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殿下决意夺嫡后 > 15、和解
    就一个朝会的功夫,雪就又飘飘扬扬洒下来了,整条御道一片素白。


    陆昱毕竟膝伤未愈,走不快,且未得御令,车马也难进这内门来接他。好在他并不着急,慢慢向宫门走去。


    皇城各殿舍的金顶已经被白雪覆了浅浅一层,那金黄颜色在雪白之下若隐若现,显得澄澈了许多,砖红色的宫墙也在白雪映衬之下看起来愈发明艳夺目。


    此景甚美,但陆昱却并无多少情致。


    他按照先前筹谋顺利插手兵部事务,掌握军需调配大权。一切事务皆顺利无碍,没有任何阻滞,哪怕最终他因北境一事获利,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会指向他。


    散朝时他都能听见一些大臣边退出殿外边窃窃私语议论道昭王殿下也算因祸得福,竟能染指兵部事务,那一下午的皮肉之苦也算没有白受。


    陆昱本也认为自己理应欣慰喜悦,这可是众人口中的“得福”呀,但他为何会觉得心脏仿佛被压下巨石,沉甸甸的呢?


    散朝时兵部尚书司韵在大殿门口截下了他,只见司尚书身上那三品紫色锦鸡补褂影子一闪,他竟是向陆昱深施一礼,道:“殿下,如今前线军情紧急,容不得再行耽误了,臣恳请殿下尽快入部查阅卷宗,了解战况,早日理事。”


    是了,大皇兄之前有几日称病不出,父皇又因丧子精力有限,前线军需调配虽并未停滞,但也是耽误了一些的。


    这马上就要进正月了,届时休朝影响效率先不论,单是驿路将更加苦寒难行,而北境军资却更是刻不容缓就够让人上火了,而他陆昱在众人眼中从未参政,无甚经验,司尚书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说起这位兵部尚书,薛述曾经和他提到过,这位司尚书在朝中也算长袖善舞,但也不能以“弄权油滑”一词以蔽之,他在这位置上,还是能够行些实事,保四境兵士有食有药的。


    先前战事未起时,司尚书就常常和户部因为军资银钱的拨付起些不大不小的龃龉,后来翼王掌握兵部,借翼王和相王的同盟关系,兵部再朝户部要钱的时候才可以快些。


    如今父皇亲指他主理粮草军资,相王也未出列反对,军情紧急,司韵自然会第一时间寻他。


    陆昱当然感到压力,他拿到的不仅仅是“兵部”这个字眼,他手上现在不仅仅是沾染三皇兄的鲜血,他还得承托着北境数以万计将士的身家性命。


    物资早一日,文书协调传递快一刻,兴许就能让一些人家父母不失去儿子,孩童不失去父亲。


    不得不承认,陆昱之前将这权力,将这朝堂想得太过简单。


    权势固然能让人抹去屈辱,填平不甘,却也需要把这芸芸众生加诸于身上,所谓光环越重,承重愈甚,这就是权力的代价。


    想必这也是蒋培风那日眸中痛色的缘由之一吧。在他的眼中,自己可不就是那个为了争权夺利对同父兄长痛下杀手,并且置战局和将士性命于不顾的奸恶小人?


    想到此处,陆昱再难前行一步,只站在原处直盯着面前白雪发愣,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小时候在镇上听到的戏文中的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对蒋培风现下就是这样罢,也不知为何就是对这人如此念念不忘,哪怕先前数日他反复告诫自己,无论是站队亦或其他,蒋家郎君都再无可能了。


    结果蒋培风还是不受控地进入他的脑海,他还是难以将其驱赶,只得任由这人在他的心间生根发芽,思念的藤曼越缠越紧,直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有“沙沙”声钻进耳朵,陆昱扭头一看,原是宫人在扫雪,担心雪大路滑,摔了宫中贵人。


    小宫监早已经在不停地清理御道上的积雪,但依然挡不住新的雪花飘下将道上裸露的地面覆盖,回复如初,就好似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如果这雪能落进他的心中就好了,陆昱想,他该如何收拾干净自己的心呢?就像从未认识蒋培风那样。


    突然,头顶有阴影罩下。


    扭头看见一袭朱红色的身影正在为他撑伞。


    陆昱微怔一瞬,而后退出了油纸伞的遮蔽,也拉开了和那人的距离。他微施一礼,客气又疏离:“蒋大人别来无恙。”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已经数日没有见到蒋培风了。


    说起来,自蒋培风开始到王府为他讲习诗文开始,陆昱还从未有如此多的时日没看见他。今日朝会时候,陆昱也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寻他,不见便能不念。


    但终究还是见了。


    蒋培风今日披了一件朱红色的鹤氅。


    这人一向喜清雅素净的颜色,很少见他着如此浓烈夺目的色彩,他身姿挺拔立在这雪中,更是如雪中梅般清寒又浓重,让人只想盯着不移开眼,但这清凌之感却也令人不敢冒犯。


    不得不承认,蒋家公子着红甚是好看,这番颜色衬得他更是容貌隆盛,肤如玉质,眸似点星,那一头黑发乖顺地被拢进玉冠中,让他看起来更是矜贵自持,端方雅正。


    这般人物确实最是看不上下作手段的,陆昱心中苦笑。


    他现下只想离蒋培风远些,离得太近他心中的野望就会如春季的野草一般肆意生长,但却毫无办法,这种憋胀感让陆昱隐隐愤怒却又着实无措。


    “雪大路滑,蒋大人多加小心,本王要去兵部,就先行一步。”陆昱面带微笑,眼神却微微下垂,不直视蒋培风。


    蒋培风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陆昱。


    生于这京城高门中,看破不说破可谓是他人生中一个基础但又重要的课题,一直以来他也完成得很好。


    那日却是一个例外,他近乎残忍地撕开陆昱的伪装,但之后又任由此事尴尬地悬于两人中间,不知其解。


    方才他远远便看见昭王殿下缓步行于宫道,殿下大氅的绒毛因寒风簌簌而动。他本想只远远目送昭王一段,结果却看见那人突然停住不动,也不知为何出神。


    雪还未停,不出一会就染白了昭王的黑发和玄色的大氅。


    昭王腿伤未愈,还站在这寒天中受冻怎么能行?蒋培风终是不忍,迈步向前撑伞挡住了这絮絮白雪继续落在陆昱身上。


    看见殿下猛然一退时他心中一颤,听见殿下规规矩矩唤他蒋大人时他心中又是一紧。他不知该如何接话,一向出口成章的蒋大人只能微抿薄唇。


    “殿下小心——”这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死寂。


    雪天路滑,陆昱腿也不便,走得快了,一时不慎滑了一个趔趄。蒋培风行动快过理智,将手上伞一扔,大迈一步扶在了陆昱腰上,将他带朝自己方向。


    一瞬间两人距离极近,陆昱只觉被蒋培风碰过的地方开始酥麻发烫,一想起他刚才差点又在蒋培风面前出丑就更是觉得尴尬羞愤,面颊染上红霞。


    陆昱只得深吸一口气,雪天的空气清冽冰寒,仿佛有冰珠在鼻腔中炸开,让陆昱那浑身燥意得到缓解。


    他对着蒋培风轻轻一推,想要拉开距离,却没推动。


    蒋培风将他稳稳扶住,确认他已站稳才放手缓声道:“正如殿下所言,雪天路滑难行,臣送殿下出宫罢。”


    陆昱愣愣地看着蒋培风动作。


    蒋培风回身拾起伞,重新举起。两人终是被罩于同一片阴影下,继续一路沉默未语。


    到宫门了,赵启已经上前来迎陆昱了,蒋培风终于开口:“殿下做自己就好。”随后躬身行礼,转身朝自家车架行去,徒留陆昱在原地眸中泵出星光。


    “培风——”陆昱唤道,“谢谢你。”


    ……


    陆昱对蒋培风所言要去兵部也并非虚言,午后他就直接去了兵部正堂。


    司韵闻讯便出来接驾,昭王殿下依然面上挂笑,但晨间眸中那抹隐约郁色现下已无影无踪。


    陆昱端坐于兵部大堂主位之上,垂眸看向堂中众人,听司韵介绍道:“殿下,兵部大大小小能主事的官员皆已在此,凡是殿下有所需求,他们都可协助殿下。臣已派人去库里取卷宗,殿下……”


    陆昱挥挥手打断了司韵,唇边带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司尚书稍等片刻,磨刀不误砍柴工。今日刚好大家都在这,有几句话本王就先说在前头。”他略微停了下,自回京以来,他一直是以温和低调的形象示人,但如今也是需要亮一亮这身上的尖角了。


    “本王不论平日里各位大人到底忠的是谁,但如今情势紧急,父皇既让本王过来这兵部,那这差事本王眼睛里可就容不得沙子了,公文信息要真要实,军资调拨要明要快,如若有人行事怠惰,阳奉阴违,吃里扒外,以权谋私,耽误了前线军资军情,就别怪本王不顾情面,严惩不贷了。”


    陆昱一边说着,一边摆弄案上茶盏,发出瓷片碰撞的清脆声音,直直响进了堂下诸位的心里头。


    虽说是出自民间,这昭王却也是目中含威的。


    兵部诸人皆拱手躬身,皆应诺称是。


    陆昱又扫一眼堂下,放下茶盏,起身整肃衣冠,竟也对诸臣行礼,他放缓声调,一时又是平日里那个温和谦逊的亲王:“本王需要各位,前线也离不开各位。本王愿与各位戮力同心,助力北境早日取胜,以扬我大晋国威,也能告慰三皇兄在天英灵。陆昱在此,先提前谢过各位大人了。”


    堂下一时肃然,随后司韵带头再次郑重回礼道:“殿下放心,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臣等必然尽心竭力。”


    陆昱拉着司韵开始看和北边有关的文书卷宗,越看心下就越是骇然,这条通向北境的驿路,已经被蛀虫从根本上啃烂了。


    晚间回府,赵启正要侍奉陆昱更衣,被陆昱抬手拦下:“不必换了,麻烦公公吩咐下去,车架保持原样,饭后本王要去相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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