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只是一秒，光点闪烁，车内供电迅速恢复。
“乘客朋友们，列车出现短暂停电情况，现已恢复正常供电。请大家不必担心，工作人员正在排查原因，为确保后续运行安全，请您保持乘车秩序，系好安全带，如有任何疑问可联系身边工作人员，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岳弼川僵硬着一动不动，列车仍在运行，坠楼的女人已经看不见了。
林雪莹注意到岳弼川转瞬间煞白的脸色，像是失去了魂魄，她起身挡住岳弼川望向窗外的视线，将窗帘拉上。
林雪莹右手轻点太阳穴，查阅一番后呼出一口气，召出一方投影给岳弼川看，那是几段由不同角度拍摄的、有些晃动的市民影像，在永安公寓下方，有过路的热心人士及时察觉到不对，及时御剑救下了急速坠地的金郁。
“岳先生，你看，她没事。”
岳弼川却反而汗毛倒竖，浑身僵直，呼吸更加急促。
林雪莹关闭投影，凌厉的双眉攒起，双击岳弼川后颈，“嘀——”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岳弼川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双眼迅速失去焦距，头一歪被强制关机。
林雪莹让关机的仿生人靠在自己的肩上，思索半晌，拨通电话派人调查金郁。
……
有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尖锐、持续，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岳弼川混沌的意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岳弼川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明亮而柔和的天花板。那张惨白扭曲的笑脸直勾勾盯着自己时战栗惊悚尤在，岳弼川恍惚了好一会，才从床上坐起来。
面前的书桌上有两张合照，第一张短发女人抱着小女孩笑得灿烂，另外一张是年轻了许多的林雪莹与一位戴着墨镜的时尚女子的合照，岳弼川呼吸一窒。
“叔叔，你醒啦。”希希坐在床脚看书，乖巧地放下书告诉岳弼川：“晚饭还要等一会儿，妈妈不会做饭，张哥哥刚开始炒菜。”
岳弼川拾起桌上的合照坐到希希身边，指向照片上婴儿肥的小丫头：“这个是你，这个是你妈妈对吗。”
希希点点头：“妈妈带我去水族馆的时候拍的。”
岳弼川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指向另一张照片里那个戴着墨镜、笑容明媚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呢？希希，你知道她是谁吗？”
希希抬起头看向岳弼川，水润的大眼睛眨呀眨：“这是月阿姨呀。”
“……月……，希希，她姓什么，她叫什么，她什么时候会来？”
希希：“月阿姨就是月阿姨呀，月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我也只在照片里见过她呢。”
岳弼川凝眸看着相片中的女人，摩挲了一下相框，眼眶发酸。
婴儿的哭声越发响亮了，门外时不时传来林雪莹无奈的安抚声。
岳弼川摇摇头，将相框放回桌子上，推开卧房门，小小的宝宝躺在婴儿床上嚎叫，脸蛋都憋紫了，婴儿床的栏杆上都是他的口水牙印。
一个陌生麻花辫姑娘和林雪莹围着孩子举着玩具哄他，显然没什么用，包着纸尿裤的小腿一蹬一蹬，把自己蹬到床边撞到栏杆，哼哼哼几下开始掉眼泪。
林雪莹从温奶器里取出一只奶瓶，往圆圆嘴边递，这小坏蛋根本不接茬，脑袋一歪小嘴一撇，瞥见岳弼川来了，小眼睛一亮，张开大嘴，哇啦哇啦嚎得一声比一声高。
岳弼川把孩子从婴儿床上抱起来，任由他啃自己的肩膀，问林雪莹：“动物的血或者肉，有吗？”
麻花辫姑娘思索一下：“冰箱里有。”她看向林雪莹。
林雪莹无奈地点点头。
岳弼川摸摸孩子的小脸蛋，感觉比出生时肥了不少。
张枫围着围裙提着锅铲过来看孩子的情况，麻花辫取出冻牛肉一把把张枫推回了厨房，她把牛肉解冻，拿过来递到圆圆嘴边，他松开嵌在岳弼川身上的牙，好奇地嗅了嗅红色的牛肉，试探地张开小嘴咬了一口。
几双眼睛盯着一个未满月的婴儿生啃牛肉，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圆圆负了众望，挥舞小手哇地一声呕了，顺便把上一顿喝的羊奶也吐了出来，淅淅沥沥在地上流一大滩。
麻花辫摸摸下巴，又带来一盒鸭血，圆圆仿佛被牛肉的味道震惊到了，小脸愣愣的，直到鸭血出现在他嘴边，圆圆身子一扭，一口咬在麻花辫姑娘手上，当即见了红。
“哎呦。”
鸭血掉在地上，岳弼川把圆圆扯走，圆圆舔到人血倒是终于笑了。
麻花辫处理伤口去了，她内心发憷，这小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生物，难道真是吸血鬼？
外面下起了小雨，林雪莹点击遥控器关上窗户，张枫端出几盘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狗嘴套要给圆圆戴上。
圆圆注意到张枫的意图，愤怒地哼唧几下，小拳头攥紧，扭身屁股朝外脸朝内埋在岳弼川胸口。
岳弼川接过嘴套，摸摸孩子的小脑袋，告诉张枫：“没事的，我看着他。”
张枫年龄不大，手艺倒是不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
张枫解下围裙，招呼众人过来吃饭，他自己倒是没扒几口，便向林雪莹告辞，表示要去上晚自习，他拉开大门，门外，冰冷的雨幕中，赫然站着几名身穿深蓝色制式道袍、神情严肃的捕快。雨水顺着他们斗笠的边缘滴落。为首一人目光锐利，手中高举一枚金属令牌，声音穿透雨帘，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
“林雪莹教授是住在这里吧？”
林雪莹脸色一沉，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岳弼川挡在自己身后，上前一步，清晰回应：“是我。”
“根据调查，金郁女士在被非法劫持前，最后一通有效通话记录，是由您的私人通讯号码拨出。现在请您随我们回机关，依法配合调查。”捕快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雪莹向岳弼川和众人抛了个心安的表情，她利落地披上大衣，快速低声交代麻花辫姑娘和张枫：“看好家，别让岳先生离开，也别让任何奇怪的人进来。”然后她弯腰，在希希担忧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最后看了一眼岳弼川，转身，踏入冰冷的雨幕中。
张枫晚自习自然是去不成了，他低头开始发消息请假。
麻花辫姑娘努力活跃气氛，不断给希希和岳弼川夹菜。天空不一会就沉了下去，轰隆隆的雷声不一会在天幕上划出一道闪光，窗外能看到仍然繁华的安京，闪光屏幕，各处店铺明亮的招牌，打着雨伞行色匆匆的行人。
空中车站的屏幕上仍然在报道诡异的金郁事件，心理专家在屏幕上侃侃而谈，分析金郁在绑架中遭受了巨大刺激导致精神崩溃，才会做出跳楼举动，至于她再次从公寓失踪，专家们则倾向于解释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下的出走行为。
张枫试图打破沉重的气氛，坐到希希身边：“岳先生，一千年前的安京是什么样子的？”
“安京……”岳弼川的思绪被拉向遥远的过去，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却异常陌生，“从前……不叫安京。”
岳弼川一时卡住，曾经这座城市叫做什么，他居然忘记了，记忆的碎片翻涌，面目模糊不清的君主将黄金铠甲授予到他手上，嘱咐他莫要负了先父荣光，皇帝的独生女乘上黄金轿撵，他骑着骏马开道，沿途皆是惊艳目光，好不快意。
那时候人们都说岳将军要娶公主了，岳弼川一度也深信不疑。
他打了胜仗，旌旗摇摇，红日高升，街头巷尾每一家都喜气洋洋地冲出来欢呼，每一家打着岳将军曾光顾噱头的店铺通通人满为患。
还有什么能比战场上的魔物更加恐怖，还有什么能比成为皇帝的女婿，王朝的英雄更加光彩。
大英雄再一次成为英雄，伟大的牺牲，高尚的奉献！
公主成为女皇，旧日祭品成为丞相，英雄埋入土中，小心掩盖得严严实实，万万不要让祂爬出来，他也不行。
霓虹灯闪烁，金郁过去演出的片段再一次出现在led大屏上，优美的旋律是一个约定，一个再次相见的承诺。
如果上午岳弼川没有被殷九序唤走，他会告诉金郁，保护好自己，离开安京。
岳弼川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已被一片沉沉的死寂取代。
他抱着孩子从椅子上站起，告诉众人：“我要走了，感谢款待收留。”
麻花辫大惊失色：“岳先生，您要去哪？林姐嘱咐过——”
希希拽着他的衣角：“小弟弟也要走吗？”
天色光电闪烁，一瞬间照亮整个天空。
三、二、一
砰砰砰！
门被急促地敲响。
张枫打开智能猫眼，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她棕色的长发全部被淋湿了贴在头皮上。
麻花辫惊疑不定：“金郁！？失踪的那个金郁，不对劲，张枫你别开门。”
嘀——电子门被解锁，敲门声停止。
麻花辫撞一下张枫：“你开门干什么！”张枫表情同样怀疑疑惑：“我没有！”
女人浑身湿淋淋地冲进来，长发遮盖了她眼睛，地面皆是湿气。麻花辫眼疾手快将自己头上的辫子摘下，化为长鞭狠狠甩向女人。
金郁赤着脚，跳绳一样从鞭子上跳过，扑进岳弼川的怀中，森森冷气近在咫尺，她面庞惨白没有血色，感受着身前人的战栗僵硬，幽幽道：
为什么不来找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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