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以一己之力,拉高录取……


    上一次苏轼瞒着自家爹, 偷偷追随太子一路追随到云州,狠狠挨了一顿父亲的打,直到现在他的屁股还隐隐作痛着。有了这个前车之鉴, 苏轼学了乖, 下定决心后,乖乖地跑到苏洵面前, 和他说了一声。


    “不行。”


    苏洵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为什么?”苏轼立刻表示不满:“可我想去, 这比在朝中当官好玩多了!自由多了!”


    “难道你入仕就是为了好玩的?”苏洵先怼了一句:“而且云州乃是三国边界,辽军夏军随时挥师南下。你说的好玩、自由, 难道是被兵临城下之时, 才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好玩?自由?”


    苏轼不说话了。


    但是做父亲的怎会不了解自己儿子?苏洵一看到苏轼的大眼睛骨碌碌转,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估计又故态复萌了, 想着先斩后奏呢。


    到时候, 朝廷的调令一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奈何不了他。


    苏洵冷笑了一声:“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执意要去, 你爹我也去报名。朝廷不会容许父子同官。”


    苏轼愣愣地张开嘴:怎么还有这招?


    他突然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万一,万一朝廷没录用我, 反录了阿爹你怎么办?”


    “那便听从朝廷的安排, 收拾收拾行囊去云州吧。”苏洵凉凉道。


    这怎么行!


    刚才说一百遍都过耳不入的话, 什么云州苦寒,什么辽军南下……一股脑全涌到了苏轼的嘴边。他张口正欲劝说,忽然晃过神来, 劝了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苏轼尴尬地挠了挠脸, 他不知该怎么阻止苏洵,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突破阻挠。就在这时,一道轻揉拉扯的力道从身侧传来。原来是阿姊苏轸在扯他的袖子。


    姐弟俩对视上的瞬间,苏轸对苏轼轻轻摇了摇头, 做了个口型:“让我来。”


    自家阿姊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儿的。苏轼十分痛快地让出位置来。他的心中十分好奇,阿姊准备了什么话术,让他有信心说服寸步不让、冷酷无情的阿爹呢?


    苏轸盈盈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以女儿之浅见,云州虽然现在是宋辽边界,战线最前锋,但很快就不是了。”


    苏轼和苏洵先是一愣,再细细一想她话中的意思,都沉默了:还真是!云州收复得那么轻松,朝廷肯定会一鼓作气地往下打。周边的朔州、应州、武州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到了那时,云州就不是战线最前,危险系数大大降低。


    苏洵阻止苏轼的最大前提就是云州危险,没了它,其他的都是毛茸茸的小问题:“若说云州苦寒,可阿弟他亲自前去,活蹦乱跳了一圈,也未见得有什么不适。”


    还能结结实实挨一顿打呢!


    若他真生病了,阿爹怎舍得下手?


    “其实,我还是吃了点小苦头的。”苏轼插嘴道:“不过幸好云州的蜂窝煤用不完,我感觉比汴京的冬天还暖和。”


    “难怪,那就再好不过了。”


    姐弟俩一唱一和,苏洵的脸色渐渐铁青。可他们苏家家风如此,谁辩论赢了,谁才有资格说话。苏洵清晰地知道,自己不慎被女儿抓住了马脚,彻底落入下风。


    他头疼地摆了摆手:“勿要让人觉得你是借了太子殿下的东风。”


    苏轼欢呼一声:这就是同意的意思:“阿爹您放心吧,就考试这一件事上,我苏子瞻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


    他欢天喜地走出了书房,一路上连声对苏轸道谢:“还得是阿姊你呀,连阿爹都能说服。嘿嘿我终于可以再去云州啦!”


    苏轸眉眼弯弯:“恭喜阿弟得偿所愿,考试可要好生加油。”


    “不过,云州……有那么好看吗?让你回了汴京还念念不忘?”


    “当然了。”苏轼即答道。不过他猛地意识,到苏轸的这个问题,并非真的在意云州的风土人情:“待我考试通过后,一在云州站稳脚跟,就立刻写信回京把阿姊你接来。到时候,你一定要亲自看看!”


    ——


    相似的对话,还发生在濮王府。


    濮王看着行礼的赵宗实,一脸严肃:“十三郎,你果真要去么?”


    赵宗实维持弯腰的姿势,中气十足:“是,儿子心意已决。”


    王妃则一脸纠结之色:“可是十三郎,你身为宗室子,身上本来就有官衔啊。”


    “太子殿下业已说了,凡是相符合的品级以内,有官无职之人皆可报名参加考试。并未说宗室子就不能去。”


    这相当于钻了规则的空子。但是赵宗实钻的角度又十分刁钻。好比家里有荫蔽做官的名额你不进,非要说自己要科举入仕,硬着头皮考一样,不是一般人的脑回路。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妃提高了声音。她正是在为赵宗实的脑回路着急:“你是你阿爹的孩子,又和太子殿下做过同窗,未来谁也不会短了你什么。何苦去云州喝西北风呢?”


    可是五年前,他还是个在资善堂中无名无分地借读,官家不问,亲生父母只当他死了,影子似的人物。


    赵宗实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在资善堂的藏书阁中借阅,不慎冲撞了太子殿下。他一眼就猜出太子殿下的身份,唯恐自己这假皇子被他怪罪,正惶然不可终日。


    但太子殿下明明也猜出他的身份了,还是什么都没说,笑着问他叫什么名字。后来,不仅求了官家让他名正言顺成为太子伴读,还亲自送他回到濮王府。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赵宗实在这偌大的王府之中才有了名姓。


    濮王赵允让看着儿子坚毅的半边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虚虚地拦了一拦王妃:“那宗实,你且先回答你阿爹,你先在资善堂、后在国子监中读书,唯一算得上和朝廷打交道的事,就是给禁军读《求知报》。”


    “你如何保证你去了云州,是报答太子殿下的恩情,而不是去给他添乱呢?”


    赵宗实面色一苦。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所以我才来求您二位,先允了我参加考试一事。若是成绩不佳,那就说明是太子殿下认为我不合格。我亦无怨无悔。”


    “若是太子殿下觉得我有用处,便是佐贰官、监当官,我亦会赴任。”


    “不错。”濮王紧绷的脸色稍稍松开:“爹原以为宗实你苦苦求来,是让你爹找关系,替你走捷径。你做得很对,踏踏实实的,方才是报恩的态度。”


    “阿爹允了,你就尽情去做吧。”他拍了拍赵宗实的肩膀。


    濮王担任了五年的宗正一职,于宗室中炙手可热。但他心知肚明,这是官家对自己借了他儿子的补偿。到了下一代,未必还有今日之富贵。


    可赵宗实,这个自小被濮王舍出去的儿子,却让他看到了延续门庭的希望。宗室子当然可以混吃等死一辈子,但唯有有德有能、兴实事者,譬如八王爷,才能保家中子弟的富贵。


    “好好准备考试吧,宗实。”他真心实意地祝愿起来。


    ——


    “咦?怎么还有赵宗实?”


    扶苏在筛选报名考试的名单时,看到这位的名字也十分惊讶。仔细翻了翻,赵宗实的意向岗位那一栏竟然全打了勾。


    也就是说,他但凡随便选上哪个,都得被调任去云州。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官。


    扶苏初初想来十分惊讶,但结合上次在禁军大营偶遇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就不觉得太过奇怪了。


    “这样也好,看看他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岗位适合。”


    新上任的云州HR如此说道。


    若要让外人听见了,恐怕要指责扶苏有任人唯亲之嫌。但没办法,这次报名的人选里,竟然有一小半的人都是他认识的——现实和历史的双重意义上。


    王安石、范纯仁、苏轼、范纯仁、赵宗实、曾巩、吕公著……


    总不能为了避嫌,把这些未来时名臣全都刷掉吧?


    扶苏继续凝神看了下去:曾巩、李观澜、吕公著……呃,张尧佐?


    他看到“张尧佐”三个字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咳咳,扶苏保证不是因为私人恩怨。只因在不是宰相就是名臣里,突然蹦出来这个名字,委实太幽默了一点。


    定睛一看,他的意向岗位里,唯有“云州州长”一项,摆明了冲着正三品的官位来的。


    这几年,张贵人连同她那一系的外戚都很不得圣心,几乎边缘化了。张尧佐实在没办法,才把主意打在了云州选官上。


    不过,扶苏觉得,以张尧佐的能力想要摆平云州?说勉强都是抬举他了。不过自己都内举不避亲了,那也外举不避仇一下,一切用考试结果说话吧。


    考试的地点在集英殿,第一出题人当仁不让地是扶苏。其他的问题则由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填补。主持考试的是官家,扶苏想了想,和他一起凑热闹去了。


    他第二次站在了集英殿上,只不过这次是以考官的身份。扶苏站在高高的陛阶向下面望去,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


    “还真是什么都看得到啊。”


    “不然呢?”官家的声音含着笑意:“肃儿以为你科举殿试那一日,朕为何一眼就能发现你,走到你跟前?”


    那个时候,肃儿还是小小的一团,混在成人身姿的人群中。比现在还要明显得多。不需要官家细看,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就能发现端倪。


    扶苏:“……”


    突然被揭了老底,他不服气地还嘴道:“能一直瞒,瞒到阿爹你殿试才知道,明明是我的本事好吗?”


    “好的,好的。”官家笑着应和。


    他们谈笑轻松,下面的人却心焦不已。只听过科举考试选官,没听过当官后还要考试的。尤其是不少人以为选官的条件苛刻,肯定没多少人乐意报名。


    到了集英殿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的竞争对手一个赛一个的强劲。范纯仁、曾巩、苏轼……尤其是苏轼,笑得那么轻松肆意,一看就成竹在握。是不是太子殿下偷偷给他透题了?


    可恶,要糟!


    莫名又被瞪了的苏轼:“?”


    他找了一圈没发现目光来自于谁,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最近这是怎么了?笑一下都能被瞪,心态可真脆弱啊。


    但是等卷子一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怎么全这是种题啊!?


    他们为了考试准备了很多内容,有《论语》《礼记》,因为到了云州后必然要大兴教化,使民心重归于华夏。


    还看了许多遍《宋刑统》和《天圣令》,因为听说云州民风不同于中原,格外彪悍。所以要用刑狱为威慑,使治安归于平顺。


    但无论是《论语》,还是《天圣令》都没有告诉他们这题该怎么答啊?


    “假如你是云州某县县令,一日,衙役抓获一起私自略卖蜂窝煤案。有人走私云州出产的蜂窝煤到邻近的武州。作案者为一家五口,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请问你作为县令,该如何处置犯人?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通判,你得到了上司也就是云州知州勾结辽国,传递秘密的证据。告发人是知州新纳的小妾。她希望你告发上司知州,并放她自由。请问你该如何处理?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某地转运使,你在云州转运钱粮回京期间,前线突然和辽国开战。当地的县令和你是同年,写信请求你分一半钱粮给他,用于抵抗外敌。你派去的斥候打听,战线已经沦陷过半岌岌可危,你选择运还是不运?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知县……县中一女子和武州某男子跨国婚姻……请问你……”


    苏轼看得两眼发直。


    他很想质问出题人,我今年十二岁,自己都还没定亲呢,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跨国婚姻?还有你,赵小郎!你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还会惦记结婚这件事啊!太怪了吧!


    他抓耳挠腮,答题答得无比痛苦。


    就连脑子活泛想法多的苏轼都这样,其他人就更加不用提了。


    让考生们最为难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出题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就拿那道走私的题来说,官家和殿下是希望我们严刑峻法吗?要严格依照法条行事?


    可真那么做了,那一家五口人里,刚生产的女子和她襁褓中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他们对县令这一官职愈发恻然。好像遇到了事情,都不是书本可以解决的啊!左支右绌,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


    扶苏:就是让你们哪边都考虑啊!


    就拿“一家五口走私蜂窝煤”一题来说,真正答到扶苏心坎上的,也只有在边关买过马的王安石和亲自去过云州的苏轼。


    其他人看到“私自略卖”的字眼就觉得这是一桩罪名,是大忌讳。丝毫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也许是衙役想敲诈勒索这一家人,才把他们抓进来的呢?


    说到底,把蜂窝煤卖给北边诸州,云州百姓收获了银钱,邻州收获了好用的煤炭,朝廷收获了税收。还有谁会不满意呢?


    那又为什么要禁止呢?


    除了王安石和苏轼写了“全部无罪释放,鼓励再接再厉”以外,其他人的答案虽然跑偏,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说,范纯仁和赵宗实都提出了要照顾一家五口中的妇孺老弱。


    赵宗实还特别提出,他可以以县令的身份拜访这家人,别的人就不敢随意欺凌妇孺了。


    扶苏很难不想到,他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除了熟悉的名字之外,他还看到几个陌生的名字回答得也不错。于是也和王安石、范纯仁他们的卷子归在一处。


    最后,他看到的是张尧佐的。


    “将这一家五口全部捉拿归案,下放大狱之中,严刑拷打。”


    “噗————”


    扶苏喝了一半的水全喷了出去。他瞪大眼睛再三确定,终于肯定自己没看错。张尧佐写的就是把一家老小全部关到牢里,包括襁褓中的婴儿。


    扶苏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人就算是私底下再离谱,表面上总会装一装正人君子吧?张尧佐把这答案写在卷面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望我夸他吗???


    扶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险,还在。他实在搞不懂张尧佐的脑回路。


    他不信邪,索性放下杯子,别人的卷子不看了,先纯享一遍张尧佐的。于是笑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平复呼吸。


    官家和范仲淹等三人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可把他们吓坏了,还以为扶苏是哪里不舒服,着急忙慌要叫太医。


    “我没事,我没事。”扶苏见状连忙垂死病中惊坐起,解释道:“我就是看到了,噗——”


    一想到,他就又忍不住了。


    “是何事令小殿下忍俊不禁?”发问的人欧阳修。他是几个人里和扶苏私下交集最少的,甚少见到扶苏这么生活化的样子。


    今日一看,惊奇极了。


    原来太子殿下还会笑得这么开心啊?


    欧阳修对惹他发笑的东西愈发好奇了。


    扶苏把手上的答卷一扬:“是这个。”


    包括官家在内,几人齐齐凑上去一看,表情都有些微妙。


    张尧佐?


    前情提要一下,张尧佐乃是张贵人,也就是前世生死两皇后的张贵妃的伯父,标准的外戚之家。他也是弹劾庆历新政的主力军之一。于公于私,范仲淹几个都不太喜欢此人。


    官家的微妙则是因为——这离谱的人是他一手提拔的。但自从此人朝堂上挑唆还是三元的肃儿和“太子殿下”后,仁宗就觉得他包藏祸心,或对太子不利,渐渐疏远了他。


    但官家宽仁的性子摆在那,说是疏远,却也没有让他直接滚出朝堂。不然此人也没机会蹦跶到扶苏的桌案上。


    所以,当张尧佐闹了笑话,仁宗心里更是臊得慌:当时的自己,眼睛怎么那么瞎呢?


    扶苏完全没想那么多,或者说,张尧佐的好笑程度已经超越了这些弯弯绕绕。不分享他都觉得亏得慌。


    上司知州的小妾告发他叛国,作为通判应该怎么做?


    正常人的想法,是应该悄悄查明这则消息是否属实,再查明上司和小妾之间有什么纠纷。如果消息为真当如何;为假又当如何,分类讨论。


    张尧佐可不管这些。


    他信笔写了一通回答,“叛国”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小妾”出现的次数格外之多。最终的分类讨论里,不管是哪种情况,小妾的下落都是他的后院。


    身为云州钱粮转运使,前方的仗打得热火朝天,朝廷的指令迟迟未到,有私交的前线县令拜托你送去钱粮,支应前线,应当怎么做才好?


    这一题,依扶苏之见,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先跟团上了再说。


    大不了,日后秋后算账时,跟同年一起担起责任呗。而且只要打赢了,甚至都不用负实际责任,充其量口头被教育几句。


    倘若因为自己保守的私心,导致前方失守、云州沦陷,丢失了大片土地。再用运回大宋的那些钱粮,还能从敌国手中把国土给赎回来吗?


    想也不可能的。


    所有人中,只有王安石、苏轼回答的是“立刻改道,全部钱粮用于参战”,其余如曾巩、范纯仁、赵宗实等人也都同意要送钱支援,只是每个人留给前线的,和留给朝廷的比例各不同。


    有的依县令所言送一半,还有的只肯送去四分之一、送去零头……


    另有几人或许性格稳妥些,给出的答案是等朝廷的消息,听朝廷的决定要不要支援。


    稳妥虽然稳妥,但未免失之保守,不太适合云州这瞬息万变的地界。但张尧佐的答案,还是让扶苏把他们都看顺眼了。


    张尧佐回答的是,收到同年的信后立刻把它撕了,全当没听见。居然敢挑唆我克扣朝廷的钱粮?居心叵测!我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扶苏:……所以,前线还在打仗这个条件是被你吃了,是么?


    有了王安石、苏轼的回答珠玉在前,其他人要么过于保守,要么就失之稚嫩,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但有了张尧佐的衬托,那些不够完美的答案都变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录,都可以录!


    从此,江湖,哦不朝堂上,是这样称呼张尧佐的——以一己之力,拉高录取率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132章 第 132 章 不嫁人的诀窍。


    在扶苏的倾情推荐之下, 张尧佐的回答,最终还是范仲淹等几位神仙大佬的法眼。


    这几位大佬有一共同点,就是都担任过某年科举的考官, 阅过的离谱答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早就经过大风大浪的考验。却还是被张尧佐的答案逗笑出声。


    因为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果真是荒唐至极。”范仲淹锐评道。


    张尧佐是外戚, 算半个皇亲, 但他也不在乎这样说会不会触怒官家。


    因为官家看到后抓耳挠腮,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救命, 为什么这纯天然无添加的蠢货, 是自己亲手提拔的?而且发现他本质还后放任不管,让此人闹笑话到御前?


    此刻, 仁宗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得找个借口, 把人远远地贬出汴京去……不,也不行。就凭张尧佐糊成一团的脑瓜子, 他去哪里当地方官,哪里的百姓就要遭殃。


    可若留他在中枢呢?


    日日眼见心烦不说, 还会故意找事惹事。比如, 他这次就刻意在考试里蹦跶刷存在感。


    去云州不行、留在汴京不行, 发配到大宋境内的各地也不行。仁宗简直不知该拿张尧佐如何是好。扶苏一眼看出自家爹的为难处,硕大的眼珠咕溜溜一转,就有了新想法。


    “官家, 不若把他派到《求知报》中去, 怎么样?刚好王大人和子瞻眼见着要走了, 正缺着人呢。”


    官家一下子就读懂了扶苏的未竟之意。只说把他放到《求知报》,又没说让他去当主编。做个校对的工作也叫放到《求知报》了。


    他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好是好,就是你有没有想过君实的感受?”


    君实, 是司马光的字。


    扶苏摸了摸鼻子:他本意就是想让司马光治一治张尧佐嘛!审查系统的盯产出部门的,多天经地义?不过确实,对司马光太不友好了,天天对着这又坏又蠢的人,他都怕司马光折寿。


    “咳——”


    范仲淹试图用咳嗽声,拉回这对漫口胡说的天家父子。他无奈地看着二人:张尧佐难道是重点吗?重点是怎么安排剩下的人好不好?


    接收到范仲淹讯号的父子俩,同时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心虚地翻起了剩下的卷子来。


    其余人的卷子里,有一件事业已明了。那就是王安石和苏轼的脱颖而出。刚好,他们在《求知报》的编辑部待了四年,兢兢业业,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也该论功行赏,拔擢一番了。


    “那就任命王卿为云州知州,从三品。苏卿为通判,从五品。”


    包括扶苏在内的几人点了点头,都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就有点可怕了


    王安石是庆历二年的状元,今年尚未满而立之年,已经是从三品。待他任满回到中枢后,往上的位置就是六部的侍郎、甚至尚书。彻底迈入权力中枢。


    苏轼就更夸张了!十二岁的从五品官。要不是扶苏有个更夸张的“四岁五品”记录,他现在免不了被斟酌争论一番。按照这个晋升速度,未来也是为官做宰的人物。


    但除了他们二人外,这么重要的位置又有谁可以担当呢?


    何况,在场之人也有自己的私心。


    扶苏就不说了,他心里默认了王安石和苏轼就是要身居高位的,当然没什么反应。而官家和几位大臣呢,则是琢磨着,也是时候给太子提拔一些党羽了。


    只有他身边之人高升,有识有能之士才会更紧密地团结在他周围。王安石和苏轼,某种意义上算是千金买来的马骨。


    扶苏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目光移到了第三名的“范纯仁”身上,看了眼范仲淹:“先生,您怎么说?”


    “自然是听从朝廷安排,莫敢相违背。”范仲淹苦笑:“反正纯仁他也不会听我的。”


    仁宗颇有同感,背手而叹:“肃儿还不是一样!”


    当初他劝肃儿不要冒险,不要去云州,这小子怎么都不敢听。


    君臣对视了一眼,惺惺相惜。


    富弼:“……”


    欧阳修:“……”


    别以为我们听不出你们的炫耀!嘴角快要翘得能挂东西了!


    扶苏:“……”


    好嘛,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他装作没听见,把范纯仁的名字填到了某县的知县上。再往后也都是熟人,曾巩、赵宗实……好吧吕公著不太熟。这人是吕夷简的儿子,但也是正经科举入仕的。后世名声不错。


    出于对历史挂的信任,加上他答题本就周全,扶苏还是把他填了上去。


    但当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扶苏却罕见地犯了难。明明一整个行政系统还差最后一人就能补完,他却不敢下手?


    “怎么了?是此人哪里不好吗?”


    “不是。”扶苏摇了摇头:“我得问一问王大人的意思。”


    其余的几人都十分疑惑,互相交换着眼神:没听说过王安石和章惇有什么不合啊?范卿,你听说过吗?


    我也没有啊。


    扶苏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也不打算解释,在心里默默道:不,不是不合,是太合了。


    王安石这个名字单看,令扶苏无比尊敬:他是一代名相、道德楷模、变法的领军人物。提出过无数领先时代的政策和思想。


    但和“章惇”摆在一起,就让扶苏想到了那场持续几十年,最后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理想几近破产的新旧党争。


    和那场党争相比,仁宗年间的新旧党争堪称毛毛雨了。


    扶苏不想看到那样的事再发生。


    他把“章惇”的名字空着,趁夜拜访了王安石的府上。王安石是听说消息后十分吃惊,但把他领进了自家大门。


    吴氏,也就是王安石的妻子,领着四五岁的儿子正在用晚膳。她命令儿子给太子行礼后,便冲着扶苏笑个不停:“多谢您来了,不然夫君他在书房闷头看书,不知几时知晓自己腹中空空,才肯出门吃饭呢。”


    话语之中不乏埋怨之意,令王安石摸着胡子臊然不已。不过说到底是他理亏。他又十分敬重妻子,自不敢和她顶嘴。


    如果是苏轼被吐槽,扶苏肯定会大声嘲笑。但王安石性子拗,扶苏怕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只抿嘴笑了一会儿。


    吴氏又给扶苏拿碗筷,扶苏推说自己用过膳了,但他拒绝不了热情的吴氏:“您坐下,夫君他才肯当陪客多吃几口。”


    王安石张了张嘴,刚想说妻子对太子殿下未免的态度失之亲昵,未免不够敬重。结果太子殿下闻言,竟一屁股就坐下了。


    王安石:“……”


    还说啥?乖乖吃饭吧。


    扶苏随意捻了几筷子菜,别说,味道还挺好的,比起汴京口味辣味偏重。鉴于王安石是江西临川人,倒也难怪。


    “等到了云州,记得把做菜的厨子也捎上,不然怕你们吃不惯那边的口味。”他随口说道。


    话音方落,满室寂静。一家人齐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扶苏方才反应过来,咦,他好像提前剧透了?


    不过看到王安石颤抖的手,和吴氏脸上明显的喜色,他又释然了:好吧,剧透就剧透了吧,反正他今天是为另一件事来的。


    “王大人,你可别提前说出去。还有,一会儿我有事要问你。”


    王安石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从刚才的喜讯中自拔,想夹一筷子菜冷静冷静,手却险些不稳。吴氏呢,已经回过神来了,她悄悄地别过脸去,不敢让夫君看出来自己在嘲笑他。


    是感情很好的两口子。


    好像在历史上,这对是一夫一妻,王安石终身再未纳过妾。扶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算了,我直接在这儿问王大人吧,大人以为,当今的大宋如何?朝廷如何?”


    王安石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飞快从刚才的情绪中抽身,一动不动地认真思考。Cos了一会儿石雕后答道:“正值革故鼎新之际,是本朝未有之变局。”


    变局。


    扶苏的心往上提了提。


    “那在这前所未有的变局之中,大人您欲如何做呢?”


    王安石看了扶苏一样,好像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一样:“自然是追随朝廷步伐,早日攻破幽云十六州,再兴华夏。”


    “呼——”


    肉眼可见,扶苏长松口气。


    比起历史上的王安石,眼前这一位尚未满而立,也更好说话一点。他认同“变革”二字,却没有那种“自己才是对的”的执拗。章惇般的投机主义者,自然不会像藤壶般吸附在他身上。


    诶,等等。


    在回去的路上,扶苏回想着王安石的回答,忽然品出了一点不对。


    听他的口吻,感觉“攻打幽云十六州”,并非变革的前置,而是变革的一部分。那他的追随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追随着……我吗?


    好像还真是。


    扶苏掰着指头,回想起自己的从政生涯:推广棉花、土豆不能算,这属于脑子良心二者只要有一个的都会做的事,不算改革……但“官方指导价”和“办报入基层”,好像还真是前人未有的举动诶。


    但他为什么没一点感觉呢。


    大概因为是想干就干了吧,根本没遇到什么阻力,也就缺乏实感。若是放在王安石主政的时代,“官方指导价”恐怕和“市易法”一个待遇,要在朝廷上争吵好久的。


    是谁在替他扛下阻力,挡住风雨?似乎已经不用问了。


    扶苏深吸一口气,快速往前跑了几步。


    所以,一定要好好做。做得更好点。才对得起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啊。


    ——


    王安石府上。


    扶苏离开以后,王安石也想找了个借口开溜去书房,被吴氏一把按住肩膀:“先把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再说。”


    偷溜失败,王安石只好坐在原地。


    吴氏让乳母把小儿子抱走,揉了揉眉心,才散开眉间的忧郁:“夫君,方才太子殿下问你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沉默片刻:“我亦不知。”


    吴氏:“啊?”


    还有夫君也不知的事么?


    王安石斟酌了一下:“单看殿下的意思,或许是在考验我?”


    但是在考验他什么呢?结合提前公布的云州知州的消息,难道是太子殿下是在示意他投桃报李,表个忠心?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啊。


    王安石十万分地狐疑道:“可我是太子殿下党羽一事,难道不是四年前就广为人知了吗?”


    他四年前,也在汴京街市上的饮子店里,拜过了太子殿下啊?拜了吧?没记错吧?


    当扶苏在舆图上最后一块空白处,利落潇洒地写上“章惇”的名字,开心于云州再也不是草台班子,而是北宋豪华天团时,丝毫不知道,他属意的天团之首正为他一句话彻夜失眠。


    ——


    三日后,云州选官考的结果公布了。朝野虽然哗然,但也都福气。无他,只因为太子殿下公布了一份判例名单,把每一题的出题意图,上中下三种答案都一一展示出来。


    每一个官员也都写了,他为何适合这个位置而不是其他。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每一题的“最下等”答案展示。何等是扶苏看到了一头雾水,满朝文武的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


    然后,他们的目光齐齐指向了一个人。


    张尧佐:“……”


    他大声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我写的!”


    此人虽然蠢坏,但毕竟要脸。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但借着匿名的东风,死活不肯承认。


    “哦,那你说是谁写的?王安石?苏轼?”


    “哎哟,谁叫我啊?”


    满面春风的少年突然蹿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我升从五品官了?”


    “……”


    “谁问你了!”


    苏轼笑嘻嘻地:“没人问,那我自己说!我升云州通判了,是从五品哦,从五品。”


    “子瞻,你悠着点。”范纯仁在他身后,默默捂住了他的嘴:“没人说过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打吗?”


    “唔唔唔唔唔……松开让我说,太子他就说过啊。”


    众人:“……”


    那太子殿下的修养还真是好。


    不过苏轼的年龄实在太小了,跟朝臣的儿子差不多大小。大家虽然看不惯,却实在懒得跟他计较。谁十二三岁的时候不轻狂啊?等长大就好了。


    但等以后,他们就能知道,不,其实根本没有变好。苏轼他还真轻狂了一辈子。而且真的有他一次嘚瑟过头,以至于被人套了麻袋。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最近朝廷上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云州。就连苏轸进宫之时,妙悟都忍不住问她苏轼的事情。听说她才是劝动苏洵松口的大功臣,连忙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苏轸徐徐道来,妙悟听得一脸满足,真心实意地夸赞她道:“真厉害啊,阿轸,这个家没你不行!”


    苏轸盈盈的眸子,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倏然黯淡了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捏紧。


    “怎么了?不舒服……还是有心事?”


    妙悟敏锐地观察到了不对。


    她的弟弟从小也喜欢露出这个表情。但他甚少说自己的心事,每次都搪塞过去。自从妙悟明白自家弟弟到底有多聪明后,就不再细问了。天才的烦恼和她等凡夫俗子不相同。


    但苏轸的烦忧……她或许可以排解的吧?


    苏轸忽然抬头,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在那双充满了好奇、关心和担忧的眸子前,倾诉欲如潮水般忽然涨到了最满:“程家那边来信,催我快些回去眉山。”


    “程家……就是你未来的夫家?”


    苏轸赧然地点了点头。


    妙悟继续推理道:“按理说,你至少明年方能及笄,及笄后才能出嫁。他们催你回来,肯定是奔着早日成婚去的……他们怕你在汴京另择高枝,想早点儿瓜熟蒂落?”


    “怕是多半如此了。”


    妙悟不客气地“呵”了声:“凭什么呀?”


    “你还没过门呢,是苏家的大小姐,只是他们程家的表姑娘,是娇客。他们凭什么使唤你啊,你父母都没发话呢。”


    而且程家的另一层意思,不就是假定了苏轸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吗?光是在汴京呆几天,就会被富贵迷了眼,那你程家人一辈子都别上京做官好了,在你的眉山乖乖待着吧!


    这一层,妙悟顾忌着苏轸的心情,未曾直说出口。但她相信,苏轸明白她明白。


    “那你呢,你……肯定是不想回的,对吧?”妙悟问。


    “我不想。”


    苏轸当然不想。


    而且她觉得,程家的担忧并没有错。她确实来了汴京几天,心就变野了。


    ——她想待在每天都能读到新鲜《求知报》的地方,想听阿弟给他讲朝堂上那些风起云涌,想和大公主轻轻松松地喝茶弹琴叙话……


    唯独没想过嫁人。


    苏轸自幼饱读诗书,她当然知晓自己表哥兼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文学水平。单靠科举,他一辈子也到不了汴京来。她经历的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像一场梦幻泡影,此生再难寻。


    她凝视着神色忿忿不平的妙悟,心中突然蹦出个大胆的想法。大胆得她想到它的时候,心口就扑通扑通地直跳。


    “公主,你曾说过,太子殿下曾言及……言及他有让你一辈子不嫁人的法子?”


    “是有。”妙悟也被苏轸吓了一大跳:“难道你……”


    苏轸说:“我想试试。”


    ——


    连扶苏也没想到,自己给妙悟明里暗里敲了那么多边鼓,倒是她好朋友勇于跨出了第一步。


    不过,是苏轼的姐姐的话,也好。


    他看向苏轸:“你未来夫家待你如何?”


    苏轸咬了下唇:“未曾苛待过我。”


    扶苏还狐疑着呢,妙悟却看不下去了:“什么呀!?”


    她一股脑地把程家的所作所为全说了,包括苏轸在眉山时他们酸她的话:“这也能叫未曾苛待吗?”


    苏轸的脸红了,却未反驳。


    扶苏立刻明白了过来:哦,原来不是没擦亮眼睛,而是她是体面人,不愿意说人坏话。


    那就好,他更喜欢帮聪明人。


    扶苏刚想问,那苏洵和苏轼知道么,又怎么看?转念一想,“未嫁从父”难道不和“出嫁从夫”一样,全是糟粕么?


    他干脆问也不问了:“我可以告诉你方法,前提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一旦操作起来就是覆水难收。”


    苏轸重重地点头:“嗯。”


    说来讽刺,这个时代女子若要不嫁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活得像男人一样”。譬如说,拥有一份如男子般的事业、地位。


    妙悟那边,扶苏已经给她备好了后手。要是她到了年龄,果真不想嫁人,那他就顺水推舟让她自己立个公主府,独门独户地过日子,不用看任何人脸色。


    不同意?朝廷收复幽云十六州乃是“仿汉唐故事”,公主就不能“仿汉唐故事”了,是吧?


    但这是最后的退路。在此之前,扶苏也希望妙悟拥有真正的功业和成就。那样她立身才直,内核才稳,更能过好她的一生。


    扶苏告诉苏轸的,就是这一条路:“若你能立下什么功业,我可以为你请功、再请阿爹为你寻一门好婚事。”


    两姓婚约当然大不过官家旨意,程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当然,明面上是官家做主,实际上是苏轸自己说的算。她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更加可以不结!


    苏轸面露难色。


    创立功业,这世间能做到的能有几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处处掣肘的云英女子之身,更是难上加难。


    妙悟却一把抓住苏轸的胳膊:“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能。”


    “别忘了呀,你还三言两语说服了苏大人,给你阿弟谋了条生路呢。”


    苏轸小声:“哪有那么夸张?”


    扶苏却侧目了一下:诶,能单枪匹马说服苏洵吗?看来这苏家阿姊也不是简单人物。


    “肃儿你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妙悟催促道。


    她当然知道自家弟弟给自己留有后手,就连所谓的“功业”也留下了线索。只是她实在记不住那些,才让他来复述一遍。


    “这方面,正好我有些想法,还未能实行,你先听听看?试试说不定能成呢?”


    “其一乃是火药,哦,就是你们见过的烟花里,使之燃烧的内容物。它燃着时能爆发出声光,我便想着,若是能将之改良,做成武器,在战场上或有大用。”


    火药、烟花、武器,都是苏轸既不熟悉也不感兴趣的领域。她的心沉了一半:“第、第二个呢?”


    “其二呢,就是关于棉花纺线。我一直想要一种能一次纺数根线的织机。这个,你能不能试试看?”——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133章 第 133 章 大宋从此,不再交岁币……


    “当然, 还有第三种。”扶苏说:“便是另觅得良种,效仿棉花、土豆之故事。”


    妙悟闻言,立刻高高地举起手来:“我选的就是这个。”


    苏轸恍然大悟:难怪, 她第一次和公主殿下见面的时候, 她就在自己的寝居读《齐民要术》,那时候, 苏轸只被她所说的“不嫁人”吓了一跳, 而没有深究其行为。


    原来这背后,还和太子殿下有关。


    扶苏看了妙悟一眼:“阿姊那是按图索骥, 但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至于火药, 外行人容易伤着自己,若我建议的话, 你就选第二个为宜。”


    苏轸轻轻地点头, 又问:“太子殿下想要的,是怎样一种机器呢?”


    珍妮机。


    扶苏在心中说道。


    历史上, 从棉花发现到投入使用以后,称得上技术性革命的只有元朝的黄道婆改良织机。再然后, 就是飞梭和珍妮机了。后者直接缔造了半个英国的工业革命, 使之国运辉煌了百年不止。


    扶苏不打算演了, 他直说,他也想要。而且是棉花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现在, 棉服上市, 为了让底层的百姓能够买到, 仍需要官府出手,颁布官方指导价。珍妮机发现以后,怕是连指导价都不用了, 大宋人人都能穿吧?


    但珍妮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扶苏苦恼地点着脑袋:“……其实,我也只是在梦中见过一次。”


    妙悟和苏轸却同时恍然大悟。


    苏轸曾听说土豆的发现乃是“得天所授”,是太子殿下受天地所钟之证明。但她一直对这传言半信半疑。直到来了汴京后,因为好奇,问了亲历的当事人苏轼和关系者妙悟。


    二人都信誓旦旦告诉他:“是真的!”


    苏轼甚至拍着胸脯:“是我亲眼见到的,绝不可能有假。”


    苏轸便信了。


    这时她听见“梦中见到”四字,更确认了传言的真实性,于是立刻屏息凝神、细细听来,不肯错过一个字。


    “在那梦里,纺棉线用的纺车不知为何,非是直立着,而是侧翻的。”扶苏用小手虚空比划着:“但那纺车不知为何,仍能继续转动,而且上面装着方向不甚相同的数个纺锤。于是,一个纺车就能纺出八根线来。”


    “……啊?”妙悟瞪直了双眼:“纺车是道者的,怎么还能继续转动呢?”


    扶苏无奈:“这我就不知道了。”


    得问一脚踹翻妻子纺车的那个男人。他是什么力道什么角度。不过,这大概确实是个万中无一的巧合。不然,明明有千万台纺车,珍妮机为什么只在珍妮家发生?


    苏轸轻拍了拍妙悟的手臂,当作安抚。她听得眼中神采熠熠,向往不已:“太子殿下,我记住了,我会去试试的。”


    她低声想象道:“倘若一座纺车能同时纺八根线……”


    那就是效率提高了八倍不止。对纺织业会带来什么样的变革,苏轸都有点儿不敢想象。也难怪太子殿下会说,任意办成一件功劳,就能换她婚事自由了。


    “好,你尽管去试试。缺什么东西就拜托妙悟帮忙,或者直接告诉我。”扶苏忽然正色地看着她:“还有,我再说一遍,倘若此物真有现世的一天,功劳是功劳,到底要折算成什么兑现,需要靠你自己想清楚。”


    是想换一门更显赫的婚事?还是干脆不结亲一个人单过?扶苏出于未来,是一定要阻拦苏轸和程家的婚事。没办法帮她做之后的决定。


    不结婚,或许能自由自在一辈子,但也要承受起相当多的非议。这非议有的人受得了,有的人受不了。但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苏轸沉默了一下,忽然抿嘴一笑。


    “太子殿下,您还真是奇怪。能让我这样的人有选择,明明是仁慈的恩赐,为何您反而三令五申地强调,仿佛自己是个坏人呢?”


    妙悟微微张口。


    似乎没想到友人这样胆大。


    扶苏却被她问住,一时语塞了。


    对呀,为什么呢。


    “那就好。”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觉得自己是有选择就好。”


    苏轸从宫中回到府上,看着“苏府”的匾额心中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这个家里,她的另外两个亲人都不知道她刚才和太子殿下说什么。


    好古怪,好蹊跷。太子殿下竟没问她一句父亲和弟弟的看法。只让她自己决定。


    他当时张口又止,明明是想问来着。


    难道连太子殿下也觉得,“未嫁从父”几个字不对吗?明明是四岁就通读了圣贤书,一举连中了三元来着。


    那……自己,又要不要说呢?


    苏轸吸了一口气,恰巧碰到从家中书房钻出门透气的弟弟苏轼。后者在檐下伸了个懒腰,一抻直就看到眼前大变活人,竟是自家阿姊:“阿姊,你这身衣装,是进宫去了吗?”


    苏轸点头:“你何时出发,去云州县呢?”


    “看王大人的意思吧。”苏轼说:“他是上官我总不能比他先走,显得我多勤劳似的。”


    “不过,以后他就是知州,我作为通判负责找他的茬。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了,得拿出态度来。”苏轼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苏轸:“……”


    以她对自家阿弟个性的了解,从前在《求知报》编辑部的时候,他也绝对不是个对上官言听计从的角色。


    对素未谋面的王安石,苏轸忽然多了几分同情之心:从前往后都辛苦你了,王大人。


    她突然好奇:“话说,你这样胡闹,阿爹他莫非从不教训你么?”


    苏轼昂起头:“教训了也没用呀。阿爹和我谁不是第一次当官呐。”


    苏轸:“你说得对。”


    苏轼看自己姐姐仿佛得了金玉良言,恍然大悟的模样。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他刚才说什么了么?好像也没有吧。


    “上任那天,我去送送你吧。”苏轸说。


    “好哦。等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玩,阿姊你可一定要来,答应我的。”


    “嗯,答应你的,绝不反悔。”


    第二天,一架崭新的织机被运到了苏府的门前。据搬东西的内侍们说,这是他们公主殿下送给苏家小姐的礼物。苏家的仆婢们都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苏轸出面,让内侍把织机搬到了自己房间里。


    然后,她闭门不出一整天,纺出纱线,织成了一片布匹。又将这布匹送回眉山。


    “是女儿的一点心意。”


    面对父亲苏洵,她是这样解释的。


    苏洵也没多问,点头同意了。其实他也不想让女儿早些嫁人,那程家没到时间就早早来问嫁娶之事,岂不是疑心他们苏家人品不行?


    还是让女儿再汴京好好待着吧,这一匹布,足够堵住他们的嘴了。


    后来,眉山的程家收到这匹布以后,再未多说什么。只隐约听说他们很满意,逢人就说,这是五品通判苏子瞻的姐姐的作品。还没嫁入他们程家大门,就给他们织布了。


    他们却不知道,苏轸自己把自己关在家中,从不同的角度,踢翻了那织机多少次。


    苏家的仆妇们呢,则误会到另一头去了。只因每次小姐从宫里回来后不久,他们都能听到织机倒地的声音,各自心惊胆战不已。以为小姐对公主殿下有哪里不满。


    这种事,当然是保密为好。


    于是,关于苏轸和织机一事,直到她巧合般勘破个中机密那日以前,都是一个秘密。


    ——


    云州的官员从选拔、到赴任,中间还隔了一个新年。今年的年过得有点晚,扶苏估计着,阳历至少已经二月了。因为朝廷举办宴会,给云州的官员们送别践行后,天气明显暖和了起来。


    把一大半的友人送到北边后,汴京仿佛都空空荡荡的,扶苏也不免觉得有些寂寞。以前,他没事的时候,还会去《求知报》编辑部溜达溜达,欣赏一下编辑苏轼忙碌的身影,并出言嘲笑一番。


    但现在,就算是供稿《十万个为什么(大宋版)》他也是派人送稿子过去。不再亲至。因为现在的编辑部,已经没什么熟人了。


    王安石、苏轼两个干了四年的骨干离开后,编辑部空置了大半。幸好,他们俩各自总结了一份工作纪要,提拔上来的新人只需要萧规曹随。加上大宋的才子实在太——多了,竟然没影响此报的准时发行。


    《求知报》换班底后发行的第一期,编辑部的人都紧张无比,生怕自己水准有失。但汴京的老读者们注意到编辑栏变化的只有十之一二。再一看内容,排版、文章风格都大差不差,就当做无事发生,心安理得地看下去了。


    一场大变动就此平稳落地,包括官家和扶苏在内,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们马上就轻松不起来了。他必须要考虑整个冬天都的问题——春天快到了,白灾要消了,辽国眼见着缓过气了。


    那云州怎么办?其余十五州又该怎么办?


    今早的大朝会上,满朝文武都在为这件事争执不已。有的人说要打,君不见昔年汉武帝攻破漠北匈奴就是趁此良机?有人说要和,云州官员还没到位呢,不妨先治理一两年,把云州发展成大宋最坚固的前线,再徐徐图以后。


    这话又引得前一波人反驳。


    “尽是什么‘以后’、‘徐徐图之’,到底要图到何年何月才行?”


    “又如何?莫非你想说的是我等胆小?呵,可笑,你们急于求成,分明就是认为,若大宋不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就拿辽国毫无办法只能失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胆小。”


    两方都觉得对方胆小如鼠,互相喷了个不可开交。喷到深处,又把一直作壁上观的狄青拉入战场:“狄将军,你以为我宋军实力如何,够不够支撑起新的一仗?”


    狄青:“……我听朝廷的。”


    于是两方默不作声,把视线移到官家的脸上。官家也不做声,下巴轻轻一抬,示意自己下方的方向。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顺势聚焦到……过年后变成虚岁九岁,勉强称之为豆丁的扶苏身上:“太子殿下,您以为如何呢?”


    扶苏被目光聚焦,默默抹了把脸:“我说,你们是不是都要太急了点。”


    “啊?”


    “什么意思?”


    “春天到了,虽然天气暖和,但牛羊马匹过冬后都瘦削,人也吃不饱。是辽国有心缓和国力,却也最无力的时候。但他们硬要拼着国力与我大宋一战,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我们不该先等,看看他们是怎么个说法吗?”


    官家深深颔首:“肃儿此言得矣。”


    去岁,辽国君主来了一封信,信中光顾着他们卖惨和威胁,说自己不想效仿“郑伯克段于鄢”故事,让大宋尽快收手,好自为之。


    扶苏当时就断言,辽国前岁和西夏打了一仗后极为消耗国力。是不可能再有大动作了。过了冬天他最多也只能派使臣前来求和,或者冷处理云州之失而已。


    今春,就到了验证的时候。


    官家和太子都这么说了,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边也不敢说什么。朝廷上下一心,齐齐等着辽国的反应。恐怕辽帝自己也不知道,宋人盼他们盼得如此热切。


    千呼万唤之中,辽国的使臣到了,还带来了辽国国主的一封信。


    招待外国使臣这事,鸿胪寺业已做得娴熟无比。他们把使臣团安顿在了相国寺,因西夏的前车之鉴,仔细排查了一遍身边诸人。


    然后,一边满足着使臣的各种要求,一边观察着他们,最终上报自己得出的结论——今年的使臣,似乎倨傲了不少。


    “哦——”


    官家恍然,和扶苏对视了一眼。他们大概对辽帝这一回的国书内容心里有数了。


    所以,过了几天后,官家设宴款待辽国来使并要求他拿出国书时,看到国书的内容,他竟然毫不惊讶。


    但扶苏还是有点惊讶。他对上自己这位名义上“大伯”的笔记,看得直摇头:“为什么明明被我们打了,还要我们加码岁币啊?”


    “莫非,辽主觉得,云州是我们大宋买下来,而并非真刀实枪打下来的吗?”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听到不客气的话,辽国使臣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云州之事如何,我主和你宋国都知道内中实情如何,只是运气好罢了,这样的好事,没有第二次。”


    “我主未曾计较个中得失,只让你宋国多纳些岁币,已经是看在这几十年的兄弟情义,和两国数十年和平的份上了。”辽使说。


    扶苏:“……”


    怎么说话这么欠打呢?


    他干脆抱着手臂,作壁上观了。反正不用他出手,朝堂上多的是口才好的人,会帮他好好喷回去的。


    果然,听到使臣“我让你们交岁币是恩赐你们”的论调,满朝文武都怒了。富弼是其中感受最深的一个。因为七年前,正逢宋夏打得不可开交,战局胶着混沌。辽国两不相帮,借机敲诈大宋要求增币。


    富弼为了此事,于庆历二年出使了辽国。当时的他忍辱负重,谈到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虽然屈辱,但已是那时最好的解法。朝堂上没人责怪他,反而算作他的功劳。


    富弼不想要这样的功劳。


    但七年后,攻守之势异也。莫非辽国还以为今日之大宋,是连西夏都应付不来的大宋么?


    他冷笑了一声;“云州是非曲直如何,辽主既然自有论断,为何不立刻辨别曲直,修复成原状,而要派你南下出使呢?”


    这话直接撕破了表面和平,把使臣气得脸都青了:“你当真以为是我辽国不敢?还是你宋国当真要弃几十年和平于不顾?”


    这帽子没人敢接,除了扶苏。


    “做了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么?”


    不好意思啊,大宋的这一代人经历了《澶渊之盟》几十年和平,所以都比较保守。但扶苏自认为不一样,最早的那一世,他可是生在了“秦王扫六合,虎视何眈眈”的年代。


    经常早上一醒来,就听到近人传来消息“某国灭了”。那时候,他的父皇可从来没什么破坏和平的心理包袱。


    辽国使臣的话术,一点对扶苏不生效。他甚至懒得跟他周旋:“岁币,我们大宋是不会增的。原来的也不会再交了。你回去就告诉辽主这句话吧。”


    “还有,让他守好防线,别又被我们钻了空子后气得团团转但没办法,最终只能派出个使臣来无理取闹!”


    “嘶——”


    听完这话,使臣先没气死,大宋有的官员却要吓死了。亏他们还以为太子殿按兵不动,下一心要等辽主的消息,是怯了、怕了。结果使臣一来,就怼得这么劲爆的么。


    好大胆……但也好爽啊!


    大宋的官员爽了,使臣却要背过气去了。他事前想过一百种应对,都没想到宋国会这么强硬却滑不留手。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以前的他们完全不同?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变轻了,身子稍稍摇晃了两下,半晌说不出话来。官家便问道:“呃,需要朕宣太医吗?”


    “……”


    使臣又被气了个半死。事到如今,他也不讲什么体面,狠狠地瞪了眼仁宗。装什么好心!你那儿子放狠话的时候,你可什么也没阻拦!


    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仁宗无愧于宽仁柔和的名声,就算被瞪了也不生气:气了好啊,被气到了不正好说明,我儿子的话有效果么?


    他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满座皆寂静,都在等着使臣回答,方便他们进行下一步回怼。使臣自己也知道自己该放句狠话,才能不堕落气势,可他更知道自家的情况,辽国只有从贵族到百姓一起咬咬牙,才能打起下一仗,但国主未必朕愿意。


    于是,他话也不敢说死,只道:“云州的便宜,只有一次可占。绝不会再让你们宋朝钻空子占第二回了。”


    使臣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话没气势。但他怕自己再听到回怼,真的会背过气去——到时候两国不打也要打了。他干脆自己离席,扬长而去。


    主角之一愤然离开了,大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宴会还开得下去吗?扶苏却笑着招呼他们道:“快吃吧,大家。”


    能公款吃吃喝喝,还不用操心公事。这难道不是美事一桩吗?大家都愣着干啥?


    吃!


    在扶苏的热烈号召之下,下首的大家互相对视了几眼,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筷子。他们随手拈了菜色送入嘴中,然后眼睛倏然一亮:哇,味道不错哦。


    是宫中膳房的手艺又精进了?还是太子殿下又整出了什么新菜色?


    不管了,吃!


    扶苏也心情很不错。待吃饱喝足散席后,他和官家、并几个中枢要员一起开了个小会,讨论宴会上的事情。


    “肃儿,岁币……我们真不给了么?”


    这名为岁币的和平税,从仁宗还是太子时就在交了。虽然理智上分析利弊,大宋确实不用交下去了。但他还是产生了强烈的恍惚感。


    “一边计划着打辽国,一边交钱帮他们谋发展,这不是左右脑互搏么?”扶苏说。


    官家:“……”


    肃儿甚少如此不客气地吐槽人。但他转念一想,对哦,哪有资助自己的敌人的。官家拍了拍脑袋,真是自己着相了。


    不止是他,恐怕卿家里也有恍惚的。大宋积弱了几十年,一朝攻守之势逆转,何止是辽国国主和辽国使臣没反应过来。


    “那就不交了。”官家大手一挥,宣布着大宋正式和《澶渊之盟》告别。


    同时,也意味着,那一纸条约象征的几十年和平也要化作泡影。


    此刻的官家,难免思及定下这条约的真宗皇帝,也就是他的阿爹。若他泉下有知,看见今时今日,会作何感想?是欣慰、是愤怒、是叹息,还是……?


    罢了,不想了。


    官家想。


    说句大逆不道的,比起他的阿爹,他还是更愿意听自己儿子的。


    “若辽国因此发难,我们只肖应战即可,狄卿,你……”


    “应战什么?”扶苏罕见地打断了自家亲爹的话,疑惑地看着他:“我们要当然主动打上去啊。”


    “……?”


    “阿爹,难道你没发现吗?那个辽国使臣说,云州只是巧合一桩,其他地方可没便宜给我们占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根本没发现我们在往邻州倒卖蜂窝煤的事,甚至连蜂窝煤都不知道呢。”


    “他们对朔州、应州、武州等地的控制已经如此薄弱了。趁着春日辽国疲弱,我们此刻不打,又更待何时呢?”——


    作者有话说:为热烈祝贺大宋从此不交岁币,本章由小扶苏给大家散红包~还是20个[撒花][撒花][撒花]


    第134章 第 134 章 狄青:嘶,太子殿下恐……


    “要打?”官家问。


    “要打么?”范仲淹等人也俱是面面相觑。


    他们几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 大宋还有“主动出击”的选项。毕竟,就连大宋自己也承认,云州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 宋军更像是过去收人头, 而非真枪匹马打下来的。类似的巧合再难有第二次。


    扶苏见状,原本打算再费口舌分析一下两国现状, 好给官家、师父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但是官家和范仲淹等人只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就淡定了下来。


    前者招了招手唤来内侍:“去看看狄卿在不在官衙。要么就在禁军大营。你去把他引来垂拱殿,就说朕有事相商。”


    刚巧, 狄青还真在。


    他因去岁攻下云州的功劳, 封邑又增加了千户有余,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宋武将第一人。又因为他和太子殿下、和范相公私交甚好, 朝中的谏臣们一般不敢盯着他。这个春天, 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


    内侍来官衙唤他的似乎,他还在琢磨官家找他有什么事儿呢。


    他大方地打点了内侍:“请问……”


    内侍不答反问:“将军在官衙而非禁军大营, 是在做什么呢?”


    狄青一怔:“西南那边的马匹产犊,我正在清点匹数。”


    内侍颔首:“您不妨把这些也带上。”


    狄青顿时露出明了的神情。在垂拱殿中看到太子殿下, 和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的豪华阵容, 也没有露出一点吃惊的神色。沉着声给每个人行了个礼后入座了。


    扶苏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手上:“将军手中所持之物为何?”


    “回殿下的话, 是西南马场的情况。”


    狄青当着仁宗的面,毫不避讳地把手中的机要情报给了扶苏看。官家也露出好奇的神情,但没有让扶苏先给自己, 反而坐在上首, 露出了探头探脑的表情:“如何了?产犊多么?”


    范仲淹等人反而被吓了一跳。


    官家在养马这件事, 朝臣们都有所耳闻。据说从马匹的选种、运输、到培育,全部有皇城司的影子。因为事关国家机密,寻常朝臣都没有过问的资格。


    范仲淹因为稳居相位, 知道得更多一点。他知晓马场在西南广源州的高山上。山间的气候寒凉,适合北边良种生存。最近的一两年,还会有养成的马匹送来禁军中,供骑兵们训练。


    如今,狄青自然而然地把一应资料先给太子殿下,而非官家。他可不是僭越之人。难道说养马一事,还和太子殿下有关?甚至说,全都是他的手笔!?


    扶苏一句话,锤死了范仲淹的猜测。


    他喜不自胜地说:“还是我有眼光,挑的种全都长成了。”


    范仲淹等人:还真是!?


    官家就更望眼欲穿了:“真的么?”


    “真的真的。”


    扶苏一边把资料递给官家,一边好心地向不明所以的范仲淹们解释:“五年前,我偶然发现了辽宋边境的一条走私线。就拜托王大人前去查看。结果那走私线上除了人口,还能运来北边的良马,就从柴家那里筹措了一些钱财,大肆购买马匹,运到西南的马场去养起来。哦对,当时漏给我们马匹最多的就是云州了。”


    所以,云州才攻下得轻而易举。因为早被他们慢慢渗透成了筛子。


    范仲淹:“那柴家?”


    “就是前朝的那个柴家。”


    扶苏想起柴家奴仆试图榜下捉他爹当女婿的旧事,不由得会心一笑。那时候,他们当家人柴咏知道真相以后,还一副天塌地陷、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结果一听说自己可以赞助北伐,又瞬间满血复活了。


    后来,他送去大笔银钱,官家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掏了些,让王安石放开手脚、大肆采购。直到王安石把云州能盗来的马都买净了,西南的马场近乎满员,才告一段落。


    后来,柴咏在证明过自己可以信任后,又被扶苏放到西北监督马匹养殖工作去了。毕竟人家是花了钱的,总不能只让他看着账本,要见到真实产出才能放心嘛。


    地位上的甲方,责任上的乙方,小扶苏如是说道。


    范仲淹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柴家,也就是柴荣的后代,因赵家夺了他家的基业,这一家反而比别的家族更好信任。因为风吹草动都会被有心人举报,所以反而更需要兢兢业业,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清白。


    虽然,咳咳,有点儿缺德吧,但是好用的真的好用啊。对自家未来主君、现任弟子拥有无限滤镜的范仲淹赞道:“殿下这招果然高明。”


    “没什么,没什么。”


    扶苏还以为范仲淹在夸自己,擅长引入民间资本呢。根本没想到更厚黑的那一层去。


    因为,柴家不是他精挑细选的,是自己非要招婿撞上来的啊!


    正聚精会神检阅马匹情报的官家,从层层的白纸中露出一只眼睛。听到俩人对话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


    傻肃儿,范卿他不是在夸你啊。不,也算是在夸吧,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仁宗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心底软成一片。


    哎,这孩子,大事上机灵得不行,怎么小事上傻乎乎的呢?


    官家善意地选择了没戳穿,片刻之后收整了神情,正色看向了狄青:“狄卿,这上面说,最初那批种马诞下的良马,如今已有八成可以使用,此话是真是假?”


    狄青:“回官家,大差不差。”


    一般而言,一匹马从诞生到投入使用,需要整整四五年的时间。眼下这一周期,刚好是从育种到成熟的期间。


    但战马不是一养成就可以使用的,还需要和士兵仔细磨合。骑兵们也需要和战马们建立默契,熟悉马上作战的技巧。


    所以,从去岁开始,第一批次成熟的战马就从广源州运来投入汴京的军中。而今年,又有一批战马可以投入使用。先后两批战马的到来,使宋军的骑兵数,达到了一个空前的数字。比宋夏战争之前,尤有胜之。


    “换言之,此乃宋军对北边作战能力最强的时候。”范仲淹说道:“可要好好把握一番。”


    听到这个惊喜,他终于有了点对北边作战的底气。也明白为何太子殿下说“要主动打”说得毫不亏心。


    “诶?”扶苏大吃了一惊:“那一开始我说要打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什么异议就把狄将军叫来了啊?”


    还能是为什么呢?


    官家,范仲淹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扶苏终于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就因为……我说了吗?”


    对啊,不然呢。


    他顿时哭笑不得:“不要这么对我有信心啊。这可是牵扯了大宋的国运的。”


    主动挑起战火,还输了的话,大宋可真是有亡国危机的!那时候,神仙来了也难救。


    欧阳修说了句公道话,准确切中了在座其余人的心态:“非是我等盲从,只是殿下您……实在成功了太多次,使人不敢不信。”


    众人皆深以为然点头:对啊对啊。


    “什么呀。”扶苏大声发表抗议:“要从事实出发才行。经验主义要不得。”


    不过,在座的各位里,唯有范仲淹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既通读历史,又有过在西北戍边的经验。算上前世在上州防击匈奴,扶苏还能勉强算上一个自己。


    他们两个都做出判断,此仗能打的话……打赢的几率就很不低了。


    所以……扶苏抬起头来:“不过这一次,我觉得你们应该要信我。”


    “好。”官家说:“那就主动出击。”


    他的目光落在了摊开在眼前的舆图:“势要将朔州、应州、武州夺回大宋。”


    仁宗一向以宽仁之面示人,就算面对邻国使臣他也温和有礼,还问人需不需要请太医。唯独在说这句话时,眼中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使扶苏暗暗觉得心惊。


    他知道的,官家的性子素来很好说话,唯独在极少数事上一旦下定决心,就难以动摇,谁来都不好使。前世,“极少数事”或许是逾越礼制的“生死两皇后”,但这一辈子么……


    那就是,要夺回幽云十六州。


    ——


    官家一锤定音后,朝廷就此陷入忙碌中。


    一言以蔽之:发话打仗的人只需要发话就好了,做准备的人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西南马场的战马要调度进京,和骑兵进行磨合训练。各地粮仓中的余粮统一运输入京,做成军粮备用。还有兵器、辎重都需要重新清点,淘汰旧的换成新的……


    这其中,桩桩件件事物都和扶苏的发明脱不开关系,所以哪儿哪儿也都离不开他。这些日子,他跟个陀螺似的,被各个衙门抽得团团转。这边跑完了跑那边。


    对了,值得一提的是,后两样事情因为扶苏的某样发明,变得异常顺利。


    那就是——煤。


    煤,又叫作石涅。宋人原本不如何重视他的,但扶苏从云州带回特产后,宋朝本土的石涅矿就成了香饽饽。除了蜂窝煤外,扶苏还把洗煤提高纯度等等简单的工艺开了源。


    于是,在某些质量奇高的煤炭矿场,优质的无烟煤应运而生。它被运用得最广的,不是生活取暖领域,而是铁矿厂。


    理论丰富的学生,或者经验丰富的铁匠都知道,要想生产出质量好的钢铁,火的温度必不可少。但作为燃料的木柴温度有上限,再怎么高炉、鼓风结果都一样。


    但煤就不一样了,它理论最高温足以达一千多度,表现平平的煤炭也比木柴效果更好。炼出来的铁矿石肉眼可见更多、也更加坚硬,是造兵器的好材料。


    另一边,加了盐和酱料的土豆泥,原本是扶苏发明出来的,在禁军中大受好评的食物。但在选择装它的容器时,却犯了难。


    最合适的塑料宋朝还没有。用陶瓷装未免太重,有违军粮简易、轻便的初衷。如果是布口袋呢?土豆泥又是粉糯沙状的,极容易沾在布料上,又不卫生又浪费。


    待铁大量生产出来后,终于有破解之法了。铁罐头,直接上吧!由于军中人数众多,这里的铁罐头不是后世小型的,而是巨大的一个,齐了扶苏的胸口。造出来之后,装满土豆泥,由擅长运输的滇马驼在身后,刚刚好。


    这么大一个铁罐头装满土豆泥,足以一个士兵吃上半个月有余。每餐配上不同佐料,还能尝到不同的口味。原料还是不值钱、产量极大的土豆。比从前节省了许多倍。


    试吃过后,也受到了狄青在内,一干禁军军官士兵的极大好评。


    扶苏开心极了:“那就这么定下吧!”


    他打了个招呼,让兵部那边多生产一些铁皮罐头。反正这些罐头开完后,还能重复利用。铁的导热功能好,用来烧开水最合适不过。


    烧开水的燃料,当然也是蜂窝煤啦。等大军路过云州的时候,还可以顺路问各县令薅一点儿,计划通。


    扶苏叉着腰,抹了把脸:哎,倘若没有这些进步于时代的发明,他还真没有什么底气和辽军硬刚。父皇说的果然没错,两边倘若势均力敌,那么绝对是守方会获胜。


    只有拥有绝对的优势时,才能使攻方奋力一搏出胜机。在大秦的时候,优势是降维打击般的士兵。到了大宋,从士兵素质上最多只能五五开,他就从物上想想办法。


    说起物……扶苏其实有点犹豫。


    要不要试试那样东西呢?


    火药?


    火药的造法其实并不复杂,别看他跟苏轸提过,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做,但“一硫二硝三木炭”的口诀深入人心,即使比例不那么准确但也大差不差,按图索骥总能出成品。


    他犹豫的原因,无非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责任。让世界从冷兵器时代,一转而为热兵器时代的责任。


    或许是大宋势如破竹的节节胜利。又或者是千万人的死亡,千万个家庭悲切的呼喊。


    怎么办。


    要用吗?要试试吗?


    扶苏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考。一般这种时候旁人是不会打扰他的。怕自己随口一句话打断了他聪明脑瓜的转动。但这次却例外,因为有重大消息,内侍不得不硬着头皮,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


    “殿下……殿下……”


    扶苏一个激灵,恍然回神:“怎么了?官家找我有事?”


    内侍大松一口气,没打断殿下重要的思考,真好。他随后才说起自己要传达的消息:“官家派小的告诉您,辽国的使臣离开了。”


    扶苏:“哦。”然后呢?


    内侍又说:“官家说,那使臣走时的神色很古怪,似乎另有后手。”


    另有后手?不可能的吧。


    扶苏于心中想道。


    现在是农历三月初,辽国那边正在进行一年四度的浩浩荡荡的迁徙活动。从南边迁往暖和了的北边,也算是巡视领土的一种方式。加上去岁刚和西夏打败仗,怎么腾得出手打假呢?


    不对,等等,西夏?


    难道说……西夏就是辽的后手?


    西夏原是辽国的附属国,李元昊后自立为王国。辽对西夏的独立一直十分不服气,一直想让他们认输低头。但这俩都是半游牧、半农耕国家,国教也都是佛教。文化上极为相似。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俩是教内异端互掐。但大宋比之于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倘若大宋要攻打辽国,西夏会借机痛击辽还是宋?


    是宋。


    就像当初宋夏开战,辽国假意作壁上观,也不客气地敲诈了宋一样。


    一想到这个可能,扶苏就连呼吸都轻了。想想吧,倘若在宋军踌躇满志时,被西夏来了个背后一击会怎样?


    他立刻回宫去见了官家,同他讨论起这种可怕的可能性。官家先一怔,旋即犹疑:“……不太可能吧?”


    “辽国乃是宗主国,西夏是他曾经的附庸。辽主未必能低下这个头颅。”他说。


    “那倘若辽国以举国兵力南下,大宋生死危亡之际,需要您忍辱负重,朝大理国主低头求援,您愿不愿意呢?”扶苏问。


    官家的手指倏然攥紧了衣袖,为这个可怕的假设。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许久,才从喉咙中发出决绝而艰难的一声:“朕会。”


    “您是心中怀有天下万民的好君主。”扶苏轻声说道:“但辽主也并不昏庸。所以我们需要假定,他也会。”


    官家长吁一声:“肃儿,你说得对。”


    他见扶苏神色突然变得坚毅,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你是怎么想的?需要朕怎么做?”


    “我们需要做两手准备。”扶苏说:“西夏要打我们,不可能正面强打。他们只需要以逸待劳设下圈套。只要宋军无所防备,落入圈套,就能损失惨重。”


    “到了那时,我们绝无可能再出兵西夏,那样就是两线作战。但既有的兵力受损,久攻不下,只能鸣金收兵,辽国危困可解矣。”


    “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官家说:“遇见以前,谁也不知西夏会做何种手脚。就怕他还未出手,我们日夜警戒防备就会人困马乏。”


    “所以,需要做两手准备。”扶苏又重复了一遍。


    是天意吗?


    还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借口?


    “一旦发现我们被西夏埋伏,就要狠狠地回击他们,使他们不敢再犯。”


    火药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手边。


    扶苏一瞬下定了决心:“官家,军粮和辎重那边儿,劳烦你多帮我盯着点。我这些日子可能不在。”


    说完,他扭头就走。


    “等等,肃儿,你要去哪儿啊?”官家抬头,扯着嗓子满头雾水问道。


    “去开挂——”


    ——


    砰。


    砰砰砰。


    伴随着几声隐约的响声,汴京城外的连绵青山冒起了浓烟。路过发现之人好奇地驻足。


    “怎么了这是?山上被雷劈了?”


    “看着像,但最近也没打雷啊。”


    “不对,你看,那个方向是不是,就是那个土豆发现的祥瑞地方?”


    “嚯,还真是!”


    “那就不奇怪了,走吧走吧。说不定又有什么祥瑞降临了。”


    城中的人还只是议论几句,并不挂心。但在那浓烟滚滚的地界里,当地乡老和居民们看着眼前一幕,都要哭了出来:天啊,他们村子何德何能啊?祖坟能冒两次青眼?能召来两次祥瑞?


    眼前这被炸开连片的巨坑,这震得耳朵发麻的响声,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不是天降祥瑞的遗迹,还能是什么?


    还有长相这玉雪可爱,面上却灰头土脸的小孩,他们也……哦哦哦,他们认得的,这是他们大宋堂堂太子殿下!


    “咳咳……”扶苏招了招手,见大家都呆愣愣的没反应,才用不甚吃了半口土的沙哑嗓音道:“水,我要喝水……”


    “哦哦哦。”同样看呆了的梁怀吉,立马从腰间掏出水壶,扶着太子殿下的背见他缓慢喝下。趁着扶苏不备,他的手指小幅度摩挲了一下,嗯,是肉体凡胎啊?到底怎么弄出刚才那样大的动响的?


    扶苏立刻察觉,无奈地解释:“我也没想到威力会这么大的。”


    一硫二硝三木炭,他怕自己采集到的原材料程度不够,爆炸效果不好,特地多放了一点,塞在纸做的外壳里引燃。


    没想到效果这么天崩地裂。


    但见周遭人俱是一脸不信,他也懒得继续解释了。反正他把地界选在降下土豆的村子,也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用祥瑞之名声,遮盖火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比例构造,只在战场上使用,延缓有心之人用它造成杀伤的时间。


    这是扶苏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法。


    好在,这火药球的杀伤力足够大,就不用宋军人手一个,不慎误用,造成非战斗性减员了。


    只需要主帅的手里囤上几个,遇到西夏时扔出去,爆炸后的效果就足够石破惊天。威慑效果相当惊人。对人尤其,对马更加。


    那时候,就算是西夏那边有心继续进攻,他们的马也绝不会再听使唤上前。他们的计划彻底泡汤。宋军借机反攻,趁势打入西夏的地界,也是顺手的事儿。


    这个打算,就悄悄地告诉狄将军吧。


    不,还是把他亲自叫来见证为好。


    于是,一个月后,在狄青出征路上,官家携领群臣个,出城为他践行时,他一一接过所有人的酒,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唯独接过扶苏酒杯的时候,手一抖撒了两滴。


    扶苏见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嘛……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作者有话说:狄青:嘶,太子殿下恐怖如斯!


    第135章 第 135 章 因为我是——老秦人呀……


    扶苏发誓, 他只是想向狄青展示一下火药的用法而已。毕竟身为一军主帅,你不负责扔火药又该由谁来扔呢?对不对?


    但他实在低估了火药的冲击力。不止是肉眼可见把土地炸出深坑的威力,还有对人的精神上的冲击。尤其是对如狄青这般, 谙熟兵法、通晓战事的武人。


    狄青自从青年从军后, 在他的脑海里,战争无非是真刀真枪、刺刀见红的肉搏而已。骑兵或步兵、刀枪或弓弩, 不过是形式上的不同。


    在他心中, 最重要的是悍不畏死的精神,和活到最后的意志。能够做到这两点的军队, 才能称得上用武之师。


    可是太子殿下手中的火药球呢, 只肖轻轻往前一扔,什么精神、什么意志, 在它面前都轻如鸿毛, 丝毫不值一提。俯仰呼吸之间,数百生命消弭殆尽, 轻易销毁了他过往的价值观。


    狄青在深坑前,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他甚至想问太子殿下, 您既然有如此神物为何不早拿出来呢?仿佛我们四年来的紧密准备, 都成了一场笑话似的。不, 不对。狄青想,倘若此物落到了敌人的手中,两方互相轰炸之下……血流成河的只会更多!


    到时候, 就有无穷无尽的士兵被征上前线, 当成血肉垫子, 用以填补战线。辽宋之战场将沦为人间地狱。


    思及于此,狄青方才的狂喜倏然消失无踪,转变为隐忧。就连深坑中冒出的硝烟气, 他也觉得烫眼了起来。


    太子殿下,您想怎么用它呢?


    然后,他就看到太子认真的小脸:“这是我炮制的杀手锏,若是你们遇到了伏兵,无论是辽国的还是西夏的,就用它驱赶。但此物之数量有限,狄将军,我打算全交于你手中。你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此物。”


    这个其他人,甚至包括宋军内部。


    狄青的脸色倏然严肃了起来。他听懂了殿下的未竟之语,更明了了他深切的顾虑:“狄青对天发誓,若此物由我之外第二人知晓,直叫我天雷轰顶、七窍流血而死。”


    他复又松了口气:“不愧是殿下,还是您想得周全。我还以为……”


    扶苏摇了摇头。火药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现世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只能尽力延缓它使用的进程。所以,为了尽早摆脱战争中对它成瘾性的依赖……


    “狄将军,要速战速决!”


    “是!”


    扶苏在汴京城外搞爆炸实验的事,用“祥瑞”为借口遮掩了过去。至于祥瑞到底是什么?殿下不肯说,你识相点最好也别问!


    不过自从实验那天过后,狄青在点好的北伐军中宣布,他从太子殿下那得了一种“天赐之神物”。此物不会轻易请动,但必要之时自会逆转战局,你们尽可放心拼杀去吧。


    什么?殿下?


    殿下为我们造出的神物?


    士兵们对扶苏不仅不陌生,甚至好感度一路拉到最高。毕竟谁会讨厌提高自己生活质量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还不停给他们升职机会——之前被外派到各地兴建煤场,一跃成为高级技术工种的五百精兵们,就是最好的前例。


    提前剧透,也是无奈之举。万一火药球没把伏兵给炸跑,反倒吓坏了自己人呢?狄青和扶苏商量过后转头就在军中散播了“神物”的消息,先做好铺垫,就算到时候宋军瞧见了,让他们不至于大惊小怪。


    而现在,出征之际,所谓的神物被装在了密闭的箱子里。周围都用草木灰填住缝隙,被装在一个质量上乘的木箱里。木箱用桐油里外刷了三层,既防水又防火。


    如此,方能最大程度地保护火药球的性能,又不至于意外着火,灼伤自己人。


    火药球自己是安全了,但狄青每每想到它们心肝都得颤两下。在出征的宴会上,他看到扶苏的笑脸,拿着酒的手都不稳了,几滴酒洒在了手背上,被眼尖的人看到。


    官家眉毛一拧,做了个口型:狄卿……身体不适吗?


    狄青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官家啊,我是看你儿子笑眯眯,实则是个能让陆地起金光的杀神,反差得我心里难受吧?


    这时候,罪魁祸首不得不登场了。他先示意狄青喝下酒,然后对官家笑着解围:“狄将军是心中有把握,所以才过于激动的。觉得胜利已然在望,是也不是?”


    狄青道:“……还真是。”


    官家会意地“哦”了一声。他是知道火药球的存在的,也亲自见过那被炸开的深坑。但见到遗迹和亲眼目睹爆炸到底是两码事。纵使知道扶苏意有所指,也忍不住提醒:“狄青,万不可横生骄馁。骄兵必败啊。”


    狄青深深拱手:“臣谨听圣谕。”


    心中却道:倘若有了火药球般神物,他还打不赢这一仗的话,那他真的可以挂帅归隐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了。


    “狄将军。”扶苏忍不住重复一遍:“不知你是否记得,昔日在城外,我提醒过你四个字……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狄青说道。


    ——


    路途中的宋军发誓,这绝对是他们打过最舒服的一战。


    因宋朝制度,举凡打过仗的士兵,得胜归来、有所封赏以后,都会被重新编入禁军。虽然下一次打仗时,他们大概率会被重新编入出征的军队,但是平日里他们吃的是禁军的粮饷,和其他禁军一起训练。


    这也导致了此回出征的十万人中,既有老兵也有新入伍的新兵。其中,资历最老的,就是从宋夏战争中存活,又经历了西南广源州夺还之战,最后由被征入北伐军中的人了。


    姚大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前两场战争的死亡率来看,他绝对称得上一句幸运、一句精兵了。他身上的气质也很特殊,周围人都十分地服气他。每当行路的中途休息时,周围人都会自发围成一团,听他讲从前上战场的事。


    “你们真是赶上好日子了。”


    这是姚大最常说的一句话。


    当然有不以为然的人,别过脸去,发出一声冷哼。上战场啊,九死一生的事,也能叫好日子么?倚老卖什么老?


    姚大见状,当即拽起那人的衣领:“你什么表情?什么意思?”


    那人的脸色瞬间涨红,周围人都冲过来劝架,姚大才把人放开,用力一把扔到生火的火堆附近。那人的脸立刻被土豆泥蒸熟的水蒸气埋住了一半。


    “你以为以前行军,还能吃上这口热饭?我告诉你,以前生火吃饭的时候,我们只能点柴。休息的时间只有一刻钟,经常连饭都没熟我们就得咽下去,那饭里还有麸壳,生的把嗓子都划破了。不懂你在这里装什么?”


    来从军的人,家里都穷,都吃过麸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闻言都后怕地咽下一口口水。于是开饭的时候,挖着碗里的土豆泥,都吃得格外喷香。


    还有人默默地往姚大的碗里多舀了一勺酱。


    “这酱,以前也是没有的。”姚大说:“真咸,真香!”


    有人知道个中内情:“据说是因为太子殿下特地划拨了一批蜂窝煤,用来精煮了一批盐。煮出来的多了,就加进了酱里。”


    “还好有酱下饭,不然这么多土豆泥,天天吃,吃得我难受。”


    “哈。”姚大说:“我看你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以前粮饷都发不下来的时候,看你叫唤不叫唤饿就对了。”


    先前说话那人吐了吐舌头,埋头如旋风般吸入土豆泥去了。


    姚大的话虽然不客气,却甚少人反驳。因为他们也知道他说得是对的。冬天没棉衣穿,日常只有掺了麸壳的粮食吃的日子,这段日子不过几年以前,他们就算不在禁军中当差,也起码是个少年,对从前都有些印象。


    “那,还有呢?”


    “还有……”姚大陷入了回忆中。


    还有什么日子变好了的佐证吗?伙食上的已经说过了。棉衣是冬天穿的,现在用不上。除此之外,好像他也说不出来什么。但为什么,两次的感觉会截然不一样?


    “大概是……感觉我们会赢吧?”


    姚大说道。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姚大也不能准确地概括出来。九年前,他被征伐的时候,只知道敌人叫做“夏”或者“党项”,他们骑在高高的马上,身上盖着铁鹞子、刀枪不入。凡是有这样的人突入军中,同袍要么受伤,要么当场毙命。


    有那么两三年,姚大的梦里都是铁鹞子冲他扑杀而来,血肉横飞。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呢?好像是狄将军点了他,南下去广源州的时候吧。那是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止是案板上的一块肉,还可以抬起手臂,奋勇杀敌。


    这一次,姚大不仅知道,他们的敌人是乃是几十年对立的辽国。要夺回的土地,一百年前也曾经属于他们,那块土地上的人,和他们一样,说着带着口音的中原话。


    不仅是姚大知道,千万和他被征发的禁军一样,也都知道。若说起源头……大约是每次都能听到的《求知报》吧。


    那还有什么好说?不把失去的故土夺回来,他们何苦来从军呢?


    而况……


    “太子殿下不是准备了锦囊妙计吗?”姚大哈哈大笑道:“就算打不赢,肯定能让我们活命吧?”


    锦囊妙计,是禁军当中掌握程度最大的成语没有之一。也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和诸葛亮高度关联。造出了棉花的诸葛亮是什么含金量,无需多言。


    《求知报》第一篇,登的就是和诸葛亮有关的故事呢!


    周围人们听到姚大的话,也会意地齐齐大笑起来。他们甚至兴致勃勃讨论起,太子殿下请来的杀手锏到底是何物?


    是和土豆一样,另一种好吃的东西,吃起来能让人精神百倍?还是他向天借来的天兵天将?


    哎,难道你们没偷偷问狄将军吗?问了啊,狄将军他死活不肯说?喏,他就在前面呢,你们谁敢上去问?


    你去你去。


    我不行,还是你去。


    “……”


    “……”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风声,比风声更快落入耳廓的是什么东西规律地敲击着土地的声音。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姚大忽然大叫一声,浑身抖了起来。


    “铁鹞子!是铁鹞子!”他大喊道:“有人偷袭!是党项人来了!”


    几乎就在姚大话音落下的片刻。密密麻麻的铁鹞子立在远处的土坡上。他们浑身披着重甲。三月的太阳为之镀上一层冷光。一旦他们借着土坡的势能冲杀下来,战阵就会立刻被冲散,无数人将会被他们手中长刀夺去性命。


    姚大的浑身发冷发抖。经年来的噩梦出现在眼前,他发现自己从未走出过。他闭着眼回忆起从前的血腥画面,从无数个同袍的死亡中总结出秘诀:“不要站得太密,不要被他们冲散,躲过刀后先砍战马的马腿……”


    “……”


    周围人的神色渐渐凝重。即使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也知道他们是硬骨头。不然何以让老姚变了脸色?他们听从姚大的话,站得稍微散开了一些。有的人自发去给狄将军报信。


    狄青看到了。


    狄青早有准备。


    他自己就是在宋夏战场发迹,西北被范仲淹赏识,又遇到太子殿人,一路擢升至今。在听到马蹄声的瞬间,他就知道,铁鹞子来了。而他们出现在两百米外的土坡上时,火药球已经握在了狄青的手里。


    果然不出太子殿下所料。


    狄青心道。


    也不知辽帝动用了什么法宝,竟能让西夏派出他们最精锐的铁鹞子行偷袭之事。狄青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冷静得出奇。


    ……说早了。


    看到火药球的瞬间,他又不淡定了。


    狄青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路上的心惊肉跳,不是躲在暗处的敌人给的。全是自己人给的。


    西夏产的马匹跑得飞快。两百米的距离,不过眨眼之间。好巧,一枚火药球从引燃到爆炸,也只需要几个呼吸。


    铁鹞子们从土坡上倾巢而下的瞬间,狄青的眼皮颤了一下。然后,他握着火折子的手,稳稳地点燃了引线。然后将之放在了投石机上,奋力向前一扔。


    三,二,一。


    “……”


    世界陷入了巨响和火光中。


    巨响、火光、泥土,灰尘,人的惨叫,马的嘶鸣,在极短的一瞬间冲天而起。像是龙卷风一般盘旋在上空。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大只能遥遥看到,他原以为会再一次夺去同袍、乃至他性命的人们,在一声突破感官的巨响后陷入了火海。他提着刀,愣愣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太子殿下!”


    “……是太子殿下……”


    那个字眼一下激活了他,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激动地振臂大喊:“对!对!是太子殿下!你们快看那道烟,是太子殿下请来的祥瑞!是他救了我们!”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和狄将军预言的相合?在有敌袭之时,果然有锦囊妙计救了他们!


    砰。


    砰、砰。


    爆响接二连三地传来。但姚大已经不再觉得懵然或害怕了。他甚至眼尖地看到,一片灰色的烟中,大宋鲜亮的军旗缓缓摇动起来,那是——进攻的讯号!


    他又振臂一呼:“兄弟们,随我冲!”


    趁他病要他命。狄青当然不会放过好机会,打出了进攻的讯号。宋军们一跃而上,迈入了久久不曾平静的黑烟中,再添一份混乱。


    在令人窒息的黑烟中,姚大呼吸了几口顿觉嘴中发苦。但他的兴奋不减反增,因为在弥散的黑烟下,露出的是受伤的人和战马、残肢、被甩下马来、哀叫不止的铁鹞子。


    其中,有一个铁鹞子的重甲散了,他被受惊的马甩在地上,似乎是脊背或者腿大骨折了,难以动弹。当他看到宋军骑马赶来时,露出了极其惊恐的表情。


    哦,原来他们也是人,也有表情。


    姚大心说。


    他还以为,藏在厚重铁甲下的,是无情收割生命的杀戮机器。


    姚大奋力地举起长刀。那人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嘴飞快地动了起来。他在说什么?姚大听不懂西夏话。大概是求饶什么的吧。


    他毫无迟疑地拿刀砍下。


    片刻后,红色的血高高溅了起来。有的喷洒在刀尖,有的落在他的重甲上。而那个铁鹞子的惊恐,永远停驻在了他的脸上。


    姚大闭上了眼睛。


    铁鹞子临死前的神情映在他的脑海,竟然如此地清晰。但他发现他竟然记不清九年前,他最初的同袍们临死前脸上的表情了。是他已经忘了?还是当时根本没有看清楚?


    “安息吧。”姚大说。


    这一句,不知是对谁说。


    ——


    西夏于前往朔州的必经之路上派五百铁鹞子偷袭,宋军及时发现后,积极应战。


    战后统计:己方死三人,重伤十四人,轻伤三十五人。杀敌二百六十六人,俘虏八十七人,缴获重甲三八十三副,马匹一百五十六匹。


    即使算上九年前的宋夏战争,这也是经年以来,宋军对西夏最大的一场胜利。


    扶苏:“官家,您念战报就念战报,看一直我干嘛?”


    官家微笑颔首,心情极好的模样:“不过是心中高兴,并想起了从前一桩旧事。”


    旧事?扶苏疑惑不已。


    没记错的话,宋夏战争期间,宋朝打得并不光彩啊。难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范仲淹好心地揭晓了谜底。


    他笑呵呵地说道:“臣知道了。臣还记得,殿下方出生之际,我大宋就少见地取得了一场大胜。当时朝廷上都说,殿下是大宋的福星。”


    扶苏变成了豆豆眼:“……哦。”


    原来是这事啊。


    “但那是宋军英勇拼杀、主帅指挥得当,其实和我出生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归功于我是不是有点儿……”


    “但殿下您不可否认,此次大胜,全得仰赖于殿下您。”范仲淹一把堵住话头。


    扶苏语塞了。


    “好吧。”他说道:“按照我和狄将军商量好的,他应该会特意放几个人回去报信。”


    “他们现在,应当已经收到信了,正满头雾水呢吧?”扶苏说道:“火药球,狄将军的手中只有三枚,应该没人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宋军就冲上来了。”


    狄青传回来的战报上,写得很详细。他们这次杀敌最多的,不是因为火药球本身炸死的。而是被炸到丧失行动能力,被宋军补刀的。其中有一士兵补刀格外多,竟有几十人之数。


    “所以,就算有残兵回去报信,李元昊那边得到的也只有几个形容词罢了。”


    “而只有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官家敏锐察觉了一点异样:“肃儿,你想说什么?”


    扶苏没有回答,先卖了个关子。他把画着三国地形的舆图高高挂起,足以让下首每个人都看到。然后指着宋夏边界,说道:“西夏埋伏的路在这里,他们吃了败仗,必不会布局第二次。所以,现在这条路是完全安全的。”


    官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张大了嘴巴,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肃儿,莫非你想驱兵攻打西夏?”


    “知我者,阿爹也。”扶苏俏皮地眨了下眼。


    官家只觉得,自己对儿子的信任和常识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双线作战,这,这怎么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


    扶苏点头承认,官家刚缓了口气,就又听到他奶声奶气道:“正因为西夏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获胜的概率变高了。”


    “而且,不是还有火药球么?”他说:“火药球对铁鹞子是天克。我们甚至不需要太多,只需要祭出一两个,让他们觉得害怕就足矣。没了铁鹞子,西夏也就是张纸糊的老虎,收入囊中指日可待了。”


    “那行军主帅呢?狄青在外,朝中还有谁可堪重任?”


    扶苏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


    “……肃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猜到西夏可能伏击我们的时候,你就料想到这一天了?”


    官家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捂着脸,只觉得啼笑皆非:“为何肃儿你分明是个稳重的性子,一提到战事就如此激进,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又是战局不稳就亲临前线,现在更夸张,他甚至提出要自己带兵!而且是双线作战!


    面对这个问题,扶苏笑而不语。


    因为我是——老秦人呀。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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