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相看的事十分顺利。
樊玉北觉得人不丑, 甚至比他来时想象中还好上两分, 心里最后那点不甘愿也消散了。
樊家是早得了消息知晓何家何平宴这位县令要调任平城知府。
自来两家结亲是结那两姓之好,樊家如今看着确实比何家强,底蕴足,但何平宴能在而立之年成为一城知府,靠的也不仅仅只是运气, 更多的则是他的手腕能力。
他的高升足以预见。
是以, 樊何两家结亲并非谁高攀了谁,而是彼此相互。
何心虽是何家大房的闺女, 但樊玉北也并非樊家长房长子,他出身三房,是嫡次子, 甚至樊家三夫人, 樊玉北的亲娘也是小户人家出身,因着这,樊家才挑上了三房。
樊三夫人出身不高, 比不得其他房的夫人, 对何心的身份也并没有轻视,甚至知道何平宴这个叔叔往后指不定便是京城大官, 更是能为他们三房添个依仗就更没甚不满的,何况,家主挑的并非是嫡长子,而是次子。
樊家动了跟何家结亲的念头,也并非那等强势的人家, 非要逼着人成婚,便只提了让樊玉北以小辈儿的身份上何家来拜访,借机相看相看,若是看上便皆大欢喜,若是没看上,这婚事自然作罢。
张氏一开始还念着樊玉北是出自府城的大户人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很是拘谨,等气氛热乎几分后,顿时也放开了,一双眼恨不得钉在樊玉北身上一般:“樊公子家中几口人?父母做甚的?还有甚兄弟姐妹……”
全然一副长母娘看女婿的模样。
张氏早前心里还想着头一门相看的那白童生,如今见了樊家公子,顿时把那白童生给忘到爪哇国去了,便是再来几个白童生加一块儿也不如这樊公子好的。
樊玉北坐直了身子,想着临走时母亲的交代,小身板挺了挺,很是正经的回道:“何大婶子,我家有十八口人,父亲乃是一文士,母亲在家操持,我上有兄长,下有一对弟妹……”
刘氏想劝阻都来不及,由得他们一问一答。
基本的问完了,几个当长辈的都看了眼,随意提了两句便把人给支了出去。
何家的院子里鲜花盛开,正是芳香时节,各种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很是艳丽,米仙仙偏爱绿植,挪了不少盆栽了,如今那红的绿的白的正相衬得宜。
下人们得了吩咐,也不从这里路过。
空荡荡的园子里只有今日正相看着的一对年轻人。
何心一张脸羞红得垂着头,樊玉北也是头回来相亲,面儿上多少有些不自在。
远远的树丛边,几个小脑袋伸着头看着。
“哎呀,这怎的都不动的!”
“我娘说,我爹当年见她头一面儿就呆了,见我娘在采野菜,傻乎乎的搭手给采了好些,让我娘险些没带得回去,还很是主动的问我娘的姓名和外家的家门,我娘还骂他登徒子来着。”
这几人正是何安等人。
“二婶连这些都跟你们说了?”
三饼得意着:“那是,我娘还说了,我爹为了抱得美人归,给她采过野菜、砍过柴火、洗过手绢、送过发钗,最后还是我爹花言巧语才哄得她点头应下。”
“大堂哥,你肯定不知道伯母是怎么嫁给伯父的。”
何安:“谁说我不知道的?”
不就是她娘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他爹,觉得他憨厚老实是个勤快人,抢在他爹那青梅之前使了个计,成功把自己嫁了过来么?张氏可不是那等有事藏心里的人,能把何志忠给抢来,她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骄傲得很。
他不提,是觉得没好意思。
二饼一本正经的看着前方,说一声:“姓樊的动了。”
樊玉北到底是个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一把扯下了腰间挂的玉佩放到何心手心里,清了清嗓子:“这个给你,这块玉佩是我出生的时候我爹送的,带了多年了。”
顿了顿。
“传家的玉镯子你别急,等你嫁过来了我娘自会把另外一只给你的。”至于其中一只,自然是在他大嫂手上。
何心:“……”
她不急。
真的。
何安急了:“你们看,方才我大姐还一副害羞的模样呢,这会儿整个人都呆了,哼,这个姓樊的肯定不好!”
说话间,里边张氏已经出来了,悄悄朝何心招了招手。
让他们单独见见,有两句说话的功夫,已经是破例了。
这桩婚事便定了下来,何安这个当弟弟的便是反对也无用。
樊玉北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都给送出去了。
如今两家只是口头上定了下来,樊玉北还得回了府城,请樊家家主请了媒人,定下婚契,过了明路后,这桩婚事才算真正定了下来,且定下婚契后,从下聘过礼,婚事真正办下来,恐是明年了。
正好,何心如今还未及笄,还能跟着学学规矩。
樊家并非是那等规矩森严的人家,何心又是次子媳妇,不掌家不管事的,只要把自己房里的事儿给管好了,学些平日的礼节便是。
“心心,你跟二婶说,这樊玉北你觉着如何?别听你娘的说甚人好就人好,这主要还是得看你的意思,你要是觉着不好,那这婚事咱们便推了,左右如今还甚么都没定呢。”米仙仙悄悄把何心拉到一旁。
送了玉佩又如何,送了还能还回去的。
何心脸颊微微泛红,在米仙仙的注视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声如蚊蚋一般:“他,挺、挺好的。”
她想起他那副见她不开口,到处在身上寻摸增她东西的模样。
何心头一回见到这般气度的大家公子,心里直打鼓,放不开的,只出去这一小会儿,樊玉北在她心里高不可攀的形象轰然崩塌。
甚么高高在上,全是她的臆想罢了。
米仙仙叹口气:“行吧,你不反对就行。”
见过了人后,樊玉北便启程回了府城。隔了一旬,樊家那边来了人,是个管事的,带了婚书聘礼等,与何家正式协商妥当后,带着何家备好的礼返回了樊家。
何家这才把定亲的事同亲朋们说一说。最先得了消息的是住在县里的刘三舅一家,焦氏和孟氏。
焦氏跟回娘家的刘月娇说着话,得了信儿,还暗自嘀咕。
这樊家,是她知道的那个樊家不成?
对刘三舅一家来说,樊家在府城,对他们而言便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都说平城里知府大人是最大的官儿,这话不假,但樊家势力在平城也不可小觑,人家可是有那在京城里做官的,家中传了数代,走的都是文士路线,风评极好。
“你表哥如今可不得了了,做了平城的知府大人,前些日子你爹本还说想把买卖给转回县里的,如今却是很没必要的了,有你表哥在平城,谁家还敢找你爹的麻烦。”
焦氏后悔啊。
当年真该早早把这个外甥给定下的。
谁知道人当了县大老爷没两载又升了官儿,当知府大人去了!
“对了,你表哥他们过些日子便要去平城了,你这些日子多上门去走动走动,说些好话,也好亲近亲近。”焦氏吩咐。
刘月娇顿时红了眼,她可不想去。
“表嫂子每回见了我都恨不得离我三丈远。”
米仙仙每回见了她就恨不得离了三丈远。
焦氏气道:“真真是便宜孟氏了,心眼贼多,还知道指使刘帆去跟那几个小的玩一堆的,如今三五不时就登何家门儿,你爹重视他们可比重视咱们母女几个多了。”
何家这头极为忙碌。
新任的知县大人已在路上,米仙仙忙着收拾府上的一应物事,把常用的收拾妥当给人腾地方,何平宴那头在命六房把各类文书汇聚整理妥当,夫妻两个忙得不可开交的。
县令家属可住在县衙后院,但平城府可不这样。
好在何平宴早先便遣了人去平城购置房舍,有樊家在平城,不过三两日便定下了一处。
知府大人的府邸,行人也不敢欺瞒。最后定下的是一座三进院子,离府衙两条街,邻里住的也都是在府衙担任着一官半职的。
平城房舍价高,这院子又住的都是衙门里的,是以这院子便一直留了下来。
平城的牙行可不止帮人走街窜门的寻这房舍,还能帮着雇请郎中、脚、杂役、厨子、厨娘等,甚至有那家中有富裕的金银酒器、桌椅陈设等不常用,想换几个钱添进项,也能让牙行帮着赁出去。
请那牙行雇人把院子给修整一番也不过几日便好了,何家箱拢多,已经运上了一些送到了在府城的府上。
何平宴升迁平城,魏海、秦正英等人如今官职不变,得等他去了府城后再另行安排。
衙门的事彻底封存了结,何平宴负手回了后院,见小妻子躺在榻上小憩,眉心还带着两分倦怠,忍不住心疼。
人参指挥着丫头们归置,这会儿,她手中捧着样物事过来,脸上很是为难。
“大人,这个如何处置,可要带着一块儿去府城?”
何平宴眉心拢聚,手指轻轻在小妻子背上拍了拍,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收着吧。’’
从县里到府城,这几块洗衣板也当真是好命。
第 92 章
两辆马车停在了何府门口, 后边还有一个车队,上边箱拢已经归置妥当, 码得整整齐齐的, 被绳子系着。
早早赶来的老百姓们很是不舍,尤其是这两载来一惯在何府门前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们。自打他们知县夫人在府门设下了个据棚, 专司让县里县外的婆子们揭发,这两载来可谓很是出了份力,跟衙门相辅相成,县里县外的人家便是有那等心肠狠的也不敢过了火, 生怕被哪个婆子给揭发了去,在县里的户薄上留了底子。
何大人夫妻调任,有人欢喜有人伤心, 但随着一道道政令下来, 欢喜的也笑不出声儿来了。
换了个县令又如何,何平宴是调往平城当知府,连新来的县令都归他管, 有他在上边压着, 柳平县新任县令还能推翻知府大人下的政令不成?
县衙特意增加了一房, 名稽查房, 何府门前的据棚虽是没了, 但稽查房却出来了,往后若是这些三姑六婆真能协助衙门办好差事,还能领取县衙给发下的鸡蛋米面,油盐醋茶。
不是银两, 却胜在这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比给银两还让婆子们高兴。相反,更让婆子们为衙门办事的心高涨起来,恨不得立时揭发两个来,让何大人看看。
四饼带着严小柱儿躲在一边,两个小脑袋挨在一块说着话,四饼小手紧紧拽着人,小柱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稍倾,他抱了个木盒子过来。
那盒子很是粗糙,打磨得也不够光滑,但四饼紧紧抱在怀里,也不在意盒子上那些些微的小刺儿划破了他的衣裳,米仙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小柱儿送你的?”
小孩儿点点头,脸上瞧着不大高兴。
米仙仙叹了口气,招了小柱儿来,柔声问他:“昨日婶子同你讲的可记住了?”
两个小的亲近,如今骤然分开,自是难过,前几日她便把小柱儿接了来,让他跟四饼好好处处。
七岁的小孩小大人似的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婶子。”
米仙仙笑笑,在他乌发上轻轻拂过,一如初见时一般,说了同样的话:“你是个好孩子。”
这两三载,小柱儿时常在何家小住,莫说四饼跟他交好,就是米仙仙也很是喜欢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
“好好进学,有事便给我们写信来,或是去何家集坊找我大哥,他会给你做主的,你跟敬儿是好友,多跟他书信往来,下回休假多,我请了大哥送你来府城玩,家里头,你家邻里的婆子多,闹出动静儿来也瞒不过她们的耳朵的。”
严小柱知道在提点他,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后,米仙仙又跟何心姐妹等人挨个说了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只得带了几个儿子,随着何平宴登了马车往府城赶了。
何府的下人们也是跟着过去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有路过的行人见了都无人敢招惹的。
柳平县到府城有一日的路程,赶在天察黑之前,总算是进了城门。
平城辖下有六个县,镇更是上数十,这城门自然也不是柳平县一个县能比的,高大威武,威严森重,入了城门,高楼林列,各处铺子街坊楼台飞宇,衣衫贵重的贵家小姐公子们出入其中,城中香气浓郁,街道开阔,往来的行人中还有不少异域商人。
“果真是不同凡响。”米仙仙感慨着。
掀开了一角车帘。
“娘,府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大官啊。”三饼问。
“比县里那肯定是大的。”
若说县里一县令可只手遮天外,在府城则不然,这府城除了衙门的大小官员们外,还有在府城里经营多年的各大家,比如樊家。这些家中,虽说鲜少有人在府城为官,但他们跟京城那边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她说,几个孩子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明面儿上,何平宴这个知府大人还是平城最大的官了。
妻凭夫贵,米仙仙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知府夫人了!
入了城,马车又行了两刻钟,这才到了府门。
早便有里边的下人们开了大门迎人,又把院子洒扫了一遍,人参带着丫头们卸下箱拢归置,米仙仙站在门前眺望,这府城的院子可比县里的气派多了,她捂嘴儿跟何平宴笑道:“相公,这房舍可是咱们自己的了,下回你再往上走走,咱们也用不着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给别人腾地方了。”
这回可把她累得够呛的,不是自己的房舍便是如此,很是不惯,再有住的日子长,家中东西多,就更是费劲儿了,若是有自己的房舍,便是一家子举家入京,这房舍也好好的无人去动。
“辛苦夫人了。”他低头看她。
何家的动静儿可不小,引了不少人家探头探闹的看,早前这四处的邻里们知道这三进院子给人买了还打听了几句,何家的人也没瞒着,没两日,这街上的人家都知道要入住的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一家。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大人可是他们的头儿,谁不想打听点消息,知道这头儿到底是人物品行,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了谱,以后才能在头儿面前讨个好的?
几个孩子站在爹娘身边,颇有些昏昏欲睡的。
这府上各处虽已经被洒扫干净了,但床铺被褥的还没铺上,米仙仙也不敢让他们睡,只柔声哄着:“厨房的常嬷嬷已经在准备饭食了,特意备了你们爱吃的,咱们先去洗漱好不好?”
“娘抱。’’四饼很是娇气的伸手。
米仙仙正要弯腰抱他,何平宴先一步把人给抱了起来,携着妻儿往里走还不忘了跟小儿讲道理:“敬儿,你都是快六岁的孩子了,不能再让娘亲抱了。”
四饼看着他,一双眼仿佛在问为甚?
“你重了,娘亲可抱不动你了。”
黄芪来报说厨房已经烧好了水,已经送去了房里,请他们去洗漱。
何平宴抱着人,准备亲自给小儿洗漱,大饼几个被撵去了隔壁房里洗漱。
里间里边水声稀里哗啦的,外边米仙仙也在指着人参几个归置物事。人参捧了个东西过来,说是临走之前大夫人塞的。张氏为了感激二房给何心找了门好亲事,拉着米仙仙说了半篓子的好话,临走时她也瞧见了张氏那挤眉弄眼的模样,还说甚她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特意给她挑的。
张氏是真感激二房,她原本想着二弟妹米仙仙喜欢这洗衣板,那她送个十个八个的,但何志忠父子拦着不让,张氏也只得熄了这心思,何心的亲事定下来后,张氏又抽出了空闲在县里四处转悠,正瞧了个稀奇的,难得没嫌贵给买了下来。
“拆开瞧瞧。’’她说。
人参便拆开了,正巧何平宴抱着洗漱好的四饼出来,父子俩也凑过来看。
一拆开,何平宴脸都青了。
异域的琉璃在大周并不稀奇,从外邦来的也是样式各异,很是奇特。
这一个,模样做工竟与那洗衣板相差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 煞费苦心的了的大嫂。
第 93 章
有句话叫做恃宠而骄, 米仙仙便是其中翘楚。
仗着何平宴爱她宠她,惯得她已经爬到堂堂知府大人的头顶去了, 这会儿, 见他面色难看,还吃吃笑着问他, 白皙柔嫩的小手还提起了那块儿似洗衣板的琉璃板子问他:“相公,这琉璃板做得真好,你说呢?”
她指尖柔和细腻,相比那发光的琉璃板, 添上了一抹温润殊色。
她巧笑盈兮,微微偏了偏头,几缕乌发顺着垂落, 洒在脸上, 黑白分明,何平宴一手抱着小儿站立在跟前儿,她仰头看他, 眼中狡黠, 烛火在一侧, 让何平宴忍不住微微倾身, 指尖儿追寻着那缕乌发而去。
“相公?’’她不解的喊道。
何平宴微微一笑:“自是极好。”
米仙仙便捂着嘴儿笑。
还添了句:“这琉璃板儿也是大嫂送来的, 她也实在是太有心了。”
一直收的都是木板,还有用过的,如今刹那换成了琉璃板,她这位婆家大嫂也实在下了血本了。
她悄悄抬眼想看他难看的脸色, 不由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手心微微用力,她红了耳尖儿不敢再看。把琉璃板递给了人参:“放、放着吧。”
不多时,何越也带了两个弟弟进门。
米仙仙这才觉得脸上的温度稍稍降了些下去。
府城的何府比县里的何府要大上不少,正房依旧是何平宴夫妻居住,院门还未来得及题笔,何越几个兄弟住在东殿,从正房过去,要经园子,过回廊,处处都要有人负责,如今何家带来的这些下人也完全不够用的。
这头一日车马劳顿的,一家子都累极了,在用了晚食后稍稍坐了坐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米仙仙睡得沉,清早何平宴起身后人参想进来唤她起身,被何平宴阻了:“夫人这些日子受累了,不用急着料理府上的事,慢慢来便是,若夫人醒来,告知她我去了府衙,恐要晚些才得归家。”交代完,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一身正四品官服,乌纱\盘领\窄袖,干净利落,越发衬得人沉稳庄重,芝蓝玉树一般。
他不喜有人近身服侍,是以贴身穿戴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人参几个丫头也从来不往他跟前儿窜。
谁都知道,老爷身边是容不下第二个女子的。
府衙在朱雀大街上,府衙里设有府堂、经历司、照磨司和司狱司四司,各司设有一经历,乃正八品职,一知事,正九品。旗下也设有六房,乃吏、户、礼、兵、刑、工房,与县衙的六房大致相同,又有些微不同,各房有一管事,称吏书、户书等,又有各胥吏十数名,通称典史。
这些经历知事是在府衙里办差的人,何平宴作为一府之长,掌一府政令、总领各属县、推行律法政令、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在他这个知府之下,又有同知一人,从五品官职,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等,通判一人,从七品官职,掌粮运、家田、水利、诉讼等,另有监察权力,有劝越过知府奏折至京城。
这府城的水比之县衙,可是深太多了。
何平宴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官员的身家背景,能力决断,在府衙一众打量好奇的目光下,慢慢走到那一府之长的位置,缓缓落坐。
日上三杆,米仙仙总算醒来。
她捂着嘴儿还打着哈欠,问道:“我睡了多久?”
人参在一旁伺候她梳洗打扮,回她:“回夫人话,已经快到午时了。”
“我睡了这久?”米仙仙神清气爽的四处看了看:“四饼呢?”
他们才来府城,几个饼还未进学。
“小公子找几位公子玩耍去了。”
不多时,人参口中的几位公子便齐齐赶了来,陪着米仙仙一块儿用午食。何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但一家人一块儿用饭的习性却是一直保留着,正点从不招厨房做了端去院子里自个儿吃,只其他时辰腹中空饿,才会让厨房备下点心汤水垫垫肚子。
用了饭食,米仙仙让小儿照旧跟着几个哥哥去了东院玩耍,大饼几个明白她要安排府中一应,忙不过来,也不多过打搅,牵了弟弟去逛新家。
“去请了牙行来,让他带了人来,家中得雇人洒扫庭院,修剪花枝,还得各处安排一二人守着,你去各处瞧瞧,看他们还差不差人。”米仙仙打叠起精力,很快吩咐下去。
大周的下人有两种,一是定契,一是雇契,定契便是定给了主家的意思,由主家给安排做事,相当于是这家的人了,周律中有规定,定契虽是下人成了主家人,但主家只有权安排他们做事,且随人力而就,意思是看这人的能力安排位置,不能私自定下惩处规矩,如有那签了定契的下人违背了契约,主家可送至官府或撵了出去,衙门会在户薄上记下一笔,若是主家不仁,定契下人也可求官府做主。
雇契便是寻常家中的男女受主家雇佣,给主家做事,只领月钱,规定了做事的时辰、程度,余下便可返回自家。
大户人家家中多是用定契的下人更妥当,而寻常百姓家中,若是想寻个修剪花枝的人力,自是寻了雇契的更方便。
玉竹领着人跑了一趟,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行人带了定契的人来,都是按何府要求的会做某事的人,非是那等带了一乌泱泱人来让她自个儿挑的那般。
行人是个中年大汉,知道是新来的知府大人府上挑人,早先便自己挑了一遍才敢带过来。
“夫人放心,这里的俱是身家清白的人,并未有在户薄上记过一笔的人。”
记没记过一笔米仙仙却并不是很在意,她这人向来大度,知错能改的也是能接受的。不过是见这行人提及户薄记一笔之类的很是熟落,忍不住有两分感慨。
还记得前两载她读那周律才知这一点,说给更是毫不知情的县里的百姓听,但这府城的人,却是连一个小小的行人都知道户薄那一记,知道大周推崇德行。
她点了十几位,在行人的见证下签了定契,付了银钱,让当归送了行人出门,对这些新入府的下人说了几句,便让人参领着他们去了各处,各司其职。
夜里,她同何平宴说起。
何平宴怀中抱着人,细细跟她说:“此事倒也不稀奇,牙行受官府监察管制,又有律令规定在,自是知晓几分,不光是牙行,医行等都受官府监察。”
这各行各业看似繁花似锦,让大周国力蒸蒸日上,却更易闹出事端来,为了辖制不良风气,这才有周律的不断修订和推行,柳平县上任知县刘县令手腕平平,对推行律法并不上心,这才导致县下百姓不知其事。
何平宴刚接手府衙事物,连着几日都忙得分身乏术,甚至有两日住在了衙门。
这日,逢休沐,衙门下的官员们请他上了酒肆吃酒,说是为他接风,两位佐官姚同知和张通判都在列,如此场合,何平宴倒也不好推辞。
夜深了,府城各处酒铺庄坊还带着热闹劲儿,何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却都睡下了。
米仙仙睡意朦胧之际,便听着外边有说话声,细细的,但却一个劲儿传她耳里来,她打着哈欠睁眼,问了句:“怎么回事?”
外边说话声一静,须臾,人参走了进里,细声回她:“回夫人,是黄芪方才来报,说是老爷前儿在酒肆吃酒,这会儿又被诸位大人邀着去了一处茶坊吃茶,听闻大人们还给老爷备了两位美人来,只等一会儿便奉给大人。”
甚么?
米仙仙一下坐起身:“送美人儿?”
“是啊,黄芪说那两位美人儿一位是外邦美人儿,一位是一位水灵灵的的姑娘,是诸位大人特意找来的。”
黄芪被米仙仙一手提拔出来,对她很是衷心,一见那苗头不对,立马便让米福守着,他赶回来报信儿。
下峰给上峰赠美人是常有的事,金、银、美人,端看上峰爱好哪样,便能根据此揣摩上峰心思了。何况这美人儿能伺候知府老爷,得了宠成了二娘子三娘子的,自是平步青云,吃香喝辣了,哪有不愿的。
“好一个赠美人,给我穿衣!”
米福接替了他爹米康的位置,这回也被何平宴带了来,让他平日里跟着,俨然有培养他成为心腹的意思。但来时,他爹米康可是交代过了,让他不止要好生办差,还得当他姑姑的耳目,给她姑姑把姑父给守好,不能让旁人摘了桃子去。
这会守在门外,米福急得不住挠头,里边的娇笑声儿传进他耳里,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一般。
楼下咚咚咚的声音传来,米福一瞧,见他姑姑气势汹汹的上了楼,顿时放了心,忙迎了上去。
里边,已经有下属推了推两位美人儿,朝何平宴说了意思。
何平宴一手端着茶盏,他被恭请着坐在上首,瞧着竟是在座中最为年轻的一位。
他端正坐着,面目清隽,一副温和客套的模样,却瞧着颇有些清冷,甚少开口,端得是一表人才,两位美人见了如此人物,宛若那玉面郎君一般,顿时羞红了脸,迈着莲花小步便要上前。
何平宴眼中倏得一冷。
还不待他开口,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米仙仙大步走了进来,眼底如同有火一般在跳跃。
“谁敢给我相公送美人的!”
第 94 章
给上峰送美人儿并非是衙门里哪一个下官决定的, 而是他们早以便默认定下的规矩。
这些衙门的下属虽官职不大,却自有一套做事法则, 若论官位,他们自是不及何平宴这个一府之长。但若论在平城扎根经营,还是这些人,他们许是从上代上上代便扎根至此, 在衙门里流动,在府城经营, 论及根基比何家强出太多。
流水的知府, 铁打的下属。
官位再高,在这平城府中也终是待不长久的,他们自是不希望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头子压在他们头上横插一脚,打乱了他们一贯的安排布局。
上一任知府便是如此, 在金、银、美人之中沉沦,众情声色。
米仙仙踹了门, 半点没有被房里这一群人吓着, 反倒喝了这一声让在场的大小官员们都是一楞。
“这……”
这是谁家的娘子!
米仙仙可不怕他们的, 挺着胸,抬着头, 一一在众人面前看过:“就是你们?!”
她话中仿佛含着天大的怒气。
姚同知和张通判还从没受过这等气, 被一妇人家指着鼻子的, 当下便要发怒,却被何平宴给一把摁住,他缓缓起身, 眼里的愕然不过刚刚褪去,却站起身,慢慢走到米仙仙面前。
“何大人?”
下官们心里纷纷有了些预感。
下一刻,就见方才还一直端坐在上位模样清冷的男子轻轻揽过了这般凶悍的小娘子,低头柔声说道:“你怎的来了?”
语气满是亲昵。
米仙仙还气哼哼的:“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得带两个美人回府的?”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何平宴有些哭笑不得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便是她不来,他也不会收的。
想到此处,他抬眼朝她身后跟着进门的黄芪两个身上看过,眼里带着不悦之色。
大夜里的,竟然让小妻子出了门儿。
黄芪顶着那目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你瞪他们做甚的呀,你身边的人都是我放的,有甚么不能同我说的。”
姚同知总算是插进了话来,“何大人,这位是?”
在场众人多少都有些猜测,果然便听他开口:“这位是内子。”
米仙仙顿时抬头挺胸。
还很是得意,又带着不满的看着他们:“现在知道了,那你们说说,到底是谁敢跟我相公送美人儿的?”
被她看过的人纷纷侧头。
米仙仙又在两位美人儿身上看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们。
须臾,她冷笑一声儿:“我当是甚么绝色佳人,也不过如此,你们说,论这模样,你们可比得过我的?”
她盛装而来,楚楚动人,身上既有大姑娘一般的鲜活灵动,又有成□□人的温婉,相得益彰,哪里是两二人能比的,若不是米仙仙先前踹门那仗势太过吓人,只怕早就引得旁人赞叹了。
两位美人平日里哪受过这种气的,含着泪儿看向何平宴,想让他看清楚她们的委屈,替她们作主,谁知这位大老爷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正低声跟这泼妇说着甚,模样是她们没见过的温柔似水。
先前她们娇笑说话何平宴一直没反应,弄得这两美人还以为是郎心似铁呢,谁料一转念便瞧见化成绕指柔这一幕。
米仙仙被哄着,还不忘了瞪她们一眼:“还不走!”
走、走就走!
两位美人儿面面相觑,生怕再不走,待会儿便要被人撵出去的了。
撵跑了美人儿,米仙仙这才豪气的放了话:“我家可不需要甚美人不美人的,以后往后若是再敢往我家送甚美人的,我就给家挨个砸臭鸡蛋去!”
平城暗地里虽有几股势力,但明面儿上还是何平宴这个知府官职最大,她这个知府夫人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是以,她半点不心虚怕这些下属官员的。
“这……”一众官员们忙看着何平宴,希望他能出面儿管管。
何平宴忍着笑,却朝他们道:“内子性直,诸位莫要同她见怪。”
衙门的大小官员们实在无语。哪有当着人说砸臭鸡蛋只是性子直的?
这种妇人半点不温柔贤淑,都不管管的?
米仙仙自觉放完了狠话,震慑住了这些心有所图的人,很是得意的拉了人走。
这茶,不吃了!
何平宴也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倒是不忘了留下米福让他跟诸位大小官们儿说上一声儿。
这宴本就是特意给何平宴设下的,主人家都走了,这宴自然也是没法子继续了,有那古板些的,这会儿才敢拍起了桌子,气得吹鼻子瞪眼的:“反了反了,这哪里是个妇人家该干的事儿!”
“这位知府夫人虽是貌美,但这性子也太凶悍了些,哪个男子能忍受得住的。”
“可不,你你们听听这说的都是些甚话,说全归他管,偏生咱们这知府大人竟然连一声儿都不敢吭,实在是有失咱们男子的颜面。”
“知府大人瞧着冷冷清清的,没想到竟是个怕家中婆娘的。”
不断有人感叹,姚张两位大人身边,也有人在说及。
两位大人不如旁的大人一般说上几句,只含笑看了眼,眼中还带着探究。
是不是真是惧内还不定,谁知是不是这位知府大人的障眼法,不想与他们一道,便使了这出来迷惑他们。
不过这美人不爱,总不能不爱金银吧?
米仙仙抢回了人,再三告诫何平宴不能收美人。次日,她正想跟人参几个丫头说说她昨夜里那威风凛凛的事迹,人参先惊慌的说了起来:“不好了夫人,外边、外边都传遍了。”
“传甚么了?”
米仙仙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
人参忍不住跺脚:“说夫人、夫人的小话。”
米仙仙昨夜里大发神威,把堂堂一知府大人从茶坊里带走的事儿被人传了出去,满城议论纷纷,得了个“铁娘子’’的名头。
暗指知府夫人凶悍,知府大人惧内。
不过米仙仙脸色都没变一下的,还再三在嘴里念叨了这个称呼,很是认真的点点头:“不错,这名儿颇有几分本夫人的英姿。”
“夫人!’’
她摆摆手,让下人去唤了几位公子来。
何越几个的书院定了。
名唤留平书院,院主是一位颇有些风雅趣味的文士,请的夫子也都是举人老爷们,里边有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有普通百姓家的孩子,院中文风淡雅清和,是何平宴再三才挑出来的,已经送了束脩过去,等两日便能进学了。
何平宴衙门忙,却还是抽了空亲自把几个儿子送入了书院里,同院主客套些许才告辞。
上回送了美人儿被拒后,一日,有人送了一箱金银来,瞧着约莫有几百俩银子。
米仙仙又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自是不收。
送礼的却再三说这是下边给知府大人送来的礼,一人出了些,全当是给何家备礼的了,恭贺何大人上任知府,米仙仙这才收下,只还问了句:“这、没人知晓吧。”
送礼的也懂,说绝没人亲眼见到。
米仙仙这才收了,没料过了两日又有人抬了几百俩来,她照旧问了话收了礼,让人把银子给收好,却不动。
果然有人拿了帖子登门,说想求知府大人帮个忙。
米仙仙听了下边的禀报,冷笑一声儿,转头让人关了门儿。
送了金银就想仗着让他们出手了,做梦呢。
再者,谁看到了?
都进了她米仙仙的口袋了,那就是她的了。
第 95 章
香气萦绕的房里, 模样贵重的贵夫人狠狠砸碎了一个茶盏。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下边站在厅中的人忙点头:“是,就是这样说的。”
“夫人, 这何家也太不识好歹了,咱们是何等人家,岂是何家这等暴发户能比的,按理说他们这才来这平城, 理应讨好咱们这些大家才是,如今夫人你送了银子过去, 没料这何家人竟然收了银子不办事, 实在是可恶。”身边的婆子见她发怒,赶忙又添油加醋的说了声儿。
坐着的夫人更气了,“没门,收了我的银子, 现在转头就不认账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米仙仙敢收银子, 自然是得了何平宴同意的。
平城官衙如何, 姚同知等人在探他的底, 甚至早早就派人去了县里打听,那他莫非不探听的?甚至于何平宴从遣回原籍任县令后便开始打听起来。
平城水深, 他自是要早做安排。
赠美人失败后, 何平宴夜里便跟米仙仙说过, 恐接下来还有一些手段,金银俗,却最是能打动人心, 这收不收都随她的意。
米仙仙当然收啊。
她当日不收那就只是客套客套,就像她大嫂张氏出门,见了喜欢的东西要买还得跟小贩讨价还价一番呢,主动送上门来的银子,她不收真的是怕对不住自己。
对当日登门的叫嚣更是半点不放在眼里。
子通妹妹登门了。子通妹妹名樊子薇,出身自是樊家长房,家世清贵,夫家姓江,也是平城说得上话的人家。
下人一来报,米仙仙就让人把人请进来。
“我这身儿打扮可还好?”米仙仙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衣裳,问几个丫头。
“夫人放心,奴婢在这平城里还没见过比夫人长得好的了。”
“是呀,咱们夫人皮肤白嫩光滑,比奴婢们的都好,一点都不像是几位公子的母亲,说是姐姐还差不多。”
几个丫头真心实意的夸。
米仙仙也对自己的容貌格外的有了信心。
她瞧着嘴儿含笑的看着走进来的人。樊子薇沉稳大气,模样端庄明艳,却并非是那艳丽及妖的,是十分正气的模样,谁家了都得夸她一句大气,是大户人家挑儿媳妇最喜欢的模样,米仙仙生得貌美,但就是因为生得太过貌美了些,在那些大家夫人眼中,反倒讨不得欢喜。
四目相对,哪怕先前已经听侄儿说起过,樊子薇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道惊艳之色。
米仙仙可不知道甚大家不大家夫人的,见过了樊子薇的样貌后,她放心了。
不是说樊子薇长得不好。
她好,但再好也没用,她相公可不喜欢这般模样的女子的。
“怎么,见了我满意了?”米仙仙眼咕噜一转,樊子薇便猜到了,她也不跟米仙仙客气,自己挑了张椅子落了坐,有模有样的吩咐何家的下人给她送茶水点心。
下人为难的朝米仙仙看了看。
她鼓着脸儿,气哼哼的摆摆手,让人上了茶。
“不是我请你来的,可是你自己放话说要登门的。”
樊子薇:“我自然是得来瞧瞧,当初抢了我婚事的人是何模样。”
樊子薇出身好,向来是被娇宠着长大,且她性子大方,人物模样更是挑不出来的上等,哪怕哥哥当初说让她嫁给还是个穷秀才的何平宴,樊子薇也没有高高在上瞧不起人。
她请人查了何家的情形,知道何家父母都不是挑剔难相处的人,何况还给两房分了家,心里倒是满意了两分,她也是愿意的,樊子通便正式跟何平宴提了此事,谁料过了些日子,何平宴却写信回绝了。
她一个高门贵女,竟被一个秀才给嫌弃了。
米仙仙听不惯这个“抢’’字,跟她据理力争:“我跟相公情投意合,跟你可丁点关系都没有,你们都没正式定下,算哪门子婚事来着。”
“怎么不算了!”樊子薇还要开口,注意到身后丫头的惊愕,顿时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我这回登门,一是想看看你,二来如今何樊两家好歹也是姻亲了,上门给你提个醒儿的。”
“这府城的水深得很,你可别甚么都收的。”
米仙仙“铁娘子’’的名头也传到了樊子薇耳里的,她初听闻时也觉得这做得太过了些,哪有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己夫君面子的,如他们这等人家,从上倒下都是奉行的家丑不可外扬,米仙仙倒好,直接让知府大人坐实了个惧内的名声,实在是有损一府之长的形象。
樊子薇便不太乐意跟她结交了,觉得米仙仙办事太直了些,便也没登门。
玉北侄儿回来后被问起,对米仙仙这人只说了四个字。
出挑,嘴利。
她说的正是米仙仙收了银子不办事这事,在大户人家中都已经传遍了,尤其米仙仙收便收了,还反咬一口,说压根没收过甚银子,把人给轰了出去,樊子薇听闻后当场楞了许久。
何平宴到底是喜欢她甚么?
“你可知道你轰出去是谁家的?”她问。
米仙仙压根不承认她收了银子,跟她说:“你别胡说八道的,收甚么收,我可甚么都没收的,不过是有一户气焰嚣张的下人跑来知府门口叫嚣罢了,我何家又不是甚么人都能闯的,要不是我家心善,能让人大喊大叫的?”
樊子薇:“……”
她见米仙仙面儿上一派正义凛然,若非不是知晓事情始末,她倒真被她给蒙混过去了。
“那家姓覃,是平城的大户人家,上月里,覃家小姐在城外游玩,与罗家的小姐不知为何闹了起来,覃家小姐打伤了人,那罗家不甘心,闹到了府衙,要请大老爷裁决。”
不然好好的,谁没事上赶着送银子的。
米仙仙啧啧两声儿:“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竟然就值二三百俩的?你不说那覃家是大户人家的?”
她很是怀疑。
随后,她面上突然一顿,不等樊子薇开口已经转明白来了。
好一个覃家,好一个大户人家,下人穿得体体面儿面儿不说,一出手却只二三
百俩的,感情这覃家真当他们是县下里边小门小户出来的,以为他们见钱眼开呢,还是没见过这二三百俩?
凭甚么看不起她何夫人的?
“哼,什么裁决,这覃家的事我要相公好生查查。”
被人这般看轻,米仙仙气得胸脯发抖。
……
她是这个意思么?
樊子薇无语凝噎,见她小脸气鼓鼓的,水眸流转间更是添了几分光彩,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只有被宠着的女子才能有这搬模样底气。
罢了,连哥哥都夸那位聪颖得很,哪里用她来提点的。
坐了坐,赶在何平宴归家前,樊子薇先告辞了。
何平宴一踏进房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对上了小妻子一脸委屈的模样。
眼尾绯红,眼睫上还沾着水汽。
他不过将将踏进门,米仙仙便扑进他怀里:“相公,有人欺负我。”
有人看不起她!
作者有话要说: 米仙仙告状精哈哈哈。
第 96 章
覃罗两家的恩怨其实也很是久远了, 平城上下都知晓这两家不睦,但大户人家么,好面儿, 哪怕彼此不和,在外人面前也是客客气气,最多是说话的时候带两声儿刺。
但如覃小姐这般把人给打伤了却是头一桩。
两家事情发生时, 上一任知府大人还在任,但他素来打圆场打惯了,万分不想掺和到两家的事情中,便把事情压了下来, 准备让下一任知府来处理。
正好落到了何平宴这个新任知府头上。
米仙仙特意让人出去打听, 还没怎的问询, 这两家的事早早就已经传遍了, 多是说这覃家嚣张跋扈, 覃家小姐在平城里作威作福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仗着家世,也没几人敢招惹她,反倒是那罗家小姐温婉宜人,平日受了这无妄之灾,听闻罗家已经请了好几拨大夫去瞧了。
米仙仙才不管这两家的恩怨,只对前任知府把这个烂摊子甩下来的事很是厌恶。
所以合该她相公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呢,这些当官的就会推诿甩手,毫无作为, 哪像她相公,临走还在衙门忙碌,把事情安排妥当,文书结档,诸事平顺,这才往府城任职。
樊子薇打从登了何家门头回后,便不时登门拜访,来找米仙仙说说话甚的。
她行动如风一般,进来就说:“你这倒是坐得住,今日衙门可是新知府上任头一回升堂,你就不去看看的。”
“我才不去呢,升堂有甚么好看的。”
当知县夫人的时候,米仙仙见太多了。哼,也只有樊子薇这种深宅妇人家才没见识过。
她小脸儿上很是骄傲,让樊子薇很是无语。
她这辈子一路顺风顺水,是长辈口中赞叹欣赏的后辈儿,是男子眼中最合适的妻子人选,是各家小姐们想要学习的大家闺秀,却只在两人身上吃过亏。
一是何平宴,一是面前这位米仙仙。
这一对夫妻!
前者放着她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娶偏生钟情一个出身农家的女子,后者出身农家,身上却半点拘谨没有,便是樊家那位三夫人,因出身小门小户,刚进家门时面对他们这等自小长在大家的公子小姐也很是矮上一头,谨言慎行的,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了人耻笑。
米仙仙不,她大方得很。
玉北侄儿说她嘴皮子利,樊子薇头一回登门便见识过了,如今又添了一样,脸皮厚。
“我可听说,何大人在堂上却是丁点面子都不给那覃家,在传讯了人证物证,又审讯了两位小姐后,给覃家小姐可判了刑,那位覃家夫人最是护女,她恐怕不会罢休的。”
好歹是收了人家银两的。
米仙仙张了张嘴,看她:“这、这个跟我有甚么关系?”她一脸无辜。
她相公可是一府之长,自然是要公正严明的。
合着,她是真的忘了收人银子的事儿了?
“反正啊,你自己得当心,覃夫人手段比较阴狠,她在你身上载了跟头,陪了夫人又折兵的,怎的也会给你添麻烦的。”
米仙仙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但等樊子薇一走,她立马紧张的把人参几个叫到了跟前儿来:“樊子薇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打今儿起,这府上大小事和各处你们都盯着些。”
米仙仙不爱出门,覃夫人再恨也奈她不合,唯一能下手的便是从府上下手。
人参几个很是认真的点头:“夫人放心。”
得了樊子薇提醒,何家上下戒备得很。
米仙仙还跟几个饼饼交代了一番,把覃家的事说了说,又让何平宴平日多注意着,尤其是上下衙门的时候,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狗急了跳墙的。
她一副担忧的模样,家里家外的到处操持着,跟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何平宴大掌在她头上拂过,轻笑一声儿:“不用担心,一切有我的。”
内宅妇人手段阴辣,何平宴自是不会小瞧了去,但任她再多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他的话仿佛带了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米仙仙整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就知道她相公最为厉害的了。
他说:“魏海已经被我调了过来,如今在司狱司任司狱,我让米福儿去了兵房。”
外来官员想要站稳脚跟,周旋在本地经营许久的大家面前,必须拿下兵、刑房,让他们听命而非阳奉阴违,兵房掌兵差、民壮、治安等,整个衙门的衙差都辖在内,这些人虽无品无级,却是能在衙门进出往来,接触到所有官员的。
“那让我娘家知道了不得高兴死了。”
米家对米福的要求就是让他好生在何平宴这个姑父跟前儿当差,当个小小的随身衙役就足够了。
就跟他爹一样。
很是满足。
父子两个都没有张口想要个官来做做的想法,回回都把米仙仙娘家嫂子气得吐血。
感情这全家,就她一个上蹿下跳的想要出人头地!
覃家那边,覃夫人倒是想给米仙仙找麻烦,连着派了几拨人,最后都被挡了回来,还险些把自己暴露了,她也不傻,知道现在奈何不得,只得先按耐下这个心思,等以后徐徐图之。
樊家二夫人生辰,给米仙仙递了帖子来。
樊何两家是姻亲,米仙仙理所应当的备了礼带着丫头们去了。
樊家请的都是这府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不是那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便是衙门里办差的娘子姑娘们,热闹得很,这些人也听说了知府夫人要来的消息,早就翘首等着了。
毕竟铁娘子的名声实在太响了,人尽皆知,人人都想好生瞧一瞧这铁娘子到底是何模样。
也有人问到了樊子薇面前,知晓她识得,便问她这知府夫人模样如何,樊子薇听了,只淡淡的笑了笑:“等她来了你们不是便知道了?”
“切,你瞧她,还真当自己是城中娘子里头一份了?”
不远的亭台里,几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吃着茶水,轻声说着话,看向被人簇拥着的樊子薇,贵妇人脸色难看。
“就是,这樊何两家结亲,听闻樊家的五公子娶了何家的女儿,樊子薇自然是帮着铁娘子说话了,要我说,咱们这位知府夫人恐怕是颜色寡淡,模样丑陋了,否则,你们可除了这铁娘子的名头还听过别的?”
连门都不出,可不是长得难看羞于见人么?
“这驭夫之道,乡下人怎会知晓,若是见了她,我可还得跟她说说,这长得丑不要紧,若是长得丑还使劲儿压着家中的男人,迟早是落不得好的。”
几人互相看了看,捂着嘴儿笑得花枝招展的。
却听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是么,我也想听听,你们要说甚么?”
“知府夫人来了!”
亭中几位夫人顺着院子的人跟着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女子生得一副玲珑剔透的肌肤,身段婀娜纤细,丽质天成,一张瓜子脸儿,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含着盈盈秋水,秀气的鼻下,小嘴红艳艳的宛若那盛开的桃花。
佳人绝色。
米仙仙细长的手指轻轻在头上的珠翠上拂过,一袭桃色衣衫,艳丽逼人,又带着婉约女子的柔美,竟让这盈盈一室,满目生辉起来。
她满意的在院子里扫过,见诸人的惊愕,红唇一勾。
不枉她何夫人盛装打扮而来。
她杏眼微眯,已经能想象到关于她何夫人的美貌该是如何流传了。
哎呀,都怪她生得太过貌美呢。
第 97 章
米仙仙她并不是不出门, 而是在找一个机会正大光明的出现。
如樊二夫人的生辰宴,来的全是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好让这些人都认识她,免得以后再一个个的去解释了。
而她何夫人要出场, 自然是每一回都必然要轰轰动动的,这才不枉她堂堂知府夫人的头衔。
出身差又如何, 明面儿上她照样是这平城夫人中头一份。
她刚得意没多久,樊子薇走了过来,朝她笑说。
在外人看来, 瞧着像是两人关系极好的模样一般。
实则。
“我说你够了吧, 今日可是我二嫂子的生辰宴,她才是主角儿,哪有跟你这般抢人风头的。”
“我可跟你说,我二嫂是出身自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平日里便不喜轻浮奢靡之感, 就喜欢端庄娴熟的人, 你这样子可不会让她喜欢的。”因着长相,樊子薇很是得她二嫂喜欢。
平日里她见米仙仙一回就被噎一回, 难得找回场面。
却见米仙仙奇怪的看她一眼:“那是你二嫂, 跟我有何关系?”
“她喜欢不喜欢我重要吗?”
樊子薇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米仙仙挺了挺下巴。
她最是大度,才不跟她计较。果然这聪明人应该和聪明人再一起的,她相公聪颖,她也灵敏, 再看一眼樊子薇,米仙仙轻轻溢出一口叹息。
瞧着精明,实则是个傻的。
樊子薇心里一紧,正要开口,被身边的丫头轻轻拉了拉袖子。
“夫人,二夫人身边的翠红来了。”
这位叫翠红的大丫头是来请她们进去的。
樊家如今是大房当家,也就是樊子薇兄妹的爹,樊家大老爷当家做主,樊二夫人生辰,樊家几位夫人都过来同她道喜,老夫人没出面儿,说是年纪大经不得折腾,鲜少见人。
房里坐了**位身份贵重的夫人,都是这平城的官太太和大家夫人们。
米仙仙被引进门儿,几位夫人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其中一道目光先是带着点疑惑,而后很是愤怒的盯着她。
米仙仙向来不是吃亏的人,她看过去,见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保养得倒是不错,浑身珠光宝器的,她狠狠瞪了回去。
樊子薇带着她进前,一一同她介绍诸位夫人。
坐在上首樊二夫人果然如同樊子薇说的那般是个重规矩的,姿态坐得很是端正,连嘴角的笑都是恰到好处,其他几位樊家夫人也各有各的风韵,其后又介绍了姚同知夫人、张通判夫人,平城余下大家夫人。
其中在米仙仙进门后便恶狠狠瞪着她那位,樊子薇也介绍了。
唤覃夫人。
樊子薇正想开口给她们打个圆场,覃夫人先开口了:“咱们知府夫人贵人多忘事,不知可还记不记得我?”
樊子薇脸色微变。
米仙仙老老实实的开口:“你这人好生笑话,我头一回见你,怎会认得你的。”
还莫名其妙瞪她的。
覃夫人没料她脸皮这般厚,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声说了句:“我夫家姓覃!”
“哦。’’
米仙仙理都不理她,直接侧了身。
覃夫人高高在上惯了,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无视她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果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一点礼仪都不懂的!
“行了行了,大家也都认得了,今儿我嫂子做生,大家可别说些不高兴的了。”樊子薇开口,头却朝着覃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点,像是在警告她一般。
别人的生辰宴上闹出事儿来,无论是主人家还是闹事儿的脸上都无光的。
米仙仙的脾性她好歹也是摸清楚了的,别看说话呛人得很,半点面子也不给,但只要不主动招她,她也没那心思去跟人计较。爱惜何夫人这个名声得很,颇有些爱惜羽毛的模样,但若是招了她,便如同那猫露出了爪子似的,总是要挠上几爪的。
覃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儿,身边有人轻轻拉了拉,示意她莫要冲动了。
这个米氏,果然是不好招惹的模样。
米仙仙身份高,位置在几位樊夫人身边,樊家知道她家跟樊家三房的关系,还特意把位置放在了樊三夫人身边,这会儿她也没了先前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放了架子,主动跟樊三夫人攀谈起来。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是头等大事,米仙仙连婆母刘氏都能哄住,樊子薇原本还想帮她一把,却看着米仙仙跟樊三夫人笑嘻嘻的。
是用不上她的了。
作为主人家,樊二夫人也不时抽空跟她们说上几句。没了覃夫人找茬,这满室一堂瞧着很是融洽。
过了午时后,生辰宴到了尾,诸位夫人相继告辞。米仙仙又坐了坐,还跟樊三夫人约好了下月去寺里烧香,这才带着人朝外走,樊子薇送她一程。
覃夫人也正好出来,瞪着她,原本倒是想开口说上几句,到底顾及着米仙仙身边的樊子薇,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看吧,我早跟你说过这覃夫人不好惹的,今日若不是我在,她只怕还得找你麻烦。”
米仙仙站在马车边,闻言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她插着腰,撇了撇嘴儿:“就她?今早她被我气成那样你没瞧见不成?她若再我跟前儿说些有的没的,那是自取其辱。”
樊子薇:“……”
“你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就不能骂人了?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就骂我就骂。”说着冲她摆摆手,上了马车。
樊子薇站在原地,面色复杂。
她觉得米仙仙不时便能颠覆她的认知,一会儿东一会西的,偏生说话做事又十分有底气。她分明知晓她是吃不了亏的,却每每替她操起了心,归根就地,还是米仙仙长了副娇滴滴的容貌,让人不自觉就忽略了她的性子,连她一个女人都如此,那男子呢?
想着曾推拒了她的那位知府大人,想来也是个肤浅的!
何平宴今日衙门休沐,难得待在家中,查阅了一番几个儿子的功课,刚放下一卷,便听外边有脚步声响传来,一抬头,打扮得美艳动人的小妻子已经扑进了他怀里。
何平宴被她一撞,将将稳住身子,把人抱在怀里,他问道:“怎的了,去吃个酒就这般开心?”
米仙仙小手拽着他的衣裳扯来扯去的:“才不是呢,相公,你不知道,今日去那樊家,遇上那覃家的夫人,她朝我凶呢,一进门就瞪我……”
“她凶你了?”何平宴声音平平,但满眼的柔软却骤然降了下来。
米仙仙窝在他怀里,点点头,继续念叨:“不过她也没讨到便宜,被我给骂回去了。相公,我厉害不厉害的?”
她仰着小脸,眼里软软的。
“厉害。’’他夸,又道:“不过下回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为夫来吧。”
“不要。’’米仙仙不干。
这是她们女人的战场!
“夫人……”
“不要!’’她从他怀里坐起身,挺着小胸膛:“还是你不相信我厉害的?”
她眼眸微眯,顿时露出了她的“爪子。”
“相信相信。’’
“讨厌。’’
里边腻腻歪歪的声音传来。
外边,人参的声音传来:“几位公子怎的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奴婢去给夫人端了果子来,几位公子可要尝尝?”
……
第 98 章
几个孩子不小了,都已经是知人事的年纪, 尤其是大饼何越, 过两年都能定亲了, 书院里那些年长的师兄们偶尔说及起来也没回避他。何平宴两个平日里当着孩子几个的面儿, 虽很是亲近,到底顾及着长辈的面儿不敢太放肆。
被人参当面看到,何越一张小脸通红。
他手上还牵着小弟四饼,被那胖呼呼的小手紧紧拽着, 连落荒而逃都无法,只得结结巴巴的站出来回道:“我、我们是来问问娘,大堂哥何时到府城的, 现、现在没事了,不吃果子了。”
说着,他牵着幼弟便要走。
二饼三饼自然也跟在大哥后边走。
人参颇有些不知是好, 端着果盘站了会儿才进了门儿。
米仙仙两个在榻上端正坐着。
她问:“人呢?”
人参回道:“几位公子已经走了。”
米仙仙脸蛋儿微微发红,抬眼瞥了眼一本正经,垂着眼眸的人, 顿时也跟着挺了挺小胸脯,当作甚么也没有发生。
何越一惯斯文, 走动也向来是慢腾腾的, 这会儿却疾步走着,让四饼都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
然后他不乐意了。
先是屁股微微一撅,整个身子往下沉,等何越觉得走不动往下看的时候, 他仰着小脸,朝他伸出双手。
“抱!”
何越低头看他。
跟在身后的三饼实诚。道:“大哥抱不动你的。”
他们家现在只有爹能抱得动四饼,连娘都不抱了,只搂两下。
四饼执拗,固执的伸出双手要大哥抱,对三哥的话不为所动。他模样生得好,又是家里最小的,连三饼平日爱数落他几句,到底也很是疼爱他的,这会儿见他眼巴巴的,模样与娘亲当真是一模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何越更是没法拒绝他,只得蹲下身,伸出自己纤细的胳膊,把人抱在怀里,下身使劲儿,起身。
他身子摇晃。
二饼三饼忙上前两步:“大哥。”
何越咬了咬牙:“我、我没事。”
何家请了武师傅,家中几个孩子都跟着武师傅朱蓬习了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这两年何家的几个孩子身子骨确实强健了不少,但大饼何越到底还小,不过才十岁左右的孩子,抱一个五岁多的孩子,还是十分吃力的。
米仙仙是早就抱不动了。
四饼小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小嘴儿弯了弯。
“哥哥,去买糕糕。”
他指了指府外边。
留平书院与县里昭明书院差不多,书院外边也有不少卖吃食的,不若县里是小贩们赶在学子们推着小车来卖一些吃食,留平书院外头则是一整条街上全是卖吃食玩耍的。
四饼进了书院读书就跟鱼儿入了水一般。
“书院离家好几条街呢,你让大哥抱着你去,大哥还不得累死了去。”
二饼:“娘说过,人不大心大。”
由此断定,这说得就是他家小饼。
到底最后没能去成。
米仙仙让厨房给上了盘点心,没应下让他们出门。
不过次日一早,在送几个儿子去书院时,四饼赖在房里不肯走。
每日一早,米仙仙会给几个儿子一人备上一把铜板,约有二三十个,大饼过了童生试,偶尔会被年长的师兄们带着一块儿去喝喝茶,米仙仙便另外给备了些碎银子。
四饼最小,平日里只有一把铜板给放兜里。
这会儿他捏着兜兜摇晃了几声儿,听着里边传来的清脆铜板声,嘴角高兴的翘了翘,一双眼又看着米仙仙,不肯跟几个哥哥去书院。
“怎么了?进学时辰快迟到了,快去吧。”米仙仙蹲下身搂了搂小儿子,柔声说道。
他说:“不够。”
“甚么不够。”米仙仙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铜板,顿时哭笑不得的:“够的,这铜板是给你下了学以后买个糕糕垫垫小肚子,不是去铺子里用食儿的,你要在外边吃饱了,回家可就吃不下了。”
这种不良风气,米仙仙当然不会应允。
府城的点心自然是比县里的贵上一点,但他那些铜板买上两个糕点垫垫肚子还是够的。
把儿子给打发了,米仙仙还跟几个丫头感叹:“你们看看,现在的孩子,才多大就知道银钱不够用了。”
人参道:“这是小公子聪明呢。”
米仙仙听了心里很是受用,今儿一大早,外边就传出了昨日樊家二夫人生辰宴的事,米仙仙这个知府夫人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面儿,风头更是直接把樊二夫人这个主角儿给比了下去,都纷纷探听起了她的消息来。
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说她容貌绝色,那满堂的宾客夫人们更是一个都不及她的,更有说她是甚九天仙女化身,传得神乎其技的,让外边的人更是想一睹知府夫人的美貌。
不知多少人家摔了茶盏,米仙仙倒是高兴得很。
看吧,这世人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
柳平县中,米家婆子正不住的往袋子里装着吃食,全是村里种的粮食面粉,还有用大油炸出来的油饼等,好不容易等装完了,米婆子把袋子递给儿媳妇王招弟:“拿好了,何家大房那小子今日要启程去府城,正好让他把这袋儿东西给你小姑带过去。”
家里发达了但王招弟还是很是抠门,不怎的乐意:“娘,人家小姑在府城里边吃香喝辣的,哪里看得上乡下这些土货,还不如咱们自个儿吃了呢。”
米婆子瞪她:“我是没给你吃啊,我大外孙小外孙谁不爱吃我炸的油饼?米福儿如今可跟在他姑父手下当差的,你可莫要忘了。”
前两日米福送了信儿来,说他已经进了兵房,可把米家人高兴坏了。
只有米康不大高兴。
他这个当老子的跟在妹夫身边儿不过是守大门儿的,他儿子才过去几日啊,都进兵房当差了!
“哪儿敢啊。’’王招弟在心里嘀咕,觉得他儿子应该被安排个官儿当当的。
这话前两日她说过一嘴,被米家从上到下给骂了,气得王招弟要吐血,她这么积极的蹦达还不是为了米家,结果这整个米家人一个有上进的都没有,只她一个外嫁来的媳妇上上下下的。
现在也不敢再说了。
县里不大,婆媳两个没一会儿就到了何家大房,张氏跟王招弟那是死对头,见了她原本想嘲讽两声儿的,一见王招弟身后的米婆子,顿时不敢造次,等米婆子把来意一说,张氏二话不说就应了。
米婆子两个也不多待,把东西给了就回家了。
张氏把袋子放到马车上,见何志忠父子过来,指了指笑道:“这是米家婶子送来的,说是给弟妹送过去,我瞧着像是些吃食。”
“吃食,那可经不得手大了的。”何志忠说了句,这回是他送何安去府城。
张氏道:“可不是,那府城甚么没有的?米婶子说是小饼爱吃,那大一个府,哪有小饼吃不着的。”
事实上,确实有四饼吃不着的东西。
他眼巴巴的看着铺子外边香气四溢的荷花糕,撅着小嘴儿。
“小公子,买不买,才二十文嘞,便宜。”
四饼早就会数铜板了,他把兜里的铜板都给掏了出来,数了数,才十五文,还差上五文呢。
旁边胖乎乎的小子已经买了荷花糕吃上了,三两口就吃了一小半,香气从荷花糕里传出来,很是让人食欲大增。
胖小子见他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掏,小脸儿都快皱成一团儿了,很是大度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别找了,你没银子,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给你买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神的大哥!
说个事儿,明天要出门,更新时间应该放在晚上。
么么哒。
第 99 章
四饼抬眼看他。
胖小子拿出一块儿碎银子在他面前晃。
“看到没, 你叫我一声儿大哥, 这碎银子就是你的了, 可以买好多好多的荷花糕了。”
一副挥金如土的模样。
胖小子庄宁, 是庄家的小子,则庄家别的不多,就银子多, 哪怕庄宁这么小点,出门兜里也是揣着几俩十来俩的, 加上比四个饼饼兜里一起都多。
四饼从来没拿过碎银子, 眼神蓦然发亮。
街口一侧的石阶上, 两个小娃排排坐着, 手中捧着新鲜出炉的荷花糕, 小小的捧在手心儿上,凑着嘴儿,一口一口的咬着,糕点融入嘴里,唇齿留香, 让他们忍不住满足的溢出叹息。
“这老柳家的荷花糕可真好吃,我能吃一年半载不腻的。”庄宁跟他说。
四饼不吭声儿, 只一口一一口的吃着荷花糕。
“你叫我一声儿大哥不亏的,我告诉你, 这平城所有好吃的地方我都知道,你跟着我,保管长得白白胖胖的, 你呀,就是太瘦了些,身上都没几俩肉,你看看我,多结实。”
他捏了捏自己手臂的肥肉给他看。
在他们庄家,他这才叫富态,他爹娘和叔叔们都说过,富态的人以后长大了也是享福的命。
四饼总算开口了:“我不瘦的。”
他们家就他长得最胖。
三哥说的。
庄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这还叫不瘦,你连我都比不过,我家就我最瘦了。”
“你胖。’’
“我不胖的。”
何越几人来接幼弟的时候便听到两个不大的小孩正为了胖不胖争论不休。
见了几位哥哥,四饼几步跑过去,朝他们指着庄宁:“他胖的。”
三哥说他胖,但庄宁比他还胖,凭什么叫瘦?
他要几个哥哥来分辨!
庄宁不高兴的叉腰:“哼,都说了我瘦的,我是你大哥,你得听我的。”
“你、你要是不听我的,那、那你就把我的荷花糕还给我!”
四饼抱紧了自己的小肚肚。
他都已经吃到肚子里去了。
“甚么荷花糕?”几个哥哥面面相觑。
庄宁指着刘家铺子:“他家的荷花糕,我买的!”花了整整二十文,他一声大哥都没听到。
就听到一声“嗯。’’
他就乖乖给买了荷花糕。
谁让他觉得四饼长得乖巧可爱呢。
几个饼看了看铺子的位置,何越问幼弟:“四饼,你的铜板呢?”
“大哥,你别问了,肯定是他一早买了糕点,如今铜板不够了。”三饼有点小抠门,捂着自己的小胸脯:“四饼太会花银子了。”
大饼二饼三饼除了必备的东西,甚少在外边买,米仙仙给他们的银子都被几个饼给攒着的,也称得上一句小有银钱的了,只有四饼贪吃,每天的铜板都花得干干净净的,还不够。
四饼气鼓鼓的朝着三饼哼了哼。
“坏!’’
在几个兄长插科打诨下,四饼两个小的不再为了胖不胖而争论不休,庄宁伸出自己的胖手:“我家住在城北,这平城最有钱的人家就是我们庄家了,你以后没银子了找我,我给你买。”
四饼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嗯。”
他的铜板就留着等小柱儿来买荷花糕吃!
何家住在城东,道不同,两拨人便告了辞,四饼被几个哥哥接回了家,庄宁也被庄家的下人接走了。
当日,何安父子也到了。
他们父子俩走得早,到了府城一路问到了何府,也不过下晌,正碰上几个刚下学的饼。
“大堂哥。’’
“大饼二饼三饼四饼。”何安站在马车边儿,一转身就见了四个提着小篮子的饼饼拍拍站着,高兴的裂开嘴走过去,一人拍了拍他们的小肩膀,轮到四饼了,他一把把人给抱了起来,指了指何志忠正在卸货那边:“看到没,你大伯带来的袋子里可装了好些你爱吃的,还有你姥姥特意拿来的油饼。”
四饼倾着小身子就要往前。
何安最大,抱着四饼倒不吃力,只是被他一扑险些没抱住人。
三饼笑出了声儿。
“这些东西得让婶子来分,进去吧。”他抱着人就走。
有几个饼饼在,守门儿的小厮半点不敢阻拦,还帮着提了东西。
他方才可是听到了,几位公子喊大伯堂哥,那岂不是他们大老爷的亲哥哥亲侄?
何志忠这回来,一是送何安来,二则是问问要不要把县里的何家集坊开到府城来。
县里的铺子已经稳定下来,也有好些得用的人,何志忠早非吴下啊蒙,几载下来胆量见识早不是当初那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了,何平宴在府城任职后,何志忠就把目光瞄准了。
平城府虽说华堂高楼、坊铺林列,各种行当都有,拿吃食来说,在平城府便有不下数十种,铺子摊子更有几十家之多,从华贵的大酒楼到街上的食铺,再到摊子上的各种吃食儿,应有尽有,更不提别的行当,吃穿住行样样不缺。
除开外,牙行在老百姓平日也极为便利,帮着请人雇人,租赁各种器物,几乎家家户户有事儿都要寻牙行,但何志忠算过,这日常虽是便利,但在半席面儿时对普通人家来说还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时下办席面儿不外乎三种,一是自己家做,采买烧菜摆桌,二是在酒楼喊上几桌席面儿,酒楼置办,给人送上门儿,但酒楼的席面儿一桌可是不便宜,三来便是大户人家,自有下人们忙活。
普通人家多是自个儿做,稍有些富裕的人家偶尔倒是会在酒楼上点上几桌,若是办大席面儿,便点不得了。
他们何家集坊上门帮人办席面儿,便是给普通人家和稍富裕的人家提供方便。何志忠有这个想法,便来问问弟弟的意思。
“大哥你可忙得过来?”
用了晚食,米仙仙让几个饼饼带着何安去置他的房了,从明日开始,何安便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去留平书院进学,四饼扒着她的腿儿不肯走。
对米仙仙来说,何家集坊开到何处都是可以的。
反正她可是何夫人。
“没问题,我这边手下得用的好几个呢,要是把集坊开到府城来了,还能带上一两个前来帮衬。”
何平宴也是这意思,随他的意,只要他能忙得过来。
何志忠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明日我就开始在府城找铺子,等把铺子置办好,再让人带信儿回去。”
何志忠说到做到,其后连着几日都在外边跑。
四饼跟庄宁的交情也迈向了友好阶段。
都是靠庄宁的银子开出的道儿。
“……除了这焦糖糕,还有万家馒头、玉梅花包子、大嫂鱼羹、曹婆肉饼、薛家羊饭、梅家鹅鸭、郑家油饼,每一家我都吃过!”庄宁一边数一边大口嚼着焦糖糕。
引得四饼直流口水。
“我姥姥做的油饼也好吃。”他还是说。
油饼是用大油炸的,焦香焦香的,四饼爱吃,但他小孩脾胃弱,米仙仙只肯给掰小半给他。
庄宁:“我不止知道吃的,我还能背好多铺子名儿。”
“余家七宝铺、徐家扇子铺、郑家刷牙铺、张家胭脂铺、白家绒线铺、花家玉酒铺、金家杂货铺、魏家金银铺、陶家琉璃铺……”
四饼目瞪口呆。
庄宁很是得意,凑进他说道:“我爹说了,这些铺子有一大半都是租我家的铺子,让我背熟了,以后长大了就靠收租子就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虽然一辈子对他来说还遥远了些。但并不妨碍庄宁知道自家很是有银钱。
他斜睨着玉雪乖巧的四饼,没忍住,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心里高兴极了:“所以,你叫我大哥便宜你了,跟着我,这些好吃的你都能吃到。”
“你吃过吗?’’
四饼诚实的摇摇头。
“你看吧,总归都是穷闹的。”
一旁伺候的庄家下人朝着何家的马夫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们家小少爷也真真是眼神儿不好。哪家穷能买得起马车,请得起车夫,养得起小厮,还送来留平书院进学,身上穿的料子虽不是华丽堂皇,但也是上等的锦缎的?
下人偷摸到马夫身边。
“兄弟,你家主家是哪家的?”
车夫道:“主家姓何,才搬来府城不久。”
下人不住点头,突然瞪大了眼:“姓何?该不会、该不会是朱雀大街上那位吧?”
车夫憨厚的笑着:“我家老爷确实在朱雀大街当职。”
姓何,才搬来府城,在朱雀大街任职。
便是只有那一家了。
朱雀大街,是平城衙门。
下人不由得转回头,想着暗地里提点提点自家少爷,可别再乱说话了,甚么穷不穷的,那可是知府大人家里!却不料,两个差不多的孩子已经站起了身,手牵着手。
庄宁俯身跟四饼说:“我先带你去吃玉梅花包子,那铺子离这里不远。”
“但是说好了,吃了以后你得叫我大哥,不然不带你去吃别的了。”
四饼乖乖点头。
吓得庄家的下人险些一个踉跄,苦着一张脸。
让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叫他大哥?
两个小孩牵着手便要走,跟在四饼身侧的糯米大豆忙阻止:“小公子,几位公子立时要下学了,见不到你会着急的。”
四饼脆声声的:“不会见不到我的,我去吃包子。”
他难得说上两句话。
说着绕过他们便走,糯米大豆无法,只得留了一人,另一人带了马夫跟在后边儿。
第 100 章
庄家是商贾之家, 算不得真正的大户人家, 庄家如今的主事庄庭最大的爱好便是每日清点进账家产, 听着那算盘打响的声音, 庄庭觉得自己能再活一百岁。
“家、家主,不好了!”
庄庭不高兴:“好着呢,可不兴在老爷我算账的时候说丧气话啊。”
他很是相信在算账的时候说丧气话要分走庄家的气运。
庄家有二十间铺子, 可不能少了。
报信儿的下人哪里顾得,又说了声儿:“老爷, 不好了啊, 小少爷, 小少爷他闯祸了!”
下人正是在庄宁身边伺候的。
“甚么?!’’庄庭一听, “腾’’的坐起身儿, 大步从案上下来,整个人急得很:“甚么,他闯甚么祸了?”
说着又摸了摸头:“不对啊,他还能闯祸?”
胖小子庄宁除了吃便是把家里的铺子记得溜熟,有闯祸的时间还不如吃些好吃的呢, 他哪有精力去闯祸。
下人说得板钉钉的:“真闯祸了,小少爷让知府大人家的小公子叫他大哥, 牵着人要去吃包子,被知府家几位大公子给连人一起带进知府府上了!”
虽说几位大公子模样瞧着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 但他们平头百姓,哪有不怕官儿的,下人一间小少爷屁颠颠儿的上了何家的马车, 连头也不回,哪里还顾得上,只能回来通风报信了。
庄庭听得一楞一楞的。
他儿子这么出息么,知府大人家的小公子都叫他大哥了?
他摆摆手:“行了行了,宁儿就是一孩子,带小公子去吃包子而已,你家少爷多热心啊,再则,那知府一家都是讲理的人家,善心得很。”府城里盛传的铁娘子等庄庭不大信。
他是做买卖的,往来的人多,其中便有那柳平县的,何家的事儿他也早早就打听过了,知道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个有手腕能力的,是干大事的人,看不上他这等良民,一颗心早就吃了定心丸。
干大事好啊,就抽不出空来折腾他们这些商贾,逼着他们吐银子了。且这夫妇二人待治下百姓平和讲理,在县里极得百姓推崇,就让庄庭更放心了,本地父母官在乎百姓,就不会与那些大户们狼狈为奸了。
即便他打听了许多的消息,到底——
“快去备车。”
还是把儿子接回来再说。
庄庭很快就到了何府。守门儿的下人早前得了吩咐,见了人便直接把人给引到了怡然院去。
怡然院,是何越几人商议妥当,由何越题笔的,他年纪小小,但一手字迹得了何平宴真传,锋芒毕露又隐藏在云淡风清之间,小小年纪已然透露出其两分风骨出来。
庄庭商贾,自来最是喜欢捧文士的场,以彰显自己出身商贾但重文之心,但这会儿他顾不得端着似模似样的品味几句,说上几句附庸风雅的话来,只匆匆跟着往里走。
直到。
几个身影站在台上,随着最前边的高大身影学着。
“那是家中请的武师傅,打从县里边就开始教导家中几位公子了,原本只在清早教导练练,夫人说如今天气凉快,不冷不热的,让在下学后也练上两刻中,正好洗漱一番,厨房也备好了饭食。”
庄庭停下脚步,站在台边,见他家的胖小子跟一个个头差不多小孩站在最后,跟着一块儿在练。庄宁没练过,平日里又甚少跑动,没两下脑门儿便起了汗。
他面儿上有两分着急。
“庄老爷不用急,我们府上只几位大公子才能练两刻,小公子不过练一刻就行,已经练了会儿了,很快宁少爷就不用跟着练了。”
庄庭这才点头。
他儿子不是带小公子去吃个包子么,怎么吃到人知府大人的武台上来了。
这话不能说,他只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儿:“ 那、那挺好的。”
“可不呢,咱们小公子爱吃,夫人怕他积了食,只能让他跟着一块儿练上一刻半刻的,完了也不积食,对身子骨也好。”
他儿子身子骨不好么?
这一口一个夫人的,庄庭心道,莫非这何府是何夫人做主不成?
不过想想铁娘子的传闻,倒也不奇怪。
只是庄庭一直以为是假的。
没一会儿,武台上最小的两个停了下来,庄宁累得哼哧哼哧直喘气,反观一边的四饼,一身小锦衣,背着小手,额头上一点汗都没有,他小眼看着庄宁,扬了扬嘴儿。
他没钱,但是身体好呀。
廊下有下人见状,立时取了巾帕来替他们擦拭,四饼摆了摆小手:“不用给我擦了,给庄宁擦。”
“不行啊小公子,这出了汗必须得及时擦干了,不然易生病的,夫人知道了可绕不了我们,还请小公子莫要为难小的们。”庄宁那边自是有人去。
提及了米仙仙,四饼也不敢嘴硬了。
米仙仙平日是疼他,但关乎身体大事却从不含糊,坚决不允他胡来。
他抬起小脸儿,让下人帮他擦。
庄庭很顺利的把人接走了。
路上,他还问:“他们对你好不好呀?”
“好!’’庄宁重重点头。
“四饼的娘亲好漂亮啊。”四饼差点跟人去吃包子的事儿一回来几个大的就跟米仙仙说了,让人哭笑不得的,还听说他们把人家小孩给带了回来,米仙仙亲自出面儿招待了庄宁。
他兴奋得很,还问他爹:“怎么我没有那么漂亮的娘亲啊。”
庄庭回他:“问你娘去。”
米仙仙打从在樊家露了回脸儿后,倒是有不少人家递了帖子里约她登门,或是外出走动走动,米仙仙一概没应,整日在家不是睡大觉便是打理花花草草。
她也耐心,高兴得很的。
直到樊子薇登了门儿。
“我还道你整日窝在家中做甚的,原来是养这些了,那外边好些猜测,说你整日躲家中不敢出门,你就不出个面儿澄清澄清的?”
前朝民风开明,本朝延续前朝风气,大姑娘小媳妇的也都上街,更甚还抛头露面的养家,反倒是像米仙仙这般的不出门的才少见,受人非议,觉得她有甚见不得人的。
米仙仙并不放在心上:“我才懒得去,有那功夫多养两盆花花草草不好?”
“哎呀,你这模样长得娇滴滴的,怎的性子却如此慵懒,走走走,近日府城出了间铺子,很是受人追捧,听闻是从京城传来的,咱们一块儿瞧瞧去。”樊子薇模样端庄,但做事却很是雷厉风行的性子。
米仙仙挣不掉,只得跟着朝外走,翻了翻眼皮。
要是没记错,她们两个的关系可是险些争上了同一个男子的,樊子薇不说对她冷眼无视,反倒是隔三差五来找她,对相公却又避之不及的模样,实在让人费解。
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肚量可真是大呢。
樊子薇拉着人,一路到了城北一条街上,她说的那间铺子在街尾,铺子不大,很是容易受人忽视了去,但这会儿,这处不大的铺子却人来人往的,进铺子的男男女女都有。
“这是卖甚的?”她问?
樊子薇颇有些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了吧,近日京城那边盛行一种叫叶子戏的扇牌儿,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头百姓,只要有俩钱就能买一盒扇牌儿,好玩得紧。”
这叶子戏其实是由前朝所创,叫牌儿,共计有四十张,分别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市井之间,早前最盛行的是“双陆’’棋盘,许多酒楼茶坊都有设,食客能一边饮茶喝酒,一边下棋。
这处铺子便是专卖这扇牌儿,叶子戏的,是以并不需要把铺子设在那街市之中。
“老乔,我订下的扇牌儿呢?”樊子薇在外边喊了声。
正忙着收银钱的老乔抬头,顿时笑了:“是江夫人,你的扇牌儿已经准备好了,你稍等,我这便给你拿去。”
很快,老乔便转回身在身后的木架上找了找,摸了两副扇牌儿给她。
樊子薇拿了一副给米仙仙。
入手是沉甸甸的,米仙仙也没想到这扇牌儿还挺沉的。
“刷扇牌儿不易,咱们平城书行只有一家能刷,老乔托了关系才抢了一些,等这一批卖光了,后边的想再买就得等好长时日了。”
米仙仙看着她:“你同我说这个做甚的,我又不能刷这扇牌儿。”
“你不能,但有人能啊。’’
米仙仙向来不插手何平宴的公事,她再是有那自知之明的,凡事只要躲在她相公后边等他护着就成,干甚劳心劳力甚事儿都想插一脚的,当何夫人这么威风不好么?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她不喜这些。
“你想这么多做甚,又不是你家的铺子,左右你已经有了,若是真心想玩的,便是多等等又如何。”
她还说了句俗语:“好饭不怕晚。”
樊子薇点点头:“也是,咱们快些回去,我教你玩这叶子戏。”
……
不,她不需要。
她何夫人米仙仙只想做一个安静文雅的贵夫人,饮甘霖露水,不识人间烟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因为有事所以更新不定。明天就正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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