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米仙仙钟情玉石, 向来对这些金银首饰不甚在意, 当初走时也只挑了几副贵重的带走,余下尽数放在了箱笼里边,一件压着一件,一开箱,入眼的满是一片金灿灿,首饰多的瞧不清楚, 这样的箱笼一共有三箱子。


    何楠还命人去请了大房的楚荷过来。


    楚荷没一会儿就赶了来, 路上她也听人说了何府里头发生的事, 知道管着府上的大管家竟然私自挪用了婶子的首饰, 被几个堂弟给抓了个正着,心里又羞又愧的。


    何家二房去了京城,但大房还留守在府城里头, 楚荷受米仙仙这个婶子托付过, 让她偶尔还过来走走坐坐,为的就是镇住这留下来的下人。


    楚荷一直觉得有她坐镇, 哪怕有些小龌龊,但大的问题却是没有的,谁知道转头就被人给打了一巴掌。


    在她眼皮子底下挪用了她婶子的首饰, 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楚荷早前也是见过这些首饰的, 知道她二婶首饰繁多, 是以每回查验的时候她也只是让人开了箱笼随便看看,要真是多两件少两件的,其实以肉眼看也未必能发现。


    见了何楠兄弟几个, 楚荷羞红着脸同他们道歉:“这事儿赖我,应该来的时候一个个挨着检查的,不然也早就发现了。”


    何家兄弟又不是是非不分的,这种事也怪不到楚荷头上。


    实在是他们娘这些首饰太多了些。


    这些首饰倒是被丫头们给清点过,光是单子都足足有好几页,密密麻麻的,还有些不大贵重的没有登记在册上,也随时放进了里边,一开箱子满满当当的,谁都不能一眼就看到到底丢了甚么。


    何楠已经命下边的丫头一一清点了。


    “这事儿不赖堂嫂,这回请你来也是想请你来看看,往后免得再被这刁奴三言两语给蒙混了过去。”


    大管家被押在一旁,不等兄弟几个逼问就被他做过的事交代了。


    偷拿首饰是从去岁就开始的,刚开始的时候大管事只捡两三样的拿,再卖出去,赚个几十俩银子花销,但随着花销越来越大,见得越来越大,大管事每隔上两三月的也拿一件贵重的出去当。


    庄婆子的事儿他也一一交代了。


    说起来打管家能偷拿主家的东西,除了本身性子就歪以外,便是被庄婆子等人给怂恿的。


    庄婆子一家并不是像他们跟严柱儿说的那般才回了平城,而是前几年就到了府城里头,庄家先是到处给人帮工,正巧遇上了那会还不是大管家的大管家,认了亲,有何家这个靠山,大管家还给他们找了个闲差,等何家一行上京,大管家被提拔上来后,直接就把人给招了府上来。


    府上空有财物金银,却上无人主家镇守,只一隔房的少夫人过来坐坐,可不得让人心生贪婪么,毕竟自古财帛动人心。


    庄婆子等人其中翘楚,穷惯了,又在何家见识到这等富贵,早就被迷了眼,便不时在大管家跟前儿上眼药,捧着人,最后怂恿他拿那些首饰当了来花用,大管家挪用金银,庄家这么大一个知情的在旁边当然也要跟着喝汤,靠着大管家都在城里买上个小宅子了,日子可别提多舒服了。


    唯一遗憾的是庄家人都没甚么学问。


    所以在又不小心听到严柱儿这个外孙子的出息后,庄家和庄氏等人正经严肃的商议了过后,决定把这个外孙子给认回来,这样他们庄家以后那就是耕读之家了,说不得还能改换门庭的,只等往后的小辈儿们起来后,指不定他们家也能出个有出息大官,连带着让他们也跟着沾光。


    “你们这些大富人家银钱多得放家里蒙灰,接济一下我们穷苦人家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故意拿的,算借的行不行,等以后我家发达了再还回来不就是了。”


    庄婆子见被拆穿了,哭闹不成就示弱了。


    “我家柱儿跟你们那还有关系呢,你们就不能看在他的面儿上饶了这一回的?”却是绝口不提要把拿出去的还回来,只想着让他们看在严柱儿的份上不再追究,过了也就过了,用了也就用了。


    最多他们以后再不拿了不就是了。


    绕是四饼这么爱乐的人都忍不住冷下了脸:“你还有脸提柱儿?柱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有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外家的。”


    要不是看在柱儿的面下,他们早就把人给送到官府了。


    庄婆子脸皮也厚,任由四饼骂也充耳不闻,只让他们看在严柱儿的份上绕过他们这回子,没一会儿,庄家有一个没一个的全到了,连严柱儿的生母庄氏也到了。


    见到跪坐在地上的庄婆子,庄氏当下就嚎叫起来,母女两个抱成一团儿,或像是被他们给欺负了似的。


    整个厅里都是这母女两个的哭声回荡。


    对着两个妇道人家,楚荷便出了面儿,不耐烦的说道:“行了,哭甚么哭的,如今知道哭了,当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被发现了会如何的,还有脸哭。”


    到底哪儿来的大脸啊,还接济他们贫苦人家,楚荷险些被这话给气笑了的。人家有钱就活该接济,凭什么啊?


    有钱人发善心是人家善良,人家不做善心的事那是本分,谁也怨不着谁,毕竟这白花花的银子那也不是天上掉下来,伸手就能捡到的。


    就像他公公,要管着府城县里两家的铺子,几乎整日都在外边,甚少能家来,回回家来那一身也是风尘仆仆,瞧着很是憔悴的模样,身为正三品大官的亲哥哥,他公公便是在家里做个富贵人那也是使得的,但为甚么要到处奔走,那还不是想让家里过得好些,不能因着有个出息的弟弟就混吃等死。


    连她公公这等人都知道勤奋奔波,没有仗着二叔胡作非为的,这些人跟何家八竿子打不着,哪有有脸让他们绕过去的?


    穷又不是理由,心坏了不肯勤奋做活才是穷的由头。比庄家穷的人家多多了,怎么也没见庄家把自家的钱财给分一分的?


    “一座二进宅子,一份聘礼,还有这浑身穿金戴银的,你们拿了我们何家的银子吃香喝辣的,还记得起要还银子的事么!”


    这些东西加起来,没个六七百俩可拿不下来。


    楚荷抬眼一撇就见到庄婆子的女儿庄氏头上两只金钗。也是巧,其中一只雕刻着空格鸟尾状的钗子她还曾见她二婶带过一回。


    能让她二婶戴在头上的,那必然也是极好的,这庄氏眼睛倒是利。


    楚荷问何楠几个:“楠哥,你们觉得这几人怎么处理的好,该怎么处理你们办吧。”二房的主子还在,楚荷也没心思越俎代庖了去。


    一听这话,庄氏母女也顾不得靠着哭嚎混过去了,纷纷又跪又求的,连庄家其他人也不住哭求起来。


    胡二煞白着脸,不住的后退,他的手上还捏着一份婚书。


    “我我我,我可没收他们的脏银,这婚事还没过,我们胡家跟他们庄家可是丁点干系都没有的。”


    胡二是个识时务的,一看人何家人是不准备留手,便趁机把自家给撇清了去。


    他今儿来就是为了给胡小妹定亲换了婚书,胡二进门时还被庄家有大管家这门亲给震惊了,想着这一趟果然没走错,也亏得了昨儿夜里那贵人没看上胡小妹,让他们胡家有机会跟庄家结亲,以后也能有大管家这门亲,有了大管家这门亲,何愁不能跟京城的大官扯上关系的?


    这可是何府啊。


    那庄家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的,把胡二带到府上好生走了一圈儿,让他开了开眼界,这才把人带到大管家跟前儿,本是已经准备换婚书了,大管家又让人拿了几样首饰来,说是给的聘礼。


    时下普通人家娶媳妇也只是备上六礼,并着聘银,这聘银可多可少,多是按两家早商议好的数目给,一般人家娶妻的聘银也不超过三十两,稍富户点的人家五十两上百两也是常事,大管家给的这几样首饰样样都是城中银楼铺子里的好货,毕竟能拿到米仙仙跟前儿来让她挑的自然是不差的,这几样首饰当出去少说也有个上百两。


    胡二一直觉得自家赚了,得了这门不亏的亲,直到何楠兄弟几个出现。


    还没等他跟这几位昨夜里投宿在自家的客人打招呼,就见先前在他面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管家差点被吓爬在地上,嘴里还口呼二公子三公子等称呼来。


    胡二到嘴的打招呼尽数咽了下去。


    他不傻,从大管家的惊恐到这几位客人的反应都在告诉他,这几位客人身份不简单,甚至甚至是这座府邸的小主子。


    那位京城大官的儿子。


    胡二简直不敢置信,在他眼里,除了那等无权无势的,谁家不是直接入了城门的,再不济住在城外自家的庄子上也城,何况依着何家的身份地位,只要一亮出来身份来,这满府城哪有他们不能去的地方,胡家猜测他们是几位富家公子,却万万没料到是官家公子的。


    再后来的事胡二也是亲眼所见的了,这会儿他生怕连累到自家身上来,还扬了扬手中的婚书,一副庆幸的模样:“这婚书我们两家还没过呢,早前我们就收了六礼,别的还没收,要、要是你们要的话,那六礼我们也可以退回来的。”


    胡二是生怕牵连到自己家里,恨不得跟庄家一丝一毫都撇干净了的。何家这等庞然大物,胡二哪里敢起甚么心思的,不受庄家连累就不错了。


    亏得他先前还说这庄家家是家底殷实的人家,搞了半晌不过是私自盗用了主家银钱的小偷,他们辛亏还没跟庄家结成亲家,这要是把闺女嫁过来,又吃上这么一桩官司,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他讨好的朝他们笑:“那、那个我可以走了不成?”怕他们不高兴,他还连忙摆着手:“那个首饰我可是一个都没收啊,我就是不知道,我要早知道的话碰都不会碰一下的。”


    这只是被人主家给当场逮住了,若不然这话到不一定。


    何楠他们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在胡二身上略微看了两眼,便挥挥手让人走了。


    家中丑事,他们也不欲让外人掺和进来。


    得了这个指令,胡二顿时松了口气,都顾不得再看庄家人一眼,抬腿就跑,像身后有甚么恶鬼在追一般。


    庄家也顾不得理他的,见哭闹一番后没用,庄氏又几步扑过去拉住了严柱儿的衣摆,脸上还带着泪痕,满脸的祈求:“柱儿,你快帮娘求求情啊,你外祖他们不是故意的,咱们只是穷怕了,一时昏了头了,并不是故意想偷何家的东西,娘知道你跟几位何公子是好友,你帮着娘劝劝他们好不好?”


    “这可是你外家啊,要是你外家出了事丢了人,岂不会连累到你身上的。”


    庄氏这话看似哀求,实则也是在提点。


    在她看来,读书人都是重名声的,尤其是严柱儿这种背景身家有少的,更是不能给自己添个污点的,要是庄家偷东西的事传扬开来,他这个秀才公的面子也是挂不住的。


    该如何权衡利弊,只要是有脑子的都该知道怎么选的。


    严柱儿打从在见到了庄婆子后便没有再开口,一直沉默着,微微垂着头,直到这会儿他才抬着泛起红的眼仔细的打量着庄氏。


    像是要把她给一一刻画在心里边一样。


    作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难得勤奋上进长成如今,还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公,严柱儿在心底里不是没有想过作为他的生母该是如何的。


    他想过很多种,唯独没有他爹严瘸子谩骂那种,在严柱儿微弱的记忆中,他娘也曾经很是疼爱他的,哪怕跟他爹不睦,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不过幼年的记忆终究太过薄弱,最后取代的是那个苍白着脸,在他门前哭诉的生母庄氏。


    庄家说得再是通顺,严柱儿在心里始终有些怀疑,他很想相信,但心里又有些不安,直到如今,这不安终于化作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成了参天大树。


    “你一直在骗我。”他很是肯定,又失魂落魄的。


    庄氏一愣,又忙道:“柱儿,娘也是有苦衷的啊,你信娘好不好,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让娘抱着了,说娘才是世上最好的人,你忘了吗。”


    那般年幼谁又能记得住的。


    “你骗了我。”严柱儿还是说。


    庄氏心里都快急疯了。不是,她是骗了他,但现在是甚么时候了,怎么还揪着往前的不放呢!就不能想法子把眼前这道难关给跨过去么。


    庄氏往前觉得她这个儿子犹犹豫豫的性子挺好,越是优柔寡断,她就越能装苦装累,迟早能让他敞开心扉,但这会儿庄氏又对他这性子恨得不行了。


    大难当前还顾着那点子骗不骗的,要不是现在只有他能替他们出头,庄氏早就叉腰骂起来了。


    算了,等这一关过了后再慢慢教导教导。


    庄氏这般想。


    但严柱儿却半点都听不进去,红着眼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下了甚么决定似的,整个人憋足了劲儿头,突然一把甩开袖子,大步远去。


    不、不是,他怎么给走了?


    身后,庄氏目瞪口呆。


    待反应过来要追,何家的下人早就几步上前把她给拦住,押了过来,有那劲儿大的婆子直接把庄氏头上戴的金钗给拔了下来,疼得庄氏倒抽口气。


    “知道疼了是吧,我们夫人的金钗也是你这等人能戴着的?”


    早前庄家仗着有大管家在,在府上无法无天的,这些婆子们受够了鸟气早就不耐烦了,如今是一点面儿都不给的了。


    金钗被如数的给放到了桌上,何楠兄弟几个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些赏你们了。”


    被别人碰过的,他们兄弟嫌脏。


    但下人们可是喜得不行了,他们被留下不能在主子跟前儿出头,没得赏银,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赏,个个高高兴兴的分完了钗子首饰。


    还指着大管家跟庄家人问:“公子,这几人该怎么处置?”


    何楠做主,当即摆了摆手:“叫牙行来把人带回去,搜查他们的住所,所有不属于他们的都拿去给穷困的人吧,再送到官府里让大人定夺。”


    大管家请庄家人来,但他们何家却完全不知道,更没有同意,说句不客气的,这已经是大管家伙同庄家人盗取他何家的金银了。


    “不!不要啊!”


    “我们也是穷苦人家啊,给他们跟给了我们有甚么差别啊,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就发发善心吧,给我们一条路吧。”


    “我不就戴了两支金钗么,亏得我儿给你们关系这么好,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好友的生母吗,也不怕让跟着的好友寒了心么。”


    从求情到骂骂咧咧,庄家人到底被拉走了,大管家也被当初送来的牙行人给带走了。


    米仙仙这些箱笼里的首饰让人重新给一一登了册,留了一份在何家,一份交由堂嫂楚荷保管,等楚荷带着东西离去后,挥挥手让下边人各司其职,看向最小的四饼何敬:“你、你去看看柱儿吧,他方才的情形可不对劲。”


    何楠开口,何景跟着附和。


    怕严柱儿受不得这个打击,万一有个好歹的。


    何敬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位哥哥:“你们竟没瞧出柱儿方才是故意为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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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2 章


    伤心严柱儿确实是伤心, 只是后边把庄氏气得没法却是故意为之。


    他要是不脱身,既会被庄氏纠缠不休, 又会妨碍着何家兄弟,他哪里不知道何家兄弟会看在他的面儿上左右为难的,他这一顿黑白分明的,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何家兄弟, 他不插手, 也不求情,让他们看着办就是。


    何楠兄弟几个默了默, 长叹一声:“罢,让柱儿静一静吧。”


    到底是生母, 严柱儿自小又缺爱,哪里能真的无动于衷的。


    把人送过去不久,知府大人在查明了原因之后很快就判了下来, 庄家这几人入室偷盗,念在有何家人给说情的份上,只庄婆子等人各大了二十大板,余下成年的打了十个板子给扔出去。


    往常看庄家风光也有那巴着上来的人,这会儿是兽聚鸟散, 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还是被打板子轻的庄家女人把人给一一搀扶着,扶回了庄家院子。


    但是让庄家更绝望的是,他们回去了却进不了家门。


    “你们凭甚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我们庄家的地盘!”庄氏恨不得上前挠几爪子, 但她屁股上才挨了十个板子,要不是衙门的手下留了点情,她这会儿都站不住了的。


    挡在庄家跟前儿的是牙行的人,闻言也没甚好气:“甚么你家的,知府大人都说了,你们这是偷了人何家的银钱买的,这宅子归何家所有,可不是你们庄家的,你们可别乱认地儿。”


    “怎么可能!”庄氏简直要疯了。他们庄家好不容易才在府城里落地生根,如今说让人收回去就收了回去。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还让不让穷苦人家活了啊!”


    她这话好笑,周围的邻里们早就指指点点起来,对庄氏的话嗤之以鼻的。


    “还真是不要脸,这脸得有多大啊才能说这种丧良心的话,她还穷苦人家,往前穿金戴银的时候可不说自己是穷苦人家的,现在知道出身了。”


    “可不是,前些时候是你没见她那妖妖娆娆的模样,屁股扭得跟甚么似的,尽招了男人的眼珠子往她身上盯,一看就不是甚么好的,要我说活该!”说着这婆子还呸了一口。


    她家男人就是见天儿的盯着这庄氏,给她搬搬抬抬,听人家两句娇娇的大哥就找不着北了,为了这事儿她家里没少闹,如今见庄家落难,这婆子是最高兴的。


    庄家一堆人躺在地上起不来,庄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跟牙行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相比,咬咬牙,也不再非要进去,只哭着说他们的家当还在里边。


    “让我们进去收拾行礼啊,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没有行礼可咋办啊!”


    庄氏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很是柔弱,如今庄家受了板子,手头的首饰又被尽数没收了,没银钱,再进不去家门,这一家老小的就要睡大街的了。


    庄氏算盘是打得好的,只要进了门,到时候他们把门一关就是,谁来都不给看,这牙行的人也奈何不得。


    人牙行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不知跟多少人打过了交道,比庄家更难缠的都遇上过,半点都不上当的,早就准备好了。


    其中一人提了提脚边的几个大包袱,那包袱没系好,被一踢就松开了系带,露出里边的锅碗瓢盆来,“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庄氏目光放在那包袱中:“我家的东西!”


    牙行的人点点头:“是,是你家的东西,这几个包袱都是,如今这宅子已经由何家卖给我们牙行了,这宅子就是我们牙行的了,属于你们庄家的东西已经都在这里了,我们牙行给收拾的,不用感谢。”


    牙行脸上挂着笑,庄氏一家只觉得头上一片昏天黑地的。


    谁要感谢他们!这可是他们庄家的房舍!


    “走!”牙行的人见已经说完了,招呼着人便要走。等他们离开,庄氏还不死心的扑上去,结果牙行连门锁都给换了,她使劲儿拍了拍门,又哭嚎起来。


    倒是有那见他们哭得可怜的,见庄家还有三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到底不忍心,给端了点饼子热水让他们吃了顿饱饭。


    天儿渐渐暗了下来,庄家人总不能在门前一直躺着,如今这庄家已经属于牙行的了,庄婆子等人就是把口水都骂干了也无济于事。借着月色,庄家人搀扶着,一拐一拐的出了巷子。


    严柱儿在府城里的住处也退了,庄氏等人找过去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极为不耐烦的书生。他本来好生生的在温书,结果庄家人一直不停的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对读书人来说,这思绪便如泉涌,只在刹那的事,被这一打断,什么思绪都没了。


    书生很是不耐烦:“做甚么的,找谁啊。”


    “我们找严柱儿。”庄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扶着门板,整个人虚弱得很。


    书生这才收敛了两分不耐,问:“你们谁啊,严柱儿已经不住这儿了。”


    庄氏身子一顿,险些要抓住了书生,着急的问道:“不住这儿了,那他人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啊。”


    “我是她娘!”庄氏气得咬牙。他们是知道严家在府城里没有亲眷的,严柱儿不回这里,那必然是在书院和何家,尤其是何家那几位公子都在。


    但哪怕猜到了,庄氏也无法。因为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她能进去的了的。


    书生在听到她自称是亲娘后神色顿时一变,说了声儿:“等着。”很快,他就从屋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了庄氏:“这是严柱儿临走时留下的,说是交给自称是他娘的人。”


    严柱儿早就知道庄家人没有退路,也一定会来找她,早就提前留下了这一手。把事情给做完,书生这才关上门回去继续温书了。


    庄婆子早就有气无力的了:“怎么样了,那包袱里是甚么?”


    庄氏打开包袱,里边是几瓶儿擦外伤的药,还有十两银子,再无其他。


    庄家的事儿若动了真格的,少说也得判个去拘役,但看在严柱儿的份上,何楠兄弟到底选择把人打了一顿,没收了他们的财产结束。


    靠着这几瓶儿伤药和银子,庄家人好歹能擦个伤口了,但府城居大不易,十两银子够用甚的,严柱儿又一直见不到人,身无分文的庄家人最后只得相互搀扶着回了老家里。


    县考之后便是府考,何敬这回下场后倒是侥幸过了,成了个童生。放榜那日,何敬意气风发的,不待两兄长劝,便说要考院试。


    院试,即是秀才试。


    何敬还很是振振有词的说:“县考府考我都过了,不过一个院试而已,我肯定没问题的。”他拍着胸脯,任由两位兄长怎么劝都不听,非要留下来参加院氏,无法,何楠兄弟只得写信给米仙仙说了这事儿,又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给一一说了,问她拿个主意的。


    何敬非要考,他们兄弟也不能强行把他给押回去的。


    回了府城后,何楠兄弟几个先是去大房走了一趟,见过了刘氏老两口,又登门给何家交好的人家给备了礼拜访了,如樊家、秦家等。


    去见刘氏夫妻的时候,兄弟几个也没忘了把焦氏在县里的所作所为跟他们说,刘氏是妇人家,一听就明白了,眉心蹙得紧紧的。


    “你们这个三舅母啊,真是甚么手段都使出来了,这病是这么好装的么,我看她那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氏对焦氏感觉很是复杂,早前她觉得焦氏这人挺有富的,在普通人家里,也没那甚么情情爱爱的,只要能吃喝不愁那就是好日子了,焦氏不止吃喝不愁,还能穿金戴银的,那日子可比别家好上太多,只要她不行差踏错的,这辈子都是享福的命。


    哪知道她就跟疯魔了一样非要跟着刘月娇去县里住,好好一个家却撒手不管了,一个当家太太,为了出嫁的闺女一年半载不回来过问过家里和自家男人,刘氏知道就娘家刘家族人都有不满了。


    哪有自家都不顾非要去守着出嫁的闺女的,那刘月娇又不是过得不好,人那夫家可没苛待她,也不知道她非要去守着,还说给人撑腰是怎么回事的。


    “她那当真是装得不成?怎么看不出来的?”


    面对几个孙子,刘氏到底给焦氏留了两分面子,没把对她的不满都给捅出来,道:“有甚么看不出来的,左右不过是在脸上抹点子脂粉掩过去的,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要是你们娘在,就她那双眼,你三舅母可骗不了。”


    二媳妇米仙仙那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是聪明得紧。


    张氏这个大媳妇也陪在一边,闻言也陪着一张笑脸。张氏在被送回娘家后整整一载,因着往前她对弟妹亲娘态度不好,这回被送回娘家也吃了不少苦,有何安这个亲儿子隔上几月送一回银子日子就好过不少,他若是没来,张氏就被张家人一直使唤着做事。


    她享了多年的福,早就养得身娇体贵的了,哪能做乡下的活计,这些年被养得飘忽的心一下就回来了。


    张氏那个悔啊,别人家犯了错的小娘子都是送回娘家几日就被接回去,她这个是整整一年,最后张氏熬不住,让何安把她给带回来的。


    多年夫妻,何志忠对她也并非无情无义,何安每动用一笔钱他都是知道的,张氏顶撞婆母,刘氏苦口婆心那么多回听不进,又引了人险些害得相公都被人给抢了去,何志忠也确实是想给她个教训,免得这一回又一回的。


    若真是教训小了,以张氏的性子是压根板不回来的。


    张氏回来后,楚荷认认真真给这个准婆婆敬了茶,磕了头,认了人,倒没有因为张氏这个婆婆被送回了娘家良久就轻视她,又孝顺着刘氏老两口,张氏有儿媳妇打头孝顺,也只得跟着孝顺起来,时时陪着,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如今何家大房一片清明,也少有了之前的浮夸之气。


    除了大房,两位堂姐何心何真夫家和何家交好的人家也一一登门拜访,请帖一过去,就表示了何家有主子在走动了。


    米仙仙接到信儿时也很是无奈,谁能想到小儿子竟然当真过了府考,成了童生,如今这连着两次都过了,给了他莫大的自信,觉得院试也能手到擒来。


    她把信给了何平宴看,他接了只随手看了眼就放到了一边:“让他下场考。”


    只有考了才能给他个教训。


    “你就不怕他回来在你跟前儿哭一场的。”米仙仙笑着嗔道。


    何平宴可不怕,打从上回他把人给制服了后,四饼何敬在他跟前儿老实得很,才不敢在她娘跟前儿这般皮实的。


    大饼何越也下了场参加会试,他年纪尚小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又是何平宴的儿子,自然是备受关注的,呼声还很高,不少人都认为他此次会一举考中进士,与何平宴这个当爹的一起同朝为官。


    自然也有那不看好的,说他年纪小,定是比不过那些学问根基更扎实的举人老爷,说甚么的都有。


    文帝给指了淮南郡主来,米仙仙便把往常的小像都给压了下来,只等着何越相看了人家后再定下来。


    这事儿无论是宗室里头还是何家都是私下压着,没让消息给透露出去,免得走露了风声,有损了郡主的名誉来。


    良安郡主宗瑞宁跟钟离夏关系近,早前她便把这消息同钟离夏给说了,钟离夏便在她跟前儿说了不少何家人的坏话,尤其是米仙仙这个恶婆婆性子有多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让宗瑞宁去偷偷劝劝淮南郡主宗阑之。


    这世上的嫁娶可不光是看小辈,自古以来结亲都是结那两姓之好,还要看双方的长辈、品性,若是长辈品行不端,那小辈必然也会受人非议怀疑,钟离夏说米仙仙性子恶毒,容不得人,那别人就怕往后处不好。


    姑娘家一旦嫁了人,往后打交道的可就是婆母了,便是那当夫君的相处的时辰都比不得在婆母跟前儿的多。是以,多数真心疼爱闺女的人家还得把长辈的品性给算进去。


    宗瑞宁倒是在宗阑之跟前儿说过,只是宗阑之对钟离夏的话很是怀疑,并不信她的话。钟离夏那边知道了,也只敢在心里偷偷腹诽着宗瑞宁几句,觉得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却不敢跟她翻脸。


    如今她一个妾室,被撸了侧妃的名头后,好不容易才搭上宗瑞宁这条路,能让上头王妃稍顾忌两分。


    在知道福王福和何家要相看后,钟离夏当日便在房里摔盆摔碗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米仙仙几回压制都没压下,反倒弹了回来,让她一回回在众人跟前儿丢了个大脸,身份没了,连往日巴着捧着的商贾娘子们都纷纷避她如蛇蝎一般,分明她才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有上辈子的优势在,原本应该顺风顺水才是。


    钟离夏很是不甘,若是福王府当真跟何家结了亲,那何家的威风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但偏生她又不敢妄动,钟离夏不傻,知道若是再出手再败落,只怕这回连妾室都没得做。


    损坏宗室郡主的名声,这个罪名她绝对不能背。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些日子才终于出了门,一出门便让心腹悄悄出了门,带了好些银票出去:“去守着平日里伺候福王妃的那些丫头婆子嬷嬷,有一个算一个的,一定要把米氏的恶毒通过她们传到福王妃耳朵里头。”


    为母则刚,钟离夏知道福王妃常年体弱多病,并不管着王府,但她到底是郡主的生母,是绝对不会见着郡主所嫁非人的。


    钟离夏还交代:“做事的时候小心些,只要稍微传上几句,让人觉得她恶毒跋扈不好相处就行,余下的,自有福王妃来操心。”


    将心比心,钟离夏觉得若是自己的闺女谈婚论嫁,在知道对方的长辈不慈恶毒后她也会慎重,甚至会婉拒这门亲事。


    米仙仙性子如此恶劣,嚣张,她不信只有她才看得出来。


    会试后,京城里的紧绷氛围消散不少,很快就到了两家定下的日子了。


    宗阑之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少女五官柔弱,但眉宇又十分平稳坚定,身着一身翠绿色的纱裙,丫头正拿着一支翩跹飞舞的玉蝶发钗往她发上鬓下。


    “郡主生得貌美,如今又精心装扮了一番,当真如同仙子下凡一般,保管那何公子见了郡主连眼都不眨的。”丫头笑着打趣了两句。


    铜镜前的少女很快掩过那丝紧张,开口说道:“可别胡说,听说这位何家夫人便是难得的倾城佳人,何公子日日见着这等容貌,哪会容易轻易被迷住的。”


    “郡主真真儿是过谦了,那何夫人的貌美奴婢可没见过,但郡主的容貌却是近在眼前。”


    身后两个嬷嬷扶着盛装打扮的福王妃走了进来,福王妃年过四旬,虽保养得宜,脸上却有几分苍白。


    宗阑之快步上前扶着人:“娘你怎的来了。”


    福王妃笑笑:“相看人家这等大事,我这个当母妃的岂能不给你好生掌掌眼的。”


    钟离夏一番苦心没白费,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福王妃耳里,但福王妃身为堂堂王妃,手段阴私见多了,并没有信,这何家如何她要亲眼见过才能下定义。


    何况皇兄能亲自促成这回相看,必然是极为看好这何家人的,福王当年去世有着当今的原因,文帝一直愧疚,是定然不会害了亲侄女的。


    福王妃伸手拉着宗阑之的手,目光在她脸上看过,满目慈爱:“我们阑之这等人物又有谁看不上的,千万不能妄自菲薄了去。”


    宗阑之难得露出两分娇羞来:“娘。”


    两家定下的地点是在城外的寺庙里,用的名头自然也是上香。


    宗阑之见时辰还早,没有让人把马车直接架到寺庙后山,而是早一会就下了马车。这个时节,正是赏着秋日落叶的时候,她带着丫头护卫一路走着,不过一刻,两颊便染上了红晕,正要沿着小路往边上亭子里去坐坐,腰间的荷包掉了下来,还就地打了几个滚儿。


    “哎”


    宗阑之双目微微一惊,想让丫头把荷包给捡起来,一双大手却先一步捡起了脚边的荷包,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荷包微微递了过去,声如泉水潺潺:“姑娘,你的荷包。”


    宗阑之在上,正与他平视。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皆倒影着对方的身影,她一身翠绿如林中精灵,他宛若信步而来,沉稳端庄的贵公子。


    身边有风徐徐吹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183 章


    米仙仙和福王妃遥遥看着,都是会心一笑。


    “大公子当真是俊美如玉, 气度无双, ”福王妃先开了口夸赞起来。


    何平宴和米仙仙都是样貌不差的, 身为他们的儿子,何越更是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 让福王妃一见了就欢喜。


    当母亲的, 给闺女挑女婿自然是要挑个好的。


    说她看样貌也好, 肤浅也罢,福王妃就是觉得长得好的能得她欢心,能配得上她闺女。


    她就是看脸。


    何家这孩子长得多好啊,眉目清秀, 清隽无双,尤其是那一身风度傲骨,让福王妃只见了一面就把这个女婿给定了下来。


    长成这样,不赶紧定下来只怕要便宜了别人。


    尤其, 这两人还这般有缘。


    福王妃看向米仙仙。听别人提及说这位何夫人生得貌美,但性子嚣张跋扈,掌控欲强, 把何家后院把持得跟铁桶一般,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提想要进何家后院的女子了,那是一个都没有的。


    福王妃其实也怕,怕闺女遇上那等强势的婆母,宗阑之代替她掌管着王府庶务, 别看外边娇弱,其实性子那也是个刚毅的,她就怕女儿夫家婆母也是这么个性子,那往后住一处的时候谁都不服谁,这日子还怎么过的?


    如今,这何夫人生得貌美这点她先是见到了。


    这般年纪,但眉宇精致柔和,保养得宜,说她才二十来岁也是信的。


    福王妃微微侧了脸,眼角余光看到何夫人米仙仙满目柔和,满眼的含笑,哪里跟恶婆婆能沾上边儿的。


    米仙仙还问:“王妃为何这般看着我?”


    福王妃也直接:“听闻何夫人脾性不好”


    “还是个恶婆婆,以后入了我何家门必定要被我磋磨立规矩,给脸色骂人,罚跪罚抄经书。”不等福王妃说话,米仙仙就已经替她说了起来,说着自己还跟着乐不可支的笑,笑得整个人都花枝招颤的。


    福王妃:“”


    福王妃觉得这个何夫人的性子倒不是恶毒,分明是难以捉摸啊!


    谁在听到自己被传成了这般后都得生气吧,福王妃都能想象得到,要换成是自己只怕早就叫人给查清楚了,必定要洗刷这不好的名声的,哪有人还一条条的说出来。


    说出来就算了,还笑。


    好笑吗?


    米仙仙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正了正脸色,“让王妃见笑了,我平日没事就喜欢听点外边市井的家长里短。”


    福王妃有两分迟疑:“何夫人就不生气?”


    米仙仙摇头,十分心平气和的。


    “听多了也就不生气了。”


    这句明显的经验之谈很是让福王妃顿了顿,眼神顿时变了,看米仙仙的目光中还带着同情,这也是正常想法,听多了连气都没了,这得是受了多少的非议?


    在她二人身边被请来中间牵桥搭线的媒人这会儿才小心的插了话进来:“王妃,何夫人,郡主和公子来了。”


    何越同宗阑之一前一后的走了来,这会儿媒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了,捏着帕子捂着嘴儿娇笑:“哎呀,这可用不着我再介绍了吧,郡主跟大公子可是先一步就见过的了。”


    媒人眼厉,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都是有意的,否则也不敢开这个口。


    这回来相看亲事,是何家先给福王府下的帖子,定下的时间,由王府应下后才挑的一家有名声的媒馆来给两家当个证人的。这也是何媒人头一回接这样的事儿,好些日子闭着嘴没敢往外说。


    何越两人近前,被打趣得又是一阵儿面红耳赤的。


    米仙仙也是头一回在儿子脸上见到这等内似于羞涩的模样,心里啧啧两声儿,一行人又沿路回了庙里后便厢房坐下说话。


    福王妃也不光是只看脸的,她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个有学问的才女的,等坐下后还问了何越好些问题,听他规规矩矩坐着回答后才跟着点头。


    夜里,福王妃跟郡主谈心,说起何越,福王妃倒很是满意的点头:“这位何家大公子确实不错,人物模样那是没得挑的。”


    身边伺候的下人们已经很习惯了福王妃这种喜欢看脸的性子。


    不过随后福王妃就皱起了眉头:“要说这何大公子哪儿哪儿都好,人长得好,性子不错,学问也好,但他那个娘啊,是不是有些不着调了些?”


    福王妃说起米仙仙,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她,福王妃见过的女子太多,千姿百态各种类型都有,性子也各不相同,有那温婉的,俏皮的,柔软的,泼辣的,各式各样,但唯独没见过这位何夫人这般瞧着万事随心的模样。


    米仙仙样貌好,眉宇之间连点忧愁都看不到,仿若一个被宠得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但浑身又有着成□□人的婉约,处世通透坦然。


    毕竟也没有谁头回见面就说自己爱听那市井之言的,贵夫人的面子谁不要的?


    “却是一点也摸不着头脑。”那泼辣的恶毒的福王妃还能找得到这种恶婆婆的由头,但米仙仙这样的,就跟那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


    身边的嬷嬷还说:“听说何家每月还买上不少的话本子供何夫人看的。”何家每月里都买,这种事不难打听。


    看看,看看,哪有大家夫人看话本子的?


    福王妃对何越这个人是极为满意,但对米仙仙这个何夫人便犹豫起来。相反她倒是希望米仙仙是个当真恶毒嚣张的人,这样她便直接回绝了便是,也犯不着为难的。


    宗阑之开口:“娘,何夫人哪有你说的这样,我看她人不错,不爱管事儿,是个好相处的。”


    最怕的就是遇上那等觉得儿子是自己生的,恨不得放眼珠子里看着,连儿媳妇亲近了都不高兴的。


    何夫人明显不是这般,这只能说明她过得幸福,只有那过得幸福的人,才不会惦记别人,恨不得别人也过得不好。


    福王妃一听她这话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气得咬牙。她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向来是心高气傲的,宗阑之身为宗室郡主,自然是有这高傲的资格的,如今,不过见了一回就被人给勾走了,还帮着人家说话了。


    福王妃没好气的让嬷嬷扶着自己要回房:“行了行了,这闺女算是白养了,这心都偏到何家人身上去了。”


    宗阑之脸上露出两分小女儿的娇态来,忍不住跺跺脚:“娘,你瞎说甚么呢,什么偏不偏的,我这说的是实话。”


    是啊,是实话,她这个当娘的是一心想挑人不好,她闺女是一心挑人好。


    不过福王妃也就是说几句罢了,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姑娘家的心思她也是懂几分的,当年福王妃跟福王第一回见不也这般么。


    回了房里,伺候的嬷嬷摸不着福王妃的态度,伺候她洗漱时便问了起来:“王妃可是对何家这门亲事不满?王妃要当真看不上,不如直接回了得了,给咱们郡主挑个更好的青年才俊来。”


    福王妃没说话,心里却想开了,脑子里把京城里有名儿的青年才俊都给一一拿出来跟何家这位大公子对比了一番,结果比来比去的,看下来,这位何家大公子在这些青年才俊的衬托下反倒更是优秀至极了。


    人家身边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不是学问比不过,就是模样比不过,还有这处理男女之事上也多糊涂,一个个年纪不大,府上就已经养起了姨娘,哪里配得上她冰清玉洁的闺女。


    算来算去的,这何大公子倒仿佛若那雨后春笋一般笔直的在一群人里拔了头筹,衬得那些人哪里是甚么青年才俊,分明是些贪花好色之徒一般。


    绞干了头发,福王妃觉得脑门阵阵发疼,躺床上侧了个身儿睡了。


    福王妃体弱,宗阑之得知她睡前喝了药才放下心来,房中点着烛火,她伏案在处理府上的事。伺候宗阑之的丫头心疼,劝她:“郡主今日出了门,不如先歇一会,待明儿再来。”


    宗阑之是个认真的人,今日的事绝对不会拖到明日来,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


    有个丫头突然大着胆子说了句:“郡主,方才王妃跟前儿的嬷嬷说说那位何夫人爱看话本子,不如郡主看一看的。”


    毕竟看郡主这模样是对这何家很是满意的,不出意外那也是得嫁入何家的,跟何夫人这个婆母先提前打好关系也是要紧的。


    换了往日,对这种话宗阑之向来是冷眼嗤之,但想着今日的情形,宗阑之的心里头便顿时软成一片,羞涩得很,她当真放下了手中的事儿,咬了咬嘴角儿:“那、那你们可知如今甚么话本子比较受人推崇的。”


    这其实就宽了,时下里有受大姑娘喜欢的话本子,也有别人喜欢的,有写那情爱的,也有写风土民情的,花样倍出。


    提这个建议的丫头想了想,说道:“不如奴婢先让人去打听打听,等摸清了何夫人的喜好在采买来。”


    宗阑之点头:“是这个道理。”


    如今两家人是见了面儿了,接下来那就是两家到底满不满意,要不要登门提亲的事了。中间的日子便是两家人彼此打探的时候,若是一方不应,直接悄悄递个信儿也就是了,若是双方都满意,便由媒人登门提亲,在中间跑腿说和的。


    “那、你们说”


    宗阑之刚起了个头又闭了嘴。


    她是想问,问他们那何家对她可是满意的,但到底身为郡主,这等示弱的话却是说不出口的,到底是头一回相看,便是堂堂郡主心里也直打鼓。


    若是何家大公子不如意也就罢了,偏生,却偏生如她的意。


    何家里头,早前也有这段问话,不过是米仙仙先打趣的儿子,问他是不是把人给看上了。


    何越被打趣得脸颊微微泛红,但很是认真的点着头,说是。


    夜里,夫妻两个说着话,米仙仙想着何越的反应,拿这事儿同何平宴说着:“他那副模样你是没见到,同你当年的反应一般无二。”


    何平宴把人揽入怀里:“我早就说过,咱们家几个儿子定会如我一般一眼就相中人的。”


    何越接连的婚事不顺,米仙仙这个当娘的最是心疼,往前没少在他跟前儿抱怨,何平宴每每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气得米仙仙跟他吵了几回。


    也是米仙仙单方面的跟他吵,何平宴完全不接话的,她说得急了他还命下边的丫头送来茶水让她喝,说怕她说多了给渴着了。


    气得米仙仙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她倒是想跟他吵一架的,但他完全不接招,她也没法子。


    这回听了他的话,米仙仙哼了声儿:“可得了,要不是陛下突然给牵了这线,越儿能相得上?之前我拿了那么多小像给他看,他都只看了两眼说让我做主,我给定,哪会跟如今这般还自己点头的。”


    何越都看上了,米仙仙也就歇了心思再相看其他姑娘的了。淮南郡主宗阑之的消息虽是难打听,但米仙仙这两年把京城的闺女也多多少少给打听了些消息来的。


    这位郡主一心只有王府庶务,擅管理中馈,琴棋书画均有涉猎,为人颇有些见解,却不是普通姑娘那般心性,当的是大家宗妇之选。


    做她何家的长媳是绰绰有余的。


    且,淮南郡主宗阑之不喜看话本子。


    为了多了解些,米仙仙又安排媒人给跑了两回,往王府里给送了两回礼,当普通送礼一般,宗阑之也回了礼,规规矩矩的挑不出错处来。


    上回跟汤家那回,何家送过去的礼汤家也是回了的,只是在回礼的时候回来的礼难免比何家差好几分,米仙仙不缺银子,当时也没说甚么。


    这回见到王府的回礼,回礼、单子,比照着他何家的既不超过,又不少上两分,很是周全。


    还没提亲,但米仙仙先对宗阑之有了好印象。


    她还把这事儿写信给远在府城的几个儿子说了说,告诉他们,若是不出意外,他们这回得有个嫂子了。


    这个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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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4 章


    何家的信送到平城府时, 院试已经过了。


    四饼何敬院试没过。


    何敬打小就特别有自信,也不知道他这自信哪儿来的, 反正他就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 谁都比不上。


    大哥何越学问好, 何敬又是服气又是不服气, 一心想要超越大哥何越的地位, 这回到了府城后,他夸下了无数的海口,几乎跟何家有亲有旧的问起来, 他都拍着胸脯的跟人说这回院氏定是能过。


    他肯定会是何家最年轻的秀才公。


    没有之一。


    两位兄长很是劝他低调一些,在自家兄弟面前吹吹大话也就得了,在亲朋面前还夸下海口, 万一没过不是丢人得很。


    不过兄弟两个劝不住。


    何敬在进场那日, 格外的神清气爽,骄傲自满, 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就跟两个兄长挥手, 叫他们回家等着好消息就是,他身子骨好,连着几日考下来依旧是精神抖擞的,何楠兄弟两个原本很是犹豫,没敢问他考得如何, 生怕伤了他的心,反倒是何敬家去后一歇了歇,醒来就跟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 让他们放心。


    还让他们去包红封,准备喜钱。


    这样的情绪也让下人们都感受到了,他们倒是很想四公子能考上的,何家向来大方,能给报喜队发喜钱,对府上的下人也甚少吝啬,只要四公子考上了,他们就能得上一笔银钱了。


    欢欢喜喜的听他的指令去包喜钱去了。


    到了放榜这日,何家上下早早就起来了,还把前门给洒水扫了一下,欢欢喜喜的等着报喜队登门报喜。


    何敬没让下人去看放榜,还穿了身新衣裳,让何楠兄弟也换了身新来,说是喜事得穿个新,之后便拉着两位兄长等着了。


    他在前厅里还坐不住,隔一会便让下人去外边看看人来了没。


    科举报喜向来是大事,整个府城的人都关注着,半晌的天,大房那边还派了个丫头来问,问说小孙子何敬考上了多少名儿的。


    各种吹鼓打锣的声音在大街小巷响起来。


    到了晌午,报喜队的鼓锣声已经没了甚动静儿了,何府的丫头暗地里悄悄的传着信儿,还不时抬头打量紧紧关闭的房门。


    “听说啊报喜队已经把在府城里的秀才老爷们挨个走了个遍,如今已经家去了,那些早早就走了的,自有下边的衙门负责通传报喜的。”


    “就是可惜了咱们小公子没上榜的”


    说着丫头们也不住噤了声。何敬早早就把自己给关在了房里边,如今何楠兄弟两个正在劝。


    “小饼,敬儿,你先出来好不好,就算没考上又如何,咱们还有的是机会,你才这么小就已经是童生了多厉害啊。”


    “是啊,赶紧出来吧。”


    兄弟俩翻来覆去的说,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个气鼓鼓的声音:“我不出来。”


    他脸都丢尽了哪里还敢出来的!


    何敬原本对兄弟两个不让他提及院试的事情还不能理解,如今这会儿院试没考上,宛如一巴掌被狠狠打在了脸上,躁得慌。


    “我不出去,我就要待在房里!”他在里边直跺脚。


    何楠兄弟两个最怕的就是他想不通,受了打击,如今听他在里边能跑能跳,声音洪亮的也放心了,不劝了。


    冷冷的扔下句:“行吧,你不出来就不出来吧,夜里吃晚食儿了你要是不出来我让人给你端到房里了。”


    作为一个兄长,何楠觉得他简直是尽心尽力了。


    小饼不想出门,怕丢脸,他就让他待在房里,他要是不想出来用饭,也给他端过去,对他是再顺从不过的了,说完,招了招三弟,兄弟俩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吩咐人先去大房那边报个信儿,让下人把那些红封都给拆了,准备好的喜布也给放进库房里头,还不忘让人去放榜处再确认一下。


    都这会儿了,放榜的地方早就没人了,何家的下人来回看了三四趟,见上边确实没有他们四公子何敬的大名,这才回去回了话。


    何敬先前还在房里鼓着气,好一会儿没听到房门外边的动静后儿,他侧侧了脸,倾耳听了会,果真是寂静得很。


    “人呢!”


    没一回,有丫头的声音远远回了来:“小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已经回前厅了。”


    这就走了?


    四饼抬腿就要朝外走,手刚一触到门一下又缩了回来。


    不行,他还不能出去!


    二哥三哥实在太过分了,娘让他们来护着他下场,让他们好生照顾他这个弟弟的,结果他都没考上,两个兄长都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他的。


    就不能多说几句么?


    兴许在劝一会,他就能出门了!


    绕是他再是气得在房里走圈也没用,先前他不敢面对人,让伺候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这会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景性子跟何敬不大对付,一听何敬没事,转头就变了脸:“早就跟他说了他考不上就是不听,不听也就罢了,反正考过了就知道了,非要出去显摆,他是知道不好意思了,二哥,咱们要是出门,别人还指不定要问呢,我都没脸的。”


    何楠脸上很是平淡,还告诉他:“不出门不就行了。”


    何楠喜欢考校各类书籍,整日待在书房的时间很多,若不是有那相熟的同窗邀约着,一日里也是难得出门的。何景不,他打小性子活泼,如今长大后虽说不如小时候喜欢往外跑,却也不喜整日的待在家中。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问他,他弟弟怎么没考上秀才的。


    天知道他怎么知道。


    他倒是知道,对何敬的学问水平也很了解,但架不住他这个幼弟自己没有这个认知,打从考过了童生后那尾巴都翘上天了,别说他们兄弟两个,这时候怕是他们娘来了都劝不住的。


    摊上这么个弟弟,他有甚么法子呢?


    刘氏在一直没人来报信的时候就猜到事情怕是不如意了,好不容易等何府那边来了人,把何安这个当大堂哥的招了来,跟他说:“二房那头都回话了,说是没考上,小饼性子犟,这会怕是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我这个当奶的问着他怕是不会说,你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你过去劝劝,让他下回再考就是。”


    何安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如今在府城里当个教书先生,日子倒是平淡得很,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在娶妻后,身上的青涩也早就褪去,一身变得稳重踏实起来。


    他才从书院里回来,闻言脸上迟疑起来:“劝小饼,这就不用了吧。”


    他倒是跟着大饼何越一块儿长大,二饼何楠、三饼何景也称得上,但是四饼


    打小就又懒又馋还不爱动,除了粘他二婶外跟其他人都不亲近,待到□□岁的时候性子突然变了,比三饼何景还活泼好动的,尤其是那一张嘴能把人给气活的。


    劝他?何安怕自己忍不住先摔门而出。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何安不觉得教了几年的书就能去撩那只小老虎的胡须了。


    “怎么不用,你小堂弟没考上,你们这些可都是过来人,有经验的了,你们说的话肯定比我老婆子说有用,我们这是差辈儿差得多,你见哪家的小辈儿甚么都跟长辈说的?”


    “就是你爹,还是我亲儿子呢,你看他甚么时候对我说过实话的?每回问都是好好好,他那一身疲倦好甚么好,好不好我瞎吗看不到的。”


    人上了年纪就爱念叨,刘氏也不例外,平日里多是张氏婆媳在她跟前儿,这婆媳两个是一个比一个话少,刘氏跟她们说着没甚意思,难免对着胆大儿的何安,就多说了几句。


    张氏这会儿就坐在一旁,闻言是一言不发的。


    她回来日子不长,生怕做过了又让何家把她送回去吃苦受罪的,如今当着婆母刘氏的面儿是向来不轻易开口的。


    不过张氏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她如今是学聪明了,遇事也不咋咋呼呼的了,出了老太太的房里,就指使儿媳妇楚荷去说:“你奶说的话别过心,你跟安子说一声,叫他过两日再去的,谁知道那头这会儿是甚么光景,我记着那小饼的脾气坏,免得让你男人去被骂了。”


    老太太压着她,张氏转头就有样学样的压着儿媳妇楚荷。反正楚荷得孝顺着她这个当婆母的,不然就是不孝。


    不过张氏虽说在儿媳妇跟前儿觉得她这个当婆母的要高一头,但她分得清,可不敢把人压狠了,又没那手段,也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想着压一压的,争一争上风。她这许久没家来,一来儿媳妇已经接了管家劝,张氏生怕楚荷不把她这个当婆母的放在眼里,便想着杀一杀楚荷的威风,好叫她知道她张氏哪怕犯了错,但只要一日是这何家大夫人,她这个当儿媳的就得恭着敬着的。


    楚荷也不欲跟她在这等小事上争长道短的,轻轻点了点头,待见这个婆母跟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挺胸的走了,略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想在说话上别矛头,那就让她别。


    “夫人这脾气可真是”身边的丫头都不知该说甚好的。


    当初张氏家来,楚荷还没如何,娘家娘楚三娘子却急得很,再三叮嘱让楚荷莫要跟张氏起了冲突,先看看这婆母的性子再说,生怕楚荷吃了亏。还给楚荷身边的丫头们说了好些回,让他们眼尖些,若是张氏敢欺负她闺女便立时回去通报。


    她一个当亲娘的,跟张氏可是同辈儿,别人怕,她可是不怕的。


    楚家那边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生怕这张氏不好相处,但最后处了才知道,这张氏那就是个缺心眼的。


    就这种说话做事都摆在明面儿上的人最是一目了然,比那些心理藏事儿的笑面虎可强多了,都不用楚三娘子出手,楚荷这个儿媳妇就能把她给哄得团团转,偏生还让张氏以为每回都是她这个当婆母的占了上风。


    楚荷压根没把张氏的话跟何安说,只让他夜里前过去走一趟。两家血亲,二房有事他们大房哪有不出面的道理。


    “行,我一会儿就去。”何安对楚荷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在下晌后往何家走了一趟,这会儿何楠兄弟正在用晚食儿,见他来,让下人又添了副碗筷来。


    何安也不客气,坐下后还四处看了看,小声问兄弟两个:“小饼呢?”


    “房里呢。”何景撇撇嘴儿回他:“死活不肯出门,非说甚么丢了脸,让我们给端了饭菜过去也就罢了,他还让厨房给做了四五个好菜,跟他考上秀才似的。”


    别人家落榜了别说吃了,只怕哭都哭累了,他们家这个倒好,除了觉得丢脸别的一概没有感觉。


    丢脸他还大吃大喝的。


    何景觉得之前他那一番安慰简直就是浪费口舌,白说了!


    何安:“”


    何安不意外。就跟他跟他奶说的那般,小饼用不着别人劝。


    何景放了汤勺,问他:“你是来劝他想开点的?”


    “把心放肚子里吧,他好吃好喝的好得很,估摸着过两日丢脸也丢习惯了,也就出门来了。”


    何安点点头,把四饼何敬的事儿给放下,问他们:“小饼考过了,你们准备何时回京城。”


    何楠回他:“先不回去了。”


    京城来的家书已经到了,米仙仙除了跟他们说了淮南郡主宗阑之的事,另交代让兄弟两个去寻了大伯何志忠,让他帮着找些人重新修建在老家的房舍,要用上等的砖瓦来修,这事儿必须得由何志忠来出面交涉,何楠兄弟几个虽说打小在乡下长大,但起房舍这等大事却是没经过手的。


    米仙仙也知道何志忠要管着两家铺子忙不开手,信上也明确的说了,那些乡下的走动由他去出面说项,给何楠兄弟指个门路,一样一样的交代下去让他们兄弟去办就是。


    再不济,把四饼派上用场也是行的。


    何楠道:“大伯几时有空,我们要过府上问过大伯才好做决定。”


    何志忠那可是个大忙人,成天在外的忙个不停,就是何安这个亲儿子对他的行程也是一知半解的。


    何安诚实的摇头:“这个我也不知,我爹如今在府城铺子里多,往常也是夜深了才得空家来,那时候我都睡下了。”


    “那今儿你就先别睡了,等大伯回来把这事儿给他说说,问问大伯何时有空,赶明儿得了大伯的回信儿再过来通知一声儿。”何家兄弟这般说道。


    何安突然就觉得这满桌的饭菜都不香了起来。


    他正想开口,见两个堂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何安到嘴的话只得咽了下去,换成了:“行,我今日就跟我爹说。”


    何楠兄弟也不盯着他了,还给何安夹了两筷子菜,叫还不够的话只管开口,让厨房人立时给做。


    “不了多谢。”何安对这种给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路子再熟悉不过,早前她二婶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这种,何安没少上当受骗的。


    如今她二婶去了京城,又轮到她的儿子,他的堂弟们来了。


    何安也没忘了来的目的,依然尽职尽责的去四饼何敬房外说了会儿话,四饼没让他进去,兄弟两个隔着门说了两句,何安便走了。


    回了大房,把何家的事给刘氏说了说,让她安了心。


    张氏还不知道,只以为她儿子当真没去大房,儿媳妇楚荷不敢违抗她这个当婆母的话,也没管这些。夜里,楚荷已经披上了寝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何安一直坐着,半点没有要歇下的意思,她不由得问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明儿不是还要去书院吗?”


    何安穿得整整齐齐的,闻言摆摆手:“你先睡,我还有事儿。”


    他说的是真的,楚荷一愣,嗔道:“有事儿,你有甚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大夜里的你不睡你想做甚么呢,赶紧睡吧,省得明儿没精气神儿。”


    “真不能睡,我有正事呢,你先睡。”


    何安是个先生,往日里早就歇下了,今儿为了等他爹,先前她还特意让人泡了壶浓茶来,这会儿就着浓茶喝上两口,又有些精神儿来了。


    楚荷翻身下了床,几步过来,眉心顿时蹙了起来:“到底有甚么事你说说,大晚上喝茶,夜里还能睡下么。”


    “等我爹呢。”


    说着,何安似想起来似的,他回来只来得及去跟奶说小饼的事儿,都忘了说一声儿何越相看的事儿了。


    不过对着自己妻子,何安的顾忌便少很多了,拿这事儿跟她说了说:“你说要是这事儿成了,越儿哥岂不是得娶个郡主娘娘回来了?咱们何家跟着那也是称得上跟皇家攀亲的了。”


    何安了解她二婶,她二婶这人要是没点谱的事,是断然不会写信来说的,这位淮南郡主定是约莫已经有谱了才来信告知。


    “明儿我也跟奶说说,让她知道她以后可得有个郡主孙媳妇了,肯定把她高兴的。”何安说得头头是道的:“不过这等事不能宣扬了出去,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万一没娶成又给传了出去,恐惹人笑话来。”


    他说着,也没注意妻子楚荷的脸色不大好看。


    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问了句:“小荷,你咋了?”


    楚荷摇摇头,轻声回他:“没事儿,我就是心里有些不舒坦,这样吧,你先等着爹,我回床上躺会儿去。”


    “快去快去,你哪里不舒坦的,要不要我找个大夫来。”他问,还扶着人上了床,见她闭着眼,抽了床被子给她盖上,问了声儿。


    “别。”楚荷睁眼,拦住人:“不用了,我就是有些不舒坦,睡一觉就好了,要是明日还不舒坦,到时候再请来大夫看看就行。”


    何安也觉得这样可行,便点点头:“好,那你先睡着。”


    说着他也不惹人,把放在小桌上的浓茶给端了来,一边喝茶不时又看着楚荷的脸色,见她脸色慢慢红润才放了心。


    何志忠是半夜里才家来的,他知道家里人都睡下了,脚步声儿也轻,也没回房,直接让人烧了水提了去前边书房里头,准备在书房里洗漱后就将就给睡下的。


    何安一直听着声儿,眼眸都快睡下了,一听到动静儿,顿时回过神来,去了书房里找了何志忠,把他二婶来信说的事给他说了,等何志忠回了话这才放下心来回房了。


    翌日,何安打着哈欠先去了书院,不多时,楚荷也回了趟娘家。


    楚荷回娘家次数不多,上回还是张氏这个当婆母的归来,楚荷也没有跟婆母相处的经验,便回了趟娘家问楚三娘子拿了主意的。


    一见了她,楚三娘子也诧异,忙拉着人往房里走,边问道:“怎么了闺女,可是你那婆母给你气受了不成,这不年不节的,你怎的来娘家来了。”


    楚荷昨日夜里其实并没有睡好,这会儿还挤出一抹笑:“娘,我没事,就是想你和我爹了。”


    这话楚三娘子可不信,她撇了撇嘴儿:“你是我生出来的,甚么性子我这个当娘的一清二楚,要是真没点事儿的,你能来的?”


    楚荷苦笑。当真是甚么都瞒不过她娘这双利眼。


    想了想,楚荷缓缓开了口:“昨儿我二婶寄来的家书到了,听说在京城里给越堂弟那边相看了个女子,若是不出意外,这姑娘怕就是二房的长媳了。”


    楚三娘子一下就明白了楚荷的意思:“可是那姑娘出生太好了些?”


    独木难支,家家户户都有门庭亲眷,何家大房二房这样的亲缘是顶顶亲的,两家关系近,要真是闹了些伤面儿的也会伤了两家和气来。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何家二房犯了事,大房也都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楚荷点点头,只说:“宗室里头的。”


    楚三娘子“嘶”了声儿。她也是没想到,何家二房的官都已经当这么大了,不止在京城里当了大官,还能娶上这等金贵的姑娘了。


    话都说出来了,楚荷也就不瞒着了,说道:“我看夫君的意思,对这亲事是很是看好的,二婶娶了这么个高门媳妇,我这个做侄媳妇的也是高兴,我就是怕”


    怕甚,自是怕那高门媳妇不好相处。


    楚三娘子对此就是深有体会的。楚家三房人,妯娌三个,性子个个不同,她那大嫂是万事不管的,只有动她头上才会反应,二房那个长了一双富贵眼,哪里富贵眼往哪里钻,有这么两个妯娌在,早前还没分家的时候,楚三娘子可是深受其害,吃了不少亏的。


    更是不愿意见闺女吃这个亏的。


    何家大房只有何安一个儿子,二房四个,她闺女的性子她知道,不是个掐尖要强的,这种妯娌之间,彼此有些小心思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要表面儿上和和气气的,那就已经是难得的了。


    楚三娘子点头:“你说的是,那等高门女子自来就跟咱们普通人家的姑娘不同,性子上有些傲气怕也是正常的,不过小荷,你也别太担心了,总归你们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府城呢,碰不到一处,这矛盾就少了,哪怕往后回来焚香祭祖甚的,也不过是相处少许时日罢了,放宽心。”


    楚三娘子又说,这儿媳妇的脾性模样那二房是定然会查的,依着她跟二房那边打过两回交道来看,那何家二房的老爷夫人也不是那等只要富贵前程,不要人物品性的。


    “要是个好相处的,那以后这门亲就是真真儿给攀上了。”


    楚荷细细想着楚三娘子这话,觉得她娘说得有道理。说到底,楚家几房人闹成这般,那是因着早前没分家的原因造成的,如今分了家,除了偶尔有些糟心外,别的倒也没甚,他们这还是隔了一房的妯娌,一个在府城一个在京城,哪怕是处不惯,只要不在一块那就没甚大矛盾的。


    楚三娘子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不过啊,人二房的大公子眼看着都得娶亲了,你也得努力加把劲儿了,女婿可是何家的长孙,你是长媳,得赶紧生下何家的曾孙了。”


    “娘。”楚荷羞红了脸,嗔道:“哪有你这样的,这甚么时候有孩子又不是我想有就有的。”


    楚荷都嫁过去三四年了,一直没开怀,大房那边刘氏等人也是急的,在请了大夫来家里把个平安脉的时候也是给楚荷把了脉的,好几个大夫都说楚荷这脉没问题,身子骨好得很,如今没怀,那就是缘分许是没到了。


    倒是何家嫁出去的两个闺女何心何真姐妹两个,膝下已经有了儿女,称得上女儿双全的了,姐妹俩有时回娘家把小外甥们带来,让楚荷也想赶紧生一个,无奈她就是没这个缘分。


    楚三娘子犹犹豫豫的,突然带着几分迟疑的说了起来:“那、那个闺女啊,要不然,要不然你让女婿也让大夫给瞧瞧。”


    “甚么意思。”楚荷没懂。


    楚三娘子跺跺脚,咬牙把话给她说清楚了:“你说你也嫁过去这好几年了,身子骨又没问题,怎么就会怀不上呢?”


    这还得宜于楚三娘子听到过一嘴的闲话。


    这几年因着嫁了闺女到何家,楚三娘子跟前儿难免有些巴结的人,有这巴结的人,自然也有那喜欢说酸话的人。


    她那妯娌,楚家二娘子就是一个。


    楚二娘子长了一双富贵眼,连带着生得女儿也是如此,当年勾搭上大房堂姐的未婚夫婿,害得人退了亲事,又险些来勾搭三房的女婿何安,最后挑来挑去的还是跟大房那个好上了,嫁了过去。


    她这个隔房的侄女本就是个喜富贵的日子,当初使了千般手段,硬是装作不爱俗物的模样把人夺了去。但这日日在一块儿哪有发现不了的,最后还是暴露了,她所幸也不管不顾,整天在夫家闹腾。


    楚二娘子不高兴自己闺女嫁得不好,眼看三娘子被人巴结着,就不时说上几句酸话,说她家楚荷嫁得再好有甚么用,那就是个不下蛋的,迟早也是要给别人腾位置的。


    说实话,楚三娘子心里确实担忧。她女婿那定然是好的,但架不住膝下没个孩子啊,一年两年,三年四年都好说,但这要是一直没有,换了她是何家的长辈也得有微词了。


    她把这事儿给放在了心里见天的想,一日路过街上,听两个婆子吵嘴,嘴里说着甚么蛋不蛋的,楚三娘子脚步一顿,便听了会儿。


    一个说那母鸡下蛋都不用公鸡,一个说母鸡下蛋确实不用公鸡,但要没有公鸡,那小鸡咋来的?


    楚三娘子当即茅塞大开。


    是啊,那母鸡确实能下蛋,但没有公鸡,它也生不出小鸡来啊。照着这个理儿,她闺女身子骨好,本就是能怀的,但要是那公的不行,那怎么怀得上的?


    楚三娘子说了半晌,出去端了碗水几口喝了,问她:“你说娘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事实上,她家闺女嫁得好,这四周邻里们羡慕归羡慕,但如楚二娘子一般说楚荷不下蛋的还有不少,只是这些人都在暗地里偷偷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的。


    “要我说,这事儿指不定那就是女婿的问题,你好好的,那他定是有问题的。”


    楚荷只觉得很是荒唐:“夫君他,不会吧?”


    她身子好,那何安的身子骨比她还好,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来,何安是继承了他爹何志忠那般高大的块头的,且,楚荷听刘氏说过,说何安从前跟着二房几位堂弟一块是练过武的,这练过武的人哪有甚么病痛的。


    看小堂弟就是如此,文弱的书生进了考场几日,出来时都要倒下了,他只睡上一觉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娘,你肯定是搞错了。”楚荷肯定道。


    楚三娘子哪管搞错没搞错的,她的目的就是想求个安心。若是大夫都说他们夫妻两个都健康得很,她也就能放下心,只当这缘分还没来。


    但真的是呢?


    “你这丫头,你以为那练武的人就不生病了不成,咱们人谁不经过那生老病死的,你爹堂堂一个大男人,你忘了去岁还病过一回的?这生病又不分男女,该谁生病谁就得生病的。”


    楚荷往娘家给跑了一趟,本就是想找楚三娘子这个当娘的说说心里话,毕竟那话她一个当媳妇的也不好跟祖母说,更别说婆母张氏了,只这一趟,不止说了心里话,还让楚三娘子给半哄半骗的让她答应请个大夫给何安看。


    回去的路上,楚荷还满是后悔。你说她怎么就答应了呢,这等事儿谁敢请了大夫来看的,这不是明摆了说她男人有些问题么。


    脑子里乱得很,半路,她又转头去了二房。


    门房早就认得她的,都不用她开口便开了门儿请她进去。楚荷一路往后边走,没一会儿就见了坐在园子里捧着本书苦读的何敬。


    身边还立着两个小厮捧着茶水糕点。


    端的是一副富贵公子的做派,楚荷轻笑一声儿,等何敬看过来才同他说:“小堂弟看书呢,你继续看,甭理我。”


    她可是听夫君说过,说是这小堂弟因为丢了面子,觉得下不来台,这回肯定是要在房里待上几日的,谁知道一个夜里就好了。


    何敬看见楚荷,眼里先是闪过一道心虚。


    早前,在楚荷这位堂嫂面前他也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还说让她等着看她考上秀才公的。如今大堂嫂就在眼前,何敬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又很快被掩下去,仰头挺胸的:“大堂嫂你来了,你随便走走,我还要读书,就不陪你了,你要是想笑,就笑吧。”


    他不怕!


    何敬在房里那可是深想过的,左右如今是丢脸丢完了,他所幸破罐子破摔了,反、反正他还小,这回没过定是那主考官不识货,遗漏了他这么一篇惊天动地的好文章。


    他不怪。


    这回主考官那是漏了没看见,等下回他再写一篇好文章来,定让他后悔莫及!说着,他甩了甩头,一个侧身读书去了。


    身边两个伺候的小厮憋着笑,低着头,肩膀不住的抖动。


    楚荷觉得她一个当堂嫂的也不好当着小堂弟的面儿笑话他,便也不打扰他了,问了府上的下人二公子三公子去了何处,有嬷嬷回了话:“先前大爷来寻了大公子二公子,奴婢瞧着像是有事的模样,没一会儿两位公子就出门了。”


    “出门多久了?”楚荷问道。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何志忠那般铺子忙抽不开身,便给何楠兄弟两个介绍了一个专门修建房舍的队伍来,为首的大汉姓蔡,一身黑,长得壮实,手下有七八个兄弟,专门在这府城各处帮人搭建房舍,信誉极好,何志忠认得人,便让何安来请了他们兄弟过去见见。


    “你们就叫他蔡叔就行,认识也多年了,你们只管把房舍交给他便是。”抽了个空,何志忠给他们双方介绍起来。


    大周商道各行各业,像这般专门给人搭建房舍的有不少,但这市场想挑个全然放心的少,这蔡叔一队也是何志忠认识多年的才敢介绍来,二房的房舍要修一下,所幸他们大房那边也一起建一个的。


    何志忠把大房这边的事交给了何安。


    “家里的房舍要推了重建,地基肯定是不够的,你们回去后带点礼走一趟村长家中,请村长帮着重新给划一块儿来,再去采买砖瓦。”


    采买砖瓦当然也是有技巧的,要是不识货的被人给忽悠,能把那下脚料的当成好砖给买了,一般人家也大多是识货的,只是像他们几位这等小少爷,连菜都分不清,哪里会分得清楚砖的。


    何志忠便让蔡叔给搭个手,带他们几个去挑一回,等他们认得了回去买砖也就不怕被骗了。


    何安跟着蔡叔往外走,等踏出铺子了顿时反应过来:“不对啊爹,我还得去书院里呢,哪有空回老家去建房舍的?”


    何志忠都没理他。


    他没空,他这个当老子的就有空了?


    “还是你想请你爷回去建房的?”


    一句话就把何安给问住了,他呆在原地半晌,还是咬牙跺脚的跟着蔡叔走了,去认砖去了。


    得,他还有甚么办法呢,谁家他们大房就他这个一个当儿子的!


    蔡叔带着几个金贵的小少爷出了铺子,一路往城郊的方向走,过了府城热闹的街市,在一处宽敞的地方停下,指了指那显得破旧的砖窑跟他们说道:“到了。”


    烧砖是一门技术活,先得用黄土活泥制成砖形的泥块儿,等晾干后在堆放进窑内,这放置泥块儿也有讲究,必须是那易通风的,等堆放好了后,在窑底添上柴火,把窑内的泥砖烧成红砖青砖。


    蔡叔跟这砖窑的人认识,往常也带过人来,砖窑里的人本来也不好奇,只是见他带了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少爷来,有些摸不清底了。


    “老蔡,你这是?”烧砖的看了他们一眼。


    蔡叔笑呵呵的:“没事,就是带几个小子认一认这好砖坏砖的。”


    他倒是托大说了句,蔡叔跟何志忠认得,便是何安都是见过几回的,何志忠给他介绍何楠兄弟两个时,蔡叔当时心里还咯噔一声。


    他是生怕这两位小少爷不好伺候,好在这一路来瞧着倒不是那等嚣张跋扈的。


    烧砖也是很讲究的,得有技巧,烧的温度均匀不好,砖的颜色、硬度也就不同,还有些品相不好的砖,那便是制成泥块儿后没有晾干的原因,烧出来砖头上还有裂口。


    砖窑地上四处都是砖,蔡叔便让他们蹲下捡了地上的砖让他们摸摸敲敲的,这些都是烧坏了的,有些品相不好裂开了口,有些颜色怪模怪样的。


    等把那些坏的看过了,这才带着他们去看那烧好的青砖红砖。


    他不讲究惯了,随便一坐便捞起砖头来给他们讲起来,何楠几个做不出这等不雅的动作来,只得跟着蹲着身。


    等认完了砖,兄弟几个这才打道回府。


    楚荷正要走,与刚进门的兄弟几个正打了个照面儿,她眼神微微一凝,指着他们几个身上乌漆墨黑的污渍忍不住说:“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跑泥地里打滚了是吧。”


    还真是。


    他们这一身白的蓝的绸缎蹲在地上,在那沾着灰的砖上蹭来蹭去的,可不是去打了个滚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6 23:56:04~2020-03-28 23: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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