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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为官之道(二)


    这块刻画着一个令字的铁牌是郁桂舟出发那日, 临走之际被魏君赐下的, 或许是他们收集亡山信息时的一举一动皆被魏君看在眼里,最后又赏了个恩典下来, 且依照郁桂舟计划的这般大刀阔斧的清理, 他带来的一千士兵确实不够,有了这个便能从就近的州府调兵遣将过来。


    亡山境地广人少,除了州府外,还有其下四个县,十五个镇,几十个乡村,虽然比不上别的州府人口多, 但因亡山独特的地理, 也不少了。


    乌寻带人离开后,郁桂舟也带着身后的副官去寨子上查验,临走时, 他让郁言和陈蕊帮着把这些女子和幼孩的信息都登记起来, 以便在肃清了亡山后, 可以把这些女子送回家去,以便阖家团聚。


    寨子上, 一些常用的桌椅和摆件还摆在各个房里,只贵重东西都不见了,挖出来的地窖里头,土家寨的米面等物也被搬空,屋里屋外都是整整齐齐的, 显然是准备充分,悠闲的离去,至于那些身外之物,大有一种“富裕,任性,随时可买的”的讯号,若被士兵给破坏了,又置办便是。


    那一百多位女子妇孺显然也是故意抛下的。


    郁桂舟带着人在寨子最顶端依着凭栏眺望远处,这些贼人倒也是有些头脑的,站在这里,下头落雁坡下的情形一清二楚,怪不得能占据亡山最重要的地方,凭着这一处便富得流油。


    可惜,他们的富却是建立在了亡州老百姓挨饿受苦之上!


    “报,大人。”


    有小兵跑了上来,道:“大人,我们的人在后山半腰处发现了一条通道,还有齿轮脚印,已探明那印子是近两日留下的。”


    郁桂舟点点头,让人继续侦查,身后副官问道:“大人,如今这土家寨的粮食已经被搬空,那咱们是趁机追上去,还是……”


    郁桂舟沉吟片刻,看了看身后密林高大,一片一片青色丝毫无缝隙的大山,道:“追不上了,亡山是他们的大本营,传我命令:兵分两路,你着人带上五百人马去最近几个贼窝看看,是否贼子已经转离,在命一队兵马进山,投入迷药弓箭□□,进山寻找食物,几人一组,上下左右互盯,不得掉队。”


    “是!”


    副官领命而去,而看似发号施令轻松简单的郁桂舟却淡淡的蹙着眉,两手撑在了凭栏处,心里一个念头一个念头的转着。


    黎明十分,在夜与日交替之际,千人大军便压进了落雁坡下,如今不过破晓之际,日头才冉冉初升,他本以为会一举拿下这落雁坡上的一伙贼子,没成想去扑了个空。想来也是,这一伙贼子盘踞经年,里里外外的必然打点了不少,无论是谋略还是消息定然是整个亡山得到最快的,能跑也并不意外。


    不多时,土家寨后的山林里想起了令人畏惧的野兽的叫声、躁动和狂暴,惊得后山处的树叶都扑扑的往下掉,又过了一阵,那叫声逐渐惨烈,一片密林里很是闹动了些时候才安静了下来,随后,若隐若现的血腥气扑入鼻里。


    “天,那是什么”


    “他们在山上打到猎物了?”


    在原地等着郁言等人登记的女子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好像这群扛着野兽、浴血归来、满面肃杀的士兵们是天神下凡一般。郁言一边登记,一边随意的问道:“怎么了,亡山没人进过山吗?”


    他们脚底下这土家寨还是依山而建呢?


    谁知这些女子们沉默了半晌后,又七七八八说开了:


    “那是当然,亡山密林处的野兽多,又凶猛,便是猎户都不敢进山,只能在外围处捡捡漏。”


    “可不,别的人胆小的,在那周围瞧见里头走动的野兽都吓得腿弯,寻常人哪还敢进去?就是这寨子建得也不深,不过是占了那砂地坡,听说当年建寨子也是丢了好多条人命在里头才换回来的。”


    “唉,你们是没瞧见当年那情形……”


    郁言听她们一言一句,倒是好奇起来:“既然那山里野兽多,在林子外头都有危险,那怎不见那些野兽下山来?”


    “怎会没有?”


    亡山之称在当地人眼里,最开始其实是因为这里的野兽太多,时常下山偷袭或咬伤人,事情频发后才逐渐被人唤着亡山亡山,意思就是离山近,容易丧命。只是到了如今,山里的野兽已经不再下山,反倒滋生了强取豪夺的贼人,也一样要人命。


    “为何野兽不下山了?”郁言不解,莫非这亡山的野兽还改吃素了不成?


    这一回,女子们都是沉默,不再七七八八的说了起来,或面面相觑不再开口,良久才有一位年长的女子带着不确定的说道:“其实,最开始这山下也是可以种植的,那时候山上还时常有野猪下来祸害老百姓的庄稼,我曾听家里人说过,近百年来,山下逐渐成了砂地,那山上的野兽便再不曾下来过。”


    当然,若是有人主动进山,那就不同了。


    郁言心里一笑,倒是绝对亡山的这个传说还挺有意思的。


    说话间,一队数百人的队伍扛着野味儿下来了,肥头二胖的野兽们软绵绵的被士兵们抗在肩上,血水流了一地,染红了士兵一身,还有些士兵们除了扛着这些体积庞大的野兽,下来时还顺便串了些小型的野味儿,野鸡野兔的逮了不少。


    带队的一名副官在最底下面朝最顶上的郁桂舟汇报,声音遮掩不住的喜悦:“回大人,第三大队二百士兵不负所望,猎杀了凶猛的野兽,大伙全归,无一人身亡。”


    郁桂舟早在上头就清晰的看清了他们放下的黑压压的野物,心里最大的担忧终于放下了,不由笑了起来:“做得好!现在由剩下的将士们负责烧火膳食,第三大队特许休息两个时辰,伤者出列疗伤。”


    第三大队的士兵们咧着嘴笑了起来,当即便原地坐下休舔了起来,也有受了伤的士兵去领了药粉包扎一番,翘着腿看着剩下的人拖出一只又一只的野味儿宰杀了起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再洒点佐料,那香气飘得老远。


    辰时三刻,派去就近查看贼窝的二大队副官骑马闯了进来,脸上还沾着血滞,他一下翻身下马,禀告道:“回大人,就近几个贼点我们已发现了一个正在撤离的贼人们,已经拿下,另两个,属下无能,去时已空,且离开不过半日,属下已命人继续侦查了。”


    能拿下一个已是意外惊喜了,郁桂舟道:“做得好!”


    他本以为,这几个据点能离得这样近,那这土家寨得到的消息到其他贼窝哪儿也慢不了多久才是,如今这里已空,只怕这整个入境之地都是无贼子出没才是,当下大笑起来:“把那些贼子关押起来,分开来严加审问,至于那贼子首领,便关在地窖里去。”


    副官有些不解:“大人,难道不是应该严加审问那两名首领?”


    郁桂舟摆摆手,从上头走了下来,走到下面,撇头看向了入口不远处那群乌泱泱的人,道:“不必,先审问那些小的,把那两个首领关在地窖里关上两日,待我们离开再行处置,至于其他的妇孺与需做好登记,与这些土家寨的分开,一左一右,在这最下层不禁足。”


    副官点点头:“那下官这就去。”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先吃饱了饭再干活也行。”


    这副官是个老实的,又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被郁桂舟给喊住了,郁知府是个心善的人,有些事他看不过也忍不住:“先把那群妇孺带来,与这边的妇孺同样,优先款待幼童,等我们的士兵们吃了后在发些给那些女子,至于那些贼子,那就不用管了。”


    成年人吗,饿个三日都是饿不死的,郁知府的优良美德就是尊老爱幼,这里没有老的,便先顾着幼的了,当然,倚老卖老的他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副官一一照办。


    午时后,郁言和陈蕊总算把所有妇孺的信息给登记完毕,两个找到了在推演地形图的郁桂舟,把手中装订好的策子递给他,郁桂舟接了随手一瞧,也没多大意外,这里的女子十有五六都是亡山姑娘,出自各个城镇,还有下头不少村里的姿色上佳的女子通通被掳了过来,成为这些贼子的禁脔。


    这一禁,就生生把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熬成了面黄肌瘦、发丝枯萎的妇人家了,她们中还有不少人给贼子生下了孩子,可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少有人能说得出来。


    郁言问道:“这些妇孺你打算如何安置?”


    郁桂舟把策子放下,随意说着:“先养着吧,等清理完亡山外再按照这策子上的信息送她们回家。”


    “可你要知道,这些妇孺数百人,咱们士兵们进山也是搭着命的,这不太合适吧?”郁言虽也同情这些妇孺,但也觉得要一直这样养着人,短期还好,时日一长总归不是个办法。


    郁桂舟神神秘秘的看着他:“怎么会呢,你瞧咱们今儿不是逮了一伙贼人吗,既然这些贼人用了人,那当然是要负责养的,所幸,便把土家寨的一起养了。”


    郁言眼一亮:“你打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你用我用大家用,你养我养大家养,反正都是一家!


    第152章 为官之道(三)


    郁桂舟打算如何?


    很简单, 清亡山、平贼子、顺便按照魏君的要求把亡山这不毛之地给变上一变, 接一家老小过来阖家团圆。


    如此简单。


    但也只是说说罢了,而今他初初来到这亡山境, 也初初与这些狡猾的贼子打了个交道, 虽然计划是早就盘踞在心,但前路如何,依然难得说。


    这些妇孺不过就是其中一环而已,在见到这些被当做禁脔的女子时,郁桂舟的心里是痛恨这些贼人的,甚至想过待捉到时便就地□□。


    只是在真的逮了这些人时,他又突然萌生了一计。


    如今他一个光杆司令, 手下就带来的一千余人, 便是用令牌从泰州府调来了两千人又如何,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至少是不能全然放心的, 他缺人, 缺人肃清亡山, 也缺人改造这亡山。


    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些贼人本就该杀, 但杀就杀了,还得占个地,挖个坑,还显得血光多了不吉利,倒不如让这些贼子用后半身来赎罪, 替他改造这亡山,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郁言见他笑得贼,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贼精,快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郁桂舟顿时就瞥了嘴,哭笑不得的:“五叔,你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拐着弯的骂我呢?”也不等郁言跟他贫嘴,便收了笑正正经经的说着:“任何一种植物都可以在不同的环境里生长,包括这砂地也是如此,只要有土,便是小草还能在岩峰里茁壮成长呢,所以我打算开垦这些砂地。”


    “开垦砂地?”郁言喃喃念叨,突然一拍手:“你是打算用那些贼人来……?”


    郁桂舟大大方方的点头:“不错。”


    既然能当贼,还被贼窝给收入了旗下,显然是壮年男子,正有着满腔的力气无处使呢,恰好,他正需要这些满是力气的壮年汉子来开垦,这就是一拍即合。


    完全忘了,那些贼人们还没同意呢?


    “哈哈哈,此计可行!”郁言哈哈大笑,有了这些贼人,他们连伙食这一块都可以不用操心了,没道理这些士兵们能进山,这些贼人就不能了是吧?


    哪怕不能,但跟在士兵们后头去捡捡漏,养活养活这些妇孺还是可以的吧?


    所以他说郁桂舟这小子贼精呢,还不想承认?


    心腹大患之事被迎刃而解,郁言又说起了方才来找郁桂舟时,路过一处审问贼人的房里,叹道:“我听了几耳朵,那一些小喽啰倒还是一下就撬开了嘴,但太容易套出话了,我估摸着嘴里应是没几句真话的。”


    郁桂舟微笑了起来:“没事,先饿他们几日,等泰州的大军压来,派人守着让他们每日去开垦砂地去,总有叫苦的一日。”


    亡山的砂地石头大又多,让这些现在一心重情重义的硬骨头去开垦上几日,又累又饿的还要干活,没几日准会累得哇哇叫,郁知府一向认为,严刑拷打不是上策,因为人是有可能说谎的,当山贼的有几个不是硬骨头,倒不如磨他们的心,攻心为上,让人看不到希望,又有体会到绝望,又解脱不了那才会让人全面奔溃,才会好生交代。


    只是他们的交代其实对全盘计划早就胸有成竹的郁桂舟等人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非是必须不可。


    傍晚之时,得令而去的乌寻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支大军过来了,借调而来的大军将领姓胡,中年大汉模样,脸色有几分黑沉,对郁桂舟的示好也装作没见到一般,态度十分桀骜。


    对此,郁桂舟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他需要的是兵,而这附带的将领,不过是被好生供奉起来的而已。


    倒是郁言、乌寻等人面色不好看,也看不上这胡将军的做派,碍于郁桂舟一言不发倒只忍耐了下来,郁桂舟说了几句,遣人好生安置了胡将军一行,而后几人才得以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乌寻先是说了一下此番去泰州调兵遣将的经历。


    那泰州总兵营地士兵三千余人,他们说了来意后被盛怒的总兵险些给赶了出去,那总兵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不借兵马,后乌寻只得出示了令牌,这才让那泰州总兵不得不依令行事,绕是如此,也没少出幺蛾子。


    一会说士兵们是巡逻了调不齐这么多人手,一会说士兵们抽走大半他那边无法运作云云,两方相互撕扯了好一阵儿,最后乌寻也动了怒,自己去军营里走了一圈。


    那所谓的出去巡逻的人,压根就在营地里好生待着,泰州总兵见势已去,这才点了兵马让胡将军带着人随同他过来。


    “好个不要脸的总兵,令牌之下还胆敢耍花腔,戏弄人!”郁言听得也愤愤然。


    “山高皇帝远,皇权对他们的压力自然小了很多,”虽说总有无数的官员们口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越是离皇城远,越是偏远之地,老百姓们对那些芝麻小官的畏惧反倒盖过了此生都难得见上一回的皇家高官,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郁桂舟摇摇头,把这些甩开,摊开了地形图,道:“如今咱们已经占领了这亡山境出入口的几个重要地方,而后,我们需要彻底封锁这片区域,任何人不得进出,其余人一个县一个县,挨家挨户,仔仔细细的搜查可疑人等,且搜查之时,所有人等均要重新做一次登记,且问清楚详细的生平,在细细比对,每搜查一个县,便封锁此县的所有出入口,严禁进入。”


    郁言听得连连点头:“这就是所谓的追鸡赶鸭,瓮中捉鳖是吧?”


    “不错,”郁桂舟又让乌寻通知下去:“到时候所捉住的贼子全部送到各处砂石坡上劳动改造,为人民服务一番,若是有那贼子太过伤天害理、阴险毒辣,那便不用留,就地□□吧。”


    “是。”


    这一日过后,不幸被逮住的山贼们就过上了苦逼的日子,苦就算了,还得头上戴着一片绿,替别人养女人孩子。


    只是再憋屈他们也不敢反抗,如今通通被撵到那砂石坡上操劳了一番,没几个还能有力气说句话,也有那想耍赖的,结果被监工的士兵几鞭子一甩,打得血淋淋的,还得继续开垦,到点休息了又累又饿又痛,再也不敢耍什么心眼了。


    郁桂舟带着大军歇息了两日,又去那山林里捕获了一日,把那些野味儿通通给做成了肉干、肉条,架上火熏干,留了五百余人装备齐全的士兵守在这几处要塞,派了副官坐镇,这才带着余下人渐渐往亡州挺进。


    最先到的是亡州。


    作为一州之城,大军队伍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破破烂烂的城池,褐黄色的土墙城楼,在外头就能见到在里边走动的稀稀拉拉的人影,街上莫说热闹的小摊贩吆喝,便是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了不少,只有少量还开着,看着也是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


    而这,还是亡州城。


    就哪怕是别地,不说远了,就是亡山的邻居泰州那也是繁华热闹的,与这亡州城想必,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绕是面对如此破烂的亡州,郁桂舟等人还是打叠好精力,依照先前所说,让人把城里城外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保证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接着一行人骑着马进了城,挨家挨户的搜查登记,便是有那泰半都关了门的店铺,因着非常时期,也被强制打开,士兵们冲入屋里搜查。


    还别说,真在那些关闭的店铺里抓了不少言辞躲闪,口不对心的可疑人。


    士兵们地毯式的搜索,连一寸地儿都不放过,从店面房舍到路人挨个盘问、登记、问询等等,连亡州城所谓大户人家也被强行搜索了一番,整个城里翻天覆地,足足戒备搜索了一日一夜,期间,有那做贼心虚的正在暗巷里享受美香春浓,却被郁桂舟等人这一逼迫,撒腿就要跑,被逮了个正着。


    到第二日清晨,被逮住的贼人或可疑的人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亡州城搜索完毕,郁桂舟又下令此后进出亡州的人皆要进行排查,有嫌疑的人一律扣押,留下一个小队数百人在城墙上下日夜巡逻。


    再前往郡县的路上,郁言还曾问着郁桂舟:“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数回过知府府而不入,羽华当有圣人之美德,说不得以后也是一桩美谈。”


    郁桂舟板着脸,严正义辞的表示:“非也,不过是想早日完成我君所付,早日让亡州风调雨顺,让老百姓过上几日好日子罢了。”


    郁言撇撇嘴。大侄儿说话实在是太虚伪了。


    大军一路朝下,沿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路紧赶,在入夜时便到了四县之一的郡县。在郡县城外,大军扎营安帐,好生歇息了一番,在天蒙蒙亮时便训练有素的穿戴整齐,整齐的骑上了马,堵在了郡县门口。


    而对郡县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日夜。


    第153章 为官之道(四)


    郡县下庄镇黄村一片黑暗, 鸡鸣狗叫之后, 操劳了一日的村民们早早便歇下,村尾一户人家, 修了大半的茅草屋, 只有一间瓦片立在中间,一看便知道是家中长辈所居。


    这户人家姓元。


    是大概□□年前搬来的,只是从哪里搬来的无从得知,黄村的村民们每日里忙碌不堪,为了一口吃喝也无人有心去打听猜测。


    亡山的世道,只要能不饿死便是好的了。


    元家屋里,黑蒙蒙一片, 只有被环绕着的那瓦片屋里还点着一盏几不可见的微弱灯光, 朦朦胧胧的能看到那屋里摆着一张木床,靠近门的一片隐约有几个人影。


    作为元家的当家,元老头在沉默了半晌后, 才砸巴着干涩的嘴唇, 无奈的叹了口气:“明儿老大媳妇去镇上给小七扯块步, 过两日把人给送过去吧。”


    “爹!”


    元老三不敢置信。


    这事,说起也是无奈, 元小七是元老头三儿子的小闺女,生得模样是不错,在黄村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这不,到了十五了, 村里的富户黄牙家便说要抬人过去了。


    元家是得罪不起那黄牙家的。先不说这整个村都姓黄,他们只是外来户,更因为那黄牙家做的勾当谁不是心知肚明,那可是亡山境内有名的土匪。


    元家在拉扯了几日后,被黄牙家不耐烦的威胁了一通,说不把人送过去,就要让元家不好过,元家在是心疼闺女,但谁敢拿几房人的性命去堵那土匪的善心,这不,元家一群人沉默了半晌,最终元当家的做出了决定。


    “我实在忍不了了!”元鑫是孙子辈里的老大,如今都二十有二,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他的脸颊却消瘦得厉害,发丝上竟还染上了两根雪花,眼里怒火铮铮,快要冒出来了似的,他扭头看着元家几位长辈,声音犹如困兽一般低声咆哮:“祖父,爹,诸位长辈,这种日子咱们到底要忍到何时?”


    元家曾经的风光元鑫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他何曾把几个土匪毛贼给放在眼里,但今时不同往日,元家早就破灭,他们也沦落到这个地方,过着凄凄惨惨的生活,如今连自己人都保不住,要靠着女子来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憋屈!


    元鑫一手抵着额头,声音里突然带了两分落寞:“是孙儿说错话了,祖父莫怪。”


    “唉”


    元老头如何不知孙儿心里的折磨。


    可当年遭逢大难,又被人追杀,最后逃到了这里捡回了一条命,已是上苍开恩了,哪还敢肖想曾经的富贵。


    元老二突然抬头,道:“爹,你说这回那黄牙家的怎么回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尤其村里哪有在外头吃香喝辣来得强,莫非土匪头子还过腻了不成?


    元老二这一说,倒是让人想起了一茬,在头几年他们刚到黄村安家落户的时候,有一回也是村里那些土匪们一下归了家,随后没几日便有官差在村里走了一遭,这回莫不是朝廷又派了人过来吧?


    元老三脸上闪过狂喜:“爹,要真是这样,那小七,小七就不用……”


    “三弟,就算如此,但他们来了也无济于事,最多能拖个几日罢了。”元老大虽不忍,到底还是说了这句。


    若是朝廷的官差真的有用,那这亡山怎还会土匪成群,弄得民愤四起?


    “那,”元老三哑了哑嘴,那到底怎么办是好?那黄牙家的一把年纪不说,若是土匪便也罢了,偏生家里小妾都不知道多少房了,更别提那外头,这样的人换做以前给元家当门房都不够,如今却耀武扬威的要他们家的姑娘,还只是当个玩的对待,怎能让人不恨?


    沉浸了半晌。


    最终还是元当家的叹了口气儿道:“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还是按我先前说的做,老大衣服去镇上扯块步,先备着,至于人,能多留几日便留几日吧!”


    从始至终,在一旁的元家女人们都沉默着。


    第二日,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郡县便被大军攻破,以极快的速度抓捕了三百余隐藏的贼子,其后,又迅速的压进了郡县下四个镇二十来个乡村,其中便包括庄镇。


    郁桂舟带来的一千大军早早便提拔了几个副官,如今一人各自领了兵马压进每一个镇当中,在他们领命而去后,郁桂舟带着剩下的人在郡县外正要返回县里压阵,突然,路边的丛中跑出一个瘦弱的女子,面色枯黄,只动作十分迅速,让保护郁知府的士兵们都没来得及回神,便被她一下挡在了前头。


    士兵们正要喝退她,却见这瘦瘦弱弱的女子一下跪在了郁知府的马匹前,流着泪磕头:“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


    郁桂舟看着她道:“姑娘有何冤屈?”


    “我,”这瘦弱的女子正要开口,先前她跑出来的地方又跑出来一个妇人,弓着身弯着腰的赔礼,一边拉着地上那姑娘:“大人,我家这孩子不过是失心疯了,她的话你可不能信,不能信,民妇这便带她回去,大人莫怪。”


    那女子拗不过,被拉扯了几下还是被拉了起来,郁桂舟蹙着眉头,开口道:“且慢!”


    妇人一下顿住,忙又是道歉又是作揖,姿态低到了尘埃,生怕这位看着就威严的大人一个脾气上来不依她们的冲撞还累得家里人跟着遭殃。


    “不必如此,本官不是喜怒无常的人,”郁桂舟只好解释了一句。


    可哪个喜怒无常的会说自己喜怒无常?


    妇人更是不信,又是一番作揖赔礼,郁桂舟看得无语,只得打断她:“本官被陛下任命为亡舟知府,自然有义务护我亡舟百姓的安危,若是你们真有冤屈,本官也定然会为你们做主。”


    哪知这话一出,妇人脸色大变:“没有没有,民妇们没有冤屈。”


    说完,顾不得旁的,拉着先头那女子便走,士兵们上前,犹豫的看着郁桂舟:“郁大人,你看这……”


    女子挣扎了两下,妇人顿了顿,险些让她挣脱开,随后又重新拉着人往黄村走去。


    这二人便是黄村里那户元家人,元家大媳妇带着元小七大早便走到镇上,谁料镇上那卖布的没开张,而庄镇又只有那一家,无奈,只得又准备到县城来买一块料子,这不,还没到便见黑压压的大军从县里出来,还分了好几个方向而去。


    元小七或许不知道这是在做何,但元家大媳妇还算有些见识,如此做派,亡山境定然有一场血流成河了,但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贸然站队可是大忌,还不如等事情明朗见了分晓再做打算。


    这一想着,元大媳妇拉着人走得更快了。


    “走吧,”郁桂舟没有回答士兵的话,在原地定定的看了一阵儿后,才调转了马头:“走吧,回县里再说。”


    郡县里头抓了三百余贼子,其中大部□□上那一身匪气浓郁得很,想必是作奸犯科者甚多,被士兵们逮住时,大部分还不敢置信,随后还拼命反抗,只是他们的措手不及根本无法面对气势汹汹的军队,不过几息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正被绑在那县衙里等候发落。


    亡山境内,官府之地早就名存实亡,甚至为了泄愤,在数次朝廷的大军走后,便有贼子们把县衙给拆得一毛不剩,如今的郡县县衙,说是个摇摇欲坠的木柱子还是好的。


    郁桂舟到时,那县衙之地上押满了贼子,外头还围了一圈又一圈旁观的老百姓,士兵们佩着刀把贼人们围在中间,有几个刺头胆儿大的还朝着士兵们骂骂咧咧的,说话极其难听。


    郁桂舟走近后,士兵们纷纷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领头的副官还领着他去了不知何时拿来的一把椅子,道:“大人,你请坐。”


    郁桂舟也没推迟,撩了撩衣摆优雅的坐下,又瞥了那弱贼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着:“怎的还跟这群人客气,若是有谁不听的,你不妨学学在落雁坡上的一队行事。”


    有什么是一鞭子不能解决的,那就饿一顿,若是有,那就两鞭子,饿两顿。


    副官显然听懂了,讪讪的笑了笑,随后又问道:“那大人,这些人怎么处置?”


    “他们之中定然有一些首领,你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审问,登记下来后再打混了继续审问、指认,若是有想浑水摸鱼的也不用客气。”


    最后一句,郁桂舟说得寒意森森


    “是!”副官领命而去。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众贼人便见先前还忍着他们的士兵们突然大变了脸,一下凶神恶煞起来,推搡着让人排队挨个接收问讯,本还打算敷衍过去的贼人正要拖,却一下被士兵们给狠狠甩了一鞭子。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怎么会坑呢?


    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没解决,宝宝如今人也不在家,前两日的恶心头疼(其实就是生病咯,让我多矫情会)到今天才堪堪好了点。


    最后说句,保证不会坑!!!(你们瞅瞅我那仙姑文,我都坚持到最后的阵地了!)


    第154章 为官之道(五)


    被鞭打的贼子如今只有一个字来形容, 那便是:疼!


    这些刺头原先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一鞭鞭的打在了自己身上才惊觉难以忍受,况且他们先前挑衅士兵们在先, 如今这些士兵们得了令, 自然是毫不手软,抽得一伙贼人刺头们呼天抢地的求饶起来。


    而看着这些原本在贼人里耀武扬威,处于顶端的首领们被如此对待,余下的普通贼子们心里早就开始发毛起来,待轮到问话,几乎没有几个存着那侥幸心里去撒谎,不一会就把自己的底子给交代得干干静静。


    不过二三时辰后, 副官便把最后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郁桂舟。


    郁桂舟手指在那册子上点过, 一一阅过那些贼子所交代的底子,待看到某处,他眼眸一顿, 道:“这个黄牙……”


    副官立刻会意的接口:“回大人, 这黄牙便是那摩云峰上的贼子首领, 就居住在庄镇下的黄家村里,下管盘问了不少贼子, 他们皆已招认。”


    摩云峰这个地名在郁桂舟的脑子里算得上是记忆犹新,前些日子他们占了落雁坡,随后遣人去的地方,其中就有这摩云峰,可惜的是, 他们到时那峰上的一伙贼子跟落雁坡上的一样悉数逃跑了,不料兜兜转转,竟然在此地知道了摩云峰首领的底。


    果然是苍天好轮回,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郁桂舟大喜:“甚好甚好,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立马遣两支队伍去配合乌将军,务必把那黄姓贼首领一伙人等通通缉拿归案。”


    “是!”


    副官领命而去。


    这一消息,莫说郁桂舟,便是其他士兵们也是兴奋不已,从踏入这亡山境后,他们便一直扑了个空,只逮到小猫两三只,别说哪些贼子首领的人影,便是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没料到,在这乡下地方还藏着这样的大鱼,不枉费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一路疾驰就为了不泄露半点消息。


    很快,两支人马就驶向了庄镇的方向。


    围观的人群里面露恍然,有人目露欣慰,暗地里高兴得手都抖动了起来,也有人瞪大了眼,面上闪过急躁,脚步在原地晃悠,只是见到被牢牢把持着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的县城,又只能面露悲戚。


    与此同时,拉着元小七的元家大媳妇两个也回了家,一回家,元大嫂就甩开低声泣了一路的元小七,脸色煞白的寻了元当家的和几个妯娌兄弟进门,又遣了个小的看着元小七,等元家几个慎重的落座后,元大嫂这才把今日的见闻一一道了出来。


    “嘶”元当家等人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儿,等元大嫂说完,更是连连追问:


    “嫂子可是瞧清了那些人是朝着咱们这里来的?”


    “如今也不知到哪儿了?”


    “看来这回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元大嫂心有余悸的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个高高坐在马上,身姿挺拔、面容清秀的年轻人。


    他实在是太年轻也太淡然了些,且还是朝廷任命的亡山知府,便是她元家当年最鼎盛之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官员,虽说京官和外放的官不同,但如此年轻的正四品官员,在那些年里头,她也从未曾见过。


    况且,她还听那些士兵们称呼他:郁大人。


    元大嫂的反应被元当家看在眼里,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此时才问了一句:“老大媳妇,可还发生了何事?”


    元大嫂心里咯噔两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见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只得说出了口:“儿媳和小七与那朝廷派来的官员接触了一二,只隐约听见那些士兵们称呼他郁大人。”


    “姓郁?”


    此言一出,更是比先前得知有大军压进更要让元家人惊讶。


    元当家更是目光灼灼的追问:“姓郁,那你可探听到他到底姓甚没?”


    在元当家的记忆里,□□年前的上淮城,却是没有一个官员是姓郁的,只除了那一个,况且除了那事后,若真是与那事有关的郁家子弟是怎生都出不了头才是,怎会?


    这个郁大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元家人满心忐忑的想时,乌泱泱的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扫进了黄家村,马蹄声震耳欲聋,正在商量着元家人一惊,忙开门出去,只见外头那高头大马之上,一队骑兵们训练有素的把整个村子给围得水榭不通,其后,另一支队伍在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轻人带领下闲庭信步的慢慢走进了村里。


    如同元家人这般被惊住从屋里跑出来的村民还有许多,有那做贼心虚的一见之下面色大惊,急急忙忙回了屋,紧闭了房门。


    乌寻对这些打量视而不见,只慢慢的走着,直到走进了村中,才抬着手轻轻的动了动,身后,自有士兵们翻身下马,整整齐齐的走进那挨家挨户之中,一时间,整个村里被闹得鸡飞狗跳的。


    士兵们对老百姓还是很客气的,进去后挨个的登记、搜查,也不会把老百姓家里的东西给乱翻一通,只是盘问得很仔细,问话的内容不仅仅包括了自家,还包括了别人家里的一些大小事,这其中,有人配合,有人不配合,也有村民满地的撒泼打滚说他们进屋抢劫,更有甚者屋里有人却偏偏不开门。


    遇到这种情况,士兵们在征询了乌寻的意思后强行撞开了门,且对这样拒不配合的人家,乌寻更是吩咐必须得一寸一寸的搜索,任何角落都不得放弃,别说,还真找到了好些藏身在地窖等各处的大汉。


    这些人被逮住后还不住的叫嚣着说什么自己是良民,他们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云云,乌寻懒得看,下头便有士兵几鞭子甩下去,贼喊做贼的当即哑了。


    这一手也一下震惊了整个黄村。


    村民们再不敢言,便是先头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也一溜烟的站了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朝士兵们笑得谄媚,生怕那一鞭子就甩到了自己身上,没见那被打过的人,如今衣裳都被撕开了,露出翻红的血肉吗?


    在士兵们挨个查验时,远远的一队骑兵又过来了,在他们下头还乌泱泱跟着一群大汉,这群人袒露着胸膛,肌肉结实有力,待到近前,不少妇人惊呼喊着:


    “当家的,你没事吧?”


    “这,我当家的好生生在那边挖石头怎也被绑了过来?”


    “……”


    议论声不绝于耳,为首的副官在乌寻几步远停住,指着下方明显被分为了两拨的人,其中一拨,大汉们虽结实有力,但面色黑坳,想必是常年做活计的人,而另一拨被捆成一长串的,则明显衣着、神情要好上不少。


    “回大人,这附近两个村子里有一采石处,这些人便是在那儿撵过来的,这边是做工的,这边是一群监工。”


    乌寻点点头,让士兵们去登记询问。


    待所有户头都登记询问好了,确定没有漏掉后,乌寻正要招呼大军压着被暴露的贼子离开,又有两支队伍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见乌寻还在村里,为首的副官松了口气儿,抱拳行礼:“回大人,县里头已经查明,这黄村里隐藏着一名摩云峰的首领,名叫黄牙,大人有旨,让你务必抓住这个人!”


    乌寻双眼一缩,立马转头:“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黄牙,摩云峰首领?


    他们方才花了这几个时辰,竟然险些错过了这个贼子头领,而方才在他眼皮子底下几个时辰,这黄牙竟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不可谓心机不深。


    他立马问着所有负责登记的士兵:“谁是黄牙?”


    士兵们脸色也难看得紧,他们快速的翻动着手中的册子,随后铁青着脸抬头:


    “大人,没有一个叫黄牙的。”


    “大人,我这里也没有。”


    “这里也没有。”


    所有的士兵手中的册子竟然都没有这黄牙的名字,乌寻脸色也跟着铁青起来,咬牙说道:“没有?”


    “大人!”前来禀报的副官见他脸色不对也跟着唤了一声。


    乌寻一下回了神,跟着冷静了起来,他打量着被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这才说道:“谁是黄牙或者说谁认识黄牙的若是主动站出来或者指认出来本将重重有赏,若是等着本将把你逮出来,我就把你就地□□!”


    乌寻的话说得格外血腥,但村民们除了害怕以外,都不敢站出来指认,可见这黄牙在村里的地位之稳固,便是他们朝廷命官也赶不上的,但越是如此,乌寻越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黄牙定然是一个穷凶极恶之辈。


    想起临行前郁桂舟的话,乌寻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疾不徐的吩咐:“既然没有,那本将便来逮上一回耗子,这村里,所有姓黄的站一边,其他姓的站旁边,按照名册上挨个对!”


    说完,他又问着先前登记的其中一名士兵:“可知,那村长家是哪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晚间有第二更。


    第155章 为官之道(六)


    这回被问的士兵回答得飞快, 手一指不远处大树下那几间瓦房就道:“回大人, 那便是此地村长家里。”


    “恩,”乌寻点点头:“过去两个人仔细的搜一下那家里以及所有姓黄的家里。”


    他就不信贼子家里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先前只是他们不知道有这个人罢了, 如今知道了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逮住的。


    “是!”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起来,去搜屋的仔细的挨个的找着,留下的比对的也重新开始盘问,如今还多了一条,叫他们指认自己家里和别人家里,由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围成了一个铁桶,让问话的人无法见到别人的手势。


    很快, 从村长家里搜出了一箱子金银, 还有和黄牙通信的往来证据,在别处姓黄的家里,也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最多的那一户, 原是这村里的富户, 修的房子是青砖瓦片,里头女人不少, 穿戴也是齐整得很。


    最关键的证据便是从那富户家里发现了一副画。


    画上不堪入目,奢靡□□,画上最中间的乃是一个中年大汉,模样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农家汉子没甚区别,若说有, 那便是长得圆润、身材有些矮小罢了,被围在一众女人之间,眉宇之间格外的猥琐,眼睛里满是迷醉。


    拿着画像,乌寻在符合的人里一一走过,突然他在一处停下,随后退回了两步,在一个被士兵们赶来说是做活计的大汉处停下,上下看了许久,才淡淡问道:“叫什么?”


    大汉被看得十分不自然,止不住躲避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说着:“回大人,小,小人是村西的赖二。”


    “赖二啊?”乌寻笑了笑,指着他的脸和腿问着:“你的脸怎么比普通人的脸还黑,还有你的腿怎么了,这下摆都到地上了?”


    “这,我……”那赖二似乎想回答,但整张脸涨得通红。


    乌寻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他:“去旁边洗洗脸吧,黄牙。”


    黄牙二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那赖二也是惊在原地,半晌,那一张结巴老实的脸慢慢的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乌寻:“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黄牙和赖二原本就是两个人,是由黄牙所扮的两个不同的人,向来没人知道,他也一直以为凭着赖二的身份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不料,如今却被人一把给拆穿了。


    黄村里,除了当初替他上户籍的村长,没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不,不是我!”黄家村村长在黄牙看过来那一瞬一下否认起来,整张脸都开始发抖,别人只是恐惧黄牙的手段,他却是真真切切见识过的,那手段毒辣得他每每回想都忍不住噩梦连连。


    黄牙收回目光,脑子里还在转动个不停。


    乌寻却好心的提点起他:“别想了,本将的本事岂是尔等可知的,你身为摩云峰首领,贼子头目,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还是想想,从今往后,这世上还有没有黄牙这个人罢了。”


    话落,那乔装打扮了一番的贼子已瞬间把手弯成了一个形状,气势汹汹的朝乌寻面门袭来,在他那双手之间赫然夹杂着一片薄薄的利刃,脸上尽是阴毒。


    “将军!”


    “来得好!”士兵们和乌寻几乎同时出声,在黄牙的利刃快要到乌寻面门时,乌寻突然侧了一身,手上快速的抬起打在了黄牙的胳膊上,黄牙吃痛,手上的利刃一下掉了下来,此时,乌寻冷然笑了一笑,一脚把人给踹翻。


    也是这时,所有人才看清楚,那黄牙为何装扮成赖二无人识得,只因他早早把脸给化了一下,又在鞋底上加了料,用长长的衣摆一遮,自然就瞒天过海了,只是,奈何时运不济。


    到了此时,乌寻也不必在假装和气了,冷声说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捆得结实一些,不是个硬骨头的贼子吗,本将就佩服你这种人!”


    “是!”领会其意的士兵们上前,不一会那一团地方中间就传出一个狼哭鬼嚎的叫声,听得旁的人都有些瑟瑟发抖,村民们自是不敢帮着说话的,只有那黄牙的家人听得这痛极了的声音,年长一些的面露不忍,赶忙拉着一群人给跪下哀求:“求求大人,求求大人发发善心,我家黄牙只是一时走火入魔了而已,求求大人免他这份罪受。”


    乌寻看过去,黄牙家乌泱泱一群人,但若说真心为他求情的,却堪堪只有为首的那对头发有些斑驳的老人而已,其他的女人们多是面露哀泣,但眼睛却骗不了人。


    浪荡一生,最终却只得那生育之恩的人真心以待。


    但,乌寻严正义辞的表示:“老人家这话就不对了,黄牙此人罪大恶极,本应立即处置,本将已经网开了一面让他择日行刑了,你们也莫要再说,且他罪恶滔天,按理其家人也得受其问讯,查验是否有同流合污之人,若有,那定然要依照我大魏律法执行了。”


    跪着的人一听,一下就闹开了,尤其是被黄牙强抢进门的女人们一时更是哭嚎起来,说她们也是无辜受累,平日里也只在村里稍稍傲气了点,别的那可是什么都没沾,倒是那黄牙的原配,既是正室夫人,又是少年夫妻,定然是知道些东西的。


    黄牙的原配跪在最前方,只稍稍离了那对老夫妻不远,闻言扶着旁边幼童的手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


    这是一个很朴实的妇人,相比后头那些色彩明艳,穿金戴银的女人来说,黄牙的原配不过是素衣素钗,中年模样,眼角还带着几缕皱纹,十分不出彩,只一身气质淡然,被后头的女人杂七杂八的污蔑也不曾着急为自己辩驳。


    倒是让乌寻高看了一眼。


    他看了看这妇人,又看了看后面那些露着些酥胸的女子,嘲讽的笑了起来:“有妻如此不知珍惜,反倒是弄一些风尘味儿摆着,果真是俗人。”


    黄牙是自顾不暇了,听着这话的女子们倒是脸色难看得紧。


    黄牙家和其他贼人被逮捕归案,一向低眉垂眼不敢吭声的村民们如今放下了一块大石,听得乌寻此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二嫂还捅了捅元大嫂的胳膊,小声的说着:“这位将军可真是有趣儿。”


    元大嫂瞪了瞪她:“小声些。”


    虽说贼子是走了,但谁知道这些被朝廷任命来的又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了?在元大嫂的记忆里,□□年前的上淮城,什么将军、大官那通通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如今这些知府、将军也委实太年轻了些,年轻人啊,就怕性子急,做事也急。


    元二嫂不以为意,她大嫂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古板了些,也不瞅瞅,这都啥年月了?


    乌寻让人把贼子们通通捆在一起,这才翻身上马,临行前还对着村民们说道:“如今匪徒已剿灭,不日便有知府大人安排下的文书发到各处镇上,按照知府大人的法子,往后只要老百姓踏实能干,自然能吃饱穿暖,不过近日外头乱,都安生待在村里莫要出去了。”


    “是是是”


    村民们听得半是迷惘半是开心,还未反应过来,大军便已经绝尘而去。


    在大军走后,村民们面面相觑,杂七杂八的讨论开了:


    “这禁足要啥时候才能出去?”


    “嗨,你没听说吗,这外头乱得很,到处都是捉拿贼子的,你要是到处乱跑小心被当成贼子给抓了。”


    “我又没说我是,不过是问问罢了,莫非你就不想出去?”


    “没听人大人说吗,知府大人自会发下公告,能出去了自然会通知的,急急个啥,都回去歇着吧。”


    类似的猜测层出不穷,对元家来说,这些通通都没有再次听到那位知府大人的消息来得激动,在乌寻说了那话后,元大嫂险些就要冲上去问问,那位新任知府姓何名何,来自何地了,好在最后理智压下了冲动,一行人忐忑着回了元家。


    不提接下来元家人有意无意的开始打听起知府大人的消息,便是郁桂舟这头,这会子也是忙个不停,又要一一审核那些贼人,确认他们犯下的罪过,又要遣人送这些贼子分批去各处开垦荒地,真真是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来。


    郁五叔做为他的左膀右臂,几乎所有档案都会经过他的手,数日忙碌下来也是疲劳不堪。陈蕊端了两碗汤水进来,见他二人又埋守在那些积年档案里,叹了口气儿,把东西搁在了桌上,又拿出方才收到的信放在一旁,悄声走了出去。


    郁桂舟是在半个时辰后才发现那封信的,彼时他刚抬头,顺手端起了桌上的汤水,眼眸却一凝,那封信上的字体他很熟悉,还曾是他亲手教着人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他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第156章 为官之道(七)


    距离科举过后大半年, 被科举带来的震撼逐渐暗淡下来, 郁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多了些时不时上门的村民, 小糯米也能翻个身, 吐个泡泡,偶尔啊啊两声外别的也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要说唯一有牵扯的,便是和谢荣有关。


    确切的说,是和谢泽有关。


    谢泽如今十四了,又早早在方家做工,今年一开头,那身板就快速的长了起来, 似要把前些年的营养通通补回来似的, 如今长得人高马大的,一张嘴又会说,眉目端正, 早早就惹得许多妇人满意。


    尤其, 他如今不止有个举人姐夫, 这姐夫更是个当官的,那可是在一方说一不二的知府大人呢, 若是把自家的闺女嫁过去,那可就是跟官大人沾着姻亲了,这谢泽是大官唯一的小舅子,往后无论做什么不都得搭把手啊?


    且这谢泽与谢荣姐弟最是姐弟情深,谢泽又极少待在谢家村, 小闺女嫁过去,还不用在村子里去伺候公婆,再说,那后娘一家跟谢荣姐弟的关系早就传遍了,说不定以后这谢泽还能跟着那郁家的大官去上任呢,有那一个姐夫,吃香喝辣自是不在话下。


    最早同谢荣提过几嘴的方家夫人又登了几次门,那话里话外的无外乎是说谢泽在方家这些年,与那方小姐也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最是了解彼此性情,若是能结成良缘,岂不是一段佳话?


    临走时,方夫人还无意透露说方小姐心里十分中意那谢泽小子,每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学做绣活,给谢泽缝补了不少衣裳鞋袜云云。


    谢荣原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才对方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声好气,只婉言相拒了几回,可这方夫人愣是听不懂一般,一个劲的说着这两个小的有多般配、站在一起有多登对,谢荣笑了笑,实在没忍住,只打断了方夫人不停开合的嘴:“方夫人,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弟弟如今才十四,还不急着找媳妇呢,你呢,若是有别的好人家也赶紧替方姑娘张罗张罗吧,若是一心扑在泽哥身上耽搁了自己的前程那才是我们的罪过了。”


    “可,这……”方夫人许是没料到谢荣会如此直白,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荣已经不想再同她纠缠,便端起了茶盏,道:“方夫人回去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吧。”她朝着人点了点头,一副送客的姿势。


    方夫人直到迷迷糊糊的走出了郁家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得紧,神色也是变幻不断,到最后,一口恶气不下,又不敢逞凶,只小声的呸了一口:“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官夫人了不成,谁不知道那郁知府连人都没接过去,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神气起来了……”


    方夫人憋着气儿,边碎碎念大步向谢老头家走去。


    一进谢老头家,方夫人一把推开大门,“嘭”的一声门吱吱作响,把谢贵和谢强两家都给引了出来,朱氏倚在门边,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肯定是去郁家吃闭门羹了,以往那回不是高高在上得很,如今嫁女儿都嫁不出去了。”


    在谢家里,朱氏在所有沾亲带故的亲眷里,头一个不喜弟媳妇万氏,其次便是这老太太娘家的亲戚方夫人了。


    方夫人嫁得好,嫁给了镇上做木活的方当家,又收拢了些人做些大件的家具活计,不止是在镇上贩卖,便是县里都有几分门路,家里虽不说金山银山,但也比他们这些穷哈哈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且方夫人会打扮,又会保养,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说话走路自有一股村妇们没有的优越,便是她那女儿,见过几回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朱氏在方夫人母女面前虽然各种巴结,但心里可是把人恨透了。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显摆啥呀?


    如今见方夫人吃瘪,朱氏心里舒坦极了,还想去听听墙脚,却被谢贵给一把拉了回去,不耐烦的说道:“有时间管别人,你咋不先管管自己,你女儿现在还在家里要老子养呢?”


    谢娟都回娘家好些年头了,在镇上杨家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硬赖在娘家不肯出门子,前两年谢贵俩口子还给她张罗了不少,但谢娟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弃人家不会认字读书,便嫌弃人家家里贫寒,这不,一拖再拖,到现在,连那嘴皮子利索的媒婆都不愿意登门了。


    当了个小妾,还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不成了?


    朱氏被谢贵这一堵,一口气儿不上不下的,进了屋见谢娟正拿着两枝鲜艳的珠花往头上戴去,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大步过去夺了谢娟的钗子往那桌上一扔,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戴,还戴,你就是戴起来再美也是一朵黄花了,这都是未出阁的闺女戴的,你也不瞧瞧自个儿还适不适合!”


    谢娟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准是受了气,这不朝她撒气来了,眼一翻,撇着嘴:“咋不合适了,我戴这花儿可比那些青嫩嫩的姑娘好看,娘你昨日不也说我戴着好看吗?”


    朱氏眼一瞪:“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她插着腰:“咋的,还知道回嘴了,我说得不对,你都是个妇人家了,不惦记着赶紧找个婆家,整天在家里头赖吃赖住是咋回事,就因为你不出门,累得你弟弟到现在都说不上媳妇!”


    这一点朱氏是没说错的,要说谢贵家的日子原也就是如此,找个差不多的姑娘也不难,如今难就难在这被休弃的小妾大姐一直赖在家里不走,就凭着这点,也没几个小闺女愿意嫁过来。


    谢娟不以为然:“那些姑娘都是假清高,要是咱们家有银钱,别说家里有一个我,便是再多几个也有的是人要嫁进来,”她朝着郁家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瞧瞧那头,有我那好堂妹在前头挡着,还不是挡不住无数的姑娘想嫁进去做小。”


    便是她自己,在得知郁桂舟当了大官的时候心里也是激动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随后脑子里一直想着:


    若她是谢荣该有多好?


    至少,她才不会跟谢荣一般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如今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便是官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一众泥腿子面前耀武扬威一下,哪有在城里被众星拱月来得威风?


    朱氏冷笑一声:“谁让我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呢,要是你当初扒着那杨家,就算比不得那郁家威风,好歹也是吃喝不愁,怪谁?”


    怪谁?还不是怪谢娟自己做的。


    身为一个妾室,竟然想凭着生出来的庶子给正室威风,也不瞧瞧,人家再如何那也是明媒正娶过去的,跟她这般当个丫头进去的那都不是一路,偏生谢娟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最后闹得被杨家给直接赶出来了。


    事情被捅出来的时候,谢贵家被全村给嘲讽了许久,让一向好强的朱氏里子面子全丢了,若非不是看在谢娟时不时拿些银钱来补贴家里,朱氏早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现在当家的十分不满,朱氏心里也不得劲,看谢娟是怎生都不顺眼,也懒得跟他掰扯,直接说道:“这几日你好生瞧瞧往前媒婆说的人家,看那户满意就直接过去,家里庙小,实在是容不得你了,赶紧出门子吧。”


    “娘,”谢娟不敢置信,脸色一下就褪了,见朱氏不像是说笑,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些人家你也知道的,全都是泥腿子,还有什么寡夫,我要真嫁过去,往后你这边的孝敬可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朱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娟身上有没有银钱她是知道的,当初那杨家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了她不少打发人,若是没有谢娟这两年的补贴,家里的吃喝哪能痛快,若是谢娟抽声,那以后可不又要过哪些吃糠咽菜的时候了?


    朱氏脸上变幻不断,最后叹了口气儿:“那你说咋办,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家里待上一辈子不成?”


    便是他们老的同意,等他们一走,这家还不是儿子的,到时候谢娟住在兄弟家,那可没有住在父母家来的痛快。


    见朱氏妥协,谢娟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凑过去问着:“娘,你说我要是扒上那郁家的如何?”


    “你疯了吧?”朱氏吓得惊呼一声儿。


    别说谢娟是个被休掉的小妾,便是她还没出阁的时候那也是不能的,哪有两姐妹都给一个男人享用的道理,何况,谢娟还是当姐姐的,在妹妹这个正室底下讨生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便是她,在那万氏底下也抬不起头的。


    谢荣和万氏再不合,那名义上也是继母和女儿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间还有一更。


    多谢宝宝们的支持,从上月20号开始家里确实发生了大事,作者也是昨日才到家,但事情并没有解决。以后还是日更,若是某天更不了,会提前说的,么么哒。


    第157章 为官之道(八)


    方夫人找到了谢老太, 噼里啪啦就说开了:“婶儿, 你说这谢荣是不是太不通人情了些,我好话都说尽了, 她愣是一点也不松动, 我家欣欣你也是瞧见过的,长得好,又识得几个字,再有我家的关系,镇上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想结亲。”


    谢老太没说什么,只递了碗水过去,方夫人正说得口渴了起来, 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待放下碗,随着温水通入心里,方才那些怒不可揭的火气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脸上不由带了两分惆怅。


    当娘的, 谁不指望让自家闺女嫁个好人家, 以后有个依靠,得享那一辈子的福分?


    往前那些年, 她确实是看不上谢泽的,除了年纪尚小外,又没根没底,还不招家里待见,若是女儿嫁了这种人, 连个庇护都没有,可如今不同,只要那郁家的在一日,谢泽便有了个坚不可摧的靠山,这样的靠山那是花再多的银钱都搭不上线的,哪怕方家在怀云镇上有了一席之地,可联系最多的还是镇长大人,县里头虽有几分关系,但却连县令老爷的面儿都见不上,何况这还是一个比县令大的官,方家若是能跟郁家有个一丝半缕的关系,那未来几十年,必然能成为一方大户。


    若是谢泽娶了她方家的闺女,那也是一出美谈,说他知恩图报,与小女青梅竹马,传出去也是羡煞旁人,如此互利互惠的事儿,方夫人实在想不通为何那谢荣会拒绝。


    若非是谢泽的事儿非得她这个姐姐点头,她哪会回回过去跟人打太极,还得伏低做小,小心伺候,看那起从前她向来看不上的人脸色?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谢老太道:“不过泽哥儿的事只得由她姐姐做主点头,况且小荣也没说错,泽哥儿确实还太小了些。”


    方夫人皱起了眉:“可不能这样说啊婶儿,虽说小是小了点,但早些定下来,往后就得备下那一应物事、采买用品,一晃时间就过去了,等备好了,也差不多到成亲的时候了,不是正好?”


    何况,方夫人也是听闻了镇上和县里头不少大户人家有心要把自家出众的女儿说给那郁家的童生,这不,她想着,那郁知府的亲弟与谢泽不过一般大小,若是连郁童生都要相看了,谢泽难道比正经的郁家人还精贵吗?


    “这你从何处听到的?”谢老太奇怪的问。


    郁家那桑哥儿考上了童生不假,但郁家却并没有要给他相看的意思,村里人早有人去打听过了,郁家那头嫌郁桑年纪太小,说是要过两年才考虑。


    她猜想,郁家定是想让郁桑下场考过了秀才才会开始说小辈的亲事。


    方夫人懵了懵,道:“就是与我们行当有几分交情的几位夫人。”


    “那事情还未定下呢,你也太急了些,”谢老太叹道。方夫人为何非谢泽不可的目的她一个老婆子也是瞧得分明的,依她看来,这方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象,虽说那目的不纯粹,但就凭着谢泽年幼时受方家恩惠便能看出,方家人行事还是有几分善心的,若是两家真能结成姻亲,那也是美事一桩,若是不能,凭着以往的恩惠,谢泽也是会报答一二的。


    可这些道理,方夫人又如何不知,早在镇上、县里头的人知道他们和郁家有几分关系时,便开了不少后门予以了他们方便,但,人情归人情,人情也总有用尽的时候,等郁家把谢泽欠下的人情还尽,那时候方家哪还有依靠。


    有什么比两家姻亲,沾亲带故来的紧密?


    谢老太见此,只装作不知,还劝慰了几句:“其实小荣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欣儿比泽哥可是大上一岁,且这女子最好的年岁也就那几年,可耽搁不得,你那头若是有好的,赶紧给欣儿定下便是,找个家世相当的,以后两家彼此扶持,守望相助,那前景也是一片大好的。”


    方夫人来这一趟,不仅仅被谢荣给直白的回绝了,如今更是连谢老太也不说支持她,最后只得憋了一肚子气离开了。


    在恼怒谢荣不识好歹的同时,郁家里,谢荣早早就把方夫人的到来给抛到了脑后,在久久没有收到郁桂舟的回信后,小糯米身上便寄托了她全部的思恋,其实不光是她,整个郁家都十分担忧郁桂舟的处境,好在有小糯米这个天真稚嫩的小宝宝在家里冲散了许多忧愁,如今郁老祖和郁当家只要出一趟门子,那回来第一件事定然是要抱着小糯米逗弄不撒手。


    小糯米从出生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在等上几月都要满周岁了,小孩子一日一个样,胖胖乎乎、白白嫩嫩的特别招人喜爱,尤其那张小脸清秀得不行,水盈盈的眼珠子望着人时简直要让人恨不得捧上藏宝只为一笑。


    郁当家砸巴着嘴,看着亲爹逗小糯米,听着那呀呀细语的声音,心里顿时挠心挠肺的,在一边搔首弄姿的想凑上前,被郁老祖不耐烦的给挥退了:“走开走开,别挡着我逗孙儿。”对着小糯米那又是如沐春风一般:“曾祖的乖孙啊,瞧你这小模样,与你爹还真是有几分像呢,啊笑了,哈哈我曾孙笑了。”


    “爹,你让我也看看,”说完了这句,郁当家又凑着脑袋看了过去。


    “啪”的一下,这一回可不是郁老祖不招见儿子,纯粹是小糯米小意思的挥动了他的小巴掌,打完了还咧嘴阿勒一笑。


    “糯米!”一直含笑的谢荣顿时沉了脸,上前对着儿子训了两句:“这是祖父知道吗,你怎么能打人呢,这般小就知道打人了,那以后长大还了得……”


    “行了行了,”郁当家回过神,不耐烦的打断谢荣的话,又急急忙忙的哄着瘪着嘴要哭不哭的孙子:“糯米啊,别听你娘的,祖父皮厚不怕打,你可千万别哭,不然祖父再让你打几次试试。”


    小糯米咧嘴笑了。


    “爹,你可别惯着他,他现在还小呢,要是在大一些那怎生是好?”谢荣也不知道儿子小小年纪就这般精明是随了谁,明明还是个嗷嗷待哺要喝奶的小娃,偏生像是听得懂话一般,知道谁对他好,谁在凶他,简直贼得不行。


    这一点,谢荣还写信同郁桂舟说过几嘴,也不知道他在看过信后知道了自己儿子这些霸道举止后会不会想揍他一顿。


    郁当家对谢荣说的别惯着他不以为然:“我乖孙听话得很,这小模样又精灵,我稀罕还来不及,惯点怎么了?”


    在郁当家心里,别人家的孩子如何他管不住,但他孙子,他就想惯着!


    这可苦了谢荣这一颗又当娘又当爹的心,本来作为天天跟小团子接触的人,她原本就是个心软的,尤其这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更是想宠着、爱着。但,团子爹不在,扮不成红脸白脸,家里人对这难得才有的小娃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可不得让她只能凶一点吗?


    郁竹进来时就见到这一副模样,她笑了笑,道:“祖父,爹,弟妹,过去用饭了。”


    “好好好,”郁老祖笑呵呵的点头,抱着小糯米转头就朝堂屋走去,郁当家、谢荣和郁竹只能在后头跟着。


    期间,郁竹还偷偷笑起了谢荣:“弟妹,等三弟回来你同他赶紧在生一个,到时候爹和祖父就不会整日抱着糯米不撒手了。”


    羞得谢荣直跺脚:“大姐!”


    郁竹笑了两声,赶紧朝前走了两步,到了堂屋,郁绣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庞氏在首位见得他们进来,视线一下就落在了郁老祖怀里躺得舒服,正吸吮着小手的小糯米身上,她慈爱的招着手:“快,快把糯米抱过来。”


    郁老祖就抱着人过去了。


    落后两步的郁当家无语的望了望天。


    这本来在他爹手里就抢不过来了,如今又到他娘身上,到底他乖孙要何时才能在他手上?


    郁竹挠了挠谢荣的腰肢,眉眼朝她一挑,示意自己没说错吧。


    荣努了努嘴,在后头落了座,一家人便开始用起了饭,待饭毕,郁竹姐妹俩刚要撤下碗筷,抱着糯米的庞氏这才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们那个娘据说下月要嫁人了。”


    姐妹俩一愣。连带郁当家和郁老祖也愣了愣方回过神,郁当家蹙着眉心,问了一句:“嫁人,嫁到哪儿?”


    庞氏摇摇头,只道:“是隔壁镇上有人过来走亲时说了几嘴,应是在大古镇上吧。”


    就丁氏那泼辣好强的性子,一般人家还真拿她没办法,况且这都多大的人了,连孙子都有了,被休了也不过半载时间就迫不及待的嫁人,说出来还真不好听,想必也是如此,所以丁家那头才瞒得好,要不是婚期将近露了些东西出来,旁人还蒙在鼓里呢?


    “嫁就嫁吧,只要她往后好生过就行,”相对于郁竹姐妹的复杂,郁当家最终只道。


    郁竹姐妹沉默着收拾好了碗筷,到下晌时,这种安静沉闷的气氛突如其来的被一封书信给打断了。


    信是郁桂舟写来的,说他在亡山一切安好,让他们勿要担心,又说,他在亡山境内找到了郁家大房的人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二更完成!


    第158章 为官之道(九)


    亡山知府府内, 郁言正在给郁桂舟包扎伤口, 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两句:“你说说你,好好一个知府, 明知现在整个境内都乱糟糟的, 还敢带着少量的兵马出去,这不是招贼惦记吗?”


    前日,他们带来的大军已经压进了最后两个县里,没成想,到底是走漏了些口风,那些贼子提前得到了消息,悄悄伪装成平民百姓, 在郁桂舟出城时尾随, 后一场激战,所幸他们的人并没有伤亡,大部分都同郁桂舟这般受了些轻伤。


    但郁桂舟作为一个知府, 以身犯险还受了伤, 他就没考虑过万一那些贼子兵器在好点, 行动再勇猛点,他这条小命还在不在?


    到时候别说才刚刚镇压的亡山会乱成一锅粥, 便是对郁家也是个不轻的打击。


    郁桂舟“呲”了一声,讨好的朝他笑笑:“五叔写信回去的时候可不能提这茬,我怕他们担心,如今亡山境内还不算太平,若是累得他们铤而走险过来一趟倒是我的过错了。”


    “既然知道外边不太平那还用自己当诱饵?”郁言瞪了瞪他, 碎碎念着:“当诱饵就算了,也不知道在暗处多埋伏点人,就带着几个护卫府里的过去有什么用,好在那些贼子狗急跳墙,召集的也多是乌合之众,否则啊……”


    亡山四大县,郡县,福县,陈县、原县,这四个县下贼子甚多,在那郡县和福县处,分别逮住了摩云峰上的首领黄牙和朱雀峰上的首领福二。


    这其中,黄牙落脚在郡县下庄镇黄村,险些让他溜走,而那福二则是福县的一方大户,他们大军压进时,这福二正在寻欢作乐,好不快和,虽其中有些纠葛,但还算顺利,只在到陈县和原县处时,大军遭遇了这两处县里贼子们的埋伏。


    原县之中更是早早便有一群贼子扮作了普通老百姓出来了,盘踞在州府四周等待着,守护知府府衙的副官把这一发现告知了郁桂舟,这才有了他带了少量的士兵出城,引那贼子们现身被捉拿的事儿。


    陈、原两县贼子奋力抵抗,而大军如今也在缓缓压进,相信过不了两日便有好消息传来,这其中,有最让郁桂舟放心不下的落雁坡几个贼子首领。


    这几个贼子把持着亡山出入境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且为人阴险狡诈,若是有人助他们一臂之力,哪怕被他们围攻,但论亡山地形,他们远不如那些贼子们知道得清楚,到最后到底能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未可知。


    郁言见他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猜到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放心吧,如今天罗地网的布置下了,若是连这他们都能逃出去,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目前还命不该绝。”


    郁桂舟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不过心里那种无法把握和掌控的压力稍稍缓解了几分,还有精力笑起了郁五叔:“五叔,待此间事了,你便可和蕊姨回淮南成亲了。”


    郁家三房原本是不同意郁言和陈蕊这桩婚事的,但拗不过郁言自己的意愿,又兼之为了反抗,他宁愿只身犯险随同郁桂舟到亡山,这份决心让人不得不侧目,最终,三房那头还是软和了下来,同意了。


    被侄儿调笑,郁五叔不但不恼怒,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再如同你一般,生一个小小年纪就霸道无比的小糯米是吧?”


    说起儿子,郁桂舟就无比骄傲。


    谢荣的来信他看过了,信里提到说小糯米那小子如今看菜下蝶,还会看人脸色,最主要的是还会找靠山了,让谢荣这个当娘的那是又骄傲又气,让他以后回去好生管管。


    郁桂舟哪里会管,见信时,他脑子里就幻想出了小糯米各种模样,他疼爱都来不及,哪里会约束儿子成长,再说,男孩子调皮一点是好事,等长了几岁就开始读书习子懂道理了,想让他活泼调皮一点怕是都难了。


    他把自己满脑子想法都灌输给了郁言,让郁言直不住的摆摆手:“得了吧,就你这个宠溺无度的法子,那还不得宠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出来啊?”


    郁五叔虽说不赞同老百姓说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但也不赞同过度宠溺,在小娃成长之时就要把一些东西灌输过去,让他知事、懂礼,往后才不会干下糊涂事,才不会养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不然,真等往后惹出了事端,怕是哭都来不及。


    “才不是,五叔你听我给你细细讲讲……”


    “你说的我知道,但是吧我认为……”


    陈蕊进来时见到的就是两个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再一听那内容,顿时更是哭笑不得,她把手中的册子往两人中间一搁,劝道:“都瞎咧咧啥呢,赶紧做正事要紧。”


    两叔侄一顿,各自落回了座上,郁五叔犹不死心,还想拉一个同盟,眼巴巴的问着陈蕊:“小蕊,你觉得我和舟哥儿说的谁对谁错?”


    郁桂舟瞥了他一眼,哼唧了一声。


    陈蕊翻了翻眼,拒绝回答如此幼稚的问题。这连孩子都没有,就开始想着往后是如何如何了,真等孩子出生,现在话说得满,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宠着呢?


    郁五叔被鄙视了,只得摸了摸鼻头,指着桌上那册子问着:“这是什么?”


    陈蕊回道:“是那些从贼窝里救出来的妇孺名单,我统计了一下,这些姑娘们极少愿意回家,只说了地址让我们帮着报个平安就是。”


    “这倒是稀奇了,”郁言见郁桂舟拿了一本,便捡起另一本看了看。


    按说像亡山这个地方,因为地理和贼子的原因,地域贫乏,老百姓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过活,女人在这里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贼子那么多,又爱抢,导致许多男子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如今这么多女子若是回了家乡,对一般男子来说,只要能娶到个媳妇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得挑?


    可以说,如今的亡山男子们是不介意的。


    当然若是从外头抢的那另当别论,大魏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亡山这般奇特,在外头人们对被抢到了贼窝里的姑娘容忍度还是不太高的,哪怕嘴里说着可怜,心里挑选媳妇时也会把这一类女子给筛选出去,这还算心地善良的了,若是有那爱碎嘴的,见不得被人好的,只怕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郁桂舟也不了解姑娘们的想法,只放了册子,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不愿回去,那便给她们登记造册,落在亡山下吧,至于其他的,先还是按照前些日子说的那般,由那些开采山石的贼子们养着,至于这些女子们便负责洗洗补补,做做饭之类的吧,等土地开采出来后再另行安排。”


    “也只得如此了,”郁言和陈蕊点点头。


    其后几日,关于大军一一压进陈、原俩县的消息不断由前线传回,在慢慢进入了核心区域后,在府衙的郁桂舟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召集人马亲自去盯着,被赶来的郁五叔给拦下了。


    “我知道你心急,但该安排的我们也安排妥当,连个蚊子都飞不出去,他们是跑不掉的,如今整个亡山百废待兴,正需要有你一一制定决策,万不可在冒险了。”


    郁桂舟闭了眼:“可那落雁坡上的贼子一日没抓住,我就一日寝食难安。”


    这时候,郁五叔也只能说着安慰的话了:“你放心吧,定然能捉住的。”


    随后一日,在原县下一个小村庄,大军果然搜寻到了落雁坡上五位贼子首领的消息,在乌寻小将的包抄下,那五首领虽费力顽抗,但最终被大军押解回府,如今正在路上。


    得了这个消息,郁桂舟一颗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已知的,未知的,通过指认打探出来的贼窝一一被消灭,连带贼窝里的贼子首领和贼子们悉数被逮捕归案,所有风向已准备妥当,只余下那最奸诈狡猾的落雁坡贼子一伙了。


    第三日,乌寻把人押了回来,郁桂舟在府衙公堂上让他把人带上来,在一一看过了进来的人后,郁桂舟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微微一僵。


    “还有一人呢?”


    乌寻面露愧疚,出列回道:“秉大人,昨晚有一贼子趁人不备,竟跳河了。”


    “跳河!”郁桂舟一下震惊起来:“那跳河的是谁?水性可好?可派人搜寻了?”


    乌寻道:“是那落雁坡的大首领,在河流喘急时一跃而入,渠江江水深不可测,约有数丈,水性还未可知,目前已派人一寸一寸的搜寻了,相信数日内定然会有消息传来。”


    郁桂舟神色凝重的落了座,脑子里不断的想着方才乌寻说的话。河流喘急,深不可测,一跃而入。


    他以为他是鲤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首领:我游啊游啊游


    第159章 为官之道(十)


    先不说是不是鲤鱼, 但光凭着渠江江水深不可测一点那贼子首领便有勇气一跳, 足以说明此人心智坚定,且毫无畏惧。


    一个心智坚定、毫无畏惧的人, 怎么可能挑这么个地方一跃而下, 想来不过是那贼子早有准备,且用这样一个险境专门来迷惑他们的视线罢了。


    试想,若是他们都觉得那贼子毫无生还的可能,那那贼子不就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吗?这样既可以逃过追捕,又能正大光明的在世上行走,真真是一石二鸟。这般想着,郁桂舟便有些坐不住了, 问着堂下四个梗着脖子的贼子首领:“你们那位大首领可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渠江一跳, 他走了却留下你们,你们甘心吗?”


    几个贼子不屑回答,仰着头就是不理人, 任由郁桂舟嘴皮子都要说穿了也无动于衷, 最后, 郁桂舟反而笑了,他靠在椅上, 态度一反先前的急切,道:“你们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查出来的,有没有人提前帮他,本官自然会彻查到底, 而你们,既然默认了由他逃走,必然打算好让他来营救你们不是,但按照本官所知的情形,尔等所犯下的罪孽,足以就地□□。”


    “来人!”


    郁桂舟一喝,便有人上前:“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道:“渠江沿途挨个搜索,连同渠江周围的村落每一寸地方也挨个查验,另外,遣几个水性好的渔夫们做好安全待那渠江水平时下水一探,看看那底下到底有什么,另,在渠江水流尽头处着人守候,沿途也要有人巡逻,务必要向所有周边的人打听前些日子可有人在渠江水域一带做过什么,或是从中经过,不得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务必要抓到那贼子首领。”


    “是!”这些日子一直听命于他的副官一板一眼的领了命出去,很快便带着人走了。


    “大人,那这些人如何处置?”乌寻指着四位脸色微微变幻的贼子问道。


    落雁坡这一伙人贼子众多,首领里也分工明确,有勇有谋,与朝廷大军也抗衡了数日才被镇压下来,与其他那些不成气候的贼子窝比,这个贼窝以及贼子恐是大患。


    郁桂舟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杀了还是留着?若是杀了,那逃跑的贼子首领又要如何现身,若是不杀,凭着这几个人的过往,又不得不让人防备,用好了是一手好棋,用差了那就是一柄凶器。


    “大人,不如……”乌寻见他犹豫不决,不由狠了狠心,催促了两声。


    郁桂舟在下头那四个首领贼子脸上划过,这会子许是知道他们的决定是偏向于要□□了,态度自然不敢如同先前那般倨傲,尤其是其中一个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动了动未曾说出口。


    就凭着这些松动,郁桂舟才下了决定,道:“分开关押,十二个时辰严加看管,连同所有落雁坡的贼子一起送到州府郊外的山坡上开垦,按其他逮住的贼子一般处理。”


    他转头对那几个贼子笑了笑:“若是在这期间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告诉本官,本官会酌情按照你们曾经犯下的罪孽来考虑你们的惩罚。”


    “你的意思是我们若是说了些秘密,你会给我们从轻处罚?”堂下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郁桂舟很爽快的点头:“对,相比见不到明日的阳光而言,确实是很轻的,本官这里的刑罚与别的不同,想必你们也知道其他贼子现在的下场,不如去体验体验再说,何况,你们落下的那一群妇孺还等着你们喂养呢。”


    如今可不就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吗?


    堂下几个贼子是听说过如今贼人们的下场的,只是听过说在做苦力,具体的还不曾体会过,这会被提出来,也没什么抵抗的情绪。


    甚至在他们心里还暗道,这大人聪慧是聪慧,到底是年轻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过放虎归山这句话,让他们去做苦力,莫非这苦力还要人命不成?


    在衙役们把他们带下去后,乌寻不解的蹙着眉头,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要把他们与其他贼子们一般对待,这几个人能成为亡山第一大贼窝,盘踞出入境多年,定然是穷凶极恶之辈,万万不可错过才是!”


    “我自然知道。”


    郁桂舟道:“可亡山境前头的事儿也只有这一伙人最是清楚了,要撬开他们的嘴虽然难了点,但总比让那些肮脏的永远隐藏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捅我们一刀要强吧?”


    就如同这回,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一个大首领,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他压根就不信!若是不把这些跟贼人有牵连的抓出来放在阳光下,他才真真是卧榻之侧,被他人给酣睡,到时,若是他没有防备的被人给阴了,哭都不知道怎么哭呢?


    再说,他好笑的看着乌寻:“如今那些开垦荒地的贼子如何了?”


    乌寻一头雾水,近日他一直在忙着逮人的事儿,对已经逮住的贼子倒是少了好些关心,也没过问他们的境况了,倒是随同的副官站了出来,道:“回大人,将军,下头的人日夜监守那些贼子,如今所有的贼子们安分守己,每日里除了开垦砂地便是倒头就睡。”


    也不瞅瞅,在郁桂舟这儿,被罚往坡地上开垦的贼子如今那简直就是哭天喊地,整日给士兵们说着好话,深刻检讨自己不应该当贼子,不应该强抢民女,不应该得不义之财,不应该触犯大魏律法,可怜巴巴的希望得到一次洗心革面、回去种田伺候父母的幸福日子。


    在那开荒地上,他们整日的吃不饱,睡不好,养别人的女人孩子,还得累成狗,稍微慢一些就会被士兵们给伺候一番,简直是苦不堪言,一言难尽。


    乌寻嘴角抽了抽,倒是没想到郁大人这个法子效果会如此之好,从来都只有狱卒们想尽办法撬开那些犯人的嘴,倒是不曾知晓还有这种法子能让人主动开口,在这里生理、心里的双重打压下,贼子们只会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有知晓什么秘密可以换取出去的条件。


    高,实在高。


    竖日,被押解到砂石坡地开荒的落雁坡一众贼子们看着满山的石头疙瘩,看着一边摆着的简陋器具目瞪口呆。


    “这不会是让我们用这些要散架的锄头去挖石头吧?”


    “这怎么能挖得动?”


    “根本就不行的,怎么可能挖得动那石头,没见那石头都镶在土里了,这土又干,压根就开垦不了。”


    四位首领后面,一众贼子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们都是亡山本地人,这些土地是何种模样最是清楚,若是能开垦出来,早就使人开垦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啪”的一声鞭子响过,一队士兵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领头的那个厉声呵斥:“还看什么看,等着吃午饭吗,赶紧拿起锄头给我挖,今天这一块没挖完,那你们全部都饿着吧!”


    向来是凶别人的贼人们被这一吼呆了呆,随后就是怒火冲天。


    向来只有他们吼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别人来凶他们了?贼子们凶神恶煞的想要怼回去,更甚者还想给这些朝廷的走狗一些颜色瞧瞧,却忘了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他们刚有丁点行动,那头一鞭一鞭的就打在了身上。


    落雁坡上的贼子们再是凶狠,在被狠狠收拾了一顿后还是屈服在了淫威之下,认命的拿起了那破旧不堪的锄头去挖石头。


    一下一下。


    一下又一下。


    到落日时,这场奴役才得以解放,因为这一片坡没被开出来,所以整整一日这些贼子们滴水未沾,这会子又累又饿,直接就在原地倒头就睡。


    知府府里,郁桂舟含笑看着郁言走进来,道:“如何了?”


    郁言撩了撩衣摆,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慢慢细说起来:“那些刺头,原本还没弄清楚如今身份的转变呢,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老实了许多,如今饿了一日,明日在继续操练下去,我看啊他们抵抗不了多久的,没准什么都招了。”


    郁言是被派过去做监工的,只是他并未在坡上,而是在破下的凉亭里歇凉,顺便看看曾经威风一时,让亡山以及周边都谈之色变的落雁坡一行贼子如今是何等的落寞。


    郁桂舟猜到了些,不过最关心的倒不是这些普通贼子,而是那几位首领的表现。


    说起这个,郁言就更好笑了:“那几个先前还沉默着呢,以为不开口、不顶撞日子便好过了,可惜啊,估摸着是首领当太久了,挖个石头险些把自个儿挖到了,我瞧着,这一日下来,他们的手心估计全是血泡。”


    郁桂舟闻言,淡淡的笑着:“习惯了就好了。”


    然而,对付这种鼎鼎大名的贼子,难道只挖挖石头便能抵消罪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荣儿要过来了呢


    第160章 为官之道(十一)


    郁桂舟从来不觉得自己好心, 只除了曾受过教育要对老弱妇孺伸手以外, 对这些引得老百姓被迫流离,居无定所的贼子乱党他是深恶痛绝的, 如今见得这些从来高高在上, 只懂得欺压百姓的贼子们软成一团,那颗痛恶的心才稍稍得到缓解。


    不过,这些远远抵不上那些罪孽。


    “五叔让人吩咐下去吧,对落雁坡这一伙贼子不必手软,除了挖石头外,还得撵到山里去采集食物,若是他们采集不到, 那便继续饿着吧。”


    郁言抵着唇憋笑:“好, 我待会就让人去办。”


    说完这个,他又想起了郁家三房来信时模模糊糊提到的一件事,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郁桂舟, 又有些难以启齿, 正当他想好准备说出口时, 有仆从在屋外禀告:“大人,元家七姑娘过来了。”


    郁桂舟叔侄相顾一看, 随后郁桂舟理了理衣摆,沉声说道:“请她进来。”


    “是!”


    不大一会,又传来两个脚步沉重的,随后房门被仆从推开了一个人进来的缝隙,远远的朝郁桂舟等人施了一礼, 请元小七进来后又重新关了门。


    元小七便是当日在郡县外拦下郁桂舟马的那个小姑娘,说让他救命,随后被家中长辈给带走了,郁桂舟一心扑在剿匪上也顾不得深问,不料没几日后,这元家却主动上了门,还说了一件让他和郁五叔都震惊的事儿。


    元家,在搬来亡山前并不姓元,而姓郁。


    他们和如今在渝州和淮南的郁家二、三房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正是郁桂舟等人遍寻不着的郁家大房等人。


    元家是向士兵们打听起郁桂舟的,因为郁这个姓毕竟少见让他们带上了几分关注,随后一打听就不得了了,在小辈中,如同元家现在孙子辈男子里,中间都是有个桂字的,只是因着改了姓,这个桂字便不再用,但除了少数几个年纪实在太小记不住的,别的心里都记着曾经姓什么,排了什么字辈。


    所以,当他们打听到这个年轻的知府姓郁,名桂舟时,元家人都激动了。确凿无疑,这的的确确是他们郁家的人,虽然元当家的一直未曾想通当年发生了那种事儿,按理说郁家子弟三代内几乎难以有出头之路,除非改朝换代或者新皇登记,否则难以上青天,那郁桂舟这个小辈又是如何办到的?


    疑惑归疑惑,但元家还是迅速的行动了起来,由元老大三兄弟出面儿找到了郁桂舟,向他和郁言公开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是一场感人热泪的亲人相逢。


    郁桂舟为何见了一面就确定了元家人的真实身份,自然得归功于郁五叔,郁言虽然已有差不多十来年没曾见过郁家大房的人,且这些年在亡山吃苦受罪,大房的人面貌比之从前大变了个样,但郁言还是从那熟悉的轮廓里确认了下来。


    郁家大房余下的人听说认了亲,对方还是亡州新任的知府,心里自是各种复杂不提,但对元小七等女眷来说,总的还是高兴大过惊讶的。


    亡山并非没有青年才俊,但那些人家底蕴深厚,牵连甚光,便是贼子们也不会轻易招惹,选媳妇的对象都是从泰州等州府里精心挑选的大家闺秀,两强相结合,便是在亡山这等地方也是过得风生水起,连在黄家村这等偏远地方的元家人也是听闻过无数回。


    元小七是元家孙子辈正适龄的女子,在她之下还有两位未成年的小姑娘,当年到亡山时,元小七还太小,压根记不住事儿,所以也就没体会过当年郁家大房在当地是何等风光,在她的记忆里,吃苦受罪是伴随着她长大的,也就只能听着别人的风光传闻,想象着若是自己有一日成为那些大家里的媳妇,被奴仆环绕、被围蹙着顿顿吃香喝辣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可这些终究都是幻想,直到他们元家居然攀上了亡州知府,且,同这位知府大人还是有血缘的亲人,而她,从一个村姑一跃就成了知府大人的堂妹。


    没了贼寇,那如今整个亡山最大的便是她这位堂兄了,显而易见的如今在村里,所有姑娘都隐隐有以她为首的模样,便是村长家的闺女在她跟前也是讨好卖乖,谄媚不已,这种身份上所带来的转变让元小七一颗心顿时就飘忽了起来。


    好在,这是哪儿元小七还是知道的,学着家人的吩咐给郁桂舟和郁言细声细气的见了礼:“五叔,堂兄。”


    郁言两个点点头,郁言和气的指着一旁的椅子朝她说着:“不必拘礼,来小七过来坐。”


    元小七依言落座,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叔叔和堂兄,到底是过了多年人下人的日子,与这种人上人同处一屋,还是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尤其这二人大半年剿匪贼匪,如今一身气息早不是当初的温和儒雅,更多的是威严和沉稳,这种气质,元小七只在元当家的身上偶尔见过,但每回见了都让她发憷。


    郁言还好,见人带笑,郁桂舟却是难得给个笑脸,郁言撇了撇他,示意他收敛点,都吓坏小姑娘了,这才慈爱的问着:“小七怎的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在郁言的笑意安抚下,元小七紧张的心稍稍缓解了下,手心也不再紧紧拽着衣角了,回道:“是祖父让我问问,下月州府有灯会节,这个传统是否要延续下去,若是州府开办节日,那祖父和爹、哥哥们便准备做些好看的灯笼过来。”


    “灯会节……”郁桂舟轻声呢喃。


    他心里一算,随即又怅然若失起来,叹道:“这一晃,半载多过去了,都是次年了。”


    郁言也正在想着这灯会节,听到他的话,顺口回了句:“那可不,前几月就是年节,当时你不是说贼匪未灭,焉能过节吗?”


    当时那个境况,每日都是各种敌情、制定情况、剿灭贼匪,安置妇孺,每日都要制定下各种计划、完善,能按时吃得上一口热饭就算好了,哪能跟往年一样,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身边孩子打闹嬉戏,桌上摆了一桌又一桌好吃的等着,处于这种地方,没有人有心思去过节的。


    郁桂舟笑了笑,想起了曾在案卷上看过的亡山风俗。


    亡山在未被贼子霸占前,确实有一项风俗,便是在每年三月时在州府内大街小巷举办一个灯会节,做工最好、最特殊、最漂亮的那盏灯会被放在城楼上三日三夜供人瞻仰,作为知府,他还要赐下一笔不菲的奖励给那位最后获胜者,以示鼓励,这也是因为亡山地处特殊,在那密林外唯一能让老百姓获得材料来源的东西了,可惜数年被贼子霸占,这灯会节也便再也没举办过了。


    如今百废待兴,贼子被剿,正是提升名望、安抚百姓的最佳时候,郁桂舟几乎没多想便应了下来:“你回去告诉你祖父、父兄,灯会节会如期举行。”


    元小七一下高兴起来,连暗淡蜡黄的脸都明亮了几分,她小心翼翼的扒了扒自己枯燥的头发,吞吞吐吐的说起了另一件事:“堂兄,你能不能,能不能……”


    郁桂舟疑惑的看过去:“能不能什么?”


    元小七垂了垂头,脸颊上微微泛起了红晕,突然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着郁桂舟:“你能不能帮我说和一下游家,他们家,他们家的大公子听闻今年要择人订亲了……”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再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也是不好意思跟人谈论这种事儿的,何况,这里还是两个大男人,彼此并不是太熟悉,若是有法子,元小七也不会把心里这个掩藏了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她深知,若是告知爹娘,定然会让她早些死了这条心,在村里去选一个人嫁了了事,但她心里又岂是愿意?


    郁桂舟和郁五叔都听懂了。


    小姑娘这是想攀高枝了,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不是凭着一个想象就能达成所愿的,人在往高处走时,那必然也要自身跟得上去,否则,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若是那游大公子对她也是有意的,想必根本不会寻求他的帮助才是。郁桂舟打量了元小七半晌,最终没一口回绝让小姑娘伤心,只道:“如今亡山还不太平,这些推迟一些时候在慢慢说与我们听,你也堪堪成年,亲事自有父母做主,我一个堂兄若是胡乱给你指,只怕到时会冒犯三叔,不如你先回去给三叔三婶说说,若是说通了,那在下月灯会节时来州府,我便差人去问问,你觉得如何?”


    元小七看着他那张已然定下的脸,到嘴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拒绝了郁桂舟和郁言挽留,元小七待了数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人一走,郁言便问着郁桂舟:“你还真打算替她问一问?”


    郁桂舟勾了勾嘴角,笑道:“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三叔和三婶也不会同意的。”


    元小七确实有勇气,也有些小心机,但终究是太过单纯,贸然去大家里,怕是长久不了的,还不如安安分分找个吃喝不愁的,有他撑腰,日子不比那些后宅女子勾心斗角来得强?


    揭过这茬,郁桂舟又道:“如今陛下的要求已完成了一半,待今年在忙一些,争取在年节时把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接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


    郁言听他说得美好,也不由跟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敢说,三章之内定然让他们重逢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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