一整碗都下了肚,汤喝得见底,连葱花都挑着吃了。
她觉得意犹未尽,又让许青禾给添了一次汤,多加了好几块萝卜和豆腐。
待到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薛宝杏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吃撑了,面对前几日的新欢炸鸡柳,颇有几分有心无力之感。
她遗憾地付了钱,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慢悠悠挪着步子地往家走。
谁知,消食一路仍未见好,回到家里越发觉得肚子撑得难受,恹恹地歪在床上,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见她这副揉着肚子蔫头耷脑的模样,薛德金还以为闺女怎么了,连忙问了情况,结果得知居然是吃撑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有点好笑,板着脸数落。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让你少吃些零嘴,偏不听,买了方子回来让你娘给你做还嫌不够,非得去青禾那儿吃!我看非得让陆大夫来给你扎两针,消消食不可!”
若是平日,薛宝杏定要反驳几句,但现在撑得没心情了,恹恹地应了一声。
而后,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抬起眼小声说道:“爹,那您让陆大夫过来的时候,能不能顺道给我稍份关东煮过来?就要萝卜,多加点汤。”
一听这话,薛德金气得差点仰倒,指着她“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都撑成这样了,咋还惦记着吃啊!-
午后,小吃铺客人稍稀。
许青禾一边打哈欠一边捏着布巾擦拭柜台,正犹豫要不要回家打个盹,忽然听见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粗布短打,袖口挽到肘间,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结实,一看便是常年做力气活的身段。那人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青禾身上。
许青禾以为对方是来吃关东煮的——最近的食客大部分都是来吃这个的。
他不以为意,熟练地招呼道:“这位大哥想吃点什么?关东煮刚出锅,汤底是还带和柴鱼熬的,鲜得很,里面的白萝卜煮得最是入味,还有豆腐、年糕……”
他话音未落,汉子上前走了几步一步,站到他面前,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哆嗦着,看起来激动极了。
“青禾……你是青禾?!许家老二,许青禾!”
许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了。
他是叫许青禾没错,但……“许家老二”?
他是独生子啊。
许青禾下意识便道:“这位大哥,您是不是认错人……”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本人上辈子确实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但穿越第一天陆晚亭便和他说了一件事:“你还有一个哥哥,爹娘养不起两个男孩,就把你卖了。”
许青禾脑中灵光一闪。
对,他这辈子还有个哥哥!
他哥哥找他来了!
汉子还在接着许青禾方才的话茬往下说:“我没认错!青禾,你这眉眼,跟咱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他声音粗犷,眼圈却有些发红,“我是你大哥,许淮山!爹娘不告诉我他们把你卖到哪儿去了,我就一个村一个村挨个找,找了好几个月……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间铺子是你开的?”
许青禾张了张嘴。
倒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要说的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他的大哥许淮山似乎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青禾,这些日子你受罪了,走,大哥带你回家!”
许淮山力气不是盖的,许青禾被他拉得一懵,不由自主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同时心里头琢磨:回家?
不过,看大哥这意思,要带他回的肯定不是他和陆晚亭的家。
许青禾回过神来,连忙挣动:“大哥……大哥大哥大哥!等一下!”
这一嗓子倒是把许淮山喊住了,扭头看他:“咋啦弟弟?”
许青禾咽了咽喉咙,道:“我和我夫君挺好的。”
这话是真的。
许青禾敢保证,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对比他和陆晚亭关系更好的前任。
他说得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为的就是希望许淮山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
许淮山听后眨了眨眼,愣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你夫君?姓陆那小子?”
许青禾:“……”
完了。
听对方这话音,这件事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解决啊。
“他待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买回家冲喜的,等他陆家的日子又好起来,你看他会不会说门更好的亲事!你觉得他好,那定是被他哄骗了。”
“你年纪小,不懂事,这亲事不作数!咱们许家的儿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人,就算爹娘同意,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同意!”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许青禾声音跟着也大了起来:“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愿的!”
他心里又急又乱,脑子也乱,便什么话都往外说了:“我夫君是个好人!”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陆晚亭发了好人卡。
“好人?”许淮山不怒反笑,看着他道,“那陆家小子要真是个好人,就不会想出冲喜这种招数,从一个旁的村子把你娶进家门了。”
许青禾:“……”
这话说得好像在理。
但那是这个世界陆晚亭干的事啊,和他的前男友陆晚亭有什么关系!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陆晚亭回来了。
他刚从镇长家给薛宝杏看了积食回来,得知对方是在许青禾的小吃铺里吃撑的,一时有些发笑。
薛德金也笑:“瞧瞧你们两口子,一个专门把人吃撑,一个专门给人看吃撑。”
吃了消食药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薛宝杏在一旁接道:“爹您懂什么,陆大夫和青禾哥这才叫般配呢。”
听到这话,一贯不茍言笑的陆晚亭也勾了勾唇角。
薛宝杏的症状并不严重,陆晚亭给她开了服药就回来了,心里还很高兴:今日下诊比平常都早,可以早些看到小禾了。
然后,回到家,他就看见许青禾正和别人吵架的这一幕。
第44章 误会了 那青禾怎么办?!
陆晚亭上前几步将许青禾护在身后, 动作强硬,气势比许淮山还要迫人,站在对面,大有压过对方一头的架势。
“你是谁?”他冷声质问。
许淮山心中本就有气, 看到他这副他才是许青禾的家人而他是外人的姿态, 更是气上心头。
气氛剑拔弩张, 许青禾担心他俩打起来, 连忙从陆晚亭身后探出脑袋, 抢在许淮山之前道:“晚亭晚亭这位是我大哥!”
闻言,陆晚亭动作一怔。
大哥?
他比许青禾记性更好, 很快便想起来, 许青禾这辈子确实有个大哥。
……怎么找上门来了。
许淮山刚才本来正要发作, 见许青禾主动向陆晚亭介绍自己身份, 火气稍歇,谁知就这么个档口的工夫,就被陆晚亭抢了先机。
“原来是许大哥。”陆晚亭语气缓和下来, 说, “不知许大哥今日来找小禾有什么事?”
听他喊自己“许大哥”,许淮山不为所动,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找青禾有什么事?我当然是来接青禾回家的。”
“你和我爹娘当初商量怎么把青禾骗买回家的时候, 我正好在外面做活儿, 没赶上,等我回来的时候, 青禾已经不见了。我要是知道这事儿,怎么可能让他跟你回去冲喜!”
许青禾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
他这位大哥虽然脾气暴躁性子直, 但从刚才到现在,一行一动都在为他这个弟弟着想。
他本来以为,这头的亲戚都像他“爹娘”一样,是喜欢通过卖子卖女来赚钱的冷血动物,但没想到,还是有真正关心他的人在。
许青禾心里暖洋洋的。
但那也不能跟大哥回家。
陆晚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了解起因经过之后,他迎上许淮山愤怒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许大哥,我与小禾的亲事虽有冲喜之名,但并非强买强卖,我可以立誓绝无欺骗胁迫之举,小禾留在我身边,是两厢情愿。”
他顿了顿,看向许青禾被攥红的手腕,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时间可以证明我待小禾如何,我或许能力有限,但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这番话听完,许淮山一张绷着的黑脸稍微松动了些。
这小子还怪能说的,而且眼神正直,气度也好,倒不像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奸滑小人。
……所以当初是怎么干出冲喜这档子事的?
许淮山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便在这时,许青禾忽然福至心灵,从陆晚亭背后钻出来,指着身后的铺子道:“大哥你看!”
“这铺子是晚亭特意为我开的,他自己想开医馆都好久了,银钱都攒着,结果却先紧着我弄了这小吃铺。”
“俗话说的好,钱在哪爱就在哪,晚亭给我花了这么多钱,说明他心里有我,大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许青禾也是一愣。
钱在哪爱在哪,所以,陆晚亭现在是还……爱他?
可是他从来没提过要复合的事啊。
许青禾又有点搞不清楚他和陆晚亭现在的关系了。
他这边迷糊着,许淮山那边也同样茫然。
他看了看崭新亮堂的铺面,又看了看弟弟身上干净整齐的衣裳,以及面对陆晚亭时自然依赖的神态……是啊,如果陆晚亭真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奸诈小人,又怎会舍得花这么多银钱给青禾置办产业,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医馆都暂且搁置了?
这举动,不比空口白牙的承诺实在多了?
许淮山的怒气和疑虑顿时消了大半,再看向陆晚亭时终于能平静下来。
他悄摸打量了对方几眼。
平心而论,这小子长得还不赖,身材壮实,个子也高,而且他一路打听下来,得知对方在镇上还是个颇为有名的大夫,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他家青禾吧。
见许淮山被他说的肉眼可见的松动,许青禾将自己和陆晚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放在一旁,连忙趁热又添一把火。
他指了指自己:“大哥,你看,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有没有什么区别?”
许淮山顺着他的话瞧他一眼。
区别?
自然是有的,从前的青禾木讷老实,行为幼稚,给个馒头都能傻乐一天,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做出这么多花样的吃食,而且说话也条理清晰许多,比他还要能说会道……
等等。
许淮山脑中灵光乍现。
他弟弟,是个傻子啊!
但现在……
他将许青禾看了又看,再也寻不到从前那股子看着老实、但其实是傻兮兮的劲头了。
许淮山又喜又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青禾扬了扬唇角,看了看身边的人,解释道:“晚亭不是大夫嘛,是他给我治好的。”
这话细说起来也不算说话,可不就是他俩都穿越之后,他才从“傻子”变成“正常人”了?
陆晚亭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这件事扯出来,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许淮山这下是真的没火气了——人家娶了你弟弟,把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治好了不说,还出钱出力帮着开小吃铺子,放在心尖上挂着,凡事有交代,事事有响应。
别说是冲喜,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顿了片刻,许淮山挠头一笑:“你看这事闹的。”
“晚亭是吧?你以后就跟着青禾喊我大哥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
许青禾:“……”
他大哥的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过,听这语气,应该是没事了,大哥不会再拉着他回家了。
许青禾松了口气。
这下,“原身从前是个傻子”的事也圆过去了。
陆晚亭对于许淮山的变脸速度倒是适应良好,温声喊了句“大哥”,说:“大哥远道而来,不如在镇上住几天,歇息歇息,也好缓解这些天的旅途劳顿。”
找许青禾这些天,许淮山没少担惊受怕,生怕弟弟有什么闪失,现下骤然放松下来,顿觉疲劳,本来就有打算在甘泉镇住些天缓缓的意思,陆晚亭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大哥这些天住宿的事,我来解决。”陆晚亭主动道。
听陆晚亭方才说“住几天歇息歇息”,许淮山还以为他要让他到家里去住,没想到是另找地方,
不过这样也行,更方便。
“行,晚亭,那就麻烦你了啊。”许淮山笑呵呵地道。
和方才怒发冲冠的黑脸汉子判若两人。
看着一拍即合的二人,许青禾悄悄撇了撇嘴。
陆晚亭为什么不让他大哥住在家里,大哥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无非是不想有人影响他们的夜晚生活罢了。
诡计多端的前男友!-
在甘泉镇住了几日之后,许淮山适应良好。
他和许青禾的老家名叫梦溪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村,村里年轻人极少,贫穷程度可见一斑,哪里有甘泉镇这种富裕条件?
再加上,他弟弟现在是镇上最红火的小吃铺子的店主,弟夫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镇上的人连带着对他这个做大哥的也高看一眼,许淮山这些天过得滋润极了。
想着弟弟开小吃铺,灶火定然用得凶,这天许淮山便劈了几捆干柴,扛着往弟弟家的小院走去。
他做的是木匠营生,砍几捆柴火不在话下,他想好了,以后弟弟家里和小吃铺的柴火就都归他管了。
弟弟虽然嫁了个好夫君,但出嫁那日没能亲眼见着,没履行作为亲人的义务,总是根横在许淮山心头的刺。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弟弟好一点。
一路行至陆晚亭和许青禾的家,刚走近院门,许淮山还没来得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人正在和陆晚亭说话。
许淮山不想偷听人家说话,正要走人稍后再来,却捕捉到几个从屋内飘出来的字眼。
“……我那闺女不听话,多亏了陆大夫……”
“……如今她总念叨着……”
“……陆大夫人品好,医术也好,实在是难得……”
许淮山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他认得,是镇长薛德金,这些天来,他也和对方说过不少话。
只是……闺女?念叨?人品难得?
这几个词单独看还好,但一串联起来,再加上薛德金明显带有赞赏意味的语气,听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甘泉镇住的这些时日,许淮山没少听街里街坊念叨镇长家的闺女不乐意成亲、把镇长两口子愁得没法的事,结合眼下听到的说辞,许淮山顿感不妙。
他很快便脑补了一出镇长爱惜人才,想把自家闺女撮合给陆晚亭的戏码。
一股火气冲上头顶,许淮山顿时脸色铁青。
好啊,亏他之前还觉得这陆晚亭或许靠得住,转眼就招惹上镇长家了?
那青禾怎么办?!
许淮山再听不下去,转身扛着那捆柴火,大步流星就朝着许记小吃铺的方向冲去。
到了铺子,许青禾正忙着给客人打包关东煮,见他来了,刚露出一个笑:“大哥,你怎么……”
“来了”二字还未出口,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许淮山脸色黑得能滴出水:“青禾,跟大哥走!”
“大哥?你做什么?我正忙着呢!”许青禾被他拽得莫名其妙,挣扎着想要甩开。
“忙什么忙!家都要被人偷了还忙!”许淮山怒气冲冲,不由分说,“镇长都找上门了,你还蒙在鼓里!赶紧跟我回去!”
他力气大,许青禾根本挣脱不开,又顾及着铺子里的客人,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铺子,留下身后一众食客面面相觑。
人们瞧着许家这对兄弟离开的背影,全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出啥事了?
第45章 回家了 有种偷情的感觉。
许淮山一手拎着柴火一手拽着许青禾, 一路沉着脸,回到自己在甘泉镇暂住的房子,进屋便反手把木门关上了。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许青禾张口便道:“大哥!你干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 好端端的, 他怎么就从自个儿的小吃铺子被薅到大哥的院子里来了?
许淮山喘着粗气, 将柴火往地上重重一扔, 他看着许青禾, 又是心疼又是愤懑,将刚才在院门外听到的对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亲耳听到的, 你们镇的镇长, 那个姓薛的, 薛德金是吧?他夸陆晚亭医术好人品好, 他家闺女老念叨着他——这不是说亲是什么?!”
“青禾,你醒醒吧!陆晚亭眼看就要攀上高枝了,哪里还会真心待你?”
许青禾愣愣地瞧着他, 半晌, 开口道:“大哥,你怎么想到哪句说哪句啊?”
陆晚亭和小杏子……镇长给说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想到哪句说哪句!”许淮山急道,“我这都是亲耳听见的!”
亲耳听见也没听全啊。许青禾在心中腹诽。
他冷静下来,一改之前的嬉闹, 冷静道:“大哥, 你听我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和镇长一家相熟,镇长和小杏子肯定没那个心思,而且……陆晚亭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退一万步说, 前半句话许青禾尚且无法十拿九稳,但,尽管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陆晚亭肯定不会做这种事”这句话,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见他如此维护陆晚亭,许淮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青禾,你这是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汤啊,怎么到现在都还向着他?”
许青禾闻言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看起来很像恋爱脑,但只有他知道,他和陆晚亭这段关系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恋爱脑。
但许淮山不知道这些。
这就有点难办了。
见许青禾不说话,许淮山重重叹了口气,说:“你这几天先在我这儿住着,等这件事了了,大哥带你回家去。”
许青禾:“……”
兜兜转转,怎么又是要回家的事啊!
他正要说话,抬头看见许淮山因为生气微微发红的双眼,心里蓦地软了一下。
罢了,大哥这也是关心则乱。
现在跟他硬掰扯道理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陆晚亭,问清楚原委,也让陆晚亭知道大哥的误会,免得再生枝节。
只是……看大哥这严防死守的架势,明着出去是不可能了。
许青禾垂下眼睫,缓着语气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儿,这事容我再想想吧。”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许淮山黑如锅炭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你好好想想吧,不管怎样,大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许青禾朝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出去和陆晚亭见上一面。
晚上,夜色深沉。
听着隔壁许淮山响彻天际的鼾声,许青禾便知他已睡熟,蹑手蹑脚溜出房门,像做贼一样拨开门闩,闪身离开了院子。
许淮山现下暂住的小院距离他家不远,许青禾没走多远便瞧见了自家熟悉的小院。
陆晚亭果然也没睡,一直站在门前等他。
许青禾心口砰砰直跳,莫名生出几分偷情的错觉,上前一把将男人抱住。
“我……我来了。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陆晚亭回答。
其实他从太阳落山便一直在这里了。
发现许青禾到点了却没回来,他当即去小吃铺问人了。
卖鸡蛋的张大娘鸡蛋销量颇好,她如今也算是半经济自由,没事闲下来便往许记小吃铺跑,今日也不例外,自然将上午发生的事瞧了个真切。
得知许青禾是被许淮山带走的,陆晚亭稍稍放下心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许淮山是许青禾的大哥,总不会伤害他。
知道了许青禾的去处,陆晚亭便没之前那么急了,如今天色已晚,他想着转天再登门问清缘由,只是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一直在门外等着,好像这样就能等来什么人似的。
结果竟还真把人等来了。
他将许青禾拉进屋内,见他衣衫单薄,眉头微蹙,先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这才沉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许青禾便将许淮山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陆晚亭安静听着,待他说完,不由哑然失笑。
他想过很多许淮山把小禾带走的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伸手擦去许青禾鼻尖上沁出的细汗,将薛宝杏吃多了东西积食、镇长请他去家中给女儿诊治、治好了又登门道谢这几件事娓娓道来。
“你大哥到底在门口听到了什么?怎么把这件事和说亲联系在一起的。”陆晚亭无奈问道。
许青禾一脸无语:“我也想知道。”
这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嘛!
他大哥或许该去看看耳朵了。
陆晚亭关心的重点却不在此,他问:“你大哥怀疑我,那你是怎么说的。”
闻言,许青禾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当然是相信你啊。”
“是吗?”陆晚亭低低地笑了,“那可要多谢我们家小禾了。”
许青禾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谁是你们家的呀。”
陆晚亭还想逗他,便听许青禾道:“我走了。”
陆晚亭话音一顿,“不住下?”
“不了不了。”许青禾连连摆手,“你是没看到我大哥今天生气那个模样,要是知道我半夜偷偷见你,还在家里住下了,那还不得直接气炸了。”
尽管没亲眼见到,陆晚亭还是把那个画面想象出来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陆晚亭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青禾摇头拒绝:“不用了,这么远的路,我走两步就到了。”
他将身上属于陆晚亭的衣裳脱下递到对方手中,转身便走,还没走出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复又折返。
他走到陆晚亭面前,踮起脚尖,仰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捕捉到对方嘴唇,在上面飞快地落下一个轻吻。
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亲完了,许青禾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仪式,也不等陆晚亭反应,红着脸从他怀里钻出来,像来时一样从小院溜了出去,融入夜色之中。
陆晚亭站在原地,感受着唇上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看向许青禾离开的方向摇头一笑。
再等等。
明天就能见到小禾了。
许青禾回到大哥院子躺在床上时,也在回味刚才那个短暂轻软的亲吻。
片刻,他把脑袋埋进了枕头。
真的有一种在偷情的感觉啊!-
转天一早,陆晚亭便去了镇长家,将昨日发生之事委婉清晰地道明。
薛德金听完特别不好意思。
“哎哟,你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是真心实意去道谢,感谢陆大夫你治好了小杏子的积食,怎地还让大舅哥给听岔了,生出这等误会!这、这真是……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
他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好心道谢反倒让人家夫夫险些生了嫌隙,这叫什么事儿;而且,这事若是传开,倒像他家要仗势要抢人夫君似的,名声也不好听。
薛德金马上起身:“不成,这事儿必须说清楚,不能让陆大夫你和青禾受了委屈,也不能让大舅哥心里存着疙瘩。”
说着他便起身,对着屋里喊道:“小杏子,快出来,跟爹去一趟许木匠那儿。”
薛宝杏不明所以地走出来,听完原委,也是颇觉尴尬和好笑,连忙跟着她爹提了些家里的点心果子,往许淮山的小院去了。
陆晚亭并未阻拦他们——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们赶紧说完,他就能早些带小禾回家。
许淮山还不知道他睡了一觉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刚从床上起来便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陆晚亭、薛德金和他闺女薛宝杏。
许淮山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顾不上寒暄,薛德金忙拱手道:“许家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昨日我去找陆大夫,是去专程道谢的,感谢他几剂药下去治好了我家丫头贪嘴吃撑的毛病,绝无半点说亲的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
薛宝杏也连忙上前,落落大方道:“许家舅舅,我对陆大夫可不敢有旁的想法,若说想法,也只对青禾哥卖的关东煮有。”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淮山听完,也慢慢地跟着笑了。
薛家父女这番话说得诚恳,看着父女俩这般和软态度,许淮山回想昨日自己只听了一半就妄下论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抱拳还了一礼,语气缓和许多:“薛镇长言重了,这事儿……唉,也是我太过急躁了……不管咋样,误会解开了就成!”
薛德金跟着笑:“对,误会解开了就成!”
事情解决,薛德金父女又坐了片刻,才告辞离去。
送走镇长,许淮山回到屋里,看在坐在一旁的许青禾和陆晚亭,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你们俩还在我这儿杵着干什么?赶紧回家去!”
于是,许青禾便遵从大哥的指令,跟着陆晚亭回家了。
第46章 萝卜糕 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误会澄清之后, 许淮山虽还对陆晚亭存着几分“自家白菜让人拱了”的微妙不爽,却再没提过要带许青禾回家的事了。
许青禾乐得清闲,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日清晨,他照例去集市采买做关东煮所需的各类食材, 正在肉摊前挑拣着新鲜的海带和柴鱼, 不经意间向上扫了一眼, 目光便顿住了。
这小摊上竟然有羊肠衣卖。
只见几束羊肠衣挂在木架子上方, 处理得干干净净, 薄如蝉翼,韧性十足。
许青禾很快联想到了一些黄色废料。
上辈子, 他和陆晚亭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周全, 床头柜里总是常备着各种牌子型号的套子, 对比这辈子, 别说那些精细的橡胶制品,就是类似的替代品都寻不见。
这也导致,每次到最后陆晚亭都会弄在里面, 虽说事后清理也算及时, 但总归还是不太方便。
看着眼前柔韧的羊肠衣,许青禾马上滋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这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上前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以为他要灌香肠, 便热情地报了价。
许青禾其实根本没仔细听价格——他如今已算很有钱了, 买日常东西便不怎么看重价格,再说, 这羊肠衣再贵能贵到哪去?
是以,听完摊主的报价,许青禾便挑着买了几副最好的, 付了钱包好,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琢磨:这羊肠衣得先洗,洗净了还得再泡上一泡,让它变得更加柔软洁净……
没准还真能琢磨出个代替品出来。
尽管鼓捣这东西肉眼可见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许青禾觉得,为了往后的“幸福”,这点投资还是值得的。
到家后,许青禾便兴致勃勃投入到自个儿的研究之中了,当晚便拉着陆晚亭试验成品。
看清那物什,陆晚亭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今日忙活一天,就是在研究这个?”
语气带着调笑。
许青禾被他问得有些羞恼,气道:“你不用就还我……这东西还能灌香肠呢。”
虽然不知道被他洗过好几次、还在草药汤里泡了好久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见他如此,陆晚亭轻笑:“用。当然要用。”
说完伸手接了过来,果真依言尝试。
精心处理过的肠衣勉强覆上,有种陌生又奇异的隔膜感,起初倒也顺利,但渐渐地,陆晚亭便不满足了。
感官被放大,却又被无形束缚,如同戴着镣铐舞蹈,令人焦躁。
就在许青禾一个晃神之际,陆晚亭忽地伸手,将那碍事的物事不耐扯落,丢弃在一旁。
许青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茫然抬眼,眼中盛满水光。
陆晚亭却已经亲了上来,和他唇齿相依,说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更好。”他声音低哑道。
话音未落,许青禾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以前不是还愿意用吗?前男友真是学坏了!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许青禾便很快就想不起旁的了。
夜色深沉,光影迷离,费心寻来的羊肠衣到底没能派上用场,孤零零地委于床脚-
后来,剩下的那几副完好的、没被药汤泡过的羊肠衣还是被许青禾用来灌香肠了。
他正将晾晒了好几日的香肠从房檐取下,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天色阴沉下来,浓云低垂,须臾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豆大的雨点砸在院中的石板之上,溅起朵朵水花。
看着连绵的雨幕,陆晚亭蹙起眉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转头对许青禾道:“雨势这么大,明日集市恐怕也开不了,我先去采买些食材备着。”
此时不比现代,下着雨出不去,家里还没粮食,那就真要饿肚子了。
许青禾也知晓其中利害,点头道:“行,你去吧,我去看看鸡窝。”
后院那鸡窝虽然是新建的,但顶棚恐怕经不住大雨长时间冲刷,得去加固一下,免得叫大黄二黄三黄挨淋。
陆晚亭应了一声,取了斗笠蓑衣穿戴好,又仔细检查了许青禾的雨具,确认无虞,这才大步迈进了雨幕中。
许青禾也连忙去看小鸡崽们了。
其实说是“小鸡崽”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来家这么多天,大黄二黄三黄都已经长成了半大母鸡,毛色变淡,也没那么毛茸茸了,不复之前可爱,但许青禾还是把它们当作宝贝。
他冒着雨,给这些宝贝的窝顶棚用备用木板重新加固了一番,确认雨打不进来,又往里面撒了把干爽的谷子。
看着大黄二黄三黄挤在干燥温暖的窝里,许青禾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陆晚亭也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许青禾走过去帮他分担,顺便一看,是好些萝卜、土豆、干货以及足量的米面。
他笑道:“这种根茎菜比叶菜耐存放多了,这下未来几天咱们都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陆晚亭看着他,目光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本以为下个一半日就能止歇的雨竟有连绵不绝之意,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镇上的河水眼见着涨了起来,低洼处的街道已经开始积水,人们出行都需挽起裤脚,踮着脚尖寻找稍高的地方落脚。
集市上已经没有人出摊了,许多铺子也都关了门,人们只能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因着之前采购足了食材和杂物,陆晚亭和许青禾过得倒不算紧俏。
这日午后,雨势稍小了些,但仍未停。
许青禾正看雨发呆,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忙撑着伞过去开门。
许淮山扛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外。
见他浑身湿透还扛着沉甸甸的巨大袋子,许青禾连忙将人让进来:“大哥你怎么来了?还下着雨呢!”
许淮山将袋子放在屋檐下干燥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这会儿雨小,不妨事。”
他继续说:“我看这雨邪性,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家里怕是缺菜了吧?这些萝卜你们先吃着,耐放。”
原来这一大袋子是萝卜。
许青禾连忙道谢,陆晚亭也道:“多谢大哥惦记我们。”
许淮山朝他俩摆了摆手,意思是“别说这些客气话”,接着便沉下脸,神色略带凝重着看向他们。
“我得回村里一趟,爹娘年纪大了,住在老屋里,我不放心,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怕是……”
许青禾和陆晚亭都明白他的意思。
山洪、泥石流,或者仅仅是河水倒灌,对村落都是很大的威胁。
陆晚亭也严肃起来,道:“大哥路上务必小心,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往高处撤离。”
“我知道。”许淮山应下,又拍了拍许青禾的肩膀,“青禾,你和晚亭在镇上也当心些,什么铺子啊看诊啊的事,都先放放,安全第一。”
许青禾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他对这辈子的爹娘没什么感情,但对许淮山这个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
三个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许淮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也不再耽搁,转身踏入茫茫雨幕之中,身影很快变得模糊。
许青禾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袋沾着泥水的萝卜,心里头沉甸甸的。
他总觉得山雨欲来。
这场雨,似乎没有那么快结束。
陆晚亭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以为他在担心许淮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担心,大哥脚程快,肯定能安排及时。”
许青禾点了点头,将脸在他肩头靠了靠,汲取了些许安定感。
一时安静无话。
过了片刻,陆晚亭问道:“要吃饭么?”
“……”许青禾一听这个就脑袋大。
这些天来,他和陆晚亭的全部食物都是那日买来的根茎菜,土豆已经吃完了,从前天开始吃萝卜,萝卜汤、炒萝卜丝、炖萝卜块……实在是吃得有些腻味了。
偏偏许淮山今日还又送来了一袋子萝卜。
知道这是大哥一片心意,许青禾打起精神,想着不能辜负大哥冒雨送来的心意,便想着换个花样,如此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胃。
“今天我们换个吃法。”许青禾说,“做萝卜糕吧!”
说干就干,他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拾掇起萝卜来。
萝卜糕做起来不复杂,但也不算简单,好在许青禾现在有的是时间。
他将萝卜切丝,用盐抓匀,逼出水分,挤干后下锅,与切好的香肠丁、泡发的香菇碎同炒,接着倒入米浆与炒好的馅料混合,再将米糊倒入抹了油的深盘,上笼蒸制。
蒸好的萝卜糕取出放凉,切成厚片,便迎来最后一步: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焦脆。
煎好的萝卜糕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糯洁白,能看到里面晶莹的萝卜丝和粉红的腊肠丁,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忙活这么一大通,许青禾有种运功过后释放多巴胺的爽感,身上微微出了汗,心情敞亮许多,连带着肚子也饿了,马上招呼着陆晚亭吃起萝卜糕。
米糕绵软,萝卜清甜,外壳还又焦又香,带着脆感。
咀嚼间,腊肠的油润与香菇的香醇完美融合,口感丰富,哪怕是之前吃腻的萝卜也极好,一丝萝卜臭气也无,只剩清甜爽口。
陆晚亭尝了一口便夸:“好吃。”
萝卜糕吃起来酥脆鲜香,软糯交织,许青禾自己也吃得满足。
心头那点因为大雨带来的阴霾,都被这热乎乎、香喷喷的萝卜糕给驱散了不少。
看来这萝卜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第47章 苹果干 “青禾,还是你聪明。”……
连绵几日的大雨终于暂时歇了。
天空虽还阴沉, 但总算不再滴水。
得了空,许青禾去集市采买了新的菜蔬,把地窖都填满了,心里踏实下来, 便想着去探望探望黎大哥。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对方了。
不知道黎大哥苹果园里的果子都摘了没有, 下雨这些天家中是否安好, 许青禾心中挂念, 便提了些易于存放的干货去大伯和伯娘家了。
道路湿滑, 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行走,用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才来到大哥家院门口。
谁知, 还未敲门, 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沉重的叹息。
“这果子可怎么办啊。”
是黎大哥的声音。
许青禾和吴黎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知道他一贯是个乐观温和好脾气的性子,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对方用这种语气说丧气话。
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许青禾抿了抿唇,推门进去,先和大伯和伯娘打了招呼, 将东西放下, 而后才询问院中央的人,语气关切:“黎大哥,这是怎么了?”
吴黎抬头,见是他来了, 面色不太好看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招呼道:“青禾来了啊,怎么还拿了东西?快坐下歇歇。”
“说起来, 我还得给你赔个不是,你的小吃铺子开业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亲自到场给你祝贺,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语调歉意。
“黎大哥, 你现在就先别说这些了。”
许青禾目光扫向地上那几筐表皮发暗、品相不佳的苹果,问道:“是不是果子出了问题?”
其实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任谁来看了都知道那几筐苹果不好了。
果不其然,吴黎点点头,无奈又心疼地说:“这场雨下得太久了,园子里好些果子都被水泡了,就算没烂,味道也淡了,不甜了,根本没人要,往年收果子的商贩都不收了。”
原来如此。
许青禾今日去集市也瞧见了好些水泡的菜蔬和果子。
泥土里讨生活的人就是这样,老天爷稍不顺意,落了点雨、太阳晒狠了,一整年的辛苦就得付诸东流。
收成好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许青禾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
大伯拄着拐杖在一旁叹了口气:“咱们种地的人就是这样。这批果子算是砸手里了,卖相味道都不行,怕是只能烂掉了……”
伯娘闻言,不轻不重拍了大伯后背一巴掌,“你别说丧气话!”
“怎么是丧气话?”大伯也不乐意了,“这不是事实吗?都已经摆在这儿了,你跟阿黎说那些旁的虚的有什么用,还不如认清现实,明年好好改进改进,看看有什么防水的法子,好不至于再出今年这档子事。”
大伯说完又去安慰吴黎:“阿黎啊,你也别灰心,我刚才也说了,咱们靠天吃饭的人就是这样,天时稍一不顺,就……”
还没说完就被伯娘薅到里屋去了。
“少说两句吧你!”
伯娘一边扯着大伯衣领,一边扭头朝许青禾笑:“青禾,你先跟阿黎待着,我跟你大伯有点事说。”
老两口说着就进屋了。
许青禾扭过头来,和吴黎相视苦笑。
大伯的话虽然有些扎耳朵,但确实是实话。
吴黎也很清楚,沉默片刻,道:“实在不行,这些苹果我就自己吃了吧。”
许青禾没接话——这么多的苹果,自己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显然行不通。
话虽如此,许青禾也拿起一个苹果,瞧瞧又凑近闻了闻,果子还好,没烂,挺硬挺的,但确实已经失了清甜香气。
他忽然灵光一闪:谁说苹果一定要鲜食了?
苹果汁、苹果干、苹果罐头乃至苹果醋……不都可以吃么?
他自己就是,对新鲜苹果兴趣寥寥,但却很爱吃苹果干。
许青禾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出来:“黎大哥,既然鲜食已经卖不动了,我们何不换个法子,把这些苹果做成苹果干如何?”
“苹果干?”吴黎一愣。
他这个神情许青禾在卖茶叶的小贩上也同样见过,那时对方也是听他说了“茶叶与鸡蛋同煮”才露出的这副表情。
许青禾明白了。
和茶叶蛋一样,大周朝也没有苹果干。
这事闹的……真是太好了。
许青禾便向吴黎耐心解释:“就是将苹果去皮去核,切片,用糖水浸泡后再用炭火慢慢烘烤,去除大部分水分,如此做出来就是苹果干了。既能长久保存,甜味也会因为浓缩而更加明显,别有一番风味。”
“说不定,这苹果干反而能成为黎大哥你这果园里的特产呢?”
听着听着,吴黎黯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这法子好啊!既解决了果子滞销的困境,又可能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子。
之前怎么从没想过呢?
吴黎一改之前的消沉低落,看着那几筐果子,眼神明亮,“青禾,还是你聪明,这主意或许真能行!”
许青禾笑而不语。
送走许青禾,吴黎和大伯伯娘打了招呼,不顾道路泥泞,马上启程返回果园,刚到院子便把做苹果干的想法告诉了大姐吴云。
吴云是个急性子,且向来务实,听完弟弟的话便表示了反对。
“阿黎,不是大姐说你,你可别病急乱投医。”吴云快人快语,指着园子里的苹果道,“这果子鲜着卖都没人要,切片晾晒就能变出钱来?别到时候白费了柴火工夫,还占地方。”
“要我说,干脆挑挑拣拣,能喂猪的喂猪,不能的就堆肥算了!”
果园里的几位老帮工也面露迟疑,显然觉得大姐说得更为在理。
这苹果干听着就陌生,谁晓得做出来是啥样?
能不能卖出去更是两说。
面对几人的反对,吴黎却是摇了摇头。
“大姐,鲜食苹果的路子已经断了,若是按你说的办,这些果子就真真全糟蹋了。”
“我弟媳说的这法子虽说没试过,但听着在理,果子失了水分,甜味自然就显出来了,就算最后卖不出去也不过是费些人工柴火,总比眼睁睁看着它们烂掉要强。”
他继续道:“大姐,这园子是咱们爹娘传下来的,往年风调雨顺,果子不愁卖,可天有不测风云,总不能次次都指望老天爷赏饭吃,若能闯出这条加工的路子,往后就算再遇上灾年也多一条销路,不至于一整年白忙活。”
见他主意已定,吴云只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既然要试那就试吧,大姐也拦不住你。”
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这个弟弟看着温和,一旦拿定主意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犟得很。
若是不犟,当初也不至于眼睁睁见他嫁给那个没出息的赌鬼丈夫却拦不住。
相比之下,做苹果干这事显然要靠谱多了。
吴云不再多言,不想弟弟自己一个人辛苦,主动帮忙拾掇起了果子。
“先削皮是吧?”她问。
吴黎一愣,随即点头,“对,先削皮,然后是洗,再切片……”
“行了,我知道了!”
“……”
果园里很快便热热闹闹地忙碌起来-
三日后。
这几日天虽一直阴着,但没怎么下雨,陆晚亭便出去给人看诊了,许青禾的小吃铺也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营业。
临近中午,铺子正要打烊,许青禾就见吴黎提着个大竹篮,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青禾!”
吴黎声音带着喜气,将竹篮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布,里面是满满一篮色泽金黄、浓郁甜香的苹果干。
“快尝尝这苹果干,按你说的法子做的。”
许青禾拿起一片,入口软韧,酸甜适口,经浓缩后滋味醇厚,果然比鲜食更加香甜可口。
他了然笑道:“大哥这苹果干销量肯定不错吧?”
吴黎也笑:“做好苹果干之后,我再次联系了往年收鲜果的那几个商贩,给他们尝了苹果干,竟都抢着要,说这苹果干风味独特,耐存放,运到外地去定能卖上好价钱,二话不说便把我这批果子做出来的苹果干都收了。”
“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青禾,若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我这次可真是要血本无归了。”
吴黎喜气洋洋。
“能帮上黎大哥的忙,我也开心。”许青禾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亲戚之间,不就是如此么?
两人说着便聊到了近来的事。
“说起来,景逸前日托人捎了信回来,说是考中秀才了。”吴黎道。
“是吗?”许青禾露出笑意,“这是好事啊。”
虽说过去他与陆景逸有些矛盾,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小屁孩如今对他和陆晚亭客气不少,许青禾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说,能考取功名总归是正途。
见他如此,吴黎放下心来,又说起另一件事:“自从景逸闹了别扭离家之后,他那后娘便没了倚仗,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光鲜,景逸听说了这事还写信回来,说往后会奉养她,让她安心。”
“只是我瞧着,这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许青禾听着沉默下来,一时心情复杂。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人各有命”四字罢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看着远处依旧阴沉的天空道:“希望这雨是真的彻底过去了才好。”
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了。
雨停没两日,厚重的乌云再次翻涌汇集,比先前更猛烈的暴雨倾盆而下。
雨越下越大,河水暴涨,似乎要吞没整个镇子,甘泉镇岌岌可危。
整个镇上乱作一团,不过半日,薛德金便敲响了紧急铜锣,召集全镇居民。
“乡亲们,水势太猛,咱们不能再在镇上待下去了!官府已经调了船来,大家马上收拾细软,随船前往云州暂避!”
话音刚落,镇上顿时忙乱起来,人们连忙回家收拾起行李。
许青禾和陆晚亭也迅速将家里最紧要的物事打包,又带上了足够的银钱,还有那三只已经半大的小鸡,跟随人流前往码头。
码头上,几艘官船和征调来的大渔船已经停靠,人们在官差的指挥下互相搀扶着,秩序还算井然地登船。
陆晚亭和许青禾也登上了船。
一路上,陆晚亭一直紧紧握着许青禾的手,将他护在身侧。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生疼,交握的手心却很温暖。
许青禾回头,望了一眼在雨幕中渐渐模糊的村落。
那里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和新开的铺子。
河面茫茫,前路未知,许青禾本应该感到害怕不舍,但因着有陆晚亭在身边,便不觉慌乱。
陆晚亭将许青禾往怀里带了带,用身体为他挡住些飘摇而来的雨。
“别怕,我在。”
许青禾将脸埋在他微湿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船身晃动,缓缓驶离岸边,朝着云州的方向而去。
第48章 吵架了 “你说,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府城云州与甘泉镇距离不算太远, 船只不过颠簸了半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踏上云州的土地,许青禾不由一阵恍惚。
云州城内,河道纵横,水波不兴, 拱桥横卧, 沿河两岸是白墙黛瓦的民居, 河面偶尔有乌篷船划桨摇过, 掠起一片波光粼粼。
街市上行人来往如织, 各处都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繁华,虽因甘泉镇镇民涌入略显拥挤, 秩序依旧井然。
最重要的是, 这里不下雨。
天空蔚蓝澄澈, 阳光明媚和煦, 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和眼下正暴雨倾盆的甘泉镇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光许青禾,吴黎、大伯伯娘、陈望等人也是一阵惊讶——登上船后, 相熟的这一大帮子人便凑到了一起, 抱团取暖。
大雨连绵数日,官府早有准备,在城中划出了一片临时安置区,都是些简单屋舍, 条件简陋, 但至少能遮风避雨,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家门口被水淹了。
这种时候, 许青禾自然没有以往的娇性子,分到哪间房便住哪间。
很快,他和陆晚亭便被分到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只有一床一桌。
面积不大,胜在干净。
许青禾很满意了:都这时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与大伯一家还有镇长、陈望等人告别之后,他便和陆晚亭回了自己暂住的房子。
刚进门放下鸡笼,陆晚亭便道:“把衣服换了。”
许青禾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一路下来自己衣服不知不觉已湿了大片,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异常明显。
时间太长,都捂热了,这才没感觉。
当然,陆晚亭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净顾着帮他挡雨了,身上湿的地方比他还要多,都没法看了。
许青禾忙道:“你也赶紧换了。”
陆晚亭应了一声,两人便各自换起了衣服。
身上变得干净清爽,外加身处安全的地方,许青禾放松不少,在屋里忙碌起来,烧热水、迭被子、做简单打扫,以及收拾鸡窝。
是了,不出意外,他和陆晚亭这几日要与鸡同眠了。
许青禾蹲下-身,对着笼子里三只半大不小的鸡嘱咐道:“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出声,知道吗?白天没事最好也别出声。”
闻言,三只鸡“叽”了一声,兴致没有平时高昂。
许青禾知道它们三个这是坐了一路船累的。
他们甘泉镇这些人坐船的目的不是旅游观光,是为了避难,是以船只行驶的速度格外快,且晃悠,船上一大半的人都不幸晕船,下了船便狂吐不止。
人且如此,更别说鸡了。
许青禾很能共情大黄二黄三黄它们,他虽没晕船,但坐这种船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他安慰道:“特殊时期,忍一忍,过几天就回家了。”
鸡崽子们再次有气无力地“叽”了一声。
安顿好小鸡崽子,官府,也就是云州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让去领吃食。
各家各户虽都在登船前收拾好了细软,但毕竟事发突然,准备有限,保不齐有许多家都没来得及带够吃的。
官府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为老百姓们备好了吃食。
虽然刚来不久,但许青禾觉得这云州城还挺有人情味的。
“我去拿。”陆晚亭站起身来,对许青禾道,“你再休息一会儿。”
许青禾没拦着,点点头,继续收拾屋子了。
他莫名生出一种在外住酒店的感觉。
以前,他和陆晚亭出去开房就是这样,明明酒店四处都干净得反光,但他依然要消耗一包酒精湿巾重新擦上一遍。
屋子不大,一遍擦完,陆晚亭就带着领来的救济粮回来了。
是简单的素面条和一小块食用盐。
平心而论,挺简朴的,但许青禾什么都没说,生起屋内自带的小泥炉便要温面条。
感受到陆晚亭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许青禾扭头道:“看我干什么,觉得我吃不惯?”
“不是觉得。”陆晚亭语气笃定,“是你肯定吃不惯。”
许青禾:“……”
这人好小瞧他啊!
“都什么时候了,有饭吃还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觉得这素面条很好啊,咸咸的,素素的……”
许青禾念叨到一半,忽然话音一顿。
陆晚亭把一根香肠还有几段晒干的干豆角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青禾眼睛顿时就亮了。
“你怎么想着把这个拿过来了?”
他又惊又喜。
干豆角就不必说了,那根香肠——虽然真正的用途没发挥上,但那天买回来的羊肠衣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怕你吃饭吃不惯,临走前顺手就拿过来了。”陆晚亭道。
“太好啦!”许青禾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素素的、咸咸的面条,他还是更喜欢加了肉和豆角的面条。
陆晚亭轻轻一笑,就着许青禾方才生好的泥炉子,把干豆角用水泡上了。
领来的面条铺在锅底,将泡软切段的豆角、切片的香肠均匀铺在上面,放少许盐和酱,再淋上浅浅一层水,盖上锅盖,借着炉火的热气和锅内少量的水汽,慢慢地将面条、香肠和豆角一同焖熟。
这便是极其家常的豆角香肠焖面了。
待到锅盖掀开,热气蒸腾而上,面条吸饱了豆角的清香和香肠的润泽,油润软韧,香气扑鼻。
虽然食材、调味都很简单,但混合了面香、豆角清甜和香肠荤香的味道,此时显得格外诱人,给人一种身在家中的感觉,踏实又熨帖。
就着窗外的明净日光,两人坐在小凳上,分食着一锅简单的豆角焖面。
吃着吃着,许青禾渐渐松弛下来。
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此时此刻,他们安然无恙,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已很好了。
暂时就这样安定下来,也挺好。
吃完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许青禾又去给大黄二黄三黄准备吃的,给它们在窝里撒了把黄小米。
看见吃的,鸡崽子们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欢快地啄食起来。
和它们堪称欢欣雀跃的心情相反,许青禾心中却是有几分低落。
“也不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黎大哥、大伯伯娘和阿芸都已在云州城的屋檐下安住,陆景逸这个小屁孩更是本来就在云州的学堂之内,众多亲人之中,就只有大哥许淮山冒雨回了自己村子,着实令人放心不下。
许青禾叹了口气,然后便听一旁的陆晚亭道:“大哥没事。我方才问了云州的州长,他说梦溪村地势高,没受这场大雨的影响。”
“真的?!”
许青禾一下子放下心来,手捂心口道:“那太好了。”
这下他就能彻底放心,没有后顾之忧了。
“既然不是每个村子都会受影响,那除了咱们甘泉镇,还有哪个村镇暂时搬到云州来了啊?”许青禾又问。
陆晚亭思索片刻:“没有了。只有甘泉镇。”
许青禾:“……”
敢情只有甘泉镇一个村镇受暴雨影响差点淹镇了呗。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受灾的人数不多,总归还是好事一桩。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雨水褪去,重返家园了-
三五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云州暂住的这几天,许青禾无事可做,每日除了去领些救济粮,便是和陆晚亭一起在附近走走,溜达溜达,看看美观的江南景致,倒也过起了难得清闲的小日子。
只有一件事让他有些难耐。
因着是临时居所,隔音便不大好,墙壁薄得像纸,隔壁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是以许青禾与陆晚亭虽然每日同床共枕,但因为糟糕的隔音,一直没有那个。
最多不过亲个嘴,抱一下,浅尝辄止。
许青禾都快憋坏了。
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忍着了。
这夜,两人照例规规矩矩地早早睡下,在不算宽敞的床铺上并排躺下了。
然而,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青禾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嘟囔了句梦话。
“……分手……”
声音很轻,听不真切。
陆晚亭却睁开了眼睛。
他在黑暗中侧过头,看向身旁模糊的轮廓,重复道:“分手?”
“……你要和谁分手?”
“就是……你啊。”
许青禾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神智不清,被他这么一问,顺着话头,将心底的念头断断续续地吐露出来。
“本来想着,等日子好起来……就跟你分手,各过各的……”
“攒钱……开医馆……还你人情……”
“现在,发大水……家都没了,这么多事……烦死了!”
他声音模糊不清,逻辑也有些混乱,但核心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他原本的打算是等一切安定后,离开他。
陆晚亭安静地听完了。
许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没原因的,许青禾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把之前想分手的话一股脑儿全倒给了陆晚亭,真是怪吓人的。
幸好只是做梦。
许青禾刚松了口气,转头便对上了陆晚亭在黑暗中的沉静目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方才似乎……确实说了不得了的梦话!
尽管如此,许青禾仍然带着侥幸心理,试探着问道:“我、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
陆晚亭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说,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第49章 和好了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许青禾头皮一麻。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啊。
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是啊,我是想过。”
“你从前管我那么严, 我、我就想着, 要是分开就好了, 谁知道穿越之后又遇到你了, 还变成现在这样……”
他越说越乱。
没开灯, 陆晚亭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须臾, 开口问道:“所以, 我们穿越之后这段时间, 你还是一直想要离开我?”
尽管刚才已经听见了, 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遍。
许青禾被他问得一噎。
他无法反驳,因为他从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现在,在他心里, 这个念头的占比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到许青禾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重新忆起。
但它确实存在过。
见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陆晚亭就知道这也是一种答案。
他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许青禾一愣。
在他的记忆中,陆晚亭一直鲜少情绪外露、剖白自己的心迹, 像这样主动提及, 更是前所未有。
许青禾还真挺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意识到黑暗中陆晚亭看不清他的动作,便又“嗯”了一声。
陆晚亭便低低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格外清晰。
“我一直以为, 我们早就和好了。”
许青禾眨了眨眼,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陆晚亭还在说。
“自从穿越后,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愿意接受我的照顾,甚至愿意与我亲近开始,我就以为,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
良久,许青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那你为什么没提过复合的事?”
陆晚亭转过身来,月光将他的眼睛照得很亮。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他说,“你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我过于强势的掌控。我在改。我想等我改得足够好的时候,再告诉你。”
许青禾彻底愣住了。
原来,陆晚亭那天和他说的“在改”,就已经是在和他说和好了。
其实还挺明显的——不想和好的话,为什么要改呢?
是他太迟钝了。
回想起那段日子,陆晚亭确实变得不同,不再事事过问,给了他更多自由,还支持他开小吃铺。
而他那时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和陆晚亭分手。
许青禾难过得脑壳上的呆毛都耷拉下来。
陆晚亭看见了,抬起手,想要抚平那撮像主人一样不听话的头发,但最终只是放下手来。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他说,“好好想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不用急着回答,小禾。”
“我会等你。”
说完,陆晚亭看着尚且愣着没回神的许青禾,温声道:“睡吧。”
从方才到现在,许青禾心中一直一团乱麻,此刻终于找到一句可以回答的话了,连忙道了声“晚安”。
然后便逃也似的闭上了眼睛。
混乱又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日子像水一样流走。
甘泉镇积水未退,人们归期不定,云州居民安置区的生活单调重复。
许青禾和陆晚亭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同吃同住,只是以往那些的亲昵触碰,还有夜晚相拥而眠的习惯都消失了。
居民安置区内条件简陋,常有人生病,陆晚亭便忙碌起来,走访各家各户看诊。
今日也不例外。
陆晚亭在外忙着,许青禾便负责家中事务,去官府设的棚子里领今日份额的救济粮。
今日的救济粮是杂粮饭和咸菜。
菜色一般,但甘泉镇的百姓们都是带了银钱和吃食过来的,实在吃不惯也能给自己开个小灶。
平心而论,每日免费供应这么多主食小菜,许青禾觉得云州已经很良心了。
江南风景如画,他对云州印象很好。
领完饭食,许青禾正要回去,路上恰好遇见了陈望。
他微微一笑,主动打招呼道:“陈大哥来了啊,最近的饭食小虎子可还吃得惯么?”
提到弟弟,陈望再与许青禾说话便没那么紧张,“嗐”了一声,笑道:“都这种时候了,他就是吃不惯也得吃啊。”
一听这话,许青禾便知道小虎子这是吃不惯了,安慰道:“等回镇了,我给他做淀粉肠吃。”
陈望高兴:“那我就先替他谢谢你了,青禾。”
按理说,寻常的街坊乡亲寒暄到这儿应该就结束了,但对方并未离开。
顿了片刻,陈望斟酌着开口:“青禾,那什么……这些日子,我看你一个人忙碌挺辛苦的,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出力的琐事,尽管来找我,别客气。”
他补充道:“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心里也能踏实些。”
旁人或许瞧不出来,但陈望不一样,但许青禾与陆晚亭这段时间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一双眼。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许青禾是因为冲喜才嫁过来的”,看着两人最近关系肉眼可见的淡漠,越发觉得他们之间又生了嫌隙。
也许,再过不久就能和离了。
他知道盼望别人和离这念头十分卑劣,但就是按捺不住,这才有了方才这一番话。
这话说得含蓄,并未越矩,但字里行间的关切已经超越了寻常的邻里之谊。
许青禾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多少次了,他再不明白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原来,陈望对他居然是有那个意思的……?
别的不说,他现在可是成了亲的,这陈望咋这样!
不过转念一想,许淮山都知道冲喜的事,陈望这个同镇人十有八-九也知道,说不定是把自己当成失足少年了。
……唉。
他和陆晚亭的关系,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
对上那双带着期盼和紧张的眼睛,许青禾想了想,开口道:“陈大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
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陈望一愣,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许青禾便继续说了下去。
“多谢陈大哥的照顾和关心。”他客气且疏离地道,“我与夫君最近的确有些许事宜需要厘清,但这终究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陈大哥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定能找到属于自己更好的缘分。”
说这话时,许青禾比面对陆晚亭剖白心迹那晚平静多了。
他心里清楚,自从穿越以来,面对镇上形形色色的人,他或多或少都戴上了一层符合这个时代和身份的面具。
陈望所见到的,所喜欢的,不过是被诸多东西层层包裹后的他。
真实的他来自异世,会任性,会闹别扭,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唯一见过并且全盘接纳的,只有陆晚亭一个人。
只有在陆晚亭面前,他才敢肆无忌惮,才算活得真实。
陈望沉默下来。
许青禾这番话说得虽然委婉,却也坚决,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给他留。
他知道对方不是那种胡涂的人,这般维护陆晚亭,定是那人也回馈给了他相同的好。
是啊,时时刻刻的相护,在官船上一路牵着的手,还有那间先医馆一步开张的小吃铺子……不都是最好的左证么?
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了罢了。
算了。
不管怎样,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陈望慢慢地笑起来:“我明白了,青禾。”
“多大点事,咱们都别往心里去。”
见他笑容一如往昔灿烂,许青禾稍稍放下心来,正要说点什么结束来这段对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
云州州长郑万峰带着几人,一脸凝重、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乡亲们,我要跟大家说一个坏消息。”
“我们刚刚得到急报,李家村堤坝溃决,全村都被淹了。”
“现在人手不足,官府命我前来征集青壮,咱们有力气的、有善泅水的,都站出来,随船前往救灾!救人如救火!”
话音未落,人群便骚动起来,不少人热血上涌,当即响应。
许青禾力气虽然不大,但会游泳,算是识些水性,而且因着陆晚亭的关系,还懂得一些急救常识。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朗声道:“我去!”
陈望等人也随着一同应召。
不多时,好几支救援队伍便组建完毕。
来不及等在外看诊的陆晚亭回来商量,许青禾便随着一队自愿前往的青壮,登上了前往李家村的救援船只。
小船急行,越靠近被淹的村落,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浑浊的洪水漫过屋脊,水面上漂浮着零星树梢,牲畜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气味。
“李家村没有提前撤离吗?”看着眼前一幕,许青禾拧眉问道。
一旁的陈望解释:“说是李家村前些天都没下雨,前天刚开始下,结果一下就把村子给淹了。”
多说无益,救援立刻展开。
许青禾和其他人一起,踩着冷水搜寻着生命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次接近危房的时候,他脚下踩着的土坡突然坍塌了。
许青禾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卷入了急流之中。
冰冷的洪水没顶而来,口鼻瞬间便被灌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向下沉去。
人在自然灾害面前是渺小的,许青禾几乎没有反抗余地,凭借着本能坚持自救,寻找机会抓住水面的什么东西。
但很遗憾,什么都抓不到。
许青禾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
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他在水中意识模糊地想。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拼了命地将他往水面拖拽。
是同行救援的乡勇!
那人喊道:“青禾,抓紧我!”
许青禾咬着牙依言照做。
那乡勇还喊来了其他人,许青禾感觉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足,没过多久,他果真被拽离了水面,刚一出水便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边咳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感觉肺都要炸了,艰难地向方才救他的乡勇道了谢。
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哎呀,青禾你都这样了就别说谢谢了!先坐在这里歇会儿吧!”
许青禾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保存体力,不再言语。
正当他坐在相对安全的高地上面喘息之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奔来,如疾风般冲破人群,踉跄着闯到他面前。
许青禾从未见过陆晚亭如此惨白的脸色,好像刚从水里爬上来的男鬼。
他愣愣地瞧着他,还没开口,陆晚亭便一把将他死死抱进怀里。
□□,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揉碎。
许青禾被勒得生疼,刚要说“你松开我”,下一刻,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泥水雨水,滚落而下。
他一边“呜呜”着一边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住陆晚亭。
“陆晚亭,我们和好吧。”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第50章 板栗鸡 “二位可愿留在云州?”……
陆晚亭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看诊结束, 他提着药箱回到临时住所,就听到大伯慌里慌张地跟他说“青禾跟着救灾船去李家村了”。
李家村,救灾。
陆晚亭身上的血都凉下来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上辈子也是,收到许青禾发来的分手消息之后, 陆晚亭马上抛下手上所有工作, 开着车过去找他。
然后就在马路上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刺眼的白光, 尖锐的剎车声, 玻璃被破碎的巨响……
还有一片漫开的血色。
他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陆晚亭完全是凭着本能, 冲向码头抢夺了一条空船,坐上便朝着下游方向飞快驶去。
一路上, 心脏狂跳得像是快要炸开,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能再失去许青禾一次。
绝对不能。
直到现在紧紧抱住还在颤抖的人, 感受到他真实的呼吸和心跳, 陆晚亭那颗悬在悬崖边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还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迟到。
他收紧了手臂,声音颤抖:“……好。”
“不离开了。”
许青禾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以后他再也不要和陆晚亭分开了。
失而复得与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同时在胸膛冲撞, 许青禾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冷静下来,他胡乱抹了把现在估计已经脏得不能看的脸,抬起头来,问陆晚亭道:“你怎么过来的?”
看陆晚亭来时的方向, 似乎不是跟随乡勇们的救援队伍来的。
陆晚亭还舍不得将他放开, 就着相拥的姿势,指了指不远处。
“码头上有一条空船。”
许青禾:“……”果然是偷渡来的。
“先别说这些了。”他说, “咱们快去救灾吧。”
其实不必他说,陆晚亭已经做好了救人的准备,码头之上, 药具一应俱全。
他伸手抹去许青禾脸上的水渍和泪痕,确认他已经无事,让他先在一旁休息,自己代他同乡勇们一起投入到救援当中-
几日后,李家村的救灾彻底结束。
雨停了,险情基本解除,百姓们得到了妥善安置,虽然损失不少,但幸好没有人员失踪和伤亡。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云州在此次救灾中调度有力,受到了上方嘉奖,州长郑万峰特意在城内设下庆功宴,说是要犒劳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
陆晚亭和许青禾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事实证明,除了许青禾,根本没人在意陆晚亭来时“偷渡”的事,云州州长郑万峰、还有李家村村长等人都对他赞誉不绝。
“陆大夫这回真是出大力了。”
“是啊,帮着救人不说,还免费给受伤的乡亲们看病!”
“要是没有陆大夫那几张方子,现在指不定什么样。”
说到这里,李家村村长一阵后怕。
村子里闹洪水时的担惊受怕就不说了,只是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水退之后,他又开始担心会不会闹瘟疫,为此好几宿都没睡着觉,日兴夜寐,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那便是向救灾队伍里有位名头颇响的陆大夫寻求帮助,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好的药方。
谁知,还没等他去求,陆大夫便主动送来了预防时疫的方子。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未雨绸缪的,但眼下手里捏着这几张方子,他心里头踏实多了。
“陆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李村长十分激动,“要不是你已经成亲了,我、我真想把我自己许配给你!”
许青禾:“……”
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还真是奇特。
“多谢村长好意,但不必了。”陆晚亭回答的速度很快。
许青禾忍不住偷偷笑了。
庆功宴结束,他们又回到自己的临时小屋。
刚关上门,许青禾就被陆晚亭抵在了门板上。
吻如暴雨落下。
不复平日里的温柔,陆晚亭亲得用力,甚至还有些疼痛。
但许青禾甘之如饴。
经历过差点失去对方的恐惧,两个人都需要最原始的方式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肌肤相贴,毫无保留,许青禾感觉自己快要被陆晚亭揉进骨血之中。
意-乱-情-迷间,他尚存着几分理智,知道这间房子隔音不好,动静不能太大,便用力咬着嘴唇。
但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攀着陆晚亭的后背,留下道道划痕。
陆晚亭低头堵住他的嘴唇,将他的所有声音都吞了下去。
呼吸灼热,汗水濡湿。
直到精疲力尽,两人依旧紧紧相拥-
多日连轴救灾的疲惫,再加上昨夜的抵死缠绵,许青禾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这一觉竟沉沉地睡足了一天一夜。
期间,除了必要的起身,陆晚亭几乎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偶尔探探他的额温确认他睡得是否安稳。
有时还会亲他几口。
这些,许青禾在梦中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没有洪灾肆虐,也没有日夜兼程、颠沛流离,只有他和陆晚亭两个人,躺在阳光下晒太阳,像两只悠闲的企鹅。
因着做了这样的美梦,醒来之后,许青禾觉得十分饱足。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身上还有些难以忽视的酸软,但精神已经松弛下来了。
见他醒来,陆晚亭立刻道:“醒了?感觉如何?”
许青禾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爽!”
陆晚亭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觉睡醒,许青禾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精神抖擞,马上踩着布鞋去洗漱。
回来就看见陆景逸坐在屋里的小凳上。
许青禾:“?”
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见他出来,陆景逸眼睛一亮,道:“嫂子,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年呢!”
许青禾:“……托你的福,还没睡死。”
他朝一旁的陆晚亭使了个眼神,意思不言而喻: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陆晚亭言简意赅:“他来送鸡。”
许青禾眼珠一转,果然瞧见墙角放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几只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羽毛拔尽的肥鸡。
大黄二黄三黄正和这几只肥鸡大眼瞪小眼。
……这画面真是有够地狱的。
陆景逸道:“其实我昨日就来过一次,但大哥说你正在睡觉,怕我把你吵醒,我就走了,本以为你最多到下午也就醒了,谁承想你居然睡到了现在……”
“行了行了,”许青禾毫不客气打断他,“有你这么吐槽嫂子的吗?”
陆景逸一头雾水:“‘吐槽’是什么意思?”
许青禾背着手,装模作样道:“不想跟不知道‘吐槽’是什么意思的人说话。”
新晋秀才顿时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不乐意道:“嫂子你……”
话还没说完,陆晚亭便看了他一眼。
陆景逸立刻就老实了。
他换了个话题:“前几日我们书院组织了一批队伍,去帮受灾村子清淤,我也跟着去了。”
说完,陆景逸还有几分得意。
这下嫂子总不会说他了吧!
许青禾这回果然没说他,赞赏道:“算你有人性。”
“……”陆景逸快气晕了。
陆晚亭在一旁勾了勾唇角。
逗了半天这臭小子,许青禾越发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好到不能再好,看着那几只肥鸡,语气到底软了下来。
“多谢你了。”
明明把鸡带过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但一听到许青禾正经的道谢,陆景逸又别扭起来。
“没、没什么,听说你在李家村受伤了……应该的。”陆景逸又道,“镇上的洪水都退得差不多了,正组织着清淤,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回去了。”
“大哥,嫂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陆晚亭看向许青禾,眼神带着询问。
许青禾望了一眼窗外明净的蓝天,道:“等路好走了,就回去吧。”
不管怎样,这场雨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陆景逸又在屋子里坐了片刻,说了几句“好好休息”、“有需要尽管开口”之类的人话,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青禾便拉住了陆晚亭的袖子,道:“我饿了,咱们快吃饭吧。”
他都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晚亭昨日为着这事也很纠结。
吃饭和睡觉是同样重要的两件事,但没人能一边吃饭一边睡觉,他思考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让许青禾睡觉,没把他叫醒。
孩子实在是太累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陆晚亭放软了声音。
许青禾指了指角落里的篮子。
“吃鸡!”
第一,他想吃肉了;第二……
不能让大黄二黄三黄再看到这个场景了!
陆晚亭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马上洗手去准备了。
屋里还剩下之前救济粮里发的一些板栗,他便想着做道板栗烧鸡。
陆景逸送来的这两只鸡都已处理干净,只需要稍微洗洗就行了。
鸡肉斩成小块,焯水去腥,与葱段姜片一同下锅煸炒,等到皮肉收紧微微泛黄,这时再将剥好壳的板栗仁放入锅中,添水同炖。
直到鸡肉酥烂脱骨,板栗软糯香甜,汤汁也收得浓稠油亮,板栗烧鸡就做好了。
做好的板栗鸡,鸡肉酱红诱人,板栗金黄饱满,浓稠的汤汁包裹着每一块肉与板栗,诱人极了。
陆晚亭给许青禾盛了一满碗冒尖的鸡肉,后者见了,立刻宛如饿兔扑食般端起了碗。
鸡肉炖得软烂,筷子一夹便骨肉分离,入口鲜嫩不柴,鲜香可口。
板栗吸饱了鸡汁的精华,粉糯香甜,更是比肉还要好吃。
陆景逸送的真是好鸡!
吃着这锅热腾腾的板栗鸡,两人身心俱暖,多日来的疲惫都被抚平了。
饭后,陆晚亭收拾碗筷,许青禾也顺便开始归置屋内的物品,为不久后返回甘泉镇做准备。
正忙碌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却是云州州长郑万峰站在门外。
“陆大夫,许小郎君,冒昧打扰了。”
郑万峰目光落在尚未收起的包袱上,十分客气地问道:“二位这是准备回镇上去了?”
陆晚亭颔首:“正是。洪水已退,家中铺面也需回去整理。郑州长可是有事?”
郑万峰点了点头:“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陆大夫医术精湛,许小郎君心思灵巧,二位都在救灾中出力甚多,让人十分钦佩,是难得的人才。”
“云州地阔人稠,机遇也多,不知……二位可愿留下来?”
【你现在阅读的是 向往小说网 www.xw0.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