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们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靳森匆忙取了票,等进场后才发现忘了买爆米花。
“你去哪?”季瓷拉住了他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道。
靳森侧了侧上身,同样小声道:“买爆米花。”
眼见对方还要起身,季瓷手忙脚乱地抓住他的指尖:“真不用。”
靳森一下就被摁住了,老实得特别突然。
季瓷慢半拍地发现原因所在,想要把手松开时对方却先下手为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很热,指腹有些粗糙,握得不是很紧,给季瓷留有一定拒绝的权利。
他感受到那段柔软的指节在他掌心之中蜷起来,短短的指甲刮过他掌心的老茧,凌迟刮骨似的痒,他的呼吸都乱了。
但一直也没有拿开。
季瓷一开始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出汗,慢慢的,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彻底没了知觉,两人的手就这么交握在暗处,两个小时的电影,没人松开,也没人去看。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周围大部分观众起身离席。
还有一小部分仍坐着等待彩蛋,季瓷也坐着,一部喜剧电影她硬是给看红了眼眶。
最后靳森拉她站起来,他们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去卫生间吗?”靳森问。
季瓷点头:“去。”
云城昼夜温差大,夜里温度降下来了,季瓷出门时拢了一下外套,靳森就没骑摩托,两人并肩沿着马路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没月亮啊。”靳森仰头看了眼夜空。
季瓷也跟着看:“又要下雨了吗?”
她说完,不由自主地想起靳森的右腿,雨天潮湿,估计会疼。
“上次你替我针灸,我说过一句话,看来你忘了。”
季瓷看向他,心虚道:“什么话?”
靳森迎上她的视线:“你要遇到什么难处,跟我说。”
季瓷心里一个咯噔,就连脚步都跟着慢下来许多。
她将头重新垂下,看脚下的影子缩短拉长,心底的苦涩堆积,最后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靳老板,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她说得很诚恳,靳森相信季瓷是认真思考后做出的选择。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就此接受对方的安排:“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不用问吧?”季瓷笑得有点难看,“你肯定是会帮我的。”
靳森也笑了:“不想让我帮你?”
走过路口,风变大了不少,夜里更冷了,季瓷只想缩着脖子装鸵鸟。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靳老板的话,又或者不想放任自己的情感越陷越深,能来看这场电影已经是不应该,可事情一旦牵扯到靳森,她总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知故犯。
“会很麻烦的,”季瓷小声说,“我生父在京市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虽然去年他破产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比较好。”
“你的办法就是躲着吗?”靳森问,“躲个一年两年,能躲一辈子吗?”
季瓷没吭声。
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他破产找你有什么用?”
“没有,”季瓷弱弱道,“可能是我间接害他破产的,就纯报复。”
“……”靳森沉默片刻,目光有些复杂,“你有这本事?”
季瓷的五官拧成一团,靳森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黑色的冲锋衣里面有道夹层,非常抗风,落在季瓷肩上时甚至还裹着几分体温。
靳森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露出小麦色的结实的小臂。
“你不冷吗?”季瓷问。
靳森小幅度地摇头,然后咬了根烟在嘴上,没点着:“跟我说说你在京市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能说的。
季瓷大二那年和生父相认,之后没多久姥姥就去世了,拉拉扯扯两年多,对方对她算不得上心,她忙着学业,也不怎么走动。
只是临近毕业,突然被对方叫去参加一场家宴,接着关系密切了许多,对方甚至还好心的给她安排了一家单位实习。
本来都挺正常的,却在有一天临时让季瓷上门照顾一户人家,对方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脑梗长时间卧床,想找个懂理疗的住家里贴身照顾。
当时季瓷还纳闷,看上去是个挺有钱的人家,怎么找自己这个一没力气二没经验的小姑娘?
直到去过几次她明白了,对方要的就是小姑娘。
这人是生父介绍过去的,为了什么可想而知。季瓷从未受过这份委屈,她无处诉苦,只好抱着好友大哭一场。
靳森的眉头紧皱:“被欺负了吗?”
“没有,”季瓷摇头,“一个躺床上的臭老头,还没动手就被我发现了。”
她一个小户人家养大的姑娘,平时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别人以为她没那么大气性,吃了亏只会往肚子里咽。
结果却没想到季瓷小白花的表象下也是个有脾气的,她没那么多顾忌,假意回到那个老头的家里,把尿盆扣在了他的头上。
靳森:“……”
他终于放松些许,眸中露出些许敬佩。
“后来我才知道那老头是我生父最大的债主,他那边黄了,我生父就黄了。但那时候我已经离京市一千多公里了,他们想找也找不到我了。”
靳森诧异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骑自行车,”季瓷说,“怕他们查到,骑了两天出了京市,我朋友找了她的朋友开车来接我,送我去下一个地方。”
“然后呢?”
“我朋友的朋友又找了她男朋友,用那个男生的身份证先给我租了半个月的民宿,后来我一边打零工一边往南走,半年后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最后到了这里。”
靳森深深呼了口气。
“就今天,三个小时前,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给宠物店打了电话,我猜他是看见了有我照片的短视频,顺着查到了那里吧。”
靳森声音发沉:“我的原因,抱歉。”
季瓷摇摇头:“我已经在云城呆了快一年了,迟早会被发现的。”
红灯亮了,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人在等。
靳森站在下风口,不知道第几遍摘下嘴里的烟:“我能抽一根吗?”
季瓷点头。
他站得有些远了,唇边的烟雾被夜风吹去更远的地方,季瓷只能看见那一点明明灭灭的橘色,在走过这个路口后被按灭在垃圾桶里。
“靳老板,”她犹豫着开口,“你不要觉得为难。”
“没有。”靳森垂下视线,轻轻笑了一下。
再抬头,直直地看向季瓷:“我只是有点心疼你。”
到了家,季瓷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靳森。
两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声控灯亮了又灭,靳森先开口:“一定要走吗?”
季瓷僵硬地转过身子,从口袋里掏钥匙。
她小声地“嗯”了一下,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钥匙插进锁孔,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促使他们分开时转动的齿轮,“咯吱吱”“咯吱吱”,一点一点的拉大他们之间的距离。
季瓷把门打开,门板却被人从身后按住,阴影了一并压了过来。
靳森比她高出一截来,男人肩膀宽阔,只要稍微往她的门前一站,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那里,以季瓷的身板,就算来三个也未必能推动他。
绝对力量的压制下,靳森几乎可以肆意妄为。
对于季瓷来说,这是件很失礼的事,更不该发生在靳老板的身上,所以她下意识地抬头,眼底不是恐惧,而是惊讶。
“能不走吗?”
灯又灭了。
天阴,月光没那么明亮,眼前骤然陷入黑暗,靳森的声音像磁石一样坠在季瓷的耳朵里。她眼眶一热,只觉喉间情绪翻涌,仿佛一开口就能推着眼泪掉下来。
季瓷重重咬了口下唇。
“宠物
店的工作可以辞,你人不在那里,就算他们找上门来也不会对许老板她们怎么样。而且我们之间是直接租赁,没有中介第三人,只要我咬定你搬走了,就没人知道你还住在这里。”
季瓷摇了摇头。
在许久的沉默里,他们僵持不下。
“如果我不想让你走呢?”靳森问,“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季瓷心头一颤,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觉得我能力不够,摆平不了你的那些事情;还是觉得我人品不行,不足以让你依靠和信任?”
他离得近,呼吸都像是在耳边,黑暗让人看不清距离,季瓷能闻到靳森身上冷冷的水汽,还有似有若无的淡淡烟味。
“没有,”季瓷的声音有些抖,“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为什么要走?”靳森问。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留在云城。”
这两年她去过很多城市,也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大家有缘相识一场,在一起时喝酒吃饭,分开了就各自安好。
君子之交淡如水,云城一样,靳森也一样。
应该一样。
“既然一开始就要走,为什么还要和我去看电影?搂我的腰,牵我的手。”
季瓷逼退鼻根的酸楚,努力压低声线:“我不想言而无信,而且我没有搂你的腰,也没想牵你的手。”
“没有吗?”靳森的声音有些哑了。
季瓷咬了口后槽牙:“没有。”
“给我买手钏是什么意思?”
“是你要的。”
“针灸呢?”
“想感谢你租给我房子。”
“你对我就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
“宁愿对我说这种话也要把我置身事外。”
“……是。”
季瓷的脑子像生了锈,靳森问什么她就顺着思路下去否定什么,说完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完了,都完蛋了,心底大股大股的难过像洪水泄闸似的全部涌了出来,她看见靳森按着门的手放下了,她的心也跟着一并沉了底。
“一年的租期还没到,违约不退押金。”靳森的声音变得冷淡。
“没关系,”季瓷心脏酸涩,艰难开口,“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手感好,写了两章就都发出来算了,谢谢大家的喜欢[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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