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殿下决意夺嫡后 > 16、灵归
    翼王的棺椁终是于今日抵达京郊。


    同样的地点,但比起送大军出征当日的排场却是寥落许多。


    崇安帝实在不忍目睹儿子马革裹尸的这一幕场景,今日都不曾亲至,取而代之的是翼王的生母贤妃张氏。


    后宫嫔妃一向甚少在外抛头露面,据说她一袭白衣素钗,在御书房哭求了许久,才得崇安帝应允,让她出宫来接自己儿子回家。


    深秋时的送别还历历在目,翼王殿下的豪气干云,意气风发还鲜活似昨日,如今也只留了一具枯骨,众臣百官也徒留暗暗唏嘘。


    蒋培风和陆昱目光交接时,微微愣了下,虽然他掩饰得极好,那抹愣怔转瞬即逝,陆昱还是觉得心脏被刺痛。


    那日两人看似和解,但陆昱也知此事还是他和蒋培风两人中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方才蒋培风的眼神都仿佛在疑惑:你怎得不远远避开,还来这场合?


    陆昱心中泛起浓烈的酸苦,但未及消化这情绪便看到蒋培风已行至他面前,问道:“殿下身上伤可大好了?这寒意料峭,殿下怎不多加注意?”


    方才还在冒苦汁的心脏如同被人向空中狠狠抛起,一瞬如至云端,有种失重般的快意。


    陆昱只觉自己莫不是出了幻觉,培风居然不是在怪他吗?且如今朝中众臣皆在,培风此举得招致多少莫名眼光?


    念及此处,陆昱强行敛下心神,未敢有一句逾矩失礼,他回答道:“蒋大人不愧君子之名,一颗仁善之心令本王感佩,本王膝伤已然大好,真是多谢蒋大人挂怀了。如今三皇兄回京,本王这个做臣弟的无论如何都得来的。”


    听罢蒋培风微微颔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确实不出陆昱所料,方才蒋培风莫名朝他这里来,便惹得众臣纷纷侧目。


    之前虽有父皇旨意令蒋培风做他的诗词师傅,当日罚跪时蒋培风送他回府时更亲密的举动也是有的,但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被蒋培风探问还是第一次。


    蒋家这位大郎君,虽是一身潇潇君子风度,但骨子里仍是傲气的,与人交游虽也温和有礼,却是绝不过线,很少见他主动与谁搭话。


    从他迈步向昭王这来时,不仅是众臣,相王、安王、怀王的眼神也是或疑或探,总之颇为复杂。蒋丞相也皱眉瞥向蒋培风,但终是未执一词,扭回了目光。


    薛述也是,站于群臣中和陆昱目光对上,便朝蒋培风方向努努嘴,长眉微微一挑,陆昱只得先散过去一个安抚眼神。


    一声女子的尖利哭喊将现下所有的暗流尽数刺破。众人一看,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白幡缟素,哀哀戚戚。


    是翼王的棺椁。


    贤妃方才只是暗暗垂泪,现下再也压降不住,棺里的可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的孩子,不论家族,不虑荣华,这可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贤妃哭得站也站不住,那般肝肠寸断的尖利哭号直把在场众人哭得心颤,好些也算是看着翼王长大的臣工不禁也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看着翼王长大的人,还有一个人,一直静默站立于一侧的相王陆晟。


    他是真的难过。虽然成年以后他和三弟的往来夹杂了不少家族恩怨,利益互送,但这个自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三皇弟,他也确确实实是给过皇兄的爱与信任的。三皇弟,也从未辜负了他。


    陆晟是真的想过有朝一日,大业可成,他会给他的皇弟权柄与荣光,让三皇弟做真正一人之下的实权亲王,可惜……


    陆昱看着大皇兄面色如霜似雪般冰寒阴沉,双眸泛红,隐有泪光,唇角因为强压悲痛而微微颤抖,思绪回到了几日前他去相王府上拜访的时候。


    ……


    那日晚饭后,陆昱径直去了相王府。


    战事未毕,驿路各环节贪腐盛行,层层盘剥,兵部也还未牢牢握于他手,陆昱深知他只是想瓦解梁家和张家的同盟,并未打算和大皇兄剑拔弩张。如今他根基尚浅,羽翼未丰,单打独斗实为下下之策。


    大皇兄接见了他,只见相王一身素白,独坐于主座之上,一手持冷酒,一手在一张雪狐裘上不住抚摸,眸中有着化不开的坚冰。


    陆昱看出那张狐裘乃三皇兄所赠,只得先行礼劝道:“三皇兄已逝,还望大皇兄切莫哀过伤身,早日振作才是。”


    相王抚摸狐裘的动作未停,抬起头看向谦恭有礼的五皇弟,表情似笑未笑,似悲非悲:“本王可真是想不到,赚得盆满钵满的居然是我们初出茅庐的五弟啊。”


    陆昱神色未变,仍是谦和躬身,他缓缓道:“皇兄折煞臣弟,臣弟愿为兄长分忧,此番前来,也是想告知皇兄,臣弟愿助皇兄一臂之力。”


    “哦?”相王神色玩味。


    陆昱继续道:“臣弟从未肖想权柄,如今有了差事,全因父皇垂怜,也是因为父皇看好皇兄。”


    “继续说。”


    “臣弟愚见,如今三皇兄不幸殒命,梁将军依旧在前线拼杀。父皇并未将这兵部权柄授予其他皇兄,正是因为父皇不愿其他力量对皇兄造成掣肘,然如今战事僵持,父皇明面不能太过偏心,不然恐会招致其他不满,节外生枝。父皇把这权力下放给臣弟,自是知道臣弟无才无势,定需要寻求依附,而臣弟唯一能寻的依附只有皇兄。皇兄能力卓绝,出身显赫,将来定是众望所归。”陆昱道。


    相王终是微一点头,道:“说得很好,本王很喜欢五弟的夸赞。就是不知五弟如此慷慨尽力,究竟想从本王这得到什么?”


    陆昱面露难色,苦笑道:“臣弟只是想活命罢了。手上没有筹码是个死,有了筹码但又没有根基也是死路一条,请皇兄明鉴,体谅臣弟难处。”


    这个说法令相王侧目,想起这皇弟之前怯懦模样,相王虽无法完全相信陆昱言辞,但总归撤去些许防备。


    他终于停下了抚摸狐裘的手,起身拉起陆昱,走向茶室,笑道:“皇弟都如此恳求了,我这个做皇兄的再不相帮可真是天理难容了。皇弟在兵部可放手施为,本王会传令户部尽力配合。本王的表兄也还在战场之上,自是不愿战事横生波折。本王这里最近新得了一饼好茶,五皇弟要是无事,可与本王一同品鉴品鉴。”


    陆昱目的还未全部达到,对相王要求自是无有不行。


    品茗时,陆昱依旧忧色未减,对相王道:“得皇兄一诺,臣弟心下安定不少,只是这驿路沿途……”


    “五弟但说无妨。”相王神态亲切鼓励,一时之间倒真像普通人家鼓励弟弟说话的亲切兄长。


    陆昱犹豫道:“臣弟今日查阅兵部有关卷宗,发现京城拨出军饷与前线实际收到的数量差距不小,恐非路途正常损耗所致,臣弟猜……怕是沿途有人贪墨盘剥所致。”


    这吏部可是四皇兄的,四皇兄连带其母妃又深得圣心,如果真要抓这驿路沿途的盘根错节,官官相护,恐又得牵扯出一大串,就算是嫡长子的相王,也很是难动。


    看着大皇兄眉头紧锁,陆昱便也不再多言,缩去一边继续喝茶。


    想来拜访相王还是极其有用的,陆昱掌兵部至今签划军资粮草,银钱补给都十分顺利,目前都已经运了数批前往前线,想必相王定是下令户部尽力配合,不得从中作梗使绊。


    至于这驿路贪墨一事,现下虽呈到御前的折子仍少,但民间已经隐隐有传言:“前线之所以失利就是因为物资在路上被层层贪了,使得兵不强马不壮。”


    想必这也是相王殿下的功劳,陆昱又怎能忍住不添一把柴,当即密令邱榕配合流言悄悄造势。


    皇城司暗卫遍布大街小巷,这个传言总会进到崇安帝耳朵里的。陆昱不求撕下四皇兄一层皮,但前线浴血,后方却胆敢贪墨军资,此事在任何时候陆昱都难以姑息。


    ……


    凄厉哭声将陆昱的思绪拽回,只见棺木已到近前,贤妃已经扑在棺木上哭得声嘶力竭,宛如杜鹃啼血。


    想起翼王曾经的音容笑貌,勇武洒脱,相王眼眶更是泛红,他上前欲搀扶贤妃。


    “贤娘娘……”


    话音未落,相王搀扶的手就被贤妃一把甩开。她手指相王,口不择言:“都怨你,全部都怨你!你就是我儿的灾星!是你挑唆我儿去北境,是你害死他!!”


    此言一出,别说相王,梁家和张家诸人都变了脸色,其余众臣也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最能言善辩的大人都不知该如何圆场。


    贤妃还在胡言乱语,碍于她是崇安帝的宫妃,群臣皆不便动作,最后还是蒋丞相出面直接拿了主意:“贤妃娘娘悲伤过度发了癔症,还不快送娘娘回宫休养!”


    贤妃终是被下人强行带走了,但相王和梁家人的脸色却再也没回过暖。


    想必相王对翼王的手足之谊要因为今日的贤妃之辱被压回去了,堂堂中宫所出嫡长子,何时被一个圣宠稀薄的深宫妇人如此指着鼻子当众责骂?这女人出身张家又如何?


    随着翼王身入皇陵,他的死终成无头悬案。


    陆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府再次召见了朱七、禾满、许翎三人,他们三人的活动范围终于能松泛些了。


    朱七自不必说,还是继续做王府侍卫长。陆昱问了禾满和许翎未来有何打算,他不强求这二人定要为他效力,只要求他们把当日之事烂在肚里即可。


    二人皆下跪谢恩,直言永远效忠殿下,许翎也坦诚他还是乐意参军征伐,他可以从小卒从头再来,一定拼出名堂继续为昭王所用。禾满道还是愿意跟在陆昱身边做他的护卫。


    陆昱自是应允,让许翎过几日跟着下一批物资一起走即可,军籍文书兵部会一并打点好。


    ……


    除夕已至,但是有皇子薨逝,除夕宫宴定是取消的,但崇安帝下旨不对民间百姓迎春有过多限制,战局僵持,今冬苦寒,民众需要一点年味的欢欣来鼓起对来年的希望。


    前线暂未有新的战报传来,难得宁静。


    “啪——”


    烟火升空炸响,今夜是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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